后续之咸池劫(2)
顾翛言出必行,说是不走,竟真的赖上了。
因着顾翛接手生意上的事已经有些年了,所以顾连州也不会再把他当做小孩子看,毕竟在古代,十七岁已经是半个成年人,尤其顾翛处事还算沉稳,起初他出去处理事务时,白苏还会念上几句,现在却也习惯了“放羊”。
宁温因着许多年不曾与人相处,乍遇上一个人,又是如此无赖的一个人,竟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要留便留,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不便。
“我这里简陋了些,你若是不嫌弃,便就委屈一晚吧。”宁温便取了铲子出门,他在屋舍旁边种了些蔬菜,早几年的时候,一直养不活,后来慢慢摸索,却也种出了一大片来。
顾翛安然的躺在廊上,以他的心性自然不会全然相信一个陌生人说的话,纵然这人一派温润淡然。这个人声称是父亲母亲的故人,虽然也刻意说了不是很熟,但也不可能十几年之间全然没有听父母说起过此人,想来,多半是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去吧。
联系宁温的种种,顾翛也大约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史册上记载,那个人早十几年前就在宁宫中与凤栖殿一同化作了灰烬,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距离师父和他家如此之近,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一番冷静之后,顾翛再看见宁温进来的身影,眼神明显比方才冷淡了几分。
纵然这个变化很细微,但宁温久经世事,哪里会察觉不出,顾连州和白苏的儿子又岂会是蠢物?想必这种变化,是因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宁温在外面洗好菜,默默的拎着一桶水进了院子。
他一个人在深山了久了,好不容易来一个能说说话的人,虽然这个少年言辞犀利,令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终究是欢喜的,只是眼下已经互知了身份,恐也没什么好说的。
宁温从屋里拖出一直火炉,在屋侧劈柴生火,然后将几样蔬菜切碎一同放进去。
顾翛一直静静的看眼前这一袭白衣忙来忙去,脱俗的姿容即便是做着如此俗套的事情,也是赏心悦目,只是从这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中,顾翛隐隐能察觉一丝孤独。
“深山中也无甚可吃的,你且委屈一两顿吧。”宁温将烧好菜汤端至顾翛面前。
盛着菜汤的器皿,是用新砍伐下来的竹节代替,宁温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器具可供使用。他当年在走的突然,火烧凤栖殿之事并非在他计划之中,这件事,也是宁温这一辈子最冲动的一次,但他不后悔。
现在是申时末,一般习惯一日两顿饭的人,现在正是该用食的时间,可顾翛从小跟着白苏一个习性,每天定时定点的三顿饭,有时上午或下午还要加上点心,晚饭一般都是酉时三刻才会进食。
宁温端起碗,见顾翛没有动,他也不好一个人用食,便将筷箸放了下来,如玉般光洁的额头带着方才留下的点点汗珠,“不饿?”
顾翛其实并没有胃口,他一向嘴叼的很,对十二做的食尚且挑三拣四,更何况是这等清汤寡水的菜汤?在这世上,也就只有顾连州烹食对他的胃口。
顾翛从不缺乏关爱,而宁温这种含蓄的关心,说不清为何,却让他心中微动,便也就默不作声的端起碗,扒拉了两口,出乎意料,蔬菜的清甜加上竹子的幽香,味道竟不算太差。
汤里有微微的咸味,顾翛翻了翻,看见里面有黄甜菜,也就了然了。
顾翛三岁时,白苏闲暇时画了一本百草图,给他做看图认物,自然他也认识不少植物,黄甜菜中本身就带着微微的咸味,这种咸味用了做炒菜显然不够用,但放在汤里,还不会觉得淡。
“你就给我吃这个?”顾翛的速度堪称风卷残云,但动作却极为优雅,放下竹筒和筷箸,他慢条斯理的从袖袋中掏出帕子,拭了拭嘴。
宁温顿了一下,道,“你先用些垫垫肚子,我去狩猎。”
对于顾翛的找茬,宁温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在他心里,觉得自己当年的行为给白苏平添了不少心伤,心中愧疚,所以对于她的儿子也颇为关照,且身为长辈,照顾照顾迷路的晚辈,也没有什么不妥。
顾翛对宁温的照顾有些莫名其妙,才见面没有一个时辰,便视如己出,如同相处了十几年的熟稔,实在有些奇怪,顾翛虽主动搭话,但他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
“目光炯然,何故?”宁温发觉根本不能主观忽视顾翛探究的灼灼目光,便只好出言询问。
顾翛答非所问,“你不用出去,我午膳用的多,并不饿。”
宁温点点头,便依旧坐在廊上看花。其实他有太多想问的事,却不知从何开口,那些事情他很想了解,但转念想想,都是与自己无关,仿佛也没多么重要,便也就没有问。
顾翛余光看见宁温琉璃似的眼眸中神色有细微的变幻,知道他是陷入某些回忆之中,便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静静的在廊下,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看花,一个看人。
这样的安静,却没有一丝尴尬,仿佛这两个人从来都是这般静默而处。
春日的夜晚来的很快,天还刚擦黑的时候,宁温便进去铺被褥,不过是一刻的光景,天边的最后一丝夕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半圆的月亮。
宁温这里的油灯约莫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用完了,月光明如水,宁温看顾翛似是有些朦胧的睡意,便道,“床铺已经铺好,你若是困乏,便去歇息吧。”
顾翛打了个呵欠,不客气的起身往屋里去,竹屋极小,里面摆设的物件也不甚多,借着月光,能清晰的看见里面的一切,一张仅能容下一人的竹塌,一张简陋的木几,几上整整齐齐的叠着几件衣物,几下有一个蒲团,除此之外,竟是连一个箱子也没有,遍观整个屋子,也只有榻上一床薄薄的被褥,虽然看不清,但可以猜想,这被褥定然也是用了许多年的。
顾翛的睡意全然被眼前的景象驱除,这个地方,实在很难相信有人能够生存下来,莫不是他真的成仙了?
顾翛从窗户中看见那个依旧坐在廊下的一席白衣,心里说不清是何样的滋味,他只是在想,这个只存在于传奇中的人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史上对他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笔,宁国人痴迷于美色,所以即便是正史上,关于宁温也只留下了这么几行字: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时人皆谓,一笑而天下皆春,一哭则万古皆愁。又尝有妇人嗟叹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当初顾翛读《宁国志》时,只觉得可笑,一个帝王,最终在史书上只留下关于容貌的记载,不仅仅可笑,恐怕还是莫大的耻辱,不过,一个亡国之君大约也不惧多上这一星半点。
关于记载宁皇的野史比正史多的多,传说宁温是个极有心计且手段高明的阴谋家,他因在雍国受辱,怀恨在心,挑起三国战乱,这些事情写的有根有据,不像是杜撰。只不过,记载这野史的名士是雍国人,对宁温当时究竟受了什么辱,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你睡何处?”顾翛从窗子中探出头去。
月光下,宁温微微侧过头来,顾翛怔愣住,脑海中浮现史书上所写“故丰神如玉兮,倜傥出尘 ,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俊朗如玉雕一般的温润出尘,宛如走在玉山上一样光彩照人,果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休息吧,我再坐坐。”温润如水的声音在月光下缓缓流淌,直流进人的心田。
顾翛生的风姿绝世,时常又见惯了父亲、弟弟们的出色容貌,他确定自己并不仅仅是被这样的容貌所惑,那细微几不可察的心悸,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温察觉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回过神来,却对上一双迷茫的眼睛。
顾翛仿佛做了窘事被抓包了一般,迅速的回过身去,翻身上了竹榻。被子中已经几乎摸不到棉了,两层薄薄的布贴在一起,虽然陈旧,却很干净,被子上传来清雅的气息。
闻着这个气息,便似想到那个温润如玉的人,顾翛渐渐入睡,他遗传了顾连州的睡眠浅,哪怕只要有一丝动静,他都会醒来。
夜半时,门被轻轻的推开,顾翛的意识倏地清醒,但他决定静静的候着,看他想做什么。
顾翛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宁温手上拿着原本穿在身上的外袍,走到榻前,将外袍抖开给他盖上,做完这个动作,宁温并未急着走开,而是站在了一会儿,唇边逸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才转身将窗子给关上,这才又走了出去。
顾翛睁开眼,这个人,显得如此温柔,似乎除了外貌,其余与他所知道的那些传闻均没有任何重合,他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夜色中满目都是桃花,宁温坐在廊前,落英缤纷,眼见着这一年的春又要过去,他却觉得跟往年有些不同了,他唇边漾开一抹笑意,那个孩子,长的不大像她,可脾性却是像极了。
这一刻,宁温除了觉得满足,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搬个地方了,他这种命里带煞之人,还是莫要扰了旁人清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3)
宁温次日醒时,次日醒时,发现自己是躺在榻上的,他掀开被子的手微微一顿,转眼便瞧见了廊上那一袭黑衣。
少年其实还未脱去稚嫩,但一袭黑衣穿在他身上,却生生压住了几分青涩,显得成熟稳重起来,尤其是那双眼眸,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让人极有压力。
宁温刚刚走出一步,顾翛便敏锐的回过身来,看着宁温微微有些凌乱的仪容,微微勾起唇角,“我回去了。”
宁温点点头,顾翛方才的敏锐已经告诉他,顾翛是身怀武功的,在深山中完全有能力自保,根本无需他相送。
顾翛也没有在说什么,大步离开了。
“莫要将遇见我的事情告诉令尊令慈。”宁温忽然道,他声音不大,在春风中温润的飘散,但顾翛一定听的见。
宁温在廊前坐了下来,他看着落英缤纷的桃花,有点恍惚,往日他常常看着看着就睡了,曾经做过许多梦,也许方才的顾翛也不过是个梦境罢了。
顾翛对宁温说,他的师傅就在几个山头之外,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从宁温那个房舍到他师傅这里,不过只隔了一个山头,会轻功的人只需两刻的时间便到了。虽则离得近,但宁温住的山谷与这边的山谷有着天壤之别。
宁温居住的山谷,除了有一小片桃林之外,什么景色也无,甚至没有大的水源,而这边的山谷则是郁郁葱葱,山明水秀,在一个木头院子中后面甚至还有个不小的温泉。宁温当初只是随便翻山,看见深山中有一处生了桃林,勾起了他的回忆,便就在此定居了,十五年不曾出过山,也不曾翻山去看看四周都有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人家这一处特地挑来隐居的地方妙。
顾翛宛如一只苍鹰般轻盈的在院子前落下,瞧见院子里一个光裸着上半身的男人举着青铜剑劈柴,麦色的肌肤上闪烁着点点汗珠,从背面看来,这人的身躯精壮,宽臂蜂腰,身材修长健硕,是个伟岸的男子。
顾翛脚尖一点,宛如闪电般扑向那人。
正在劈柴的男人反应迅捷,就在顾翛掌风距离他不到一尺的时候,他尚未转身,一个勾手便将这凌厉的一击化于无形。
两人过了十余招,相持不下,可事实上,却是男人稳占上风,因为他一直不曾动用左手中握着的剑。
顾翛瞧着男人块块分明的胸腹,以及那一道从肩胛延伸到胸口的疤痕,啧道,“师傅的身姿依旧如此魅惑人心呵!”
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顾翛敢在这个男人面前提起身姿的问题,若是旁人,早就被他给剁了喂狗。
顾翛自然是听白苏说过她当年的英勇事迹,他也很佩服自己老娘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若不是他是在没有什么绘画天赋,却也想画上师傅几幅发出去广为流传,这言语上的刺激到底还是弱了点。
“臭小子!信不信我劈了你!”男人话说这么说,却将青铜剑抛了出去,带着破风之声,嗡的一声稳稳插在了劈柴的木墩上,伸手在旁边的支架上取了汗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男人麦色的肌肤,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如骄阳,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眸子暗如夜空,深若幽潭,却是当年的铁血将军陆离!
