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字班
文试依旧得到了优,殷绮顺利地获得了升入地字班的资格。不,实际上她最终要去的其实是天字班。
和她一般成绩的灵徒还有五人,孟平也在其中。
“五姑娘,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考试结束,孟平最先跑过来和说话。
殷绮腼腆地笑了笑,道:“哪里哪里,刚才多亏有师兄指点,否则我也完成不了。”
“能做到便是你的本事,不用谦虚。你知道吗?你可是这馆里唯一一个用了半年就进入地字班的人。”
殷绮诧异地抬头,她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自己能通过这次考试,一是在御水术上占了便宜,二是殷廷修和孟平的帮衬。因为急于求成,她在修炼时也比较投机取巧,基础并不稳固。
刚才殷绮仔细地观察了孟平和其他几位师兄的术法,他们使用起来远比她要稳健熟练得多,体内的灵力也在她之上。
“的确如此,”宋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女术师果然不同。进了天字班后,有时间就回来看看陆先生。”
“天字班?”孟平一脸惊讶,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宋辰又是怎么知道的。
“家主已经跟先生说过此事。既然你达成了目标,先生让我现在去跟家主报个信。”
宋辰说完便急急离去。
殷正元此时应该在思辨堂里,和孙孝直一起等着各班考试的结果。
孟平在宋辰走后,很快地回过神来。他殷勤地笑道:“恭喜啊,五姑娘。到了明年的送神会,可不要忘记我!”
殷绮不解,即便明年让她做了首领,每队的人选也是由孙先生来定,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
孟平这是想讨好她吗?殷绮觉得有点可笑。那他这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自己根本没有在殷府里出人投地的打算,她只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午后,殷绮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姜月奴。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反正你也要跑出去,何苦拼这个命?”
殷绮早就习惯了她的心直口快,耐心道:“力量强大了,也方便我们逃跑是不是?况且,你我一介女子,没点技艺傍身又如何能生存。”
殷绮打算去焱国,姜月奴则要去曜国,两人终将要分道扬镳。虽然姜月奴比殷绮多了些历练,但殷绮对自己学习的术法很放心。她更担心姜月奴,一旦分开,这位美貌的少女要如何凭自己一个人安全到达千里之外的曜国。
殷绮建议道:“不如我先把你送到曜国,安顿好后我再动身去焱国?”
姜月奴顿时笑得乐不可支,“想保护我?你可比我还小上2岁哪!”
“术法之高深你无法想象,我若好好修炼,便不用再惧怕一般人。”
殷绮朝水面伸出手去,一股水流仿佛被吸引般朝殷绮飞来,并慢慢地在她掌心凝结为水球,不住地旋转。
“这是御水术,我现在还没有学完。等我练好了,便能直接将水凝结成冰。”
她收回手臂,水球顿时散开坠落在地。
“我也很厉害,”姜月奴隐隐有些不服气,“我从5岁时起就一个人在昭华城讨生活,又很会乔装打扮,独自到曜国去有什么难的?”
姜月奴的确很机灵,胆子也大。她说得对,殷绮不再坚持。像自己这样足不出户的富家小姐,即便身怀术法,没准也不如姜月奴懂得如何在外面生存。
说到这里,两人又想起了另一个重中之重的问题-----钱。
出门万事难,一旦离家,没有钱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好在殷廷轩想的周到,提前为姜月奴准备了银钱,存在哑叔那里。
虽然不知道这笔钱的具体数目,但想来应该不多,殷廷轩一个未成家的公子哥能有多少钱。
可是她们真正需要的钱财却很多。无论是姜月奴还是她自己,出府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要说姜月奴还想着开间酒馆。
心里琢磨着如何多存些钱财,殷绮回到了锦画堂。
陶莹听说殷绮通过了考试,非常高兴,态度殷切得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陶莹准备了一桌很丰盛的素餐,尽管殷绮和殷廷修对食物的**都比较淡薄,但两人还是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吃了很多。
比起餐饭,更令殷绮惊喜的是陶莹赏给她两支碧绿的玉簪,十分漂亮,一看便价值不菲。
找到她的财神爷了!殷绮兴奋地把玩着两支簪子,脑中想的不是自己戴上会有多漂亮,而是它们能卖多少钱。
除了玉簪,陶莹还说她会让人为殷绮缝制两身新的衣衫,和她现在穿的一样,也是用来去灵徒馆时穿。
殷廷修不大高兴,“母亲,绮妹能拿三个优也有我的功劳,您就不打算送我点什么?”
“还真有一样东西要给你,”陶莹命侍女拿来一个锦盒,“这是你大舅父特意从朱越国给你带过来的。”
殷廷修喜滋滋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把式样古朴的短剑,他小心地将剑拔出,一见那寒光闪闪的剑身,立刻便爱不释手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支这样的剑吗?这把如何?”
殷廷修笑得一脸灿烂,“嗯,是把好剑。舅舅回来了吗?过几日我去看看他。”
“不用急,明天你舅舅便会过来。快到正午时,你记得带着阿绮一起回来。”
“我也要见舅父吗?”殷绮问道。
“都是一家人,你当然要见一见,”陶莹笑道,“我这位大哥与我关系最为亲厚,人也温和,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陶莹真是越来越看重她了,殷绮突然有点后怕,一旦陶莹知道自己在策划着逃跑,肯定会怒不可遏。
考试一旦通过,灵徒们便要立即离开自己原来的处所,到新班去。
殷绮不用住在灵徒馆,所以无需准备任何东西,直接和殷廷修一道去了天字班。
上次拜见易先生是在他的草庐,殷绮以为这次他们会直接去天字班里,没想到殷廷修又将她带到原处。
“先生此时不在班里么?”
殷廷修一头雾水,没听明白殷绮的话,“我们现在就在天字班里!”
殷绮前后看了看,刚才走了半天,她只看到地字班的院子,再往前便都是树林,连个院墙都瞧不见。
殷廷修总算明白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天字班没有固定的院子,地字班以北的地方都可以看作是咱们的地盘,易先生的居所就在其中。”
“那其他人吃住在哪里?”
殷廷修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有十来个木屋,每位灵徒都可以挑一个来住,书房就设在东边的山洞里。”
这种修行模式还真是自由!殷绮向殷廷修询问,不知道她能不能要一间屋子,毕竟是女孩子,有个单独休息的地方比较好。
“当然可以,”殷廷修肯定地答道,“山上还空着好几间房子,一会儿你自己去挑!”
两人说着,便进了易先生的院子。没走几步,突然听得一声怪叫,“来啦!来啦!”
殷绮抬头,只见一只黑色的八哥立在树上,高傲地望着他们。原来是阿桃,真是好久不见!
比起半年前,阿桃本来壮硕的身躯明显又圆润了些,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进了屋,他们见易先生正坐着摆弄一堆药草,连忙拱手行礼。
易先生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先对殷廷修道:“你给我赶紧滚去修炼御生术,再没长进,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殷廷修早就习惯了师父对他的凶恶态度,笑着应道:“是,先生。那绮妹就交给您了,望您严加教导。”说完便放心地离开了。
殷绮觉得殷廷修刚才这话相当别扭,怎么听着有种父母将顽童交付给教书先生的感觉。
单独面对殷绮,易先生顿时换成一副平常的语气,“虽说考试时你用了点小心思,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到这种地步,看来你还是个可造之才。”
易先生这是在夸她?殷绮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道:“现在既到了我这里,就把那些小聪明统统丢掉,踏踏实实地修炼才是正经。”
殷绮惭愧,易先生这话正说到了她的痛处。
“除了你,地字班那里也过来了四位灵徒,都比你强上许多,我要先忙着教导他们。至于你,就暂时跟一位师兄学习吧!等到有资格学习御生术时,再来找我。”
殷绮以为易先生会让殷廷修来教她,没想到他为自己选的师父竟是苏晏。
苏晏的确是位高手,殷绮曾在送神会上看见过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
为什么不是殷廷修?也不是殷廷允?殷绮想不明白。且不说兄长们与她的关系亲密些,按理来说,殷家三兄弟没有为巫祭大会做准备的压力,应该是这班里最清闲的人才对。
易先生一点都不喜欢她,殷绮有种直觉,他对自己的态度越是客气就越表明他没有把自己当作弟子。
反之,易先生一定很喜欢殷廷修,这便是所谓的爱之心责之切吧!
第三十二章 陶谦
易先生派阿桃带她去找苏晏。
阿桃飞在前头,小心地躲避着密林里的枝叶。
大概是灵气汇聚的缘故,这里的草木比人字班那里还要茂盛,鸟兽也多出不少。
阿桃将殷绮带到一处木屋前,像上次去人字班一样,阿桃开口叫道:“新生!新生!”
苏晏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殷绮,他微微颔首,“五姑娘。”
殷绮回礼。她自认为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可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她都感受不到苏晏的半点情绪。
殷廷修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赛石头”,还真是贴切。
没有半句废话,苏晏立即带着殷绮到了修炼御水术的地方---木屋不远处的一个水潭。
潭水清冽,四周绿树环绕,灵气丰沛,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但是还有一个老问题,她怎么能不让别人看到自己浸在水中的模样。
身为女子,还真是麻烦。殷绮心中懊恼,她竟忘了跟殷廷修或易先生商量着解决此事。
殷绮这边正烦心,苏晏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一株藤蔓上。
殷绮知道他要施用术法,注意力立刻都被吸引过去。
苏晏嘴唇微动,不知念了几句什么,随后猛一击掌,那株藤蔓便以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
它迅速地延伸着自己的枝条,渐渐地将水潭围了起来,就像一道绿色的院墙。
殷绮从未见过这种术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字班的水潭很多,这一处一直只有我在用。即便有人过来,看到这屏障也会知趣离开,这样你可放心?”
“多谢师兄,”殷绮突然有点崇拜他,“这就是御生术吗?”
“不,这是一种秘术。”苏晏让她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伤口,“需要特定的仪式才能发动。”
“不过你说的也不能算错,”苏晏补充道,“它的本源仍是御生术,只是凭我自己还未到这般境界。”
秘术是前人留给后人的捷径,凭借这条捷径,术师们便可瞬间达到原本无法企及的水平。当然,前提是他们必须知道打开它的方法。
接下来苏晏没有立即指导殷绮学习化水成冰,而是嘱咐她先在水中打坐几天,巩固根基。
真是一板一眼,她今天没带着衣裳,可要如何下水。而且,苏晏还没有给她安排可以休息的地方。
殷绮硬着头皮询问,苏晏想了一下,将殷绮带到了水潭东面的一间木屋。
“既然由我来教导你,最好不要离太远,这间最合适。”
殷绮去里面察看了一番,除了有些灰尘,倒也还算不错。
见殷绮再无疑问,苏晏回了自己的木屋继续修炼,不再理会她。
殷绮乐得清净,她先用御气术清理了屋里的灰尘,然后想着还缺什么东西,明日好带过来。
将近正午,殷廷修成功地找到了殷绮。
“易老头一向爱才如命,没想到居然不愿亲自教导你。”殷廷修一来就开始为殷绮鸣不平。
殷绮苦笑,“我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才!”
两人一路回了锦画堂,陶莹和她的大哥陶谦已然等在室内。
陶谦看起来比妹妹大不了几岁,他身形魁梧,肩宽臂厚,根本不像商贾人家的子弟,倒是有点江湖草莽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许久未见,殷廷修一进来就和他打打闹闹,关系好得像是亲兄弟。
陶莹笑着在一旁劝解,总算让两人都消停下来。
“听说你也进了天字班?”陶谦问道。
“是,今日刚去。”
“真是了不起,”陶谦赞道,“你们两个都比我那儿子有出息,改日让你们见见,也好督促督促他。”
殷绮只当他是在说玩笑话,怎么能拿普通人和术师来比。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小木盒,道:“算是见面礼吧!”
陶家人是不是都很喜欢送礼?殷绮道过谢,将木盒打开,旁边的殷廷修也好奇地伸着脖子来看。
里面是支黄金手镯,上面还镶着红、蓝两色的宝石,简直要闪瞎人眼。
殷廷修失望地叹了口气,“好俗气!”
