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透水白
想了想,还是把加更弄在同一章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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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早在宁温的手触上她面颊时便醒了,她靠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宁温,还倒自己是做了梦,直到妫芷冷冽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宁温,并非幻觉。
宁温唇角噙着一丝柔和的浅笑,微微垂头,墨发从背后垂过来,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那张泛着流光的容颜比之从前更加魅人心魄,一颦一笑无不绝代风华,除此之外,他身上又多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这种气度使他的俊美愈发的不真实。
恍如,这样完美的男人不是世间能够存在的。
“素儿。”他轻声唤道,声音依旧温润如水。
白苏不知不觉又涌上泪意,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令白苏感觉十分不妙,她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冲他浅浅一笑,“宁温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宁温公子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样陌生的语气,令宁温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声音有些哽塞,顿了一下才道,“政阳城一别,半年未见,我闻故人有孕,特来看看。”
白苏直到感觉自己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了,才从榻上起来,对十二道,“去拿席来。”
十二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回屋内,取出两片席子,后又和香蓉抬出小几,上了几样茶点,才退到一侧恭立。她站的地方距离籍巫很近,不由好奇的偷偷打量他几眼。
籍巫形容干枯,犹如树皮,身子佝偻,整个人便如他嘎哑的声音一般,白雪般的发衬着这样一副形容,不仅没有仙风道骨的意思,反而有些诡异。
十二看着巫袍白发,手脚不禁抖了起来,她连忙收回眼神,便是在转眼的瞬间,诧异的从籍巫枯涩的眸子中看见一丝心疼。
是的,是心疼,十二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湛然若仙的宁温身上。
“多谢你当日实言相告。”白苏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若不是宁温的提醒,若不是他放她离开,也许她就真的错过了顾连州。
“你知道,我是不想放你走的。”宁温垂眸看着面前在灯火中泛出盈盈水光的杯盏,这水光一直映到他眼眸,应到他心里,微有些酸苦。他便是含着这水波,抬眸灿然一笑,“而往事已矣,我曾欠过你的,怕是永远也无法偿还了。”
这般含着水光的一笑,直是教天地黯然,他目光落在白苏的肚子上,“我可以摸摸他吗?”
白苏怔了一下,旋即点点头。
宁温欢喜的笑容直达眼眸,那是真的欢喜,并非作假。他起身走过来,盘膝坐在白苏身侧,纤长的手轻轻摸着她已经很大的肚子。
“噫!”白苏低呼一声。
宁温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诧然道,“他动了吗?他能认得人了?”
白苏抚额,她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与自己一个好色性子,还在肚子里便能分辨美丑了,怀孕这些时日,也只有见到顾连州和宁温时才会动的欢快,白苏很难分辨,是不是因为自己见到这两人时心情不平稳,才导致婴儿不大舒适?
但无论如何,宁温是认定了这孩子比较待见他,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到白苏手中,“既然我与他有缘,便将这个物件送给他做纪念吧。”
白苏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有鸡蛋大小,圆润自然,没有任何雕琢,只在一个边角处刻了两个极小的“扶风”二字,这玉的颜色是白色的,但是却有蓝色的光影闪动,宛若水波浮动,看着这玉,白苏不由想到宁温的眸子。
“这是......透水白?”白苏看过一些品玉的书籍,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实物,却也能根据它的形态特征分辨一二。
因这透水白太过特殊,虽是白玉却能透出水的影子,且这种极品的“透水白”玉性处土水之间,遇土则吸,遇水则净,极像隐士,进入尘世则以土自污,只有出入山水之间,才洗净一身泥土,变回自身。
这块玉,不仅能看见水光,并且时而波光潋滟,时而浪花翻涌,甚是神奇,恐怕是透水白的玉魄,玉之精魄。
如若真是如此,那已不是价值连城可以形容了。
宁温也不答话,兀自低头将耳朵凑近白苏的腹部,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把耳朵贴上来,和煦如春风,令人无法起一丝排斥之感,白苏推开他的手顿住。
“这小东西倒是活泼的很。”宁温笑道。
“皇上,时辰不早了。”籍巫嘎哑的声音忽然介入。
宁温怔了一下,起身之际,仰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树,在尚京郊外那个院子里,也有一棵梧桐树呢!虽然仅仅只是一晚,仅仅只听她讲了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但无疑,那故事是动人的,那一晚,也是他今生今世无法忘怀的。
宁温转身朝籍巫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问道,“素儿,若我哪日还能来,你可否再给我讲个故事?”
白苏看着他的背影,竟应了一声,“好。”
纵然白苏常常在见到宁温时无法控制身体,但这一声应答,白苏却不知道究竟是身体的惯性,还是她出自本心的回答。
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千里迢迢,只为见你一面,送你一块绝世之宝。”妫芷不止何时请无声息的出现在树下,清冷的声音道,“一个肃肃若松下风,一个濯濯如春柳月,一个烈烈似日当空。你倒是在这世上活的如鱼得水。”
“说的是,我也不知哪辈子造的福祉,这一世才遇着他们。”白苏干干笑道。
妫芷甩袖坐在几前,“自古以来,倾国祸水,被他们惦记着也未必是好事,一国尚且在绝世姿容下倾颓,但愿你到时还能剩下点骨灰,我好为你招魂。”
白苏额上青筋跳了跳,盘腿在她对面坐下,“我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哪有你这样的!”
自从白苏第一回见到妫芷,她便毫不留情的下了病危通知,时至今日,除了上次在军营中时说过一两句柔和的话之外,便是句句带毒。
而事实上,白苏也知道妫芷不过是嘴毒罢了,也是提醒她莫要沉迷在美丽的表象之下,这份情,白苏心里是领了的。
十二很上道,见妫芷出现并且坐下,立刻去弄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端了上来。
而妫芷也没让她白做,抛了两只黑褐色的小陶瓶过去,十二欢欢喜喜的弄把一只弄开一条细缝,顿时有白烟冒了出来,她连忙捂上,揣在怀里。
白苏没有多大食欲,懒懒的爬上塌,四仰八叉的躺下,揪着脑袋前短短的刘海,心里有点空,这种空的感觉,渐渐令浑身都不大自在起来。
妫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有时间发呆,还不如想想三天后怎么交出陆离的披风。”她拈了一块海棠糕,嗯了一声,接着道,“还有披风上的雄鹰。”
白苏顿时什么胡思乱想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的道,“我知你是为了不让我胡思乱想,但你什么时候能用点有情有义的办法!”
妫芷怔了怔,接过十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睨着她道,“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想着万一,三日后你交不出披风,又被陆离整的半死不活,费事的还是我。”
白苏打了个哆嗦,虽然不是陆离故意折腾她,但是每次只要一见到他注定会残,曾经有过一个月内两次下不了榻的记录呢!那次整整修养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些。
“他总得对孕妇多照应点吧?”白苏不确定的道。
妫芷宛如一阵风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冷冽的声音道,“难说。”
白苏呆呆半晌,连忙招十二扶着她进屋里,见到正在整理的香蓉犹若亲人般得扑了上去,哀嚎道,“香蓉你可要救救我。”
白苏的四个侍婢中,只有香蓉刺绣还算不错,其他三个水平基本都在停留在缝衣服阶段,十三缝衣服针脚细密,结实又美观,但缝衣服缝的再好,她死活就是不会绣花,十二和二丫就更别提了,连缝衣服都勉勉强强。
香蓉听白苏把事情原委说了,笑道,“奴婢还道是什么大事呢,小姐你绣功可是尚京一等一的好,何须忧心?三天时间虽紧迫了点,奴婢和小姐一起绣还是能赶出来的。”
白苏脸都绿了,心道我要会绣花,还用的着这么上火吗。
“香蓉,可自打上了一回吊,就不大会绣花了。”白苏苦着脸道。
白苏其实可以说,自打上了吊后,便发誓再也不绣花了,毕竟**曾经为宁温绣过许多小物,甚至在绣阁中那幅雄鹰展翅恐怕也是准备送给宁温的,她如此一说,香蓉定然会以为白苏因着情殇便不愿绣花了,却也能瞒过去。
然而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遮掩,纵使瞒着一辈子又能如何?
反正唯一知道她死过的医者已经被处死,这个身体是货真价实的白素,即使忽然不会绣花甚是奇怪,白苏还是照实话说了。
香蓉怔了一下,却也没有多问,但神情间亦有些着急,她稳了稳心神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小姐先休息吧,明日再想法子,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白苏心想近来陆离态度似乎和蔼不少,就算真的绣不出来,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至于对一个孕妇出手吧?纵然,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件披风......
躺上塌,白苏辗转反侧,脑海中一会儿是顾连州俊美无铸的容颜,一会儿是湛然若仙的宁温含笑相望,一会儿又是陆离一双如狼般的深邃眼眸,终于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白苏头脑昏昏沉沉的醒来。
她发现,有顾连州在的日子,虽然没有现在被伺候这么周到,但她很少做梦,每一觉都睡的香甜,更不用想着怎样去应对其他人,因为顾连州会将这一切处理的妥妥当当。
白苏抚着凸起的肚子,喃喃道,“儿子,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小姐,主昨天才走呢。”香蓉见白苏心心念念的样子,不由笑道。
白苏叹了一声,“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有好几个月了呢?”顿了顿,又撇撇嘴道,“他还是比较看重你,说什么在你出生前便会赶回来。”
香蓉知道白苏的习惯,醒了之后要躺在床上几刻才肯起来,便兀自在窗前支起绣架。
白苏听着香蓉乒乒乓乓的折腾,转眼看过去,一见那绣架,白苏顿时胆汁都涌到嘴里了,苦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香蓉,你一大早的就给我添堵。”
香蓉头也不回的继续弄支架,一边狠狠的砸着接口,一边道,“小姐,时间不多,要赶快才行,至少也要先准备着啊!”
淑女终于又发飙了!白苏叹道。
她翻身准备下榻,却见昨晚放在枕边的透水白里面居然有一丝丝浊物,心中一惊,连忙穿上木屐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白苏这般形容,吓得香蓉将支架一扔,立刻追上去扶住她,急道,“小姐,你慢些!”
厅中,妫芷正坐在几前,准备用膳,见到白苏急急忙忙的样子,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道,“你找我?”
白苏在她对面跪坐下来,把那块透水白放到她面前,“你看看这个?”
妫芷瞥了一眼,道,“你既是知道这是透水白,便应知道它的特质,那便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把它放在你身边,自然会脏了,再放几日会成黑的也未可知。”
是了,透水白被埋在土中久了便是丑丑土黄色,与石头无异,而放在水中几日又会恢复光洁如初。
白苏抽了抽嘴角,从妫芷这毒言毒语中,好歹能分辨出,这玉能够吸收人体中不干净的东西,对身体很有好处。
“你不信他。”妫芷一针见血。
白苏呆了呆,心中有些羞愧,把旁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着实不太厚道。但妫芷说的对,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宁温,因为这个身体原主是死在他手中,因为他带着温润如玉的假面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如果这是顾连州给的东西,恐怕今早它就是化成黑水,她也不会有丝毫怀疑吧。
“不信最好。”妫芷有淡淡补了一句。
诚然,顾连州也是表里不一之人,但他总算将腹黑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白苏面前,而宁温永远令人摸不透,当你以为他狠毒时,他可以更狠毒,当你以为他无情时,他却仿佛深情不悔。
妫芷也不管白苏,十二摆好饭,她便自顾的吃了起来。
白苏低头瞧着手心里的透水白,洁白之中泛起丝丝灰白,但水光依旧,喃喃道,“我既是不信他,当时为何又接下着玉呢......”
“贪财。”妫芷冷不防的蹦出这两个字。
白苏嘴一咧,眼睛一弯,笑道,“嗯,我发现你最近几日心情不错,不如同我一起绣花吧。”
妫芷恰好吃完饭,漱口之后,端过茶水,撇了撇漂浮的叶子,面无表情的道,“好。”
这下惊的可不止白苏了,连香蓉她们都长大的嘴巴,定定的看着妫芷冷如千年玄冰的脸,觉得定是方才幻听了。
白苏咽了咽,道,“妫芷,咱们这么久的交情,若是你快要死了,你可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妫芷十分厌世,巴不得早死早解脱,这一点白苏十分了解,但她这么说,多半是逞口舌之快。
“等你死了,我才会死。”妫芷放下茶杯,抬头看看了天。
白苏心里还一直反反复复想着她这句话,却听她冷彻骨的声音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觉间竟是巳时了。你是现在绣花?还是我现在去帮你准备棺材?”
“你积极向上点行吧?”白苏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洗漱。
虽则白苏话是如此说,但好歹还是把妫芷的话放在了心上,在几个侍婢的伺候下,很快的洗漱好,用完膳,坐到了寝房的绣架前。
手足无措的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披风还是四分五裂的呢,忙又令香蓉从箱子中翻出那几块碎布,一块块的拼好,然后开始逢。
既然陆离强烈要求她亲自缝补,那就只好勉强亲自缝。好在这俱身体的的本能还有些许残留,即便绣不成花了,拿拿针还是不成问题的。
妫芷出去转悠了一会,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正红色的绸缎,见白苏一时半会也用不上绣架,便把红布绷了上去,这块不不大,只有三尺长宽,迎着阳光时上面竟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光芒,宛如霞光般,煞是美丽。
白苏只打量了几眼,便开始认认真真的缝补起来,她不会刺绣,但对于撕坏人家父亲的遗物还是心中有愧,即使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也应当尽心尽力才是。
妫芷的绣线也是自备,透明如发丝般的丝线在她手中上下翻飞时,也能隐隐看出泛着淡淡的金色流光。她的一双手,有如穿花蝴蝶,飞舞翩跹,神情一入她配药时那般专注认真。
香蓉几人在这边帮衬着白苏,却时不时瞟妫芷那边一眼,只见红布之上不一会便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花纹,那花纹极小,看不出是什么纹案,但细细长长的一条,也十分美观。(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0章 送披风
用完午膳,白苏继续缝披风。
白苏的针脚倒也凑合看的过去,至少和十二不相上下。
香蓉看着这个针脚,终于知道白苏是真的不会刺绣了,她虽是在白老爷身边伺候的侍婢,和**也不是很熟,但很了解**的性格和才艺。
婆主事将白苏自缢一事瞒的密不透风,香蓉也只当**是因着絮女的逼迫和宁温公子的薄情而性子大变,纵然现在觉得有些奇怪,也不曾多么在意,只要**还是对她好的**,还是那个能令人安心的**,至于有什么样的改变,那又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时候,十三才从另一个院子回来,跪坐在白苏身侧,一边看着她缝衣服,一边回禀各种事务,“小姐,姜国的内院也开始建了,您命人送去的迷宫也开始栽种,只不过这次的图纸太过复杂,虽有您亲自教导的工匠栽植,比以往也慢了许多。”
一年前,白苏在码头上买了一批工匠,那些工匠手艺都还不错,白苏也时常会命十三带一些图纸给他们,让他们提高手艺。
“嗯,那个给医女准备的白夜楼建了没有?”白苏头也不抬的问道。
妫芷握着针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而后又继续绣她的奇怪花纹。
提到白夜楼,十三忍不住兴奋,“奴婢之前还随倨一同前往,那时白夜楼便已经建好,是照着您的图,建在府中一个陡峭的半山腰上,里面连同用具和药房都已经准备妥了,还有一个观星台,上面风景甚好。”
白苏满意的点点头,妫芷不喜欢与人相交,她便特意设计这样一个独立的建筑,颇有些隐士高人的味道,事实上,妫芷也确实是高人。
“妫芷,我们日后去白夜楼的观星台上喝酒。我还命人在姜国的府中埋了好多梅花酒,待我们去了,定然最是醇厚。”白苏想想便觉得那种逍遥日子定然十分惬意。
妫芷埋头继续绣花,冷冷道,“你若不怕被揍,我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
白苏一腔豪情顿时萎靡,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奈何人家根本连头都不抬一下。
十三恍若未见的继续禀报道,“举善堂的杀手数量数已增至四百余人,我们的剑客如今也有四百余人,原本主传信要过来一半剑客,半路接到小姐的命令,又将主院和举善堂的剑客各退回去一百人,可以随时听主差遣,主说,您可能打算近日之内去姜国?您身子向来弱......”
