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小别扭
妫芷办事,绝对让人一百万个放心,他们第二日一睁眼,便看见了满屋子上等食材、衣物,就差没送几个侍婢过来。
顾连州流了那么多血,又连着几日不曾吃东西,身体十分虚弱,白苏一大早便去亲自煮粥。
其实她也就是太过懒散了,对于煮饭,她虽然算不上有天赋,但至少不是提不成把。第一次烧米粥时,十二还在旁边守着她都能烧糊,这第二回却已经像模像样了。
虽然,只是白米粥。
“夫君,妾是不是很贤惠。”白苏一边给顾连州喂粥,一边问道。
只有在这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白苏才能够放心大胆的唤他一声夫君。
纵然这是白苏问的第三遍了,因着那句“夫君”,顾连州还是不厌其烦的嗯了一声,算是给予回应了。
“要不要再睡会?”白苏看着顾连州,心中感叹,他简直是一个发光体,即便在如此简陋的房舍中,榻上铺的是旧的被褥,也令人觉得高华无比,白苏觉得,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做的最伟大的一件事情,便是同这个男人滚了床单,并且堂而皇之的霸占着他。
顾连州摇头,他的作息简直就铁一般的规律,即便那几日身受重伤,躺在崖上时,他也不会在大白天就昏睡过去,白苏找见他时,他只是在利用一种类似“龟息”的功法保存自己的体力。
顾连州能说能动,但是白苏能看出他眼下极为虚弱,他是个不喜欢言语的人,身心上的伤痛绝不会宣之于口,正因如此,白苏才更加不是滋味,心中早就把黄远和赵膺用古今酷刑统统弄死几千遍。
用完饭后,俩人都没了事情,他们平时的消遣都是看书,如今无所事事,白苏虽不是平时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人,但因着心疼他,便主动道,“夫君,我给你说书吧?”
“嗯。”顾连州稍稍偏过头,墨玉眼中盛满慵懒,加之俊美无匹的容颜,令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白苏咽了咽口水,强制自己收回魂,仔细想了想,顾连州自幼博览群书,这天下间所有的书籍恐怕基本都被他看过了,于是只好问道,“桃花逸事,狐鬼精魅,演义,人情小说(金瓶梅是属于这一类,乃们懂的),你选哪一种?”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顾连州沉默的看了她片刻,淡淡道,“你对佛经理解似是很透彻,讲佛经吧。”
白苏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她的夫君腹黑归腹黑,可是在这些方面简直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实在令人发指!
不过,来日方长,她一定要把脑子中所有禁书全部都给他讲一遍,只不过白苏比较好奇,“夫君懂梵语?”
“略懂。”顾连州连声音都染上一丝慵懒,清贵中带着微微的沙哑,令人迷醉。
顾连州和福缘和尚有些交情,梵文恐怕也是跟福缘和尚学习的,所谓的“略懂”,白苏可不相信。
白苏不愿说那些严肃又晦涩的内容,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男人变成一代高僧,心中微微一动,道,“夫君,可知道佛如何看待缘分?”
白苏果然看见顾连州墨玉眸中微微一闪,这微妙的变化,是他感兴趣的表现。
“我苦苦哀求佛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相恋相伴走过月月年年。佛说:除非海枯石烂、沧海变桑田。于是我求佛祖,来世把我变成一只填海的燕,历尽千辛直到把大海填满,换你我的今生缘。所以佛安排了今生的相见,让我与你尽这一段未了的前缘。”白苏声音舒缓,唇角带着温暖而恬淡的笑意,静静与他对望,那隔花掩雾的眼眸中,是不可自拔的爱恋与痴迷。
顾连州怔住,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见毫不掩饰的,足以生死相许的恋慕,她的眼光并不似别的女子看他那般炽热,而是柔和却缱绻,如她此刻舒适的声音在他耳边倾诉,前世因缘。
白苏继续道,“佛说: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换今生一次的擦肩......”
“佛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回首,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为了眼光交会的刹那。”
只为眼光交会的刹那......两人心底某块地方均是一颤,然后被结结实实的填满,温暖溢出心口,直达眼眸。
白苏沿用了佛经中一问一答的方式,将诸多佛经中佛说缘分的语言用一个故事串联起来,从前世今生一直说到来生来世。
顾连州自然知道,佛经中没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多半又是她心口编造,但他却一直安静的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讲完一段,白苏忽然吟了一句诗。
诗句的表面意思很易懂:原本千篇一律的窗前月色,因为多了梅花,而变得惊艳。
这是赤果果的表白了,她原本应该平凡的过完这一生,却因遇上如此高华的他,而变得精彩。
顾连州清风朗月般的俊颜,墨玉眼盛着的一汪清泓,如往常一般淡漠,看不出悲喜,白苏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他哪怕眼眸微颤,她也能够发现的啊!
“我去烹食。”白苏逃一般的跑了出去,旁的事情上,她的脸皮厚的无法丈量,可第一次表白得到这样的结果,实在无法不狼狈。
顾连州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羞愤交加,心中诧异,好像白苏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普通女儿家的举动,不过,他的妇人做起来可要顺眼多了,顾连州暗暗评价。
然而,白苏这一出去,便是一下午,顾连州身体虚弱,连带这六识也有些迟钝,竟捕捉不到她的气息,渐渐的有些心慌,这渔村虽然很安全,赵膺此时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但白苏毕竟是个妇人,万一被歹人掳去......
想到此处,顾连州心口一阵闷痛,强撑着爬起来,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光洁的额头已经布满汗水,但他心中着急,也顾不得了,一咬牙,披起一件外衣,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
院中炊烟袅袅,一个枯瘦的妇人正在烧火,两个孩子在玩耍,却独独不见白苏。
顾连州还未张口询问,那两个孩子便瞧见了他,顿时忘记了玩耍,屏息呆呆的盯着顾连州看,还是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孩先反应过来,急急朝正在烧火的妇人跑去,“母亲,母亲,神仙,是神仙!”
他声音方落,院外便传来白苏带着笑意的声音,“小濯,哪有神仙,快领我瞧瞧!”
顾连州松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他一向守礼,若不是实在忧心,断不会衣衫不整的出来让人看见。
白苏推开门,一眼看见了正往屋里去的一袭青衣,心中一紧,想去过去看看,但方才的怨愤还不曾散,便生生转了方向,把洗好的米交给渔家妇人,自己则接手烧火。
她拨着灶膛中的柴火,心里有些烦乱,满脑子都是方才顾连州步履艰难的画面,没过一刻,她便将烧火棍一丢,疾步朝屋内去。
“连州!”白苏进屋,看见坐于榻上的顾连州,他低着头,墨发遮掩住容颜,衣衫散乱,一个颀长健硕的侧影,在这一片凌乱中,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怎么起来了,可有扯到伤口。”白苏伸手解开他中衣,看见有些血迹殷了出来,连忙道,“我扶你躺下。”
顾连州一言不发,顺从的在她的服侍下躺倒。他方才返回时,身上已经半点力气也无,无法慢慢躺下,怕会扯裂伤口,便只好坐着,心以为白苏很快就会进来,便坐在塌沿等着,谁知这一等就是一刻。
“怎么样,还疼不疼?”白苏柔声问道。
“嗯。”顾连州受到这样的冷遇,声音中不由自主带着点微弱的委屈。
这一声哼出,连他自己也被惊住,顿时觉得丢人,苍白的俊面上飞上一丝红晕,他顾连州自打记事起可从不曾在谁面前示弱过啊!然而这委屈居然是这样自然而然,并非故意为之。
相对与平时情绪微妙的变化,他现在的情绪与平常人无异。
白苏被他这番模样萌的不知东西南北,哪里还有半分怨嫌,拉着他的手摩挲着,“连州,夫君。”
她反复唤着他,柔软微凉的小手在他掌心轻柔,渐渐的,顾连州僵硬的肌肉渐渐缓下来,伤口似乎也不似方才那般疼痛了。
“以后不要一个人往外面跑,你纵使一身士子装扮,但你长成这样也不安全。”顾连州反握住她的手。
听着他清贵淡漠的声音,白苏在心中暗骂自己,简直是愚笨了,她走着一般的表白路线,期待着情理之中的反应,却忽略了,她这夫君根本不是一般人啊!
由此白苏断定,顾连州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可听见了?”顾连州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手。
白苏猛然回过神来,脱口道,“长的不安全才好,若是走到哪儿都安全,才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最悲惨的事儿!”
第210章 烽火连天蜜月中
顾连州菱唇弯成一抹漂亮的弧度,两人的小别扭来也悄悄,去也匆匆,宛若从未发生,只是因着此事,两人对彼此了解又深一步。
这两位,是彻头彻尾的恋爱白痴,白苏算是阅此类书籍无数,运用起来也不难,但顾连州的淡定程度泛泛之辈无法理解,所以白苏那些法子在他身上丝毫不见效果,而顾连州没有任何经验,标准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别说女人,就连朋友也大都是泛泛之交。
但恋爱白痴并不代表智商白痴,恰恰相反,二人都拥有一副好头脑,也都暗暗在心中制定了一套相处的方案,因此接下来的时日倒也没有再产生任何误会。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小半个月,在白苏的悉心照料下,顾连州已然可以下榻活动。
在此之前,顾连州从不知道,白苏这种懒散的妇人居然如此会照顾人!事事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一切妥妥当当,丝毫没有他之前所担忧的糟糕状况,心中不禁欢喜,看来他这妇人骨子里还是贤良的,心想着是不是该好好调教一番。
白苏自是不知道顾连州的想法。
她前世是个严重心脏病患者,医生严禁跑跳,父母也绝不会让她去做任何事,家中有保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她这种懒散的性子。
但她病的久了,自然就知道病人最需要什么,只是她做的饭菜依旧算不得好,只能勉强确定可以食用,但好在顾连州很好养活,对食物从不挑剔,也不会嫌弃她做的不好吃。
于是,小日子甚是美满。
每日早晨起塌后,白苏会教顾连州打太极,他伤口刚刚愈合,不能做剧烈运动,而太极舒缓,能宁心静气、轻身健体,恰到好处。
顾连州着白色中衣,墨发随意绾起,神态自若,动作轻柔缓慢,却仿佛能卸掉千斤之重,把太极“以柔克刚”的精髓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袭白色中衣,宛如闲云野鹤,闲散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
而白苏亦着白色中衣,动作比之顾连州更加柔和,没有可卸力千斤之感,反而飘渺虚无,如云卷云舒,已经进入了一种“无我”的境界,仿佛欲与自然融为一体。
原本顾连州不愿练太极,一来这动作迟缓的,二来须得穿中衣,着大袍有些碍事,着短打又不够放松,这样实在不庄重。但白苏苦口婆心的讲解道家典籍,他也觉得似是有所悟,这才从了。
两人同时做完一个收势,白苏立刻帮他披上外衣,屋内虽然燃着火盆,却依旧寒冷,顾连州却伸手用敞着的衣襟将她裹在胸前,给她捂着身子。
白苏的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口,清雅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笼住,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温暖着她发冷的身体,反正闲来无事,两人便这么抱着许久,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相处这半月来,有一个发现令白苏很是欣喜,顾连州虽不喜言语,却在行动上越来越依恋她,比如冷不防的会亲她一下,喜欢握着她的手,或者像现在这样静静相拥。
穿妥衣物,白苏自动乖乖坐下让顾连州给梳头。
这项技能简直是她的耻辱,她白苏堂堂园艺界的“上帝之手”,多么灵巧的一双手啊!居然死活梳不好头!
绸缎一般的青丝在顾连州修长的指间滑过,凉凉的柔顺感觉,甚是舒适,他享受一般,慢慢的捋顺发丝,给她在头顶绾了个整齐的发髻。
关于这点,白苏和顾连州的审美有着几千年的代沟,在白苏那个追求凌乱美的时代,对于这种一丝不苟连一根毛发都不翘起来的发型,绝对谈不上喜欢。但是无奈是夫君大人亲手梳的,不喜欢也不成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可以跨越一切距离?白苏暗自分析道。
顾连州给自己梳发极快,就在白苏走神的片刻之间,便将头发弄整齐。
正欲携手去用早膳,房门却乍然被敲响。
两人脚步一顿,渔家从不敢过来敲门,所以来人定然不是院中任何一人。
顾连州六识敏锐,早就察觉外面有人前来,而且武功不低,所以并无多少惊讶。
“何人?”顾连州沉声道。
“主公!”外面声音磁性的声音异常惊喜。
是顾连州身边的暗卫,固。
“进来吧。”顾连州淡淡道。
门被推开,六个黑衣人闪身进来,顺手又把门带上。
六人一进屋便齐齐跪倒在顾连州面前,“属下护主不利,罪当一死!”
时下人很是实诚,该死就说该死,不会夸张说“罪该万死”之类的话,若是请罪的时候如此说,他们反而会觉得为人不真诚。
“此事不怪你们,起来吧。”顾连州道。
六名暗卫迟疑了一下,还是齐声道,“谢主公宽宥!”
暗卫们知道顾连州此人是说一不二的,说是不怪罪就绝对不会怪罪,他们这次护主不力,本身就颜面尽失,再加上主公不罪,他们心中越发是恨极了赵膺和黄远。
白苏暗暗咋舌,顾连州这御下的手段可真是又准又狠,此事已经发生,顾连州这个态度,定然会让固几人羞愤自责,其结果不是死心塌地效劳于他,便是不死不休的找赵膺寻仇。
偏偏他还,面上依旧一副淡漠无欲的模样。
果然,固带头道,“属下本该自裁谢罪,但赵膺伤黄远主公一仇不报不快,暂留一颗人头,誓取那赵膺和黄远项上人头!”
“嗯。”顾连州冷漠的应了一声,转而问道,“说罢,还有何事。”
“主公英明。”固已经对自家顾连州的料事如神司空见惯,叉手回禀道,“尚京暴乱,三皇子和六皇子率军逼宫,七王勤皇救驾,却挟天子以令诸侯。孝闵公主和政阳王世子指责七王乃是狼子野心,暗中联合诸侯,一南一北,分割大雍,架空七王势力。因着前段时间内战激烈,所以粮草断了,陆将军传信给属下,请求主公出手相助。”
“呵!还真是热闹。”白苏低喃一句,她声音极小,但在场之人都是听力极佳,自是听的一清二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1章 有身孕了
其实,雍国内乱的如此厉害,北疆守或不守,也没有太大区别了,纵然七王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架空的,但以他现在忙乱的程度,根本无暇顾及北疆战事,可不狠狠教训教训赵膺这厮,陆离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老主子和世子决裂了。”固道。
政阳王对刘皇室忠心耿耿,顾风华叛乱,决裂一事实是在意料之中。
顾连州在属下面前毫不避讳的握住白苏的手,垂眸讷讷唤道,“素儿。”
这一瞬间,白苏脑子中想了许多事情,固唤政阳王为“老主子”而非“王爷”,怪不得顾连州对暗卫是无情利用,原来他们根本就是政阳王的人,这些人对顾连州忠心,对政阳王更是忠心。
父子反目,顾氏族中恐怕早就站在顾风华那一边了,毕竟每一个氏族都想要更强大,有一个死忠的家主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政阳王眼下恐怕是众叛亲离了。
白苏抚着顾连州手,以示安慰。
“退吧。”顾连州淡淡道。
暗卫没有得到答案,却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都闪身出去,隐在院子周围,等到答案。
“夫君。”白苏心疼的抚着他的脸颊,心知道,以陆离在战场上如狼一般嗜血,他定然会选择最残忍的厮杀方式报复,而不会过来请身负重伤的顾连州,暗卫的传递的消息,多半是政阳王的意思。
“无碍,他忠于大雍,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又如何会将我死活放在心上。”顾连州拦着白苏的纤腰,将她拥入怀中。
父亲明知他身负重伤,却要求他奔赴战场,若是放在往日,他定然会失望会伤心,而今有了怀中的妇人,他却觉得安心。
白苏埋头在顾连州结实的怀中,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抬头巴巴的盯着他俊美无匹的容颜,道,“夫君,你说我们是不是劝劝陆离也占地为王,这样一来,可是更好玩了呢!”