“我是进了城才知道你妹妹的事,”陶谦将头转向殷绮,“这份礼备得仓促,下次我在送你些精致的。”
这礼物就挺好!殷绮正琢磨着如何存些钱财,好东西就一样一样来了,真要感谢陶家的财大气粗啊!
她将木盒抱在怀中,道:“这件我就很喜欢,让您破费了。”
聊了一会儿,几人便一同用了午饭。殷绮和殷廷修早就习惯了早晚两顿饭,所以只随意拣些清淡的吃了几口。
待两个孩子回了东院,陶莹与陶谦道:“我看中的这孩子怎么样?”
“的确不错!性情稳重,识大体,头脑也很聪明,不过,”陶谦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有把握能一直驾驭她吗?术师和咱们终究是不同。”
“我也没了别的法子,”陶莹答道,“聊胜于无吧!”
“婚事准备得如何?”
“都是三叔在张罗,彩礼好像已经备齐了,”陶谦叹了口气,“陶家的人心如今是越来越散,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我这个家主将来还不知道怎么当?”
陶莹明白兄长的担忧。如今西南战乱纷纷,昭华城虽然保得一时安宁,却也是暗潮汹涌。
殷、陶两家表面交好,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较劲,尤其是殷家!已经出师的灵徒不仅频频与这里联系,还非常注意掩人耳目,肯定是在策划着什么。
如今再加上一个郑薇,陶莹觉得头大无比,所以才会让兄长赶紧回来。
“大哥,这次回来,轻易就不要再外出了。”
“怎么,你不想继续查殷家的秘密吗?”
“顾不上这些了,”陶莹觉得身心俱疲,“先看好家里要紧,尤其是三叔,他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
陶谦点头应下,妹妹聪明早慧,他对她一向信服。
临到过年,苏晏也没有让殷绮学习化水成冰。
殷绮没有什么怨言,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进度过快,趁着现在缓一缓也是好事,要知道术法越是高阶,对灵徒的基础要求也越高。
灵徒馆也终于开始放假,学生们可以不用修炼,自己玩乐一番,有资格的灵徒还可以在白天出府。
姜月奴羡慕得不得了。青鸾阁虽然也放了假,但不准她们离开院门半步。
殷绮也好不到哪里去,殷芳要出嫁了,她必须准备一份礼物。
殷绮最终决定为她绣一床被子。其实她全可以嘱托陶莹帮忙备一份,但殷绮一直觉得殷芳现在有些可怜,所以打算亲手来绣,也算是她的一份心意。
快一年没拿过绣花针,殷绮的手艺生疏了不少,绣坏了很多被面。大概是觉得她拿针的样子太过滑稽,殷廷修一看见她在绣花,便笑得十分欢乐。
两天后,被面终于绣好,殷绮拿着它去拜访殷芳。
殷芳比上次相见时要精神很多,脸色也还不错。她接过被面,礼貌地夸了夸被子上的花样。
同去给殷芳送礼的还有七姑娘殷芸和八姑娘殷菲。
殷芸今年十二岁,是殷正川的妾室田夫人的女儿,和殷绮的关系还算不错。殷菲今年十一岁,是殷正洪的妾室袁夫人的女儿,一向唯殷芳马首是瞻。
殷芸送的礼和殷绮相似,是她绣的一对枕套,轮到殷菲,她竟拿出了一副山水画,看起来颇为不凡。
“这是我托外祖父寻来的,”殷菲指了指右下角的署名,“是吕茂的亲笔画!”
第三十三章 郑薇的谋划
景公吕茂除了精通术法,作画也是一绝。
他善画也爱画,留存于世的作品约有百余幅,每幅都价格不菲,因而赝品也常常出现。
袁夫人的母家是昭华城里有名的古玩商,他们送来的东西必定是真品。
见殷绮和殷芸惊叹地看着那幅画,殷菲很是得意,高傲道:“像这种好东西才配得上六姐姐。”
这是在暗示殷绮和殷芸的礼物寒酸了?
田夫人出身低微,在城中无权无势,因而殷芸一向懦弱自卑,听得这话便失落地垂下了头,不敢再接话。
殷绮心里不快,正想回上一句,孰料殷芳却替她开了口,“东西好不好全在心意,你们今天能过来我就很高兴了!”
殷芸没料到这一出,顿时有些无措。不明白自己这位嫡姐平日里最爱和殷绮较劲,今天怎么就转性了?
殷芳说完,眼里已经垂下泪来,她伤心的哭着,一副舍不得离家的模样。
不管之前有多少过节,此刻也是不能不动容的。殷绮过去握住殷芳的手,眼圈也红了起来。
气氛至此,殷芸和殷菲也一起在拭泪。郑薇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刚开始郑薇还以为她们又起了争执,等她弄明白情况,便笑道:“还没到出嫁那天呢,怎么就都伤心成这样?可别让外人笑话。”
郑薇在殷芳身边坐下,“以后若是想她了,你们也可以去陶家探望。”
殷芳在母亲进屋后就止住了眼泪,她安静地坐着,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平和。
殷绮很清楚,殷芳肯定不满意这门亲事,无奈拗不过父母,便只好认命。
她今年才十三岁,嫁入陶家后,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夫君和长辈们的勾心斗角,该如何度过之后的漫漫岁月?
所以要变得麻木啊!原来的殷芳虽然嚣张跋扈,但也是鲜活生动的明艳少女,可现在……殷绮打量着殷芳,觉得眼前坐着的人已经没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
等殷绮她们离开,郑薇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训斥道:“作什么哭哭啼啼的样子?还在不满我让你嫁给陶文杰吗?”
殷芳恭顺道:“女儿只是想拉拢一下她们,尤其是殷绮,您不也是这样吩咐的吗?”
郑薇的怒气消解了些,“但不要用这种方法,传出去终究不好。”
门口有侍女高声喊道:“二公子过来啦!“
殷廷允应声走进屋内,他朝郑薇行了一礼,“母亲唤我?”
郑薇欣慰地看着儿子,答道:“和你说些事,顺便也让你妹妹听一听。”
殷廷允会意,在殷芳对面坐下,“芳妹知道父母亲为什么让你嫁给陶文杰吗?”
殷芳好似背书般回道:“为了里应外合帮助陶文杰的父亲成为下一任家主,若陶家成了背后的助力,咱们便不用忌惮三叔一家了。”
郑薇很满意,“这些我都跟她说过了。”
“你知道咱们在跟三叔一家争些什么?”
“府中的权势和地位?”
殷廷允摇了摇头,似是不喜欢这个答案。殷芳立刻心慌起来,比起父母,她对这位兄长更为惧怕。
“芳妹你要记住,殷家的势力并非只局限于昭华城,咱们为之奋力拼搏的权势远超你的想像,”他抬手轻抚妹妹的额发,柔声道,“所以嫁给一个陶文杰又算得了什么,把他当作旗子就好。好好忍过这几年,你想要什么就都有了。”
殷正元独子已逝,殷正洪和殷正川皆非灵徒,今后家主的位子肯定要从三兄弟中选一个。
其中殷廷允年纪最长,若殷廷修不是那么惊才绝艳,这继承人的位子肯定会落在他头上。虽然表面上兄弟友爱,其实在殷廷允心里,他一直在嫉恨着殷廷修。
“你还对殷廷修存着幻想吗?”殷廷允突然转换了话题。
殷芳身子一颤,暗藏了这么多年的心思再次被兄长揭开,她竟还像上回般不知所措。
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殷廷修的呢?大概就在10岁那年,她的风筝不幸挂在树梢,殷廷修路过,手在虚空中挥了两下,便让风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殷芳永远记得殷廷修将风筝递给她时的笑容,恣意潇洒,暖如春风。
殷芳也是直到去年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一直都在胆战心惊。她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堂兄呢?
明知这恋情离经叛道,殷芳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尽量找机会与殷廷修碰面。
最先可看出端倪的是殷廷允,他将此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立刻找她和侍女过来逼问。查实之后,母亲怒不可遏,将她一直关在屋里,直到给她订了亲。
殷芳镇定下来,答道:“即使幻想,我知道有害无益,已经丢掉了!”
郑薇在旁边叹了口气,说起这事来她就头疼。自己的女儿竟喜欢上了死对头陶莹的儿子,简直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这还不算,几个月前,殷廷岳身边的侍从将一封信交到郑薇手中,里面是写给殷绮的一首情诗。殷廷岳的心思就这样突然暴露了。
比起殷芳的情况,此次的事情更难以让郑薇接受。她向来高看儿子一眼,对两个儿子都给予了厚望,没想到殷廷岳竟干出这种颜面扫地的事。
殷廷岳也被母亲命令少与殷绮接触,由殷廷允监督着他。
这两个都不争气,郑薇对长子的信任和期待便与日俱增,开始与他谋划各类要事。。
“那个人安顿好了吗?”这才是郑薇最想问的。
“已经让冯温处理掉了,母亲不用担心。”
“处理了什么人?”殷芳问道。
“送神会时出现的‘挖心人’。”
殷廷允突然道出了秘密,让殷芳不由得愣了一会儿。“挖心人”竟是母亲他们安排的,如此说来,冯温也是他们的人了?
“这次算那丫头命大,”郑薇恨恨道,“以后再找机会!”
郑薇有多恨陶莹,现在就有多恨殷绮,如果不找机会除掉她,郑薇便不敢保证二儿子会一直遵规守距,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冯温早就开始接受郑薇的贿赂,自然是实行这件事的不二人选。让杀手假扮成“挖心人”来行凶则是殷廷允的主意。
事情未成,城里到处在抓“挖心人”,行凶者肯定不能留了,郑薇便拜托冯温杀人灭口。
殷芳听得冷汗直流,未预料到母兄已经做到了买凶杀人的地步。手段如此狠辣,如果她不能顺从母亲的意志,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将这些告诉她,就代表以后也需要她参与到这类事中,殷芳突然很羡慕四哥殷廷岳。他凭着鲁莽直爽的性子,大概还能再无忧无虑地生活几年。
此刻,郑薇和殷芳想到了一处,她嘱咐道:“这些暂时不要对你四哥提及,他还不够成熟稳重。”
殷芳心想,如果四哥知道母亲要杀他喜欢的人,会作何反应?接受还是抗?突然,一个更可怕恶念头闪过脑海,万一母亲要对殷廷修下手呢?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殷廷修不是殷绮,他在殷正元心中的分量要重得多,母亲应该不敢冒险。况且他的术法和武艺都属上乘,恐怕还没有能治他于死地的人。
第三十四章 化水成冰
过了年节,苏晏终于开始教殷绮修行御水术的第三重----化水成冰。
这成了她自修行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期。
苏晏教给她的修行方式据说是馆内灵徒都在用的,虽然与《巫经》上记载的很不一样,但学起来要快得多。
首先需要灵徒浸在冰水中感知其温度和状态,一次最少要泡半个时辰。
普通人这样做,大概早就没命,但对灵徒却算不上致死的威胁,只是这个过程肯定不好受,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
殷廷修是过来人,早早就建议殷绮平时少穿点衣物,在入睡时只盖层薄被,好提前适应一下。第一次浸冰水这天还让她吃了几颗白龙爪制成的丸药。
尽管准备充分,殷绮看着浮起大片冰块的潭水,还没下去就已经感受到那冷冽的寒气,不禁微微发抖。
虽然是冬天,但山上的水是从来不结冰的。这冰块是由苏晏施用御水术所造。
苏晏负手站在潭边,见殷绮要脱去外裳,也只是微微低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殷绮对苏晏这个人很放心,她觉得自己在这位小师父眼中跟棵树没有什么分别,况且这次的确需要有人在一旁指导,所以并没觉得有何不妥。
她慢慢踏入水中,寒冷的潭水立刻包围了她的小腿,一阵隐隐的刺痛传来,殷绮几乎就要站不稳。
这就是御水术中最高阶术法的效果!果然和《巫经》上叙述的一样,这样造出来的冰比自然形成的冰雪更具寒意。
“放松,不要抗拒它,更不能想怎样才能暖和起来,”苏晏见她抖得厉害,赶紧说道,“先静下心来。”
说得容易啊!殷绮一阵腹诽,感觉双脚正在慢慢失去知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干脆停下来,闭上眼睛,尽量放松紧张的肌肉,运转周身的灵力,试着找回自己的双脚。
待知觉回复过来,殷绮走到小潭深处,慢慢坐下。
寒冷将全身包裹,她再次不受控制的紧绷起来,精神也渐渐不济。
水波流动,苏晏不知何时也下了水,他一脸淡漠地朝殷绮走了过来,在殷绮身前跪坐而下,好像身处的不是一潭冰水而是舒适的客房。
殷绮知道苏晏是来帮助她。只见苏晏伸出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并示意她闭上眼睛。
殷绮第一次去人字班,陆康也是这样引导她打坐的。
诸多不适很快谈去,在苏晏的指引下,殷绮终于渐入佳境,逐渐感知到了水中的灵气分配并将自身的力量与之联系。
一个时辰过去,苏晏让殷绮从水中撤出来,“过犹不及,”他这样说道,“今天修炼到这种地步便可,回去多吃些暖身的东西。”
没等殷绮起身,苏晏便走开了。殷绮从水中出来,发觉双手竟有些不听使唤,干脆裹上件披风,先回木屋再说。
走了一段路,手脚麻木的情况终于有所缓解。殷绮行至屋前,发现殷廷修正站在门口等她。
他看见殷绮这副狼狈样,难得地没有开口取笑,“快进屋吧,我为你点了些炭火。”
木屋里有个火炉,以前还觉得这东西无用,不如扔掉,这会儿却是实打实地派上了用场。
殷绮将殷廷修哄了出去,换好衣服便让他进来,两人围着炉火坐下。殷廷修不知从哪里弄来两个红薯,放在火上烤着。
“可还受得住?”殷廷修问道。
“可以,”殷绮点点头,“就是过程有些难熬,需得奋力才能坚持下来。”
“兄长当时感觉如何?”