白苏抚着腹部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不,眼看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我打算好好养身子,石城有陆将军照拂也安全。”
“正是如此。”十三总算放下心来,又道,“纳兰府的开支现在都是由客栈和建造府邸赚取,依照您的意思,花境现在也接一些建造府邸活,不过眼下看来,宁国生意好做些,上个月您送去的五张图纸,均是用在了宁国。现在战火纷飞,逃难之人甚多,奴婢做主在好几个城池都开了分店,所幸收益不错。”
白苏不由得对十三刮目相看,自己这几个月完全不曾过问这些事情,只是偶尔收到一些禀报的书信,她回信也都只送过去一些图纸,其它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没想到十三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你做的不错,但这客栈生意不仅可以在雍国开,但凡官道扼要,各大城池,均可设店,若是有余钱,你便放手去做吧。”白苏道。
“是。”十三应道。
白苏缝的甚是仔细,到傍晚的时候才堪堪将两块碎片缝起来,而妫芷将那块布已经绣了一半,一条条的金色花纹,布满红绸,规整,又仿佛杂乱无章,看的人头脑发晕,但远远看去霞光异彩,甚是美丽。
三日的时间过的很快,白苏缝完披风,又在香蓉的帮助下给披风加了个里衬,然后白苏又寻了一条上好的貉子毛,缝成毛领,然后让匠者枋做了几粒木扣子,将毛领弄成活领,冷可加,热可脱。
“小姐,没有雄鹰,陆将军会不会生气?”香蓉担忧道,“那个可脱卸毛领子虽是很好,可奴婢听说陆将军最重信义,若是知晓您骗了他......”
白苏散漫的躺在榻上,连话都不想说,心道,骗他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差个把回。这估计是她两辈子加起来最累的一回了,缝缝补补真是遭罪!绣花更不是人干的活!
尤其是看着妫芷第二天的时候就将一整片布绣满浅金色的花纹,然后卸下绣架,淡然的卷起来装入怀中时,白苏更觉得绣花果然不是人干的活。
“小姐,是不是该把披风送过去了?”香蓉小声提醒道。
白苏动了动,“准备马车。”
自打十三她们来了之后,白苏终于又恢复了地主婆似的生活,基本连手指头都不用动,每日躺着,只要哼一声便有人过来伺候,但也因着太闲了,所以心里越发的空落。
陆离驻扎的军营距离顾府也不甚远,白苏觉得自己需要出去转转,哪怕被去被陆离气一气,许是会好一些。
上了马车,靠在马车上,摸着被香蓉叠成豆腐块的披风,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没有她口口声声所说的雄鹰。
“停车。”车外一声呵斥,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香蓉探出头去,问道,“何故喝停?”
还未等车夫答话,一名着铠甲的兵头儿上前,扬声问道,“车内何人?”
香蓉一扫眼,发现竟是军营到了,忙答道,“车内是顾府的夫人,来拜见陆将军,劳烦军爷通报一下。”
那人叉手道,“不敢当,陆将军有交代,若是顾夫人来了,便直接放行,请入吧!”说罢,转身向身后阻住去路兵卒,高声道,“放行!”
马车直入营内,每走百步便会碰上盘查之人,直到第五次盘查过了之后,才有兵卒请白苏下车,领她们到主帐去。
四周的布局看起来与上次很是不同,白苏心中暗暗咋舌,陆离的铁血将军威名,果然不是只靠厮杀便能搏来的。
“夫人,主帐到了,将军此刻正在。”兵卒退到一侧,恭请白苏入内。
这大帐仍旧是停过李婞棺木的大帐,白苏顿了两息,举步走了进去,香蓉捧着整齐的披风随后而入。
帐内甚是空旷,主座上一袭黑袍墨发披散的男人正埋头在一堆书简之间,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先坐。”
那磁性犹如胸腔共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魅人心魄,但他不自觉流露出的杀伐之气,还是将香蓉吓了一跳。(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1章 所谓雄鹰
大帐中静悄悄的,只有陆离翻书简的声音,香蓉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的捧着披风立于白苏身后,裙裾下的腿脚已然开始发抖。
约莫过了一刻,陆离才将手中的书简放下,狭长深邃的眼眸凝着白苏,“缝好了?”
“嗯。”白苏心虚的点点头。
陆离起身一步步向香蓉走去,即便是穿着飘逸的大袍,也有着一股子过于硬朗的味道,广袖飞扬,正是士族所不懈追求的潇洒不羁,只是那通身的杀气与狂放,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陆离一把将披风抖开,暗降色的披风在空中扬起,宛如一面旌旗,暗降色的披风配上狸色的貉子毛,显得沉稳而华丽,乍一看上去却也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雄鹰呢?”陆离抓着披风,反面正面都看一遍,哪里有什么雄鹰的影子,当下脸色微沉,“你匡我?”
白苏心想,匡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干嘛还这么一副新鲜的表情!但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恭顺的表情,怯怯的拽起披风一角,摆在陆离面前。
陆离低头,只见披风里衬边角的地方有一只蓝线绣成的尾指甲大的小东西,隐隐约约能看出是长了翅膀的,若不仔细看,还道是弄脏了一点。
“这就是你谓的雄鹰?!”陆离声音中压抑着怒气,仿佛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我以为这个更像苍蝇!”
白苏却也没多辩解,缓缓道,“我已经尽力了,你看,这个毛领是可以脱卸的,这个针脚是很细密的,真的没有找秀娘。”
白苏知道如果让别人帮忙,陆离若想查,定然能查出真相,另一方面是出于对别人父亲遗物的尊重,不便胡乱造次,只认认真真,一针一线的做到最好。
“手伸出来。”陆离冷声道。
白苏依言将拢在袖子中的手伸了出来,细嫩白皙的手指上微微有些红肿,还有几根指头上被针刺破。
陆离沉默半晌,把披风往白苏怀中一塞,“我要试试。”
“啊?”白苏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披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陆离是让自己伺候他披上。
有求于人,伺候就伺候吧,这对于白苏来说,最多不过是个拥抱似的动作,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白苏理着披风,香蓉几步走上前来,接过披风道,“夫人怎可动手伺候别的男子,这于理不合,这等活,还是奴婢来吧。”
“你说伺候本将军更衣是哪等活?”陆离声音中杀气弥漫,一双幽深的眼睛宛如鹰隼一般紧紧掳住香蓉,令人遍体发寒。
纵然两股战战,香蓉却还是依旧坚持,谁的夫人伺候谁,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逼迫旁人的夫人伺候!
白苏看着陆离的眼神,心知他是真的动了杀意,连忙对香蓉道,“你看你,怎么口无遮拦的,惹的将军不快,去大帐门口候着吧,不过是系个披风,无妨的。”
香蓉本也不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亦知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得罪了陆离,小姐这是为她解围,她并不迂腐,还是小命重要,遂欠了欠身走到大帐门口,垂首恭立。
只是香蓉方才句句都很得体,她实在想不明白哪里得罪陆离。
白苏看着八尺有余的稳如泰山的陆离,有些犯愁了,她这小身板,平时伺候顾连州穿衣时,顾连州都会迁就着她,帮忙提一提衣领之类,而并非木桩一样站在那里。
“将军,您弯个腰,我够不着您的脖子。”白苏讪讪道。
陆离一声不吭的瞥了她一眼,幸好还是配合的把腰弯下了一点。即便如此,对于白苏来说却也是高了点,她踮起脚尖,将披风用力抖起,倒也是挂在了他的背上。
陆离低着头,能闻见白苏身上清幽的体香,强有力的心跳不可遏止的杂乱起来,正当他心猿意马时,白苏一只手抓住这边的系带,而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脖子去捞另一边的带子,这个姿势就仿佛抱住了他的颈。
“白......白素。”陆离转头,便看见她白皙如雪的脸侧,和小巧可爱的耳垂,可能因为踮着脚尖吃力,耳垂和脸颊都有些涨红,宛如三月的桃花,明艳动人。
“陆将军,你别动。”白苏马上就要勾着另一边的带子,连忙出言阻止陆离乱动。
但她急促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侧,却令陆离浑身紧绷起来,他伸出手,放在白苏腰间,在将触为触时,犹豫着要不要放上去。
香蓉就站在大帐门口,只需余光便能瞧见帐内的情形,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陆离停在白苏腰侧的手,终于明白他为何坚持要白苏给他系披风,原来,这个铁血将军竟然是心慕她家小姐的,然而听多了陆离享用过女人之后便弃如敝履的事,香蓉对陆离这个举动甚是鄙夷,甚至想出言提醒白苏。
正在她思虑怎样出声时,只闻白苏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抓住了。”
香蓉再瞧过去时,陆离已经直起身子,白苏正在给他系披风的带子。看着白苏挺着大肚子,吃力的踮着脚尖伺候那位大爷,香蓉心中一阵黯然,就连她家小姐这样洒脱淡然的人啊,在权势面前也得低头。
然而当香蓉的目光偷偷看向陆离时,却诧异的在那张冷硬的俊颜上看见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低着头,薄唇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一双狭长而幽深的眼眸中溢出些许类似宠爱的神情。
香蓉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一个享用过的女人都有如此温柔宠溺的眼神,但无疑,这样的陆离可以令任何一个女子怦然心动。
“好了。”白苏犹如大赦一般,向后退了几步,打量陆离几眼,赞道,“将军真是英武非凡!”
陆离面上依旧是如初的冷冽,他方才说是试一试,如今披上了,却也不照镜子看看,立刻伸手扯掉披风,丢到几上,淡淡道,“你回去吧,你所求之事,我必然会帮你达成,说罢,要留住那些人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尽量长久吧,留到留不住为止。”白苏朝陆离敛衽为礼,“多谢陆将军。”
“还有什么事?有的话,一并说了吧!”陆离道。
“无了,多谢将军。”白苏再次欠了欠身。
陆离坐回几前,不耐烦的道,“没事就赶紧走!本将军看着你心烦。”
白苏脸皮那不是一般的厚,一旦达成目的,心情自然是好,也不管陆离言语刺耳,笑眯眯的道,“既是如此,素便告辞了。”
陆离冷冷哼了一声,在白苏转身向外走后,却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心中酸的有点疼:她明知他的心意,却为了利用他而答应他无礼的要求;她明明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却佯装赞美于他!然这一切,终究都只是为了让顾连州的生命多一些保障。
这样,怎能令陆离能平心意。
陆离抓过面前的披风,紧紧握在手中,心中着实堵得慌,陆离深以为,这个白素就是老天弄来专门给他添堵的,以前不喜欢她时,恨不能拆其骨食其肉,可偏偏她又如一条滑溜溜的蛇,一次次从他手中逃跑。如今喜欢她了,她却已成他人妇,求不得之苦,更是令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安寝。
“我陆离此生除了做了一回降臣之外,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为何要遭此天谴!”陆离喃喃道,目光落在披风一角的“雄鹰”之上,心中不由得好笑,而这笑绽开在唇角时,却带着化不开的苦涩。
他遗憾,没有在相识之初便喜欢上她。
如果,如果那时便看上她,应该是唾手可得吧!可是世间最无可挽回的就是错过。
只是陆离很好奇,为何刚开始最憎恨的人,如何会不知不觉的转变成极端相反的感情呢?又是在何时何地,他不再憎恶她?
夜宴马车里头一回看见女装的她,那时被惊艳了?
还是在她言辞凿凿的教训陆扬时?
抑或,凉州驿站,那个站在尘土飞扬之中的绝艳身影......
陆离抓起披风放在鼻端,上面传来白苏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他翻看着披风——破裂的地方被缝的很紧密,若是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曾经破过,加上一层新的里衬后,比以前更加结实了。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边角那个所谓的“雄鹰”,不可否认,的确栩栩如生,而非他先前违心评价的“像苍蝇”,若非说像,大概只有大小像了。他翻着翻着,手触到一片硬硬之物,摸了摸,原来这披风侧面有个暗袋。
从里面拿出的是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几个清俊的字迹:陆将军,敬启。
陆离并未看过白苏的字迹,一眼便觉得这是出自她手,当下欢喜的打开来,但在他展开信前,端正了自己的心态:陆离,你不能太高兴,里面内容说不定又会把你气的半死。
稳住自己之后,陆离才打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字,大概意思是说,这个披风是你父亲的遗物,我手工生疏,怕给你毁了,所以不敢造次,请求原谅。
陆离咧嘴一笑,看了一遍又一遍,自语道,“总算还是能干出点人事儿的!”
若是白苏听见这句话,恐怕又要记恨了,然事实上,在陆离的概念中,这是一句如假包换的夸奖,就比如他第一回见到白苏着女装,说了一句“你还勉强当的上这个云字”,其实他已经被彻底的惊艳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2章 故人来访
白苏自从帮陆离缝完披风之后,便觉得浑身一轻,成日里便是处理生意上的一些事,事实上,也多半都是十三拿的主意,白苏手中一旦有了可用的人才,便懒得再费脑子了。
十三兢兢业业,也不管白苏是听还是不听,每日下午酉时开始向她汇报。
匠者枋的摇椅早已经完工,所以这个时候,白苏多半是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吃着十二做的补品,享受香蓉的按摩,有时即便睡着了,十三本着不说完誓不罢休的姿态,直到事情汇报完毕。
随着白苏腹中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十三又须得时常忙着生意,十二每日还要去厨房,白苏身边伺候的人手也显得有些紧张,所以便提了两个上来,一个是小七,一个是十一。
白苏对十一这个名字尤其不满,将她改名椿。虽是如此,但多少都有点厌屋及乌的心态,白苏待椿明显没有小七来的亲近。
而椿与十一也有一点明显不同,便是很有自知之明,她明白是自己先前的无礼得罪了白苏,也不求白苏待她多亲近,做事倒也尽心尽力。
只是椿不知道,白苏记仇的程度远远超出常人,放在往日有这种事,肯定是有多远就将那人扔多远,但是未免整日的想念顾连州,便将椿弄到身边来,看看能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让她忙活忙活。
这样一边用着一边防着,甚累,倒让白苏佩服起那些热衷或被迫热衷于宅斗的女子,许多经典宅斗中都有这样的桥段,自己屋里的丫鬟是别个院中的人,动不得。
都说媳妇熬成婆不容易,眼下看来,果然十分不容易,媳妇们需要冲破一个个关卡,一路斩妖除魔,一步行差踏错便有可能亡在别的媳妇手中,然后被取而代之,所以最终熬到男人死了,儿子掌家,成功的从媳妇升级为圣斗士的婆婆,真真是一个跌宕又惊险的过程。
或许悲剧的是,刚熬成没两天,因为积劳成疾一命呜呼了。
“唉!真亏得我夫君不种马!”白苏叹道。
妫芷正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榻前给她把脉,就听见她忽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感慨。
“小姐,何谓种马?”十二从来都勤学好问。
小七性格活泼,没几日就与众人混熟了,她见十二好奇的样子,便道,“种马就是配种的马啊,马场里面一般都是养许多母马,只养几匹良种的公马,待到发情季节,便放过来与母马一一配种,那公马必须要良种,且须得壮实,一来为了配出的种优良,二来要是不壮实,那么多母马根本都配不完......”
听到这儿,白苏猛然被自己的呼吸呛住,咳嗽到面红耳赤。
香蓉连忙上帮白苏顺气,一院子的人脸色都渐渐涨红,羞得连原来白苏说的什么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发情季节”、“配种”之类的词。
“夫人,奴婢说的对不对?”小七一通长篇大论完毕,转头一派天真的问白苏。
白苏点了点头,认真道,“对,但是小七为何深谙此道?”