在雍国,陆离虽被士族看不起,但他在军中私底下还是极有威望的,自古以来都是强者为尊,陆离铁血将军之名也不是个空名头。
“狡诈如狐!”顾连州虽是如此说着,菱唇边上却一直带着笑意。
“有一事我不明白,雍帝也是个精明之人,如何会轻易被皇子逼宫?”白苏见过雍帝一回,那种老狐狸,被扳倒的太容易,白苏总觉得有些奇怪,“会不会他欲擒故纵?”
顾连州在她挺翘的鼻尖啄了一下,抚着她柔嫩的脸颊,道,“你应该知道,皇巫能以一敌千名剑客吧,普通的兵卒,恐怕瞬杀几万都不在话下,自古以来,皇帝身边都有这么一个巫,是皇帝最终的护卫,雍帝恐怕也没想到皇巫会置他于不顾。”
白苏深吸了口气,敢情她还诱拐了人家一国之君的绝密护卫。
雍国人信巫,被皇巫抛弃的皇帝,是不值得他们拥戴的,所以纵使雍帝还有后手,取回实权,他也会被士族、氏族和天下悠悠众口逼迫退位。
“甚好。”白苏双眼一弯,这是前车之鉴,等到新帝登基,必然不会把自己的命脉放在一个巫身上,但人们总需要一些信仰,正好此时可以推广佛教和道教,以取代巫道。
想必未来的新帝定然会全力襄助。
“素儿,我们隐居如何?”顾连州忽然道。
白苏怔了一下,随即心中便是狂喜,猛的起身楼上他的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口,瞪着他道,“好,你可不许反悔!”
不管新帝是谁,必然留不得雍帝,若是刘氏皇子,他可能会被圈禁,若是旁氏做皇帝,他免不了一死,以雍帝那样的人物又怎么会令自己受辱而死!想必他会选择自裁。
雍帝如此下场,不可说有几分是顾连州的功劳,顾连州虽没有直接杀他,却不遗余力的创造令野心家们叛乱的条件,才造就今日的局面。
只是......“夫君,你没有亲手杀了雍帝,为母亲报仇,会不会遗憾?”
“你不也是没有亲手杀了十一?”顾连州反问道,他隔着衣物抚弄她,墨玉眼中渐渐染上一丝欲火。
当一个人一辈子守护或追求的东西也被践踏时,是不是亲手杀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白苏主动凑上他的唇,柔软的丁香小舌缓缓舔舐他的菱唇,小手探进他衣襟中,隔着薄薄的中衣头弄胸口凸出的红果,发觉他眼神愈发幽深时,立刻推开他一本正经的道,“夫君,你刚刚伤愈,不要随便纵欲,会扯了伤口的。”
“狐媚!”顾连州低低哼了一声,却是遂了她的意思,并没有继续下去。
而白苏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豆腐,像个好奇的孩子,探索着他身体各个地方的敏感部位,顾连州也任由她施为,纵使喘息越来越粗重,也不曾阻止她,沙哑的声音低语道,“素儿,你好像很久都没有来天葵了。”
白苏一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住,回忆起来,她这个月确实没有来天葵,心中又惊又喜,“真的是吗?啊,等妫芷回来,让她帮我看看。”
“不用她看了。”顾连州清贵的声音沙哑魅惑,他指头放在白苏的手腕上摸脉。
白苏竟忽略了顾连州也是懂医术的。
试了一会儿,那张淡漠的俊颜浮上一丝笑意,墨玉眸子是前所未有的光彩。
看着他那摸样,白苏不用问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有了身孕,应当是在政阳那次怀上的。
仔细试了一会儿,顾连州的笑声爽朗清发,他欣喜的搂着白苏,“素儿,素儿腹中有了我的孩儿!”
初为人父的喜悦,竟将他习惯性的淡漠冲散了许多,白苏扁扁嘴,“你可从来不曾因我如此欢喜过!”
顾连州也曾被她逗笑过几回,可是笑容的持续时间远远没有这回长。
“小心眼。”顾连州轻轻拍了拍她的玉臀,把头轻轻放在白苏的腹部,闭上眼睛倾听,隔了许久,才道,“素儿怀了我的孩子,以后就不会轻易弃我。”
白苏一愣,想起返回政阳时他那憔悴的模样,才发觉,顾连州在乎她的程度,或许不下于自己在乎他。
原来,他这样高华的男子,竟也怕被人弃。
她觉得自己委曲求全甚是疲累,所以即便爱他,也会想放手去追求没有尊卑的自由。
而白苏无论是欺骗他,还是挑战他的底线,或是杀了他姬妾,她要走便放她走,什么都顺着她的意,顾连州仿佛都有着无止境的包容。
白苏以前把这种包容与他平素的淡漠弄混了,以为这是一贯的漠然,然而现在看来,恐怕这是他表现爱的方式啊。
“夫君,你真是笨呢。”白苏伸手抚着他如玉的面颊,轻笑道。
她的夫君啊,不喜欢把心中的话挂在嘴上,更不会表现出来。
“全天下怕也只有你一人对我如此评价。”顾连州依旧闭着眼睛,淡淡道。
“夫君,以后我们隐居,你也无需对世人伪装,想笑的时候便笑,想哭的时候便哭,随着心意来,否则总是隐忍着,多么累!”白苏叹道。
“嗯。”顾连州闭眸,菱唇勾出一抹笑意,山岳河川俊朗的面容,瞬时如春临大地阳光普照,温暖而耀眼,令人挪不开眼。
因着白苏有了身孕,他们去隐居的计划便往后延迟几个月,等胎儿稳定之后在走,在这段时间,可以做出周密的计划,白苏有些舍不得尚京的纳兰府,那处可是花了她好大心血呢!
他们是惬意了,可是在附近等待的剑客却越来越焦躁,石城的战火已经燃起,厮杀焦灼,政阳王的意思是,要顾连州出山将此地的战事早早结束,然后陆离班师回朝,勤王救驾,至少也要救出太子。
可是看他们主公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堕落啊!
此时的顾连州正挥舞着锅铲,一身清风朗月的站在灶台前。
白苏坐在小板凳上,咂了咂嘴,极品男人就是极品男人,连挥铲子都如此帅气。
白苏摸着平平的肚子,啧道,“儿子,你一定要是个儿子啊!”
想到能生一个如顾连州这般出色的男娃娃,白苏就是一阵雀跃,这个小生命还未成形,她便有一种伟大的成就感了。
顾连州的身手干脆利落,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炒菜,很快的四菜一汤便摆上桌。
这四道菜是白苏同他说的菜谱,他应当一次都没有做过,然而菜色的卖相着实令人吃惊,白苏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牛柳,入口的味道,让白苏双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我捡到宝了!”白苏由衷感叹。
“喜欢?”顾连州看着她的反应,心微微放下来,顾连州何止没有做过这几道菜,他长这么大连进厨房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掰的过来。
顾连州进食依旧是那般优雅而匀速,他一动起来,仿佛这个院子不是渔家破落,而是奇花异草雕梁画栋的花园。
什么叫蓬荜生辉,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夫君,你不觉你做的菜和平时有什么区别?”白苏甚是好奇,怎么他吃任何东西都吃的如此漠然,仿佛根本尝不到味道。
想到宁温幼时就被剥夺感知,难道她的夫君没有味觉?
第212章 顾天才的传奇童年
看着白苏水盈盈的眸子,顾连州就知道她没有想什么好事情。
“好吃不好吃我还是能分清的。”顾连州道,他仔细的将一块鱼刺挑干净,放到白苏碗里,淡淡道,“食不言。”
白苏扁扁嘴,吞下鱼肉,“我还要吃鱼,多吃鱼我们儿子以后聪明。”
顾连州默不作声的又夹了一块鱼,将刺挑完之后,才道,“我私以为,我们的孩子不吃鱼也不可能笨。”
“也是,但是我儿子以后一定要比父亲还要俊美,还要聪慧。”白苏不等他把鱼放到碗里,伸嘴接了过来。
顾连州道,“为何想要儿子呢?娇娇也是很好的。”
白苏扁了扁嘴,哼道,“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顾连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别的女人”指的是他的女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将一块挑好刺的鱼塞进她嘴里,“那我也不想要儿子。”这下轮到白苏吃惊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顾连州身为一个标准的古代男人,竟然能说出这句话,哪怕是开玩笑,应当也是不可能的吧!
顾连州淡淡的瞟了一眼白苏的肚子,分明是在威胁——你是娇娇也得是娇娇,不是娇娇也要变成娇娇!
于是,这个娃娃还没有成形,便被嫌弃了。
而最吃惊的莫过于隐在暗中的暗卫们了,世间哪个丈夫不想要大子!
他们形影不离的看着顾连州数年,顾连州一直都极为守礼法,为人处世虽然淡漠之极,却从不逾越礼法,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古板之人,竟然能够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言,且全然不像是玩笑话。
“夫君,儿子说想亲你。”饱餐之后,白苏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冲顾连州道。
顾连州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范的,头也不回的答道,“堂堂大丈夫,怎能生出如此妄念。”
“夫君,素儿想亲你。”白苏笑嘻嘻的盯着他。
“饱暖思yin欲。”顾连州哼道,他虽然如此说,却是已起身走了过来,翻身上塌,将她压在身下,又怕真的压着她,只用手臂支撑着身子。
“你不要扯着伤口,我在你上面可好?”白苏话音方落,一个翻身,将他压了下来,柔软的唇不由分说的便覆了上去,轻轻吮吸着他的菱唇,淡淡的苦涩茶香溢满唇齿之间,吸引着她更加深入的探寻。
“莫...要...点火!”顾连州含糊不清的道。
白苏睁开眼,看着他满是红晕的玉面,一向清明的墨玉眼中,染上一丝情欲,却又在竭力忍耐,心中不禁痒痒的,但也不忍心他忍的太痛苦,也就作罢了。
她气喘吁吁的趴在他的胸膛上,转移话题道,“夫君,同我说是你幼年时的事情吧。”
顾连州收了收心神,清贵的声音略带沙哑,缓缓道,“想听什么?”
白苏听见他真的愿意讲,心知这是不可多得的了解他的机会,便道,“你从小便是如此冷漠吗?”
回答她的先是一阵静默,过了好一会儿,顾连州才道,“我五岁孤身到尚京,跟着一个叫或的太学博士学习,十岁那年,他留给我一封信,莫名其妙便辞官回乡,不出三个月便传来他的死讯。因为两派朝斗,他做了牺牲品。”
也就是说,这位悲惨的太学博士师或同志,没犯什么事儿,却被莫名其妙的炮灰了。
“他留下书信,规劝我在没有自保能力前,不要参与朝中党派,我亦深以为然。”顾连州将幼时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得白苏一阵难受,十岁便要思虑这等事情,这哪里是什么童年,分明是水深不可测的官场斗争。
“师或离去后,便由师繁教授我,也就是现在的繁行时繁大夫。他教授我两年,便让我入了上舍甲......”
顾连州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紧锣密鼓的参加了上舍考试,在考试中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了。按照朝廷制度,在上舍考试中成绩突出的生员,便可以入朝为官了。
自古以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连州十二岁时便须得懂得保护自己,政阳王不在京城,不可能处处庇佑他,况且他心中怨恨这个父亲,也不愿得到他的庇护。
所以,便以年幼不知朝政为由,请求入太学为博士。
博士是七品官职,而且只是授课,不需参与朝政,也没资格上朝,并且受人尊敬,正是顾连州想求的。
“我如愿当上了上舍甲的博士,但因许多生员不服,我便请繁大夫代课,从未亲自去授课。”顾连州抚着白苏的发,现在拥着白苏回首幼年时,心中却不是酸楚,而是越发满足。
白苏用脸蹭蹭他的胸膛,以示安慰。
顾连州继续道,“我幼年不知隐藏自己,致使风头过盛,待到我想收敛,为时晚矣。各个家族宴我,又不得推拒。因有一回在齐硕王设宴上,我因不喜食芥菜,便不曾动箸,致使王府厨房上下三十余人丧命。”
顾连州十三四岁时,已是一名姿容绝世的少年,时日爱美少年,尤其那齐硕王,只要美少年眉头一皱,他便搜肠刮肚的也要哄人家欢笑。
白苏嘟嚷道,“旁人家不到十岁的孩子,还在活泥巴玩儿呢,我夫君很不容易。”
因有了那个开头,众人也都纷纷效仿,顾连州嗅觉较常人敏锐,在徐氏宴上因被一名舞姬身上的脂粉气所呛,打了个喷嚏,徐氏便要将舞姬杖杀。
那舞姬本是无辜,顾连州便开口求徐氏家主放过她,徐氏家族道:若是先生收了这女姬,徐氏也无权过问这她生死,如若不然,她令先生不愉,徐氏不可容。
“我因一时心软,便收了她。”顾连州淡淡笑道,“后来我辗转得知,那女姬竟是徐氏支族的庶女。那是我第一次被人算计。”
“于是徐氏家主半年之内便换人了?”白苏也曾听人说过此事,但并不知这其中种种,只闻徐氏家主惹得连州公子不快,被齐硕王逼死。
原来,这都是十三岁的顾连州所为,世人不知一个少年竟有如此手段,只道是旁人为了讨好他所为。
顾连州这童年,真是过得步步惊心啊。
“那你幼年以何做耍?”白苏好奇道。
顾连州怔了一下,想了半晌,道,“我五岁便入太学,平素都是一个人,师或擅园艺,我偶尔与他一道去山中寻奇花异草。”
“没了?”白苏心惊不已。
“风华在我十六岁时入京,我有时与他对弈。”顾连州诚实回答。
白苏嗟叹,抚着他的脸颊道,啧道,“你是怎么长成玉树临风、三观正的大好青年啊!”