陆离正是男人一枝花的年纪,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沉淀,让这个男人更有韵味沉淀,当年的锋芒外露,已经渐渐敛去,但任谁看这个爽朗的男人一眼,都不会怀疑他手中那把劈柴的剑随时可以横扫千军。
雄浑内敛,这是如今的陆离。
“啧啧,这把杀人无数的宝剑,居然委屈至此。”顾翛绕着木墩上的青铜剑转了一圈,笑道。
他这话里也不无替陆离惋惜的意思,原本是一方霸主,是一个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居然沦落到隐居山林,怎能不令人扼腕。
陆离却是不以为然,“宝剑嘛,就是要物尽其用,该砍人的时候能砍人,该劈柴的时候能劈柴,哪有这么多讲究。”
顾翛一直都很崇敬陆离,尤其欣赏他这样爽直随意的性子,从前的陆离是怎样的性子,顾翛并不清楚,现在的陆离看起来耿直没有任何心机,但事实上,他很看得清局势,现在的太平盛世,已经不需要他这样的霸王,即便他向顾风华投降称臣,也不可能获得汉中王刘挚(前朝孝闵公主)的待遇,因为他占的地方一马平川,又能征善战,自古功高震主者都没有好下场,陆离若是还留在朝堂,现在是个什么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怎么想起来往我这里跑?骨头紧了需要为师帮你松一松?”陆离扯下袍子胡乱的披在身上,自从白苏搞出那幺蛾子,陆离现在对光裸上半身也很有阴影,尤其是想到那些脑满肠肥的权贵看着他两眼放光的模样,陆离都恨不得抽剑杀他个屁滚尿流。
“你要是不怕我母亲带着蓉姨杀过来,尽管松便是。”顾翛有恃无恐。
他小时候可乖的很,就因为太乖了,连动弹都不愿意动弹,所以扎马步时偷懒,被陆离拎过来狠狠揍了一顿,陆离下手可没有什么轻重,两巴掌下去,屁股就肿的老高,幸好还是留了情面的,不然再下去几巴掌可就堪比三十大板了。
顾翛还记得,当时白苏一瞧见他的伤,立刻带着娘子军翻山越岭的杀到了陆离的大门口。白苏要是带着千把剑客来,陆离也不放在眼中,可是白苏是何许人也,偏就带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尤其是香蓉,原本骨子里就是个泼辣的,因在白苏身边久了,露出真性情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直闹的陆离半个食不下咽。
白苏是转了一圈就回去了,留下香蓉在这边,陆离到哪儿都跟着幽怨的眼神,导致他半个月瘦了两圈,结果他一头像,人家眼泪一收,又是端庄的淑女一枚,那气度,哪里还有半分小媳妇哭闹的模样。
顾翛见陆离脸色微变,一脸八卦的凑近他,“您对我母亲深情不悔,至今不渝?我看蓉姨可是中意你许多年了。”
顾翛这个习性,完全就是随了白苏,不八卦不成活,当然,他也一样极有分寸,绝不逾越半步。
“此事莫要再提,我对你母亲并无情意,对香蓉也没意思,你若是有时间便去寻个婆娘,作何与些长舌妇一般作态!”陆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陆离从不承认对白苏有什么情分,但是他独居至今不曾娶妻,也不去正眼看一看别的妇人,每每只有看见白苏时,眼中才会闪过些许光亮,纵然他隐藏的不错,但对于顾翛这样的人精来说,实在不难发现。
“说罢,你来有事情?”陆离又问一遍,自打顾翛接掌生意以来,一个月只有上半个月会过来,下半个月来,定然是有事。
“母亲说,过几日便启程去政阳,这一去加上路上来回怕是要半年之久,所以特来与您道别。”顾翛道。
顾翛虽懒散成性,却被顾连州教养的很好,从不缺乏礼数,也只是与亲近之人才会放任,他是把陆离当做半个父亲来看的,所以玩笑时有,礼数也不缺。
“嗯,是当回去了。”陆离道。
政阳王已经是耄耋之年,顾连州与他的怨嫌,也应当在扶棺泣血之时有所缓减,更何况,他以为顾连州被宁温杀了之后,亲自率大军逼到建邺城外,可见心中伤痛。
“对了,徒儿要借师傅一些东西用用,到时候再让蓉姨派人给您送过来。”顾翛话音放落,便兔子一般的冲进屋内,乒乒乓乓的一通,从屋内携了个大包裹出来。
顾翛冲陆离一笑,“师傅无需送我,待阿翛回来给师傅带好东西。”
黑影一闪,只留下个清俊的声音。
陆离看着顾翛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隔壁山谷住的谁,他并非不知晓,起初他怀疑宁温是有什么阴谋,还盯了一段时日,结果发现,那个人成日里就是看花赏月,有时候饭都不吃,陆离看着就觉得枯燥,也不知那个人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说实话,陆离还以为宁温早就饿死了。但眼下,他不仅没有饿死,还不知怎的,竟和顾翛熟络上了,这由不得陆离不忧心,只不过转而想到宁温的身边没有任何势力,恐怕也伤害不到顾翛,再说顾翛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欺骗的孩子。
想到这里,陆离的心稍微安下了些。
顾翛抱着一大包东西,如风一般的回了宁温住的竹屋,见那一袭白衣依旧侧躺在廊下,单手撑着头,一如自己昨日第一眼看见他那般。
“给你。”顾翛将一大包东西丢在廊上。
宁温微微一怔,疑惑的看了那包裹一眼,琉璃般的眸子微转,目光落在了顾翛身上。
“大米,被褥,围棋,还有几本书。”顾翛随口道,他琢磨着,陆离眼下恐怕在隔壁山谷跳脚骂人了,陆离平素也是个简单的人,家中这些备用东西也不多,除了这床新被子,他这一划拉,把陆离生活必需品几乎都给搬了过来。(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4)
宁温顿了顿,看见少年眼中的光亮,心底微微一颤,那样耀眼的光芒和青春气息,已许多年不曾见过,明亮的几乎令他不能直视,如若少年知道当初曾经那样对待他的母亲,迫使他尚未周岁便与母亲分别,是否也能如现在这般对他?
“当年。”宁温目光从顾翛身上移开,缓缓转移到桃花林中,簌簌掉落的花瓣如雨,一如当年吊着白素的那棵桃树下,“我就是亲手将白氏**扼死,吊在一棵桃树上。”
顾翛怔住,白氏**,岂不是母亲?
“她从前对我情深意重,许是上苍要令我终有一日悔恨自己的薄情寡义,又将她还了回来。”宁温眸光盈盈,眉头紧锁,眼中的雾气似要汇聚成滴,却被他生生逼了下去。
宁温是个行事小心之人,自然是判断白素已经死绝了,才会离开,至于白苏怎么又活了,他不是没有猜疑过,但当白苏在船上与他说的一番话后,他选择不再追究。
宁温缓缓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顾翛不做声,心中却暗叫了一声好。家中从来无人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白素更是不会拿自己剽窃来的诗词到处去炫耀,所以顾翛并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
宁温猜测顾翛是不知情的,笑道,“这首是你母亲十四岁所作的诗。”
“我母亲?”顾翛很怀疑,自己那个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母亲,能作出如此深婉动人的诗句,他一直很疑惑,自己父亲那样出色的男子怎会对母亲一心一意,连个姬妾也无,原来,他是竟是从不了解母亲的。
然而,顾翛眼下更在意的是,宁温当年居然与母亲也有瓜葛,听他的意思,还是一对怨侣!宁温更曾出手杀过她!
“她看着我,吐出一口心头血后,吟下这诗,是与我断绝了恩怨,然而我竟然每每都忘却不掉,她倒下时那悲切的眸光。”宁温苦笑,那时他并未觉得悔恨,因为他觉得自己若是努力挽回,应当还有机会得到这份感情,殊不知,早已经擦肩而过。
也许是那些女子对他的痴迷,将他的心气也捧的高了,当初明明她也是痴迷于他的,而且宁愿为他死也不愿**于旁人,所以他是有信心的。
后来想起,真真觉得自己愚蠢的可笑,如若谁要是杀过他再来求好,那定然是不可能的,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当时却想不明白,只觉得白素也是会像别的女子那样,明知是死也会飞蛾扑火。
宁温唇角含着温润的笑意,看向顾翛,“你不想杀了我,为母亲报仇吗?她,是个很记仇的妇人呢。”
这种面具似的假笑,已经许多年不曾用过,现在用起来,却觉得悲凉至极。
“你若是不想笑,又何须勉强自己。”顾翛皱起眉头。
宁温浑身一震,笑容僵在脸上,阳光和煦之下,微风拂起墨发,隔花掩雾的眼眸分外熟悉。
静立了许久,宁温终于道,“这句话,素儿也曾说过。”
顾翛心里有些堵得慌,漠然的看了宁温一眼,甩袖离去。
他的父母都是精明无比,住得这么近的距离,约莫也早就知道宁温还活着,尤其是父亲的私军遍布整个姜国,山里多了个活生生的人,而且还是在师傅的山谷旁,父亲更不可能不知。
既然他们的恩怨,他们都不再去在意,他又什么资格去多管闲事?顾翛只是对传奇的宁皇很感兴趣,相处之下,也颇有好感,这才同情他生活清苦,谁知竟扯出这么一番恩怨来,这样倒让他与宁温交好也不是,挥剑相向也不是,遂也只好闷着气离开。
宁温把包袱解开,里面的东西散开,东西不多,被子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被子上放着一个棋盘。
宁温伸手取下棋盘,翻开被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两个盛着棋子的钵。他将棋盘和钵放在廊上,自奕了起来,黑子白字相继落在棋盘上,根本无需多思考。
两方忽然到了一个相持不下的地步,棋盘山满满的残军败将,两方互相牵制,这一局棋赫然是珍珑棋局!
想要摆出这个棋局并不难,但是要自己与自己对弈,丝毫无需思考的下出这个局面,而非是强记,就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可是宁温在一刻之间便做到。
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宁温向后靠了靠,倚在柱子上,微微叹了口气,要说才智,顾风华是比不上他的,也不上顾连州,可是顾风华有野心,够狠,也藏的够深,所以终究得了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可是有一点顾风华想错了,除了七王,他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统一天下的绊脚石。
宁温后仰着,一垂眸便瞧见了被子底下还有几本书,便随手取来看。
一共有六本,五本传记,一本《金刚经》。宁温以前看过《金刚经》,当时只觉得它讲的颇有道理,而如今再看,却是不同样的感受了。
捧着这本经书,静静看了封面许久,迟迟不曾翻开,里面的许多深奥的字句宁温已经记不清了,可记得关键的几句便也已经足够有所悟,呆坐了一下午,他默默的将顾翛带来的东西提进屋内,被子放在榻上,那几本书和一盘残局放在了几上。
一袭白衣立于门前,看着这个他枯坐了十五年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留恋,但是依旧决然转身离去。
这个山谷还是寂静,仿佛十五年间只多了这个竹屋和旁边的一片菜园,别的没有丝毫改变。
风卷起桃花瓣,飘飘洒洒,有些顺着窗口落进了屋内,落在了被风掀起的书页上。
那是一本经书,桃花瓣的覆盖下,写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凡所有相 ,皆是虚妄。
一切有相的东西,都是虚幻,似梦幻,似露水,似闪电,它来时是真正的来过,去时却又了无踪迹,恍若从未存在过,譬如,爱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5)
顾府的车队在次日便上了路,一家五口和和睦睦,也难得顾翛今日不与白苏呛声,场面十分和谐。
白苏命工匠特别定制的马车里面,坐了五个人也丝毫不觉得拥挤,而且,他们每过一地都有自家开的客栈住宿,再加之时间又充裕,所以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顾翛和最小的孽障顾玉都曾出过姜国,倒是顾然,长这么大了,从不曾出来过,在加之他单纯善良,白苏一路上总觉得他会给人拐走了,不停的给他灌输“人心险恶”的思想。
“然儿,人心各有不同,不要总觉得人心良善,比如你大兄,就向来比你思虑的多,也比你阴险的多。”白苏对顾然谆谆教诲。
顾然一脸恭敬的道,“孩儿受教。”但是转而他又道,“可是孩儿还是觉得大兄是个好人。”
白苏自然知道顾翛是好人,可是这个好人已经对着车外呆坐了一个早上。顾翛的性子与白苏颇为相类,白苏自然是最为了解他,惫懒成性之人,能这样笔直的坐一早上,不是摆明了有心事么?
方才白苏放话试探,若是往日,顾翛定然立刻呛声回来,没想到,今日居然没有丝毫反应。
白苏转眼看向正在看书的顾连州,他眼眸微垂,俊美无铸的面上眉毛习惯性的轻轻拢起,另一只手抚着趴在他腿上睡着的孩子,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头上揪了两个小髻,身着红色小褂,看着像是观音座下的小童子,小拳头攥着,睡的正酣。
一袭青衣的俊美男人,哄着这么漂亮的孩子睡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顾连州察觉到白苏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抬眼看过来。
白苏瞥瞥顾翛,用口型道,“这孩子怎么了?”
顾连州微微勾唇,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看书,他当初与白苏分离,想的狠了,也就是顾翛这副模样,约莫是儿子大了,瞅上哪家娇娇了吧!顾翛经常出门处理事务,也不是没有机会碰上合眼缘的娇娇。
白苏却不这么想,她蹭到顾连州身边,轻声道,“夫君,阿翛的眼睛那是长在头顶上的,天底下能入他眼之人,不是天仙就是妖孽,你想想啊,他往常可没这样了,是这几日才思春的,夫君......”
顾连州与白苏的灵魂契合宛如同一个人一般,她话还未说完,顾连州便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回忆起这几日,倒是暗卫来报过,顾翛去寻陆离时,恰逢他外出,无聊之下误入了宁温居住的山谷,还曾在宁温那里留宿一晚。
看着顾连州的眼色,白苏心中一颤,她虽没有得到切实的消息,但综合起来,猜也猜到了,遂轻声道,“宁温?”
顾连州点点头,白苏迅速转回身,蹭蹭的凑到顾翛身侧。
顾然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像只松鼠一般,窜来窜去,见她到大兄身侧,暂时没有移动的意思,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书册上。
“阿翛,告诉母亲,你是否有心上人了?”白苏平时和顾翛闹归闹,但关键时刻也得拿出做母亲的威严来,她坚决不能让顾翛误入歧途!
顾翛闻声,懒懒转过头来,慵懒且磁性的声音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你父亲说,他当初相思你母亲我之时,便是这等形容。”白苏信口胡诌。
顾连州诧异的看了白苏一眼,他方才着实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她竟是连他的心思也懂,不禁微笑。
而顾翛也诧异的看着顾连州,他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怎么也不可能是说出这种话的人,但眼见父亲温和的笑容,分明像是承认了母亲的说法!
两个人继续他们的美丽误会,但白苏却有点急了,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万万不能毁了啊!
“儿啊。”白苏拉开架势,一副慈母的形容,语重心长的道,“儿是母亲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你与往常有何不同,母亲心里自然知道,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娇娇,莫说我们家家世如何,便是我儿这副姿容,那个娇娇就得偷着笑了,莫要捂在心里,同母亲说说,马上就给你定下婚事,若他人捷足先登,你就后悔莫及了!”