“奴婢父亲从前是马场的管事。”小七恭敬又自豪的答道。
以前白苏只道小七是个恭顺的姑娘,的确,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能很好的管住自己,原来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懂的多,至少在男女之事上是一片纯白。
白苏瞟了一圈,这院里面不改色的就只有妫芷,二丫和小七差不多的年龄,却因在人贩手中倒卖,常常看见他们玩弄女奴,也隐约有些明白。
“大神医,整个院子就你和小七最纯洁了。”白苏说这话不是调笑,而是真心实意的......挖苦。
因为妫芷曾经讽刺白苏思想龌龊,白苏说,在这世上最纯洁的就是白痴,而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十分正常又十分纯洁的,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假纯洁。
“在巫的眼中,男女之事也是配种,没什么纯洁不纯洁的。而小七十三岁时还是天真无邪,某些人十三岁时就写**了。”白苏敛目,收回手拢在了宽大的巫袍之中。
白苏张了张嘴,她十三岁时身体里可是个二十六岁的灵魂,但回忆回忆前世,当同龄人穿着开裆裤玩泥巴时,她便已经知道亲嘴并不能生出娃娃来了,所以妫芷这么说她,也不冤枉,没什么好辩驳的。
“和你辩道理,心里就没一回爽快过!”白苏哼哼道。
“那是因为你没道理。”妫芷起身,瞬间隐入院中的梧桐树上,冷冽的声音随着一片落叶飘落,“你有客人。”
白苏随着摇椅轻轻晃着,那片略带枯黄的树叶落恰巧在她头上。
她伸手取了下来,转眼望向四周,发现周围的花草都已经显现出枯黄的颜色了,而因为她整日呆在这梧桐树下,看着头顶一片绿,竟是忽略了时间,她怔怔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小姐糊涂了,今日是八月初九,还有几日便到八月十五了呢!”香蓉一边给白苏揉腿,一边仰头看着梧桐叶道,“这树也是奇怪,旁的树都枯了,它还是绿的,怨不得小姐不记得时日。”
白苏很少有犯糊涂的时候,但自打顾连州离开以后,她似乎就弄不清时日了,总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仿佛躺在这儿看着头顶这片绿,已经有三五年之久,但那叶子明明一直都是绿的。
“八月,八月。”白苏眼睛一亮,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再有两三个月,顾连州就能回来。
“医女说有客人,也不知道是谁。”十二踮着脚向拱门处瞅着,等着过来通传之人。
等了半晌,却是等来的十三。
十二远远的便瞧见十三满面笑意的穿过拱门,心下纳罕,十三可是好久没笑的这么欢畅了,不由迎了上去,“十三姐春风满面的,可有喜事?”
“也算不得什么喜事。”十三拉着她走向白苏,恭立在她身侧道,“小姐,有故人来访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3章 白苏发飙了
白苏从端详枯叶中回过神来,依旧躺在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的视线看向十三,“故人?”
“是婆氏侑姬,您的老师。”十三笑道。
侑,是婆主事的名讳,她如今已经不是白府的主事,是以十三不再叫她婆主事,而是唤名讳,因为婆主事一生未嫁,但又是年近四十,自不再娇娇,所以识得她的人,都唤她侑姬。
“别愣着呀,快扶我出去迎接。”白苏连忙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小七拿着梳子迅速的给她梳了个简洁大方的发型,香蓉也从屋内取出一件浅青色暗花儒裙,不消片刻,便将白苏从懒散模样收拾的干净得体。
装扮好之后,香蓉和十三扶着白苏,往外去,其他人则是紧随其后。
“你们看我这装扮可还妥当?”白苏问道。
香蓉也曾听说过侑姬的大名,况且当初她在白府任主事时,香蓉也曾经见过几回,侑姬极重视礼节,一举一动无不优雅有礼,但白苏现在怀着孕呢,应当不会太过苛刻,遂道,“得体着呢,况且小姐您有孕在身,想来侑姬应当体谅才是。”
“你是不知道老师的为人,她认为优雅有礼的举止刻进骨子里,才算得真正的高贵从容,若是刻意装着,却是落了下乘。”白苏对她的教导印象深刻,每次上她的课,即便只是听故事,半个时辰下来也累的要死。
十三道,“侑姬一向欣赏您,小姐这个形容,她也不会见怪的。”
“就是,可没旁人比我们小姐更从容优雅了。”香蓉笑道。
白苏心知道,从容或许勉强算的上,但优雅......怕是与她没有太大关系,顶多煮茶之时有那么几分自在。
几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正门。
门口台阶下停了一辆马车,简洁质朴,没有什么反复的装饰,但用料都是最上乘,低调庄重,却永远不失贵气,便如侑姬此人。
十三迈着规规矩矩的小碎步小跑到马车窗子旁边,低声细语了几句,然后从那车上便跳下一名婢女,接着便由那婢女扶着,下来一袭深绛色深衣曲裾的妇人,那妇人约么三四十岁,深绛色的曲裾领口和袖口都纹着黑色藤蔓花纹,高髻盘起,脸盘瘦长,颧骨很高,面上敷了白白的妆粉,嘴唇小而殷红。
在她背后,是一片枯黄的白桦林,若非如此,白苏真要以为,她们就在桃林里站了许久,这种种,不过是一场白日梦。
白苏迎了上去,却未曾说话。
她望着白苏,微微一笑,显得端庄而又温柔,声音亦是如往昔般令人舒适,“阿素别来无恙?”
“一向安好,老师可好?”白苏握着她的手,两人相携着往院内走去。
“尚安。”婆主事目光移到白苏隆起的肚子上,笑容愈发温和,“阿素竟已是为人母亲了,几个月大了?”
“再有几日便满七个月了。”白苏道。
走下楼梯时,侑姬搀着白苏,那神情郑重的甚至更胜于白苏,直到下了阶梯才又问道,“这孩子可还闹腾?”
“他平素倒是挺安静的,只是小小年纪便能分辨美丑了,他父亲靠近的时候,便折腾的厉害。”平时也没有人和白苏这样闲话家常,她以为自己不喜欢向别人讲述自己的事情,眼下感觉倒也甚好,尤其是说到“孩子的父亲”时,那是由心底深处渗出的甜蜜。
“这点倒是与你颇为相类。”侑姬轻轻笑道。
白苏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趣了,只是她没想到老师还是挺了解她,诧异道,“老师,我一直以为自己好色这事儿挺婉约的,您竟看出来了?”
“天下皆知,你前面爱的一个如仙临尘,后头这一个湛然若神,这不是爱美色吗?”侑姬语速永远是那样不急不缓。
白苏笑了笑,知道她从来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尤其是像这样提起别人过往之言,想必是有深意,于是问道,“老师是如何知道素在石城呢?”
“我从平地往尚京去,恰巧路过此地,听闻你在此,便顺道过来看望一番,明日便启程。”她道。
两人说着便到了主厅,没有分什么主次座位,白苏坚持拉着侑姬一同坐到主位上去,旋即道,“现如今尚京正乱着呢,您为何择此时去那里?若是无要事,不如在石城多住些时日。”
侑姬端着茶水的手一顿,未曾饮用便又放回几上,“无碍,现如今他们都急需拉拢家族势力,我去尚京不会有危险。”
白苏心道,这问了也是白问,答的也是白答。白苏本想探问一下她是否知道尚京的秘密消息,却也明知道侑姬也不会轻易泄露,但没想到连一点提示也没给,每个要争权之人都会拉拢家族势力,这是明摆着的,所以侑姬这话,答了跟没答是一个样。
“阿素,往者已矣,若是曾断了的情,就莫要再有丝毫瓜葛,我在本家虽大门不出,却也听说了你几桩事。”侑姬手抚上白苏的肚子,神情宁静祥和,“你在尚京城西被宁温所掳之事,我已悉知,他似是对你尚有余情,但此人性情反复,不可捉摸,你切莫再重蹈覆辙。顾少师也是这天下无双的大丈夫。”
“素明白。”白苏心中苦笑,她一个未曾爱过他的人,却莫名其妙的背负着别人的情伤,且这个情伤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只不过,如今因着她心里都是顾连州,所以再见宁温时,似乎能够控制住情绪了。
但是,白苏眼下想的是,宁温掳她之事十分隐秘,只有孝闵公主曾知道,如此说来,婆氏竟是与孝闵公主有关联?抑或者,婆氏早已经投向孝闵公主?
白苏只能从侑姬每句话中找蛛丝马迹,因为方才试探过她,这么隐秘之事,她是不会告知自己实情的,但有一点白苏敢肯定,尚京暂时的平静即将过去,可能很快就会爆发战争。
顾连州是秘密回尚京,在他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之前,暂且不会有什么危险,一旦别的势力得知他依旧是站在太子一党的,必然会想尽办法刺杀他,他们不可能容忍敌人有一个诸葛般的军师存在,到那时,恐怕就连顾风华也会痛下杀手!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侑姬回绝了白苏留饭,便就离去。白苏觉得她言不尽实,她虽从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平和,白苏却知道那不过是长久附着在身上的假象,她如此匆匆离去,恐怕不是明早出发,而是连夜出发。
白苏也不怪她,今非昔比,她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侑姬是婆氏的人,而白苏是顾连州的妇人,立场不同,自然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世间都是毫无隐瞒欺骗,倒也和谐了。
“香蓉,唤倨前来。”白苏道。
香蓉应了一声,出去片刻,便同倨一起返回。
“主公!”倨叉手道。
白苏挥手令屋内所有人都退下,问倨道,“尚京近来情形如何,事无巨细,统统都与我讲一遍,不得遗漏。”
倨迟疑一下,叉手道,“是!”
白苏看他的形容,便知道有些不妙,心中所有的浮躁渐渐的平静下去,敛目静听。
“尚京一派平静,至于各股势力暗中的动作,举善堂的斥候也挖到一些,婆氏已选择效命于孝闵公主,向姬氏、齐氏这样的家族大多都被七王笼络,稍后属下会将举善堂的信件取来给您,目下看来,只有李氏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就连刘氏皇族中也分成好几派,而北方各个藩王均已归顺风华公子,没有归顺的,也被他铁骑踏平。”倨将雍国大体的情形汇报一下。
顾风华是不动则以,一动起来便是雷厉风行,又快又准又狠,不过他虽然精心布局多年,一下子吃下这么藩王诸侯,恐怕也得花上一段时日消化,如果盲目的发起战争,保不准就会院里起火。而孝闵公主也是同样,她飞快的扳下汉中王,那里沃野千里,地杰人灵,能人辈出,怕是也够她整顿一段时日了。
只不过,倨禀报的这些事,多半都是白苏曾听过的,她拢着袖子,淡淡看着他。
屋内静的呼吸可闻,两人这么僵持了许久,白苏依旧神情淡淡,而倨明显已经扛不住了,遂道,“少师回府时,孝节公主以正妻自居,早已经在少师府中生活了四五个月,少师谢绝所有人的宴请,而孝节公主却以少师夫人的身份应宴......”
说到这里,倨微微抬眸,看了白苏一眼,见她微微蹙眉,忙继续道,“少师每日只呆在府中,饮茶赏花,却如从前那般,不近女色,而且举善堂的斥候也不曾发觉他有什么动静。”
举善堂的斥候是雍国,乃至所有斥候中顶尖者,若是连都查不出的话,恐怕便无人能查出了。
白苏淡淡笑道,“若是这么被斥候察觉,他也就不是顾连州了。”
顾连州便是如此,每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都有可能是在布局,然而却令人毫无察觉,直到最后鱼儿被兜进网中抬出水面,所有人恍然看见的绳子连成的网。
然而,纵容顾连州有一些利用孝节公主的嫌疑,但他不将驱赶孝闵公主的这种默认行为,无疑令白苏很是恼火。
“去查查怎么回事。”白苏道。
倨正想问什么怎么回事,白苏补充道,“关于孝节公主,若是没发顾连州有什么用处,就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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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各位,今晚只有一更了,袖子家里停电(坑爹的,什么年代还停电),袖子颠颠的坐公交跑到市区网吧,回头还得颠颠的坐车跑回去,在网吧各种不适应,各种糟心,这个网吧真是脏啊,我在这里一坐下,没有三分钟,浑身痒痒,起疙瘩,坑爹啊!!!唉,明儿要是来电,就补上,要是不来电,估计以后都没有更新了,因为某袖子今晚就会被热死。
啊啊,不说鸟,偶回去挠痒痒去,大伙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儿上,包涵包涵。昂~~~~~~(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4章 那种无望的爱恋
倨诧异的看了白苏一眼,心知她真的是生气了,都连名带姓的唤顾少师,所以也应了之后,连忙退了出去。
他倒不是怕白苏迁怒,相反,白苏向来很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仅不会有迁怒的事情发生,而且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心有怒气,只不过,气氛稍微诡异了点,令人浑身发毛。
自从得知皇巫抛弃了刘氏皇族之后,倨也无心情为区区一个妇人求情,他原本尊敬的就是“公主”这个位份,而非孝节公主此人。
白苏抚摸着肚子,喃喃道,“你父亲,当真令人恼火。”
顾连州不出言与孝节公主撇清关系,岂不是认同她的身份?不过这倒也像是他的性格,只要他不放在眼中的人,一律漠视。
只是,这个孝节公主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尽毁?不知道她已经被顾连州退婚?若是知道还往上贴,不是脸皮够厚,就是顾连州的魅力太大。
依着白苏想来,恐怕两者皆有。
但孝节公主也不是个厚脸皮,甚至还有些薄面皮,她能如此做来,约莫也是形势所逼,刘氏皇族四分五裂,那些公主们的处境恐怕不太妙。孝节公主如此美艳,多半会被七王当做礼物送给需要拉拢氏族,她巴着顾连州不放,是瞧着这棵大树好乘凉吧!
若是如此,孝节公主与孝闵公主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现如今,一个是势力直逼七王、顾风华的霸主,一个是只能如藤蔓依附男人而存在,这孰高孰低不想而知。
“唉!母猪生一窝还有白有花呢。”白苏感叹道。
妫芷方才推开门,便听见白苏这粗俗的比喻,冷哼了一声,却出乎意料的并未挖苦她。
白苏笑道,“神医,你如何开始走正门了?”
妫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都是冷不丁的在周围丢下冷言冷语,忽然见她如常人一般从正门而入,实在奇怪的很。
“手。”妫芷也不理她,径自在几侧跪坐下来。
白苏怔了一下,心道下午不是才把过脉吗?怎么又把脉?她乖乖把手伸了出去,问道,“可是有问题?”
妫芷不做声,只静静的把脉,白苏见她满脸不爽的表情,也不再多问。
“最近可有感觉到心脏刺痛?”妫芷收回手,她知道那种刺痛断然不会是轻微的,至少也得像蜜蜂蛰。
心脏疼痛?白苏患心脏病时常伴有心绞痛和呼吸停滞,所以一般不算太重的疼痛,也都习以为常了,“近来是偶尔会疼,不过,疼的时间不是很长,大多只刺痛一下而已,这样......不正常吗?”
“正常。”妫芷面无表情的道,“因为我中的相思缠有一半转移到你身上去了。”
白苏翻了个白眼,妫芷说正常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接着又是一个炸弹,她无力道,“我说大神医,你说话别大喘气可好?何谓相思缠,你又是何时中的相思缠?”
