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管
殷绮随着殷廷修从一间商铺出来,脸上已微微有些薄汗。她抬头,只见大大的太阳悬在头上,仍是一派酷暑光景,看来这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身边的姜月奴丝却一点都不在意,她兴奋地往四处看着,像是刚从笼中飞出的鸟儿。
殷绮有点担心这人会忘了她们的正事。
殷廷修笑道:“又不是没出来过,怎么高兴成这样?”
姜月奴直言道,“巫祭时哪能这样随意,而且又何时来过城东?”
她虽答得爽利,语气上却有点不顾尊卑,但殷廷修也不计较,一脸如常的领着众人继续闲逛。
城西是自己家的地盘,城南除了神庙就是树林,更加无趣。对于男子来说,城北那里最是热闹好玩,但殷廷修哪里敢把妹妹带过去。
正午自然又歇在白鹤客栈,殷绮老远就看见沈田的布幡,一直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殷廷修与沈田也算是相识,经过时便打了个招呼,“沈先生,今日生意如何?”
“还好,谢公子挂念。”
他答得随意,脸立刻转向殷绮这边,“姑娘可好?”
殷绮点头,笑道:“先生可否给我的侍女算上一卦?”
殷廷修曾经让沈田为白银算过一卦,如今殷绮做出同样的事,也是合情合理。
他们这一帮人围在卦摊前,多少有点引人注目。见已有外人好奇地围过来,殷廷修便让杨成和一个护卫先进客栈找个位置。
殷廷修会留下来令殷绮颇感意外,他看似对姜月奴的事情很感兴趣。
实际上算命是假,互通消息是真,有殷廷修在一旁专注看着,三人得小心不让他识破才行。
姜月奴选择看手相,沈田对着她的手掌端详片刻,脸色一时晦暗,但很快又明朗笑道:“姑娘近期一切顺遂。”
“近的还用你说,说远的!”殷廷修替姜月奴问道。
沈田挠挠头,“恕在下才疏学浅,真的看不出来。”
殷廷修顿时没了兴趣,一脸失望。趁着兄长放松,殷绮在给卦资时,将一截小小的竹筒丢给沈田。沈田的反应颇为老练,立刻将它收在袖中,未让他人看见。
竹筒里有殷绮所写的书信,将她们的经历和打算简要叙述了一番。
从客栈休憩完毕,一行人跑到金水河边游玩。两岸的景色不错,但殷绮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
阿离就死在这金水河里,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殷绮正和她在北院结伴玩耍。
时间虽不算长,两人的境遇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回忆起来,殷绮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
她有了兄长和知己好友,成为了灵徒,修成了御气术和御水术,并和杨成一起杀掉冯温,现在还有婚约在身,想想真是精彩。
殷绮独自草地上坐下,其他人都在朝河里比赛扔石子,只有杨成留在她身边。
杨成今日格外沉默,一路上几乎没有言语,只是和两个侍卫默默跟着他们。此时他靠在殷绮背后的一棵柳树上,突然幽幽道:“想起阿离了?”
被他一语说中心事,殷绮并未惊慌,她一直都有这种感觉,如今最了解自己的不一定是姜月奴,而是杨成。
“杨武师杀过很多人吗?”殷绮不答反问。
“打听这个做什么,”他压低声音,“后悔杀了冯温?”
“当然不,”殷绮决绝道,“他一定要死,不死我就无法安心走下去。”
“你要和那个丫头一起逃出去吧?这条路可不大好走!”
殷绮被他惊到,急急转身,“你怎么会……”
杨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殷绮镇定下来,“景公祭那日我发现你身边有眼线,所以格外留心。随后便看到你们两个从屋里偷跑了出来。若是别人我也不会想到离家上去,但那姜月奴是个逃跑的惯犯,我在东院见识过几次。”
姜月奴总在青鸾阁装疯卖傻,没想到还是被杨成一眼看破。
“你为什么没有戳穿?”
杨成轻笑几声,道:“咱们好歹一块儿杀过人,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真是丢脸!原本以为自己计划周密,没想到竟被这么多人发现。
“那眼线是谁?”
“二夫人的人,”杨成依着柳树坐下来,“冯温虽死,她的势力仍在,这女人还真是可怕!”
郑薇的确是个不小的隐患,好在她意图杀人,本身也有所顾忌,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暗中窥探,然后寻机下手,这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殷绮将她们遇上蒙面人的经历告诉杨成,他听完便道:“与我所猜不错。”
殷绮还要再言,却被杨成抬手打断,“你想让我帮忙?”
殷绮点点头,反正他已经知道了,既然这人有心维护,何不乘机拉拢过来,能帮多少帮多少?
“对不住,咱们的交情还没深到这种地步。”
杨成回绝得十分干脆,态度转换之快令人咂舌。
“那你想怎样?”殷绮做好了被讹诈的准备。
“不怎样,”杨成满不在乎地答道,“你想逃尽管逃,我不阻挠,可也不会帮忙,咱们各走各的路。”
殷绮笑道:“也好。”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闷气,她没料到杨成会袖手旁观。
两日后,府里设宴款待亲朋好友,庆祝“五灵”这件喜事。
来的人很多,家里的一众老少也全都露了面,竟比年节还要热闹。
和杨成一番交谈之后,殷绮和姜月奴更加小心左右,尤其是在这种场合,肯定有人在盯着她们。
觉得难熬的不只殷绮和姜月奴,陶莹也是一脸不耐,只因她最讨厌的那位叔父在席上精神焕发,出了不少风头。
他的儿子陶文杰也十分引人注目。原本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果真如传言般变得安静斯文,众人都是一脸看见什么奇迹的表情。
陶家三叔频频解释道:“都是我这位儿媳的功劳,督促文杰上进。”
殷芳受到大家夸赞,一直甜甜笑着,和善有礼,唯独和殷廷修照面时有些无措,似是有点惧怕这位兄长。
好好一副伉俪情深的光景,殷绮却看不大习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尤其是陶文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戏台上的假人,少了几分人气。
第六十二章 噩耗
宴会结束后,陶莹的身体又不大好,经常神思倦怠,不欲饮食。请了大夫,都只会说些脾胃失和、好好休息的废话,开的药吃下去也不见好。
陶莹自己知道,她这是心病。
身为妇人,陶莹与丈夫的关系并不和睦,身后最大的靠山便是自己的母家。可陶家这潭水明显已经乱了。
她的父亲身体尚好时,陶家上下一心,即便是三叔也不敢有何非分之举。而陶谦身为独子,在父亲的荫蔽下,日子一直过得顺风顺水,性子便有点散漫,并不适合做一个商人。
三叔虽然精明,亦有不小的野心,但奈何自己的儿子太不争气,在昭华城臭名昭著,所以一直为此抬不起头来。
如今陶文杰突然转性,对妻子言听计从,一时成了段佳话。三叔立刻就有了精力来对付他们兄妹俩。自己这边尚能应付,陶莹担心的是兄长那边。
经过她多次劝说,陶谦表面信服,其实一直没有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在他心里,家人就是家人,该忍让些就忍让些,不至于斗得鸡飞狗跳。
正思索中,殷正川大步走了进来,在床边坐下,李婶立刻带着侍女们退了下去。他打量了陶莹片刻,才道:“身体好些了吗?”
这是来探病的?
陶莹心中一暖,神色却无变化,答道:“好点了。”
殷正川见她态度如此,又不再言语。陶莹最讨厌他这一点,明明心里有话,但是不遇到合适的时机绝不会说出来。
沉默无趣,陶莹突然冷笑两声,决然开口:“我若死了,你能护得了廷修吗?”
殷正川浑身一颤,沉声道:“别说傻话,你这不是好好的!”
“世事无常,谁知道呢?”陶莹半开玩笑道,“你以为你躲在神虎堂里,就能远离这些吗?”
殷正川紧握双拳,显然是被说到了痛处,但他依旧不说话,陶莹心中更恨,补上最后一刀,“廷修跟你太像了,我绝不能让他落到你这种境地!”
咣当一声,殷正川一拳砸到旁边的案几上,震得茶水四溢,李婶闻声进屋,看见夫妻两个剑拔弩张的气势,正要回避,殷正川已经肃然起身,道:“我要走了,你们好好侍奉夫人。”
李婶一边小心擦拭着水渍,一边劝道:“夫人,您这是又何苦?说几句软话,温柔相待,先把堂主留住再说。”
陶莹仰头看着虚空,一行泪水从眼角滑下,她苦笑道:“若能做到,那也就不是我了!”
殷正川过来探病,但是夫妻不欢而散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殷绮这里。
殷绮并无别的消息来源,实际上陶莹将手下人调教得很好,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可惜姜月奴神通广大,立刻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殷绮对此并不关心,她更在意姜月奴的作为,好奇道:“谁告诉你的?这么快就和她们混熟啦?”
“没有多熟,有些人还是对我心存戒备,我只和秋容处得不错。”
秋容是李婶的外甥女,一起跟着服侍陶莹。她只有十四岁,却是个敢作敢当的小姑娘,胆大直爽,很得陶莹的喜欢。
她能和姜月奴成为好友,倒也不奇怪。
不得不说,她们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很开心,尤其是和殷廷修、白银在一块儿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殷绮甚至在想,要是这两个也能跟她们一起走该有多好!
而且一起待得久了,便越来越没有防备,殷绮真的担心自己哪天会在无意中把她们的秘密说出来。
进入八月,殷绮和姜月奴策划着下一次出府,准备和沈田他们最后交换下信息。还未成行,却被一桩噩耗生生打断。
陶谦外出会友时,马匹被惊,不小心跌落山下身亡。陶父闻讯后一病不起,不过两日便过世了。
短短几天,父兄相继死去,陶莹自然病得更重。殷廷修伤心之余,便和殷绮一起陪在母亲身边。
本以为陶莹少说也会躺上十天,没想到她三天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脸色差些,但精神尚好,高傲的气势一丝未减。
陶莹带着他们两个直奔陶家,为父兄守灵。三叔已经俨然一副当家的样子,正张罗着丧事。
看见陶莹,他竟有点畏惧,劝道:“阿莹,你身体不好,不用强撑。”
陶莹冷冷道:“没事,我已经好了。叔父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病了!”说完,便大步朝灵堂走去。
殷绮明白,兄长死得太巧,陶莹已经开始怀疑。无论真相如何,陶莹现在臂膀尽失,只能依靠她自己!
经过葬礼,陶莹重新振奋起来,比以往更加强势干练,但她的宝贝儿子却萎靡了下去,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
外祖父和舅父都很疼爱殷廷修,他伤心倒也无可厚非,但殷绮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殷廷修好像还在烦恼别的事。
“最近母亲一直在查舅舅的死因。”两人独处时,殷廷修突然说道。
“是吗?”殷绮装傻道。
“母亲在怀疑三叔公或二婶那边,对不对?”
对殷廷修来说,能想到这方面实属不易。
“都说我是天才,”见殷绮不答,殷廷修继续道,“可对这种事,我一点都不理解。”
殷绮真心道:“兄长只是太过良善,不知人心险恶。”
“你也觉得叔公他们会做这种事?”
殷绮摇摇头,“不一定,但母亲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才够周全。”
“若是叔公做的,我是不是该杀了他给舅舅报仇呢?”