“我没受这份罪,易先生让我用的是《巫经》上的修炼方法。”
《巫经》上记载得十分简单,就是在水中连续打坐,等修炼到一定境界,自然会领会其中的诀窍。
这种老办法极耗时间,不知道易先生为什么非让殷廷修舍近求远?
“我也想和别人一样去泡冰水,但先生硬说那是旁门左道,非要让我慢慢打好根基,否则日后难有大成。”殷廷修解释道。
殷绮不解道:“这方法不是易先生所创吗?”
“不是,提倡它的其实是大伯,应该是想让灵徒们尽快成为术师吧!否则每年一次巫祭大会,咱们殷家要从哪里去寻那么多合格的术师?”
灵徒们都在用这种速成的方式修炼,唯有殷廷修例外,看来他在易先生眼中果然不同。
“怎么,后悔泡了冰水?也想像我一样修炼?”
“没有,”殷绮笑道,“我更希望进度快些,至于日后有何成就我却是不敢想的,能顺利地修完三门御术就要谢天谢地了!”
殷廷修将红薯从火上取下,用御气术降了降温,这才递给殷绮,他也拿了一块吃着,说道:“谁知道先生说得是不是真的,没准只是为了做给大伯看,这两位老人家一直都不大对付。”
“易先生和大伯不和?”
殷廷修一时错愕,顿觉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但话已出口,他只得解释清楚,“大概是认识得久了,有些腻味了吧!两个人常常互唱反调,尤其是我师父,有时还会公然反抗大伯的命令,魏先生和陆先生便过来劝,已经闹过好几回了。”
殷绮平日里很少会见到殷正元和易先生,这件八卦倒是从未听说过。她不明白,易先生虽然术法高强,但说起来也是在为殷家做事,他为何要与自己的老板生出龃龉来,殷正元竟也一直没有对他进行任何非难,真是奇怪啊!
“灵徒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你可不能外传,咱们毕竟是小辈,若被知道私下议论长者,一定会挨罚的。”
“兄长放心,我明白。”
吃完红薯,看到殷绮也并无大碍,殷廷修心满意足地回去修炼。
第二天依旧是泡冰水,殷绮的身体适应得很快,比起第一次来已经不觉得那么痛苦。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常人有时会把他们看作妖邪,不提术法,单论身体的状况,两者也是大有差异。
午后去了青鸾阁,姜月奴一眼就看出些端倪,笑道:“你的气色有些异常,又练了什么新的妖法?”
殷绮不由得摸了摸脸颊,“我在继续修行御水术,正到了最后一个阶段。怎么,我有何变化吗?”
姜月奴向后退了两步,细细打量了一番,说道:“唉,该如何说呢?就是感觉你越来越没人气儿了。”
人气一词,在医道中指人体之阳气。不过姜月奴对医理一窍不通,应该不是这个意思。殷绮更觉有趣,问道:“还请赐教,什么叫有人气?”
“就是有人味嘛!不是有这么句话,人有七情六欲,爱憎嗔痴,但是你呢?好像全都看不清了!”
殷绮理解了同伴的意思,对她解释道:“**淡薄是灵徒的天性,经过修炼更会加深,我也是一样。”
姜月奴有些失望,“也就是说你以后会越来越没人味?”
“淡薄而已,并非全然没有。别的不说,远走高飞的愿望我可一直没忘。”
姜月奴总算放弃了这一话题,又与殷绮聊起出府的细节来。
殷绮暗中松了一口气,她性格内敛,善于遮掩情绪,修习术法更会加深这种印象,恐怕她早晚会变成陆康似的人物。姜月奴则相反,遇到正事,虽然也知道掩饰,但平时大多是喜怒形于色,如果她也是灵徒,将来应该会是易先生那般模样。
殷绮一直担心两人因性格不和而生出什么嫌隙来,今日算是印证了她的担忧。
虽然也算不上什么矛盾,但姜月奴应该不喜欢她这种变化吧?
也不能整日里光想着术法修炼,殷绮心道,有机会也要和别人多多接触,找回点人气才行。
第三十五章 出嫁
进了二月没几天,殷芳便要出嫁了。
这大喜的日子,殷绮自然不用去灵徒馆。她一早就去陪着陶莹,帮她招呼前来的田夫人母女与桂夫人母子。
许久未见桂夫人,殷绮以为少不得要受她几句讥讽,结果姜还是老的辣,桂夫人并未给她半点脸色,反而格外亲昵,以前的种种不快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会见风使舵,算是小看了她。
和桂夫人一起的是殷家最小的一个孩子,名叫殷廷文。他排行第九,今年才六岁。
廷文照例生得很好,粉雕玉琢,很像个女儿家。殷绮憎恶桂夫人很多年,对这个孩子却生不出任何反感。
廷文的性子也像个女孩,腼腆羞涩,说话细声细气,总爱躲在乳母身后。殷绮不止一次听桂夫人训斥他,叫他胆大些。
今日的廷文依旧怯懦,他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不笑不闹,只会偶尔抬起头来观察大人们的神色。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主母套套近乎,桂夫人并未在意身边的儿子。殷绮和殷芸在屋子一角枯坐无聊,便去逗弄这位可爱的弟弟。
殷绮朝他招了招手,笑得十分温暖,廷文看了眼忙于应酬的母亲,又看了看殷绮这边,最终还是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
离长辈们远了些,殷绮发现廷文的神色放松不少,这孩子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
“两位姐姐好,”殷廷文像模像样地朝她们行了个礼,“找我做什么?”
殷绮笑道:“让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殷芸将手上的两个镯子取下,放在地上,殷绮便施用御气术,让它们旋转着飞了起来。
镯子飞到与殷绮眼睛平齐的地方便不再动,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殷廷文抬头看着,嘴巴张得老大,一脸地不可思议。
“好玩吗?”
“好玩,”殷廷文点了点头,他伸手去拿其中的一个镯子,殷绮凝神用力,将它牢牢控制在半空中。
殷绮的御气术还算是练得不错,她自认为其控制力应该敌得过一个小孩子的气力,可惜事不遂人愿,殷廷文皱着眉头努力片刻,便将镯子夺了下来。
殷廷文那里还在查看那个镯子,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着:“机关在哪里呢?”殷绮却呆坐在一旁,任由另一个镯子失控落在地上。
他也是灵徒!殷绮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推断,因为殷廷文夺下镯子的那股力量,分明让她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灵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他真的被长辈们验证为灵徒,肯定会令现状有所改变,殷绮可不想再节外生枝,否则何时才能逃出去?
决定了要守口如瓶,殷绮便又开始全心全意地逗殷廷文开心。她用练了许久的御气术和御水术做了很多花样,殷芸和殷廷文都看得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后,一众女眷加上殷廷文浩浩荡荡地去了郑薇那里。他们的院子早已张灯结彩,布置得十分喜庆。
殷芳就等在闺房,喜服穿好了,脸上的妆容也已经收拾妥当,现在只剩下盘好发髻,带上凤冠首饰。
大家都围绕在殷芳身边,说着夸赞祝福的话。殷绮看着盛装打扮的殷绮,只觉得她很陌生。
“开席了!”有侍女进来传话,陶莹一行人便都去了前厅。
身为术法世家,殷家向来不喜热闹,逢年过节也很少聚在一处。这次因为喜事,一家人总算是凑在了一起。
男女坐席分开,殷绮远远地看了父亲一眼,他正低头与殷廷修说着什么。
殷正元坐在主位,隔了一个位子便是易先生。殷廷修曾说他们两个不和,现在看来好像还真是如此。因为殷绮暗自盯了好久,也没见两位老爷子说上一句话,连目光上的交流都没有。
除了殷家人和灵徒馆的三位先生,神虎堂也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杨成,另一个便是冯温。
殷绮心中那原本淡化了不少的恨意,在看到冯温后便陡然变强。脑子里全是阿离曾经无忧无虑的笑脸。
“等着吧!”殷绮心道,“即便要走,我也一定要先让你偿命。”
热闹的一天过完,殷绮在第二日又回了天字班修习御水术。
这化水成冰可真是烦难!练到现在,殷绮拼劲全力,也只能让水面结起薄薄的一层浮冰。
苏晏劝她不要着急,能在这段时间内练到如此地步已经相当不易,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大的精进。
没办法,她只能接着泡冰水。令殷绮欣慰的是,殷廷修几乎每日正午都会到木屋这来为她烤些红薯。
红薯可是个好东西,既有暖身的功效,味道也很受术师喜爱。不过,来时殷廷修明明两手空空,在这种时节,他是从哪找来的美味?
殷廷修见殷绮好奇,用手指了指西边,“那里便是伙房,师父在屋后种了一小片红薯,我就是从那儿挖的。”
“红薯也能在二月份采摘?”
“别的地方当然不行,但咱们这里可是南勒山啊!灵气充沛不说,气候也相对宜人,更何况还有易先生亲自照料。”
想到易先生会在田间除草施肥的有趣模样,殷绮不禁笑了起来。
殷廷修也觉得好玩,继续说道:“咱们这位老师除了术法,生平第一大爱好便是这红薯了。他的御生术十分了得,薯苗若是渴了、饿了、生病了,他立刻就会知道。”
殷绮啃着手中的红薯,果然味道格外香甜,术师亲手种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就是个头小了点?”殷绮觉得这红薯应该再大些才正常。
“不要那么贪心,”殷廷修无奈道,“我只能拣弱小的挖,如果将大的拿走了,易先生会不高兴!”
殷绮心道:这哪里像个德高望重的术师,分明是个怪老头!
“你若是饿了,可以让伙房为你准备吃食,那里的素斋做得不错。”
殷绮点头,她还未去过伙房,改日可以去看看。这些天一直在水潭附近活动,对天字班的了解还跟第一天来差不多,过得的确有些闭塞,她也该适时地四处转一转,好查探一下这里的情况,尤其是殷廷允和殷廷岳那里。
除了修炼,维护殷廷修亦是重要的任务之一。若是郑薇真的想要对殷廷修有何动作,应该会安排殷廷允来帮她行事。这两兄弟中,殷廷岳虽然大大咧咧,有些好吃懒做,比起自己的亲弟弟来却更有人情味,郑薇自然不会放心让他来看。
反观殷廷允,这少年表面上温文尔雅,但在那笑脸后面她总能觉察出暗藏的警惕与心机,倒是和自己很像。
“你知道么?廷岳参加完这次的送神会,便要离开灵徒馆!”
殷绮惊讶,“真的要走?长辈们同意了?”