的确,以顾连州这充满算计阴谋的童年,他没变成一个变态,杀人狂,或者愤世嫉俗之人,真可谓奇迹。
第213章 峡谷关智取赵膺
四千字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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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来说,顾连州现今的冷漠,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白苏对他更多了一些体谅,有时候也就任由着他不冷不热的模样,而她依旧热情不减的给他说这说那。
一个人十几年形成的习惯,并不是说改就能改变,白苏深知这点,所以也不强求。
况且,顾连州一颦一笑太过魅惑众生,白苏怕自己成天被迷惑,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还是现状好。
不知不觉,春风已起,吹皱了一湖水,带着依旧刺骨的寒凉,正如白苏刚刚穿越来的那个乍暖还寒的时节。
外面战火燎原,只需眨眼的一个瞬间,便就有成千上万的性命魂归地府,然而渔村却是宁静而安详。
白苏站在湖前,拢紧了身上的大氅,眯着眼睛凝视波光粼粼的水面,莹白的小脸被吹的有些发红,她静静享受宁静,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中,温热的苦涩茶香顿时盈满鼻尖。
白苏微微一笑,顺势向后倚了倚。
顾连州看着白苏明显比从前好许多的气色,很是满意,身子强健些,才能够放心放的奔波。
他们早就有了计划,打算到最近的狄城去,让白苏在那里养胎几个月,而妫芷则前去尚京通知剑客到狄城迎接他们,然后一起南下去姜国。
前些日子顾连州身子虚弱,根本无法动身,近日行动起来也没有太大问题,况且也不得不动身了。
这几日石城周围狼烟滚滚,战鼓的喧嚣声都已经传到了渔村。
想来陆离已经攻入城内了,那赵膺用起诡计来阴毒狠绝,或许陆离不如他,但是硬碰硬的厮杀,他断然不是陆离的对手。
随着雍军逼进石城,顾连州和白苏亦动了离开的心思。
顾连州原本把赵膺引入石城,就是存了瓮中捉鳖的意思,而荀句是知道这个计策的,他们必然还会按照原计划行事,如此一来,赵膺必然还被困在城内,两军一旦在城中对峙,这个不大的石城,哪里都不甚安全了。
“现在走正好。”顾连州抚着白苏的肚子,清澈高远的墨玉眸子隐隐有些担忧。
“夫君莫要忧心,我们的孩儿既然选择在战火中来临,必然是个勇敢的孩子。”白苏笑着安慰他,“再说,我们只是去狄城,妫芷早在那处安排好了,我倒是忧心你呢,你这伤口刚刚愈合。”
顾连州俊美无匹的面上漾开一抹笑容,明亮的令人几乎无法直视,“无碍,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白苏瘪瘪嘴,他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都那么招人,这副样子若是被人瞧了去,恐怕又不知有多少娇娇要贴上来。
顾连州回屋拿了个包袱,便运起轻功抱着白苏往山里去,暗卫曾查探过,越过一个峡谷和两座山便可出城,他命暗卫在外面准备好了马车,以他的速度,约莫傍晚时分便可登上马车。
“主公,让属下背着云夫人吧。”固几步赶上顾连州,他心知道自己主子受了那么中的伤,不可能好的如此快,恐怕一动就会裂开。
白苏不知顾连州瞒着她此事,只道是妫芷的药有神效,再加之顾连州的身子一向不错,所以他说痊愈,她便信以为真。
即便如此,白苏还是有些担忧的,便道,“夫君,让固背我一会儿吧,此处出城容易,想必赵膺也能寻的到,不定会遇上,你要留着体力。”
顾连州知她说的有道理,便将白苏放了下来,嘱咐固道,“行路时稳当些。”
“是!”固叉手答道,旋即蹲下身来。
白苏刚刚被固背起,便听闻山谷中有马蹄声响起,几人迅速找了一块巨石掩了自己。
他们人在半山腰上,只需一垂头便能看见谷中的军队,白苏在固背后,又被巨石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谷中的情形。
马蹄声急促且混杂,不用看,白苏也能猜到这一行人必然是北魏军。
顾连州他们并不一定非要在北魏军之前出城,恰恰相反,若是北魏军成功出城,白苏留在石城养胎也无不可。
可是时不予人,只闻谷中一声高呼,“止步!收了军旗。原地休息两刻。”
白苏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两刻!
“陆离那厮真是一头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喊一边卷着写着“赵”字的军旗,一边道。
粗犷而嘶哑的声音既有钦佩又有鄙夷,混合起来,显得极为无奈。
想来众人都累得厉害了,无人应答,那汉子抹一把沾染了鲜血的胡子,嘟嚷道,“妇人真是祸水,要不是上郡候那个如夫人折腾死候夫人,又弄死了几个嫡子,陆离还是我北魏的将军,与赵将军联手,踏平大雍还不是轻而易举!”
“公孙辍,你要是还有力气就转回去杀他一百回合,少在这里娘们唧唧的嚼舌根子!”另一名武将装束的青年男子冷声道,阴郁的声音含着悲痛。
公孙辍叹道,“左将军,两军厮杀,自当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右将军死在陆离剑下倒也不算没脸,总比我们这些临阵逃跑的强。”
公孙辍虽有不满,却颇为隐忍,甚至有些安慰的意思。
“唉!”左将军沉沉叹了一声。
白苏曾听陆离说过,任左将军之职的是黄诀,右将军之职是其兄黄远,这么说来黄远已经被陆离杀了?
干得好!白苏心中稍微爽快了些,悄悄的牵住旁边顾连州的手。
顾连州反握了一下,继续观望谷下的情形。
两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群人狠狠抽着马屁股,马群一阵嘶鸣,顺着谷地的路疯了一般的向前跑。
白苏也是佩服这赵膺,想要出城必须翻山,这些马匹留着也无用,便用来迷惑雍军的追捕,他还真是一丝耍诈的机会也不放过!
她这厢正兀自想着,下面一个人朗声道,“阁下出来吧!”
白苏一惊,他们隐在此处并不曾发出任何动静,距离谷下少说也得有十几丈的距离,那些人便是功夫再高,应该也无法发现他们,难道附近还隐了别人? 这时,顾连州做了个手势,要他们好好呆着,自己则起身走出巨石。
谷下的一行人已经整队,正准备翻山,却忽然听闻赵膺说了这么一句话,纷纷惊疑不定的朝四周观望,全身戒备。
却见正对面的半山腰上,一块巨石后面缓缓走出一袭青衣,如清风朗月般,纵使离得远,但他这么居高临下的站着,众人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是一个俊朗无匹男子,宛如谪仙临尘,淡漠的气息渐渐铺散开来。
“顾少师......顾少师可真是无处不在啊,令赵某佩服。”赵膺深邃的星眸中蹦出浓烈的杀意。
顾连州静静的盯着赵膺,此人既是手段卑劣,却是处变不惊,倒也是一条好汉,顾连州清贵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巫的六识果然敏锐,大巫不得取无辜之人的性命,不知你剑下亡魂几何?”
他此话一出,北魏军一片哗然,便是再傻也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他居然说赵膺是巫!
兵卒们只是暂时被这个消息镇住了,心中并不甚相信,可几位将军心知顾连州这话也许并非虚言,他们都一等一的高手,却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隐在附近,若非是大巫,赵膺怎么可能发觉?
“我无意为难你们,若想走便走,时至今日,我顾连州从未虚言过。”顾连州淡淡道。
几乎是他说出此话的同时,北魏军便相信了,顾连州的名声在天下间是无人不知的,绝不可能虚言。
赵膺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顾连州,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默半晌,他忽然剑出如电,朝顾连州袭来。
白苏躲在石后,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双水眸紧紧盯着顾连州的身影,原本漠然的他,唇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笑,那笑隐约有着残忍的味道,看的白苏微微一怔。
就在她一愣神的瞬间,顾连州却如白鹤展翅一般纵身跳了下去,白苏一声惊叫硬生生的被自己堵在喉咙里。
顾连州从袖子抽出一支黑色的横笛,硬生生抵住了赵膺一剑,两人从半空中急速坠下。
嘭的一声,赵膺双脚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在黄土的地面上踩出一两个坑,尘土飞扬中,顾连州轻飘飘的向后退了几张,冲那几名主将冷冷道,“我从来一诺千斤,说不过问便绝不会过问,雍军只在后面五里处,你们也要为他一己私心卖命?”
顾连州话未说完,赵膺便再次提剑逼了上来。
北魏几名主将略一商量,立刻招众将士翻山出城,竟是丢下身为大将军的赵膺!
自古以来都是弃卒保帅,他们这么做不合常情,然而这也却再意料之中,赵膺用计阴毒,纵然攻城神速,他却是无情利用手下士兵,比如狄城那五千将士,或许还有更多,因此在军中是早已失了人心的。
这些将士出生入死,根本就不怕死,但令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必须要令他们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才行。
眼下这个情形,分明是赵膺想要杀人灭口,他们宁愿相信有大雍圣人之名的顾连州,也不愿为这么个主将白白送死。
赵膺幽潭一般的黑眸满是冷意,低哑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凭你现在的功力,想杀我?恐怕不等你杀了我,便会血尽而亡!”
他目光落在顾连州袍角低落的鲜血,顾连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没让血渗出衣袍,而是从衣服里面滴落。
顾连州面不改色,余光注视着已经爬到半山腰的北魏军,漠然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弃你而走?”
“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赵膺冷哼着,手上的攻势却不曾停下,剑出如风,很快便在顾连州身上划出几道血痕。
顾连州因半月前失血过多,功力恢复连四成都不到,又加上伤口崩裂,自然不是赵膺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是巫。
半山腰的岩石后面,白苏本想伸头看看,却被固阻止,一根绳索将她绑的严严实实,被固拽住,任她如何挣扎都是纹丝不动,但又怕被赵膺发现坏了顾连州的谋算,不敢开口与固商量,也只好坐在那里干着急。
谷中,赵膺一剑刺进顾连州的腹部,面上浮起残酷的笑容,“绝代风华的顾连州死在我手中,想必我赵膺便是无法完成大业,也会名垂青史!”
顾连州身上的鲜血顺着青衣殷出,在腹部绽开一大片红莲,胸口裂开的伤痕,血液也微微殷出少许。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陆离而不是你赵膺,那些北魏军,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回舍弃他逃跑。”顾连州一派淡然。
赵膺面色铁青,死死的盯着这个形容凄惨,却依旧高华如月的男子,因着他的话,心中忽然不忿起来,他为了谋取大雍殚精竭虑,哪里就比不上那个叛国贼了!
赵膺不得不承认,顾连州说的对,即便陆离叛国了,北魏军依旧有许多旧部念着他的好,即便他如今领着雍军攻打故国,北魏军中依旧有许多人对他念念不忘,每当自己布置战略时,那些人,便会指手划脚,说陆将军当年不会这样那样云云。
公孙辍便是其中之一,纵然他嘴上不忿陆离,心里依旧把陆离当做无人可以战胜的神。
顾连州眸色一沉,清贵的声音忽然炸开一般,响彻山谷,“围杀!”
他声音一落,嗖嗖几声,五个黑影闪了出来。
五条黑影一言不发挥剑便朝赵膺扑去,半月前赵膺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命人射伤顾连州,令他们颜面尽失,此时逮到机会,都是豁出了命去,招招狠厉,五条黑影一时间竟是把赵膺围困在剑网之间。
赵膺心思阴毒,野心过重,根本就无法断红尘,所以在巫的造诣上很低,区区巫术还不能把这几名以一敌百的暗卫怎么样,巫术加剑术,勉强能抵挡五人攻击。
固心知白苏与一般妇人不同,向来冷静且足智多谋,便解了她的绳子,运起轻功把她带到顾连州身边,自己则加入围杀赵膺的战圈。
白苏一见顾连州浑身是血的模样,顿时眼睛充血,急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褐色的小陶瓶,“夫君,这个是护心丸,你先吃了。”
妫芷护心丸和烛武的护心丹是同样的功效。(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4章 陆将军的小心思
顾连州扯出一抹笑意,低头吞下白苏手中的药丸。
“你还笑!该笑的时候不笑!”白苏快气疯了,心中暗暗道,赵膺你最好祈祷自己死在这几个暗卫手中,否则我必然将古今酷刑统统给你试一遍!而且保你试完之前,绝不会咽气。
顾连州笑吟吟的看着白苏眼眸中闪过的恶毒,身子微微一倾,倒在白苏的身上,微哑的声音叹息道,“我自十四岁起,暗地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面却博了个好名声,被世人景仰,呼风唤雨,从没有任何事情不合我心意,可我却不欣喜。如今,我高兴有了血脉,更高兴,遇上了你.......”
白苏一边努力的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恨恨的道,“你不用拿遗言吓唬我,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杀了你儿子,然后再自杀!”
顾连州哑然失笑,埋头在她幽香的脖颈间,渐渐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白苏身上。
白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扶靠在崖边,心叹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他们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居然这么巧就遇上了赵膺,要知道,按照他们翻身的速度,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出城了,可偏偏就在这两个时辰中遇见了赵膺。
顾大圣人面上淡漠无欲,其实比白苏还要睚眦必报,既然已经被赵膺识破藏身,他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点出赵膺巫者的身份,激起他杀人灭口的**。
赵膺心知,顾连州说出的话任比何人的话都有分量,万一将他巫者的身份公诸天下,那么也就没有他赵膺生存的余地了。
灭了北魏那帮残兵败将的口容易,然而一旦错过今日的时机,再想杀顾连州却比登天还难,因此赵膺正中的顾连州的计谋。
白苏知道,顾连州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定然不会去做以命换命的蠢事,只是为防万一,习惯性的先一步做打算,说出遗言,所以白苏并没有初次见他昏迷时的慌乱。
一个擅长诡道之人,落入别人的计谋中,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北魏军其他于不顾,对赵膺来说,又是一个打击。
双重打击之下,扰的他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对战,勉强撑了十余个回合,被固一剑刺中。他也心知今日众叛亲离之下,自己断无活命的可能,干脆放弃了挣扎。
六把剑相继插入他体内,白苏跪坐在十几丈远的地方,让顾连州的头枕在她的腿上,静静的看着赵膺那双不甘的眼,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好久不见。”
白苏知道,当日赵膺不追究她杀白虎的责任,一是因为他偷偷潜入政阳,不便闹出乱子,二是因为觉得她是个人才,为了以后的霸业,卖给白苏一个顺水人情。
今时今日,这种情形下再见,简直像是对赵膺所作所为一种讽刺。
“你......你!”赵膺俊美的面上有诧异,有不甘,也有自嘲。
“妾,白氏,**。”白苏面上一直带着淡若清风的笑意,笑看他的生死,“你应当庆幸自己是被几名勇士所杀,而非落入我一妇人手中。”
“不过一死而已!”赵膺悔恨自己当日竟没看出,那个被百名剑客唤作“主公”的少年竟是一个妇人。
随着他慢慢倒下,白苏笑的越发欢快,“一死而已?自古最毒妇人心,你重伤我夫君,让你就这般死了,实在是便宜你了!”