殷绮陡然一惊,没想到他已经思量到了这一步,赶紧劝道:“咱们是灵徒,不能杀人。即便有证据,也没有官府来主持公道。”
殷廷修突然笑了起来,“对,我是灵徒啊!咱们本就该超然物外,想这些作甚?”
说完便像是解开心结般的舒了口气,跑去找白银玩了。
“你倒是想得开!”殷绮在他背后小声感叹,没料到殷廷修的情绪这么快就恢复如常。
易先生总说她没有心,御生术才会进展缓慢。可看殷廷修这位天才,明明比她更没心没肺,为何却在修为上高出她一大截?
第六十三章 决意
口上说得超脱,但在殷绮细心观察之下,她觉得殷廷修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总在查探母亲那便的动静。
可到了这种地步,陶莹依旧不愿让儿子沾染这些是非,只尽心督促他的修行,逼着殷廷修将注意力都放在东院那边。
说起修行,殷绮的御生术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墨衣除了越长越胖,对她的指令仍是似懂非懂。一旦殷廷修过来,小黑猪立刻机灵无比,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得殷绮相当嫉恨。
向易先生讨教,老爷子却还是那句话:“要用心!”殷廷修则认定殷绮没有这方面的才能。
“就像我学不了卜术一样!”他如是说道。
罢了,终究也是要走了,何苦在这上边浪费时间。
殷绮便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精修另外两门御术上。
九月中旬,陶家传来消息,本该回家守丧的陶文嘉竟在半路上失踪,殷廷修一时又烦心了好些日子。
陶莹的三叔竟已经这么丧心病狂了吗?连还未成年的侄孙都不放过!就不怕落人话柄?
反观陶莹竟然出奇地冷静,心平气和地跑到陶家与长辈商量找寻陶文嘉的事宜,便更得人们敬重。
殷绮在这一派暗潮汹涌之中,和姜月奴开始训练莲火送信。
逃跑的细节仍需商议,但殷绮总不能月月都出去玩上一回,长辈们肯定看不过去。以前帮忙送信的阿四肯定不能再用,倒是可以让莲火试试。
别看殷绮驱使不了墨衣这样的活物,越熟悉莲火越发现这木头鸟聪敏无比,而且对她言听计从。
姬俊罗的确给了她件好东西!
若要送信,必定不能让人发现。殷绮试着让莲火高飞,只见它轻轻松松地升上高空,从下面看,不过是寻常的鸟影。
剩下的便是怎么想办法让它认路认人了。除了出去走一趟,别无他法。
但殷廷修最近明显没什么心情,殷绮知道劝也无用。好不容易等到十月初,送神会在即,殷廷修终于打算出去透透气,看看城中是否有了新的变化。姜月奴不巧崴了脚,没能与他们同行。
白鹤客栈那边的桂花开了,白鹤也来了,自是不能不去。
一路上,殷绮借口让莲火活动身体,便将它放出来飞,可找到机会与沈田说话时,他却先提起了别的事。
“看到在那边喝茶的那个灰衣男子没有?”
沈田今天将摊子摆在室内,他在的这张桌子比较偏远,北边开了一扇窗,可以看见金灿灿的桂花和在树下悠闲踱步的白鹤。
殷绮点点头,只觉得那背影有点熟悉。
“那是你舅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惹得殷绮一阵冷笑,道:“我找你一趟不容易,没空与你玩笑!”
“真的,”沈田正色道,“你母亲叫顾静宜,来自博陵顾家,排行老二,他叫顾仁远,是你母亲的亲弟弟。”
殷绮顿时呆住,想起了萧珩给他的那封信,“你算出来的?”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他自己告诉我的。”
原来顾仁远自从离开昭华城后,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这位外甥女,想将她从殷府带出来。在信里他言明了自己的身份和顾家的现状,并劝殷绮随他回焱国。
可惜这封信未能在殷绮心里掠起半点波澜,她匆匆读完便将信给烧了。
真是可笑,她连殷府都不想待,难道会凭他寥寥几句话便冒险去另一个世家大族吗?
这些长辈哪,总是一厢情愿,自以为给她安排的便是最好的,从来不问问她想要什么?
碰巧灰衣男子回过头来,朝她微笑示意,果然是顾仁武没错。殷绮立刻把脸转过去,对沈田道:“他是不是让我跟他走?”
“不,顾将军说你日后若能离开殷家可以去善邺找他,他现在是那里的守将。”
沈田说完又补充一句,“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你要逃走的事。”
殷绮扶额,想到那个令人头痛的傲气公子。萧珩真是聪明,巫祭那日相遇时就看出她们是在逃跑。
“你转告他,我是不会去的。”
听到殷绮毅然拒绝,沈田松了口气。将殷绮尽快带回沈家,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祖母还在家里等着呢!
昨日上午顾仁远来找沈田求助,还带着李惊澜的信物,说是他指点自己来此。沈田这才知道殷绮的母亲原是焱国人。
此刻沈田安心之余还有些愧疚,顾仁远如此信任于他,他却要告诉对方这个坏消息。
让莲火认完人,殷绮回到自己的桌子。杨成与白银俱在,却不见殷廷修。
白银乖巧地告诉她:“公子去院子里看白鹤了。”
是吗?她刚才就守着窗户,视野极好,怎么没有看见殷廷修?
正想着,便看见殷廷修从院子那边走回来,面色如常,手里还捏了朵桂花扔给殷绮。
大概是被其它人挡住了吧!殷绮心想,她考虑得太多了。
回了府中,许是送神会的缘故,殷廷修的情绪大好,恢复了以往的活力。
殷绮突然被告知不准参加这次的送神会,只因她是待嫁的身份,不宜再出什么意外。
不去也好,前两次的送神会都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正好可以在家陪着脚伤未愈的姜月奴。
但在送神会前一天,殷廷修竟意外地摔了一跤,落地时扭伤了胳膊,便因此告假,缺席送神会。
众灵徒欢呼雀跃,感激会上少了一个爱打架的疯子。孙先生却被气得够呛,这种时候告假,简直是成心添乱,大部分人都要重新安排。
送神会这天,殷绮陪姜月奴待了一会儿,便跑到碧竹居那里。
其实昨天殷绮已经随陶莹来过一次,但她总觉得殷廷修这伤来得蹊跷,便再过来探个究竟。
院子里很安静。殷廷修素来不喜太多仆从,白银又被杨成叫到送神会上去帮忙,今日不在,床前便只有一个年轻的侍从。
见殷绮进来,殷廷修将他打发走,道:“绮妹,你若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叫了。”
殷绮笑着在床边坐下,道:“怎么,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当然!告诉你,”殷廷修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我这胳膊是故意扭伤的。”
殷绮没想到他对自己竟如此坦诚,猜道:“为了给孙孝直添堵?”
“哼,他才不值得让我受这份罪!”
殷廷修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一件,根本无心参与送神会。”
“什么事?”
他看着殷绮,认真道:“你们要私自离开殷家的那件事。”
第六十四章 玄
殷绮一时怔住,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怎么会?殷廷修什么时候知道她们要逃离殷府?
“我早就觉得你和姜月奴有些秘密,”殷廷修得意道,“还真让我猜中了!不过你们竟然想离家出走,胆子不小啊!”
见他语气如此,殷绮反而放下心来,她料定殷廷修不会把此事告诉长辈,而是另有打算。
“兄长都知道了些什么?”
殷廷修没有中套,笑道:“你犯的错,反倒问我!还不自己从实招来!”
殷绮当然不会那么老实,柔声求道:“兄长要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的?”
“罢了罢了,”殷廷修还是懒得与殷绮磨嘴皮,“你与沈田在客栈里说话时,我不巧在窗外全听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在院子里看见他,竟然躲在窗边偷听。若是常人,殷绮很容易就能感知其气息。可碰上同为灵徒的殷廷修,只要他有意隐藏,殷绮便无法察觉。
殷绮在心中一阵苦笑,逃离未成,可知道她们计划的人已经够在桌边围一圈了。
殷廷修已经说完,轮到殷绮,她却有些犹豫不决。
是全盘托出,还是半真半假?不知殷廷修的意图是什么,她又该从何说起?
殷廷修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不用想了,既然如此防备我,还不如不说,我以后就当不知道吧!”
说完便在床上平躺下来,转过身背对着殷绮,道:“你回去吧!我累了,不想说话!”
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让人难受,殷绮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
这已是不错的结果。殷廷修虽然任性,但是言出必行,若他和杨成一样只是作壁上观,对自己的计划有益无害。
可殷绮也很明白,只要她一走出这间屋子,兄妹间的情谊便再也不能恢复如常。
殷绮做出了选择,她轻轻推了推殷廷修的肩膀,笑道:“兄长不要生气,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殷廷修应道,脸却仍未转过来。
殷绮只好先说了起来,“自从我母亲死后,我便下定决心要离家了。在这里,我既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也常见到令我厌恶的事。”
等她说到和姜月奴相遇的那一段,殷廷修终于转过身来。
待殷绮叙述完,殷廷修已经重新坐起,他突然道:“咱们一起走吧!这殷家我也不想待了!”
这便是他让殷绮过来的真正意图,并非阻止或旁观,原来是想加入。
眼见殷廷修最近所经历的一切,他有如此想法,倒也可以理解。只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有多大的决心?
“兄长能舍得离开父亲、母亲?”殷绮问道。
“父亲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母亲那边……”殷廷修迟疑了一下,才道,“她有父亲照顾,不会有事的。”
是吗?殷绮十分怀疑。陶莹和殷正川已有多年不和,最宝贝的儿子一旦离去,哪里会受得了?
见殷绮不信,殷廷修解释道:“你不知道,其实父亲很关心母亲,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不善表达的确不假,可若真的把陶莹放在心上,又为何纳这么多的妾室?
殷廷修并不关心这些,他兴奋道:“那咱们就定下这件事,来,击掌为誓!”
殷绮摁下他举起的手掌,“别急,你得让我跟月奴商量商量吧!”
“还有,”殷绮又道,“你出去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做侠客,闯荡江湖!”殷廷修满脸憧憬地说道,“走遍万水千山,阅尽人间百态,这才是我真正想过的日子!”