“没错,”殷廷修明显有点落寞,“资质先放下不说,关键是他自己早就萌生退意。术法这种东西若本人没有意愿,即便被迫修炼,也肯定不会进步,走了倒好。”
以殷廷岳的水平,一旦离开了灵徒馆,要不了五年就会变得跟普通人无异。殷廷岳宁愿放弃与生俱来的天赋,也要少吃些苦头,过上富家公子该有的安逸生活。这种想法殷绮着实不能理解,怎么看灵徒的身份都要更有价值些。
“这小子之前光想着出去玩,这下可如愿了。”殷廷修又道。
“他要去哪里?”
“跟着二伯父去外地做生意,据说还会去焱国。”
殷廷修说着,脸上居然带着些许艳羡,估计也想出去周游一番吧!可作为殷家的最重要的子弟,不仅陶莹不会放心,殷正元和易先生恐怕也不会答应。
第三十六章 又到送神会
二月很快过去,殷绮的御水术渐渐有了起色。
如今,她已能顺利地将水潭表面用冰块覆盖住,就像苏晏当初做得那样。只是对苏晏来说,这种程度就像抬手一般简单,而殷绮做起来却要耗费很大精力。
殷绮知道,其实她的进度并算不上慢。御水术本就比御气术艰深,有些灵徒练上一年也不得诀窍。
但是她缺少的是时间!按照姜月奴和自己的计划,她们在六月份的巫祭大典上便要开溜,那么她就只有三个多月的日子来修炼了。
过了这三个月,她就要离开灵徒馆这个术师修行的圣地,完全靠自己来谋生。没了衣食无忧的环境、悉心指导的师父和灵气充沛的南勒山,殷绮觉得她很难达到现在的修行进度。
因而她此刻必须抓紧一切时机来学习,最好能在离开之前完成御生术的入门,好用的秘术也要了解一些。
为了防止灵徒们贪功冒进,馆里对每个阶段的修炼都有标准。就如上次一样,殷绮要在师父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才会得到修习御生术的许可,同时也就有了接触秘术的资格。
但愿能像在人字班时那样顺畅,殷绮在心中期盼着,哪怕要她殚精竭虑三个月,她也不想带着遗憾离开灵徒馆。
即便如此,殷绮也没有忘记陶莹的嘱托,她打算去看看殷廷允和殷廷岳,查探一下两人的心意。
上一辈的恩怨,这一辈也要跟着受牵连,否则他们三人将一直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
但未等殷绮找好时机,殷廷岳倒是先来拜访她了。
这位兄长来时,殷绮正泡在水里苦修御水术,好在他还算谨慎,在藤蔓围成的墙外面轻声喊道:“五妹,你在里面么?”
殷绮的精神全在控制术法上,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听到声音也是吓了一跳,没有立刻回答。殷廷岳便又喊了一声:“五妹?”
“是四哥吗?”殷绮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妹妹方便出来一叙吗?”
殷绮差点笑出声来,平时大大咧咧的殷廷岳怎么突然扭扭捏捏的,语气也像极了文绉绉的书生。
“无妨,四哥稍等一会儿。”
殷绮很快地从水潭里出来,穿好了衣裳,只是发尾微湿,略显狼狈,但兄妹之间倒也不用顾忌这些。
围墙外面,殷廷岳正站在一株桉树下等着。终于要离开他深恶痛绝的灵徒馆了,殷绮以为殷廷岳应该会很高兴,但现在看他,殷绮却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股幽怨的气息。
殷廷岳原本低着头,发现殷绮过来,便露出友好的笑意,总算让那阵怨气消散了不少。
简单寒暄了两句,殷廷岳郑重道:“送神会一过,我便会放弃修行,和父亲一道出去做事。”
殷绮没有答话,她有点摸不准殷廷岳的意图,这是特意过来道别吗?离送神会还有将近半个月,这会儿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早?
殷廷岳突然握紧了双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绮妹,你知道吗?虽然咱们以兄妹相称,但和三哥不同,我其实是你的堂兄。”
这不是废话嘛!殷绮心道。
他向前走了走,紧紧握住殷绮的右手,坚定道:“绮妹,其实我对你……”
即便殷绮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殷廷修的想法。惊诧之余,无数念头在她心头闪过,只有一样她很确定,自己根本没有精力来收拾这朵烂桃花。
殷绮的反应很快,未等殷廷修将话说完,她便迅速地打断了他,问道:“二哥呢?怎么老是见不着他?”
一提到殷廷允,殷廷岳似是想起了什么,显得犹豫不决起来,他沉默片刻,还是先回答了殷绮的问题:“二哥最近在闭关,整日待在这里,好几晚都没有回家。”
殷绮以为自己已经很是用功了,没想到天外有天,殷廷允竟然比她还要拼命。
即便她想,但也无法做到晚上也歇在这里,女儿的身份不说,经常强调劳逸结合的殷廷修肯定也不会答应。
这样一番打断果然有效,殷廷岳已没有刚才的冲动,沉默着不再说话。他心里很难过,虽然殷绮没有明说,但他能感觉到这位堂妹并不想接受他的感情。
殷绮状似无意地甩开殷廷岳的手,同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殷廷岳还算知情识趣,借口回去修炼走掉了。
殷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深觉自己已经不能再受半点刺激。同为灵徒,堂兄恋上了堂妹,还想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都叫什么事?
但愿殷廷岳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再来自找没趣。
郑薇和殷廷允大概还不知道这回事,否则应该会有所举动。尤其是郑薇,这样在乎儿子前途的母亲,绝不可能容忍他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
无论如何,只要再过半个月,殷廷岳便要离开殷府,等他回来,自己也快要走了,所以也不为此太过操心。
想到这里,殷绮顿时盼着送神会早日到来。
三月春来,天气渐渐热了,送神会终于又要开始!
经过年前的一次测试,算上殷绮,如今天字班里有灵徒十三名。
和其他人相比,殷绮的情形有些特殊,所以她以为孙先生不会让自己做首领,而是把她当作地字班的灵徒来安排。
但到了公布队伍安排的那一天,真正的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
殷绮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领队的位置,她手下的人里,共有两个熟人,都来自地字班,一个是孟平,另一个便是柳问春。
殷廷岳则未能做成最后一次的领队,他被安排在殷廷允那边,成了自己兄长的手下。
不过殷廷岳看似并不在意,一副只等熬完这次便要解脱的惫懒模样。
宋辰也在殷廷允那组,这让殷绮十分遗憾,为什么就不能分到她这一队呢?
除了这一点,殷绮对其余的人员安排都很满意。柳问春和孟平皆是很可靠的人,跟她也还算熟悉。人字班的两个殷绮也认识,实力不弱,人也好相处。
殷绮突然觉得这次的送神会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头痛了!
“你可要当心了!”他又道:“大家夺‘神仙’时,大都挑实力较弱的下手。你若不想费事,干脆在找到‘神仙’后,就归顺到我这边,然后咱们一起尽力夺冠。”
殷绮还是更愿奋力拼一拼,她答道:“多谢兄长好意。有这种机会,我还是想好好历练历练,到时你无需助我,只管自己取胜就好。”
殷廷修知道这丫头的倔脾气又上来了,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若被打得太惨,可不要埋怨我!”
“不会。如果兄长遇到我这一队,也不要客气,想攻尽管来攻好了,我一定全力应战。”
殷廷修笑得更厉害,“好好好,讨打还不简单。”
殷绮知道,不仅殷廷修,这天字班的每个人大概都不会把她看作对手。她的地位和以前的殷廷岳类似,是大家认定会被吞并的小角色。
但小角色有大志向!凭着上次在送神会上的所见所闻,殷绮已经构思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第三十七章 计划
“什么?先不找神仙?”听完了殷绮的计划后,孟平这样喊道。
殷绮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一点。没了殷廷修,他们只能在天字班和地字班的交界处选了片空地来商议策略。这里算不上隐秘,被人听到就坏了。
柳问春还在沉思,人字班的两位师兄则皱着眉头,显然没明白殷绮的用意。另外的五位成员来自神虎堂,面上并无表情,看来他们只管听命行事,不会操心定下的策略可不可行。
“五姑娘是打算搏一搏?”柳问春终于开口了。
殷绮点点头,“没错。不论是术法还是经验,我都落后其他人太多。如果按常理活动,咱们的神仙很快就会被别队抢去。既然若此,干脆不要找‘神仙’,先壮大自己的势力再说。”
孟平依旧疑惑,“你是说去攻击别队?可咱们连自保都做不到,哪里能夺下对方的‘神仙’。”
“只要找准时机和对手,我觉得会有八成的胜算。”
“八成?”孟平的声调又高了起来,“你怎么算出来的?”
殷绮解释道:“除了上回三哥那样的意外,没有人会想到咱们要先攻击再找神仙,这就叫出其不意。找好了合适的对手,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攻击,胜算难道还不大么?”
“什么时候最无防备?”孟平问了一句,但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刚刚找到‘神仙’,还没有坐上肩舆的时候?”
“正是如此。‘神仙’一旦坐上肩舆,准备出发,灵徒们便会按计划迅速地摆好阵形,单凭咱们几个很难攻下,所以必须赶在‘神仙’落座之前。”
柳问春赞许地点头,“此计可行,胜算会大上很多。”
得到了队友的支持,殷绮终于放下心来。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真正实行起来的效果,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攻击的对象,暂时定为刚进天字班的那四位灵徒,尤其是徐灵均。
徐灵均在上次送神会时,曾和他们一起在殷廷修手下活动。年前,他顺利地通过了考试,比柳问春先进了天字班。
只要他们的神仙相隔不远,相熟的许灵均的确是最合适的对手。柳问春建议,他可以找个借口接近,然后再发起突袭,没准能一举拿下‘神仙’。
孟平在一旁道:“你们不是关系不错么?事后徐灵均会不会记恨你。”
“兵不厌诈嘛!谁不想取胜?徐兄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到了三月十五这天,送神会终于开始。
各队依旧聚在殷府门前等候,和上次不同,这回的签纸上写得是一个谜语。
谜底自然就是“神仙”的所在地,能不能猜出来就要看各队的聪慧程度了。
殷绮抽到的是两句话:“杏花村前杏树花,含羞一别黄昏后。”
“这还不如测字呢!”孟平抓了抓脑袋,看不出半点头绪。倒是人字班的一个小师兄弱弱说道:“看着有点像字谜,第一句不就是个‘吕’字吗?”
众人恍然大悟,知道了是在猜字,这样看第二句就简单起来,那分明指的是一个“茂”字。
“吕茂?不就是那位祖师爷吗?”孟平自语道,“什么地方跟他有联系呢?”
思索片刻后,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开口道:“景公庙!”
景公庙在城南,他们预选的几位对手中有两队先猜出了字谜,皆往城西而去。还有两队尚未动身,徐灵均那队便在其中。
殷绮示意大家先等一等,装作还在猜谜的模样。
终于,徐灵均他们动身了,奔往的方向也是城南。
运气还不错!殷绮心想,不求挣得头名,只要别输得太惨就好。
殷绮带领着队伍小心地跟在徐灵均后面,跟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大概是急于尽快找到“神仙”,徐灵均他们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全都在专心致志地赶路,没有半点防备。
他们最终在一条街道上停了下来,直奔一家茶馆而去。殷绮在后面让大家按计划埋伏在围观百姓附近,这样便很难被察觉。
肩舆就停在茶馆的后院,徐灵均一眼就看到了,他让武士将它抬到前门那里,自己则和其余人分头找着‘神仙’。
见武士们已经将肩舆抬了出来,柳问春立刻出马,他状似无意地从街头奔到茶馆门前,喊道:“徐师兄,你在里面吗?”