白苏也适可而止了,让一个将死之人再痛苦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快些让顾连州就医才是。
“走吧,回渔村。”白苏对固道。
赵膺身上被乍了六个血窟窿,有一剑更是穿透心脏,便是医术巫术双绝的妫芷恐怕也无力回天,白苏便也不再管他。
固背起顾连州,白苏便让另外一个暗卫背着,正欲走,却闻赵膺低哑的声音问道,“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陆离!”
背着白苏的那黑衣暗卫嗤笑一声,“陆将军是堂堂大丈夫,你心思诡谲,不及他万一。”
白苏却淡淡道,“谋权者,谋心也。”
根据厚黑学定论,谋大事者,一定要脸皮要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还有一说,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赵膺够黑,脸皮厚不厚白苏不知道,但他视自己属下的命如草芥,得今日的下场也在预料之中。
昔日曹操够黑够狠,也得人心,可惜他脸皮不够厚,至死不肯颠覆汉室称帝,所以最终没能统一天下。
刘备脸皮够厚,也极为得人心,但心不够黑,所以也不能统一天下。
而孙权,脸皮厚、心黑,亦的人心,却样样都差那么一点,所以他至死也只是东吴皇帝。
按照这个定律来判断,如今大权在握的人中,只有一个人符合条件,那人便是顾风华,厚脸皮,腹黑狠厉,虽则名声不好,却很得属下拥戴。
白苏胡思乱想着,为顾连州诊治的医者已经请来,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一把雪白胡须,似是很有些资历。
他被固从石城中揪进来,颤巍巍的伸出枯瘦如柴的指头搭在顾连州的腕上。
凝神静气了半晌,终于道,“这位......”老者见屋内之人个个气度不凡,也不敢乱称呼,只道,“他是伤及心脉,又失血过多,身子亏空,但幸亏有神药护命,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恐怕要调养一年半载才可复原。”
白苏不甚懂医术,但也能隐约判断这医者是确实有两把刷子的,所以便客气的请他帮顾连州伤口止血包扎,又细细询问了近几日调养的注意事项,这付了诊金,命固把医者送回去。
白苏盯着顾连州苍白的俊颜,心知一直呆在此处对他也并非好事,这渔村虽幽静,但条件太差,于是便决定等他修养几日之后,便搬去城中。
“固,你先去城中买下个精致干净的宅子,几日之后,我们搬过去。”白苏道,石城中大部分权贵都早早携家带口的跑去别处避难了,想寻个好宅子并非很难。
固领命刚刚出去不久,又退了回来,“夫人,陆将军来了。”
白苏怔了怔,起身随着固出去。
破落的院子中,一袭玄色铠甲背身而立,墨发在头顶随意结了一个髻,有些凌乱,铁衣上还沾染了许多血迹,仿佛是从战场上下来。
他听闻后面有脚步声,回过身来,第一时间便掳住了白苏的目光,他的眼神中还有着未曾消去的杀气,如狼王一般的气势,极具霸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白苏几眼,剑眉皱起。
白苏也不知他因何皱眉,却见那张刀刻般硬朗的俊颜消瘦了几分,下颚长出了一寸长的青须,配上他那狭长深邃的双眼,越发显得有男人味。
陆离就那么站着,白苏不上前,他也不过来,磁性如在胸腔共振的声音沉吟了一下,才从怀中掏出几块残破的红布,揉成一团,准确的抛入白苏的怀中,生硬道,“这是我父亲遗物,你撕破的,须得负责给我补上!”
白苏张了张嘴,满面为难,她前世今生也没拿过针线啊!若是寻常东西,她随意补补也就算了,但这是人家父亲的遗物,看陆离对此物的重视程度,便知道不能等闲视之。
“怎么,你不愿?”陆离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白苏忙道,“这是应该的,但我针线很差,怕缝坏了将军的东西,不如我改日寻个定好的秀娘......”
陆离不耐烦的打断她,“再坏还能比现在还坏!?总之你用针线把它连起来就是了!”
顿了顿,他威胁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找秀娘,我定不饶你!”
伴随着他这一句威胁,天空中轰隆隆的炸起了雷,白苏抿着唇,一脸认真,颇有几分壮烈意味。
陆离踟蹰了一下,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走到大门之时,忽然下起了大雨。
这春季的第一场雨来的甚是猛烈,直逼夏日的雷暴雨,陆离彷如没看见一般,大步没入雨中,哗啦啦的大雨击打在他的战衣上水花四溅,令他周身仿佛蒙上一层白白的雾气。
白苏急忙把披风抱进怀里,跑进了屋。
陆离在白苏跑回房中之后,恨恨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牙切齿的自语道,“没规矩的妇人,连留一留客都不知!”
他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白苏的唤声,“陆将军!”
陆离薄唇一勾,转身之时敛了神情,还故意拧起眉头。
只见白苏带着斗笠,手中拿着一把伞蹦蹦哒哒的向他跑过来,那一刻,他面上可以拧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习惯性握着剑柄的手隐忍的紧了紧,如果......能不能将她揽入怀中?哪怕一刻也好。
陆离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无聊,竟然恶劣盼着这个妇人跌倒,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过去扶起她。
然而,白苏踩在湿滑的地上,脚步虽有些不稳,却还是顺利的到达了他面前。
陆离心中对她就更不满了,作为一个娇娇怯怯的妇道人家,你怎么能不弱柳扶风呢?怎么能不在雨天滑到呢?于是连带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白苏被他冷冽的神情吓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把手中的伞递到他面,“陆将军,撑伞回去吧。”
虽不曾留客,好歹还算有良心,送了把伞过来,陆离稍稍缓了缓。
白苏感觉周围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时,陆离接过那把伞,嘭的一声撑开,然后一脸铁青的看着散碎了满地的伞骨。
“这就是你给本将军送的伞!?”陆离越发觉得自己对这妇人恨的牙痒痒。
白苏缩起脖子怯怯道,“这是渔家唯一的一把伞......”
她的潜台词是:人家家里这么穷,有把伞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撑了十几年都没坏,还不是因为你丫一身蛮力!
陆离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5章 顾风雅的哭诉
在渔村又住了七八日,白苏和顾连州才搬到城中去。
固给寻的院子原是凌家的别苑,地方不甚大,却修缮的极为精致,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柔美,在石城这样以粗犷为美的地方,实在令人好奇。
打听之下才知道,这石城凌氏的本家也在尚京,家主尤其爱宁国风物,于是石城凌氏为了讨好家主便特地建了这个院子,以便家主来时住。
看着院子的精致程度,恐怕凌氏当真是花了血本。
因石城半年战乱,园内只剩下几个家生奴,旁的早就跑的跑散的散,连凌氏这一支族都举家迁往尚京了,这石城既然被陆离占下了,也就他说了算,所以白苏便不花一分钱的住了进来。
主屋是和主寝房连在一起的,中间隔了珍珠帘和轻纱帐幔,浅青色的纱帐,在寒冬里看起来有些冷,但白苏觉得还不错,便命两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婆子把屋内清扫了一遍,换上新的被褥,才把顾连州移了进去。
顾连州自从伤口挣开之后,才真正显现出身子亏空的症状,每日只能醒三五个时辰,白苏看他还有些时候才能醒,便让固领着她去府中各处转转。
但她向来是把懒骨头,只转了一会儿便回到房中,口干舌燥,看见几上有壶便伸手去倒,没想到竟是空的。
白苏皱了皱眉头,趴在桌上,无力的道,“固,你去找个人牙子来,连州最近病着,少不了人伺候。”
固领命出去不久,便有人来通报,顾小将军来访。
白苏一惊,他当日说以军功换她,不会又想起这一茬了吧!
顾风雅还如从前那般没有规矩,通报的人这还没退出去,他便横冲直撞的进来了。
白苏拢着袖子,听见呼呼带风的脚步声,眼皮也不抬的道,“顾小将军越发的有风华公子的风范呢!”
谁知来人长剑一丢,嘭的一声跪在了白苏面前,嘶哑的声音道,“求云夫人帮风雅引见伏翛大巫!”
伏翛是妫芷的巫名,顾风雅来寻她,难道是谁受了重伤?
白苏动作一顿,惊怔的打量他。
顾风雅一身银色铠甲上沾满了鲜血,俊俏的脸消瘦了些,一双眼睛红肿的像两只核桃,墨玉眼泛着水光,身上少了许多张狂之气,竟隐隐也显出几分沉稳,只不过此时他憔悴的脸上更多是沉痛。
顾风雅见白苏呆呆的看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面色涨红,“风雅年少轻狂得罪云夫人,不敢求得原谅,但还请看在我大兄面上,请伏翛大巫救救阿婞!”
“李婞怎么了?”白苏紧张的挺直脊背,看顾风雅这模样,必是性命攸关!
“她......她死了!不。没死!陆将军说你认识伏翛大巫,她一定能救活李婞。”顾风雅说着重重给白苏磕了个头,伏在地上的肩膀抽动不已。
白苏呆了呆,从顾风雅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却只听出一个意思——李婞死了!
那么个有性格的姑娘竟没了!白苏脑子中空白了几秒,旋即看着伏在地上的顾风雅,讷讷的问道,“她人在哪儿?”
问完这句话,白苏倏然反应过来,急急起身,朗声道,“你们守好主公,我出去一下!”
“是!”院子各处传来应答声音。
白苏怜悯的看着顾风雅,他恐怕是一时疯魔了吧,为一个死人来求医,这个任性的男孩,终于意识到李婞在他心中的位置了,他这般傲气的人,竟能抛弃尊严,跑来跪求她一妇人,想来这份情还不浅。
顾风雅心中一喜,以为白苏愿意帮忙救人,便不管不顾的拉着白苏往外跑,跑了几步,他嫌白苏太慢,干脆挟着她奔至门口,利落的翻身上马,朝城北的军营奔去。
马如同一阵风,在战后萧条的街巷中穿梭,白苏被横在马上,颠簸的头晕脑胀,腰被马鞍硌的生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苏从摇晃的视线中,已经能能清楚的看见挂满白绫的军营,心中咯噔一下,这时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她方才听顾风雅说的此事的时候,心中还抱着一点点希望的,哪怕是命悬一线也好。
传说巫首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妫芷也定然能救得她。
然而,如果不是已经确定李婞死了,陆离是不会命人将白绫挂上军营的!
马匹飞快的冲进了军营,顾风雅翻身下马,目眦欲裂的撕扯着挂在围栏上的白绫,几名兵卒看他发狂的样子,却也不敢过来拉住,便飞快的跑去禀报陆将军。
白苏从马上滑落下来,强忍着脚软站稳了身子。
这时十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和副将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陆离,他剑眉紧拢,挥手令两个副将过去制住顾风雅。
“怎么回事,李婞怎么会死?”白苏声音有些发颤。
“她......”陆离喉头一哽,他是从来都觉得女人是祸水的,却没想到竟有李婞那般节义之妇。
“你骗我!”顾风雅双手被两名副将缚住,双眼充血的盯着陆离,声音嘶哑干涩,“你说只要找到伏翛大巫,阿婞就能活过来,你为何还要挂白绫!你骗我!”
顾风雅这般狠狠的瞪着陆离,脸色却渐渐灰败下去,暗哑的声音喃喃道,“放开我。”
“放开他。”陆离道。
两名副将松开手,顾风雅缓缓朝主帐走去,李婞的棺木便就停在那处。
一群人也默不作声的跟他往回走,白苏脑子还有些发懵,却也举步跟了上去。
大帐中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摆在最中央,表面被打磨的很是光亮,李婞一身战衣双手放交叠在腹上,墨发在头顶结成一个整齐的马尾,入鬓的剑眉依旧神采飞扬,一身英武洒脱的美丽,面容安详,美丽的面上已然泛着青色。在她身旁放还着她平时用的青铜剑。
“阿婞。”白苏第一次如此唤她,她们的交情并不深,可是一见如故,白苏一直都很欣赏这个洒脱豪放的女子,无论悲喜都明明白白的写在面上。
顾风雅静静的看着李婞,手抚上她的面颊,触手一片冰冷,冷的他哆嗦了一下。
那日,陆离下令追剿敌军,顾风雅请战。
陆离深知穷寇凶悍,便只命他为副将,辅佐右将军一同行军。
顾风雅因此心情不佳,在临走之前还与李婞大吵了一架。(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6章 籍巫的来意
雍军在湖城与北魏交界处的葫芦口设下埋伏。
葫芦口其实是一个峡谷,在两国交界之处有一个山谷,其腹地像一只葫芦,而出口之处正如葫芦细细的颈,这里两边都是断崖,陡峭无比,而往北魏去,必须经过这个葫芦口,此地无疑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然而,他们能想到的,北魏军也同样想到了,但是除了葫芦口之外,就只有选择穿过秦川王的领地,那里有重兵屯守,路途遥远,他们已经断了粮草,选择走秦川王的领地,全无生存的希望,如此情形下,只好拼死一战。
只要穿过那个峡谷,便是北魏的领地!
顾风雅带兵在峡口堵截,另外一位副将带兵在葫芦腰部处殿后,把北魏军堵在较小的那一块腹地之中。
相对来说,顾风雅的任务更加危险,因为北魏军一旦受到袭击,故土就在眼前,他们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顾风雅也经历不少此战争,用兵还算娴熟,死死的将北魏军堵在其中。
公孙辍性子火爆,看着屡次突围不成功,怒气冲冲的亲自领兵突围,顾风雅实力与公孙辍不相上下,却比公孙辍少了许多临战经验,一时间只能勉强接住他的攻击。
右将军见顾风雅似有颓势,立刻另派副将相助,要求务必斩杀公孙辍,李婞自请前往。
李婞的功夫甚至还在公孙瓒之上,两人合力必能斩杀公孙瓒,右将军便允了。
战场之上不是盟友就是敌人,纵然顾风雅和李婞之前还闹了不愉快,但两军阵前,亦能够抛却私人好恶,顾风雅一见李婞前来相助,当下战意更胜,从气势上竟隐隐盖过了公孙瓒。
然而就李婞策马快要接近两人的战圈时,余光瞥见二十丈远的地方,黄诀已经箭在弦上,一张弓如同满月,瞄准的正是顾风雅。
黄诀是北魏军的神射手,百步能穿石,那一箭绝对能穿透顾风雅的身体。
“风雅小心!”李婞警示声方才出口,只闻那箭羽的破空之声噼啪作响。
电光火石之间,李婞脚尖在马背上一点,飞身过去狠狠将顾风雅撞下马,冒着被公孙辍戟刺中的危险,飞快的伸手抓住他的盔甲向自己身边一拖。
这一切动作都如闪电般,公孙辍背对着谷地,不知后面有箭矢,一时不曾躲开,待到发觉身后的破风之声,黄诀的羽箭已经从他的背心穿过胸膛。
那公孙辍为北魏悍将,一身蛮力,即便在临死这一瞬间,竟是挥戟生生刺入正在急退的李婞身上,那一戟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公孙辍的力量惊人,铁甲在他面前犹如无物。
“阿婞!”顾风雅只是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等站起来时,便看见坠落的李婞。
公孙辍那戟是呈斧形,两侧带勾,这一戟刺入心脏顿时会被搅得四分五裂。滚烫的血随着李婞跌落的身体如喷泉一样,洒满了整个葫芦口,甚至连一丈远的峡谷壁上都喷上许多。
顾风雅疯了一般的奔过去接住她,“阿婞,阿婞!”