学了这么多年术法,在骨子里,殷廷修还是以武士的身份自居!易先生若听到这话,怕是要后悔收这位高徒了。
殷绮从碧竹居里出来,便回去找同样躺在床上的姜月奴。
姜月奴听到殷廷修要和她们一起离开,并没有太过惊讶,她叹道:“我一直觉得三公子和这殷府格格不入,这样对他更好,否则早晚会憋出什么事来。”
这话说得有理。不止殷廷修,还有姜月奴和自己,他们都是无法在府中安心生活的人,逃离是唯一的出路。
既然殷廷修要加入进来,很多事便要重新考虑和安排。殷绮顿时头大如斗,只盼不要再发生什么变故。
可殷廷修还是当即给了殷绮一个难题,他执意要把白银也拉进计划里,说是不放心把这孩子留在府中。
白银虽然天真单纯,对殷廷修也言听计从,但毕竟年纪小,心智不坚,很容易露出马脚或被人诱骗,实在是不大靠谱。
“白银很可靠,”殷廷修保证道,“他要比表面上看起来聪明得多。”
殷廷修态度坚决,殷绮知道自己无法劝服于他,只好作罢。
待姜月奴脚伤痊愈,他们依着殷廷修的建议,偷偷在碧竹居祭天立誓,算是正式结成了同盟。
殷廷修还给这个小团伙起了个名字,叫“玄”,以黑竹为标记。
“玄”音同“轩”,这样取名是为了纪念为他们铺路的大哥殷廷轩。
两位少年的加入令出府变得简单,之后的逃离却艰难起来。殷廷修是易先生的心头肉,他定会尽力找寻徒弟的下落。这位高深莫测的术师指不定会使出什么术法,实在令人担忧。
而且兄妹两个同时失踪,追他们的人肯定很多,同行是下策,最好分头走。
四人商量后,最终决定,殷廷修和白银去焱国,姜月奴和哑叔去曜国,殷绮则随沈田到沈家走一趟。
剩下的便是让莲火把这消息送出去,随后再找机会出府与沈田详谈。
事情突变至此,想来他们也会大吃一惊。
十月中旬,易先生将一只刚会飞的八哥送给殷廷修,原来是阿桃的幼鸟。
怪不得最近阿桃很少露面,竟是养育后代去了。
殷廷修得到的是只胖乎乎的雌鸟,是阿桃的独生女,刚会飞便被从巢里踢了出来,也是可怜。
殷廷修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便给她取名“如意”。
如意很喜欢殷廷修,日日粘着他,不愿飞离左右。熟悉了之后,她对姜月奴和白银也很亲热,十分招人疼爱。就连木头鸟莲火也与她一见如故,成了很好的玩伴。不巧的是,如意唯独不喜欢殷绮。
屡次讨好失败后,殷绮已经放弃。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就跟墨衣一样!她大概天生便没有这份才能。
第六十五章 蛊术
陶莹这边全然不知宝贝儿子要走,她正在专心对付叔父一伙。
陶文嘉失踪,算是让陶莹扳回一局。因为陶文嘉并未遇害,而是悄悄地藏了起来。
当时父兄先后去世,陶莹悲痛之余,仍然想到了外甥的安危,立刻派人到焱国去找陶文嘉,告知他家中有异,让他先躲起来,三叔的人自然扑了个空。
文嘉这孩子虽然貌似书呆一个,其实比他父亲更沉稳聪慧、明辨是非,天生就是做官的料,只可惜生在陶家。
既然陶文嘉已经知道了家中的情况,保全自己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在内院里,陶莹全力对付着二夫人,找寻关于父兄之死的蛛丝马迹。
她在殷府经营多年,此刻动了真格,自然不是吃醋的,郑薇身边的几个心腹很快便让她查出问题来。表面上陶莹公事公办,背地里却是威逼利诱,终于得到了些消息。
蛊术,这便是三叔与郑薇下黑手的办法,好像是种十分危险的术法。不过他们从何时开始,如何实行,却是一点都打听不到。
怕让孩子们忧心,陶莹并没有询问殷廷修和殷绮,而是悄悄地去小花园请教田婆。
田婆不仅是术师,而且是这府里资历最老的人,她多年不出园子,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陶莹与她的渊源始于陶莹刚进府时,那时天真烂漫,对什么都好奇无比,所以经常跑到小花园这里来逛。
田婆向来回避外人,对陶莹却很亲切,经常陪她聊天。
后来田婆将原由告诉陶莹,她觉得陶莹很像自己过世的女儿,不只外貌,性格也很相似。
陶莹生母早逝,她亦很喜欢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于是两人便成了好友。
“蛊术?!你从哪里知道的?”田婆听到这两个字,紧张问道。
陶莹从未见她有过这种神色,小心答道:“无意中查出来的,想了解一下,解决些疑问。”
“我劝你还是不要了解的好,免生事端。”
陶莹没有放弃,“求您告诉我,事关我的家人,我必须查清楚,否则不能心安。”
田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蛊术是殷家独有的秘术,因为十分狠毒,极少有外人知道。”
“狠毒在哪儿?”
“这术法靠炼制活物为蛊毒,被施蛊者看似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便会经历剧痛。蛊毒即可缓慢致死,也能让人瞬间暴毙,而且极难被察觉出来。”
陶莹心下一沉,想起陶谦那匹受惊的马,问道:“蛊术能施用在牲畜身上吗?”
“只要是活物便可。”
看来蛊术的确脱不了干系,但三叔与郑薇是如何接触到殷家的秘术?谁又能帮助他们施用?
田婆在一边安慰道:“放心,廷修公子虽然天资聪颖,但他天性良善,家主定不会让他修炼这种术法。”
陶莹并未担心殷廷修,她相信即便用刀逼着儿子,他也不会去修炼这种专门害人的邪术。她忧虑的是殷正元在此事中的立场。
一直以来,陶莹觉得殷正元虽然忌惮陶家,想要夺取财富,但肯定是坐山观虎斗,没有过多插手。可现在她便不那么确定了。
支持郑薇和三叔对殷家有什么好处吗?陶莹暂时还看不出来。
三叔十分贪财,而且见利忘义,他不会轻易让出财富,只会比陶谦难缠。相比二弟,殷正元显然更疼爱三弟,这是人人皆知的事,否则也不会养成他高傲骄矜的个性。殷正元还把殷廷修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怎么想也不该站在郑薇他们那边。
田婆打断她的思绪,道:“修习蛊术的人性命都不会长久,家主肯定没有练过,但他必定知道方法,可以挑合适的人来学。”
“你知道是谁?”
田婆摇头,“不,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修炼者的特征。”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修习此术的人往往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而且炼制蛊毒时需要寸步不离,短则三五天,长则半月。”
陶莹脑中顿时想起两个人来,心里更觉恐怖。这府里到底还剩几个正常人?
她感激地跟田婆道谢,说改日再来看她。田婆却颓然摆手,直道最好不要再过来。
几日后,陶莹彻底寒了心,因为她收到了一封从朱越国寄来的书信。
书信为朱越国的一位皇子所寄,他与陶谦关系不错,一直关注着本国求取来的术师。
信是寄给陶谦的,万幸没落到三叔手上。在信中,皇子直言殷家明显还牢牢控制着那位术师,他担心自己被牵连,已经打算和陶谦断了联系,明哲保身。
堂堂皇子,竟然让殷家吓成这样,表明他发现的情况远比信里描述的要严重许多。
殷家靠什么来控制已经离府,且奔向荣华富贵的术师?现如今,答案已十分明朗,多半是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蛊术。
蛊术控制术师,再将术师送到各地的权贵身边,殷家必定在暗中下着一盘很大的棋。
或许不是殷家,而是那股神秘的焱国势力。可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陶莹都不希望儿子卷进来,成为某人的棋子。
千头万绪中,情况却又急转直下,田婆被发现在小花园悬梁自尽。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却不是陶莹这边的人,而是殷正元院里的仆从。
时间如此凑巧。到底田婆是自己了断,还是遭人逼迫,好给陶莹一点教训,陶莹更相信后者。
殷正元是在明明白白地警告她,不要再查下去!
还是高估自己了,陶莹心想,原来殷正元一直关注着她的举动。
此时别无他法,只能先忍气吞声,自己倒无所谓,她一定要给儿子找条出路。
临近冬节,殷正洪带着儿子殷廷岳回到家中。
半年过去,许是懒于修行的缘故,殷廷岳气质陡变。体形壮硕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和殷廷允站在一块儿,反而更像是哥哥。
灵徒的清秀之气在他身上几乎消失,有了更多俗世的味道,殷正元对此十分反感,叫他好好待在家中修炼,不要再出门了。
原因大家都很明白,好容易凑够五灵,哪能让殷廷岳遂了心愿,慢慢变成普通人。
第六十六章 惊险
冬节那日,府中一派团圆和乐,殷绮却十分苦闷。
好容易等来了神女祭,殷正元竟然不让她出去,对殷廷修和其他灵徒则不加阻拦。
殷正元明言,临近婚期,殷绮不宜再外出抛头露面,尤其是这种热闹的时候,城中其实很不安全。
殷廷修只能承担起联络沈田的重任,带着白银高高兴兴地出府去了。
到了午后,闲来无事,殷绮便去东院练习术法。
碰上难得的出府机会,天字班的人应该走了不少,殷绮一路过来竟然半个人也没碰到。
她先在潭中静坐了半个时辰,换好衣服回到木屋时,突然发现一个人立在门前,好像正在等她。
殷廷岳笑道:“绮妹,好久不见。”
殷绮受不了他这一切如常的语气,漠然道:“不算久,只是半年而已。”
受此冷脸,殷廷岳一点不恼,“你还想杀我吗?”
殷绮轻哼了一声,很想让他立刻消失,“不,我想永远不再看到你。”
殷廷岳微微皱眉,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本已淡薄的记忆此刻又在眼前浮现,殷绮感到心口隐隐作痛,想起了宋师兄温和明润的笑脸。
“兄长还有事吗?”殷绮下了逐客令。
“哦,我还真有一件,”殷廷岳说着朝殷绮走近了些,盯着她还带着水汽的鬓角和雪白的脖颈,接着便猛然一跃,从身后将殷绮牢牢制住。
出去一趟,殷廷岳的身手竟灵敏不少,殷绮反应过来时,发现已经挣脱无望,便要施用术法。
可殷廷岳的脸突然贴过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和姜月奴想要逃出府去,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殷绮忘记了施术反抗,不由思考起其中的关联来。
殷廷岳刚刚回府,定然不是他自己发现的。难道是郑薇告诉他的?
“是二伯母告诉你的,对不对?”
“当然,”殷廷岳十分坦白,“母亲在景公祭时就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殷绮早就有此预料,令她惊讶的是郑薇竟敢将这种事告诉自己鲁莽无谋的小儿子。
“乖乖听话吧!你若反抗,我就把你的事告诉大伯父!”
这次换殷绮笑了起来,“你可知你母亲是如何发现我要逃跑的?她要杀我啊!怎么,你要将这一块儿告诉伯父吗?”
殷廷岳微微一颤,显然不知道郑薇打算杀掉殷绮的事。他呆愣片刻,蓦地一阵狂笑,“我的好母亲啊!真会为我着想!”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殷绮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殷廷岳从背后将殷绮一把抱住,狠狠道:“我才不关心母亲会怎样,可是你不同!你能不管姜月奴吗?想想这事一旦捅出来,伯父不会对你如何,因为你对殷家还大为有用,但那个无依无靠的好姐妹呢?”