顾翛收回了神思,散漫的靠在软垫上,“母亲过虑了,我并未瞧上哪家娇娇。”
儿子是她的儿子,白苏决定挑明了跟他说,以免日后说的晚了,追悔莫及,“阿翛,告诉母亲,方才你神情恍惚,心里想的可是一名白衣男子?眉目若画,俊朗如仙?”
顾翛神情一滞,他思维敏捷,联系白苏前后两段话,便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指,方才他思虑事情的模样,像是在思慕意中人,这,不可能!纵然那人生的倾国之姿,也是个男子!
看着顾翛的模样,白苏心中一凉,知道自己猜测事情八成是事实了。
顾连州虽不动声色,却支起了耳朵,他顾连州的儿子可不能是个断袖!喜欢娈侍可以,但绝不能爱慕,耽误日后娶妻生子,然而,宁温那人即便再落魄,也绝对不可能屈身去做一个娈侍!
“阿翛!”白苏实在不能淡定了,她儿子是堂堂男儿,绝对不能发生她想象的那种事情,如此想着,连带声音也严厉起来,“你昨夜在他那里留宿,可曾发生什么事情?”
顾翛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母亲想什么呢,只是留宿而已,不曾有任何事情发生。”
白苏吁了口气,顾连州心中也稍微松了松,却听闻白苏肃然道,“阿翛,你是堂堂男儿,你要时刻牢记这一点,就算是母亲多想也罢,但是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以免你将来作出无法挽回的错事!”
顾连州心中颇为满意,他的夫人终究还是能干点正事儿的。
顾翛也很少见到白苏这样严厉的时候,心中对她说的话虽有些抵触,却还是端坐起身子,就连旁边的顾然也都放下书册,认真聆听母亲教诲。
白苏冷声道,“既然还不曾发生事情便好,母亲要说的只有一句话,无论你将来喜欢何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要给我牢牢记住——”
正在聆听的三个男人,除了顾然,其他二人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什么叫“男是女是老是幼”?
白苏深吸一口气道,“你虽然长得漂亮,但绝对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将来一定要做压在上面的,不能被人压!”
车厢一时静默,落针可闻,顾翛一脸诧然,顾然一脸茫然。
“白素,你给我过来!”顾连州声音漠然,漠然的让白苏抖了几抖。
顾连州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对白苏的教育抱任何希望,这么多年了,她何曾教过一点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方才是被她太过肃然的气场给唬住了,眼下看来,他这个做夫君的,不好好教育教育她,实在有违天道。
顾然咽了咽口水,他对自己父亲发怒的模样太熟悉不过了,虽则表面看起来无甚起伏,但实在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他忧心母亲,连忙上前劝道,“父亲!孩儿有话说!”
顾连州瞥了自己这个乖巧的二儿子一眼,淡淡道,“说。”
“父亲!”顾然跪到顾连州面前,作了个揖,郑重道,“孩儿方才也认真聆听的母亲的教诲,母亲的说法虽有些偏颇,太过计较胜负得失,但孩儿觉得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一味求胜固然不可取,但孩儿想母亲要求大兄不可屈居人下,定然也是想要大兄勇者不惧,孩儿说的若有不对,请父亲教诲,还请父亲息怒。”
白苏满脸无辜的瞧着顾然,心中却想,自己和顾连州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如此纯洁无暇的儿子,究竟是让他继续保持的好呢?还是抽空拿几本春/宫图给污染污染?
顾连州被顾然这么一打岔,一腔怒火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只得无力抚额。
白苏朝顾然吐了吐舌头,悄悄凑到他身边,附耳道,“儿子,母亲为你骄傲!”
待到顾然一番正经的谦虚推辞之后,白苏目光飘到顾翛身上,见他的眼神越发飘渺起来。
但白苏心中却也不大忧心了,她的想法和顾连州不同,儿子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即可,至于那个人是男是女,白苏都能接受,但是她生养的儿子,绝对不能够沦为小受!
白苏再看了顾翛一眼,觉得儿子虽懒散了点,但是霸气十足,又经过她刻意提醒,应当不会出现她忧心的情形。
经过这一场乌龙,车内的气氛有些诡异,白苏老老实实的凑到顾连州的身侧,温言软语的哄他。
马车行至途中,却忽然停下,固策马靠近车窗,禀报道,“禀主公,前方有一出丧队伍,我们可要避一避?”
顾连州道,“避至道旁。”
死者为大,别管死者生前身份是高是低,但凡遇见出丧队伍,必要回避,以免冲撞亡魂,也避免沾染晦气,固也不过是照例禀报一下。(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6)
顾府车队将将在了官道右侧的空地上停下,那送丧的队伍便从官道旁经过,妇人嘤嘤哭泣声越来越近。
固忽然惊奇的咦了一声,策马到车旁,低声禀报道,“主公,送丧中有个妇人,似是夫人的姐妹,可要见上一见?”
“姐妹?”白苏皱眉,她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有过姐妹,也忘记了还有个白府,虽则她得感谢白氏提供的躯体,但白氏一门也借着她和珍女,成为了现今尚京城炙手可热的权贵,她也算还了恩情,白苏承认的姐妹,只有珍女而已。
说到底,以顾风华的为人,纵然宠爱珍女,也不会因此为了她把白氏一族封侯,顾风华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他的大兄宠爱白苏,为了拉拢他的大兄而已。
“不见。”珍女如今是珍后,除了顾风华死了之外,她不可能亲自为任何人送丧,白苏知道外面那个绝不会是珍女,所以也不打算相见。
“夫人!夫人!”官道上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哭喊声。
送丧的队伍顿时乱了套,这一个还未入土,另一个可不能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了。
白苏叹息一声,对着车窗吩咐道,“派一名医者过去看看。”
顾然道,“母亲,既是姨母,母亲不相见已是失礼,不如孩儿代母亲去吧。”
顾然是书呆子了些,却不傻,他从白苏的做法上也猜测她可能是与这位姨母有过节,但是他秉性善良,既然是亲人,他觉得不能如此草率行事。
白苏目光从竹帘中向外看去,目光扫过那个昏倒的妇人,淡淡道,“母亲当年若是如你这般性子,恐怕在你这位姨母手里连渣子都不剩下了。”
顾然诧异的看着白苏,这话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但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实在超出了顾然的理解范围。
那医者是妫芷的弟子,一根银针扎下去,妇人悠悠转醒,众人一阵欣喜,连忙给医者磕头拜谢,连连称神医。其实妇人也没有什么重病,只是几日不曾进食,又多日劳累,所以才会中途昏倒。
“多谢先生相救。”地上的中年妇人被侍婢搀扶起来,声音虚弱。
“在下也是遵我家主公之令,夫人不必言谢。”医者收拾药箱,转身回了车队。
中年妇人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在两名侍婢的搀扶下,缓缓向马车走来。
从竹帘的缝隙中,白苏能清楚的看见她的形容,妇人一袭孝衣,人到中年,已然是个半老徐娘,但是肤白清瘦,尚有几分姿色,从她的五官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白絮早年也的确是美艳不可方物,白苏看着她盈盈欠身,“多谢恩公相救。”
白苏对顾翛使了个眼色,顾翛神思还不知在何处尚未全然收回,口中却已漫不经心的道,“不必多礼,在下这里不耽搁夫人了,还是快将死者入土为安吧。”
他这已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白絮一向聪明的很,自然听得很明白,只得再次欠了欠身,“多谢恩公,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妇人改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
顾翛这才堪堪收回魂,隔着竹帘瞥了对方一眼,声音却已经沉了下来,“不必,送客。”
前半截是对白絮说的,后半截却是吩咐的剑客。
白絮见对方已经派人来驱逐,再不走就有失体面,她素来心高气傲,便也干脆的转身离去,只是上了官道之后,又回头朝车队望了一眼。
顾翛用指尖挑开帘子一角,慵懒的道,“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妇人。”
白苏方才对顾然说“母亲当年若是如你这般性子,恐怕在你这位姨母手里连渣子都不剩下了”,顾翛很了解自己母亲的能力,能得她这样评价的人,定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唔,今日天气颇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作几句应景的诗,如何?”顾翛看着若隐若现的阳光,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然是个诗痴,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顾连州也放下书册,淡淡道,“好。”
顾翛看向白苏,“母亲也加入,如何?”
白苏这些年成日就想着怎么打家劫舍,在几个儿子的印象里是个掉到钱眼儿里的俗人,白苏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于顾翛的提议,颇有些惊讶,但也应下了,她的文学造诣,虽作不出旷古名句,却也不差。
一家人作诗不过是为了娱乐,所以也没有什么太严格的规定,只要求瞧着附近的景物作出一诗即可,既然是顾翛提出的建议,所以便由他先开始。
这时送丧的队伍早已经走远,顾府的车队又缓缓行上了官道,顾翛索性将马车的帘子卷了起来,车内顿时吹入温润的风,春日的风,温和的让人想到那个人的面容。
马车恰好经过一处幽美的小山谷,顾翛灵感顿至,“近谷交萦蕊,遥峰对出莲。径细无全磴,松小未含烟。”
“好景!”顾翛钦佩的看着自己的大兄,神情难得甚为激动,“父亲先请!”
顾连州目光看向车外,马车行的不快,还未曾走过方才顾翛吟诵的那座山,若想作出在顾翛那句诗之上的意境,实在困难。
山脚下,有几处人家,柴门虚掩的茅草房,破落不堪。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顾连州清贵的声音缓缓吟道。
顾翛那首诗单单只写了风景的清幽,纵然遣词用句都是一绝,意境也是难得,可是相比起来,顾连州这首多了许多人情味。
隐居郊野少与外人来往,陋巷马车也十分稀少,那道虚掩的柴门,那间幽静的居室,已经把尘世的一切喧嚣,一切俗念都远远地摒弃了,时常沿着野草丛生的田间小路,和乡邻们来来往往,相谈并非是他所厌恶的应酬,只是说一说桑麻之事。桑麻渐渐长大,开垦的土地也越来越大,也常常怕天降霜雪,使得桑麻凋零。
若非心灵明澈,感情淳朴,断然是作不出这样的诗句。
“父亲莫非识得在此隐居的高人?”顾然奇怪,父亲居然恍如亲眼所见那个隐居之人一般。
顾连州虽是隐居了,却一直暗地里为顾风华出谋划策,这是当时在太平城时许下的诺言,也正是因为如此,顾风华任由姜国成为一个无人管辖的地带。朝中之事,依旧牢牢的绑着顾连州,现在的隐居与他心目中的隐居,差距远矣!
白苏也不避嫌,轻轻握住顾连州的手。
顾连州也就任由她握着,笑道,“不过是为父想象罢了,然儿,你也来作一首吧。”
顾然有些羞赧,“父兄诗词都如此出色,然只好献丑了。”
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落日尚未进山,映着水波粼粼,弯月已然挂在了苍穹,“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三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也是首漂亮的诗。
三人都已经吟诵完毕,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白苏。顾翛也不知为何,总不愿承认自己的母亲是能够吟出《决绝词谏友》这样缠绵悱恻句子之人,或许真如母亲猜测那般,他在意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了?还是个男人!
白苏瞧了瞧外面的暮色,已经看不大清楚景物了,便道出一句,“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这不是一句格律规整的诗,但所表达的意境却让闻者心潮澎湃,这样气势磅礴,哪个男儿不热血澎湃!
“此处也无险山,我只是觉得你们父子三个幽静的厉害了,有些寂寞,遂搅一搅局。”白苏笑道。
顾连州对白苏常常语出惊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兀自端起茶水,还未及饮用,却被白苏接了下来,“这都是凉茶了,怎的如此不知道爱惜身体。且已经入夜,你呀,就喝口热水吧,别晚上睡不着,又扯着我给你讲经。”
白苏给顾连州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他手中。
白苏余光瞥了顾翛一眼,她怎么会看不出自家儿子是在试探她,想必能让少年心绪如此惆怅的诗,定然是缠绵悱恻,白苏偏就不如他意,吟了一句大气磅礴的句子。
顾连州明知道母子二人在暗中斗法,却作壁上观,恍若不知,只有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父兄和母亲所作的诗词之中。
“方才见着的那妇人,是母亲之姐?看起来比你大十余岁。”顾翛旁敲侧击的想挖白苏的过去。
事实上,白苏和白絮年龄差距不过只有三岁。白苏日子过得舒心,保养得当,这些年只是更多了些少妇风韵,而白絮,身在柳家,夫君成为他人榻上玩物,而且她心高气傲,心胸又狭窄,自然是老的快。
白苏还未来得及回答顾翛的话,马车便停了,固在外道,“主公,已达安丰县,客栈已经收拾好一个独院。”
大城池都有闭城的时间,而安丰县不大,却是没有城门的,所以即便入夜了,车队也能够进来。(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7)
在院子中安顿好之后,白苏便招来雷胥,询问柳家之事,她虽然不待见白絮,但也不愿做两眼一抹黑的人,多了解了解情况,总是利大于弊的。
“柳家自雍国灭后便一日不如一日,嫡子月前又殒命,也没有能够留下一男半女,眼下恐怕正乱着呢。”雷胥语调平平,但出于他做斥候多年的八卦本质,又道,“本家香火无继,旁支争夺家产之事早已屡见不鲜,只是柳家嫡子柳逸之死实在令人不得不说。”
“哦?”白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雷胥很职业的唏嘘道,“早年柳公子与花家嫡子花荣有断袖之事,属下也以为不过是贵族公子闲极无聊的玩乐而已,花荣公子颇好男风,也甚爱美姬,但迟迟不肯成亲,花家为了传宗接代,遂花荣公子在三十岁那年,强迫定下一门婚事,谁知婚后花荣公子竟然改了性子,一门心思扑在自家夫人身上,将往日的相好都抛之脑后,然柳公子却是对花荣动了真情,相思六年而不得,终于郁郁而死。”
白苏与花荣还有过几面之缘,他明明比李元拙还大一岁,却生的面嫩,看上去竟似是比李元拙小了五六岁,而且眉眼带笑,和善的很,但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狠辣,也不掩饰自己男女通吃的喜好。
“花家不曾势颓?”白苏听得雷胥的话,不由好奇,她记得花家有一位是前朝的太常卿,雍朝亡了,前朝旧臣应当受牵连才是,除非......