妫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而这怒火显然不是针对白苏的,她向来冷冽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上次在梧桐坡。我原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相思缠,却没想到他竟然下了巫咒,那相思缠刻进我的巫命中,随着我的巫命有一半流到你的身上。”
顿了一下,妫芷才道,“相思缠,相思缠心一百年,见君人身照人影,青鬓墨发白如丝。顾名思义,越是相思越是毒。”
相思缠本身并不是剧毒,中了也不会致死,然而一旦中了此毒之人落入了相思之苦,心脏便会日日受相思缠的侵蚀,严重时会日日梦见思念之人,最后出现幻觉,青丝变白发,直到寿命尽头。
相传,这是一名宁国大巫动了红尘之心,恋上一名世家贵女,但因受巫命之限,只能偷偷守护在那女子身旁,看着她嫁人,生子,然后慢慢老死,想象着陪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自己。
巫的生命很长,于是在女子死后,那名大巫在深陷相思之时配出相思缠,给自己服用后,便会梦到那个女子,然后,他便沉浸在前半生自己制造的梦中,真假不辨,直至死亡。
所以相思缠,也代表这无望的爱恋。
白苏听着妫芷的讲述,觉得这“相思缠”应该是和迷幻药类似的毒,只是那大巫实在令人嗟叹,前半生饱受求不得之苦,后半生靠虚假的幸福而活,纵然后来他心中觉得幸福,但假的毕竟是假的,也许那个女子从来不知道有个人,爱她如斯。
“为何须风会给你下此毒?”白苏知道此毒并不至死,只要顾连州陪在她身边,她不陷相思,毒便不会发作,可那个鸩者须风会选择这样一种毒,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妫芷知道白苏向来敏锐,她这么问,是心中有了怀疑,便也不再隐瞒,直言道,“须风就是烛武。”
白苏轻轻叹了一声,她最恨之入骨的人就是这个残了十二的须风,她感激的又是救了十二的烛武,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令白苏很恼火。但此人已经灰飞烟灭,他与妫芷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无法耿耿于怀了。
“他对自己用了相思缠吧?”白苏没有见过须风,但是听当初十一的描述,那是个黑袍白发的男子。
烛武,他早就对自己用了相思缠,且中毒已深。
妫芷眼神暗了暗,以烛武的能力,相思缠是无法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所以心乱时便出现了极端的须风,他原本,也许并未想要为难谁,只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那个求不得的执念。
白苏见妫芷神色渐渐有些失控,连忙岔开话题,诵经给她听。
妫芷在白苏的诵经声音中,渐渐平静下来,神情又恢复成一贯的冰冷,再睁开眼时,目光清冽。
“你若想起顾连州,便吟诵这个吧。”妫芷起身,缓缓向外走去。
一袭黑袍,在月晖下镀上一层白纱,袍子上银色的咒文散发清冷无情的光芒,一头如瀑的乌发直垂到腰臀之间,然后窝起一个堕马髻,发髻亦是用黑底银色咒文的帛带绑上,纤长的身体裹在宽大的袍服中,即便是在走动间,也看不见她的曲线。若不是那张秀美清冷的容颜,恐怕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白苏看着她如往常挺直的脊背,不知怎么的,觉得她仿佛疲累不堪,几乎迈不动步子。
自这晚后,妫芷再不曾出现,白苏也依照她的嘱咐,每当想起顾连州时,便诵经,有时候也会念清心咒,所以心脏疼痛并不是很明显。
天气渐冷,香蓉知道白苏怕冷,便早早的在屋内升上火盆,而且白苏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也生怕把她冻病着,所以非是必要,白苏就被重点的保护在主屋内,半步不允许出门。
石城的冬天来的特别早,十月初的时候便下了第一场大雪,而到十月底的几日,大雪几乎没有断过,这在向来干燥风沙大的石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
许是得了张丞相的吩咐,自从顾连州走了之后,丞相夫人和张氏的几个娇娇都不曾来打搅过,倒是那吉来了几回,白苏都以身子重,不便接待为由拒绝。
那吉明面上是救了白苏的剑客,白苏明面上这么做,落在旁人眼里似乎有不贤的嫌疑,但她也不在意,那吉明摆着打扮的花枝招展准备来勾引自己夫君,作何平白见了给自己添堵。
白苏自认为不是自虐之人。
入十一月时,举善堂传来消息,孝节公主被刘纯(云庆王被虢了王爵)辱了。
至于被圈禁的云庆王怎么能够得着孝节公主,疑点重重,但是当是时他们正颠鸾倒凤时被捉个正着,几十双眼睛看着,那是铁板钉钉子的事实,纵然刘纯被虢了王爵,却改变不了他的血脉,无论如何,刘氏皇族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乱/伦!
此事震惊朝野,原本看起来声势浩大的七王势力一下子弱了几分,许多家族对刘氏皇族掌政持怀疑态度,这倒是便宜了顾风华,一时间有不少小氏族纷纷向他投诚。
原本默认了孝节公主少师夫人身份的士子、庶民,纷纷开始声讨,但不知又从何处传出流言,说孝节公主是被刘纯诱/奸,这个流言满天飞,激愤的群情矛头立刻转向刘纯,迫不得已,七王只好下令处死刘纯。
至于孝节公主,大伙觉得她是被害人,但毕竟先前有在成亲途中与剑客私奔的嫌疑,后来又出了这事儿,有人认为这位公主实在可怜,而更多的人以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孝节公主定然也是个放荡之人。
无论是哪一种看法,都决定了,孝节公主坐不起这个少师夫人,于是她之前一切高调行为,都成为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了,就仿佛从未存在过。
除此之外,尚京一切安静。
各个势力均无动静,当然,孝节公主之事是出自白苏之手。她主要是为了弄下去孝节公主,顺便报云庆王得罪她的陈年旧仇。
“我是不是很歹毒。”白苏用手指沾着杯中的茶水,在桌上画圈圈。
倨跪坐在一次,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因为在这个连生命都轻贱的时代,整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妇人又有何打紧?但是依照倨“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观念,白苏这么做,也确实卑鄙了点,纵使如此,倨心中还是不得不佩服白苏干脆又阴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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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今日浑身痒痒啊~~~挠墙~~~肿么办~~~唉~~昨日欠更分散开来补,今天更六千,明天也更六千,最近许是会有免费的番外(妫芷和烛武)奉上,如果有传番外我会在正文里通知大家的,无需特别关注。(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5章 你何时生?
你什么时候生
“原本,我应该为这个未出生的孩儿积点德,造下些福祉,奈何,他父亲都快不是他父亲了,也不得不损点阴德了。”白苏靠在香蓉身上,慢条斯理的说道。
倨却出了一身冷汗,他太知道白苏的性子了,若是不生气,根本也不会说这么多话,恐怕顾少师这回真是把她给惹得狠了,纵然从八月到以十一月,统共也就怨愤了两句。
“唔。”白苏轻哼了一声,伸手捂住心口,闭上眼深呼吸了两次,又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小姐,您近来似是常常心悸呢,可要找医女来看看?”香蓉担忧道,眼见这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出生,白苏心痛的毛病却越来越频繁。
“早看过了,无妨的,我只是有些忧心,肚子这么大,恐怕生不出来。”白苏笑道。
香蓉呸了几声,连忙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的道,“神明在上,我家小姐年纪小,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请神明一定要保佑小姐母子平安!”
“倨,你下去休息吧。”白苏道。
倨起身叉手行礼,退了出去。紧接着十三便走了进来,最近生意上很忙,她一个人管理着三份产业,每日都是脚不沾地的,白苏看着也甚是心疼,对十三道,“瞧你瘦的,管理三份产业真是太累了,不如先让香蓉给你帮衬着,若是顶用,便转移到一份到她手上。”
“小姐,那你岂不是没有人伺候?日后小主子降生,怕是更忙呢!”香蓉道。
十二领着小七端着点心从外进来,嚷嚷道,“香蓉姐,我们不都是人吗?我,二丫,小七,还有椿,哪个是吃白食的!”
香蓉横了她一眼,嗔笑道,“就你嘴贫,谁说你这庖厨是吃白食的了。”
白苏也不是胡乱说,她观察香蓉很久,香蓉外柔内刚,处事老练果断,难得心思又细腻,而且她的交际手腕比十三不知道要高明几个段位,由她来与十三分担生意,再好不过了。
其实,在一众剑客中,有经商天赋的比比皆是,白苏曾试探着问过两个,他们立刻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那长剑在手的形容,怕是只要白苏下令让他们经商,便立刻抹脖子自尽。
时下商贾地位低贱,让他们从剑客降为商贾,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于是此事只好不了了之,好在白苏身边有香蓉和十三,她也就歇了“逼良为娼”的心思。
几人正说笑着,二丫进来禀报道,“小姐,陆将军来访。”
此话一出,屋里头立刻静默一片,小七胡乱摸了摸袖袋,道,“奴婢想起来还有些针线活没做,现在就忙去了,小主子快要生了,急等着用呢。”
“啊,奴婢厨房还炖了一锅人参老母鸡汤,恐怕快开了。”十二实在很不会作假,说个谎,从脸一直红到耳朵根。
事实上,的确是有人参老母鸡汤的,只不过那鸡还没杀。
香蓉也有点不安,但碍于白苏靠在她身上,又不好逃跑,所以只好一脸为难看向十三,心中也想着有什么借口先暂时避难去。
十三因着心中怨愤从前陆离的追杀,所以到时减了许多惧怕。
“陆将军果然不愧是杀神啊,所到之处鸟兽尽散,二丫,快去请陆将军进来。”白苏不是不知道香蓉的心思,但她有心让香蓉与十三一道掌管生意,恰好面对陆离的压力,是个很好的锻炼。
香蓉比十三机灵,也比十三懂得把握人心,可有一点不如十三,她还不够沉着淡然,也比不上十三有魄力。当初十三说杀人便杀了,颇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白苏就是见识过香蓉温婉之下的那股狠劲儿,知道她有潜质,才决定要培养她。
“我急着去生孩子,你们先顶着。”白苏说着起身,扶着大肚子往寝房中去。她这一出实在太恶搞了,以至于香蓉和十三一时都不曾反应过来。
白苏走到帘子前,转身一本正经的道,“十三你还呆怔着什么,还不快扶着我去生孩子!”
十三看了香蓉一眼,起身扶着白苏入了寝房。
香蓉怔怔的看着这乌龙的一幕,她是个剔透的人儿,心中也隐隐明白白苏的用意,遂也决心这次一定咬牙顶住,绝不能出现上次那样的窘态。
她这厢还未想完,一股强大的杀伐之气席卷而来,浑身一个哆嗦,连忙爬了起来,因为有些脚软,身子微微一歪,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后面的墙壁,这才稳住身子。
定了定神,香蓉一咬牙,抬眼飞快的看了陆离一眼,朝她欠了欠身,“陆将军,我家夫人稍后便到,您先请坐。”
陆离目光落在主座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上,浑身杀气激荡,轻纱那一层帘子被激的如狂风扫落叶般的翩飞起来。
香蓉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这一刻,她没想到陆离居然如此精明,只一瞬便看出了她谎言的破绽,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奴,他一个不高兴便可以一掌拍死她,眼下,必须自救。
“将军且候片刻。我家夫人听说将军要来,甚是高兴,怕形容太过散漫,怠慢了将军,立刻去装扮了呢。”香蓉微微笑道。
陆离是喜欢白苏的,香蓉便抓准了这一点,说他爱听却又不辱白苏清誉的话。
“嗯。”陆离冷哼一声,浑身的煞气却是消散了不少。
白苏在内间,看着香蓉有条不紊的给陆离奉茶,上点心,心中甚是满意,遂也不再晾着陆离,在十三的搀扶下,缓步走了出来。
“陆将军久候了。”白苏走上主座,抬眸看见陆离的面庞时,不由得一愣,玄色铠甲的映衬下,那一张脸越发棱角分明,明显瘦了许多,下颚的地方还有两三处小伤。
也不难想象,他近日风卷残云般的攻占了那么多地方,又须得花精力整合,定然是十分辛苦。
陆离心中不爽快,也不理她,兀自喝茶。喝完茶,才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何时生?”
“也不确定,算算时日,估摸着就这几日了。”白苏道。
陆离剑眉一皱,冷声道,“孩子在你肚子里,你怎么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生!”
白苏哭笑不得,小声嘟嚷道,“命还是你自己的呢,你还不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陆离武功高强,听力自然很好,白苏的嘀咕声一字不差的落进他耳朵里,顿时心里的火气又熊熊燃烧起来。
陆离本就不是一个隐忍之人,而白苏今日先是晾着他,纵然那侍婢说的好听,他心里也知道怕是白苏根本不想见自己,若是放在平常,他自然拂袖走人,可他却留了下来,出言关心于她,可这妇人而后又这般不识好歹。
只是,陆离不明白,自己的关心着实十分的别具一格。
十三见陆离一脸要杀人的模样,出言道,“将军大人,生孩子这回事,怕是除了神仙之外,没人掐的准时间,医者和巫也只能判断是在近几日之内。”
陆离的目光嗖的看向十三,狭长幽黑的眼眸定定盯了她一会儿,就在旁人都以为他要治十三一个逾越之罪时,却不想,他忽然笑了一声,道,“总算有个能说人话的了。”
陆离的准确意思是:总算找到个能说出实质内容的人了。可他如此表述之下,便一竿子打死了另外两人。
“大巫、医者和稳婆可都找好了?”陆离直接忽视白苏窘窘的目光,询问十三道,
十三一直垂着头,恭敬而条理清晰的答道,“产房两个月前便准备好了,在附近大城池内寻了八位颇有声名的稳婆,也已经接入侧院中听用,因着有伏翛巫首在侧,便不曾寻大巫和医者。”
关于医女和纳兰府,十三因知晓白苏不曾瞒着陆离这些事情,所以便如实回答。
“嗯,甚好。”陆离颔首。
白苏靠在香蓉身上,抚着肚子,心中却也甚是奇怪自己的行为,她一直以来都还算理智,除了被怨恨和怒火冲昏头脑那回不算,对于陆离的态度,可以说是她做过最不理智的事情了。
明明,两个人见面就掐,还不是像顾风雅和李婞那样的小打小闹,哪一回可都是半死不活的,私交更算不上,却不知为什么,白苏却莫名觉得他可信,一些秘密的事情,也不会刻意瞒着他。
“主公!”倨见陆离在内,顿足在门外叉手道。
“何事,说罢。”白苏一贯的不会刻意藏着掖着。
倨也觉得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放心的道,“少师已然到达狄城,怕是今夜便能到。”
白苏心中狂喜,因陆离在场,她也不好太过表露,只按压着欣喜,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虽是按压着,但那眉梢眼角的欢喜,声音中与方才全然不同的雀跃,无一不深深刺痛陆离的心,他心烦乱时,便不由自主的按着身侧的剑柄。
“德均既已返回,某便告辞了。”陆离起身,淡淡说了一句。
这种淡淡的口气,带着一种随意与平和,是他平生不曾有过的,此时说起来,却似是心灰意懒,因着与他平时刚硬的形象对比太过落差,直令人心碎。
白苏目光随着他依旧飒飒生风的背影,心中却莫名有些揪紧,陆离的形容,便如那旷野上的孤狼,依旧骄傲依旧威猛,却有着挥不去的孤独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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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生孩子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雪,铺天盖地的如鹅毛一般飘散,不到半个时辰,就把石城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
白苏披着狐狸裘站在窗边,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心知顾连州约莫前半夜无法到达了,想着想着,心口一阵刺痛,她抓着狐狸裘的手紧了紧,隔了一会儿,才松口吐出一串雾花。
近几日心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幸好他马上就到,否则白苏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就在相思缠中沉沦了。
“小姐,歇了吧,倨已经领剑客去接主了。”香蓉把榻铺好,用火盆暖了之后,放了几只羊皮的热水袋进去。
白苏畏寒,暖暖的被窝,只要一会儿没有热源,很快便会冷下去,没有这几只水袋,她怕是根本无法入睡。
“嗯。”白苏转过身来,心口又刺痛一下,她微微皱眉,默默的在香蓉的服侍下洗漱。
躺到榻上,白苏便一遍一遍的诵经,香蓉帮白苏掖掖被子角,静静的退了出去。
香蓉在外面站了许久,听着诵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安静,这才轻手轻脚的在几旁的火盆旁边坐了下来。
今夜上半夜是她轮值,下半夜是十二,一般都是她们两个和小七守夜,白苏不信任椿,所以并没有安排她值夜。
因着近来白苏随时可能临盆,所以香蓉一刻也不敢睡,只将十三交给她的一些账本拿来看了,先熟悉熟悉生意的状况。
约莫到了子夜时,门被轻轻推开,香蓉原本以为是十二来替班的,将账本合上,一抬头,入眼的竟是一袭苍青色的大氅,狸色的毛领围绕在脖颈间衬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他身上头上,甚至睫毛上都落了雪,但这无损他的俊美,反而愈发惑人。
粘在睫毛上的雪进屋之后很快便融化成水,莹亮的挂在黑羽翎上欲落不落。
香蓉连忙收起一脸震惊和惊艳,恭谨的给他行了礼,“主!”