殷绮如坠冰窖,不敢去想那种结果,偏偏身后的这个疯子极有可能去做这种事。
怎么办?殷绮一时十分绝望,想到殷廷岳今日的目的,手脚都软了下来。
见自己站了上风,殷廷岳乘机把殷绮拉向屋内,殷绮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却也不敢施用术法。
临近门口时,一团黑影哼哼唧唧地冲了过来,是墨衣。
小黑猪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只可惜它的战斗力太弱,被殷廷岳一脚踹开,撞到一旁的石头上,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墨衣的举动立时让殷绮冷静下来,她顿时有了些勇气。
不要怕,殷绮一边被拖行,一边在心中想道,不过是殷廷岳而已,单凭身体肯定是争斗不过,但自己的术法却远高于他。
殷廷岳已经将殷绮扔在榻上,声音竟然格外温柔,“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不会毁了你的清白。”说完便去脱殷绮的鞋子。
殷绮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从怀中掏出莲火。
人很容易烧起来的东西。莲火的火焰可能不够大,但只要将殷廷岳的衣服点燃,殷绮便能用御气术辅助,保证能治他于死地。
遭受凌辱,失手杀人。只要他死了,殷绮便能凭此为自己辩解,不至于太受过。
这便是她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鞋子除下,殷廷岳又要朝殷绮伸出手。殷绮正要让折扇化作木鸟,门却被推开,殷廷允大步走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殷廷岳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惊慌道:“兄长,我……”
殷廷允没有搭理弟弟,他很快地打量了两人一下,对殷绮道:“不管四弟意欲为何,绮妹应该并无大碍,咱们可否相安无事?”
“怎么个相安无事?”殷绮戾气未消,莲火依旧在空中蓄势待发。
“我今后会管好廷岳,不让他再做傻事。”殷廷允慢慢说道,“咱们的秘密就互相烂在对方的肚子里,好不好?”
殷绮瞟了殷廷岳一眼,他正紧张地站在殷廷允身边,虽然比哥哥高出半头,气势却像是个犯错待罚的孩子。
这便是郑薇喜爱长子的原因,殷廷允远比他表面看起来得有心计。
是位劲敌,殷绮心道,她要对这位二哥多加留意了。
“好,”殷绮镇定应道,“希望兄长能信守承诺。”
“当然。”
殷廷允带着弟弟离开了木屋。两兄弟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待到一处无人的隐蔽地方,殷廷允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弟弟。
“真有出息,敢偷偷去做这种事!”
殷廷岳小声辩解道:“我没有鲁莽行事。只要用姜月奴的性命来威胁,她就乖乖就范了。你若不来,我也能控制……。”
啪!未能说完,殷廷岳便挨了一个耳光,他别过脸去,不敢再说话。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殷廷允冷笑道,“我若不去,你这条命已经没了。”
殷廷岳讶然抬头,不敢相信。殷廷允却懒得同他解释,又道:“离殷绮远点吧!你根本对付不了她!”
训斥完,殷廷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后要乖乖听话,否则我就把这事告诉母亲。”
看着兄长微笑的脸,殷廷岳只觉得毛骨悚然,比伯父询问他课业时还要害怕。
殷廷岳其实有点后悔杀了宋辰。自从他做下这桩事,便一步迈进了成人的世界,见识到很多人真正的嘴脸。
而其中最可怕的竟是他状似温和的亲哥哥。面具一旦撕下,便如同恶鬼傍身。
亲人如此,我还能熬多久?殷廷岳心道,真羡慕三哥,还好好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过,他应该也逍遥不了多久了。
第六十七章 虚惊
经此一事,殷绮着实恶心了好几天,不想让任何人触碰自己。与殷廷修和白银在一块儿时,也本能地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墨衣竟然就那样撞死了,令殷绮颇觉愧疚,小黑猪比她想像中更通人性,以前应该对它更好一点。
殷绮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姜月奴。对外,殷绮宣称墨衣是在和野兔追逐时不慎撞死的,易先生骂了殷绮几句,嫌她看护不周,倒也没说别的。
殷廷岳还算识趣,没有跑过来找殷廷修或殷绮。
从神女祭回来的殷廷修,一派容光焕发。他与沈田聊得不错,还去哑叔那里看过了地道,心里多了不少底气。
到现在,计划已然商量得差不多,只剩下找个机会逃跑。最快十二月,最晚一月。
施行在即,殷绮的心每天都绷得很紧。既有将获自由的喜悦,也有功亏一篑的担忧。
神女祭过后五天,陶莹将殷绮单独留下来说话,让侍女们全都出去了。
陶莹面色不善,开口便道:“早就知道你很聪明,只是没想到能背着我做这么多事!”
殷绮心如擂鼓,“母亲在说什么?”
“你打算带着廷修出府去,对不对?”
若问这府里殷绮最怕谁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人便是陶莹。一旦事发,陶莹便会发现自己亲手扶持的养女不仅三心二意,还蛊惑了儿子远走他乡。
陶莹不会管殷绮对殷家还有没有用,一定会私下里折磨她、报复她。
梦魇成真,殷绮已经装不下去了,她面色发白,指节被自己攥得生疼。
“虽然这么怕我,却依旧有胆量去做那件事,”陶莹定定地看着殷绮,“可见你的决心不小。”
殷绮突然跳下榻来,在地上跪下,求道:“夫人若想责罚,只管罚我一人便是。请放过姜月奴,她不过是个跟班,什么都不懂。”
陶莹竟然笑了起来,“她什么都不懂?我这里的侍女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一个!”
殷绮头伏在地上,心中已经乱作一团。
失败了!怎么办?有挽回的余地吗?她还能挽回什么?
正焦虑中,一双手突然温柔地扶住自己,殷绮抬头,只见陶莹笑道:“起来吧!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玩笑?
陶莹等殷绮重新坐好,才道:“这事我若早几个月发现,肯定不会放过你。可现在,什么都不同了。”
“什么情形?”殷绮觉察出一丝转机。
“殷家的水很深,不是你我所能涉足,早早逃离反而是好事。”
殷绮小心问道:“关于舅舅的死,您是不是查出了什么?”
陶莹不答,而是轻轻握住殷绮的手,道:“带着廷修一起逃吧!最好上元节时走,我会帮你们遮掩。”
陶莹眼中隐隐可见泪花,情形突变,殷绮又觉得她有些可怜。到底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竟决心让自己的独子离开。
“我看得出来,你和廷修是真有了兄妹的情谊,”陶莹又道,“希望你们出去后也能相互照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陶莹在儿子面前,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暗中相助。
陶莹了解了他们的计划后,觉得还算靠谱。只是有点不满殷绮和殷廷修会在途中分开。
“先应下,到时劝他一起去沈家,焱国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陶莹在担心那股神秘势力。
殷绮点头答应,心中却没有说服殷廷修的打算。
经过询问,殷绮才知道陶莹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本来陶莹一心扑在陶家的事上,没有看出孩子们的异样。直到殷廷修扭伤了胳膊,她便察觉出儿子有事瞒着自己。
几天后,她偷偷把白银叫过来逼问。白银对这位主母十分敬重,哪里是她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什么都招了。
陶莹让白银不要声张,之后一直再考虑这件事,整理好思绪后,她这才与殷绮坦白。
竟真让我说中了,殷绮心道,那孩子果然扛不住事!
虚惊一场后,殷绮觉得他们成功在望。有了陶莹的襄助,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按陶莹的想法,殷绮向同伴建议,若十二月没有合适的机会,就等到上元节时再走。
上元节是女儿家的盛会,城中的大部分少女都会出来观灯,长辈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大家都觉得这个时机不错,纷纷答应了。
十二月就如预料中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新年刚过,殷府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禾族少族长姬俊罗带着一伙族人前来商议婚礼细节,并带来了很多礼物。
殷绮本以为少不得要和这位未婚夫见上一面,没想到他只待了半天就匆匆回去了。
人是回去了,却扔了一个大麻烦给她。
姬俊罗留下一位族中的老妇人,要求服侍在殷绮左右。一方面帮助殷绮熟悉禾族,另一方面也让老妇了解未来主母的习性,好让那边做好准备。
殷绮在心里把姬俊罗骂上了千万遍。身边突然多了双眼睛,她一刻不敢放松,生怕这老奶奶看出自己打算逃婚。
老妇名叫姬云谷,殷绮唤她云谷嬷嬷。云谷嬷嬷态度谦和,做事一丝不苟,是个很难糊弄过去的人。
好在嬷嬷不能跟殷绮去东院,在锦画堂时,陶莹也常常暗中帮忙,时不时把嬷嬷叫过去说话,让她放松不少。
通过姬云谷,殷绮知道了很多关于禾族的事。
禾族是古时巫族的后裔,一直居住在浮山之中。他们的居所大多为木造,四周被树木和繁花包围。
禾族人擅长木甲术,会制作各种木偶帮助自己做事,还可以用它们来看家护院,因而族内百年来无人敢侵扰。
禾族的族长并非完全世袭,而是在一任族长亡故后,由长老们在族中选出最有天分的灵徒来担任。
依照族内传统,这位少族长需娶一位女术师来做妻子,成亲后才能正式继承族长之位。
嬷嬷还说了一大堆姬俊罗的好话。什么天赋过人,聪敏好学,知书达理,似对自家少主颇为崇拜。
可惜殷绮这边并无半点兴趣,却只能乖乖听着,真是一种煎熬。
第六十八章 火光
新年过去,殷绮他们终于等来了中元节。
庆祝活动一大早便开始,一直到深夜,最受关注的便是晚上的灯会。
去年,殷绮随殷廷修出来玩到很晚,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
殷正元远比他们想像得要谨慎的多,面对殷绮出府的请求有些犹豫。好在陶莹告暗中帮忙,她诉殷正元自己也打算去灯会,没孩子们相陪就太寂寞了。
午后,一行人成功出得府来,以往都是步行,这次却要坐马车,只因有陶莹相伴。而且除了李婶和秋容,还跟着杨成等几个护卫。
殷廷修愁绪万千。出是出来了,但怎么样才能在这帮人眼皮底下逃走?
殷绮和姜月奴坐在马车内,两人都知道陶莹会帮助他们逃跑,自然没有发一点愁,只等合适的时机到来。
马车一路到了城南,这里就是灯会的所在地。
陶莹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扶额,道:“我有些累,去那边的客栈歇歇,你们先去玩。”
杨成未等陶莹开口,自觉站到主母身后,显然是打算跟随她了。
殷廷修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应答时声音却有些不舍,“我们先走了,母亲保重身体。”
陶莹温柔地看着儿子,“嗯,玩得开心些,要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殷廷修低头应是,转身大步离开,殷绮三人赶紧跟上。
她知道兄长快走的原因,应该是怕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吧!殷绮不由得更加佩服陶莹,明知儿子要走,却未拖泥带水,且没显露出半点异常,果决得让人心疼。
甩掉了陶莹和杨成,跟着四人的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护卫,非常容易对付。
走到无人处,白银趁其不备,偷偷绕到护卫身后,一个手刀便将他放倒。
虽然已无人跟随,可大半的百姓都出门来观灯,人山人海,他们走到哪儿都有被认出的危险。
殷绮在街边买了四个面具,让同伴们都戴上,混到人堆里也不会被注意。
从灯会到哑叔那儿不算近,他们不敢耽误,一路疾行。
客栈里,陶莹并未休息多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走到大厅来。
杨成见她整装待发,问道:“夫人想去寻公子他们?”
陶莹摇头,“不,我想回母家看一看,你在这里等廷修吧!”
说完已然出门,登上马车。事情突然,杨成未来及多想,只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夫人不看灯会了?”
“当然要看!”陶莹笑道,“不过时间还早,我去去就回。”
杨成深知夫人说一不二的脾气,也不再多言,只让余下的几个护卫全都跟着过去。
剩下他自己,杨成要了壶酒,自斟自饮起来。喝了好几杯,却仍冲不淡心口的那股郁结。
有事要发生,杨成心想,今日这对母子都不太正常。
杨成站起来,不打算干等下去。可是母子都不在眼前,他要先去看顾哪一个?