李婞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发出浓重的吐气声,“我想明白了,原来...我竟是...喜欢你的。”
“阿婞,阿婞,你不能死,我们回去成亲!”顾风雅失控的大叫。
然而,李婞并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在她说完那句话时,一双神采飞扬的明眸陡然之间暗淡下来,然后缓缓合上。
顾风雅察觉怀中的人忽然软了下来,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堵得他喉头要涨裂一般的疼痛。
仿佛所有的伤心全部堵在喉咙里,眼睛里,他只觉得自己七窍胀痛,心中却是空空的,甚至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七窍了,他的心,他的思考的能力,他流动的血液,一下子全部凝固。
顾风雅站在棺木前,眼中李婞的面容忽然被一片鲜红覆盖,喉头也充满了腥甜。
“顾风雅!”白苏就站在他对面,一抬头便看见顾风雅竟是眼嘴都溢出鲜血,不一会,连鼻子也开始流血。
白苏惊恐的声音立刻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顺着她的目光,纷纷往顾风雅面上看去。
“快叫巫!”陆离大吼一声。
帐中掀起一阵风,一个黑影闪身进来,飞快的点了顾风雅身上几个穴道,手上银针如电,眨眼间刺入上半身几大要穴。
一切做妥了之后,众人才看清一袭巫袍掩映中的那张秀美清冷的脸,连忙失礼。
“妫芷,他怎么样!”白苏急问道。
妫芷看了一眼棺木中的女子,这才将手搭在顾风雅的手腕上,两息之后,道,“他爱憎都过于强烈,这阿娇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伤了五脏,经脉混乱,我救得了他一时,但若他还想不开,你们便再准备一副棺材吧。”
“李婞真的没有救了吗?”白苏喃喃道,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这个世界有许多超出她认知的东西,让她不自觉的抱了一丝希望。
妫芷冷冷看了她一眼,当真伸手探了探李婞的身子,当手到胸口时,顿住了。
然后一眼不发的收了手,往帐外走去,白苏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连忙跟上了上去。
妫芷行的不快,在营中一个僻静之处停下脚步。
风吹的人衣袍猎猎作响,白苏缩了缩身子,站在她身后,只听妫芷冷冽的声音混在寒风中飘散过来,“如果用你腹中的孩儿和我的性命换回李婞,你可愿意?”
白苏怔住,这还用问?她白苏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事儿?只是白苏想的是,妫芷为何这么问,“这跟救她有什么关系?”
“你只需回答我,愿意不愿意。”妫芷道。
白苏立刻发觉了不妥,心中不由一紧,追问道,“妫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妫芷回过头,清冽的眼神直直盯入她的心底,看了半晌,终于道,“你这身子,能生的出孩子吗?”
白苏体内有妫芷的巫命,也经过阴阳调和,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架不住她先天孱弱的底子,她今年十五岁,开春就满十六了,这时候女子十五六生孩子的多得是,可是她身子这么弱,真的能生子?
想着这些,白苏身子越发冰冷。
“我若救李婞是以命换命,如若我不死,待你生产时,却能从旁协助一二。”妫芷淡淡道。
此事,白苏说什么都不会同意,且不说她的孩儿,单是拿妫芷的命去换,也绝不可能。
静默半晌,白苏叹息道,“生死有命,妫芷,便是没有这个孩儿,我也不会拿你的命与任何人换。”
“若是换顾连州呢?”妫芷忽然问道。
“不会。”白苏静静的看着她,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又如何能在耗了你的生命之后,与他长相厮守?”
白苏虽骨子里有抹不去的自私,可那只是对外,顾连州和妫芷,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怎么能踏着一个人的生命,只为留住另外一个?
“我们走吧。”白苏道。
妫芷垂下眼帘,陡然想起在一年前白府后山上,自己对十三说:谁也不值得你如此耗费心思。然而,只是短短的一年,她便成了那个耗尽心血之人。
好在,白苏并不枉费她如此。
在大帐中守了李婞一会儿,白苏便逃一般的与陆离告辞,急急返回府中,她不是没看过死人,但是看着亲近之人的尸体,白苏只觉得遍体发寒,惊慌的感觉占据整个心脏,令她只能不顾一切的逃跑,一刻也不想再呆着。
白苏回到府中之时,固早已经带来了人牙子在偏院中等候,白苏也只是吩咐他自行选几个人,便奔至主屋。
顾连州已经醒了,身上只着一件中衣,靠在榻上握着本书在看,不知是书中内容不好,还是伤口扯得痛,他俊眉微拧,窗口照进来的光,投射在他面上,显现出清朗的光晕。
看见他,白苏觉得一颗没有着落的心,忽然安定了许多,眼眶微红,她走过去坐在塌侧,将头轻轻靠在他腰腹上,喃喃唤了声,“夫君。”
顾连州一醒来,暗卫便报告了白苏的行踪,因此并不曾询问。
“伤心?”他放下书册,略显苍白的容颜依旧俊美无匹,他伸出手轻捋着她的发丝,“李婞是武将,死在战场上,又是为了心爱之人所死,于她来说却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她心中,必然是没有任何遗憾的,你莫要操那份心。”
“唉!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是看了顾风雅悲痛欲绝的形容,有些乱了。”白苏虽是如此说着,眼眶却越发红了,“可我从来都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顾连州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的空地,“上来暖暖。”
白苏蹬掉鞋子,正欲解外衣之时,却听外面妫芷清冷的声音道,“瑶族的巫?”
白苏动作一滞,顾连州也同时敛目静听,只闻外面一个嘎哑苍老的声音极为恭敬的道,“不知巫首在此,巫籍冲撞了尊驾,请巫首降罪。”
“来意。”妫芷简洁的吐出两个字。
籍巫答道,“籍前来替主公给白氏送信。”
白苏心中一冷,恐怕是来劫人的吧,见有巫首在,这才改了口。
***
上一章的标题给我弄错了,袖子有罪!!!!另外,袖子傍晚时候有事,因此上一章是两千字,二更是三千,大家原谅则个。
另外......请大家在以后的日子不要叫我后妈,我先申明,自己是亲妈,嫡亲的。(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7章 宁国皇帝
“把信交给我吧。”妫芷这句话虽不是命令,然而冷硬的语气,加之她周身不自觉散发的寒气,压迫的人无法不遵从。
籍巫顿了顿,他能感觉主屋内有人,嘎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极有穿透力,“是口信,原本也是关于您的。您把一半巫命渡给白氏后根基受损,主公命籍特地送来千年人参,请您笑纳。”
屋内,白苏脸色突变,耳边一直回荡着籍巫嘎哑的声音:您把巫命渡给白氏后根基受损......
那次,妫芷明明已经说她药石罔效,可后来居然又活了过来,自那以后,烛武死,妫芷当上了皇巫,白苏一直以为,自己的命是烛武牺牲性命救来的,而妫芷和烛武有着很深的渊源。所以白苏一直觉得欠妫芷一个天大的人情。
现如今,竟是还搭上妫芷的一半巫命。
她脑中嗡嗡作响,籍巫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见,直到顾连州将她拉到榻上,才稍回过神,艰涩的向他问道,“你也知道此事吗?”
顾连州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白苏闭上眼眸,不过是两刻的时候,那双隔花笼雾的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和妫芷谈谈。”
顾连州没有说什么,这件事情,纵使他有再大的智慧也帮不了她。
外面初春的风显得还有些尖利,白苏打开房门,便看见一袭黑袍正面对着门,风从她背后吹来,墨发和黑袍融为一体,将那一张冷清的容颜衬得越发不可触及。
白苏拟好了许多腹稿,然看见妫芷那一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哽了半晌,却只化作一声叹息。
还是妫芷先起的话头,她道,“我的巫命有一百五十多年,分你一半,剩下的我都嫌长。”
白苏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笑容的形状,却依旧说不出话来,心中百味聚杂,想说的太多,反而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些什么。
吹了一会冷风,白苏稍稍理清了些思绪,说出她最介怀的事,“烛武......是因我而死。”
如果顾连州因为救妫芷而死,她虽不会怨恨,却一定不能再坦然的面对,烛武之于妫芷应当是一样的吧。
“他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妫芷冷冷道。
白苏不做声,她生性八卦,却不会在朋友的痛苦上找乐子,若是妫芷想说,她便听着,若是不想说,她也不多问。
“他.......”妫芷似是哽了一下,忽然转过身去,静了一会儿才道,“他想解脱,但是大巫不得自裁,所以总想着死在我手上,这回终于得偿所愿,你是她的恩人才对!”
白苏暗叹一声,这世上的人怎么都想着法子求死,似乎只有她执着的求活,苦苦挣扎着,只为活的更自在。
“我近年会有一个劫难。”妫芷收起许多冷意,似是心情缓和不少,“你身上是我的巫命,届时会与我一起受劫。”
白苏点点头,“我几经生死,因巫命而活,受劫是应当的。”
“是心劫。”妫芷转过身,冷冽的眸光定格在她身上,“巫不是不能自杀,而是根本杀不死自己,那时你便会尝到求死不能的痛苦,望你那时,不会怨我。”
白苏想活,妫芷便倾尽所能的让她活,这世上也许只有她这样执着于生的人,才能够承受住巫命中的心劫。
风渐渐急了,天空中不知从哪里卷来几片纸钱,时下只有有钱人才用的这么昂贵的纸制品,眼下在这个权贵全部逃亡的石城中,也只有李婞的丧事才用的起这东西了。
白苏定定盯着空中如白蝶飞舞的纸钱,眸中渐渐湿润,她原本就雾气盈盈的眸子越发似沁了水,盈盈欲滴。
三月。
雍国北疆的乍暖还寒,而江南已经是烟雨迷蒙,柳枝长出了细嫩的叶子,远远看便宛如浸润在水中的彩墨。
宁国皇宫的浮云阁,便是被这样柔润的细雨烟柳掩映其中,黛瓦白墙,真真宛如建在浮云之上,这还并非是浮云阁最美的时候,初夏的梅雨季节,荷叶葱碧,四处蒸腾起雾气,拨云见路,待到再深些月份,大片的木槿花开了,才算是极致。
浮云阁中有一个延伸在水面上的亭子,这亭子甚高,距离水面足有两丈,与阁楼的二层想通。
亭子中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倚在美人靠上,袍子上宝蓝色的水波文拖在身后的凳上,那人眉目如画的单手支撑着头颅,凝视着面前的棋盘。
那眉眼,那身量,无一不引人,就连侍候在侧的内侍,也看着他发呆的模样,呆呆怔怔。
宁国人对美的追求是疯狂的,在选择储君的时候,也是才能排在第二位,是以每一个继任的皇帝无不是容色倾城。
这些内侍算是对美色麻木了的,然而看着宁温这般如仙如幻的出尘之姿,依旧是不由自主的走神,心中均暗叹——大皇子可比太子可要俊上几倍。
宁温深知宁国的风俗,所以纵使他身上伤痕累累,却把这张脸保护的没有任何瑕疵,事实证明,这张魅惑众生的容颜,确实为他取得帝位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他微微动了动,伸手从棋罐中摸出一粒黑子,落在一个边角处。
“皇上。”嘎哑的声音出现在亭子中,令那几个痴迷的内侍陡然清醒过来,连忙躬身退出亭子。
等那些人离得远了,嘎哑的声音才道,“巫首在云夫人身侧。”
宁温拧眉,丰润的唇微微一挑,“果然不出所料,可照吩咐说了?”
自从白苏起死回生,烛武莫名死亡,他便怀疑妫氏的大巫其实是参与了那晚对白苏的救治,至于烛武为何选择死亡,这并不是他所感兴趣的。
“依我所见,巫首不仅渡了巫命给白氏,而且还与她下了巫盟。”籍巫声音中隐隐带着不解,但想到宁温一直谋略过人,便道,“皇上以为巫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
巫盟,是生死之约,有巫盟束缚的两个人,只要其中一个出事,另一个人的生命便会自动过渡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这是以命换命的法子。
妫芷与白苏之间的巫盟,显然是白苏占了便宜,皇巫历来是巫医双绝,自是不会轻易有性命之危。
“她要保护素儿。”宁温也不甚确定,一个皇巫,如何会如此不惜一切的护佑一个人?
暗中的籍巫忽然想到一个说法,便道,“据说皇巫倾尽一生护佑的人,身怀天命。”
宁温对“天命”这个东西不是不信,也不全信,于是暂时也不去管此事,然而事情反须得当心,“除了此事,还有别的消息吗?”
籍巫想了想,李婞之死,宁温从斥候那里想必早就得到消息,而除了朝政,他最关注的便是白氏,当下便道,“我瞧白氏,似是有孕了,月份不大,最多两个月。”
宁温正要去抓棋子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润泽的唇微微抿起,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不自觉的深深插入一片冰凉的棋子中。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中的急躁,那个唯一能令他忘却烦恼的人啊,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他梦中。
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狡诈的样子,她尴尬的样子......
随着距离和时间渐远,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锐,这许多年来唯一的温度,今时今日却如针刺一般一下一下的刺痛他,令他焦躁。
“此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半晌,他温润的声音缓缓道。
籍巫不管他怎么利用,宁温每次使计从不瞒着他,他却从来都看不懂,然这个俊雅如仙的青年总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现在忧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皇上,佛教渐渐在长江之滨宣扬开来,那些和尚趁着生灵受难,便到处妖言惑众,长此以往,我大巫岂不是要被他们取代?”
“妖言惑众吗......”此事也有斥候来报,并且带回一本《金刚经》,那其中都是大彻大悟之言啊,且用此雅致优美,“在观察些时日吧,巫多寻一些佛经来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籍巫怔了怔,这话说得找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很有道理,他却觉得有些敷衍的意思,心中想着,是否应真的找几本佛经来瞧瞧,看那些和尚成日里神神叨叨的,究竟说这个什么东西。
宁温淡淡笑着,目光依旧不离棋盘。
籍巫巫术不错,人却不算聪明,所以这么多年来,宁温能一直牢牢的将他握在手中,然而巫终究是巫,须得好好供奉着,否则终究是雍帝那般下场,一代英主,竟落到被幽禁的下场,求死不得,这是一生最大的耻辱,也是最悲惨的结局。
眼下有个佛教崛起,能制衡巫的话,于宁温来说,正是求之不得,他不仅不会阻止,甚至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助上一臂之力。
他胡乱想着,眼前的棋盘上,却浮出一张淡若云卷云舒的容颜,她说:你若是不想笑,又何必勉强自己。
她说:你不想去的地方,就不要去......有时候,逃避不好吗?(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18章 色/诱术?