果然,白苏这厢还未想罢,只听雷胥道,“花家那位太常卿是当今皇上的人,为大唐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四年前亡故,皇上追封他为昌平侯,花氏一族鸡犬升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白苏点点头,可见乱世之中站错了队便是一死,即便不死也永不得翻身,若是站对了,能荣耀全族子子孙孙几辈人。
这些事情,白苏知道个大概也就行了,并没有太大兴趣,她正要张口再询问珍女之事,忽听闻旁边马厩中响起急急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远。
不出一息,便有剑客来报,“夫人,大公子骑马离去,属下们阻拦不住,又不敢动武,请主公示下!”
白苏微微蹙眉,心中已经略略猜到他为何事夜幕疾行,心里虽对他的行为很是理解,却绝算不上高兴,“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派暗卫跟随大公子,护他周全,若非紧要关头,无需现身。”
“是!”那剑客和雷胥一通领命下去了。
二人刚刚出去不久,顾连州便走了进来,亲自端着一碗莲子羹放到白苏面前。
白苏晚膳时用的少,这会儿真又有些饿了,白苏笑吟吟的看着顾连州,他言语一向少,虽然从未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但对白苏从来都是细心呵护,生活的方方面面,只有白苏要半分不愿意,他定然会不动声色的都揽到自己身上,绝不会让她皱一皱眉。
白苏吃了一口莲子羹,唇角漾开一抹笑,看向几前正批阅公文的顾连州,他一袭白色宽袍,头发披在身后,额前的发丝带着水珠,这一身清爽,分明是刚刚洗过澡的,而这莲子羹也分明是他亲手所熬,短短一刻,竟做了这么多事情。
“夫君。”白苏动容。
顾连州目光从公文上移开,烛火盈盈下,一双墨玉眼映着温暖的火光,将平素的淡漠压下了几分,竟是显得温柔起来,他这般容色,温柔起来,端的要人命。
“我白苏定是做了十辈子的好事,又受了十辈子的苦,所以在这一世上苍才将夫君赐给我。”白苏道。
顾连州莞尔,他如何不懂白苏是在说情话,可他不由自主的便想逗弄逗弄她,遂皱起眉头,冷声道,“这么说,我的出现,就是为了成为奖赏你的礼物?”
这一下子将他顾连州的人生价值都抹灭个干净。
白苏白了顾连州一眼,若是他二十年前对她说这句话,或许她会战战兢兢去解释,但夫妻这么些年,再不了解他的性子,就枉为人妻了。
“我说错了。”白苏恶狠狠的吃了一口莲子羹,道,“我是做了十辈子的恶,所以上苍才放你来惩罚我,我定然是欠了你们父子十辈子的债,所以你们一个个的才不气死我不算完。”
顾连州笑笑,没有接话,低头正欲看公文,却听白苏道,“顾公子,你儿子骑马跑了,你可知道?”
顾连州头也不抬的道,“他已成人,做事应有分寸,在我们抵达政阳之前他若是赶不回来,倒时我教训他,你也不必心软。”
顾连州早年练就一身高超的武功,虽然二十年功力都耗在了妫芷身上,但有一句话叫“破而后立”,他后十七年在武学上也颇有顿悟,武功虽然是注定了赶不上陆离,但用来揍顾翛,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额,夫君。”白苏正打算为儿子说说好话,却听剑客在外面道,“回禀主公,“小公子被属下等请了回来。”
顾连州看了白苏一眼,“夫人还不知吧,你小儿子也跟着跑了,现在抓了回来,劳烦夫人去教育教育。”
白苏抚额,这一个个真是不省心哪,也不知道像谁!
顾玉顽劣,暂且不提,可白苏清楚,顾翛的性子其实是很像顾连州的,尤其是对待“情”之一字上,不同的是,顾连州从小的生活环境险恶,使得他小小年纪便要练就稳重冷静的性子,而顾翛则无需如此,所以表现的比较冲动而已。
“看来,关于阿翛之事,夫君还是比我明智。”白苏叹了一声。她之前见顾连州每日疲累不堪,甚是心疼,便建议让顾连州把手中的私军管理交给顾翛,反正生意上的事有十三和香蓉顶着,白苏再接手回来,也不会太累。
顾连州知道她的好意,遂道,“素儿,近前来。”
顾连州将白苏置于膝上,抚着她柔滑的发丝道,“莫要忧心,过了这一段时日,为夫就闲了。”
白苏怔了怔,顾连州话中的暗示很明显,现在天下统一,只有汉中王刘挚(孝闵公主)踞守汉中,看来顾风华终于忍不住要对她动手了。
孝闵公主只是当初明白的太晚,布局落了人后,不然以她的才智,纵使最终不能统一天下,也绝不可能让顾风华这么顺遂。眼下的情形一目了然,就看孝闵是投降还是垂死挣扎了。
“但愿你能与我一同享一个清静的晚年。”白苏吧唧一声在顾连州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说完,故作神秘的向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道,“我家夫君今晚不在,小妇人见公子美若天仙,欲红杏爬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顾连州轻轻拍了拍她的臀,清贵的声音满含威胁,“许多年不动家法,你越发不规矩了。”
白苏一个激灵,如兔子般窜出老远,“我去教育你儿子,夫君忙着,妾身不打扰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8)
首先,我要说说关于本文的后续,袖子原本下本书打算用美姬的构架,所以便早早的结文了,有些不甚明了的打算在下本书里附带着提上一提,但是最近和编辑讨论大纲的时候否定了原先的设想,重新换了大纲,袖子又没办法把一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断掉,所以这个后续恐怕要写很长了,主要是围绕宁温和顾翛来写,中间穿插正文未交代完的人物结局,有些bl倾向,结局未定,大家有对宁温的归宿问题,可以留言,我曾看过有支持配穿越女、也有支持配男人,这些都可以考虑。
注,本后续与正文的故事有衔接,是正文故事的延续,但并不是同一个故事,所以,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排斥bl的孩子请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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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翛一路策马,返回姜国,他也不知道自己回找宁温究竟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想回来便回来了,许是要再亲眼看一看那个人,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并非是如同母亲所说的那般。
星夜兼程,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顾翛终于到了姜国境内。接下来的山路难行,无法骑马,所以顾翛便将马匹寄放在一个农户的家中,那农户收了顾翛一金,又见顾翛长相如神如仙,便连连答应。
顾翛运起轻功,穿梭在林间,他郁郁的心情随着距离宁温居住的山谷渐近,越来越复杂,连带着脚步也慢了下来。
山谷中的桃花在几日间落的干干净净,树上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片,只有树下的泥土中,还能看见几片残红,顾翛拨开挡在小径上的枝桠,转了一个弯便看见了那间小竹屋,只是出乎意料的并未看见靠在廊上看桃花的一袭白衣。
顾翛其实并不知道宁温日日坐在这里看花,仅凭直觉而已。
屋侧的菜圃里面生了几根杂草,约莫也就是这几日才长出来的,顾翛的心微微一紧,大步走到门前,猛的将门推开。
屋内忽然灌入的山风,掀的几上的书册哗哗作响。顾翛在几前坐下,目光落到面前的棋局上,这个棋局是他母亲开花镜时为了一鸣惊人而设,他自然是认得的,也曾经废寝忘食一天一夜破解棋局。
晨光从背后的窗子照射进来,顾翛的影子投射在棋盘上,他目光落在手边的钵上,那只钵,并未被他的影子挡住,在晨光熹微里,明显能看见钵口上落着薄薄的一层灰,显见有几日不曾被碰过了,而顾翛虽然只见过宁温一面,也能猜出那样俊雅如仙的男子定是个爱洁之人,断然不会任由这些物什落上灰尘。
顾翛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心中才意识到,宁温走了!
他的心头顿时闷堵的厉害,为什么,为什么见了自己后,便一走了之?是觉得他扰了清静,还是别的什么.......
面前的《金刚经》渐渐停下了书页的翻动,因着有一页上面粘了已经风干的桃花瓣,比旁的纸张要重些,硬是压了下来,顾翛一扫眼,便看见在那桃花瓣下的那行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应作如是观...应作如是观!
“你当真已经看破红尘?”顾翛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发紧,紧的难受。
顾翛蓦然回过神来,连忙稳住心神,他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想着,自己是难得遇见一个看着顺眼的人而已。
但,既然他回来了,就必须见到那个人才行!
顾翛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上那瓣风干的桃花,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倏地的起身,飞快的朝那农户家去。
取了马,也不顾一众人满是痴迷的模样,一人一骑直往北鸣山去。
北鸣山在姜国和前宁国交界附近,山谷腹地宽阔,四季如春,谷中有一座闻名天下的佛家寺庙——天龙寺。
佛教有天龙八部,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八部均非是人,佛教意在普度众生,所以“天龙”也常用做寺院名。
当初白苏为发扬佛教,出资在北鸣山谷地中建造寺院,福缘大师便请白苏为寺院命名,白苏便将寺庙取名为“天龙寺”,福缘大师也觉得甚为贴切。
顾翛小时候常常随白苏去寺中玩,所以对于北鸣山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猜测,如果宁温真的有脱离红尘之念,很可能是去了天龙寺出家。
只是顾翛并不知道,宁温一个人独居深山十五年,天龙寺是八年前才建造完成的,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北鸣山有个天龙寺。
这一点,直到顾翛询问完寺门前的小沙弥,才醒悟过来。
天龙寺香火鼎盛,经常有权贵的家眷来此地上香,也并非是一个清静的去处。
“公子。”顾翛坐在亭中,忽闻亭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唤他。
顾翛转头,便瞧见一个黄色襦裙的少女,领口绣着着几只蓝色蝴蝶,扎着双丫髻,约莫十四五岁,容颜俏丽,蛾眉下闪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眼梢儿微微上翘,即便是不笑的时候,也似含笑意。
这少女盈盈立于亭下,呆呆的看着顾翛,即便如此呆滞的形容,眼眸也似是含嗔带笑,勾人的很。
“何事?”顾翛清雅的声音道。
少女恍然回过神,连忙道,“我想回去大雄宝殿,却找不到路了,劳烦公子给指个路。”
顾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少女是除了他家人和举善堂杀手以外,唯一一个能在他跟前把话说清楚的人,当然,现在还有一个宁温。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看见一个池塘后向右转,过了拱门,走左边的九曲回廊,之后右边那座桥,过桥之后向右走,直走经过一个甬道是天王殿,穿过天王殿就是了。”顾翛语调平平的道。
少女听的瞠目结舌,眼波儿盈盈,咽了咽口水,揪起眉头,低下头掰着手指,却是站在原地半晌一个步子也不曾挪动,最后终于道,“我可否与你一起坐在亭子里,等家奴找我?”
顾翛懒散的靠在亭子边的美人靠上,淡淡的嗯了一声,白费了一番口舌,他心里其实很不爽快,但他今日提不起精神来挖苦谁。
“我叫繁星,你叫什么名字?”少女一屁股在顾翛身边坐下,丝毫不避男女之嫌。
顾翛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繁星?你怎么不叫烦人?”
繁星扁着嘴,眼眶里包了一包泪,却迟迟不掉下来,末了见顾翛并不理会她,觉得哭也没多大意思,便将眼泪收了回去。
清风阵阵,送着桃花香气,顾翛拧着眉头猜测着宁温的去向,没有任何线索,这样胡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顾翛很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若是在府中的车队抵达政阳之前,他却还没有回去,恐怕少不了一顿教训,算算时日,最多只有四天时间。
他这厢兀自想着,繁星却在亭子里焦躁的转来转去,一边还抱怨道,“这是谁建的寺庙!明明直直的一条路,非得弄的九曲十八弯,让人多走路不说,还像个**阵似的,不是成心刷着人玩儿么!”
估计白苏要是知道自己呕心沥血的设计,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如此不堪,恐怕繁星的祖宗是八代都不得安生了。
顾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要么坐下,要么走。”
繁星胡乱的揉揉脑袋,恨恨的坐了下来,“枯坐着甚是无趣。”她说着,目光停留在顾翛妖孽的脸上,不由往前凑了凑,“你比尚京号称‘玉面公子’的那个俊美多了,我就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可那厮就以为自己绝代一枝花了,日日顾影自怜,啧啧,现在看来,真是不入流。”
顾翛觉得繁星说话甚是有趣,便也不再嫌她烦,问道,“他怎么得罪你了?”
“诶?你怎么知道?”繁星瞪大眼睛,没等顾翛回答,又接着道,“他向我父亲提亲了,可你不知道,那厮根本就是成心毁我,那日,我听闻他提亲,便冲到他家质问,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全尚京的人都痴迷于我的姿容,只有你视而不见,可见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顾翛闻言放声大笑,“这世上还真有这等妙人?我择日要去见识见识。”
“对!你去让他见识见识!”繁星附和道,“让他知道什么叫俊!你叫什么名字?”