犹豫了一下,杨成立即上马,向西北方向赶去。
路上有很多赶来观灯的人,杨成与他们反向,走起来非常不便,临近陶府时,马才顺利地跑起来。
穿过一条胡同,前方却隐隐出现火光,还能听到敲锣声和呼喊声。
终于行至陶府门前,只见府门大开,里面火光冲天,不少人进进出出,既有家眷和仆从,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百姓,手里都拿着银钱首饰。
门口只有两个守卫,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哪能抵挡得住!见到杨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激动喊道:“杨武师,二夫人在里面发疯,您快过去看看。”
这话说得放肆,杨成沉下脸来,斥道:“莫要胡说,什么叫发疯?”
“真的!夫人一把火烧了银库,顺带点了附近的几处厢房。趁着大家救火,她跑出来在街上撒了好多银钱,唆使人们去府里打劫!”
杨成抓住守卫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来,狠狠道:“夫人现在在哪?”
“好像是进了一间着火的屋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陶莹这不叫发疯,她是要轰轰烈烈地寻死。
杨成赶紧冲进院内,路上截住几个乱跑的仆从,总算问清楚陶莹在哪里。
赶到时,几个护卫都不见踪影,只有李婶和秋容在门前一边救火一边哭号。
秋容先发现了他,急道:“杨武师,您快想办法救救夫人吧!”
杨成没有说话,他转身便截过一桶水浇在身上,再用湿漉漉的衣袖掩住口鼻,就这样冲进了火场中。
里面火势灼热,杨成立刻便被烤得生疼。幸亏屋子不大,他很快找到了陶莹,只见人已经昏了过去。杨成迅速将她抱起,冲了出来。
陶莹伤得不轻,怎么叫都不醒,脉搏也很微弱。经李婶猛掐一阵人中,终于慢慢醒转过来。
她目光迷离,好一阵才明白自己尚在人世,嘴里轻声道:“廷修,廷修……”
杨成应道:“公子还在灯会上!”
陶莹笑着摇摇头,“但愿他一切都好。”说完便又闭上了眼。
大夫在此时赶来,查看过后,叹气道:“撑不过今晚,准备后事吧!”
秋容立刻开始大哭,李婶则开口骂道:“人明明还在,你算老几?竟敢信口胡言!等我们殷府的大夫过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成却突然站起来,打算离开,“你们照顾好夫人,我去把公子找来。”
他出得陶府,策马向南行了一段路,便突然转向往白鹤客栈的方向行去。
杨成打算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猜到殷绮正要拉上自己的兄长一起逃走。结合前些日子的观察,沈田或白鹤客栈肯定与他们的计划有些联系。
快一点,要快一点,杨成催促着自己,无论如何,总得让殷廷修到陶莹身边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她自己也不会活下去。
陶莹总是这样。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如此倔强决绝,不愿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宁愿一死了之!
其实谁都配不上她!无论是殷正川还是爱慕她很久的自己,他们皆无勇气和决心来反抗自己的运道。
第六十九章 选择
杨成从小就是孤儿,记忆里从来没有父母的影子。在街头艰苦生存过一段时间后,他遇到了一位流浪的刀客。
刀客衣衫破烂,大部分时间都醉得不轻,但他武艺精湛,闭着眼也能将对手轻松击倒。杨成那时听了不少侠客名士的故事,心向往之,便天天缠住他,想要拜师。
刀客最终收下了他做徒弟,一教就是五年。刀客觉得杨成已然够资格出师,有一天便留下自己的佩刀,偷偷离开了。
可到那时,杨成已经不想做侠客了。他随师父走了很多地方,目睹了很多事,发现活下来已是艰难,哪里有功夫去行侠仗义!
漫无目的中,杨成在昭华城过了一段颇为混沌的日子,也算潇洒自在。杨成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他遇见了陶莹。
当时殷正川与妻子已有嫌隙,偶尔会在城北喝得烂醉。陶莹一般不会过问,但那次却亲自到酒馆来找人。
夜里的酒馆最是热闹,一帮醉醺醺的汉子们看见妆容精致的贵妇人进来,立刻开始起哄调笑。
陶莹不为所动,她直直朝自己的夫君走去,像是漫步于自家花园,未见半点不适。
杨成也是这些看客中的一员。他先震撼于陶莹的美貌,随后又被妇人清冷孤高的气势所迷,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
殷正川早就半醉,见夫人来了,手中的酒杯仍然未停。
陶莹没有说话,而是在夫君对面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连喝了三杯,四周的人群便喝彩了三次,殷正川似是清醒过来,起身与夫人一同回去。
尽管年龄有差,身份悬殊,杨成知道,他再也忘不了这个女人了。
之后,杨成凭着出众的武艺在城北渐渐闯出了名气,殷正川也慕名而来,邀请他到神虎堂去做教习师父。
换作别人,杨成一定不会答应,只因他一向自由惯了,哪里愿意去深宅大院里听差。
但想到可以离陶莹更近一步,便痛快地应了下来。
日子慢慢过去,杨成在神虎堂声望渐高,成了殷正川最青睐的亲信,殷廷修也格外亲近他,但他与陶莹仍然鲜有接触。
杨成并未打算去追求陶莹,像这样远远守着就挺好。只是面对殷正川父子时心中隐隐有些愧疚,毕竟这二人待他不薄。
杨成一路策马疾行,没到白鹤客栈就发现了正在赶路的殷廷修一行。尽管四人都戴着面具,但杨成对殷廷修和白银太过熟悉,仅凭身形就一眼认出。
他从身后抓住殷廷修的肩膀时,四人俱是吓了一跳,白银正要上前攻击,待看清是杨成,立刻不敢动了。
“快跟我回去,你母亲出事了。”
殷廷修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焦急的模样,紧张问道:“母亲怎么了?”
杨成已然开始拉他一同上马,“边走边说,再耽搁你母亲就要死了。”
殷廷修听到死这个字,不再迟疑,逃跑大计也一时抛在脑后,随着杨成骑马而去。
眨眼间,重要的同伴便这样消失了,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殷绮拼命整理着思路,姜月奴则懊恼大喊:“他怎么回事?事情也不问清楚,说走就走!万一杨成在骗他呢!”
不对,殷绮心想,杨成即便想抓他们回去,也不会用这种方法,陶莹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白银在一旁轻声道:“我要追随公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逃走,”姜月奴生气道,“都走到了这里,难道还要回去么?”
白银朝她们躬身一拜,道了声保重,便转身朝着殷廷修离开的方向追去。姜月奴一把拽住殷绮的手,恨恨道:“走了更好,咱们逃起来更方便。”
殷绮站住不动,颓然道:“你自己去吧!他们母子有难,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能有什么难?咱们临走时,夫人不是好好的吗?”
殷绮朝殷廷修他们离开的方向一指,“你看那边。”
姜月奴抬头远眺,只见隐隐有火光闪烁,照亮了那片的夜空,疑道:“什么地方走水了?”
未等殷绮回答,她已猜到答案,“是陶家?”
殷绮点点头,“看刚才杨成那模样,多半凶多吉少,”她长出了一口气,决意道,“对不住,我不能走!你不要再犹豫,赶紧去哑叔那里,再耽误就要被人发现了!”
姜月奴满脸怒气的看着殷绮,狠狠地剁了跺脚,“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自己逃!”说完便大步向前奔去。
殷绮真的很想随好友一起,但她必须知道陶莹那边到底是什么情景,否则无法心安。
跑过几条街道,烟味越来越重,看来火势不小。殷绮时不时听到行人议论陶府的大火,心绷得更紧。
“殷绮!”
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殷绮停下来转身看去,后面跟的是位戴着面具且气喘吁吁的少女,不是姜月奴是谁?
姜月奴跑得太急,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奋力解释道:“我差点忘了!咱们是“玄”盟,对天发过誓!大家只能一起走,否则都会遭天谴!”
殷绮心中感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姜月奴绝不是因为怕遭天谴才回来,而是比自己想像的更加重视她们的情谊。
两人终于到了陶家门前,大火刚刚扑灭,附近依然烟雾缭绕。殷家的人也出现在这里,帮忙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混乱中,殷绮正要带着姜月奴进府查探,却见一帮人蜂拥而出,前面皆是些侍从护卫,一脸紧张地开路,围在中心的是殷正川。他怀中抱着一人,被件斗篷遮着,身旁则跟着同样紧张的殷廷修。
殷绮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殷正川怀中抱着的必定是陶莹。但可怕的是,殷绮身为灵徒,却一点也察觉不到活人该有的气息。
最后面还有一人,是殷家最好的大夫,同时也是位术师。比起殷正川父子,他有种不同寻常的镇定,默默地在后面低头走着。
殷绮很熟悉这种表情,母亲病重时她曾见过多次。这表示大夫本人已经觉得救治无望了!
第七十章 丧事
殷绮跪在肃穆的灵堂中,身着丧服,一边垂泪一边朝来客跪拜,恍惚间好似回到了母亲去世的时候。
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不仅四周的布置要庄重许多,前来拜祭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因为棺材里面躺的毕竟是殷正川的正妻。
如殷绮所料,陶莹没能挺过去,未到天明就去了。尽管丈夫和儿子皆陪在身边,她却未能醒来看上一眼。
殷绮悄悄瞥了眼身边的殷廷修,闪烁的火花映照着他沾满泪痕的脸,除了悲戚,还有种无路可走的绝望。
殷绮觉得古怪。陶家一伙人前来吊唁时,殷廷修只是漠然坐在那里,不加理会。以她对殷廷修的了解,这样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
想起陶莹去世的那晚,殷正川和前来探望的殷正元起了争执,除了殷廷修,其他人都被赶到了别的屋子。
再次被叫过去时,殷正川面若死灰,木然地看着妻子的尸体,殷廷修则不见踪影。
据说是悲伤过度晕厥了,已送到天字班那里休息。
风波至此仍未平息。李婶和秋容在天明时就被殷正元命人勒死,罪名是护主不力,杨成则被罚了半年的佣金。
陶莹这场轰轰烈烈的自尽,随后被宣称是因父兄骤逝,忧思成狂,纵火后意外进入火场而亡。
殷正元还处死了几个议论此事的仆妇,大家都被吓得不轻,再也不敢乱嚼舌头。
殷绮在焦虑中等了半天,殷廷修终于从天字班回来。可他到灵堂后便一直是现在这幅模样,不知道殷正元对他说了些什么?
四周的闲人太多,殷绮一直找不到和殷廷修交流的机会,姜月奴倒是一脸心疼,几次三番地想凑过去宽慰,都被殷绮拦了下来。
不过一日,殷绮便觉得眼中愈来愈干,她拼命想着陶莹往日对自己的好,可也只能感动一时,几次之后就不管用了。她幼时也会装哭,可如今却好似失了这项本领,怎么也哭不出来。
殷绮瞅瞅身后的姜月奴,只见她泪目莹莹,虽然总是时不时地朝殷廷修那边看去,却比自己还要动情。
惊讶于自己的淡漠,殷绮只得将头低得更低,装作拭泪的模样。此时她心中最在意的其实是自己和几个同伴的出路。
陶莹下葬后,殷正川一直在神虎堂闭门不出,殷廷修却出人意料的冷静,三天后便来找殷绮一起去上课。
殷绮有婚约在身,不久就要出嫁,便没有搬离锦画堂。虽然成了院里唯一的主子,可仆人们被换了大半,在众多双陌生的眼睛下,殷绮觉得比以往还要拘束。
离开了仆人的视线,殷绮小声问道:“兄长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殷廷修脸色黯淡,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笑道:“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见他答非所问,姜月奴偷偷拉住殷绮的衣角,耳语道:“不会伤心过度,疯魔了吧?”