不知不觉,顾连州和白苏已经在石城修养了两个月,眼下五月份的天气正是适宜,虽微微寒凉,白苏却无需时时刻刻都缩在被子里了。
这两个月来,好在凌氏的园子里有许多杂记之类的书籍,倒也不至于无聊,他们两个人都是喜静的性子,有时依偎在同个被窝里,一人手中握着一本书,彼此温暖着便度过了一整天,看书看累了,还能互相吃吃豆腐。
唯一令顾连州不满的,是只能看不能吃。
而令白苏不满的,出了只能看不能吃之外,还有许多条,比如天气太冷,饭菜太难吃,等等。
妫芷一直都不喜与人接触,在清园无事时,也是除非到吃饭时间,否则绝不现身,也不知她都怎样打发时间。
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十分暖和,顾连州便命人烧了热水,准备洗澡。
之前因为伤口正在愈合,顾连州也只能用湿的棉帕子擦拭身子,这对于一个习惯一天洗一次澡的人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折磨,幸而他是个忍耐力不错的人。
白苏懒散的很,她不愿陌生的侍婢伺候,自己又不愿意动手,所以顾连州多少日没洗,她就有多少日没洗了,幸而顾连州是个忍耐力不错的人。
“过来。”顾连州站在屏风后,拧眉看着日晒三竿依旧赖在榻上的白苏。
白苏塌的一头,蠕动到另一头,从被子中露出两只眼睛,“我要与你一起洗。”
顾连州眼睛亮了亮,旋即狐疑的道,“只是洗澡?”
“当然只是洗澡,不然夫君以为呢?”白苏从被子中钻出了,穿上木屐,哒哒哒的跑到浴桶旁,伸手探了探,笑嘻嘻道,“水温甚好,夫君,妾伺候你宽衣。”
顾连州敏锐的发觉,她方才自称“我”,忽然又自称“妾”,他自然不会以为白苏胡乱叫的,事实上,白苏的称呼极有规律,一般见他心情不错时,便“你”来“我”去,全无规矩,若是有所图谋或者惹他生气,便立刻变成了“妾”,如是对他不满时,便称呼“您”。
这项发现,令顾连州甚是欣慰,因而对她的小心思直接不用思考便了如指掌,实在方便得很。
眼下,没惹他生气,那便是有所图谋了?
顾连州眯起眼睛,盯着她忙忙碌碌的为他宽衣解带。
只剩下亵裤时,顾连州以为她好歹会避忌一下,然而他实在是高估白苏的羞耻程度了,身上仅剩的一件遮羞衣物,冷不防的被她一把拽了下来。
顾连州脸色先是一青,接着转黑,白苏察觉到气场变化,连忙脱起了自己的衣物,脱到只剩下一个肚兜时,以最无辜的眼神看向顾连州,“夫君,快请入浴吧!”
顾连州默不作声的依言进了浴桶,白苏也不脱身上的肚兜,直接爬进浴桶里。
这个浴桶很大,即便再进来几个人,也会显得拥挤,白苏身上着的是一件杏红色粉白合欢花肚兜,衬着她莹白似雪的肌肤娇嫩欲滴,热气渐渐将她的肌肤染上一层粉色,清秀的小脸在红云下渐渐艳丽起来。
白苏便这么穿着肚兜坐进水里,待她直起身子时,杏红色的丝绸已经贴在身上,她的胸前已经相当丰盈,凸起的两点清晰可见。
顾连州的眼神忽然幽深起来,但他依旧坐着没动。
偏在此时,白苏竟抬起藕臂,伸到脖颈后拂起黑缎似得长发,拔出发尾的簪子,打算给自己绾个发髻,自己折腾了一会儿,没能将头发弄起来,反而把发丝沾湿许多,一缕缕蜿蜒的黑色丝缎粘在细白的脖颈,有些贴在脸颊,终于泄气的将簪子递到顾连州面前,嘟起粉嫩嫩的小嘴道,“夫君,帮妾绾上。”
顾连州眸色越发幽深,声音中也已带上些沙哑,“近前来。”
哗啦的水声,白苏忽然站起来,这水恰好没到她的胯部,走动之间,能看见水下若隐若现的美景,而上面纤细不盈一握的小腰,衬托得她胸前那两处更加高耸。
“夫君。”白苏如风过竹林的声音,此刻轻柔娇软,湿漉漉的葱白玉指将一根兰花碧玉簪子递到顾连州面前。
白苏见他接过簪子,便转回身去,给他背后腰臀之间绝美的曲线,那两瓣臀,泛着淡淡的红晕,有如半置于水中的水蜜桃,诱人的紧。
顾连州握着簪子的手细微的颤抖,若是再多用一丝力气,恐怕要把这玉簪握碎。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直起身子,抬手把她三千青丝绾起,动作飞快,又不失温柔。
做完这一切,从水中站立起来,道,“你先洗吧,我稍后再洗,可需唤侍婢服侍?”
白苏哪里能容得他跑了,转身猛的抱住他结实没有一丝赘肉的腰,看着近在眼前的腰腹,六块肌肉并不精壮,可是块块清晰,即便是躺了两个多月,也不曾消下去,白苏吞了吞口水,伸出小舌头,从他的肚脐一路下滑,顺着那一缕细细的毛发缓缓向下。
顾连州感觉下身被她胸前的柔软缓缓摩擦着,加之腹上柔软的小舌游动,令他体内压抑的欲火蹭的一下熊熊燃起。
然而随着欲/火一起燃烧的还有怒气,她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却还如此诱惑他,让他忍不住动了火气,“白素!”
“嗯。”白苏一声轻哼,缠绵婉转,仿佛报复一般,猛的含住他下身早已经灼烫如铁之物,柔软的小嘴用力的吮吸两下。
顾连州舒适的轻哼两声,她却陡然放开了。
下身的紧致一空,顾连州心里空落落的,心中对白苏是既爱又恨,一把捉起她,狠狠吻了上上去,毫不留情的撬开贝齿,与她的舌纠缠不休。
直到口中渗进淡淡的血腥味,这才恨恨的松开了她。
“夫君,咱们洗完澡去做饭好不好,素儿想吃你烹的食了呢。”白苏边含糊不清的说着,边缓缓向下吻着。
顾连州微微一怔,欲火登时消退了大半。
原本,君子远庖厨,她耍小小的心思祈求他为她烹食,是十分寻常的。
在正常的观念中,白苏如此做法,甚至是个不贤之妇,可顾连州心中却是酸涩无比,他的妇人,应是清风浮云的洒脱淡然,却如此小心翼翼的讨好于他......
“素儿。”顾连州一把拽起她,揽入怀中,“素儿无需如此,我日日为你烹食也无不可,日后,也无需这般放低姿态。”
白苏埋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感动的热泪盈眶——不枉费这一出又是色诱术、又是苦肉计,好歹给她谋算到了一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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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大隐隐于朝
中间加了三四回热水,折腾好好一会儿两人才把这澡给洗罢。
白苏因着那一出计谋,匡了顾连州许下诺言,但顾连州是何等的精明,只需静下来一缓,便全都明白了。
于是便有了眼下这种情形:主屋里,顾连州拧眉坐在几前看书,白苏则乖乖的站在墙角处,面朝墙壁,脚下用木炭画了一个圈,似乎是对白苏特别照顾,那圈也不小,可容她在里头来回踱步了。
白苏腹诽,她这夫君真真不愧是做少师的,特别爱罚站,而且同样的罚站总能推陈出新,绝对不会重复。
“知错了?”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顾连州目光不离书册,清贵的声音淡淡道。
“夫君,妾想同你讲讲道理。”白苏心理年龄好歹二十好几了,每次被当做孩子一般,实在令她很不爽快。
顾连州偏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讲。”
“妾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风月里的计谋不能算是计谋,是情趣。妾以为,甚有道理。”白苏说的煞有介事。
顾连州微微挑眉,一袭青衫萧萧肃肃,因是迎着光,墨玉眸流转间漾起水波潋滟,在沉稳淡漠之中,便如那苍海中被微风卷起的白色浪花。
白苏呆了呆,瞬间想起自己还在争取走出脚下这个万恶的小圈子,连忙收起心神,垂头道,“夫君以为呢?”
“此话,甚是有理。”顾连州缓缓道。
白苏这厢还没来得及雀跃,只听他又继续道,“为夫以为,风月中的处罚也不算是处罚,是怡情。夫妻之间,打情骂俏也是常有的。”
他也太能举一反三了吧!白苏愤愤想道。
既然说服不了,那就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了,可怜巴巴的道,“可是妾如今可怀着孩子呢,妾腿酸,腰酸,脖子疼。”
顾连州哼了一声,白苏站在那个圈里才不过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哪里会有什么腰酸背痛!
白苏悄悄把脚伸出圈子,见顾连州没有阻止,便缓缓细细的跑了出来,蹭到他身边,柔声唤道,“夫君。”
顾连州依旧不曾应声,白苏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腿,一点点的挪了上去。
顾连州放下书册,默不作声的帮她调整个舒服的姿势,修长的大手不轻不重的为她揉着腿。
白苏怔了怔,终于明白他为何给她画了这么大一个圈,所谓罚站,不过是为了让她起来动一动,据说孕妇应当保持适度的运动,顾连州应当也是为了她好。
“主公,院外有二公子的人求见。”固在门外禀报道。
顾府一共就一个二公子,便是顾风华,顾连州为白苏揉着腿的动作连顿都不曾顿一下,淡漠道,“来者何人?”
“禀主公,是简项。”固道。
简项,与顾连州器重的荀句出自同一师门,为人古板,事事都要在礼法上寻个条例才算圆满,但因其为人刚正不阿,所以,名声也还不错。
让白苏惊讶的是,顾风华那样放荡不羁的人,居然会用这种人。
“将他安排在驿站里住下,待我闲下自会见他。”顾连州道。
“是!”
固领命退下,顾连州眯着眼睛,看向外面,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怎么想?”白苏抬头看着他清风朗月的容颜。
顾风华派一个文士过来,而且是个古板不知变通,但名声不错的文士,是要向顾连州表明他的诚心。
而这是个什么诚心,不想可知,眼下雍国之内四分五裂,他定然需要一个无双谋士来做夺取天下的军师。
顾连州还未答话,又有剑客来报,“主公,太子殿下使者到。”
“寻个空余的府邸,安排使者住下,要隐秘。”顾连州眉头渐渐拢起。
现在看起来势力最弱的,可就是太子了,七王控制京都一代,太子能派出这个使者很不容易,而且,这个所谓的太子使者,也不一定就是太子派出的,亦有可能是其他人的试探之计。
“主公,孝闵公主使者到。”
“主公,七王使者到。”
几乎是同一时间,孝闵公主何七王的使者也已经来了,接下来不出所料,四皇子和六皇子也都派了人来。
白苏搂住顾连州的腰,心中哀叹,所谓的隐居,不过是他们美好的梦想罢了,以顾连州这个名头,每一个垂涎天下的谋权者都不可能错过放过他。
如果不能拉拢到他,他们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灭口,留着这么一个擅谋略的人在世上,任谁都要寝食难安。
昔日,刘备若是没有诸葛孔明,他绝不是曹操的对手。
“他们应当不会明目张胆的诛杀你吧?”白苏问道,毕竟随便诛杀名士,即便最后得到天下,也坐不安稳。
“断然不会。”顾连州笃定道,但旋即,他莞尔一笑,“我们死遁,如何?”
白苏接口道,“你说先故意拒绝他们,招来杀祸,然后假死隐居?”
这个计谋说的容易,但是,这么多家使者都聚集石城,若是一个把握不好,下的料猛了,真的会死人,若是料下的轻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作假,那也不成。
“素儿,为夫要对你食言了。”顾连州垂眸,抚摸白苏的平坦的腹部。
他说随她去隐居,是情之所至,绝无半点哄骗的意思,然而,如今他却有些慌了,因着身边的妇人,是他不能失去的,这妇人腹中的孩儿是他的大子,必须要保住的。
而且,那个宁温,故意命籍巫向白苏戳破那件事,是对白苏还不死心吧.......
白苏看着他缓缓抚着她腹部的手,心知他心中的担忧,便笑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夫君,我们也去做那大隐之人吧?”
顾连州怔了怔,将脸埋在她脖颈之间,闷不做声。
事实上,顾连州担忧的又何止这一桩事,他有一个观念是与白苏相同的,那便是:只要是人为的事儿,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无论是隐居山林也好,还是隐于朝堂也好,他担忧的只有一件事情,白苏这样的身子,是否能生下这个孩子。
自古以来,因着产子而亡的妇人,百人中便就几十,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顾连州不敢再想下去了,抱着白苏的手渐渐拢紧。
“好。我们隐于朝。”顾连州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心中却是生平第一次悔了,后悔不应该这么早便要了她。
“夫君,我一妇人,理应不该过问朝政,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白苏抿下唇,定定的看着他,“我知你怨恨雍帝,连带着也怨恨政阳公主,但是若是你帮助刘氏皇族平定天下,顾风华他......”
他必然活不了。
这个选择对于顾连州来说无疑是残忍的,顾汾拥护刘氏皇族,而顾风华叛乱,他面临的选择,不是父子相残,便是手足相残,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战场无父子,风华在决意谋取天下时,便已摒弃父子手足之情。”顾连州清贵的声音中破天荒的透露出些许无奈。
白苏想谈的并非父子兄弟之情,而是无论从各个方面看,顾风华比任何人都有可能谋得天下。她只是略略提醒,顾连州一定能做出最佳选择。
白苏抬手揉开他拧起的眉头,笑道,“夫君拧眉的样子固然祸国殃民,但我可不希望儿子出生后,看见一个老叟。”
顾连州唇角扯开一抹笑,朗朗姿容,晃得白苏眼花。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须得处理些事。”顾连州将她抱起来,走向内室。
屋内才被打扫的干干净,顾连州将她放在榻上,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轻轻一吻,“待我回来唤你起来一起烹食。”
白苏甚喜欢看他站在灶台边,挥舞锅铲的样子,双眼一弯,道,“好。”
白苏躺在榻上,看着顾连州潇洒落拓的背影,打了个呵欠,往日她可都是趴在榻上度过的,今日站了一会,竟觉得身体有些疲乏,又或许是怀孕的原因,近日来尤其嗜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昏昏的想道:那些人既然刚刚安排好,按道理来说应当先晾着再说,怎的这么急,难道还有旁的事?
还没有想出别的什么事,便已经睡了过去。
顾连州却并没有出去,在院中四处寻找着什么,寻了一会儿,终于在后院的一处凉亭边上停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此处有妫芷的气息,便朗声道,“请巫现身一叙。”
四周静了片刻,一袭黑衣乍然出现在凉亭中,“你问**之事?”
顾连州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犹若虚幻的人,清贵的声音有些发涩,“她.....身弱,生孩子是否危险?”