事发突然,武士们搞不清楚状况,一时都愣在那里。徐灵均倒是很快到了门口,后面跟着一位平民打扮的少年。他们已经找到了“神仙”。
看到柳问春,徐灵均有片刻的警觉。但想到他跟随的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且现在又孤身一人,便下心来。
“柳师弟,你怎么在这里?”徐灵均问道。
“唉,”柳问春叹了一口气,“那位五姑娘无力指挥还不听建议,队伍已经乱作一团。她让我过来探听消息,我见你在这里,就想着请你去夺了她的队伍。凭咱们的交情,你夺总好过别人夺。”
柳问春的话很有道理,但徐灵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曾和五姑娘打过交道,这位师妹年纪虽小,但个性好像也不似柳师弟说得那样糟糕。
就在徐灵均犹豫之际,一股邪风携卷了地上的尘土袭来,这风相当猛烈,四周顿时一片昏黄。他正在入神,不慎被沙土迷了眼睛,待他回过神来用御气术让风散去时,眼前已经没了柳问春的踪影。
“不好!”他马上回身来瞧,茶馆里除了还在揉眼睛、吐黄沙的几个灵徒,柳问春正和“神仙”站在一处。他一只手搂着少年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握着一块木牌,一脸惭愧地笑道:“徐师兄,这是我们首领的主意,希望你不要介怀。”
“神仙“被擒,木牌也被夺去,他竟在片刻间就一败涂地。
“那阵风是你施的术法?”徐灵均问道。
“既要施用术法,又要不被你察觉,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柳问春从怀里掏出一条红色的绸布,让它飞出门外。
看见信号,殷绮领着同伴们现身走到茶馆中,朝徐灵均拱手道:“徐师兄,多有得罪。你的队伍归我了!”
“刚才施用御气术的是你?”
“是我和孟师兄一起做的,”殷绮答道,“为此,我们可是练习了好久。”
见殷绮的人手全聚在一处,且没有“神仙”,徐灵均便明白了殷绮的计划,道:“宁愿浪费些时间,也要先壮大实力,然后再送神么?”
“师兄说得不错,我们的确是这般计划的。”
殷绮以为徐灵均即便不小气也要恼怒一阵,没想到他知晓来龙去脉后就放松下来,态度平和地吩咐手下们好好跟着殷绮行动。
是个好人!殷绮心道,等送神会结束了,一定要多找机会和他打交道。
据刚才的神仙所言,此次的目的地便是他们的出发地------殷府门前。
殷绮为了夺得“神仙”,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他们正急急向景公庙那边赶路,便听得东北方一阵沸反盈天,应该是有两只队伍交上了手。
“神仙”在城南的共有四只队伍,除了殷绮和徐灵均,还有殷廷允和吕道一那队。
殷廷允上次没有争斗分毫便做了赢家,看来这次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总算赶到景公庙那里,殷绮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找到了“神仙”。
巧的很,这位“神仙”她是认识的,正是那位“一日三卜”的卦师-----沈田。
第三十八章 混战
送神会上需要的神仙往往会在城里招募一部分平民来担当。
除了自愿,选出来的这批人必须身家清白、老实可靠,最好胆子也大些。
刚在城中落脚的沈田本来没有这个机会,不巧被殷家看中的刘掌柜临时露怯,死活不敢上阵,沈田便顶替了他的位置。
虽然算不出来,但沈田有种预感,今天一定能再次遇到殷绮。
“殷姑娘,咱们又见面了,这就是天意啊!”预感成真,沈田笑得格外荡漾。
由于印象深刻,殷绮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这不就是那个号称与她命运相连的卦师吗?
“有空咱们再叙旧,先生赶紧跟我走吧!”殷绮没有时间与他扯皮,尽快出发才最为要紧。
待沈田坐上肩舆,前去打探情报的灵徒也回来了。最终还是吕道一赢了,如今他们正在整肃队伍,准备重新前进。
除了吕道一,附近并没有别队的踪影,殷绮决定派半数人手前去干扰吕道一,减慢他们的速度,剩下的则以最快的速度将“神仙”送到殷府门前。
实力稍弱的成员们跟着她前去攻击,尽量将高手留下护送“神仙”。
这是殷绮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策略,攻击不过是装装样子,只要让对手放慢速度便好,“神仙”的顺利前行才是重中之重。
“喂喂,你要去哪里?”沈田在肩舆上喊道。他正打算找个间隙再和殷绮套套近乎,好说服她随自己回家见祖母。没想到殷绮竟然丢下他这位“神仙”,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另一个方向。
殷绮不想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孟平和她在一起,柳问春则领着剩下的人朝北面赶路。
没了“神仙”的拖累,他们很快地追上了吕道一的队伍,殷绮先和孟平前去查看,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北面行进着。孟平数了数,里面还是少了几个人,应该是被派去前边探路。
看来吕道一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认定他们不可能追上来。可是他没有想到殷绮会将队伍一分为二。
吕道一现在真正担心地应该是从城北或城西那里过来的队伍,尤其是殷廷修这个喜欢搞突袭的家伙。
为了加快速度,殷绮发现吕道一让两个年长的灵徒站在肩舆旁边,施用御气术减轻肩舆的重量,所以四个抬着它的武士才能健步如飞。
其余人手分作两半,一部分在前,一部分殿后,越往前走越紧张。
看到这里,殷绮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咱们绕到前面去,从正面攻击。”
孟平边走边道:“你疯了?背后偷袭都很难占到便宜,更别说正面!”
“咱们不和他们直接打,只需招狐假虎威便好!”
孟平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说咱们装作三公子的队伍。”
殷绮点点头,“我敢说,吕道一现在最怕见到的人一定是我兄长!”
此话不错,殷廷修的队伍遇不到还好,若是碰上基本上只有被吃掉的份,除非能在人数上占到优势。
殷绮将人手聚集起来,交待好计划和每个人的任务,孟平在她说完后叹道:“五姑娘真是做军师的料,生为女子可惜了。”
殷绮不屑一笑,她才不稀罕做什么军师,如此耗费心思,只是因为自己想赢而已。
吕道一在离殷府还有三里地时,觉察到了前方有人的气息。是自己人还是对手?他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用心地观察着四周。
人还没有看清楚,却有狂风突然平地而起,尘土飞扬中,哪里都是模糊一片。不过有个声音却格外响亮,“柳问春,我来抢神仙来啦!”
如此猖狂的人还能有谁,是殷廷修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看有几道人影从前方袭来,可一片尘土中敌友难辨,有些人紧张之下已经开始攻击起自己人来,队伍顿时大乱,
吕道一倒也不俗,他很快镇定下来,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灭掉这阵怪风。他随即静下心来,开始施用御气术造起一阵更猛烈的风好将尘土吹走。
巨大的实力差距下,躲在暗处的殷绮和孟平纷纷不敌,败下阵来,街上终于恢复了清明。
“神仙”虽然受了些惊吓,但还好好的坐在肩舆上,这令吕道一松了口气。身后的同伴们有一半都多少受了些伤,灵徒们还好,只是有两个武士将刀砍进了对方的肩膀里,伤势颇重。
可造成这个恶果的对手却全都不见踪影,若是殷廷修,此时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攻击的好时机么?
吕道一这边还没有想明白,殷绮就下令发起真正的攻击。
此次就是实打实的对抗了,尽管在人数和实力上仍处于劣势,但他们这一队并不想夺得“神仙”,最大的目标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所以斗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孟平也参加了争斗,他的对手是吕道一。面对强敌,孟平秉着“我斗不过你,但是你也捉不到我”的原则和他打了个痛快。
殷绮是首领,但她的武艺和术法皆非一流,因而一直躲在暗处,害怕被对手袭击。别人还好,她若被擒,“神仙”沈田即便先到了殷府门前也不算数了。
殷绮正细心地观察着两边的情景,突然有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宋辰在微笑地看着她。
宋辰原本在殷廷允那一队,现在算是吕道一那边的,和自己正是敌人。
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警觉不起来。殷绮看着多日未见的宋辰,心道:这人怎么看着又瘦了许多,难道最近过得不顺么?
“我刚才看到了孟平,就觉得你一定在附近,看来我猜对了。”
这句话终于将殷绮拉回了现实,她问道:“宋师兄是过来擒我的?”
“不,与其在那里做无聊的争斗,还不如和你说说话。你这计策不错,不过要见好就收,孟平应该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见宋辰不仅不打算抓她,还给自己出主意,殷绮心里头原本熄灭的那点火苗又悄然燃烧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新的仇人
殷绮自认为很会掩饰情绪,但现在却有点失控了,她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许久未见,殷绮迷失在宋辰的亲切态度里,不管外面发生着什么,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一束日光投进殷绮藏身的这处角落,因为狭窄,两人靠得很近。殷绮将自己之前的种种考量忘了个一干二净,她突然道:“宋师兄,我好想你。”
话一出口,殷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她既羞又怯,不知道宋辰会做何回应。
宋辰愣了片刻,苦笑道:“多谢姑娘抬爱,但是为我,真不值得。”
这算是委婉地拒绝吗?殷绮心中失望至极,猛然觉得脸上一片湿凉,用手一摸,原来她已经泪流满面。
自母亲去世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哭成这样。宋辰也有点慌,他伸手帮着殷绮拭泪,柔声道:“你不是已经决心离开殷家吗?”
殷绮大惊,“你怎么知道?”
“你问过我鸽房的事,还问过我是不是见过姜月奴,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已经加入了姜月奴的计划,是不是?”
殷绮点点头,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之前的怀疑都是对的,宋辰就是殷廷轩为姜月奴在灵徒馆留下的同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承认?
“脱离殷家的控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宋辰又道,“若想成功,你便要竭尽全力,不能被别的想法拖累。”
殷绮心里有个美好的愿望,“你与我们一起走,不好么?”
“我被盯得很紧,加入你们只会让形势变得更坏。你就当没听过这件事吧!”
宋辰说得含糊,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殷绮觉得宋辰一定在默默承受着某种逼迫,顿时为他担心起来。
眼泪再次留下,殷绮感到宋辰的指腹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颊,接着却听到一声钝响,她被宋辰猛力向后一推,差点撞上后面的墙壁。
殷绮睁开眼,只见一把短剑从后穿透了宋辰的胸口,剑尖的部分不停地滴着鲜血。宋辰朝她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然后便倒了下来。
殷绮这才看到他背后原来还站着一个人,此人离他们大约有十丈远,满脸怨恨,手中握着刀鞘——是殷廷岳。
小小的角落里顿时充满了血腥味,殷绮赶紧扑到地上去查看宋辰。因为熟悉医理,她很快便看出那把剑穿透了心脏。这种伤即便对灵徒来说也太重了,果然,宋辰艰难地喘息了几下后就再也不动。
不用探查鼻息和脉搏,殷绮也知道宋辰去了,在他的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半点生气。
殷廷岳站得虽远,但也看清了情形,他知道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竟惹下了人命大祸,顿时有些心虚。
见殷绮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衣衫沾满了鲜血,殷廷修心里发寒,试探道:“五妹,你不用这样,他哪里配得上你……”
话没说完,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石子和锅碗碎片突然朝他射了过来。殷廷岳隔开了大部分,但还是被一块碎片击中了肩膀,鲜血直流。
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肩头,不敢相信殷绮竟然为了区区一个宋辰跟他拼命。
不过,殷廷岳没有时间抱怨,殷绮那里已经开始蓄积下一波攻击。从刚才的攻势来看,他不觉得自己这次还能侥幸活下来。
虽然殷绮进步神速,但她的修为应该还在自己之下,可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他居然很难招架住。
向后跑上几步便是一个拐角,接着将是灵徒馆的大队人马,虽然两队在争斗之中,但也不会由得殷绮取他性命。
此计甚好,可惜没有时间了,他刚开始转身,又有一波杂物袭来,殷廷修一边躲闪,一边施用御气术将它们推到一边。两侧的墙壁被击中,顿时出现了很多凹陷和裂缝。若是打在人身上,势必会戳出一个窟窿。
身后的杀意太过恐怖,殷廷岳一时将心中的情愫与不甘全都抛在脑后,只想着怎样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虽然身上又有了多处擦伤,但殷廷岳总算是活着跑了出来。
外面的争斗已经接近尾声,吕道一不出意外地赢了,可竟然只擒住了对方两人,剩下的全都逃走了。
见到吕道一,殷廷岳终于安下心来。不管殷绮如何发疯,这里还是有人能制服她的。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的地面突然颤抖起来。殷廷岳听见有人高喊地震啦,随后地上便出现了数十条裂缝。
不是地震,殷廷岳有这样的预感,他回过头来,果然看见殷绮已经从角落里跟过来,就站在不远处。
十四岁的少女身上沾着血污,面无表情,但是她眼里的决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转眼间,地上碎裂的石块纷纷飞起朝殷廷岳袭去,由于数量太多,远远看去,就像有一堵石墙要将他吞噬。
灵徒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怕被石块波及,所以大多退散开来,只有吕道一察觉有异,赶忙凝聚灵力,勉强替殷廷岳将攻势挡了下来。
“五姑娘,你打得过头了!”