繁星话题转的既快又突兀,顾翛还真就吃了这一套,“顾翛。”
“字呢?”繁星问。
顾翛还未满二十岁,但白苏早已经给他定了表字,纵然他觉得十分不适合自己,“辄浅。”
“顾辄浅,听起来......像是比我的名字有学问多了,何意?”繁星出身书香门第,但文化程度还有待提高,她一直觉着只要是听不懂的词,都是高深莫测的,就比如,而顾翛的字。
但这个高深莫测,只是因为,“母亲说,正巧她那天就想到这两个字,本来叫浅辄,她说念起来拗口,便定了辄浅。”
繁星双眼亮晶晶的望着顾翛,“我们眼下也挺熟的了,叫你顾公子有些生分,不如我唤你辄浅如何?”
很熟?顾翛没觉得。
繁星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姑娘,基本上不需要别人的回答,“辄浅,我......”
她话说了半截,便听有几个声音从花木后面传来,“阿星!阿星!”
繁星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回道,“公主,我在这里!”
顾翛听见繁星唤“公主”,还未来的及多想,脑中灵光一闪,在前朝宁国境内,十五年前便有了寺院,那寺院叫般若寺,因着早年佛教并不大盛行,那寺庙又是建在半山上,地处偏僻,且距离天龙寺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所以基本上已经没有香客了。
就赌一次吧,若是般若寺也寻不见,便只好先去政阳,日后再找了。
顾翛定下打算,心里却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对找宁温一事,超乎了正常的执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9)
稍后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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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翛下定决心后,冲繁星道了一句“再会”,便急匆匆的没入曲径花丛。
那被繁星唤做公主的娇娇愣愣的站在亭下,虽然,她只看见了顾翛一个侧面,却觉得繁花掩映下,那俊俏的模样,世间无人能比。
“公主!”繁星跳下台阶,摇了摇一袭粉衣的少女。
公主恍然回过神来,问道,“阿星,你识得那人?他是谁?”
繁星点点头,“他叫顾翛,字辄浅。”她边说边回忆了一下,方才顾翛似乎也没要求她保密,这才安心了。
“如此姿容,竟不曾听说过,且是姓顾......”公主喃喃道。
当今皇上叫顾风华,顾氏自然就是皇亲国戚,这位永乐公主是前朝皇族刘氏一个旁支的嫡女,名叫刘敏慧,因着容貌绝艳华丽且性子温婉,合了顾风华的眼缘,为讨当今太后的喜欢,便随口封了一个公主的头衔。
顾风华的母亲政阳公主乃是刘氏的长公主,她虽怨自己的儿子谋权篡位,推翻了刘氏皇朝,但毕竟雍帝不是顾风华逼死的,所以对于儿子这讨好她的举动甚是欣慰,也就受了,且永乐公主贤淑可人,她也很是喜欢。
“我从未听说顾氏本家有这样的男子,难道是支族的不成?”刘敏慧再次问道。
繁星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派烂漫的道,“这有什么难,下次见他问一问便是了。他刚刚说了‘再会’的。走走走,听说天龙寺的斋饭好吃,我们快快去吧,这帮和尚不通人情世故,若是去晚了,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公主之尊就另做的!”
刘敏慧笑嗔道,“吃吃吃,你就晓得吃!”
这也不怨刘敏慧说她,她们来北鸣山半个月了,因为寺中主院住着许多小沙弥,主持怕扰了他们的心境,便将女客都安排在距离主院很远的偏院,因此伙食也与主院的不同,但繁星顿顿都要跑二里路来主院吃斋饭,半个月次次如此。
要说繁星也没有多少礼佛的心思,纯粹是奔着斋饭来的。
寺院中的斋饭经过十二的指导,自然比旁的地方强上千百倍,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像繁星这样的食客。
繁星急慌慌的拉着刘敏慧往回走,刘敏慧不自觉的看了一眼顾翛离去的方向,心下决定,一定要提早一步打听到他是哪家的公子,抢在别的娇娇发现这样一个天人之前,求太后赐婚。
顾翛,虽则姓顾,但刘敏慧从未听过他的名字,想来应当只是顾氏旁支的公子,她想,自己虽不是顾氏皇族直系的公主,怎么说也是太后一脉的,身份应当也配得他。
刘敏慧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到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被繁星拽着走错了方向,连她也分不清方向,幸好遇见自己的侍婢。
那两个侍婢抚着心口松了口气,心知刘敏慧性子温和,便忍不住道,“公主下次可莫要再一个人到处跑,吓死奴婢们了。”
刘敏慧笑道,“好,现在呀,赶快带阿星去吃饭吧,可把她急坏了。”
刘敏慧看了繁星一眼,希望能从她口中再多问问关于顾翛的事儿,可这丫头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吃,若是不将她的肚子喂饱了,很难套出什么来。
而顾翛,离开北鸣山策马直奔般若寺。
然这一去,依旧是扑了个空,般若寺中只有六七个灰衣和尚,还是天龙寺中犯了寺规被罚去思过的,哪里有那飘然出尘的一袭白衣!
顾翛在山寺门前足足站了六个时辰,才转身离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失落,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他只是站在寺门口的阶梯上吹着凉风,分析着宁温究竟会去哪里。
难道是他想偏了?宁温并没有想过出斩断尘缘家为僧?
怀着失落的心情,顾翛郁郁的返回政阳,他将一腔失望和怒火全撒在了马匹身上,马匹似也被他的怒气所染,一路拼了命的跑,到达政阳时,一匹汗血宝马险些丧命。
因着顾翛一路星夜兼程,他到达政阳时,顾府的车队竟然还未进城!
顾翛便在城门口的福缘客栈歇息了一会儿,待梳洗一番后,再去政阳王府拜见祖父,毕竟形容不整,有些失礼。
福缘客栈是白苏的产业,遍布全国,那掌柜的一见顾翛虽风尘仆仆但不掩俊逸,又身着一袭黑衣,心中便猜测是不是自家少公子,连忙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挂上一脸职业性的笑,就迎了上去,“哟,公子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
掌柜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连忙上前道,“公子,马匹交与奴吧,奴给牵去喂食。”
客栈不仅会给马匹喂食,也会征求客人的意见之后进行免费清理,这项服务是白苏要求每个分店都必须要做的,事实证明,每个客人都十分满意这项服务。
“给我一间客房,备热水。”顾翛也不说是打尖儿还是住店,直接就抛给掌柜的两金,“劳烦掌柜的,去给在下买一身衣物。”
顾翛本想自己出去买,但感受着店中一道道灼灼的目光,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出去被围观。
掌柜的看顾翛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也不好多问,无论是不是少主子,这出手阔绰也值得他好好巴结一番,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也更真诚了几分,“好嘞!您放心,小的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着瞅人一瞅一个准,保证您合身!”
“掌柜的客气了。”顾翛淡淡道。
掌柜唤来一名小厮,领顾翛上楼,自己则屁颠颠的跑去成衣店买衣服,他打算花上一金,最城中最好的成衣铺去买一套最好的华服,心中祈祷着,这人一定要是自家少主子,不要让他花冤枉钱!
掌柜这么做,也因心中有个七分把握,毕竟这天底下俊俏的男子多了去了,可那般气势逼人的却不多,顾翛一直客客气气,甚至有些散漫,没有丝毫傲慢之色,但他十余岁便要镇住手底下一帮老狐狸,从小形成的威严,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0)
顾翛一上楼,大堂中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中年文士激动的热泪盈眶,“如此风姿,如此风姿啊!这天底下恐怕只有当年的连州公子可比!”
邻桌的年轻士子颇感兴趣,“前辈见过连州公子?”
士子的声音不小,大堂中许多人都听见,纷纷感兴趣的看了过来。
顾连州所著的《雍刑疏议》至今仍被当做刑法的标准,还有许多诗集、字画真迹、棋谱,甚至还有一本《辨酒》,都流传甚广,顾连州也成为文人名士的楷模,所以十几年来,对于顾连州的传闻一直不曾断过,因为他的才华盖世,因为他的俊美无双,因为他,英年早逝。
“是他,一定是他!”中年文士没有回答士子的话,踉跄着往楼上跑,甚至不慎打碎了一只酒碗。
这样的举动,引的大堂内众人又是一阵猜测,有人一眼便认出,此人乃是当朝丞相——荀句!
荀句原是顾连州做少师时,府中的食客,才华出众甚得顾连州信赖,早年北疆之战他便在军中任长史,后来顾连州被圣旨召回,荀句便顶了顾连州的军师之职,大败北魏。十年之后,他再为主将顾风雅的军师,一路势如破竹,攻破北魏。顾风华登基后,封他为光禄勋1,后顾风华身边的第一智囊卢泽积劳成疾,不幸过世,丞相之职空缺半年,遂将荀句提为丞相。
荀句的身份一被识破,立即便有不明原因者问道,“丞相不好好在丞相府里呆着,如何会出现在政阳?还有,如此失态,又为了哪般?”
有人答道,“再过三日不就是镇国公的八十大寿吗!皇上派丞相为自己的父亲贺寿,是在情理之中!但他如此失态,我却是不甚明白了......”
镇国公一生忠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做了谋权篡位之人,所以他一直与当今皇上有嫌隙,这些年人老了,对这些事情也看的淡了,却不知为何,依旧不愿意般去宫中做太上皇,并且也拒绝皇上的封号,所以皇上只封了自己母亲为太后,依旧陪着他一起住在政阳,也就间接的告诉所有人,镇国公乃是太上皇,这些天下人也都清楚。
忽然有人惊道,“哎呀!荀丞相早年是连州公子府上的食客,我曾听闻,十八年前连州公子的夫人白氏在离开石城时,是怀有身孕的!难道......”
他话说了一半,但所有人都知晓下面要说的是什么,定然是方才那名少年长得太像连州公子,所以才引得堂堂丞相如此失态。
再说,少年若真是顾连州的儿子,那可是顾氏正统嫡出的孙子,祖父大寿,他来贺寿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是神仙中人!”
大堂内开始此起彼伏的唏嘘感叹之声,这些人多半是不曾见过顾连州的,但方才顾翛那宛若惊鸿的身影,已经牢牢印在脑中,由此可遥想当年那个惊艳才绝的一袭青衣,是何等风姿!
而顾翛此时正躺在浴桶中,洗去一身尘土,全不曾想到自己一出现在政阳,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
并非他思虑不周,毕竟自己的父亲名义上已经逝去多年,而且政阳见过他的人也极少,谁曾想,无巧不成书,居然第一次公然露面,就遇见了父亲的熟人。
荀句心情激动,但方才上楼时,就见小二送热水进顾翛的房间,又想到他方才的风尘仆仆,便耐下心来,在门口等待。
掌柜的捧着一个精致的包袱上楼,见顾翛的房门口立着一个灰袍儒士,看样子也有些身份,他便客气的询问道,“这位客官在此处踟蹰,可是有事?”
荀句转过身来,拭去满眼泪花,哽咽的摆摆手,缓了情绪才道,“让掌柜笑了。偶遇故人之子,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荀句看见掌柜手中捧得包袱,猜到是衣物,连忙道,“你快送进去罢!”
掌柜的对自己识人的本领很自信,只需一眼,便知道荀句是个正直之人,且那一番欢喜,也不似作假,所以也不再过问,伸手敲了敲门,“公子,小的给您送衣物来了。”
掌柜的继续进行自己的拍马屁事业,而荀句是何人?他乃是皇帝的智囊,掌柜的只这一句,便让他起了疑,福缘客栈遍布全国,而政阳也是个大城池,客栈老板定然是见过许多权贵的,怎的偏偏对一个少年如此恭敬,居然还自称“小的”,实在有违常理。
不待荀句出言询问,便听闻屋内一个清俊且慵懒的声音道,“进来。”
荀句又是一阵雀跃,因为这个声音虽与顾连州不是很像,但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和顾连州清晨早起时如出一辙。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荀句低低叹道,顾连州那样的俊才,若是不留下血脉,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掌柜的送进衣物便退了出来,又看了荀句一眼,荀句虽长得很低调,瘦削的身板,清癯的模样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一代权臣,也不能让人一眼便有那种“这人是高人”的感觉,但掌柜直觉他不简单。
“您且侯一侯,公子已经出浴,片刻即可。”掌柜的笑眯眯的提醒了一句,也不下去算账了,直接站在荀句的对面,等待差遣。
两人一左一右,跟两尊门神似的,掌柜的站了一会,忽然想到以前听大掌柜的讲过,少主看中做实事之人,心中一凛,觉得自己这样光凭拍马屁是不能成事的,连忙跑下楼去做事。
荀句站了一会儿,只听里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停下,他这厢刚刚举起手,便听里头那个声音道,“先生久候多时,有话请进来说吧。”
荀句心中暗赞,口中道,“那就打扰了。”
荀句一推开门,入眼便是白色绸缎宽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一袭玄色袍服披在肩上,墨发滴着水珠,衬着俊美如天人的面容,令人移不开眼去,更又那通身似曾相识的高贵,让荀句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顾翛面前的几上摆着两只杯子,垂眸倒好水,微微抬眼,“先生请坐。”
荀句道了声谢,在几旁坐了下来,瞬也不瞬的盯着顾翛,“你,你可是姓顾?”