妫芷向来有话直说,“她会因这个孩子丧命。”
顾连州身子微微一僵,菱唇微抿,似是为了缓住情绪,顿了片刻才道,“连你也无法保住她吗?”
妫芷冷冽的声音道,“你发誓不将今日之言吐露给第三人知道,我便实情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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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日袖子家有客人,传晚了,请大家见谅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20章 帮她流掉孩子
“我以顾氏宗庙发誓,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给任何人。”顾连州神情肃然。
想到白苏会因生子而亡,他亦不惜以祖宗宗庙发誓,也要得知最确切的消息,如此才能早做准备。
“我悄悄与她结巫盟,产子时,若是遇到生命之忧,我巫命会自动渡到她身上。”妫芷声音平淡而寒幽,一袭宽大的巫袍裹着她瘦削的身子,从上到下,只能看见那张冰冷而美丽的脸,她这般站在亭中的样子,当真如无悲无喜的神。
顾连州没有答话,就这样,一个站在亭中,一个站在院中的小径上,宛如两尊神像。
久久,院中只有风拂过草木的沙沙声。
就在妫芷微微动了动脚步时,顾连州清贵漠然的声音,忽然道,“帮她流掉孩子吧。”
妫芷秀眉忽然蹙了起来,冷冷道,“那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她的,你无权做主。”
“她在乎那孩子,我和她以后还会有,但你若是因此丧命,她怕是永远不能释怀。”顾连州淡淡道,“尽量配出不伤身子的堕胎药吧,我会让她以为,只是意外。”
顾连州说这些话的时候,拢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才能控制自己的颤抖,那,终究是他第一个孩子啊!
妫芷看着他面上依旧从容淡漠的模样,最终说道,“这世上,待她如此好的,怕是再也寻不到旁人了。”
这才是有担当的男人啊!妫芷心中叹息。
顾连州可以把白苏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不用面对这样残忍的抉择,可以不惜自己的大子,只为了让她不会伤心欲绝。
妫芷黯然神伤,若是自己和烛武之中,有这么一个人,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无法厮守,便逃避的逃避,伤害的伤害。
烛武想尽法子拉着她一起死,最终当机会摆在面前时,他却心软了,然而,岂不知便是这最后的心软,才是对她最大折磨啊!
妫芷怔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好。”
得到妫芷的答复,顾连州木然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寝房中,青纱帐子被吹散开,与珠帘一同被拂起,犹如江南含烟笼雾的雨中,若隐若现能看见榻上沉睡的白苏,她把被子卷成一个卷,然后如八爪鱼一样抱在上面。
顾连州看了,不禁莞尔,沉重的心情稍霁。
平时白苏每每睡着之后,不自觉的便会如此抱着顾连州,他独身惯了,起初实在不习惯,几次将她扒开,她却隔了一会又不自觉的粘了上来,连着半月顾连州都不曾睡个好觉。
而现在,若是没她在身侧,却是睡不安稳了。
顾连州坐在榻沿,目光不由得又落在白苏的腰腹,盯了半晌,缓缓将耳朵靠在她的腰侧。
以他的耳力,能听见白苏体内规律的脉搏声音。
听着听着,却是喉头有些发哽,眼睛也渐渐涩了起来。
在这天下,妇人只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生儿育女是最基本的功能,在寻常人家,若非需要顾及利用妻子姬妾娘家的势力,男人们通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孩子。
顾连州在这等风俗之下长大,也一直认为血脉延续比区区妇人重要的多,更何况,他自幼便渴望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顾连州一直都是个冷静过分的人,即便是面对感情,他心知白苏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所以便两者相较去其轻者。
其实,对于顾连州来说,妫芷比上他孩子重要。
如果他不说,白苏永远不会知道巫盟这回事,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能活......
“夫君?”白苏微微动身,便发现了靠在她腰腹上倾听的顾连州,不禁笑道,“你私下跟你儿子说我坏话,可是?”
“你有很多坏处让我说吗?”顾连州的眼眸比平素更加清澈,仿佛水洗过的天空,眼睑处有些泛红。
白苏往前凑了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你眼下怎么红了?”
顾连州淡淡道,“不知道。”然后,将她翻过身来,继续在她腹上倾听。
“夫君,我在书上看见说,至少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听见动静呢。”白苏推推他。
顾连州闭眸不动,白苏便顺势靠在被子上,欣赏起他的姿容,那一张俊颜当真寻不出丝毫瑕疵,肤色比陆离白上许多,比宁温黑些,看上去很干净,却并不会觉得很温柔。
这张面上任何一处都在恰好的位置,挪动一分亦会令人觉得遗憾。
白苏不禁回想起起,在蓝花楹树林里,他微醺的模样,一袭青衣倒在花瓣堆中,墨玉眼中带着些微的迷离,便那么怔怔的看着她。
那一刻,白苏全然被惊艳了。
“夫君,一年前的初春,你是否在街上纵马过?”白苏忽然想问问他这样一个守礼之人,怎么会当街纵马。
顾连州睁开眼睛,墨玉眸中微有诧异,“你如何知道?”
白苏拈了个手势,露出一个自认为高深莫测的笑意,“贫僧掐指一算......便算出顾小哥不是个凡人。”
“胡闹!”顾连州虽是训斥,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握住白苏的手,将拽入怀中,“说与为夫听听。”
“那日我正在阁楼上,瞧见你了,当时你带着斗笠,却忽然抬头,我便瞧见了你的容貌,当时我便生出一个想法。”白苏想到当日的念头,嗤嗤笑了起来,“当日啊,我便想,这么个俏郎君,我若寻见了他,定然让他与我生个俊俏儿子,然后带着儿子跑去过逍遥日子。”
“嗯?”顾连州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凑近她,“那日我只看见一个傻娇娇。”
白苏能想象自己看见美男子时那副德行,定然目瞪口呆,傻的厉害,怕是只差留哈喇子了。
那天,政阳传信说,父亲重病,他便马不停蹄往回赶,恰在街市上时,街中央有个孩子,他便生生停住疾驰的马,一个扫眼,隔着斗笠朦胧中便看见了一个正在往窗框子上插花的少女。
“我当时只是很奇怪,为何要将花插到窗子上?”顾连州至今也未想通。(未完待续)
第221章 小顾别扭的表白
白苏心知道顾连州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定然是发现了她不合于世的方面,只不过他不喜欢把事情宣之于口,即便是心中确定了一件事情的结果,只要他觉得无关紧要,便不会点破。
即便如此,白苏也不想让自己太不合常理,只道,“我是想办法将蝴蝶兰风干而又不枯萎。”
紧接着,白苏不无遗憾的道。“唉,若是在福缘寺下相遇的不是时候,我定然早已经将你吃干抹净了。”
顾连州轻轻拍了拍她的臀,颇有怒气的道,“小小年纪,净是不学好!”
“圣人说了,食色性也。以夫君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想把你吃干抹净呢,我无非是说出来了而已。”白苏不怕死的朝他怀里蹭。
“有如此说自家夫君的么!”顾连州堂堂大丈夫,竟然被她说的像个娈宠一般,真真可恨。
白苏不是没察觉到他的怒气,但是因着一句“自家夫君”,忍不住心花怒放,却要生生忍着雀跃的小动作,做出一副认真悔过的形容,憋的人难受。
顾连州将白苏圈在怀中,捂了许久,白苏只觉得有一股暖如春风的气流缓缓注入自己的身体,她惊愕的看向闭眸似是小憩的顾连州。
虽则白苏对武功并不了解,但前世各类书籍还是看了不少,隐隐能猜到这是在传内力。
维持了六息时间,清贵的声音淡淡道,“天还寒凉着,方才你连被子都不盖,少不了要生病。”
白苏一阵惭愧,孕妇很多药都不能吃,这她是知道的,竟然还这么粗心大意!
顾连州见她认真思过,便也不再多说,伸手扯过屏风上的衣袍和大氅,替白苏穿上,“一同去厨房吧。”
之前,顾连州被白苏诓骗,有些恼火,但他一直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然已经应下了,自然就要做到。
白苏欢欢喜喜的牵着他的手,往厨房走去,还将将走至半道上,剑客忽然来报,“禀主公,张丞相来了......”
白苏奇怪的瞧了这剑客一眼,张丞相前来,他怎会这么一副为难的形容。
“何事?”顾连州剑眉微微拢起,心知这个张丞相是只老狐狸,不可怠慢。
“回主公,张丞相带了一个车队,有数百人之多,其中有家眷老小,方才传话来说,已经在隔壁定居了,回头就来拜会。”剑客道。
白苏纳罕道,“雍帝被囚禁,这个张丞相不想法子救他,怎的还有闲情跑到这里?”
顾连州声音微沉,“知道了,退吧。”
说罢,牵着白苏的手继续朝厨房走去,边走边说到,“雍帝平定内忧外患时,张丞相倒是没少出谋划策,可说,他是雍帝能有今日,他是第一大功臣。但雍国安定后,他便再也不曾出一计,近十年来,尤其热衷于做和事老。”
“也就是说,这位张丞相是个和稀泥的高手咯?”白苏也就明白了,为何雍国盘踞各路势力,却一直相安无事,原来这一切都是张丞相的功劳。
这张丞相和起稀泥来,那是完全不讲原则的,哪儿有纷争,他便去掺和掺和,非叫你打不起来才觉得圆满。
“嗯。”因着顾连州一直不参与朝堂斗争,张丞相怎么和稀泥也和不到他这儿,所以两人只是泛泛之交,顾连州从他一些作为上,也能勉强猜测此人的性格,简而言之,就是个老来不着调的狐狸。
“自古最忌功高震主,张丞相这稀泥也不是随便和的,他打着为雍帝排忧解难的旗号,令内乱不起来,各路势力也无损伤,只有这些危险还在,他才不会被雍帝卸磨杀驴。如今雍帝被幽禁了,怕是正合他意。”顾连州道。
一般随皇帝出生入死的大功臣,约莫都没什么好下场,当初朱元璋便杀了不少开国功臣。
大雍当朝的大功臣,统共就只剩下三个,一个是武皇后,一个是政阳王,还有一个便是张丞相。
他们一个成了枕边人,一个成了妹婿,而张丞相除了做过一段太子少师,与雍帝再无别的瓜葛,如此想来,他不仅能好好活着,还能官拜丞相,果然是手段非常。
“雍帝封李氏为武皇后,恐怕也并非是单纯的患难生情吧,他们真的相悦吗?”白苏的声音中有着些许失落,至今为止,她还没有听说过在雍国有两情相悦结为夫妇的例子,这令她心中有些浮躁。
顾连州自然知道她心中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漠然道,“你管旁人做甚,你只需知道,我是悦你的便好。”
你只需知道,我是悦你的便好。
白苏脚步一顿,怔怔的看着他,想证实一下,自己方才是否幻听了。
顾连州不自在的别过头去,那一直到脖子、耳朵的红晕,明明白白的告诉白苏,方才他是真真表白了的。
“夫君,夫君,我还想听一遍。”白苏欢快的捉住他衣袍袖口。
“听什么?”顾连州面上的红晕很快的退去,只在脸颊处留下两片淡淡的粉红,将他淡漠严肃的形衬的柔和起来,那般温润是于宁温不同的。
若说宁温是细雨江南,那么顾连州这柔和,便似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碧蓝的海天一色,白色沙滩,微风拂面,清爽开阔。
“夫君。”白苏继续摇晃着他的衣袖。
顾连州是铁了心的要装蒜到底,一头扎进厨房中,也不管厨娘们的诧异眼观,兀自令人烧火,炒了两个菜,炖了个鸡汤。
那清风朗月的一身青衣,淡然无比的挥着锅铲,看的几个厨娘目瞪口呆。
她们目瞪口呆的原因约莫是从未想到,男人居然如此会做饭,而且姿态偏偏,如此潇洒落拓,仿佛此处不是厨房,这男人也不是在烹食,而是清风竹林,一名弄琴的雅士。
白苏依旧端个小板凳,坐在他脚边,时不时的嚎上一两声,提醒他,这个儿还没过去。
顾连州一张扑克脸将菜放在托盘中,吩咐厨娘道,“把菜送到偏厅去。”
那几个厨娘正看美男子看的入神,忽然听见如此冷漠的声音,顿时打了哆嗦,连连应是。
“夫君......”白苏软着嗓子唤道。
顾连州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赖着不肯走,便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全然当方才的表白从来不曾发生过。
“厨房油烟重,你日后莫要再去了。”顾连州道。
白苏抽着鼻子在他脖颈间嗅来嗅去,“夫君身上怎么没有味道,我呆了一会儿便浑身都是油味了呢。”
顾连州被她闹的痒痒,忍不住笑着避开她。
这一笑便如乌云破月,顿时清辉耀眼。
白苏被晃的晕了晕,心知顾连州若是不想说,怎样磨都没用,所以便索性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的呵他痒痒。
“素儿,莫要闹了。”顾连州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爽朗清发,令人闻之开阔。
“原来夫君怕人往脖子里吹气!”白苏双眼亮晶晶的,终于发现了顾连州一个死穴。
此事,白苏欢呼的同时还有些小悲哀,枉她长着一副聪明的脑子,却永远不及顾连州思虑的全面,也不及他手段利落,所以回回都再在他手心里,如今只能靠这种低级方法......
唉!
白苏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更加堕落的沉迷于这个弱智的游戏。
从厨房到偏厅一共不过百丈远,两人整整走了五盏茶的时间,顾连州却也并无不耐烦,一直稳稳的将白苏抱在怀中。
顾连州今日恐怕是把前面二十几年的份儿一并给笑了。
“夫君,你笑的模样,真真好看。”白苏一直执着用这个丢脸的办法惹他,并非是因为情趣,而是实在迷恋他爽朗的笑声,和绝可倾城的笑容。末了她又补充一句,“笑声也好听。”
方才笑的着实猛烈,顾连州脸上还有为退却的红色。
他对于白苏的夸奖不置可否,只抿了口茶水。
水渍在他菱唇上留下莹亮的水渍,白苏怔怔盯着,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偷袭了一口。
“越发没规矩。”顾连州斥道。
他语气虽严厉,但白苏有恃无恐,因为,如果顾连州若是不想给她亲的话,她是万万亲不到的。
侍婢把饭菜端上来,定定的怔在一边不走,白苏见她痴迷的看着顾连州,心里不由冒酸气,声音也随之冷了起来,“退吧!”
那侍婢一颤,依依不舍瞧了顾连州一眼,才躬身退了出去。
“素儿醋了。”顾连州淡淡指出,转而又安慰她道,“不过是个侍婢。”
白苏哼哼道,“你是我的,身体是我的,心是我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是我的,你周围的空气也都是我的!”