不会,殷绮摇摇头。事情发展成这样,为了稳住殷廷修的情绪,让他听话,殷正元肯定吐露了些殷家的内幕。
陶莹曾言家里的水很深,看来所言非虚,如今竟连殷廷修也镇住了,令他不再追究母亲的死因。
此时的殷廷修心中更多的是绝望吧!陶莹精心为他打造的围墙轰然倒塌,突然直面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注定一时间无法接受。
殷绮明白,此刻不是询问殷廷修的好时机,只能再等一等。
过了两天,天字班内,殷廷修主动来木屋找殷绮。
他的情绪恢复许多,眼中不再空荡荡的,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嫁了,你居然不急。”
谁说她不急?这些天,殷绮一直在和姜月奴商量对策,想尽快找出逃跑的机会。但没有殷廷修的帮助,她们连府门都出不了。
通过莲火,殷绮与哑叔那边互通了消息。沈田用清秀的笔迹建议道:他可以找些人手,半路上“抢婚”。
姜月奴对这个想法万分中意,兴奋道:“就该如此。走得无声无息实在太难,哪里有“明抢”来得痛快!”
在殷绮看来,这想法自然不怎么靠谱。沈田一个外来的卦师能找到什么人手?更何况方圆数十里又有几个人敢与殷家作对!
想到这里,殷绮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来,沈田说的“人手”不会是他吧?
甘愿帮助殷绮,不仅有实力“抢婚”,还不怕与殷家结怨,除了她那位舅舅还有谁?
如此一来,这的确是个可行的方法,但殷绮实在是不想与顾家有什么瓜葛。
殷绮大部分的希望便都寄托在殷廷修身上,只要他还有意愿离开,总能想出主意来。
可惜殷廷修并不着急议论此事,继续道:“你可知蛊术?”
殷绮摇摇头,“是种术法么?”
“没错,听说过它的人寥寥无几。我也是在几年前无意中得到的一本旧书中看到过。”
“那就是秘术了。”
“的确是秘术,”他继续道,“但是极为阴邪。此术通过炼制活物为蛊毒,被施蛊者一旦发作便会疼痛难忍,还可致人于死地,而且极难被外人察觉。”
殷绮大感意外,“为什么要创制这种秘术,一旦害死常人不怕遭受天罚吗?”
“我也不明白,或许其中有什么奥秘吧!”他停顿片刻,脸上一时凝重,道:“外祖父和舅舅便是被蛊术害死的。”
“谁施用的术法,难道是三叔公找来的异士?”殷绮大胆猜道。
殷廷修冷笑着摇头,“哪里需要去找!这就是咱们家的秘术!”
第七十一章 真相
殷绮一直都知道殷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未料如此阴险不堪。
从各地找来灵徒,为免麻烦,便刻意些挑选无依无靠的幼童。教给他们术法及权谋之道,最后在巫祭上大张旗鼓地送到权贵身边。
看似是传承术法,推荐英才,实际上所有送出的灵徒都被提前施下蛊术,安排好任务,若不听命便只能任由蛊毒发作,痛不欲生。
西南战乱几十年,各色势力此消彼长,一直未有比较稳定的局面,都是因为有殷家在背后暗中操控。
让人们尊崇术师,最终扶合适的势力一统整个西南,包括曜国,重现荣朝末年的盛况,这便是殷家最终的目的。
然而,接下来的这件事才最令殷绮感到震惊,她一时都难以相信。
蛊术狠毒,对施术者却也有害处,他们往往寿数大减,活不过中年,而且稍有疏忽,蛊毒便会反噬。
损人亦伤己,如此术法,殷正元自己没有修炼,却让独子殷廷轩从小学习。
所以殷廷轩的确死于一门邪术,却不是为了速成,而是修炼蛊术时,遭到了反噬。
听殷廷修说完,殷绮难以平复心中的惊悸。自己都这样了,很难想像殷廷修刚知道这些内幕时的心情。
“这是大伯亲口告诉你的?”殷绮沉默片刻后问道。
见殷廷修点头,殷绮的心沉了下去。殷正元说这些,并非想要让他知道,而是逼迫这倔强的晚辈低头。
在家族的宏图伟业面前,我连亲儿子都能牺牲,你母亲的死又算得了什么?
殷绮突然有些心灰意冷。离开的风险远比她估计得要大得多。可若不逃,便要嫁到禾族,那里很可能是另一个牢笼,自己八成还要当殷正元的密探,不够听话的话没准就会被下蛊,这是殷绮宁死也不愿过的一种日子。
如果姜月奴知道了这些,会如何选择呢?殷绮思考着,这人肯定连想都不想,便斗志昂扬地决定去冒险。
但换作殷廷修呢?殷绮细细打量着兄长,依旧不确定他将这些全都告诉自己的目的。
曾经喜怒形于色的明朗少年,经历了这么多事,突然变得沉稳。诸多情绪全都隐藏在脸下,已经没那么容易让人猜透了。
他的处境与自己是不一样的。身为天赋极高的殷家嫡子,只要顺应长辈的意愿,他仍然是家主的接班人。如果家族的计划顺利进行,等着殷廷修的将是滔天的权势和富贵。
“兄长打算怎么做?”殷绮试探道。
殷廷修从石头上轻轻跃起,反问道:“你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事,还想在这里多待么?”
一丝欣喜闪过心头,殷绮难掩笑意,“我明白兄长的心意。只是再制定计划,咱们要比以往更加谨慎才行。”
“当然,”殷廷修凑过来,轻声道,“我已经想好一计。”
三月初十,诸事皆宜,是为黄道节日,殷绮便在这日出嫁。
虽说是出嫁,其实三天后他们才能赶到禾族,接着便是按当地的风俗进行婚仪。
一大早,明玉嬷嬷便将殷绮叫醒,亲手给她梳妆打扮,帮她换上禾族特制的婚服。
这身衣服五彩斑斓,肩膀和头冠上都装饰着几根颜色鲜艳的羽毛,和姬俊罗那日的“锦鸡”服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起昭华城传统的婚服,这件虽然风格怪异,但非常轻便,殷绮便决定穿上它出阁,着实让明玉嬷嬷高兴了好久。
尽管殷绮总是刻意躲着着她,可两个月下来,她对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却越来越有好感。看她那么高兴,殷绮就有点心虚。
喜欢轻便其实是为了到时利于出逃。
殷绮万万没有料到殷廷修会和沈田想到一块儿去,他们都打算光明正大地离开,而送亲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殷廷修并没有计划让人来“抢婚”,而是找到了一位最得力的帮手,能让他们在武力上吃不了亏。
这人便是杨成。殷廷修觉得既然师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计划,也会随同送亲,何不试着拉他入伙?反正杨成看起来也是不惯拘束的性子。
殷绮心中略略不平。同样的情形,杨成对她不管不问,到了殷廷修这里便欣然加入,他还真是疼爱这个徒弟!
这样算来,他们的玄盟已然增至八个人。这些人里头,哑叔最近格外伤心,辛苦挖了这么多年的地道,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殷绮也觉得可惜,嘱咐哑叔把地道藏好,万一逃跑不成,又被抓了回来,那里仍然是个退路。
不算明亮的天光之下,殷绮披上盖头,由姜月奴的搀扶着,慢慢朝外面走去。
直到登上马车,殷绮也未听见什么太大的动静,这情形远远比不上殷芳出嫁当日的热闹。看来殷正元并不想张扬这门婚事。
马车行进起来,殷绮拉下盖头,陪她坐在这里的是姜月奴和姬明玉。
殷绮悄悄掀开右侧的窗帘,骑着马的殷廷修转头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
左边的帘子殷绮却是一点都不想碰,因为她知道外面便是殷廷岳。
送亲的这一行人,除了以杨成为首的武士们,还有地字班的几个灵徒,殷廷岳作为殷绮的兄长,肯定要随行。原本殷廷允也被安排在队伍中,但他练习御生术时意外被咬伤,便留在了家里。
殷廷岳虽然让人厌恶,却不难对付。殷绮更担心的是灵徒中的一位熟人。
孟平在马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并不知道前面马车里的新娘正在琢磨着怎么对付他。
其他人则无需操心。由于姬俊罗会带领禾族人在半路上的一个小镇上迎接,所以他们将在这之前下手。殷廷修的计划中,杨成和白银足以对付那些武士,几个灵徒加起来也不是殷廷修的对手,殷绮和姜月奴则负责制服那些仆从。
整个过程中难免死伤,武士那边还好说,灵徒们之间斗法却很难控制结果。
孟平在术法上虽比殷廷修差一大截,人却十分机敏。兄妹两人和他关系都不错,殷廷修动起手来难免心生顾虑。
而且孟平极善御气术,在送神会上表现不俗,殷绮担心他会成为一大变数。
殷廷修当然听不进去这些,嘴上说着会小心,但殷绮知道他相信自己能轻松制住孟平。
第七十二章 姬明玉
队伍行进了一天,傍晚时分,众人在途径的小镇上歇脚。
这是殷绮第一次见识到昭华城以外的世界,与她想像中的很不一样。
路上时常会出现衣衫褴褛的流民,看到车队,或过来乞讨,或慌忙躲开。除此之外,殷绮还看到了一些被烧毁的民居。
镇子里倒是略繁华些,主街上有几间客栈和商铺,不过都很寒酸。
他们这一帮人走在街上,惹得不少百姓出来观望,都在猜测这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
殷绮和姜月奴从马车里出来时,围观者的议论声陡然变成惊呼。殷绮刚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稍后才听明白大家是在夸赞她们的美貌。
在昭华城里,即便出了府门,她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至多会有人转头多看上几眼而已。
殷绮突然有种进入无知境地的恐慌,随即又觉得丢脸。都已下定决心离家闯荡,怎么才到这儿就害怕起来了?
她偷偷看向同伴,只见姜月奴嘴角翘起,早就有点难掩自己的兴奋;殷廷修和白银面色如常,也没有显露什么不适。
杨成却在饮酒。他拿起带在身上的酒囊,闭眼就是几大口,连气都不喘。
殷绮更加担忧。这一路上,杨成看起来总有些不对劲,他像是怀着什么心事,无法释怀之余便经常借酒浇愁。
不过杨成平时也是半个酒中仙,其他人并没有在意。
第二天早上,众人离开小镇继续上路。
自打离开了殷家,殷廷岳就格外安静本分。大概知道殷绮讨厌他,殷廷岳总是待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连眼睛都很少往这里瞟过来。
但他对殷廷修则是另外一番态度。
发生了这么多事,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早就不复从前,殷廷岳却总是满脸堆笑地过去套近乎,想和殷廷修聊天。
殷绮觉得可笑。不由得瞎想,难道殷廷岳预见到殷廷修一会儿将揍他一顿,所以先攀起交情来了?