殷绮没有理会他,而是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二话不说就朝殷廷岳那里刺了过去。
殷廷岳受了伤,早就失血多时,因而此刻也无力闪躲,他只好惊恐地求道:“你不能这样做,咱们可是兄妹啊!”
这句话对现在的殷绮显然没有什么作用,她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着寒光闪闪的刀刃越来越近,殷廷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救星及时赶到,一把将殷绮制住,并夺下了她手中的凶器。
这位救星就是殷廷修。他的队伍赶到这附近时,听说此处斗得正欢,便过来瞧瞧热闹。孰料一到这儿,没看见大队人马混战,倒是瞧见了殷绮攻击殷廷岳的一幕。
殷廷修从背后环抱住殷绮,令她不得动弹。挣扎无果后,殷绮低声道:“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殷廷修一头雾水。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半日没见,这两人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第四十章 监禁
眼看着殷绮情绪有些失控,殷廷修一个手刀劈过去,殷绮便失去了意识。
他向殷廷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
殷廷岳绝处逢生,此时已经瘫坐在地上,他有气无力地答道:“我见宋辰那小子对五妹动手动脚,一时冲动就杀了他,然后五妹就跟疯了一样,非要置我于死地!”
殷廷岳这回答其实半真半假。他爱慕殷绮已久,虽然母亲严令他断了这份心思,但他依旧不能自已,甚至有了带她远走高飞的念头。
那日在水潭边,殷廷岳终于鼓起勇气向殷绮表明心意,但她并未有所回应,实在让人伤心。
刚才的混战中,他偶然瞥见宋辰偷偷地拐进了一个角落,便跟过去查看,没想到正好撞见宋辰在轻抚殷绮的面颊。
两人那般亲密,分明是一对情侣的模样。
对我无情,却偏偏喜欢宋辰么?区区一个养在灵徒馆的奴仆而已,论资质也比自己强不到哪里去,竟也抢在了他的前头。
真是可恶,殷廷岳这样想着,便拔出随身带的短剑,让它朝宋辰背后射去。
宋辰被他杀死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历年的送神会上,死个把人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其中大多是神虎堂的武士。
武士不值钱,他们也习惯了九死一生的日子。相比起来,灵徒却太过金贵,每一个都是从外面千辛万苦寻来的,又花费了无数心血教导,真的是死不起。
惩罚肯定无法避免,为今之计,便是找个合适的借口,减轻自己的罪责。殷绮那边先昏睡了过去,情形对他还算有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说自己爱上了家里的堂妹,为情而恼羞成怒杀了人。
殷廷岳的想法没错,但他却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殷廷修对他又太过了解,所以殷廷岳话一出口,殷廷修便料定他在撒谎。
“宋辰不是那种人吧?”殷廷修怀疑道。
“我亲眼所见,三哥难道不相信我?”
殷廷修见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当然有些不信。可未等他多问,殷廷岳便也晕了过去。
吕道一那里刚刚将宋辰的尸首抬了出来,他的后背还插着那把短剑。人是殷廷岳杀的,这点的确毫无疑问。
“三公子,咱们要怎么办?”吕道一茫然问道。
经过此事一闹,他们三队估计都已落后,夺冠是无望了。
“先别管什么送神不送神了!你就带着你的人守在这附近,不许任何人进出。我将他们两个送回府里,让长辈们定夺,随后你再遵令而行。”
说完,殷廷修怀抱着殷绮,又让白银背上殷廷岳,便往殷府那边赶去。
殷绮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慢慢醒来。
此时正值深夜,她睁开眼,借着摇晃的烛火她先看到的是木造的简陋屋顶,接着是斑驳的墙壁和破旧的桌椅,自己则躺在窗边的一张榻上。
这明显不是什么普通的屋子。窗户在南边被牢牢封住,对面的门是一整块木头,只在上半部分开了个手掌大小的缺口,这分明是间牢房。
殷绮很想坐起来,但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她这样躺着,渐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殷廷岳杀了宋辰,自己想杀掉殷廷岳,说起来也就这么简单,可竟都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显得那么不真实。
“世事无常,五姑娘要节哀呀!”
低沉的男子声音骤然响起,着实让殷绮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听声音,男子正巧在她视野的死角,殷绮艰难地转头,想看清说话的人,却听他幽幽笑道:“不用费劲了,我这就过来。”
男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殷绮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曾经给她诊过脉的魏大夫。
“您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来给你看病的。”
殷绮平躺着,不喜欢被他俯视着,再次挣扎着想要起来。
魏凌风没有帮助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待殷绮在榻上倚着坐好,他才开口问道:“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不过是被打晕了,休息一下便好。”
“不仅仅是被打晕那么简单。你可知算上今晚,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
殷绮大惊,“怎么会……?”
“万物皆有度,”魏凌风解释道,“那日施用术法所消耗的精神和灵力已经大大超出你身体的极限,即便殷廷修不打你,你也会很快倒下。”
“那殷廷岳呢?”
魏凌风有些不屑,答道:“我只管给你看病,哪里知道他的境况。”
殷廷岳,殷绮在心中默念着,脑子里又浮现出宋辰被剑穿透的情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亲切友爱的兄长就变成了凶手,自己也抛掉了血缘亲情,只想杀了他为宋辰报仇。
真是脆弱啊!所谓同门,所谓兄妹,原来都是可以瞬间泯灭的关系。
“还在憎恨他么?”魏凌风突然问道。
殷绮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唐突,再怎么说这大夫也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询问自己的想法。
见殷绮不回答,他又道:“这是间牢房,把你放在这里是怕你再冲动行事。能不能出去,可是我说了算!”
被人拿捏在手,殷绮便老实答道:“谈不上恨,只是有些气愤罢了。我今后一定不会再做贸然伤人的事。”
殷廷岳杀死宋辰,殷绮击杀殷廷岳未遂,这两样罪名放到长辈那里,应该是她的罪过大些。
就像以前陶莹说的那样,灵徒是殷家静心养育的奴仆,宋辰只是这里面相对平庸的一位,殷家绝对不会为此让殷廷岳偿命,大概只会给他些适量的惩罚。
虽然心中恨意难消,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保住自己的立场,决不能输得一败涂地,否则便再也没有复仇的机会了。
殷绮觉得她刚才那谎话说得十分诚恳,并无什么纰漏,但面对着魏大夫,她总有种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
“心怀仇恨并不是件坏事,”魏凌风意味深长地笑着,“仇恨会让人变得强大,越是弱者越要有恨哪!”
第四十一章 对峙
殷绮看着眼前俊美如画的男子,觉得他不像是来给自己看病的,倒是像来看热闹的。
“四哥再怎么说也是我兄长,我不会恨他,”殷绮又重复了一遍,不打算对任何人坦露心迹。
魏凌风了然一笑,“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吧,一会儿便有人来接你回去。”
他悠然起身,离去时房门自己打了开来,殷绮看见一个年轻的黑衣女子候在门外。看她对魏大夫的恭敬态度,应该是名侍从。
殷绮感觉不出这位大夫的根底,却隐约从那位女子身上探查出术师的气息,而且修为好似不低。
房门重新合上,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殷绮无力去思考两人的真实身份,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床前依旧守了人,是两个侍女。
见殷绮醒来,其中一个侍女道:“请姑娘梳洗一下,然后去思辨堂。”
思辨堂?殷正元要见她?
殷绮任由两个侍女服侍,换上新的衣衫。出得屋来,看见环绕在侧的山林,她才知道原来这牢房就坐落在灵徒馆中。
站到门外。侍女均已止步,等在门口领她去思辨堂的却是吕道一。
看这阵仗,殷绮知道此事引起的风波定然不小。殷廷岳那边估计也没说什么好话。
她跟在吕道一身后走着,打算先从他这里套些消息出来。
“师兄,四哥他好些了吗?”
吕道一漫不经心道:“皮肉伤而已,并无大碍。”
“关于送神会,四哥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与宋辰有了私情,撞见时以为宋辰欲对你行不轨,所以才出手阻止。”
殷廷岳这个说法并不高明。几步之外就是大队人马,真想阻止其实很容易,根本不必下次杀手。
“师兄信吗?”殷绮问道。
吕道一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无论如何,背后伤人实非君子所为。”
听他这话倒是有些瞧不起殷廷岳的样子,殷绮心里安定了些,想将罪责全推到她身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到了思辨堂,殷绮进屋便看见了坐在中央的殷廷岳,殷正元和易先生坐在上首。殷正洪和郑薇,父亲与陶莹也都在两侧。
这是要两方对峙吗?如今,此事已经不单单是她与殷廷岳的恩怨,看来长辈们也早已参与其中,尤其是郑薇和陶莹。
殷绮在殷廷岳旁边的位置坐下,她清楚地看到殷廷岳的身体微微抖了抖,似是心有余悸,
殷廷岳不难对付,他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可怕的是他背后的郑薇。二夫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承担这样的罪过。
“今年的送神会真是热闹!”殷正元突然开口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们两个还真是演了一场好戏!”
殷家兄妹大战,用的还都是术法,足够城中百姓谈论上好一阵了。
殷绮突然明白过来,殷正元真正关心的想必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为这件事寻一个完美的说辞,好让殷家挽回些颜面。
“廷岳,你先来说说事情的始末。”殷正元又道。
“我走到那个巷子的时候,看见宋辰正在摸五妹的脸。”殷廷岳应声开口,只是声音带着迟疑,听得郑薇一脸不耐。
他继续道:“我以为宋辰在欺辱五妹,情急之下便出了手。宋辰倒下后,绮妹便疯了似的攻击我。所以我猜……”殷廷岳紧握了下双手,这才又道,“宋辰和绮妹定是有了私情,小巷里其实是在幽会。”
殷正元转而面向殷绮,沉声问道:“可是如此。”
殷绮很快应道:“四哥会说对了一半。我的确对宋辰有了心思,当日是第一次表明,只不过被宋师兄一口回绝。我心痛落泪,当时他不过是在为我拭泪而已,并非四哥说得那般不堪。”
殷廷岳惊讶地看着殷绮,没想到她竟回答得这般干脆,丝毫没有为自己遮掩。
郑薇在一旁冷笑道:“五姑娘还真是敢作敢当啊!”
殷绮也笑了,朝殷正元道:“不过,我以为四哥暗杀宋辰的缘由并非他说得这样简单。”
殷绮刻意用了暗杀这个词,殷廷岳明白殷绮打算将他爱慕自己的事说出来。对此,他别无对策,只有死不承认,全看殷正元相不相信。
“师兄这样做,是因为嫉妒我,想让我难过罢了。”殷绮这样说道。
这下连郑薇也惊讶了起来,她真的没想到殷绮会这样回应。为什么不说实情,这样明明对她最为有利。
殷绮不关心别人怎么想,她细心观察着殷正元的表情。只见他有些放松地捋了捋胡须,问道:“为何这样说?”
“四哥在灵徒馆待了这些年,很久才升入天字班,而我刚入馆不到半年就做到了。我年纪又比他小,四哥自然很嫉妒,否则也不会慢慢地和我疏远起来。”
“况且,”殷绮又道,“四哥最近要离开灵徒馆,决意出去历练,不就是想要逃避吗?”
这话说出来颇显狂妄,但殷正元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笑道:“廷岳,你怎么说?”
殷廷岳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郑薇知道见好就收,若是殷绮将殷廷岳爱慕她的事说出来,他们这边也不会好看,于是便点了点头。殷廷岳立刻答道:“五妹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见陶莹那边也没有说话,殷正元知道两家终于妥协,便道:“既是这样,你们两个都要受罚。
殷绮在天字班禁闭一月,廷岳在出发之前先去祠堂跪上几日吧!”