“夫人近来如何?”顾连州清贵的声音也压的很低,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
香蓉不敢有丝毫隐瞒,道,“夫人一向都好,只是时不时会心痛,尤其是近些日子,每每两三个时辰才能入睡,今日入睡倒是很快。”
“嗯,下去备热水。”顾连州一边解下披风,一边撩开帘子往寝房去。
顾连州随手将披风挂在屏风上,走到榻前,看着白苏微微皱着眉头的睡颜,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飞快的除了自己的外衣,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这才发现白苏像只八爪鱼一般,脚上夹了一只水袋,腰侧放了一个,怀里抱着一个。
顾连州伸手探了探,水袋都不太热了,他便将几只水袋都拎了出去,将白苏揽入怀中。再低头时,却发现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双永远隔花掩雾的眼眸,并无惊喜,反而满是无奈,她凑近了顾连州,小手在他胸襟狠狠摸了几把,沙哑舒缓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咕哝道,“又做梦了,噫,这次的梦,甚是真实。”
“素儿?”顾连州清贵的声音中含着笑意,他的妇人啊,就连做梦也都不忘占便宜。
白苏蓦地张开眼睛,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夫君?”
“嗯。”顾连州轻轻哼了一声。
白苏这才彻底的清醒过来,把耳朵贴近顾连州的心脏,听到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心情抑制不住的兴奋,睡意瞬间一扫而光,飞快的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儿子,你父亲回来了!”白苏轻轻拍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当下心里什么怨愤也无。
顾连州也凑近她的肚子,将手轻轻放了上去,便立刻感受到小家伙的热情。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白苏惆怅的道,“夫君,你这次回来还要回去吧?”
顾连州在尚京结的“网”,恐怕就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收网了。
顾连州嗯了一声,他将一切布局好,算了算,白苏差不多快生了,便披星戴月赶了回来,他答应过在孩子出生之前定然会回来。
顾连州一向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莫要担心,再回去也不过是半月的功夫,只要把太子救出来,张丞相自然会扶持他登基,七王不足为俱。”顾连州低声细语,抱着想念数月的娇软身躯,以及鼻端萦绕的幽香,疲乏和困意便不知不觉的涌了上来。
“主,热水已备好。”香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顾连州起身在白苏额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待我去沐浴更衣。”
“嗯。”白苏松开他,正要翻身找她的水袋时,腹部忽然开始剧烈的阵痛,这痛来的太突然,让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紧接着,不待她喘息,这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白苏心知恐怕是要生产的先兆,连忙唤道,“夫君!”
顾连州方才走到厅中,听见白苏轻呼,便立刻折了回来,方才撩开帘子,便见白苏捂着肚子,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他朗声道,“来人,夫人要生了,快去叫稳婆,准备接生。”
顾连州上前握住她的手,生平第一次有些慌了手脚,这时候的巫医刚刚分家,除了一本《神农本草经》之外,便再没有什么正式的医书了,纵使顾连州再学富五车,也不可能知道生孩子的步骤,更何况他还是第一次做父亲。
便是这时,一个黑影如风般的拂开帘子,挟风带雪的卷了进来,一袭巫袍轻飘飘的落在榻前,面无表情的掀开被子,用手探了探白苏的身下,旋即收回手,冷冷道,“只是阵痛,羊水未破,也未见红,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
白苏抿唇忍着疼,目光定在妫芷身上,两个月不曾见过她,略微清减了些,显得那张冷冽的容颜愈发冰冷,她的呼吸也没有雾花,若是她不动,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尊雕像,而非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顾连州看着白苏平静的神情,但她握着他的手,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轻声道,“素儿,若是疼得厉害,便叫出声音来,莫要强忍着。”
“嗯。”白苏应了一声,但长久习惯的隐忍,让她在疼痛之时已经不能顺应自然的发出那种痛呼声,所谓放开声音,也不过是轻声的呻吟。
约莫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香蓉进来回禀道,“主,稳婆都已经到了,偏房也已经备好......”
“不要动了,就在这里生吧,把东西都拿过来。”顾连州出声打断她。
冰天雪地的,还要忍着疼痛被移来移去,顾连州想想都觉得心疼。
“是!”香蓉领命下去,不消片刻,便将热水、剪刀、棉布等物移了过来,稳婆们也都在厅中候用。
白苏阵痛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感觉下体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不禁微微皱眉。
妫芷一只注意着白苏的情况,还未等她出声,便走上前去,掀开被子看了看,转头对顾连州的道,“请顾少师出去吧。”
白苏痛的视线都有些模糊,她见顾连州犹豫了一下,忙道,“夫君,你先出去吧,你在这里那些稳婆怕是要分心的。”
很少有女人看见顾连州之后能移开眼睛的,白苏虽有些玩笑的嫌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可见死不了。”妫芷冷冷道。
顾连州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起身走了出去,从始至终,眉间便不曾松开过。
厅中那些稳婆见到顾连州,顿时双眼发亮,直是移不开眼去。
香蓉催促道,“还不快些进去,夫人羊水已经破了!”
稳婆们怔怔的应了一声,那形容哪里是分心啊,简直都失魂了!顾连州权衡轻重,也不上发火,赶紧走了出去,他若是再待下去,恐怕这孩子就得妫芷接生了!
其实这也不能怨稳婆们不敬业,一来顾连州那张脸太祸国殃民了,二来,白苏并不像普通产妇高声尖叫,她们自然就觉得不甚急。
十三她们听说白苏要生了,早已起身等在主厅的廊下。
顾连州沉吟一下,道,“你们都进厅中候遣吧。”
“是!”三人齐齐应了一声,进门之后,便将厅门关上了。
“啊!”
随着门的关上,终于传出白苏一声痛呼,那声音并不尖锐,却令人觉得,被撕裂般的痛。
顾连州的心猛然一紧,负手立于房门前,双手交握,险些把自己的骨头捏碎。莫说生孩子,白苏就是每次和他欢爱时,起初也都疼得额上冒细汗,这一点顾连州早就察觉到了,所以他平时能忍时便尽量忍着,并不会索求太多。
雪越下越大,在漆黑的夜中宛若帘幕,飘散轻扬,顾连州一双墨玉眼如平静却压抑的沧海,直直盯着房门,白苏每一声隐忍的低呼,都令那一片幽黑的眸色越发如斩不开的夜。
顾连州静静的站了一个时辰,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他不由得有些焦躁,生孩子究竟要多久他并不知道,但是心中却越发的焦躁不安。
屋内白苏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却是侍婢和稳婆们的声音喧闹起来。
“出不来!巫!”一名稳婆惊道。
十三急道,“快让开,让医女施针!”
接着便又静了下去。
门外的顾连州脊背僵直,菱唇抿成一条缝,即便他心中明白,有妫芷在,她不会让白苏出事,但心中依旧忍不住紧张。
***
阵痛六个时辰内算是正常,生产过程在一个时辰内算正常,婴儿出来到胎盘脱落在两刻之内算正常。一个时辰等于两小时。
以上。
可以判断,小白难产了。。。。。。。
第247章 生来死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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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房门被打开了。
顾连州僵直的眼神正对上一张苍白过分的清冷面容。
妫芷站在门外,轻轻挥手,身后的门便似是自发的关上,将屋内屋外隔断成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任由屋内忙乱,院中却是沉寂的吓人。
“她不会有事。”妫芷淡淡道。
顾连州的目光随着妫芷,看她一袭巫袍没入夜色,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这是妫芷第一次踏着厚厚的雪行走,而非御风如影般踏雪无痕,听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感觉似是不赖。
她一步步走到拱门前的时候,寝房内陡然想起一声响亮的啼哭,顾连州身子微微一颤,方欲转过头来,就在这一刹那,妫芷所站着的地方,白光一闪,刺得人睁不开眼,在夜幕中宛如坠落的流行。
顾连州运起功力眯着眼睛,眼睁睁看着妫芷在风中飘扬的墨发瞬间洁白如雪。
巫盟!白苏定然是在生产的最后关头耗损了生命,所以妫芷身上的巫命便自动流到了白苏身上!巫盟履行之后,巫只可以活半年到一年。
而他并不知道,妫芷之所以青丝变白发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巫命流失,而是相思缠腐蚀心脏,她一旦失去了巫命的守护,便离死不远了。
顾连州抿着唇,转身进屋,那孩子还刚刚被剪断脐带,是个男孩。顾连州从稳婆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将还未清理干净的孩子用棉被裹起来,飞快的抱了出来。
屋里的一众稳婆还沉浸在他俊美无铸、风姿翩翩之中,而十三几人又哪里能够拦得住武功高强的顾连州。
当顾连州抱着孩子出现在走廊上时,妫芷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向回走了几步,施下巫咒,将其他人全部封闭在屋内。
顾连州抱着皱巴巴的婴儿走到妫芷面前,“他的性命是你救来的,为他取个名字吧。”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大子,却交给别人来取名,心里不无遗憾,纵然能让巫首赐名,对于天下人来说都是一件莫大的光荣,而顾连州仅仅是因为她是他孩子的救命恩人,这孩子,是一个皇巫牺牲了性命换来的。
“翛。”妫芷冰凉的手指轻轻从孩子粉嫩的面上划过,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块红色绣着浅金巫咒的绸缎,轻轻覆盖在厚厚的棉被上,“翛,是上天赐予我的巫名,寓意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哼,可笑。我这厌世之人,配不上这个字。”
妫芷看着孩子吧嗒着小嘴,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那一笑,犹如乍暖还寒,冰破水流,在这冰天雪地中,宛如一支乍然绽放的红梅。
“你没有话和素儿说吗?”顾连州追问道。如果白苏知道妫芷连最后的遗言也不曾对她说,定然会伤心欲绝吧。
妫芷的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缓缓道,“她在姜国为我建的白夜楼,我去看过了,甚美。”
顿了一会儿,似又想到些什么,继续道,“埋在树林里的梅花酒,我在观星台上也喝过了。”
......
“我在白夜楼的药房里配了许多药,她便是当饭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这块护身的巫咒,是我所能给她准备的,最后一个礼物......”
.......
“我死了,巫的时代终于过去,我看见了佛教的崛起,我知道,它定然能够掩埋大巫曾经的所有荣光。”
妫芷清冷的声音,终于有了别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悲痛,也不是圆满。
如果没有遇见过白苏,妫芷会在巫殿中寂寂终老,享受着常人所没有的漫长生命,也受这样的漫长折磨,然而,如今她如此之快的走到了生命尽头,却是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短短的二十三年生命中,遇见白苏是重生也是终结。
顾连州静静站在风雪之中,怀中的婴儿在那块红色巫咒的保护下,似乎不受风雪的影响,睡的香甜。
妫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时,房门终于被打开,香蓉和十三几人急慌慌的冲到顾连州身后。
十三道,“主,婴儿可受不得寒气啊!”
顾连州把孩子交给十三,“抱回去仔细清理了,这是皇巫赐下的护身咒,洗好后就用它包吧。”
香蓉看着覆盖在孩子身上的那块红绸,心知那是医女两个多月前同白苏一起绣出来的,心道,没看出来医女竟还是面冷心热的,那么早竟已准备好礼物了。
因着妫芷平素便就不愿近人,她不在场也算正常,只是顾连州今日的反常行为,倒是令人奇怪,十三和香蓉也都是颇有些头脑的,自然也都疑在心中。
“巫给大子赐名翛,以后,他便是顾翛。”顾连州道。
原来是去请巫赐名了!顾连州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纷纷如此想道。
时下对于巫有着绝对的崇敬,更何况是皇巫,在她们眼中看来,妫芷是崇高的,神圣的,顾连州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但是她们只下意识的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想罢了,且不提像顾连州这般淡薄之人,如何会求大巫赐名,仅仅是他向来冷漠沉静的性子,就算求赐名,也不会如此急切失礼。
香蓉和十三领着几个稳婆,忙着去给孩子清洗去了,小七和十二也正在帮白苏清洗身子,换上洁净的床单,只有椿还侯在帘子外听用,她见顾连州走了进来,先是呆怔住,直到他走近帷幔,她才回过神来,连忙道,“主,产房乃是污秽之地,主还请止步。”
“你退吧。”顾连州清贵的声音一贯的漠然。
椿也不再劝阻,她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谓规矩从来都是对她们这些下人的,这些忌讳,她提醒也都提醒了,介不介意只看主人心意,遂也很知趣的躬身退了出去。
顾连州撩开帷幔,空气中一股腥甜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顾连州的嗅觉比常人更加敏感,不过对血腥气倒也不算太排斥。
小七和十二刚刚给白苏清理完身子,地上放了三个铜盆,里面都是从白苏身上擦拭下来的血水。
而白苏早已疲累不堪的睡着了,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她面上、颈上,面色苍白,玲珑精致的五官,竟有着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柔弱娇美。
顾连州见她身下还是脏的被褥,便将她抱了起来,坐到火盆边上,让十二和小七换铺盖。
十二很怕顾连州,自打他进来之后,她几乎都缩在墙角里,时不时的帮小七递东西。
白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梦中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温暖包围,靠着一个结实的地方,嗅着淡淡的苦涩茶香,睡的极为安心。
她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最终在婴儿的啼哭中被惊醒。
“儿子。”白苏喃喃道。
正在看信的顾连州低头冲她浅浅一笑,道,“果然是被你唤着唤着便成了儿子。”
白苏怔了怔,才发现自己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般的疼,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正在生孩子的!
“孩子呢?”白苏看着顾连州的笑颜,知道应当是母子平安,遂也不着急。
顾连州朗声道,“把孩子抱过来。”
“是。”香蓉应声,从摇篮里把软巴巴的小婴儿给抱到了白苏和顾连州的面前。
白苏看见包着孩子的红绸微微一怔,问道,“这不是妫芷绣的那一块吗?”
“是呢,是医女送给小主子做见面礼的呢!”香蓉笑着接口道,弯身把孩子递给了白苏。
白苏因着全部心思都扑到了孩子身上,故而并未察觉顾连州听见白苏提到妫芷时,眸子中那一瞬的黯然。而顾连州的情绪变化,泛泛之辈又是看不懂的。
“这么丑!”白苏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软软的小身子,笑的欢畅,仿佛这个“丑”字是夸奖一般,若是不明白的,还以为这孩子丑的惊人,把母亲都吓疯了。
“丑你还笑的欢快!”顾连州哼道,他私以为自己算是比较了解白苏的了,却依旧时常猜不透她脑袋瓜子里都想些什么。
白苏睨了他一眼,傲然道,“我听说过,刚出生的婴儿都是皱巴巴的,他可是你儿子,怎么会长的丑,我只是想到,你这么才华盖世、俊美无双、风姿翩翩、姿容倾城的顾大圣人,居然也会有这么丑的时候!”
顾连州嘴角不着痕迹的抽了抽,淡然道,“好在,看见我如此丑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白苏也不理他,兀自抱着儿子乐的合不拢嘴,如今都还觉得像是在梦里。她白苏竟也有孩子了,是与顾连州的儿子......
眼下这一刻,她怀抱着孩子靠在顾连州的怀中,竟似是圆满了。
白苏扁扁嘴,眼眶有些发红,盯着这孩子看了许久,就在顾连州以为她要喜极而泣时,她却叹了一句,“我这肚子真是争气啊!一举得男。”
不是白苏重男轻女,而是确实梦想养一个像顾连州这么俊美的儿子,从小教导他,长大了好魅惑众生,这是她自打见到顾连州之后便生出的一个梦想。
顾连州把信折成长条,双指夹着送入火盆,他看着忽然变亮的火光,眯着眼睛道,“你不是曾说过,生男生女是男人的事,跟妇人没有多少关系吗?”
白苏瞪了他一眼道,“他是我生出来的,为什么同我没多少关系?”