接近正午,附近并无村镇,他们便在路旁的树林里停下休息。
大家找到一片空地,开始烧水煮饭,准备休息。杨成和白银在这时突然出手,逐个打晕剩下的护卫。
这正是计划里约定动手的时刻。
殷廷修也开始朝灵徒们发难。他用御生术控制林子里的藤蔓将年轻人一个个缠住捆在一块儿,令他们动弹不得。
事发突然,不管是护卫还是灵徒都没有半点准备,事情因此进行得很顺利。大部分武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打晕过去,;灵徒们这边也是如此,唯有一个例外。
孟平跑了。
这家伙反应极快,最先发觉殷廷修要攻击他们,只是孟平当下没有自卫或反攻,而是拔腿就跑,转眼将便窜到林子里不见踪影。
同样想跑的还有殷廷岳,只可惜动作却慢了些,没走几步便被藤蔓缠住。
殷廷修无法分身去追,心想:跑就跑吧!反正他们离昭华城够远,不怕你回去报信!
姬明玉和几个仆从被殷绮用土石和水快速筑起的泥墙困住,在里面不断叫喊,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尘埃落定,殷廷修这边却又起了骚动。那些被困住的术师们虽然不能动,却还能施用术法。他们发现无法解开藤蔓,便攻击起殷廷修来,只有殷廷岳一直在求饶。
殷绮正要上前帮忙,却见白银抬着一桶水朝缠在一起的灵徒们泼去。
殷廷修立刻后退几大步,很怕水溅到身上的样子,同时捂住口鼻。对面的灵徒们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施用术法,反而一脸迷离,很快就晕了过去。
殷廷修跑到殷绮身边,笑道:“猜猜那是什么?”
殷绮虽然离得远,却也隐隐闻到一股熟悉味道,一些不好的回忆闪现脑海,她皱眉道:“黑龙爪?”
“没错!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搜罗到半朵干花,全磨成粉泡进去了!”
“黑龙爪对术师有害,你搜罗它做什么?”
殷廷修指了指已经毫无意识的灵徒们,道:“那么一点儿就能撂倒这么多人,不觉得很神奇吗?”
殷绮很想给他甩个白眼。如果殷廷修也像自己一样被黑龙爪坑上一回,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
“主人!主人!……”
空中突然几声怪叫。殷绮抬头望去,只见一只胖乎乎的黑鸟飞过来落在殷廷修肩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如意是殷廷修的爱宠,自然没有被丢下。只是送亲时若公然将如意带在身边,难免惹人注目,殷廷修便让她在后面偷偷跟着。
想到这还未成年的鸟儿一下子飞了近百里,殷绮顿时心生怜爱,将手伸过去,打算轻抚她的羽毛,以示关心。
只是如意对殷绮的态度依旧冷漠,没等她的手落下,便振翅飞到了姜月奴肩上。
殷绮颇受打击,正想把莲火也叫出来活动活动,却突然看见她用术法辛苦筑起的围墙出现了一道大大的裂缝。
片刻间,裂缝急速扩散。随着轰隆一声,土墙碎裂倒塌,里面的仆从立刻四散逃开,只有姬明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笑地看着他们。
姜月奴还没反应过来,埋怨道:“你造的这墙不够结实啊!这么一会儿就让他们给推倒了!”
殷绮没空跟好友解释,将她一把拽到身后。
对面的老妇人和颜悦色,一如往常,开口道:“姑娘是想逃婚吗?”
“是又如何?我意已决,谁也别想拦住我!”
姬明玉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听到此话,殷绮和殷廷修立刻全神防备起来,等着看这老妇人到底有何本事。但姬明玉依旧未动,只是开口说了两个字:“青鬼。”
话音刚落,旁边货车上的一口大木箱突然开始翻转起来,不断变化着形状。
与之相似的场景殷绮已经见过很多次,急道:“坏了,是木甲术!”
果然,伴随着一声低沉地吼叫,一只庞大的木头老虎瞬间成形,立刻朝殷绮扑了过来。
尽管有点被老虎吓到,殷廷修的反应仍然很快,他控制树藤去缠住老虎,却很快被扯断。
殷廷修干脆直接用御气术聚风来挡。
因为施用了全力,此术展现出极大的威力,那庞然大物竟然被逼得向后退去。
可惜好景不长,老虎眼见自己处于下风,突然张开巨口,喷出一大口火来。
莲火那样小小一只,吐出的火苗都颇有杀伤力,更不要说眼前这个大家伙。
只见火与风相互裹挟,向四周弥散开去。
殷廷修心头一紧,赶紧去控制蔓延的火势,不想伤及无辜。刚将火苗引到安全的地方,就听见姜月奴一声惊叫。
一道身影快速从他头上闪过,落到了木头老虎的背上,同在那里的还有不知道何时坐上去的姬明玉。
她扶住怀中已经昏睡过去的殷绮,笑道:“族长夫人我带走了,后会有期!”
一大片火苗顿时扑面而来,殷廷修出手格挡。火势散去,老虎竟已经消失不见。
第七十三章 帮手
姬明玉没走大路,而是在树林中穿行,将骑马来追的殷廷修一伙远远甩在了后面。
见后面完全不见人影,姬明玉驱使老虎回到路上。照这样的速度,到了晚上她便能与族人会和。
又行了一段,两旁的密林渐渐稀疏,姬明玉突然发觉前方隐隐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对方显然人多势众,但姬明玉并没有退让的打算。饶他是谁,看见青鬼这个庞然大物,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两方逼近,姬明玉突然发现这伙人蒙面骑马,来势汹汹。不过他们一看见木头老虎,全都勒马停住,怔愣在那里。
姬明玉让青鬼跑得更快,打算从他们的头顶一跃而过,那边却有一人兴奋喊道:“木甲术!她是禾族人!”
这下轮到姬明玉愣住。他们禾族已有近百年不与外界打交道,木甲术更是一族的秘术,除了殷家,还没有让别人见识过。
他是谁?姬明玉看向说话的那名男子,他体型偏瘦,着一件宽袖长袍,虽蒙着面,身上却未携带任何武器。
“管它什么术!快救人。”
领头的一位少年这样喊道。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健壮男子们竟全无惧怕,异常勇猛地攻了过来。
这伙人竟是奔着殷绮来的!
没时间多想,姬明玉凝神驭气,打算将攻上来的几个人一下子吹倒。劲风很快聚成,却在半路消匿无踪,青鬼躲闪不及,身上立刻被砍中好几处。
真是厉害!姬明玉瞟了一眼仍然站在原处的年轻人,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身下的青鬼扭动着身体,将砍中自己的人甩开。这木头老虎并无痛觉,可是再挨上这么几下,被砍断腿就麻烦了。
姬明玉不再顾虑,哪怕冒着杀人的危险,她也要将殷姑娘带到族长那里。
青鬼依命喷出一大口火,这火势与刚才树林那股天差地别,已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快闪开!”术法高超的年轻人这样喊道,猛跑几步,将领头的少年护在身后。
姬明玉趁此驱使青鬼一跃而起。此跳极远,落地便能将这伙蒙面人甩下十几米。只可惜刚至半空中,七八条藤蔓突然从后面飞来,将两人牢牢缠住,瞬间就被拉下虎背。
地上火势刚散,仍有烟气弥漫。姬明玉和殷绮倒在地上,身前是刚刚死里逃生的蒙面人,身后则是终于追赶上来的殷廷修一伙。
姬明玉仍然怀抱着殷绮,她用御生术很快解开了四五条藤蔓,剩下两条却稳稳不动,她朝殷廷修看去,这位天才少年正全神贯注地望着这边,明显是倾注了全力。
青鬼见主人被擒,站在远处低吼咆哮,还不敢有何动作。
败局已定,姬明玉知道她不可能带着殷绮全身而退。
浮山之外果然卧虎藏龙,姬明玉心想,他们禾族真该多出来看看。
“明玉嬷嬷,胜负已定,不要再反抗了。”殷廷修朝她喊道,“我念你是长辈,一定会给你条生路!”
姬明玉点点头,身体也开始摇晃,似是有些站不住。无论术法高低,她毕竟年事已高,刚才那一摔,就伤到了她的腿脚。
殷廷修慢慢松开藤蔓,然后重新捆住殷绮,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老身可以走了吗?”姬明玉问道。
蒙面少年和殷廷修对视了一眼,接着挥挥手,队伍立刻闪开一条通道。
青鬼奔过来,将主人驮上背,转身大步离开。
剩下两帮人马面面相觑,殷廷修依然十分戒备,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蒙面少年一阵冷笑,“你应该先道声谢吧?”
听到这个声音,殷廷修当真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叫道:“萧珩?!”
少年见他反应如此,眼角眉都梢透着得意之色,看来十分享受对方一脸震惊的模样。他没有答话,而是将面巾悠然扯下,露出俊美异常的脸来。
“还真是你!”殷廷修稍微放松了些,“你来这里做什么?”
“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先跟我们走吧!”
殷廷修还在犹豫,旁边树丛里突然窜出一个蒙面人来,他一把扯掉面巾,道:“三公子,人是我找来的。相信我,跟他们走!”
“沈田!”殷廷修指向东北方,“你和哑叔不是在那边的村子等我们吗?”
沈田翻身上马,急道:“这会儿说不清楚,路上再谈!”
看见了沈田,殷廷修心里踏实了些。他叫上同伴,一起策马随萧珩他们离去。
众人一路向东,片刻不停地走了几个时辰,临近傍晚才在一处荒废的民居休息。不过他们也只是稍作停留,并不打算在这里过夜。
殷绮在路上就醒了过来,睁眼便看见诸多身着劲装的武士,要不是和杨成同在一匹马上,她还以为自己正在被抓回去。
从杨成那里听说了大家如何将自己从姬明玉手里救出,殷绮感激之余却也在思索萧珩和沈田一起出现的缘由。
她猛然想起沈田最开始的“抢亲计划”,心道:这家伙不会真的去求顾仁远了吧?