顾翛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壶,一双墨玉眼,隔花掩雾般,明明是瞧着人,却觉得他什么也没有看,明明是清浅明澈,却又让人感觉看不透他的心思,盯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荀句几乎不需要顾翛回答,“你的母亲,是白氏,父亲姓顾,名连州,字德均。”
“荀丞相。”顾翛微微一笑,恰到好处的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
荀句没想到少年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身份,连道了两声“好”,朝他作了一揖,“荀句见过安国亲王!”
王爵分为两个等级,一是亲王,一是郡王,亲王那是正统的皇亲国戚,郡王则不定,有皇族人员也有功臣,以往各地有藩王,无论是亲王还是郡王,一律都缀以地名,一般情况,可以从地名的大小上来辨别王的等级,而如今天下统一,便用些有意义的字代替。
顾风华登基之后,追封顾连州为安国亲王,并且是世袭,永不降爵,既然顾翛是顾连州的儿子,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安国亲王。
1光禄勋,九卿之一。由郎中令演化而来,主管宫廷内的警卫事务,但是实际的权力不止于此。 皇帝的智囊班子集中在这里,同时这里又是候补官员集中训练的地方。下属官员:光禄大夫、太中大夫等等。(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1
顾翛喝了口水,淡淡道,“丞相多礼了,家母隐居,是不希望我重蹈覆辙,至于安国亲王,丞相大可不必再提了,今日见丞相,也是常听闻家母提起您,晚辈心中仰慕而已。”
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因着顾翛是顾连州的儿子,荀句对他本就无轻视之心,眼下不由得又重新估量一下。
顾翛的性子与顾连州很是不同,至少就不似顾连州的沉默寡言,这让荀句认清一些现实,纵然顾翛是顾连州的血脉,纵然顾翛也聪慧无比,却终究不会顾连州的翻版。
“公子谬赞了,在下比起令尊实在不值一提。”荀句叹息,每个名士都有些傲骨,一般不会轻易承认谁才华在自己之上,荀句自然也是有些傲气的,但他对顾连州从来都是心服口服,无论是才情还是权谋。
这一点,顾翛也是如此认为,他也不再与荀句继续虚伪的客气,而且荀句此人是真精明,与他言多,难免会让他猜疑父亲还活着,便起身道,“晚辈今次前来是为了给祖父贺寿,因着形容不整,便在此稍作整理,晚辈拜见祖父心切,欲此刻便前往国公府,不知丞相大人......”荀句道,“公子若是不嫌弃,在下愿与公子同行。”
顾翛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他说着,转身到屏风后,飞快的将自己的头发在身后用帛带绑起,将衣物整理整齐。
荀句有些出神,当年,少师便是这样,从来都是自己穿衣梳发,直到有了云姬之后,才将这些交给云姬,这在他看来,实在不可思议,一个贵公子总是独来独往,也不喜近女姬,如今他却是能明白一二了,如若找不到心灵相通的那个女子,即便阅尽天下美姬又能如何?
“丞相?”顾翛看着怔怔出神的荀句,出言唤道。
荀句回过神来,连忙起身道,“在下失礼了。”
“丞相请!”顾翛笑着伸手请荀句先走。
顾翛谦逊有礼,言语虽然不少,但很少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基本全是客套话,这点倒是与顾连州有几分相像。
荀句微微摇头,他自见了顾翛之后,便一直从少年身上去找顾连州的影子,但是逝去的人终归是逝去了,纵然他觉得是天大的遗憾,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两人一同下楼,荀句在前,顾翛在后,一袭玄色宽袖华服,墨发微拢,翠羽眉,面上无甚表情,其静,若松生空谷,仿佛察觉大堂中的灼灼目光,微微蹙眉,抬眸扫了一眼,那一瞥犹如月射寒江,令不一众人呆怔当场。
顾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始终跟在荀句右手身后半步的地方,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出了客栈,荀句招来马车,待到两人登上马车之后,大堂中立时炸开锅,无论少年是不是顾连州之子,那绝代的风姿定然绝不在顾连州之下,当下,众人激动的奔走相告,甚至更有在场目睹顾翛姿容的士子为他写下诗篇。
这也不怨他们激动,因为自打天下统一以来,因着当今皇上的喜好,浮华气越发的浓,尚京城那些美少年更是错误的理解了顾风华的雍容华贵,无不华服傅粉,喜爱打扮,有时装扮的时间更要胜于妇人,而顾翛却不需那些庸俗的东西衬托,也没有丝毫女气,这便宛如一股清泉忽然冲刷了人们心中的腻味,顿时神清气爽。
“真想让那些尚京的美少年们看一看这位公子,让他们也明白明白,何谓俊美无双!”有人叹道。
这人方才叹罢,只见一名苍色宽袖大袍的少年,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出现在了门口。
苍色衣袍的少年,肤白如玉,在阳光下流光婉转,莹莹剔透,精致绝伦的五官组合起来虽比方才的玄衣少年少了几分气势,却也是世所罕见的俊美,且那通身的儒雅之气,令人觉得甚是舒适。
而他手中牵着的小娃娃,一身葱绿色的小褂,头上揪着两个小髻,胸口挂着一枚通透的白玉,包子似的白嫩小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咕噜噜的转,显得分外灵动,粉雕玉琢的小模样,真是爱煞人了。
少年见众人灼灼的目光,顿时窘迫起来,一张白净的俊脸涨得通红,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小娃娃有主意的很,咧着嘴冲大堂中呆呆的人笑得可爱无比,然后拉着少年便向柜台走去。
掌柜的在柜台处,瞠目结舌的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小娃娃脖颈间的玉佩上,顿时将七魂六魄全收了回来,连忙迎上前去,面上的表情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两个小祖宗哟!”
他做政阳福缘客栈掌柜有些年头了,自然是知道主子家有个六岁的小魔王,小小年纪动不动就离家出去,所以主子便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容易认得玉佩,哪个客栈寻着小家伙,统统有赏,赏金丰厚,无不让掌柜们望眼欲穿,可是这一个小魔鬼就很难伺候了,他居然还把家主最宠的二公子给拐了出来。
“掌柜,我要去城中逛逛。”顾玉奶声奶气,却学着大人的口气,令人忍俊不禁。
大堂中有人见顾玉实在可爱至极,忍不住便想逗一逗,出言问道,“小娃儿,不如与我去逛逛如何?”
掌柜的太知道顾玉魔王程度了,生怕他惹出点什么事儿,也不等顾玉答话,连忙道,“诸君,这是家主之子,在下陪小主子出去逛逛,诸君尽兴!”
这时,有些人也发现了顾然与顾玉长得与方才那名玄袍少年极为相类,不禁心道,难道之前猜错了?方才的少年并非是顾连州的儿子?
福缘客栈是沈氏的产业,沈氏的家主沈汴今岁已经四十,有个十**岁的儿子也不足为奇,且传说沈汴确实是有三个儿子的,只是众人好奇沈汴得长成何等俊美,才能生出这样三个孩子?
顾然现在也后悔自己怎么就被弟弟撺掇着跟着出来了,小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抓人弱点,明知道顾然满心满嘴的礼教,便以此说服,三十六计被他用的炉火纯青。
白苏那个悔啊,不应该这么早给这孩子讲三十六计的故事。
“掌柜的,敢问,可曾见过我大兄,可知晓他的去向?”顾然问道。
顾玉听剑客向母亲禀报,顾翛已经先行到达政阳,便死活拉着顾然一起跑来找他,但小家伙到了政阳,显然早就将此事抛诸脑后,或者原本就是借口,可顾然却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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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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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之咸池劫12
掌柜刚刚领着两人走出大门,左右忽然闪出四五条黑影,悄无声息的将三人掳走,大街人的人还道是自己眼花了,方才明明见着连个如玉雕琢的人和福缘客栈的掌柜站在一起,可一转眼,却连个人影也没有。
顾翛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祖父,他对自己的祖父所知,全都是来自言官的记载,镇国公是雍国的开国功臣,骁勇善战,义胆忠肝等等。
顾汾早年征战沙场,与妻子聚少离多,所以近四十岁才得了顾连州一子,顾连州自幼聪慧,深得顾汾疼爱,瞿氏年已三十,却依旧美貌贤淑,因此在雍帝赐婚前,纵然夫妻关系不算太好,但一家也十分和睦。
正因如此,雍帝一纸赐婚,瞿氏才不甘屈就。
瞿氏自裁多半也是为了顾连州,因为她一死,即便公主嫁过来也只能是填房,她的孩儿依旧是顾氏的嫡子,这一点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如果让顾连州一辈子背着一个庶子的身份过活,瞿氏不甘心,哪一个母亲都不会甘心,所以她选择留给儿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为此,顾连州心中恨极了雍帝,也恨极了父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明白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顾汾一肩担负整个顾氏的荣耀,担负着整个顾氏儿郎的前程,他如何能够弃之于不顾。
可之后,顾汾又逼顾连州娶孝节公主,又让刚刚缓和的父子关系僵化。
顾翛也略略知道父亲和祖父之间的嫌隙,但父子之间又哪里真的能够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马车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还有三日才到顾汾的大寿,但门前已有不少道贺之人。
今日荀句的出现本就合了顾翛的心意,所以才会主动见他,顾翛与荀句商量一下,便让这位丞相去与门房打了声招呼,马车直接从侧门驶了进去。
顾翛站在主厅外时,全府上下竟然无一人知晓。
厅前的侍婢呆愣愣的看着顾翛,还是一名小厮先反应过来,上前询问,“公子是?”
“烦请通报镇国公,便说......我父已过世十七年,我今路经此地,知道国公大寿,特代父亲前来贺寿。”顾翛道。
小厮楞了一下,旋即转身跑开。
不出片刻,厅中疾步走出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看上去老态龙钟,竟觉得有九十余岁。
顾翛微感诧异,镇国公早年是沙场猛将,正常情况下习武之人体魄极好,比一般人不易老。的确,早些年镇国公六十余岁时,看起来像个中年男子,以至于后来白苏知道他真实年纪的时候,也吃了一大惊。
但顾翛转而就想到,祖父得知父亲死讯时,扶棺泣血,想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他伤心欲绝吧。
镇国公看着树荫下,一袭玄色衣袍的俊美少年,满脸的不可置信,顾翛的长相与顾连州有五六分相像,几乎不用询问,他便能猜到。
“你,你是?”他步履蹒跚,在炽烈的阳光下双目炯炯的盯着顾翛,声音颤抖。
顾翛也不多解释,只唤了声,“祖父。”
“啊。”镇国公低呼一声,急急走到顾翛面前,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几遍,颤声道,“是我儿之子,是我儿之子!”
说着,竟是老泪纵横,激动欢喜的几乎疯癫,顾翛终于知道为什么他母亲之前交代他先行来政阳,若是祖父一下子就见到了父亲,恐怕能欢喜的背过气去,还是由他先过来缓冲缓冲,以免到时候弄巧成拙。
“祖父,正是孙儿。”顾翛握住镇国公枯瘦的手道。
许多人闻声赶来,见镇国公的疯癫之状,均是愕然,再见到顾翛,也隐约明白了原由。
镇国公拉着顾翛,抹着满面泪水,冲众人道,“这是我儿连州之子!我儿好歹留下了血脉,老天有眼啊!”
大家心中虽然都隐隐猜测到,但闻真是如此,也都难掩震惊之色,震惊过后,又连忙上来道喜。
顾翛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举止得体,风姿翩然,丝毫不怯,他知道这些人一旦知道他的身份,第一反应便是拿他与父亲比较,因着父亲在他心中是一座大山,可以依靠,但也很难超越,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母亲常常与他说的话:阿翛,无论何时何地,你要记得,你就是你自己,无论世人用何样的眼光看你,你只需做自己便好。
当初,顾翛还以为是母亲怕他执着于自己的皮相,才出言教导,时至今日,就在客栈中荀句打量他的目光开始,他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原来,母亲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妇人,顾翛对白苏的看法,又改观了许多。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镇国公与众人致谢后,紧紧拉着顾翛往厅中去,神色中依旧难掩激动。
“孩儿单名翛字。母亲说,当年是伏翛大巫赐名,与她是同一个字。表字辄浅,是母亲给取的。”顾翛伸手搀扶镇国公上阶梯。
镇国公讶然道,“伏翛大巫?嗯,这位末代大巫,在历代皇巫中最为神秘,传说她的巫命也不在烛武之下,你能得她赐上一个巫名,想来是有福之人。”
镇国公拉着顾翛不松手,进屋之后,一边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一边问道,“婚配否?”
“回祖父,还不曾。”顾翛如实答道。
镇国公呵呵笑着,眼中却有泪光,哽咽了一下才道,“跟你父亲一个样!当年啊,我为他不知寻了多少品貌端庄、家世合衬的娇娇,他都死活不愿意!唉!你的母亲,可是白氏?”