说罢也兀自低头道,“唔,但愿他更像你多一些!”(未完待续)
第248章 医女在哪里
顾连州只留了三天,又要赶回去,即便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至少也需要十余日的时间,尚京的事暂且有人顶着,短期之内不会有问题,可若是回去的晚了,错过最佳时机,那行事就艰难多了。
白苏纵然心中不舍,也笑着看他离开了。
“我现在有儿子,不稀罕他。”白苏吃了吃儿子的嫩豆腐,心中却刺痛了一下。
顾连州在三天里,顾翛很乖,基本很少哭,除了饿得的时候哼哼几声,其余时间都是在睡觉。
十二有一回说小主这性子跟小姐一个样,被顾连州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之后,便再也不敢说像白苏之类的话了。
“小姐,小主子这么懒散的性子,确实很像您。”好不容易熬到顾连州走了,十二迫不及待的道,再憋着她会憋出毛病来。
白苏抱着孩子,瞪了十二一眼。
香蓉放下手中的账本,笑道,“这么小的孩子都是吃饱了睡的,大些就好了。”
“可是小主子就知道吃,到现在还不肯睁眼。”十二跪坐在榻前,看着顾翛越长越漂亮的小脸,叹息道。
婴儿都是一天一个样子,第一日的时候还是皱巴巴的粉红色,第二天便显现出几分白嫩了,至今日顾翛已经七天大了,白白嫩嫩,那小模样,可是让几个香蓉几个人都喜欢的不能撒手,每回都抢着抱。
白苏有些气闷,显见她的培养计划已经泡汤了,哪里需要教他什么魅惑人的手段,就如顾连州一般,光是那一张脸便能够让多少女人前仆后继。
白苏伸手点了点顾翛的小鼻子,小家伙哼哼几声,细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掀开眼皮,露出一汪清泓,那双清亮的眼眸,像是水洗过的天空一般,清透没有丝毫杂质,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肉肉的两腮动了动,粉嫩的小嘴里吐出个泡泡。
白苏整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不由惊呼,“这双墨玉眼!这双墨玉眼!”
简直跟他父亲一个样啊!
“小姐,莫要一惊一乍的,这么小的孩子不经吓!”香蓉忙低声提醒道。
小家伙倒是没被吓着,反而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头朝白苏胸口靠了靠,继续睡。
十二有幸在他闭上眼的前一刻,看见了那双眼睛,也不由感叹,“真真是与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小姐。”
十二依旧坚持这么认为。
白苏时不时的逗弄小家伙一下,看着他不胜其扰的扭着头,白苏心里就乐和,终于小家伙忍耐到了极限,哇的一声便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声音响亮,一闻便知道是个身体倍儿棒的宝宝。
“小姐,您都为人母亲了,怎的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十二看着顾翛梨花带雨的小包子脸,心肝都要碎了。
香蓉听顾翛一哭,也立刻冲了过来,连忙拿起小鼓逗他欢心。
小家伙平时不爱哭,这一哭起来就没玩没了,这一嗓子嚎的,连日理万机的十三都给嚎过来了。
“小主子怎的哭的这样惨?”十三一进屋便一心扑到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也哭的累了,倒是卖了十三一个面子,哄了一会儿便渐渐歇了,只是还不断的抽噎,嫩白嫩白的小脸哭的粉粉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那形容委实令人心疼。
终于把顾翛哄睡了,这就开始了白苏的批斗会。
十三把顾翛放到摇篮里,回头便道,“小姐日后可不能如此,小主子还小,您得护着点,哪还能故意招惹他哭?”
白苏懒散的躺在榻上,顾翛一出声,这些忠心耿耿的家伙全都叛变了,不由叹道,“可见在这世上,有一张漂亮脸蛋,是很吃得开的。”
十二道,“褒姒、妲己,不也是倾国倾城?”
白苏挠挠头道,“她们哪一个不是享尽人间富贵,死一死又有何关系。”
白苏只不过是偶尔这样想想别人,至于她自己,当然还是秉承信念,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褒姒妲己非但不是好死,还要背上千古骂名。
“小姐,莫要离题了,您可得答应,日后不能如此欺负小主子。”香蓉语重心长的道。
这屋里头,除了十二,就没有一个好糊弄的,所以白苏觉得把香蓉也弄去做生意,实在是一个英明之极的决策,这样一来,她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是他母亲,自然不会欺负他,你们放心吧。”白苏往被子里缩了缩,不等她们几人接话,立刻道,“近几日怎么没见大神医,往常只要十二烹食,她可是最积极的一个。”
白苏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因着妫芷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也都习惯了她三天两头的消失,有时候还个把月不会出现,只有白苏这种无聊之极的人,才会统计十二做饭和妫芷出现次数的概率。
“许是有事?小主子出生前,医女不也是消失了两个多月吗?”十二猜测道。
白苏皱起眉头,纵然从前妫芷也经常消失,但平均两三日便会出现一次,即便不出现,也会出声,顾翛出生的前前后后近三个月,她竟然只出现了一回,还是为了守护她生子。
“你们没看见她何时离开的吗?”白苏问道。
十三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事情有异,她们当时在屋内,那门明明没有栓,却死活都打不开,但是赐名一事,顾连州交代过她们等白苏出了月子再同她说的,遂也就道,“我们当时忙着清理产房呢,倒是不曾在意。”
白苏淡淡看了一眼点头如捣蒜的十二,抿了抿唇,道,“那就再等几日吧,十二你近些天多做一些她爱吃的东西。”
白苏双眼一弯,“我儿子这么漂亮,她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她们还真怕瞒不过白苏,听她如此说来,三个人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十二也就爽快的应承下来了。
香蓉她们虽然不知道顾连州为什么要瞒着白苏此事,也不知妫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们都明白,顾连州要求等白苏出了月子再告诉她这些蹊跷的事情,是为了她好。
这事情过去之后,白苏便再也没有问过,只是每次吃饭的时候大都是妫芷喜爱吃的东西,妫芷却一次也没出现。
白苏原本只隐隐猜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越来越焦躁,每每睡前,都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回放妫芷的一言一行,白苏记性好,而妫芷的话也不算多,除了毒言毒语之外的话就更不多了,所以很容易便能一一想起。
已经快出月子了,幸而白苏不是个有洁癖的人,所以对于不洗澡不洗头也没多大意见。
用完晚膳,白苏洗漱过后又躺回榻上,顾翛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四处打转,白苏躺在榻上,他便闭着眼很敷衍的哭了几声。
白苏知道他这是饿了,遂将他抱起来喂奶。原本是找了奶姆的,但是白苏坚持要自己喂奶,顾连州也就允了。
小家伙晚餐食量不大,吃着吃着竟是睡着了,白苏笑着拍着她,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浮想起当初在顾连州生死未卜时,妫芷曾说过:你要惜命。
她还说: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求生的**那么热切,然而近来,你心中有了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但我仍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珍惜自己性命。
“这么煽情的话,不是她的风格啊?”白苏喃喃自语,她将衣服拢住,拍着顾翛,轻声问道,“是不是?她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呢。”
白苏看着包着顾翛的包被里面露出一角红色,上面金色的浅金色花纹中隐隐流动着七彩霞光,让白苏不由想起,当日妫芷坐在窗下刺绣的情形。
妫芷一直都冷如千年玄冰,从来都不曾那样生动过,她的神情专注认真,动作飞快却不失优雅,一看便知,她除了崇高的巫首身份外,还有另一个高贵的身份,便是妫氏支族的嫡女。
“谁?!”
屋外传来倨带着浓浓的杀气的声音,白苏心中一惊,手中紧紧抱住顾翛。
接着倨的话之后,一个嘎哑的声音传来,“老夫,是来给少师大子送满月礼的,来早了几日而已。”
这是籍巫,他的声音很特别,像是枯树拉锯一般。
白苏知道妫芷现在不在自己身边,便道,“素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迎接籍巫,还请见谅。”
“呵呵,你这妇人倒是剔透,怨不得我皇心中还念着你。”籍巫笑声嘶哑,顿了顿道,“除了贺礼,老夫还特带了一颗续命丹,这颗续命丹是七十二代巫首留下的秘药,其中下了失传已久的续命咒,老夫想,伏翛巫首服下这药,必然不会殒命。”
白苏的手一抖,稳住声音道,“何意?”
籍巫道,“原来你不知道,你这身子曾筋脉尽损,纵然后来养好了,却也比常人若上几分,这个孩子本是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的,但巫首最后给你下的一针,是渡上了她的巫命的......”
籍巫没有说巫盟之事,怕白苏知道之后产生排斥心理,锁不住巫命,万一她死了,倒是会伤了宁温的心,便随口掰了一个理由。(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49章 心碎
白苏搂着顾翛的手渐渐收紧,这些日的异常,让她根本就不曾怀疑籍巫的话,况且籍巫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她说这种谎言。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白苏稳住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道,“宁温让你说的?”
外面的籍巫微微一惊,心道这妇人果然十分敏锐,幸好我皇更高一筹,便照着宁温之前交待的话,道,“非也,夫人如此想,怕是对我皇成见颇深所致。伏翛乃是最后一名巫首,下无继承,我自然不会看着群巫无首。”
“她若是想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吗?”白苏有些失神,她知道,妫芷向来厌世,绝然不会救自己。
“据老夫所知,顾少师知道夫人您此番产子需要巫首以命易命,故而去找过她,巫首是曾给过顾少师堕胎药的,待你身子长成熟些,想要孩子却也并不是难事,难道夫人竟是不知?”籍巫嘎哑的声音,犹如刀锯一般从白苏心上划过。
巫首曾是给过顾少师堕胎药的.......
待你身子长成熟些,想要孩子却也并不是难事......
难道夫人竟是不知?
难道夫人竟是不知?
白苏脑子轰的一声,心脏仿佛被一双手拧碎了般,疼痛直达每个神经末梢,喉咙里一股腥甜猛然涌了出来。
“小姐!”香蓉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便看见白苏唇角流出的鲜血,猩红的血滴落在顾翛白白嫩嫩的小脸上。
他被香蓉的一声惊呼,吓得一个激灵,哇哇哭了起来,豆子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滚落,冲刷着白苏吐出的血。
听见顾翛的哭声,小七和十二急急跑了进来,看见这情形顿时慌了手脚,白苏的心脉脆弱,比一般人更容易受损,平时白苏也比一般人想得开,无论遇到多棘手的事情,她从来也不曾皱一皱眉头,但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白苏对于感情上的事,忒迂,一旦进了死胡同除非撞塌了南墙,否则恐怕会被困死在里头。
“小姐,小姐,您听奴婢说,这是少师的大子啊,他留下想留下这个孩子也是无可厚非的!少师定然是为了不让小姐为难,所以才没有同您说。”香蓉拉着白苏的手,急急的安慰道。
白苏怔怔的听着香蓉这番话,心里明白,妇人在这个世界上地位低下,纵然是正妻也依旧要以夫君为尊,这大子是他的大子,他有绝对的权利。
只是,妫芷的命便如草芥吗?他明知道她视妫芷如手足,却为何不与她说?
可白苏不曾想过,顾连州为她撑起一片天地,将所有坏的事情隔绝在外,他什么都自己扛着,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
“他定是怕我流掉孩子。”白苏声音呜咽,如果当初她知道这个孩子要用妫芷的命去换,定然毫不犹豫的流掉他。
对于白苏来说,纵然这孩子是她身上的血肉,但毕竟还未谋面,还未成形,初次为人母的白苏,母爱还只是在萌芽之中,想要抛弃并非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妫芷,度了一半的性命给她,寸步不离的保护她,这份恩情,她白苏今生今世都还不上了,更不会让她用性命换自己孩儿!
越是想,白苏的心便越痛,连双眼都充血的渐渐模糊起来,喃喃道,“顾连州,你凭什么,凭什么。”
当初,顾风雅七窍流血,恐怕便如白苏现在这般,悲切入骨吧.......
十二看着白苏发红的眼睛,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医女不在了,她忙跑出去叫道,“倨,倨!快叫巫,叫巫和医者!”
顾翛似是被这种慌乱的气氛吓着了,一直哭个不停,十三进来时便看见这个场面,巫和医者还不曾过来,白苏下颚上的血被擦干了又流,擦干了又流,仿佛要流干了才罢休。
香蓉握着手中染满血迹的帕子,劝道,“小姐,您为了小主子也一定要振作啊!”
十三刚从别院回来,方才在院中的时候,便听剑客说了此事,她知道医女和小姐平时虽然见面就呛,但小姐对医女的情分,比对任何人都深。
“小姐,方才籍巫不是送来续命丹?奴婢亲眼见到,那天医女只是离开了,还没有死,我们找到她或许还有希望。”十三劝慰道,她心中也知道,恐怕也很难找的到医女了,但小姐眼下需要一个支撑下去的理由,待到时过境迁,小姐的心冷静下来,定然能想明白,死,对于医女来说,是一种解脱。
“对,对,小姐,奴婢也看见了,那天医女只是头发变白了,并没有死,她后来还是御风离开呢,可见还是好的。”香蓉也赶忙补充道。
顾连州交代白苏出了月子再说此事,虽然还有几日,但明摆着是不能再瞒着了。
“是啊。”白苏僵直的身子总算是有了别的动作,原本秋水盈盈的眼眸,宛如能滴出血来,但好歹是比方才灵活了许多,沙哑着声音道,“十三,你快去通知举善堂,动用所有力量,去寻她。”
“是,奴婢现在就去。”十三应道。
十三转身正要出去时,忽然被白苏叫住,“等等,先命人去尚京的巫殿后山去看看,主要找烛武大巫的陵墓附近。若是没有,便命人去滇南丛林寻人。”
香蓉微微放下心,眼下看来,小姐的神智还算清楚,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
十三刚出去不久,倨便领着医者匆匆进来,香蓉将顾翛抱起来哄着,小七扶着白苏躺下,然后和十二一起在塌前挂起帘子,这才请医者进来。两人手脚麻利,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也不过用了几息的时间,医者几乎是只在厅中顿了一下,便被请进了内室。
透过薄绡,白苏隐隐能看见那医者的形容,面白无须,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长相并不俊俏,通身的书卷气却不刻板,令人很舒服。
十二拿着白苏的手腕,从帘子下伸了出去。
医者看着伸出来的手腕,微微怔了一下,白玉一般,纤细而光洁,也如玉一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捏便会碎掉。
只是瞬间的失态,他将手指轻轻的搭上白苏的手腕,微微侧过头,闭上眼睛,感受脉搏。
医者的侧面很好看,温雅宁静,犹如温暖闲适的午后,给人很舒心的错觉。
“夫人脉象尚算平稳,应无大碍,但心脉受损,万万不可再劳心费力。”医者收回手,拎着药箱走向几前,从药箱中拿出一张泛黄粗糙的纸张,提笔写药方。
白苏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两年前的某个下午,妫芷便做着同样的动作,一身冷漠的在几前写着药方,那时的白苏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女子有什么过多的交集,更没有想过她会无所求的为了自己牺牲如此之多。
“四碗水煎服,每日早晚两次。”医者将药房交到倨的手中,起身整理药箱,“在下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若是夫人病情有异,再寻我便是。”
这医者从进来到结束,一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虽则温和可亲,十二却依旧忍不住担心,“医,我家夫人方才可是吐了不少血呢,真的无事吗?”
其实十二还想说,能不能给诊的再仔细些,就这么三两下子果真能看出个好歹来?
“无事,夫人的身子平素是有高人调养的吧,原本心脉损伤严重,后来药物调养得当,心脉虽还比常人脆弱,却有药气护着,无碍的,只是日后可莫要再动心伤了,凡是看淡些。”医者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也不高不低,十分柔和。
白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知这医者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心性也淡薄的很,若是再多一些悬壶济世的心思,着实是不可多得的良医了。
“多谢先生。”白苏声音仿若春之细雨,飘而无力,却偏又能浸润到人的心底。
那医者不由得怔了怔。
倨去送医者,十二飞快的将帘子拉开,跪坐在塌前,“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可要再寻大巫来看看,奴婢觉得这个医者敷衍的很,还是大巫可靠些。”
“不用了,他是有些真才学的,信他便是。”白苏道。
倨在停在厅中,在隔间的帘子前禀报道,“主公,这医者是我们举善堂的人,可需属下将他安排在侧院中随时听用?”
“举善堂?专诸盟原来不是刺客组织吗?为何会有医者?”白苏问道。
一个刺客组织,有斥候和鸩者不奇怪,却怎么会有医术不俗的医者?
倨犹豫片刻,答道,“是一年前属下和举善堂一同挑选斥候之时,皇巫便要求也帮她寻几个有学医天赋之人,属下们也分辨不出谁有学医天赋,便让皇巫亲自在举善堂和主宅的刺客中挑选几个,方才那医者便是其中之一。”
白苏喉头微哽,那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堵得喉咙发疼,“妫芷多久去一次?他们知道妫芷身份吗?”