顾连州诧异的看着她,惊讶于她这种强烈的独占欲,而同时,心中又隐隐有些欢喜,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超出他的控制。
“主公,城主送来宴贴,邀您明晚赴宴。”门外,剑客的声音打断顾连州的思绪。
“嗯。”顾连州应了一声。
石城城主想必是听闻张丞相和众位权贵的使者到来,故而摆的接风宴。
“夫主,我们要不要也宴一宴诸位使者?”白苏双眼弯成两道月牙,狡黠的看着顾连州。
若是抱着同一个目的之人齐聚一堂,想不热闹都难。
“无需多此一举,明晚一样很热闹。”顾连州顺着她的发,淡淡道。(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22章 夫君,你快些进来
用完晚膳,白苏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动,因为,那一大盆鸡汤全让她一个喝掉了。
顾连州一碗一碗的盛,白苏便看着他含笑的俊雅模样,傻愣愣的一碗碗下肚,待到用完膳时,才察觉自己已经撑得不行了。
晚间,张丞相前来拜会,因着这老人家自认为自己人缘还不错,便直接让人领着往主屋去,颇有些倚老卖老的嫌疑。
暗卫早早的便看见了张丞相,但奈何屋里面的声音实在令人面红耳赤,暗卫几番犹豫之下,竟让步履生风的老人家走到了主屋门口。
因着主屋和主寝是相通着的,张丞相一驻足便听见屋内伴随这哗哗的水声,传出一个弱弱的妇人声音,“夫君,你快些进来,我受不了了。”
张丞相尴尬的咳嗽两声,同时提醒的暗卫和屋内的二人。
暗卫暗道失职,连忙出声提醒,“主公,张丞相来访。”
每个权贵府上都有些暗卫,因此张丞相也不会觉得奇怪。原本应当出言拜会一下的,可即便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出声说话,里面人家夫妻俩可正“忙着”呢,张丞相在心中暗暗谴责自己坏人好事。
只不过,顾连州退了孝节公主的婚事,又哪里来的妻子呢?张丞相暗自纳闷,也没听说顾少师娶妻啊?
屋内,白苏蜷缩在被窝里,回忆起自己方才那句话,顿时有些尴尬,应该没被听见吧?否则定然误会大了。
因着晚膳时,白苏吃的太撑了,顾连州帮她在浴桶中简单的冲了冲,便放进被窝里,被子里凉凉的,白苏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蜷成一团缩,不住的催促顾连州洗的快些。
“请丞相到偏厅稍后,容德均更衣。”顾连州从浴桶中站起身,取下棉帕子,一边抹干身子,一边朗声道。
暗卫见那奴仆得知身边的老者竟是丞相,一时惊住,只得现身,冲那张丞相叉手道,“这奴仆实在失礼,请丞相降罪,这边请。”
张丞相老来性子一直十分平和,和蔼的笑道,“无妨的,无妨的,说来是老夫失礼在前,惭愧惭愧。”
“丞相宽恕,还不快滚!”剑客低声怒斥道。
那奴仆冲张丞相的背影磕了好几个头,这才踉踉跄跄的跑下去。
顾连州飞快的穿上衣袍,转头对白苏道,“你且候候,不会很久。”
白苏点点头,继续缩着。
顾连州将隔间的厚帘子放下,便朝偏厅去了,不消片刻,脚步声渐近,顾连州却是亲自入了偏厅将张丞相给迎到主厅中来了。
白苏倒也不会觉得无聊,这么明目张胆的听墙角,实在很刺激。
外间,各自就坐之后,顾连州清贵而疏离的声音道,“内人身体不适,不便前来拜会丞相,还请您见谅。”
张丞相想起方才听见的话,心中不禁尴尬,不过他混迹官场数十年,装模作样使的炉火纯青,听闻顾连州如此一说,立刻抚着白须笑呵呵的道,“哪里哪里,是老夫失礼才是,改日定然请备上薄酒赔罪。”
以张丞相的身份地位,说这话也不过是随便客套客套,顾连州自然不会当真,只应道,“丞相太客气了,应声是德均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才是。”
白苏捂住嘴,忍住笑。眼下外头的情形令她想起书中打斗的场面,一般挥起刀剑便砍的,一看就知道是小罗喽,而真正的高手,都是互相绕着圈圈,说是谁先出手便落了后着。
可白苏私以为,他们八成是拖延着时间,能不打就不打,以免伤到什么花花草草。
而外面那两人没营养的对话,正让白苏想到绕圈走的高手们。
顾连州一直淡然的喝着茶,张丞相也淡然的喝着茶,但他既然是先来拜访了,便已经落了后着,于是架子拿够了,便说道,“京里乱的很,想必少师已经听说了吧。唉!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了,是以早早的卷起铺盖跑到这石城避难,打算寻个安宁。”
“您是陛下的老师,又是当朝丞相,一路过来,想必也辛苦了。”顾连州也着实佩服张丞相,带着一府上上下下,竟然能成功的从那些人的眼皮底下跑出来,可见他的手段并没有因为这些年和稀泥而减弱半分。
张丞相摇摇头道,叹道,“老矣!”
看他那形容,便知道少不了受了些围追堵截,这一路上定然费尽心思,顾风华、孝闵公主、七王,哪一个又是好糊弄的?
“今日既是来了,老夫便说几句掏心之言。”张丞相抿了口茶,放下杯子之后,瞥了顾连州一眼,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形容,便继续道,“我皇大势已去,纵然京中有不少旧部,但陛下这些年对待功臣的手段,实是寒了我等的心。几位皇子谋反实在预料之中,令老夫意想不到的是,夜宿勾栏院的政阳王世子,陡然崛起,势头如日中天,竟隐隐盖过了七王......孝闵公主一介弱质女子,竟也不弱。”
张丞相目光一直不曾离顾连州面上,不出所料,没有发觉丝毫异样,心中暗叹,这个青年啊,比他年轻那会要沉稳百倍,且漠然的神情,从来不为任何事情所动。
“石城六七月风光甚好,想必丞相定然喜欢。”顾连州话语中仿佛有那么点点暗示的意思,但那淡淡的表情,又似是无意。
“呵呵,老夫也早听说了,时辰不早了,老夫就先告辞!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张丞相笑着起身告辞。
顾连州也不曾挽留,只送至院门口,令剑客护送张丞相回府。
目送张丞相离去,顾连州疾步返回主屋,方走至方门,便听见白苏呵呵的笑声,不由唇角微扬。
白苏见着顾连州回来,笑的更厉害了,“这张丞相着实有趣的紧,揣着明白装糊涂,恐怕又来和稀泥了。”
当真是敬业啊,为了做和事老,连一家老小的都出动了。
而且,张丞相明知道顾连州是个精明的人,定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眼睛,却还能淡定装老弱,果然脸皮还是老的厚。(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223章 何谓长舌妇
张丞相十年如一的搞调和工作,这项修为自然是炉火纯青,有着他掺和此事,恐怕雍国这次的内乱依旧打不起来。
“这样也好,若是真打起来,没有十年二十年国内无法评定,到时北魏和宁国强盛起来,大雍依旧是任人鱼肉。”顾连州解去衣袍,躺进被子中。
白苏立刻贴了上来,感受着暖暖的温度,白苏舒适的叹了口气。
顾连州伸手搂住她纤纤欲折的腰,将脸埋在白苏的脖颈之间,丝丝缕缕的馨香充盈在鼻端。
许多妇人都有体香,比如那个阁姬,据说她身上天生带有一种媚香,每一个闻到的男子都会神魂颠倒,可顾连州却独爱白苏身上如此清淡却温暖的味道。
白苏累得狠了,靠着顾连州温暖结实的胸口,不一会儿便陷入熟睡。
顾连州一直闭眸,放在她腰间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抚着,心脏紧紧的揪起来,揪的太久了,便隐隐泛出丝许疼痛。
如今,在顾连州面临的种种选择,无不是残忍至极——兄弟叛乱,父亲守忠,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做出一个抉择,是选择父子反目,还是手足相残......他的妇人,他的第一个孩子......
这种种,令他一向淡漠如水的心,微微有些动荡。
定要寻出两全的法子。
圣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顾连州微微抿唇,在不曾到非做决断不可之前,定然要努力寻求上佳的解决办法。
白苏一夜好眠,而顾连州确是想事情想到了天亮时分才睡着,是以,白苏醒的时候,还见顾连州熟睡,他拢着眉头,一张俊美无铸的容颜,带着淡淡的疲惫。
白苏微微一怔,相处久了,多少对顾连州的美色产生了一点微薄的抵抗力,但转而一想,他应当是因着选择辅佐哪一方而忧虑,毕竟,即使他与政阳王的感情再不好,也是他的父亲。
“醒了?”顾连州墨玉眼中略带迷蒙,看见白苏蹑手蹑脚的往外爬,眉头微微一松,笑着将她拉入怀中,“再陪我睡一会。”
“夫君怎的学会赖床了?”白苏嘟嚷着,却乖乖的在他身边躺下,“今日事情还多着呢,今晚不是有宴么?你可没有合适的衣裳,也不知城中的衣铺可有开了。”
他们原本是遭难,加之两人有都不甚喜欢华丽,于是只备了一些日常用的袍服曲裾,虽算不得寒碜,但穿着去赴大宴,却是不妥。
“无碍,我有一套袍服放在军营中了,稍后派人去取便是。”顾连州清贵的声音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白苏扁扁嘴,心想,敢情你是没打算带我去!
白苏带着一腔的不满,陪着顾连州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她现在尤其嗜睡,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觉身旁没有人。
抬眼张望,原来他竟是又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闭眸倾听。
顾连州感觉白苏动了,睁开眼看着她,一双墨玉眼中满含笑意,宛若星辰般闪烁,“素儿,我能听见他动了。”
现在只有三个多月,肚子还是平平的,白苏对怀孩子这事儿隐约知道些,知道四个月才有可能才能感觉到胎动,虽然白苏不想大煞风景,但是也不得不问一句,“真的吗?不会是我肚子饿了吧?”
顾连州俊脸一黑,哼了一声,默不作声的起身穿上衣裳,给白苏盖上被子,“再躺一会儿,我去烹食,稍后再唤侍婢伺候你起塌。”
白苏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缩在被窝中,心想,顾连州不知是因着她怀孕才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本身便是这样一个人,总之,在他的羽翼之下,实在无比安心。
嗯......这个靠山甚好!
想到方才顾连州认真倾听她腹中的模样,白苏微微一笑,手缓缓抚上腹部,这里面孕育的是她和他的孩子,想着想着,不由有些不满,嘟嚷道,“儿子,你也太偏心了,都不理我,却动给他听!”
白苏百无聊赖的躺着,不一会睡意又袭来,她连抵抗的意思都没有,便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名侍婢进了厅中,到帘子前便驻足,其中一名略长些的出声道,“夫人,主令奴婢们前来伺候您起塌。”
白苏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那两人便撩开帘子进来了,略长些的侍婢不禁偷偷看了白苏一眼,心中着实好奇,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才能令那个清风朗月的男子百般宠爱,一看之下,却是有些诧异,接着便是不忿,榻上躺着那个妇人,长的虽还不错,却着实算不上什么绝色。
这样一个人,怎配获得他的独宠!
那侍婢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怠慢,见白苏还未睁眼,便上前,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耐心而轻柔的唤道,“夫人,夫人。”
白苏翻了个身,张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惊诧莫名的清秀少女,温柔婉约长相,令她想到了很不愉快的过去,顿时去了几分睡意。
而那侍婢万万没有想到,原本只是玲珑清丽的人,一旦张开她那双含烟笼雾的的眸子,仿佛整个人的气度都变了,容色也更美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白苏黛眉微蹙,这侍婢着实不懂规矩。
无人应答,另外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婢见半晌无人答话,连忙恭敬道,“回夫人,奴婢是小七,她是十一。”
十一,这两个令白苏眼皮狠狠一跳,厌屋及乌,白苏连多一句都懒得说,“十一出去,以后再不用进来伺候了,小七留下服侍我更衣。”
十一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求饶,声音发颤,“奴婢不知礼数,请夫人宽恕,请夫人宽恕!”
“我说要处罚你了么!滚出去!”白苏冷冷道。
白苏看着她慌慌张张退出去,心中的火气也渐渐平复下来,心中也微感诧异,她向来是一个十分平和的人,从不曾发这么大火,许是怀孕之后,情绪便不稳定了?
“你也退吧。”顾连州不知何时站在了帘子外,清贵的声音依旧淡漠。
“是。”小七将衣物放在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顾连州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揽住她的腰,声音柔和不少,“怎么惹着你了,生这么大的气?”
白苏摇摇头,“无事,我只是近来情绪有些不稳。”
“我听闻妇人怀孕时,是会有这样的症状。”顾连州深以为然,大手顺着她的发安慰道。
“夫君从哪里听闻?”白苏狐疑的看着他,顾连州虽说懂些医术,但这时候的巫和医刚刚分家,医术还不完善,医者对妇人病和怀孕应当了解的不甚深,顾连州连交换的经验都寥寥可数,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顾连州不自在的咳嗽几声,“因着我还在太学为博士时,师掩有个姬妾有了身孕,他便常常找我絮叨。”
师掩此人确实喜欢絮叨,但他是个茶道狂,从来都只说茶道上的事,却不会说些家长里短。
“哦?我可不知道,原来师掩他年轻时竟是个长舌妇。”白苏双眼弯成一双新月,调笑道。
顾连州认真的点头道,“素儿说的甚是,但彼时我还不太懂得何谓长舌妇,便耐着性子听了。”
白苏抽了抽嘴角,这个腹黑男,竟然如此若无其事的把罪责推到了无辜的师掩身上。
腹诽归腹诽,白苏知道,顾连州恐怕是真的很想要孩子,古代人都成熟的早,更何况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十三四岁时,定然觉得十分孤独,亦渴望娶妻生子。白苏猜测,怕是师掩偶尔抱怨两句姬妾怀孕变得不再温柔云云,他心中羡慕,便勾着人家把什么都说了。
白苏也早慧,自然明白,当同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在活泥巴玩时,她便知道结婚的意思了。
“对了,夫君,今日陪我上街选些布料针线,我给咱儿子做些衣裳。”白苏抱着他的手臂,央求道。
顾连州微微一哽,旋即道,“好。”
用完早膳,两人便坐马车往街上去,因着战火刚熄,城中显得十分萧条,三三两两的店铺开着,多半也都卖的柴米油盐,像绸缎布这样的奢侈品,根本找不见。
两个月过去了,路边还依旧残存一些冥纸,白苏从马车中像外看着,心中微微刺痛。
李婞没有下葬,而是被护送回李氏族中,走的那天,白苏也去送行了,顾风雅整个人再也不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短短几日功夫便沧桑起来,墨玉眼中的忧郁,着实令人揪心。
上个月传来消息,说李婞尸体送到尚京,但顾风雅认定李婞是他夫人,死活不让李氏领人,非要把她葬在顾氏陵墓中,末了两族都妥协了,顾氏先是为顾风雅和李婞举行了冥婚,然后再风光大葬。
顾连州看着她眼中隐现的泪光,轻轻抚着她的发。
故事的结局不圆满,令人遗憾,白苏遗憾一个洒脱的女子香消玉殒,也遗憾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上了那个合适的人,却奈何情深缘浅。(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