当初气得他火冒三丈的事,如今讲起来,却又是心疼又是感伤。
“是。”顾翛道。
镇国公心中既是欢喜,又是生气,白氏居然带走了他儿子唯一的血脉,令他十七年不得一见,但转念又想她一个妇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而且,将顾翛教育的如此之好,也功不可没,便也就不再计较了。
顾翛哪里看不出老人家的想法,也不由得为白苏说了句公道话,“母亲见我生的与父亲相类,她不愿我为世人所知,终了与父亲一样的结局,便隐姓埋名,只愿我能够平安。”
这是顾连州的想法不假,但是现在顾连州也不再管着顾翛了,毕竟,大丈夫活一世,总不能一辈子躲躲藏藏,索性便由着他去。
即便最终天下人发现他顾连州没有死,约莫也是觉得他命不该绝罢了,当时白虎门的事件被传成十几个版本,其中有六七个版本是顾连州要白苏杜撰传播出去的,而知晓具体情况的人都已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另外一部分人有顾风华压着,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这是顾连州为自己的儿子铺的后路,尤其是顾然和顾玉,如果他们不愿意隐姓埋名,也可光明正大的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3
顾府的车队迟迟不曾进城,直到镇国公的寿宴过五日之后,城内的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顾连州和白苏两人则轻装简行,乘着带有沈府标志的马车进城。
马车中顾连州垂眸静思。
白苏了解顾连州,他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态,便伸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大手,轻声唤道,“夫君。”
这样执手时,手心的温度相互融合,白苏如风过竹林的声音也让人极为安心,顾连州反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一代骄子,也有会紧张会害怕的时候啊!镇国公与顾连州父子几十年关系都十分冷漠,但毕竟是血亲,而且镇国公整日的把他这个出色的儿子挂在嘴边,以儿子为荣.......
这些,顾连州一直都知道,但是疏远了许多年的父子关系,令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同父亲相处了。从顾连州五岁开始,他的生活中就只有一个师或,师或死后,他便只能孤身一人,自保尚且勉强,难过之时也曾想过回家,可是叫他如何面对取代他母亲的政阳公主?又怎么能够允许自己每日唤她为母亲?
当初顾连州决意隐居之时,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镇国公实情,却最终作罢,得知他扶棺泣血,后又以近古稀之年亲自率军攻打宁国,心不可谓不疼。
“无碍。”顾连州道。
马车入城已经有一会儿了,白苏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便伸手给顾连州理了理衣衫,然后为他梳头,白苏梳头的手很是轻缓舒适,她一边梳着一边轻声道,“夫君,公公许是要生你的气呢,但父子之间,纵使再有嫌隙,也终归是血脉相连,公公心中其实十分疼爱你这个儿子,若是他老人家生气,你就软言几句,别太冷漠了。”
诈死之事,瞒着镇国公十几年,也让他伤心了十几年,若是得知真相,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白苏知道,顾连州心中比任何人都清醒,只不过为人太冷漠,又不善于表达,就恐怕面上做不到,白苏提醒是提醒了,到时候难免还得从中周旋。
白苏伸手给顾连州挽发。
十几年间,顾连州的发一直都是白苏挽的,起初她死活学不会,顾连州便也不梳头,成日里只用一根帛带系起,夫妻之间连挽发这样怡情的小事都不能做成的话,也就不是白苏了,她一天到晚把顾翛的头发拆了绑上,再拆再绑,顾翛小时候可没少受折腾,终究还是让她给学会了。
不出片刻,顾连州的发已经整齐的在头顶结成一个髻,白苏用从几下的小屉中取出一条白纶,将发髻纶上。
白苏含笑看着顾连州整齐的头发,自豪道,“嗯,我的手艺见长。”
话音方落,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外固的声音激动万分,“主公,镇国公府到了。”
固原就是镇国公手下的暗卫,保护并同时向镇国公回禀顾连州的情况,当年在石城保护顾连州不利,又加之顾连州刻意的恩威并施,固自那以后便只效忠于顾连州,与镇国公断了联系。
而镇国公则以为固他们是在石城一战中死了。
十几年不曾回政阳,固心中激动且忐忑,已经做好了老主子知道事情真相时,拿剑劈了他,毕竟,早年镇国公做将军时,暴脾气是出了名的。
白苏为顾连州戴上斗笠,道,“夫君你呀,无需想什么法子进门,你只要到门口时,抬起这斗笠,冲门房一笑,那倾国倾城之色,惑阳城,迷蔡下,定然无人会拦着。”
顾连州好气又好笑,轻斥道,“你当自家夫君是什么人了!”
白苏戴上幂蓠,黑纱垂于周身,与顾连州携手下了马车。
虽是如此说着,但顾连州到门口时,当真是抬起了斗笠,那门房一瞧见顾连州的脸,顿时僵立在原地,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镇国公府的门房是个古稀老人,亦是当年随着镇国公征战沙场的战士,自然不会像士族那些人沉迷美色,而是,他再国公府做了几十年的门房,对自家的几位公子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纵然顾连州回来的次数寥寥可数,但一般人见了他,都很难忘记罢。
顾连州携白苏入府有一会儿,门房才激动的跌跌撞撞,往镇国公那里跑去。
彼时,镇国公正拉着顾翛下棋,旁边围着几个顾氏子弟,从姿容到才学,皆是不错的人才,然而顾翛一袭玄袍坐在一群人中,便如玉石于瓦砾之间,让镇国公看的心中欢喜。
“国公!国公!”门房不顾礼仪的冲了进来,屋内一群贵族子弟还未曾反应过来,竟让一个古稀老人直直的冲到了镇国公面前。
门房急急俯身在镇国公耳边低语一句,镇国公抓在手中的棋子忽然掉落,砸散了棋盘山几粒棋子,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随着门房快步跑了出去。
顾翛见有人要跟着出去,淡淡道,“祖父身有要事,不知哪一位能与翛下完这一局?”
他把“要事”二字咬音稍重,屋里面倒也没有没有蠢货,因此自然想的到,镇国公名义上虽还是镇国公,但世人皆知,这可是太上皇,镇国公的事并不是他们能插手管的。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回来,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冲顾翛一揖,“那就由我与叔叔继续此局。”
顾翛伸手道了一声,“请。”
这青年的曾祖父是镇国公的胞弟,也算是顾氏本家子弟,名叫顾潇,字子之。镇国公得顾连州时已经近四十,其弟却是早已儿孙满堂,如今已四世同堂。
顾潇便是这曾孙辈的嫡长孙,才华出众,长相俊美,世人皆说,顾氏族中除了顾连州三兄弟,无人能顾潇。
顾风华称王之初,族中抛下坚持反对的镇国公,重新选了族长,如今天下已定,人家父子还是好好的,顾氏长老们为了讨好皇上,又恬着脸跑回来求着镇国公主持族内大事,镇国公虽然拒绝了,但依旧是顾氏一族承认的族长,下一任族长自然也是由他的子孙来继承,可是顾连州已死,顾风华称帝,顾风雅又在朝中任了骠骑大将军,没有仗打的时候,就只是练练兵,为其夫人守墓,坚决不愿任族长,所以放眼顾氏本家,也就顾潇能堪大任。
本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任族长了,谁知半路又杀出一个顾翛,让顾潇怎能不恨。(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4
不知是缘分还是什么,顾翛、顾潇,名字读音颇为相类,稍有不慎便混淆了,好在还有表字可以区分。
顾潇,字子之,他也早已经弱冠,通常别人唤他时,多半会称呼为顾子之。
这倒也都是小事,只是顾潇本就是恃才傲物之人,眼下又要唤一个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少年为“叔叔”,让他心中不自在的很。
这一局棋很快便结尾了,顾子之笑道,“叔叔棋艺高绝,子之甘拜下风。”
顾翛慵懒倚着软垫,从袖子中取出一把折扇,轻轻点在棋盘上,“唔,多谢侄儿全了我的颜面。”
众人低头看向那扇子所点之处,回想起方才的对弈,才明白顾子之是故意放水了,其实这棋局若是放在旁人手中,也难免会出这样的差池,但顾子之的棋风步步严谨,怎么想也不会是能走出这一步来的。
“子之惭愧。”顾子之拱手道。
顾翛唰的一声展开折扇,掩着口鼻,打了个呵欠,一双墨玉似的眼眸中溢满了水,雾气蒙蒙,刹那间的容色让一干男子都看傻了眼,只是顾翛俊是俊,那身上的气势太盛,恐怕这天底下除了白苏和顾连州之外,也无人敢生出一丝半点的怜爱之心。
“无甚,我的棋艺确实差劲。”顾翛说的是实话,顾连州棋艺高超,但是白苏下得一手臭棋,顾翛倒是像他俩的中和,既不如顾连州的高绝,又不似白苏烂棋,勉勉强强的中上等。
众人诧然,方才大多数人都看出顾翛的棋艺并不精湛,他们还以为他是为了哄镇国公开心,没想到是真的不怎么样,但他们更诧异,顾翛会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国公今晚要摆大宴为叔叔接风洗尘,现在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再玩一会儿如何?”顾子之道。
眼下可是两虎相争的局面,大伙自然乐意看戏,是以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顾翛也没有意见,他执掌举善堂多年,又长久的跟着满身杀伐气陆离习武,自然而然的养成了一种威仪,平时手下人见着他无不两股战战,是以,顾翛除了自家弟弟顾然之外,便没有交好的年龄相仿的友人了,眼下因他刻意收敛气势,又有如此多的同龄人,他抱着好奇的心思,也不会拒绝。
顾子之笑道,“斗文,如何?”
所谓斗文,并非是笔试谁的文章写的好,而是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种都包含在其中,大多是以一个意境取胜,没有什么严格的胜负标准,是以娱乐为主。
在顾翛理解来看,不过一群士子卖弄才学而已,他也曾看过,却兴趣缺缺,但既然应下了,也就不好再反悔。
顾连州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无所不精,所以众人对顾翛评定就注定了不公平,但凡他赶不上顾连州的,即便技压全场也会令人失望吧!
“那鸿文先抛砖引玉了。”一名白色华服青年首先道,顿了顿,见无人反对,又道,“我就择画吧。”
顾翛微微挑眉,这几样里,他唯独棋和画不精,棋还好,约莫多半是对这项活动不大喜爱,可画就直接就差的让人发指了,不随爹也不随娘,这方面的缺陷,自然有别的方面补回来,在场之中,估计没有一个人用计谋能强过他去。
反之,顾然倒是在这些方面造诣颇高,别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四书五经,天文地理,演算卜卦,那书呆子无一不精,就是心思单纯的狠了点。
一干人喝茶聊天,有些对画感兴趣的,便绕道那青年身后去观看,顾翛百无聊赖的又打了个呵欠,一把懒骨头几乎都躺在榻上了,只不过这样失仪的举动,由他做出来确实显得洒脱,再加之他的身份地位超然,因此也无人出言指责。
“不知叔叔这几日有何打算?子之过两天便要去尚京一趟,不知叔叔可有兴趣同去?”顾子之出言试探,他心中对顾翛有些不屑,心以为顾翛也不过是幸运的继承了好皮相而已,一个隐姓埋名养在深山里长大的孩子,能见过什么世面?
顾翛去尚京也许多次了,但每一次都是直接入宫,寻着皇上,交了顾连州写的密函之后便折回,他掌管举善堂也很忙,即便稍有逗留也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至于尚京的风土人情,所知尔耳。
顾翛眯着眼睛,有些散漫的道,“只要侄子你不嫌弃我山野村夫粗鄙不堪,我自然是愿意去长长见识。”
众人心中大汗,这副姿容气度若还是山野村夫,那世人都甭活了。
顾子之俊朗的脸上却是微微露出惊异之色,他心中方才也不过是闪过这个念头罢了,居然就被他看出来了?即便混迹朝堂的老臣,也没有这等辨人心的本事吧!
顾子之呆怔一下,转而笑道,“叔叔姿容才华,当今天下难有人企及,若真是山村野夫,子之倒是也愿意去做这山村野夫了。”
顾翛浅笑,这时作画青年的画已经好了,两名小厮上前将画抬了起来,站在众人面前。
画上绘的是一副牧童晚归,夕阳西下,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垂柳翩然,一名牧童横坐在牛背上,背对众人,面相那夕阳归山,悠然吹笛,几只春燕翩跹起舞。
顾翛不会画,却不代表不会欣赏,这一幅晚春夕阳,算得上上品了。
“鸿文这画甚美。”
屋内还未有人评论,便听屋外一个清脆犹若凤啼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群娇娇掩嘴偷笑,说话的正是为首的那位红衣少女,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巴掌大的笑脸,五官玲珑精巧,一双桃花眼始终含笑,一半清纯,一半媚,煞是迷人。
“见过永宁公主!”还是顾子之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行礼。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见礼声。
永宁公主笑盈盈的免了众人的礼,目光定格在正慢吞吞起来的顾翛身上,一袭玄袍尚转过身,便听见娇娇们倒吸气的声音。(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5
永宁公主也怔了怔,她在府中这几日,便听说过世的大伯居然还有个儿子,正在府中,族中的娇娇们也央求着她领她们来瞧上一瞧。
但祖父与她父皇关系不睦,虽不至于迁怒到她身上,祖父却对她也是不苟言笑,永宁公主甚惧,这几日祖父都巴巴的拉着顾翛,永宁公主一直没寻着机会,方才听寺人来报,祖父急匆匆的离开,她便带着娇娇们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这一看之下,真真惊若天人。
传说中的大伯顾连州长得何等姿容永宁公主不曾见过,她眼下只觉得,这世上应不会有人比眼前这人更俊,可惜了......可惜这是她的哥哥或弟弟,不能招为夫君。
“见过公主。”顾翛问候的姿态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却也丝毫不显卑微。
永宁公主心中失落,顾翛有多俊,她就有多失落,她眼下对顾翛也只是痴迷外表,但也只能在这个地步打住了。
“你多大了?”永宁公主强收起满腔失落问道。
顾翛道,“前些日子已满十八。”
永宁公主眼珠一转,瞥见身边几位贵族娇娇的痴迷神色,有些作弄,故意上前亲昵的拉着顾翛的手,道,“那你就是我的兄长了!我是阿绯,还有三日就满十七呢,兄长可否为我庆生?”