“开始时是不知道,皇巫在挑中的人身上都下了毒,自己解开的便算过了第一关,然后皇巫再下奇毒,给一些提示,解开便算过了第二关,依次类推,过了第七关的,只有三名剑客,他们知道皇巫的身份。”倨听着白苏的声音,知道她想了解关于皇巫的事,便稍微讲的详细一些,“皇巫起初是每隔三日便去亲自教授一回,后来就十天半月一次,到今年下半年时,基本两三个月才出现一回。”
“她,她交代你们不向我禀报此事?”白苏声音颤抖。
“是。”倨道。
静默了许久,倨方才问白苏要不要留下医者,在没得到答案前,他也不好离开,便就这么隔着帘子候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50章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白苏闭上眼睛,缓了许久,才道,“按照你的意思安排他吧。再过几日等阿翛满月,我们便启程去姜国,路途奔波,阿翛太小,我不放心,便让他随行。”
“是!”倨得到答案,便出去安排医者住下。
十二听着自家小姐的意思,竟是不打算通知少师了?
十二欲言却又止住,她虽然神经大条,却也隐隐明白,小姐此时恐怕心里是怨恨少师了。医女和大子,让小姐来选定然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可十二隐隐能猜得到,如果在当时,小姐大半会选择留住医女。
因着错过了那个选择的机会,白苏心中着实恨了,当她听籍巫说出此事之时,忽然间一股怒气堵在心头,令她头脑发胀。
白苏转头看着在她身侧安睡的顾翛,可爱的小包子脸,粉嫩的小嘴一动一动,仿佛做了什么美梦,心中五味聚杂。
“你若是知道,母亲为了妫芷会放弃你,你一定觉得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吧?”白苏握着他柔柔嫩嫩的小手,眼睛有些胀痛,“若是当时得知此事,我们恐怕也无缘做母子,可如今我确是舍不得任何人伤害你。你父亲成全了我们母子,可我为何如此怨恨他?不能释怀?”
白苏明白,他们都是为了她好,用隐瞒给她一个安宁的天空。
如果白苏再糊涂些,却也是幸福而又圆满的,只是,她并非是个常常犯糊涂的人。
“儿子。”白苏抱着顾翛喃喃自语,“如果你父亲想瞒着我,应当是能做到的吧?”
在这件事情上,纵观顾连州的做法,实在是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这个人向来都是认定一个目标,然后将事情做到极致,可眼下这桩事,他处理的很是矛盾,刚刚开始似乎是想要瞒着她的,可后来又放任事情发展了。
那段时间,顾风华叛乱,无论顾连州选择哪一方,都避免不了血亲反目的局面,对此他依旧冷静无比,然而在面对妫芷和自己的大子,他乱了。
一切的平静,不过是长久习惯的伪装。
白苏是明白顾连州心境的,可她依旧无法释怀,依旧无法容忍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妫芷的性命之上,纵然,在妫芷看来,生命便如浮云,无足轻重。
所以白苏还是选择去姜国,那里距离滇南丛林更近一些。妫芷和烛武是在那里相识,除了烛武的陵墓之外,白苏想不到她还能去哪里,妫芷的一生都很单调,总结起来便就是丛林试炼和返京做隐在暗中的巫首,后来做了皇巫。
在此之前,白苏都是命举善堂三日一次的给她禀报顾连州的情况,近来密信已经积下一摞,她却一封也没有看过。
在石城又停留了大半个月,等待尚京举善堂和主宅的所有剑客到达附近的官道,白苏这边才收拾出发。
特制的舒适马车里,白苏抱着顾翛喂奶,轻轻的拍着他,隔花掩雾的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千余剑客,竟然没有妫芷一个人能令她安心。
“儿子,我们娘俩的命,可都是她给的呢。”白苏看着小家伙一动一动的包子脸,心情稍微顺畅了些。
“小姐,为何不缓缓再走呢,小主子可还没有满月呢,这一路奔波可能受得了?”十二担忧的看着顾翛白白嫩嫩的小脸。
白苏轻轻一笑,他是巫命护养出来的孩子,一般的孩子哪能同他比?
顾翛吃了一会儿,便呼呼大睡,马车上甚是舒服,一点也不颠簸,顾翛被放在塌前的摇篮里,摇篮是白苏令匠者特别制的,能够固定住,不过白苏平常更喜欢抱着他,又温暖又安心。
一路越向南走,越发暖和,一行人倒像是游山玩水般。
顾翛刚刚睡下,马车微微一顿,十三飞快的爬了上来,在榻前坐定后,便道,“小姐,前方还有五里便到秦川了,我们在秦川也开有客栈,住那里吧?”
一路上虽也惬意,却没有在安安稳稳的榻上睡过一觉,十三很担心白苏的身体受不了,毕竟半个月前才刚刚吐过血。
“不用了,赶快到姜国吧。”白苏垂眸看着顾翛的睡颜,神情安详。
“是。”十三一如往常,只给建议,绝不询问白苏心里怎么想。
“香蓉,你怨我吗?”白苏忽然问道。
正在一边给顾翛做衣服的香蓉,微微一怔,不禁问道,“奴婢为何要怨您?”
“你不是爱慕固吗?他是顾连州的暗卫,你却只能因着我,与他每每错过。”白苏缓缓道。言语中“顾连州”三个字狠狠刺痛了她自己的心。
这几日,她的梦越来越多,梦里反反复复都是在那片如紫霞绚烂的林子中,他拂下一身花瓣,一双墨玉眼凝着她,用清朗的声音道:在下顾连州。
香蓉笑道,“您不提起,奴婢都快忘了这事情呢,情分这事儿一旦久久没有着落,也就淡忘了。”
香蓉的声音让白苏回过神来,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是吗,原来记性好,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我原本以为是老天赏饭吃,却不想也是磨人。”
白苏的记性一向好,每一件小小的细节都不会忘记,所以但凡感情,也都比常人记得时间更久一些。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白苏声音微颤。
香蓉和十三诧异的看着她,因她一直敛着眉目,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神情,可是她们两人都清楚的明白,用“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话来形容白苏和顾连州,实在很是贴切。
用情太深,感情无法长久,聪明太过,反而会被伤害。果然,感情之事,还是要糊涂一些的。
白苏说出这句话,就连一向八面玲珑的香蓉也不知怎样接话了,她们的小姐什么都明白,但明白又能如何,明白也却放不下,不能释怀,真还不若糊涂。
这厢正沉寂着,车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往道旁靠了靠,那马蹄声却是在车旁陡然止住了,随之马车也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倨的声音,“陆将军。”
“嗯。我同你主子说说话,找个地方停了吧。”陆离依旧磁性的声音,比别的时候听起来柔和许多,第一次让白苏没有了惧怕的感觉。
外面没有倨的回答,顿了一息,倨转而询问白苏,“主公?”
“停了吧。”白苏道。
马车行了一小段路,在道旁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白苏裹上狐狸毛大氅,在十三的搀扶下,下了车,一抬眼便看见两丈之外拄着长剑迎风而立的一袭玄色铠甲。
白苏还刚刚举步,陆离便敏锐的察觉有人走近,转过身来时,风吹拂的墨发在棱角分明的脸颊旁边乱舞,他烦躁的皱了皱剑眉,看见白苏走过了,开口便道,“德均不要你了?”
顿了片刻,转而问道,“你不要他了?”
白苏站在他对面三尺的地方,轻轻笑道,“谁不要谁,有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陆离知道,无论是谁不要谁,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你这妇人忒的歹毒,自己走倒也罢了,将旁人的大子竟也拐走!”陆离冷哼道。
这个时代,便是正妻也不如大子来的重要,妇人可休可弃,然而大子却永远是大子,是的第一个血脉,以后降生的孩子,谁也比不得他尊贵。
白苏走到陆离身侧,也与他一样背过身来,并肩而立,“将军是来为他讨公道的?”
陆离侧头打量白苏几眼,她依旧是一袭浅青色曲裾,外面罩着白色狐狸毛大氅,与她那张莹白如雪的容颜相映,冰为肌玉为骨,生完孩子后,白苏的皮肤比之前更加细腻白皙,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小巧挺翘的鼻头也被冷风吹的微微发红,以花为貌,大抵上也就是这样了。
“把孩子抱来我看看。”陆离转头对十三道。
不等十三请示,白苏淡淡道,“去吧。”
从她朱唇间溢出的雾花卷曲蜿蜒,刹那随风飘散。陆离回过头去,两人便就这么静静站着,直到十三把顾翛抱过来。
顾翛身上包着妫芷送的巫咒,能保他不受冷热邪风所袭,是以在寒风之中,当时他最惬意。
十三将顾翛抱到陆离面前,陆离却也不伸手去抱,狭长幽深的眸子仔细打量一眼,点点头道,“这小子倒也长得顺眼。”
白苏撇撇嘴,她儿子这模样算是人间极品了,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长得顺眼”了?
陆离挥挥手,让十三抱回去。十三微微怔了怔,陆离说是看看,倒真的只是看看,连一般人看见可爱孩子逗逗弄弄也没有。
“陆将军此番前来,有何要事?”白苏问道。陆离可不是个闲人,应当不可能专程来给他送行。
陆离不答反问,“你要去哪?”
一如往常的,白苏不曾瞒着他,“姜国。”
陆离得了答案,提起剑便走,只抛下一句话,“三个月后,姜国就是本将军的领地。”
“你去占了姜国做什么?”白苏急问道。
陆离顿了下脚步,回头冷冷瞪着他,“我说过会护着你,你以为本将军说话是大风刮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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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若我死了
白苏与陆离相处的关系能变成眼下这种程度,在白苏看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而无疑,陆离是个很守承诺的男人,他的意思很明确,只要白苏走到哪儿,他就把哪儿攻占下来,如此看来,幸而白苏没有走遍天下的梦想。
陆离要占姜国,实在轻而易举,在北疆与姜国之间,便只有一个秦川王,守军一万,根本不是陆离的对手,可是一旦他动手攻打秦川王,天下人便都知道他要占地为王了,雍国国内不知又要发生何等巨变。
白苏静静看着他带着一队铁骑绝尘而去,心中感叹,若是陆离心在天下,鹿死谁手还真的未可知。
想取得天下,计谋很重要,但无论如何,强悍的实力永远必不可少。宁温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他坐上皇位之后,便停了对雍国的进攻。
为了避免冲突,白苏令倨先派人去秦川王府上打一声招呼,这是必要的理解,人家守军才一万,你带着千余可以以一当百的剑客从人家领地上过去,不产生误会才怪。
十三扶着白苏上车,待她躺好后,回道,“小姐,举善堂的信又至了。”
白苏知道十三指的是关于顾连州的消息,动作微顿,旋即淡淡道,“收起来吧,以后也不用与我禀报了。”
十三心里叹息一声,想到方才抱着顾翛返回马车时,听到倨的话,“小姐,婆七亲自领人去滇南丛林寻人了,奴婢方才听倨说,婆七认识当地的黑巫,让他们帮忙寻人,应当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十三如往常一样,但凡得了一丝半点的消息,都会变着法子的往好的方面去说给白苏听。
她的好意,白苏也是心领了的,虽然心中比较冷静的分析了找到妫芷的可能性很低,但心中依旧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
车队在秦川王领地边界停着,等到秦川王的回信时已经过了午时,倨立刻整队出发。
那秦川王的回信倒也十分客气,大概内容是说:本王原本很想留纳兰公子在秦川做客,可是得知您急着赶路,很遗憾不能与您把酒言欢,本王谨祝纳兰公子一路顺风。
明明是不敢留这数千剑客,却也能说的冠冕堂皇。
白苏看着这信,不禁莞尔,“听说这秦川王是雍帝的兄长?”
香蓉道,“正是,秦川王乃是刘氏皇族嫡出的大皇子呢!”
刘氏皇族的大皇子还真都是一个模样,现如今的太子与这个秦川王是何其相似啊!看起来老实持重,骨子里懦弱,还喜欢做表面功夫,这样一个人,难怪被赶到这荒凉之地也不敢哼一哼。
“你说雍帝一生征战沙场,如何会那么喜欢拉扯裙带关系呢?”白苏似是自语,又似是在问香蓉。
香蓉虽则聪明,但她到底是个古代妇人,自然不会去关心这种事情,遂道,“君心难测。”
白苏轻轻一笑,心中忽然明白了,顾连州和张丞相为何一定要让太子做皇帝,而不拥立七王,因为只有太子这种性子,才好控制,才能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若是七王为帝,绝不会甘心受人摆弄,要么战死,要么胜了坐拥天下。内乱耗力,战乱不知又要持续多少年,待那时,北魏和宁国强大起来,雍国必然灭亡。
原来,张丞相终究和政阳王一样的,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挣下的江山毁灭。
两代帝师联手,此事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也没有什么好忧心的了。
白苏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无论成不成,这一切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此番若是找的到医女,便劝她到姜国与自己一起隐居,若是找不到,便就一个人隐居。
不,还有顾翛,还有十三她们,还有数千剑客,她不孤独,一点都不。
因着白苏近来梦尤其多,所以也不大喜欢睡觉了,闲来无事,白苏索性和香蓉规划起到姜国之后的生意,“你接手建造园林的生意吧,姜国在三国之间,虽然大的车队无法通过,但单骑往返十分便利,我们便从宁国开始,你去接生意,我来画图。”
香蓉也是跃跃欲试,但是心中不由担心,“奴婢身份卑贱,哪里去接触到那些贵人呢?”
“从现在起,你就是花境的掌柜,香蓉,你早已不是奴隶,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卑贱,只有自己认为自己卑贱时,才是真的卑贱。”白苏只这么随口一劝,也不指望就三两句话就能改变香蓉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一个奴隶立刻觉得自己其实身份高贵,除非患了失心疯,但她多少能感悟一些吧。
“是。”香蓉应下,面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白苏也不多做探究,忍着疲惫,拉着她继续聊着花境以后发展园林设计的种种事宜。
花境在十三手上的时候,在宁国便有接过两单生意,是由白苏经手设计,据说反响还不错,既然如此,说明这个事业还是很有前途的。
“小姐,您睡一会吧?”香蓉看着白苏想睡却又强撑着的模样,不由劝道。
白苏将顾翛从摇篮里抱出来,躺回榻上,喃喃道,“你何时才能陪我说说话呢?”
说罢搂着顾翛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香蓉以为白苏睡着,上前去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打开车厢的地板,将底下的炭火拨了拨,刚刚盖上盖子,却忽然听白苏道,“香蓉,若是我死了,你便把阿翛送去他身边吧。”
香蓉微微一惊,转过身来看着白苏,“小姐作何说这种话?”
然而香蓉看见却是白苏向里侧翻了个身,等了许久,也不曾等到她的回答,心中不禁有些惶然。
随着越来越远离顾连州,白苏体内的相思缠之毒越来越深,纵然怨恨,她也从不否认自己心里还惦念着他,起初的梦境是将过去的一幕幕回放,而近几日居然开始有些恍惚,觉得他其实一直都是在她身边的,每晚在他怀中安睡,每日清晨,能看见那张俊美无铸的容颜带着朦胧的睡意,在晨光里对她微微一笑。(未完待续)
第252章 来人是谁
白苏明白,执念越深,相思缠的毒侵蚀的便会越快,不巧的是,白苏对待感情一直都很偏执。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白苏才从幻象中挣扎出来,低头便看见顾翛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眼巴巴的盯着她。
“阿翛饿了吗?”白苏在他小脸上亲了亲。
顾翛一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不一会儿,眼眶开始发红,小嘴一撇一撇。
白苏一惊,这可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连忙解衣带给他喂奶,但顾翛摆着小脑袋,就是不吃,眼眶里包着一包眼泪,那双墨玉眼就宛如泡在水里一般,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一起,扁着小嘴,欲哭不哭的样子,看的白苏心疼的要命,急道,“儿子,你哪里不舒服,同母亲说。”
“小姐,小主子怎么了?”香蓉原本支着头睡着了,听见白苏这边惊天动地的,尤其是听见白苏的话,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不到两个月大的小婴儿,哪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香蓉刚刚起身,正准备过来看看,白苏忙道,“快去叫医者过来看看阿翛怎么了?”
香蓉才转身,便又听白苏那边一声怒吼,“顾翛!你,你拉了,你居然还敢瞒着!”