殷正元看了眼易先生,见他也无异议,又道:“此事不便传扬,对外便说他们三人都中了‘挖心人’的邪术,才会互相残杀。”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糊弄普通百姓,但府里的灵徒不会信这种鬼话。不过凭借大家对他们三人的了解,尤其是宋辰的好名声,应该也能将真实情况猜得七七八八。
审完两人,殷正元命殷绮随易先生回天字班关禁闭。走出门,殷绮暗中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坏,她起码保住了宋辰的名声。
天气渐暖,日光和煦,林间的风吹拂起来也不觉得冷。
“这个时节最为惬意,”易先生在前头慢慢走着,悠然道,“在山上关禁闭根本算不上惩罚。”
殷绮心里一惊,怕他额外给自己设些难处。毕竟易先生从来都不喜欢她,自己这次又给他惹了许多麻烦。
孰料易先生没有再言语,而是边走边看周围的美景,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原来刚才那句话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别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禁闭
殷绮刚刚放下心来,又听见易先生带着些揶揄的口气说道:“我本以为你是没有心的,未料想竟然看走了眼,原来你还有些真情!”
这话有些好笑,什么叫没有心?她活生生一个人,又怎会没有真情?
“师父此话何意?”殷绮直接问道。
易谨文却在此时回复了以往的态度,懒得与她解释,只道:“你就感谢老天把你生为女子吧!否则就真的没救了!”
殷绮仍然没有明白,但见易先生一脸不耐烦,她也不敢再问。这老头向来疯疯癫癫,有些话不必放在心上。
到了天字班,易先生先带着她去了草庐。还没进屋,便看见殷廷修迎了出来。
他急急问道:“怎么样?大伯准备如何处置你?”
易先生替殷绮答道:“放心吧!不过是在这里关半个月禁闭而已。”他进屋喝了一碗茶水,便又走出门,“我让阿桃去给苏晏传信,你们聊一聊就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
殷廷修恭敬地送走易先生,便让殷绮坐下,开始询问她事情的始末。
殷绮将自己在思辨堂的言语又重复了一遍,不过她对殷廷修直言了殷廷岳对她的心思,以及那日两人在水潭边的情景。
殷廷修听后未显露出太大震撼,想必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兄长不怪我伤了四哥吗?”
殷廷修如吕道一般冷笑道:“他那是活该!为点情事就害人性命,还是从背后,真是可笑!”
“你怎么就这么冲动!”他突然将怒气转移到了殷绮身上,“平时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遇点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旦闯下大祸,谁来帮你善后?”
殷绮心中有愧,她明白此事一定为陶莹带去很多麻烦。自己这个眼线当得实在是不太够格!
殷廷修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嘱咐道:“这是白龙爪的药丸。先不要着急修炼,恢复元气最要紧。”
殷绮将瓶子拿在手里,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接收这种药。陶莹母子对她如此关怀,更让殷绮有种辜负于人的感觉。
殷廷修还在唠叨:“苏晏那个人面硬心软。禁闭期间若有何难处可以直接跟他明言,他应该会尽力帮你解决。”
殷绮点头应着,对殷廷修的感情越发深厚起来。所谓亲哥哥,应该也就是他这种模样。
两人在草庐分开,各自回了自己修炼的地方。殷绮要先去苏晏那里,看他如何安排。
苏晏早就等在门前,陪着殷绮一起回了她的木屋。
木屋四周,苏晏用石头搭出一个圆圈将屋子围绕起来。
他解释道:“既然是禁闭,总要有个样子。这种阵法会阻止你外出,除了我别人也无法进来。”
殷绮慢慢地踏入圈中,见她进去,苏晏像上次一样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不同的几个地方。
仪式完成,殷绮清楚地感到一阵力量的流动。她伸出手向前试探,手掌一遇到石头正上方便再也不能动了。
“饭菜会有仆人按时给你送过来,早晚各一次。”
“外人不是进不来吗?”殷绮问道。
“这阵法只对活物有效,其他的东西都可以递进来。到时你从石头这儿取一下便可。”
苏晏说完便回去了,殷绮也赶紧进屋躺下。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忙碌了一上午,这会儿已经有些力竭。
终于安定下来,殷绮听着窗外的风声还有鸟鸣,心里却无法平静。
宋辰死了!殷绮终于有机会来好好消化这个事实,却并未感到多么悲伤,只是觉得胸口破了个大洞,空落落得无法填补。
十五天很快过去,殷绮不仅恢复了精力,还通过日夜的打坐好好巩固了自己的灵力。
殷廷修有时会来偷偷看她,站在石圈外陪她说会儿话。
“陆康先生回来了。”有一天,殷廷修这样说道。
“他知道宋辰的事了吗?”
殷廷修点点头,“当然。听说他一回来就去找大伯父问明此事,还要给宋辰办场葬礼。”
“什么时候?”
“好像就在今天。”殷廷修知道殷绮一定很想去,劝道:“我会打听打听他埋在何处,以后有机会你再去拜祭。”
殷绮十分感激:“多谢兄长。”
除了葬礼一事,殷廷修还告诉殷绮,殷廷岳终于出发,随父亲去了曜国。
走了倒也好,如果他还在灵徒馆里,殷绮真不知道她能否控制住自己不去杀他。
禁闭结束,殷绮便可回复以往的作息。青鸾阁里,姜月奴早就等得发疯。这里消息闭塞,唯一传进来的便是殷家兄妹在送神会上大打出手,纷纷受了伤。
听完殷绮讲完事情的始末,姜月奴叹道:“真是可惜,若不是那个殷廷岳,他今后定能帮上咱们许多。”
殷绮摇摇头,道“恐怕不是这样。他同我谈论时,好像有诸多顾虑,还说什么被人盯得很紧,无法与我们一起走。”
“这倒是奇怪了,”姜月奴皱眉思索着,“他的修为不是很普通吗?谁会那么在意他?”
殷绮也疑惑起来,前一阵她一直忽视了这个问题。宋辰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是她们所不知道的。
“你要留心,”姜月奴嘱咐道,“先尽量离这些秘事远一些!一旦陷得深了,想要逃出来可就更难啦!”
话虽如此,殷绮心里还是很想知道。
“对了,哑叔来信说他需要咱们为他捎些银钱,”姜月奴见四下无人,偷偷将一个荷包塞到殷绮手里,“你有机会为他送去吗?”
殷绮打开荷包,里面是些散碎金银和首饰,她将首饰拣出来,道:“我那里攒了不少,这些首饰你就拿回去吧!你身边都是女孩子,少了肯定会让她们起疑。”
姜月奴觉得她说得有理,便将首饰接过。
殷绮继续道:“若要出府,便得寻个借口,”她垂头想着,“我倒是可以问问兄长。”
“殷廷修?”
殷绮点点头,“他最近都没出去过,应该也有了这个念头。我会求他带我一同出府。”
姜月奴见殷绮说得轻松,笑道:“你们关系不错嘛!真成了好兄妹?”
殷绮有点不好意思,“他待我的确很好。”
第四十三章 表兄
如殷绮所料,殷廷修很痛快地答应带她一同出去逛逛。
陶莹却有些担心,不愿她离开殷府。殷绮已接连两次在送神会上出了意外,实在让人放不下心来。
好在殷廷修在一旁极力游说,陶莹终究还是应允了。
杨成因为有别的事务,这次并未跟随他们。两人的护卫便只有一个白银。
陶莹根本不知晓这个情况,以为最让她放心的杨成依旧随行,否则绝不会让兄妹俩出去。
殷廷修很了解母亲,故意没有说。在他心里,自然是人越少越自由!
出发前几日,殷绮也想好了见到哑叔的办法。她很庆幸阿四刚从外面回来,正方便给她们传封信。
在信里,殷绮要哑叔在正午左右到白鹤客栈等候。
在费了一番功夫跟易先生告完假后,三人终于出得府来。
城东有很多殷家的商铺,做着占卜和趋吉避凶的生意,实在是没什么看头。殷绮甚至发现里面甚至有些浑水摸鱼的骗子,不过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很难辨别。
走动中,三人还是一路转到了城西。这里虽比不上北市热闹,却也充满生气。
一切都在计划中,殷绮正暗暗高兴,却听见殷廷修突然喊道:“文嘉兄长!”
此时他们三人正在站在一个面具摊前,只见几步之外的一个青衣少年蓦然回首,笑着应道:“原来是廷修,真是好久未见。”
殷绮在一旁也大致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应该就是陶谦的独子——陶文嘉。
听殷廷修说,他这位表兄虽生于商贾之家,却是个极品书呆,除了泡在书堆就是找人说些莫名奇怪的话。
若是放在三十年前,陶文嘉还可以试着求个功名。但如今昭华城自成一体,由殷陶两大家势力共同维持,哪里还需要官员!
偏偏陶文嘉又是个不思进取的,对家里的事务半点兴趣也无。于是他便和陶文杰一起,成了陶府最闲的两位人。
虽然对方一副文弱书生样,但殷廷修却例外地不讨厌他,亲切问道:“兄长这是去做什么?”
陶文嘉扬了扬手中的书,“出来找点好东西!”
“是什么?”殷廷修竟颇感兴趣。
“一本游记而已,”他笑着应道,“怎么?你也想看?”
殷廷修失望地摇摇头,“我喜欢的是上次你送我的那本!不仅文字有趣,里面的画也十分精巧!”
“这可难办。关于侠客的书一向很少,更不要说那种精品!”
陶文嘉说完,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问道:“这位是?”
“我们家五妹,殷绮。”
他打量了一下殷绮,赞道:“妹妹好样貌,清婉灵秀,真是个妙人!”
当面被男子如此品评,若是别人她一定会认作轻浮之徒。可陶文嘉说话时堂堂正正,除了单纯的赞赏,并未体现出别的情绪。
殷廷修立刻轻咳了两声,朝她使了个眼色。
殷绮明白,陶文嘉说话向来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聊了片刻,打算一同去吃午饭。当然对于两位灵徒而言,所谓的吃午饭不过是喝点茶水,吃些瓜果点心。
殷绮忙道:“去白鹤客栈,如何?”
殷廷修奇道:“附近就有家吉祥居,饭菜也还不错,为什么非要去白鹤客栈?”
“我喜欢那里的糕点,”殷绮又说起谎来,“也想再会一会那位卦师。”
陶文嘉竟有了些兴趣,问道:“哦?就是门前‘一日三卜’的那个?”
殷绮点点头,惊讶于沈田的名气。这人上次非要说把她带回家中,好与他祖母相见。殷绮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但是即便她想去,现在也做不到。
殷廷修也想起这人来。虽然被言之会有死劫,他既不恼怒也不恐惧,反而有些兴奋。正值青春年少,若是没有命悬一线的经历,实在人生一大憾事。
“那就去白鹤客栈吧!”他痛快应道。
白鹤客栈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一路走过去,陶文嘉便问起了送神会那件事。
他并不相信中了术法的那番鬼话,已经知道宋辰是被殷廷岳所杀。
更多的细节会涉及殷绮对宋辰的感情,两人都不愿明说,所幸陶文嘉并未再问,只说道:“若官府还在,多少会给亡者一个交待!”
殷绮心头一颤,终于听到有人为宋辰的死鸣不平。
“怎么,兄长想要官府?”殷廷修问道。
“要的不是官府,而是明晰严谨的制度。昭华城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乱,普通百姓的日子更将举步维艰。”
眼看这人又要发表高论,殷廷修顿时头大如斗,笑道:“等你当了家主,就可以好好大干一番,这会儿不用发愁。”
陶文嘉随口答道,“有殷家在,我怕等不到那一天。”
殷廷修浑不在意,只当他在说笑话。殷绮却想起陶莹对郑薇的担忧,只觉得陶文嘉另有深意。
不过三人已行至白鹤客栈门前,注意力就被沈田吸引过去。他那“一日三卜”的招牌好似又大了些,格外显眼。
卦摊前并无别人,沈田一眼就认出了殷绮,惊喜道:“殷姑娘!”
殷绮不想引人注意,并未应声,殷廷修在一旁道:“沈先生生意可还兴隆,用不用我们关照一下?”
“好啊!”沈田求之不得,他想多找机会与殷绮交流,“我这里还剩下两卦。”
殷绮急于进屋去找哑叔,便道:“沈先生想必也要休息了,不如请他同坐一桌,边吃边聊?”