一屋子人提心吊胆,传说连州公子可是冷漠无比,若是顾翛性子也肖父,那可有好戏看了。
顾翛没有妹妹,对忽然多出的这个妹妹也没有恶感,反而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很是新奇,便笑道,“好。”
他这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眸光生辉,让人有种天地只在一笑间失色的错觉。
“阿绯有四个皇兄,他们在尚京可是众位娇娇的梦中檀郎呢,不过比起兄长你,可是差了些。”永宁公主干脆光明正大的吃豆腐,拉着顾翛的手不放。
娇娇们的来到打断了斗文,待到一番闲聊后,才又继续。
“兄长,我过两日便回尚京,你陪我回去好不好?”永宁公主十分的自来熟,统共说了两句长些的话,两句却都是恍如十分熟稔一般。
她见顾翛不言,也晓得自己太唐突,连忙解释道,“兄长的母亲与我母亲是姐妹,父亲与我父亲又是兄弟,我虽头一回儿见你,却觉得甚是亲厚。”
顾翛这才忽然想起,永宁公主是珍后所出,乃是皇室的嫡长女,她在政阳出现,大约是为了代她父皇母后给祖父祝寿。
顾子之心中不愉,原本顾氏族中也就他能跟永宁公主说上两句话,没想,平时端着公主架子的永宁公主,见到顾翛居然立刻扑上来与之攀谈,还亲昵的拉着手不放。
事实上,永宁公主是被惊艳到了不假,但她素来也见惯了美男子,还没被迷到不知东西南北,她是当真觉得与顾翛分外亲近,分明是从前不认识的,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永宁公主的皇兄们都是庶出,同父异母,又隔着谋算与等级之分,算起来倒是真的没有顾翛来的亲。
“叔叔!”顾子之终于抓到一个机会,将一见如故的兄妹二人私语打断。
顾子之笑道,“方才我们几个都作了诗,都是以女子为题,不如叔叔也以心仪的女子作首诗如何。”
他这话一出,成功的将娇娇们的胃口也都吊了起来,这样一个美少年,他的心仪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呢?
在顾子之问出这话以前,顾翛还真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却有些纠结,心中又想寻一个如母亲那般的妇人,一生也不会觉得无趣,但转念又想,那样活着也实在辛苦。
顾子之见顾翛微微蹙眉,十分温和的笑道,“叔叔难道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十八岁,有些人都当爹了,对于男人来说,顾子之问这话着实算不上褒奖。
顾翛不想回答这些私人的问题,便吟了一首,清俊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磁性声音缓缓传出,“嫣然一笑竹篱间,桃花漫山总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幽人在空谷。”
他在吟这首诗时,心中不可遏制的浮现了一袭白衣。
他想,自己真的是着魔了。
待到此地事了之后,定然要寻到宁温,他要确定自己并非是个断袖。
顾翛眸中细微的变化落在众人眼中,自然而然的被误认为他心中有了思慕的女子,娇娇们则是满心嫉妒,男子们则是想入非非,心道也不知那所谓“幽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大家各怀心事,却也忘了去品评顾翛这诗。
有个娇娇问道,“公子所说的幽人,当真存在?”
顾翛含笑道,“彼之一笑,十里夭夭桃花黯然失色。”
那个人一笑,连十里灼灼的桃花也为之黯然啊!一句话惊住了满屋子的人。
这厢一片寂静,门外却传来侍婢的声音,“国公请公子们和娇娇们移步至宴厅。”
众人这才有了动静,顾子之自认在场两个位高者没有自己熟悉国公府,便起身在前头领路。
而此时,在后园偌大的顾氏宗祠中,顾连州与白苏刚刚拜完不久。
镇国公叹息一声,抹了抹红肿的眼睛,在席子上坐下,一双尚且如墨玉一般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青衣白纶的顾连州,神情显得有些恍惚。
近十八年啊!顾连州“死”了近十八年!以前顾连州候独身在尚京,他虽然无法常常见到儿子,却知道他还活着,尚安,可是十八年前,他亲眼看见了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儿子躺在棺中,俊美依旧,风姿依旧,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一刻,真真是悲痛欲绝。
“孩儿向父亲请罪。”顾连州听了白苏的劝,跪在镇国公面前,但是再软的话,他已是说不出口。
镇国公摆摆手,“罢了,罢了,为父于你只有生身之情,却无养育之恩,你将这些大事瞒着我,我也不怨你。”
不怨,镇国公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是又岂能不悲?顾连州从未在他这里拿过一个铜板,小时候吃住都是在太学,顾连州手里有瞿氏的陪嫁钱财,但节省的很,除了笔墨纸砚书,从来不买任何东西,一年到头从冬到夏,都是太学发下的衣物,做生员时,有生员服,当上博士,又有人三个月量身定做一回博士服,不是他舍不得买,而是一个孩童,哪里想得到时时给自己添衣?
白苏听说过此事之后,调笑他道:你当年答应做太学博士,恐怕多半是为了每三个月做一次的衣物吧?然后被顾连州揍了一顿。顾连州也就是意思性的惩罚,虽则被揍了,白苏却更加心疼他,每回他的衣物,都是亲自动手缝制。
“公公,您也知道,夫君向来少言寡语,性子淡漠的很,但他心中还是惦念您的,六年前夏天,妾身曾见他听闻您生病的消息,三日不曾合眼呢!”白苏连忙和稀泥。
白苏见镇国公面色松动,再接再厉,“妾身也知道公公与夫君曾有些怨嫌,但父子终归是父子,正如您心里惦记着儿子一样,夫君心中也是惦记着父亲的,只不过,夫君心里的挣扎痛苦,让他一时与您无法亲近罢了,夫君这一回诈死,才是真真正正瞧清了您的关爱。”
顾连州瞧着白苏温言细语的抚慰着父亲,心里略略有些吃味,他是个缺乏温暖之人,在他心里,白苏的关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遂将白苏拽到身侧,自己上前去再给镇国公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令父亲伤心十余年,儿子自负聪明,终究却是愚钝,以至于这么多年解不开心结,还请父亲责罚!”
这些,恐怕是顾连州能说出的最温情的话了。
顾连州只有对这白苏时,才会觉得没有防备,也没有压力,有心事也偶尔会与她说上一说,对旁人,顾连州敢说这辈子也就说过这些了。
镇国公见儿子还活着,本就欢喜,又被白苏的言语说动,再加上头一回听儿子说一些软言软语,什么气也都消了。
白苏不失时机的道,“公公,您还有两个孙子呢!”
镇国公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跟儿子说话,欢喜道,“好!好!为父见了翛儿,心中甚是喜欢,翛儿一个顶得上二郎生的一打!你说还有两个?在何处?”
顾风华儿子可不少,但均不怎么得镇国公待见,镇国公还常说:生这么多有什么用!一个个歪瓜裂枣,没一个像样!
尚京娇娇们要是知道,她们心目中的檀郎们被说成歪瓜裂枣,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白苏抽了抽嘴角,生怕自己儿子也给说成歪瓜裂枣,“阿翛稳重些,二郎名唤顾然,今年十六岁,学识尚在阿翛之上,只是心思单纯了些,小的那个,才六岁半,真真顽劣,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前几日才闯了祸,妾身正罚他抄书呢。”
镇国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早年是将军,自然重视学识,心底却是对那个才六岁半的小娃更感兴趣些,“孩子嘛,就是要活泼好动些才好,晚些带来为父瞧瞧。”
白苏自然是喜笑颜开的应了,顾连州在一侧却有些气闷,敢情他好不容易说一回软话,就这么被无视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后续之咸池劫16
晚间的大宴顾连州和白苏不曾参加,镇国公宴请了政阳城中所有权贵,他们无不以接到镇国公的宴帖为荣,这是其一,还有便是这几日城中到处都是流言,传说顾连州尚留血脉,其风姿不在连州公子之下,众人也就巴巴的赶过来瞧瞧。
是以,即便再紧要的事情,也无一人缺席,尚未到酉时,各府的马车都已经纷纷到达镇国公府。
月色如水,几乎不用点灯笼都能够视物,在这城中,还没有能劳动镇国公亲自迎接的人,所有宾客均由管家迎接,由小厮或侍婢引领过去。
而早已经在宴厅的顾氏子孙们,也就自然而然的接下了待客的活儿,而顾子之甚是擅长人际交往,不一会儿,但凡到场的人都与他多多少少客套了几句,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顾子之也察觉到了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便是人情冷暖,他们知道镇国公的嫡孙回来了,顾子之基本是没有做上顾氏族长的希望,但这事儿也不一定,所以他们便本着不得罪的态度相对,那自然是比不得发自肺腑的殷勤。
顾子之看着不一会儿便被权贵们包围在中央的顾翛,那一袭玄袍,俊美绝伦的面上始终带着疏离的微笑,显得不卑不亢,也不曾有晋身贵族的自傲,如此的风姿翩然,如此的老练,哪里像是生长在深山的?
依顾子之所想,顾翛若是不是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一旦他这等容貌在何处出现,立刻便会有风声传出,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
宴会还未开始,顾子之觉得很是气闷,便到庭院中去透透气,月色甚好,他沿着小径缓步向前走,吹着晚间凉风,将他心中的浮躁之气散去了不少,他暗恼自己如此沉不住,并且在心中警告自己,谋大事者,便是要做到不动声色,他最佩服的人中无一不是如此,顾连州,顾风华,宁温......
想到这里,顾子之蓦地一惊,是了,顾翛是顾连州的亲生儿子,是顾风华的亲侄儿,又怎么会是一个好打发的角色?玉即便被埋在土石之中,依旧是玉啊!他庆幸自己及早觉悟了,否则自己一直以这个心态去面对顾翛,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子之虽然从小就被众星拱月,但他也同样是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大氏族,所以这一次受的打击虽然比一般人大了些,却也很快就清醒过来。
站了一会儿,顾子之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正要转身之时,便听见树丛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待他呵斥,紧接着便有一人道,“那顾公子真真不愧是顾连州的嫡子,那风采气度,颇有乃父遗风,唉,当年的尚京六公子,死了其三,其余三人,一个做了万人之上的天子,那风采自非是任何人都能瞧见,一人日日守着坟墓枯坐,有人靠近方圆十丈便不由分说的刀剑相向,闹的现在其所到之处人人退避三舍,另一人从风/流花花公子变成了妻管严......”
另一人慢悠悠的道,“顾公子是风采非凡,只可惜了连州公子,为了那个女人而死,终了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哦?此话怎讲?”那人连忙问道。
顾子之也是神色一凝,侧耳仔细倾听。
只听他压低声音道,“前几日我在福缘客栈喝酒,见着顾大公子了,可随后我又见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娃娃,奇的是,这两位的面相居然与顾大公子有七八分相象!而且,我隐约听见那少年说,是来寻大兄。而客栈掌柜称这两位是他主子家的公子,福缘客栈的主人是谁啊?沈汴!这个中蹊跷,你可能看出一二?”
那人恍然大悟,“你是说白氏在白虎门没有被烧死,还带着孩子改嫁给了沈汴,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
“可不是,那日白虎门我虽未曾亲眼瞧见,但据闻当时连州公子是中了宁皇一箭,从城头上坠下来,你想啊,当时是,谁人不去关注连州公子?可有传闻说过白氏确确实实是被烧死了?再说,那连州公子是何许人也,会做没把握的事情吗?他要真是想拿自己的命去换白氏,岂会有白氏不活之理?”这人说的煞有介事,有理有据,听起来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连顾子之也暗暗生疑,若是真有此事,顾翛有个不贞洁的母亲,那对他的名声地位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证据,就是此人口中所说的顾翛的两个弟弟。
“走吧,宴会要开始了。”其中一人道。
顾子之屏息凝神,待树丛中两人行的远了,这才绕过树丛,看见有个石几,估摸着这是两个地位不高的士子,自诩清高,不屑低声下气陪着笑脸去攀附权贵,因着宴席还未开始,便跑出来赏月,顺便八卦八卦旁人家的事儿。
顾子之盯着那石几,唇角再次浮起平日里自信且温和的笑容,甩袖往宴厅中去。
他回来的正好,管家刚刚宣布宴会开始,镇国公精神矍铄的坐在主座上,虽然依旧是满头白发,但比之前看起来要年轻许多,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见着镇国公这等形容,纷纷暗忖,看来镇国公果然比较重视这个嫡长孙,也确实,顾翛的气度风姿,也很难让人不喜欢。
这样一来,许多人便暗暗拿顾子之与顾翛做比较。
顾翛一袭玄衣坐在镇国公右下手,如星辉皓月,即便厅内灯火通明也难及其万一,他坐在那里,温和中透着些许散漫,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是由内而外的高贵之气。
而顾子之,则是坐在左下手,一袭墨绿色锦袍,面如冠玉,举止合度隐带威严,这是只有受过严格氏族教育的人才有的气质,他虽然不如顾翛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却难得在地位受到威胁之时还能从容微笑,丝毫不似作伪,显示出广阔的胸襟和高洁的人品,实在也难掩其光华。
一番暗暗比较,众人也不由叹息,顾氏净是出这样风姿绝代的男子,也难怪会成为当今天下第一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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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袖子亲人来了,袖子在外面电脑一直连不上网,抓机也没电,疯鸟~~~于是经历了本书史上第一次断更,好纠结,本来今日打算补上,可是从下午四点就一直开始接电话,从奶奶到七姑八大姨,每每还要煲电话粥,一聊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结果一直聊到九点多,终于打出来这一更,真是不容易啊!请大伙见谅啊!!断更的日后会补上,顺便祝大家中秋快乐!!!(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