香蓉一听此言,连忙将火盆里的火拨了拨,从箱子中取出几块尿布,“小姐,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呀!”
白苏个顾翛大眼瞪小眼,哼道,“他跟他老子一个样,贼精贼精的!”
说完这话,白苏心情却是低落下来,呆坐在塌沿上,任他再是一副委屈形容,也不再管那包着一包屎尿的小家伙。
顾翛终于哇的一声嚎了起来,香蓉正在拿着尿布在火盆上烤热,听见顾翛委屈的哭声,顿时有些乱了手脚,连忙将过去将她抱了下来,揭开包被,给他擦拭。
在这个过程中,顾翛哭的直抽抽,听着他的哭声,白苏心里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却不曾过去哄他。
好不容易才弄干净,香蓉大汗淋漓的将顾翛放在榻上,躬身道,“小姐,奴婢去把十二和二丫也唤过来吧,给小主子洗洗,奴婢一个人手脚慢,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
“嗯,去吧。”白苏回过头,看着在包被中抽噎的顾翛,心头渐渐软了,取了帕子,轻轻的帮他拭泪。顾翛也不再哭了,就是一直抽噎着,小包子似的脸也哭的通红,白苏轻轻拍着他,心中既有自责又有无奈。
“阿翛,你的母亲还是太不讲道理了,对你父亲的怨气怎么能撒在你身上呢,母亲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就原谅母亲吧。”白苏低低絮语。
小家伙哭的累了,头开始不停的往白苏怀里拱,白苏知道他这是饿了,便扯开衣襟喂他。
顾翛一边吃奶,肉肉的小手一边拽着白苏的衣襟不撒手,仿佛怕母亲又不理他了似的,虽则白苏明白这多半是婴儿无意识的动作,但心中还是忍不住自责。
马车再次一停,除了十二和二丫,十三竟也随着过来了。即便是在行路中,十三每日也都是忙的脚不沾地,闲着的时候极少,白苏给她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处理事务,一般若是没有要是禀报,她很少会过来。
白苏抱着顾翛坐起来,看着十三道,“有要是?”
十三在榻前跪坐下来,“也算不得要事,奴婢事情刚刚忙完,过来看看小姐和小主子。”
白苏瞪了香蓉一眼,肯定是她睡觉前说的话和十三说了,十三这才忧心她。
二丫把拎上来的水壶放到一边,俯身从榻底掏出铜盆,兑了热水,这时顾翛也吃饱了,香蓉想将他抱过来洗屁股,可小家伙死死的抓着白苏的衣襟,任是怎么拽都不撒手。
白苏低头瞧着他乌溜溜的大眼,轻轻一笑道,“把水端过来,在这边洗吧。”
“是。”二丫端着盆到榻前,十二手脚麻利的把顾翛的小棉裤脱掉,十三用棉布沾着温水给他擦屁股。
顾翛却也乖乖的任由摆弄,白白嫩嫩的小手蜷成小拳头,缩在胸前,乌溜溜眼睛里还含着泪花,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润成一撮一撮的,煞是怜人,只不过,小家伙那双清澈而又迷蒙的眼睛,令白苏不自觉的想到了顾连州,他醉酒或者睡觉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为什么,白苏在心中道。若是别的事情,她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为何偏偏牵扯到妫芷的生死?
白苏想的入神,却忽然听到车外远远的传来歌声,唱歌的是个男子,声音朗朗,嘹亮而闲适,白苏不由凝神去听他歌里的内容。
那声音由远而近,唱完了一遍,又重头开始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芦苇密密又苍苍,晶莹露水结成霜.我心中那好人儿,伫立在那河水旁。逆流而上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流而下寻她,仿佛就在水中央。
爱的道路上困难重重,道路曲折艰险。 然而尽管道路曲折艰险,诗人却仍然不断追寻、不言放弃,为了伊人,上下求索追寻。爱意虽坚,但奈何宛在水中央,近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即。
这明明是一首怅惘苦闷的歌,那男人的声音却是欢快雀跃,仿佛追求伊人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而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得到的她,也已是满足。
“这歌唱的忒怪!”十二将窗帘掀开一角,向外张望,看了一会儿,不禁唏嘘,“噫!那人也是个怪人!”
香蓉凑上前去,从缝隙中打量了几眼,捂嘴轻笑,转而对白苏道,“那明明是个八尺大汉,满面虬髯,肤黑如碳,居然学人家雅士穿儒袍呢。”
十二赞道,“还是香蓉姐有学问,几句话便说出这人的怪处,我竟是想不出半个词,嗯,覆黑如碳,真真贴切。”
听着这个形容,尤其是是“肤黑如碳”,白苏首先便想到包青天包拯大人,然后才想起,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怪人。
“香蓉可曾听说过名士中有这么一号人?”白苏觉得,时下的名士多有怪癖,一般敢有怪癖的也大都是名士。
以往白老爷为了攀权附势,没少收集尚京氏族士族的消息,香蓉颇通些文墨,又跟着白老爷那么久,对尚京这些人的了解定然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香蓉想了想,道,“名士倒是没有,只是有个虎威将军,曾是大将军婆战的手下,后来被分派到七王麾下,因着不满七王的领军,便辞官了,说是要去做士子,成日的穿着儒袍去松月书馆和景福楼。不过奴婢一直都呆在府中,却是没见过他。”
虎威将军,听着名字挺响亮,但就像武侠小说中一样,一般有那些乱七八糟称号的武功基本都算不上什么太高明的武功,官职也一样,所有将军称谓中最高的是大将军,其次是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至于这个虎威将军,估摸着最多也就是从四品,或者五品的官职,这种人朝廷里多得是,若不是他异于常人的举动,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他。
“原来是个武夫。”十二啧道。
白苏莞尔,没有听说他的身份时,觉得这样洒脱的人,定然是一代名士,知道了这人的身份,便就觉得他不懂文雅,其实事情还是那个事情,看得人想法不同了而已。
白苏却觉得此人倒真是一名随性洒脱的汉子。
这厢正说着话,却听那汉子大声道,“咿,千名剑客随行,如此大的阵仗,尔等勇士护的何人?”
倨叉手道,“自是我等主公。”
那汉子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震耳欲聋,一点也不比从前那个黄校尉差,“某怎么听说,里头坐的只不过是区区妇人!”
对着数千名剑客,侮辱他们的主公,无异于往他们脸上甩巴掌,因此那汉子话一出口,顿时杀气激荡。
倨眉头一拢,拉紧马缰,仔细打量那汉子,语气中已有些不善,“阁下是何人,为何出言不逊?”
这数千名剑客中,有举善堂的人,他们之中有一半以上并不知道纳兰家主其实是个妇人,对于这人的挑衅,固想不紧张也难。
“在下吕篡,所言事实,有何不逊?”吕篡单骑面对千余杀气腾腾的剑客面不改色。
虽然他的淡然多半是因为时下这种风骨所致,但没有胆量哪里来的风骨?白苏对此人还是很欣赏的,趁着这个时机,她也要以真面目示人,否则,瞒着自己手下,这种情形令白苏不能安心,虽然她并不确定,自己费尽心血打造的堡垒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妇人身份而土崩瓦解。
要知道,这个时候男子对于妇人的偏见极深。
“是谁派你来此?”白苏柔和的声音缓缓飘出马车。
顿时,怔愣住的,不止是吕篡,连剑客中也有许多人怔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白苏的声音上,一则是第一次听到白苏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二则是这声音太过飘渺闲适。
“是谁派你来此?”白苏又问了一遍,声音微微发沉。(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53章 谁是主公
吕篡这才回过神来,朗声道,“此处不是你家宅后院,某自然是想来就来,何须人派遣。”
“即是如此,倨,行路吧,何必为一山野匹夫驻足!”白苏声音懒散闲淡,令众人的杀气在不知不觉中弥散。
她这话中意思很清楚,这人没文化,专门来找茬的,我们都是文化人,何必跟一个莽夫一般见识,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哼,数千大丈夫,屈膝在一妇人裙下,笑煞人也!我吕篡也不屑与之计较!”吕篡说着,竟是甩起马缰欲走。
车中的白苏缓缓睁开眼睛,纵然她不为所动,但千名剑客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若她执意拦着他们逼着不闻不问,定然会被认为是妇人之见,便也就淡淡道,“他辱你们,不动手吗?”
白苏这话,无异于一个信号,放任他们自由发泄怒气的信号,当下,三四百名训练有素的剑客策马瞬间将吕篡围拢起来。
吕篡却也不慌不忙,道,“三百余名剑客,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真真不要脸!”
“哈!”白苏在车中听闻此话,不由得轻笑出声。她总算想起来了,上回在政议会上,就是他出谋让陆离去攻打自己的故国,还说什么无毒不丈夫,眼下看来,这吕篡断非是一个豪爽直率的大丈夫,而是个无赖小人。
如此想起来,方才他唱那首《蒹葭》,约莫不是洒脱,恐怕是这莽夫根本不知道这首《蒹葭》的意境,只以为是情哥哥追求情妹妹的歌儿吧!
果然,是洒脱还是无知,终究是要看看此人的底蕴。
得到这个结果,白苏也失去了兴趣,懒懒道,“说吧,是谁派你来此处寻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一妇人,但想来我这妇人比你这个娘们唧唧的八尺大汉要爽快的多了,可见,这世间的人不能只分男女,还分英雄和孬种!”
白苏这话是承认她的妇人身份了,但一帮剑客却没有太大的震动,反而笑的欢快,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白苏的话上去了。
剑客们本就觉得跟这样一个人计较有**份,但不计较这口气又咽不下去,这话中夹枪带棒,把一群人心中的怒气给撒去了不少,所以暂时没有对白苏的妇人身份有什么不满。
吕篡一脸铁青,纵然他再无赖也是要脸皮子的,毕竟他曾经也是个五品的将军,但这下子有些骑虎难下了,说出来意吧,又有失骨气,不说出来意,可就坐实了白苏说的“娘们唧唧”和“孬种”。
“最毒妇人心,果不其然!”吕篡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个并不合场面的形容。
白苏笃定吕篡是受人指使,其实很简单,这世上能猜到她身份的人寥寥可数,这个人不可能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这里来挑衅,既然有恃无恐,说明靠山很是强大。
吕篡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是白苏也不怕得罪他,所以懒得费脑子给他找台阶,“我曾记得,阁下也曾在政议会上说无毒不丈夫,想来也没什么差别,我们急着赶路,您请自便。”
倨冷冷的看了吕篡一眼,下令道,“启程!”
他此令一下,众人立刻训练有素的退了回来,车队再次缓缓动了起来。
举善堂的剑客们原本都是专诸盟杀手,素质自然是毋庸置疑,他们摒弃了一般剑客对骨气的尊严的执着,只求服从命令,完成任务,所以对白苏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对她是男是女虽有诧异,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抵触。然而,主宅的剑客们听从命令,全然是因婆七平时的管束,他们是正常的剑客,心中的男女观念根深蒂固,与举善堂的亡命之徒不同,若是不能让他们从心底服从,恐怕早晚都是祸患。
白苏明白此事,但这需要一个时机,而她也明白,其实自己收复不收服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她体内的相思缠根本无解,若是有解药,妫芷早就帮她解了。
车队才行了一刻,后面传来吕篡的声音,“我家主公在缚侠山等你,主公说曾与你有约定。”
白苏淡淡一笑,约定,是孝闵公主吧!孝闵公主当时说只要她成为顾连州的正妻,便亲自前来跪请她为幕僚。虽然这只不过是孝闵公主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但白苏却不能得罪她,况且,穿过秦川就是缚侠山,想不见她也难。
“缚侠山。”白苏缓缓道,“这个地名我可不大喜欢。”
这时顾翛已经早被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白苏。
十三担忧道,“孝闵公主怎的选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使者?且挑了个如此地名,可是别有深意?”
白苏一边逗弄着顾翛,一边道,“她哪里是有什么深意,这是明摆着的,我不同意就将我绑了回去呗!”
顾翛被白苏逗得咧着嘴笑,一双墨玉眼亮晶晶的,加之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十分的讨喜,白苏看见他笑的欢快,不由怔了怔,还是香蓉先反映过来,惊喜道,“哎呀,小主子笑了,这可是头一回啊!”
两个月的婴儿已经能哭能笑了,只不过笑的时候只是咧着嘴,还没有发出笑声,但即便这样,也是让白苏看见了一种神奇的生长力量,原本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有了单纯的喜怒。
当下所有人都忘记了烦恼,全都凑过来,你逗一下我逗一下,小家伙笑的不亦乐乎。
“小姐,小主子比您可勤快多了。”十二一根手指被顾翛握在手心里,对白苏道。
十二的话顿时惹的大家掩嘴偷笑,白苏平时懒得连笑都是清清淡淡,仿佛笑大声点就累着她似的,所以眼下顾翛笑的欢快,着实让一群人狠狠惊喜了一番。
“小主子这么爱笑,长大了定然是个活泼性子。”十二一边做鬼脸逗顾翛笑,一边道。
白苏看着十二这么卖力,也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新生婴儿的视力很有限,离那么远做鬼脸,大约是看不见的。
车队在经过秦川之地时,刻意加快了速度,免得把秦川王他老人家吓出什么毛病来,白苏觉得自己甚是尊老爱幼,私以为这是为顾翛积德了。
因着秦川王得知有大批剑客经过,立刻下令所有的军队都隐藏起来,不要和剑客们有正面接触,所以他们这一路走的尤为顺畅,未到酉时便已经至缚侠山的山脚下。
车队停了下来,倨在马车旁边道,“主公,半山腰上有个帐篷!”
白苏嗯了一声,把睡着的顾翛交给十三抱着,香蓉扶着她下了车。
之前陆离来时,白苏下车一次,但那时候她披着大氅,剑客们又以为她是纳兰氏的娇娇或夫人,所以不曾在意,眼下知道这个妇人竟然就是他们的主公,所以她一下车,瞬间,所有目光唰唰的投在她身上。
白苏恍如未觉,仰头看着半山腰上的帐篷,微微蹙眉。
众人均以为此行有危险,殊不知,白苏只是觉得这孝闵公主太不体谅老弱妇孺了,居然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爬上去得有多累啊!
“主公,可要派一队剑客跟着?”倨询问道。
白苏目光淡淡的扫过一圈,主宅的剑客们面上的表情登时精彩纷呈,白苏浅浅一笑,“诸君都是堂堂丈夫,自是不愿屈尊为我一个区区妇人手下,素自是知道,否则也不会向诸君隐瞒身份。”
听得她这话,剑客们神色复杂,在今日之前,他们心中是十分敬佩自己的主公,虽然未曾谋面,但白苏这两年来的手段他们都是知道的,而且,在婆七的带领和管束下,他们纪律严明、进退一致,外人提起纳兰府的剑客无不赞叹,这使得他们有一种荣誉感,若非因为如此,以他们的自尊心,在得知自家主公竟是妇人时,立刻就甩手走人了。
“但是,”白苏声音陡然严肃起来,扬声道,“诸君扪心自问,我纳兰府待你们如何,可有半点辱没诸位?”
没有,不仅没有,而且白苏给的待遇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难求的,不仅月俸优厚,每年还有假期可以去做私人的事情,只要不危害纳兰氏的名誉,白苏从不会过问。
“诸君食我之禄,自当为我尽忠。素一妇人也不敢使这许多堂堂丈夫为我出生入死,相信诸位也不甘心,但马车中的,是我儿,是你们未来的主公,素此去生死未卜,请诸位定要誓死保护他,请受素一拜!”白苏说罢,朝四方一一行了长揖。
白苏俯下身,唇角微微一扯,你们不是要个男主子么,我虽是个妇人,可我儿子是个货真价实带把儿的,我是那男人的亲娘,你们看着办吧!
众剑客一听此言,连忙下马叉手还礼,齐声道,“属下誓死追随主公!”
他们话里面的“主公”,是一丁点大的顾翛还是白苏,这都无所谓,但他们说是誓死追随,必然就是誓死追随,这个时代的人都重守诺言,尤其是剑客和士人。
其实所有人都了解白苏的能力,只是他们需要一个成全尊严的理由,白苏只不过是给了这么个理由而已。(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