然而让殷绮头痛的是,沈田还真就这样做了。
众人休息时,沈田终于吐露了实情。
原来他在出行前,给除殷绮和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卜了一卦,结果很不好。
既然大家去意已决,这种事情也只好烂在肚子里,说出来反而不好。六日前,他和哑叔提前出城,早早到了约定好的地方等候。过了几天,沈田越想越担心,最终还是按耐不住跑到善邺找顾仁远。
顾仁远对外甥女牵挂已久,当然愿意帮忙。只不过北边的汜州有叛党作乱,萧侯爷正在领兵平叛。如此紧张局势下,他无法擅离职守,便派了些得力的亲信随沈田前去帮忙。
正巧萧珩也在善邺,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他本来和父亲一起在汜州,刚在战场上磨练了几日,父亲便让毕云生把他送到这里,十分扫兴。
听说了兄妹俩的事,他既心生赞赏,又实在想找点事做,便跟着过来了。
顾仁远本来不敢让少主冒此风险,但他知道萧珩心里憋着气,这会儿不发早晚得惹出其他事来,最后便答应了,但坚持让毕云生跟在他左右。
沈田毫无战力,看见木头老虎,担心打起来拖累同伴,便下马躲到了林子里,直到殷绮获救才窜出来。
第七十四章 善邺
歇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再次上马,连夜赶往善邺。
如此急切,自然是怕禾族的人追上。一个老妇人已经如此难对付,若再加上迎亲的大队人马,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而在殷绮等人重新拟定的计划中,善邺并非所经之地。七人的打算是会合之后,沿着南勒山与焱国的交界地带一路向北,先到沈家。
但如今既被顾仁远派来的人救下,总要跟过去见上一面,道声谢。
时至半夜,借着明亮的月色,殷绮终于看到了善邺城。
与昭华城相比,善邺并不大,可守备却森严许多。城墙上遍布火把,各处都有巡逻的兵士。
进城后,里面的戒备更显森严。门口附近的兵将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全部执锐披坚,精神紧绷。
殷绮不是没有见识过武士聚集的情形,每逢盛会,昭华城里也有很多手拿刀剑的人在巡逻,但他们的气势远不能与这里的士兵相比。
这就是军队,殷绮心想,这里便是焱国。
不单单是她,殷廷修和姜月奴在进门后也不再说话,一脸端肃,亦被这场面深深震撼到。
“世子总算回来了,”为首的将领低头向萧珩行礼,“顾将军正想带兵去寻你。”
“有什么好找的,不就出去了一天!”萧珩满不在乎道。
将领依然恭敬,没觉得这少年语气有何不妥。殷绮这才反应过来,萧珩是世子,顾仁远又是博陵侯的亲信,满城中这少年才是那个身份最尊贵的人。
怪不得萧珩如此放松,就像是回了自家院子一般。
离开城门处,大家继续向顾仁远的府邸行进。城中正值宵禁,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
殷绮不用分心驱使马匹,便关注着街道两侧。这里的房屋没有昭华城那般华丽,比较质朴大气。门口也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乎不见一点破败、杂乱。
到了将军府,门口早有人在等着。看见萧珩也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急忙领着他们去见顾仁远。
顾仁远和上次比起来感觉苍老了些,他先和萧珩说了几句话,转而面对殷绮他们,却有点犹豫,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殷绮也颇为别扭,当初她回绝得十分干脆,如今受了人家的帮助才能脱险,这情形真是打脸。
殷廷修出来救场,他双手抱拳,真挚道:“谢顾将军援手!”
殷绮在一旁跟着行礼,道:“顾将军,”她实在喊不出舅父那两个字,“多谢!”
顾仁远倒是容易满足,一脸欣慰模样,笑道:“不用多礼,”他叫来侍从,“你们一路辛苦,先好好休息吧!明日再细谈!”
殷绮顿时松了一口气,疲惫感亦汹涌而至。到了为她准备的房间,殷绮倒头便睡。这一放松不要紧,醒来时日头高悬,竟然已到了正午。
殷绮起身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就在善邺。直到侍从闻声进来,她的脑子才清醒不少。
简单梳洗后,殷绮出门去找同伴。
隔壁的屋子里,姜月奴仍在呼呼大睡。殷绮不忍打扰她,凭着记忆走到了另外一个院子。进门后,可见稀疏的草木和几条长凳,还有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
杨成已经脱下了神虎堂的黑袍,换上一件朴素的蓝色衣裳。他站在院中央的枇杷树下,伸手逗弄着如意。
如意见殷绮走过来,立刻拍拍翅膀飞走了。
“其他人呢?”殷绮问道。
“哑叔出门去采买东西,公子和白银都在萧珩那里。”
真是悠闲,他们这帮人哪里像是在逃命的!
杨成走到后面的长凳上坐下,慵懒道:“善邺暂时还算安全,不用担心。可是……”他语气一转,认真地看着殷绮,“你根本不想待在这里,对不对?”
被他看穿,殷绮笑了笑,亦在凳子上坐下,“我的确不想跟顾家扯上关系。但离家越远,越发觉自己见识浅薄。”
杨成轻轻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杨武师应该去过很多地方,你觉得像我们这些笼中鸟,能在外面活下去吗?”
“不知道,”杨成答得十分干脆,“世事无常,谁敢说你们会遇上什么事。”
殷绮顿时有些生气,本想从他这求些宽慰,没想到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杨成的话并未说完,“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听到这句话,殷绮愣了片刻,接着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拱手对杨成道:“多谢!”
两人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喊道:“殷绮,你醒了居然不叫我!”
殷绮赶紧起身迎上去,道:“这不是怕你休息得不够,而且我也是刚起来不久!”
姜月奴马上笑了起来,问道:“公子他们呢?”
“哑叔出去买……,哎?这不就回来了!”
三人注视下,哑叔拎着两个包袱进来院内。见大家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买了些干粮和善邺的特产,还有……”哑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两眼姜月奴才道,“一会儿我就要出城,回老家去。”
“老家?!在哪?”
“善邺南边的一个小镇,走上半天便能到。”
姜月奴和哑叔相识已久,早就把他当做家人一般看待,此时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要离开?”
哑叔急忙解释:“跟你们谁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他叹了口气,“我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可是一进了焱国地界,就变得越来越想家。”
姜月奴仍愣在那里,显然无法接受,可也没有理由去挽留他。哑叔仅凭少主的遗命便帮助她们到现在,不管地道用没用上,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又和她们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哑叔进屋收拾东西,接着便要动身离开。趁他不注意,殷绮和姜月奴偷偷将些银钱、首饰塞到哑叔的包袱中,又一起送他出了府门。
姜月奴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就这么走了,公子和白银还不知道呢!”
“他是个聪明人。”杨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咱们去找公子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
说完便转身带路。殷绮默默跟在他身后,细想杨成今日所言,越来越对他刮目相看。
杨成其实什么都看得很明白,殷绮心想,很多时候他只是懒得说出来罢了。
第七十五章 商议
殷廷修果真在萧珩的住处。
进屋时,殷绮便看到两位少年站在一幅地图前指指点点,似是在商量什么。
刚来的三人立时都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打起来!
殷廷修心情不错,见同伴进来,笑道:“来得正好,咱们要赶快确定之后的行程!”
大家找纷纷位置坐定,殷廷修这才意识到少了个人,问道:“哑叔呢?他没一起过来?”
姜月奴失落答道:“他刚离开这里,打算回附近的老家。”
“是吗?!”殷廷修有点惊讶,但了解了缘由后便不再关心。
他和哑叔接触得少,自然没什么感觉。可沈田竟也反应平淡,想必早就知道了。
一直静坐的萧珩有些不耐,冲殷绮说道:“先别管那个人,倒是你决定了没有?是去还是留?”
殷绮坚决摇头,“我不想留下,会和他们尽快离开。”
萧珩的眉毛微蹙,白玉般的脸渐渐凝滞,显然不喜欢这个决定。他直直地盯着殷绮,不悦道:“顾将军是个讲情义的人,一定不会亏待你,别辜负了他的好意。”
殷绮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去留,一时没有答话,萧珩那边便接着再劝:“焱国盛世百年,顾家是当地的大族,顾将军还是我父亲的亲信,只要留下,就可享一世的平安富贵。”
话到如此,殷绮知道她不可能跟这位贵公子解释清楚,便直接道:“我明白,只不过那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沈田在一旁弱弱开口,“正是!殷姑娘还要跟我回家赴约呢!”
萧珩轻哼了一声,懒得再开口相劝。他跟殷绮也接触过几次,知道这丫头是个胆大心细,任意妄为的性子,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过来的。
旁边的殷廷修却很高兴,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绮妹肯定要跟我们一起走!”
这时萧珩朝一直寸步不离的毕云生使了个眼色,年轻的术师会意,轻轻抬手,原本挂在墙上的地图便悠悠飘了过来,落在众人中央。
殷绮差点忽视了这个人,只记得他也在营救自己的队伍中,身份似是不低,除了萧珩,其他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在下太常府博士毕云生,”术师自己介绍道,“我有事请教,一会儿恐怕还要打扰你们。”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太常府的博士,这种人还用跟我们请教?
虽然存疑,殷绮却没有心力琢磨这件事,她见沈田朝地图上指了指,兴奋道:“这里便是沈家,在北勒山和曜国之间。咱们只需一路北上,然后在仓平离开焱国,往西北方向行约四百里就到了。”
殷绮仔细看看了地图,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只不过仓平北侧有许多不同颜色的标记,不知是什么意思。
杨成大概和她一般好奇,问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萧珩慢慢握紧双手,沉声道:“汜州出了叛军,父亲正在那里平叛,否则我也不会出现在此地。”
所以才会选仓平这个小城,再向北恐怕就要赶上战乱。
沈田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那位朋友可还在萧侯爷身边?”
“朋友?”萧珩和毕云生一脸疑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谁。
“我是说李惊澜!”
毕云生难以置信,“那位高人和你是朋友?”
沈田一脸坦荡地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萧珩轻轻摇头,“他在父亲临行前就匆匆离开,说是去西边看望一位即将亡故的亲友。”
听到这句话,沈田脸色大变,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说没说那位亲友的名字?”
“好像是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沈田噌的站了起来,急道:“是我祖母!不行,我要赶紧回家!”
姜月奴一把拉住他,“你先别急,把事情说清楚!再说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去沈家!”
殷绮也凑过去安抚,“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确信那人是你祖母?”
“不会错的,”沈田喃喃道,“我没有时间跟你们细说。”他伸手一指地图,“你们离开焱国后直奔这个小镇,到时我会派人提前在那里接应。”
沈田朝他们轻轻一拜,“事出突然,我只能先行离开,大家保重,后会有期!”
他刚说完,便风也似的离开了屋子。萧珩赶紧叫来手下,让他们跟上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事情还没谈完,队伍里已经少了两个人。颇有种老天在故意作弄他们的感觉。
“那个叫李惊澜的人,是不是也去了巫祭?”殷绮终于想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俊秀男子。
“没错,”毕云生隐隐有些激动,“他是位非常厉害的术师。”
殷廷修微微侧头,也在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厉害吗?那时候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萧珩在一旁冷笑,“你们还有空讨论这些?还不赶快商量商量如何上路?”
殷廷修早就想好了策略,“当然是骑马,然后拣些偏僻的小路走,避免被发现行踪。”
“想得不错,可是有个很大的漏洞。”
“什么?”
“你们几个太扎眼了!”
扎眼?!几个少年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换下了来时的衣服,现在穿的是样式普通的常服,哪里扎眼了?
萧珩继续解释,“衣饰并非问题,重要的是你们的长相和气质。一个也就罢了,五个人凑到一块儿,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殷绮明白了他的意思。姜月奴这种罕见的美人不说,白银的长相就比较特别,她和殷廷修又是容貌气质皆十分出挑的灵徒,再加上杨成这样英俊潇洒的侠士,的确很难不被他人注意。
杨成到底是老江湖,建议道:“我们会在容貌上修饰一下,尽量变得普通些。到了人多的地方则可以装作不是一路。”
“的确是可行的方法,”萧珩不再多言,将地图折起来塞到殷廷修手里,“要走就尽快,别耽搁得太晚。”
他转而看向殷绮,“你总得去跟顾将军谈一谈吧?”
“那是自然!”殷绮痛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