陶文嘉和殷廷修都不介意,沈田更是喜出望外。
进屋后,殷绮很快地找到了哑叔。他正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默默吃着饭,见殷绮进来,迅速地与她交换了一下眼色。
殷绮捏了捏袖里揣着的金银,想着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东西送到他手中。若能找机会说上几句话就更好了。
大厅里已经没有什么好位子,殷廷修和陶文嘉很自然地要了楼上最好的一间客房。
这倒对她颇为有利,殷绮的担忧散去不少,接下来只需找个借口独自下楼。
第四十四章 近邻
饭菜很快上来,只有陶文嘉专心吃着,另外三人皆不需饮食,便在一旁算起卦来。
沈田既要向殷绮示好,打消她的疑虑,又要防着殷廷修他们听出些端倪来,所以说话时着实费了番心思。
殷家兄妹内讧的事已传遍昭华城,沈田觉得殷绮在殷家过得也不一定顺心,他将殷绮带离殷府的希望就又大了些。
“姑娘最近有些烦忧吧?自己要多排解,不可伤神。”
未等殷绮答话,殷廷修在一旁笑道:“少说这些废话,赶紧算吧!”
“殷姑娘这次想算什么?”
殷绮也陪他演起戏来,应道:“就算今年的运势吧!”
沈田装模作样地拿出自己测字的一套家什,让殷绮写了个字,他盯着纸看了半晌,自然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殷绮仍是与他命运相连之人。
“姑娘今年将会遇到自己命定的贵人。”沈田开始胡诌。
殷廷修格外好奇,问道:“什么样的贵人?在哪?”
“远在千里之外!姑娘今年将注定远行一回。”
殷绮感叹沈田的执着,这么久了居然还等着要带她去见那位祖母,难道这便是他一直留在昭华城的原因?
“借先生吉言,我一直想出去见见世面!”殷绮应道,“先生也为兄长算算吧!”
沈田立刻兴趣寥寥,但也不好表现出来,便老老实实地为殷廷修算了一卦。
殷廷修最关心的当然是那个死劫,他想知道更多的细节,看看这个劫数够不够惊险。
这倒是有些难为沈田,他的能力还没到那种境界。如今他只能算出这灾祸起源于身边,要想化解,殷廷修需多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对此,殷廷修不屑一笑,明显未放在心上。殷绮则心头一紧,猜测这死劫会不会与郑薇有关。若真如此,倒是需要她多为殷廷修察探了。
见殷廷修与沈田聊得投机,殷绮便以观赏桂树为由,打算下楼去找哑叔。
虽未到花期,但那棵桂树枝叶繁茂,依旧是一处景致。不过经历了几次意外,殷廷修还是有些后怕,不想让殷绮单独行动。
陶文嘉刚用完饭,痛快地替殷绮解了围,他坦言自己也想去看桂树,正好与殷绮同行。
虽然身边多了一双眼睛,但殷绮并不惊惶,她身为术师,要骗个普通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不要说陶文嘉这种书呆子。
楼下的客人渐少,殷绮下楼时,特意咳了两声并朝哑叔那里望去。
哑叔也一直注意着楼上的动静,见殷绮朝他使眼色,立刻会意,很快起身朝后院走去。
陶文嘉却比殷绮想象中麻烦些,不管殷绮如何放慢脚步,他始终都走在自己身后。果真是书读多了,太过守礼。
殷绮最终还是走到桂树下,陪着陶文嘉装模作样地看起桂树来。这棵树的确不俗,殷绮却无心观看,她将心思全放在怎么找机会将袖中的一袋子钱币传给哑叔上。
哑叔就在一旁,也在假装观赏着桂树。殷绮趁着陶文嘉不注意,施用御气术将钱袋丢到了他脚下。
“先生,您的钱袋掉了。”殷绮故意道。
哑叔反应地很快,笑嘻嘻地将钱袋捡了起来,“多谢姑娘。”
事情已成,殷绮暗自松了口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诶呀,这不是宫先生么?”
众人闻声转身,只见沈田老熟人般的和哑叔打起了招呼,显然已经相识多时。
殷绮这才想起她一直忽略的一件事情,沈田和哑叔的住处紧挨,两人早就做了半年的邻居。
“两位认识?”陶文嘉问道。
沈田站在哑叔身边,笑道:“我们都住在西边的巷子里!”
殷绮有种不详的预感。偏偏这两个人住到一起,仅仅是巧合吗?沈田口口声声说两人是命运相连之人,难道他们会因哑叔结缘?若是如此,沈田会不会牵扯到他们的逃亡计划中去?
诸多变数,真是防不胜防,殷绮心道,只求哑叔多些警惕,不要同沈田走得太近。
“沈先生也下来看桂树吗?”殷绮试探道。
“不,卦已算完,我是来道别的。顺便告诉二位,殷公子让你们上楼去呢!”
殷绮与陶文嘉只好往回走,身后,沈田亲热地携了哑叔,一同朝门外走去。
三人在楼上待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府。陶莹听说他们碰到了陶文嘉,脸上顿时一片笑意,“怎么没让你表兄进府来玩?”
殷廷修叹了口气,道:“他刚得了本新书,宝贝的很,哪里有心思到咱这儿来串门!”
陶莹笑得更加厉害,“还是一点没变!”下一句话却是对着殷绮说的,“你表兄纵然是书呆一个,但也品性端正,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殷绮听着,从中察觉出一些期盼的意味,果然等殷廷修一走,她便听陶莹道:“说实话,你对文嘉印象如何?”
殷绮斟酌片刻,谨慎道:“文嘉表兄很好,是位有学问的人。”
陶莹似是有些失望,收敛了刚才的笑意,直言道:“我很想撮合你与文嘉,不过你好像对他无意?”
殷绮低下头来,不明白陶莹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凑做一对。殷家既然已经嫁过去一个女儿,就绝不会再送进去第二个,更不要说她还是难得的灵徒!
“这原本是你舅父的主意,他很中意你,我觉得文嘉这孩子也很不错。”
陶谦的主意?他想让自己做他的儿媳么?殷绮很迷惑,他们两人总共才见过一面而已,陶谦到底看中了她的什么?
不管陶莹所求为何,殷绮打算先泼她一盆冷水,好令其打消这个念头,她摇头道:“大伯绝不会让我嫁进陶家!”
陶莹点点头,“的确如此,对他来说这是笔赔本的买卖。不过事在人为,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尽力谋划一下。”
殷绮当然不愿意,她可是要准备远走高飞的人,哪里有精力去应付这种事。
陶莹见她态度明确,倒也没有开口相劝,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你不愿意便罢,不用放在心上,该如何做兄妹还如何做。”
她能如此照顾自己意愿,这令殷绮十分感动,希望陶莹今后也能理解自己逃出殷府的行动,不要心怀怨怼。
第四十五章 御生术
半个月过去,殷绮的御水术进步飞快。她终于能将化水成冰运用地足够熟练,只是殷绮不知道到底要修炼至什么境界,易先生才会准许她学习御生术。
苏晏最近也忙于修行,没有多少时间细心指导她。殷绮遇到困惑,总是偷偷跑去找殷廷修请教。
天资班里的灵徒个个循规蹈矩,殷廷岳一走,殷廷修正愁找不到愿意同他斗法的人,殷绮便送上门来了。
为此,她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殷廷修往往方法还未讲明白,就先让殷绮试炼,然后便鼓励殷绮用御术与他相斗。
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不得不说收效甚快。
可是这回不比上次考试,不容她急于求成。易先生不似陆康那般宽容,若是根基不够,他肯定不会容许自己修行御生术。
殷绮未敢怠慢每日枯燥的水中打坐,次次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烦难的俗事。
到了五月,殷绮觉得是时机问问易先生了。
她找过去的时候,易先生正在院子里逗弄阿桃。听到她的请求,易先生头也未抬,只说道:“去把那桶水全部变成冰!”
殷绮朝院中望了一圈,只见西边的屋檐下放着一个大木桶,足够塞进两个孩童。走近一看,里面盛有半桶多清水,水面上还飘着几根细小的羽毛。
是死水,水量也不小,要完全让它结冰并不是什么易事。
“那是阿桃洗澡的地方,”易先生见她犯难似是有些愉悦,笑道,“我正要换水,你若让它结冰,倒是能为我省不少事。”
殷绮看着这个同自己澡盆一般大的木桶,很想知道阿桃是怎么做到在里面洗澡而又不被淹死的?
在老人和黑鸟的注视下,殷绮将手伸进了木桶。虽然有将手也冻住的风险,但接触到水总比隔空控制要稳妥些。
殷绮很谨慎,她先控制着桶里的水流动起来,熟悉着它们,然后才开始化水成冰。
她知道一点一点让水结冰肯定不能让易先生满意,所以殷绮一开始便竭尽全力,争取让所有的水迅速地凝结在一起。
最后一刻,殷绮迅速地将手抽出,避免了被冻在一起的尴尬。由于强耗了大量的灵力,殷绮一时有些头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见她完成,易先生并没有过来查看,他好像已经知道殷绮成功做到了,说道:“你可以学习御生术了!”
殷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易先生会回应得如此痛快。
“这么说,我过关了?”殷绮小心地问道。
易先生点点头,“够格了,想学尽管来学吧!”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有什么陷阱似的等着殷绮来跳。殷绮高兴之余,也不由得有点担心,御生术上有什么是对自己不利的吗?
“御生术除了难,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听了殷绮心中所虑,殷廷修这样答道。
“有多难?”
“这不好说,”殷廷修想了想,道,“御生术花样很多,而且深不可测。天字班里都是从控制与人亲近的牲畜开始比如猪、狗、牛、羊之类。”
这点与《巫经》上的记载格外不同。书上建议灵徒们从栽种五谷开始,并时常赤脚行于土中,感知生灵气运。这样修行两三年后再开始试着控制走兽、草木。
“多久可以入门。”
“因人而异,”殷廷修指指自己,“别看我天天挨师父骂,我用了四个月就能让这些牲畜受我摆布,其他人最快地也用了一年。”
殷绮深受打击,殷廷修都用了四个月,她又能在短短一个月中学到点什么?
“要说最惨的还是二哥,”殷廷修继续道,“他用了一年多才成功入门,最近才刚刚开始下一步的修炼。”
这倒是出人意料!殷廷允的天赋虽然比不上自己三弟,却也算不俗,他为人又勤奋好学,怎么学起御生术来竟然如此之慢!
“下一阶段是什么?”殷绮问道。
“自然就是有些野性的生灵了。可以先从弱小、温顺的开始驯服,比如野兔、小鹿之类。”
“兄长修炼到何种境界了?”
殷廷修傲然道:“飞鸟走兽已然都不在话下,我现在开始控制草木了。”
看他自得的模样,想必在这馆里并无敌手,殷绮笑道:“草木竟是最难的控制的吗?”
殷廷修摇摇头,“非也。还有一类比它们要难上千倍。”
殷绮猛然想起以前陆先生告诉自己的事,猜道:“人?”
“没错,”殷廷修对殷绮的聪慧颇为赞赏,“人心最难测啊,更不要说控制了!”
听完殷廷修所说,第二天殷绮满心忐忑的去了草庐上课。易先生如今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教导新入班的四位灵徒身上。这些从地字班升上来的师兄大都眉头紧缩,如临大敌,想必都被御生术难得够呛。只有徐灵均的面色还算平和,殷绮一问果然得知他的进度是众人里比较快的。
他们每次上完早课都要到易先生这里报告、展示昨天修炼的成果,少不了受先生一顿责骂。当然比起骂殷廷修来,已经算是比较温和了。
徐灵均一看到殷绮,便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并没有将送神会时殷绮算计他的事放在心上。这让殷绮觉得有点羞愧,她真不该向这么君子的人下手。
易先生在指导四人时,一直让殷绮站在一旁,并不理睬。直到都将这几位师兄打发走了,这才招手让殷绮到他身边去。
“告诉我,什么叫御生术?”
这对殷绮来说不算什么难题,《巫经》上跟御生术相关的部分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所以很快地答了出来。
易先生笑了笑,“书倒是看得不错,不过御生术并不是光学便能学会的。”
殷绮讶然抬头,不知道这老头又在打什么哑谜,她正要问,易先生却失了谈话的兴趣。他轻轻敲了两下案几,只见一只黑毛小猪从内室奔了出来。
“幼畜多少要容易些,这只是我养的一只母猪的小崽,你就从它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