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玄姬传TXT下载玄姬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玄姬传全文阅读

作者:陆婴     玄姬传txt下载     玄姬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术师三禁

    离送神会还有一天时,殷绮成功告了假,在家中休息了半日。

    陆康有事外出,人字班一众大小事务就握在魏仲手中。殷绮去找他告假时,还是第一次同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说话。

    魏仲很是慈眉善目,就像一位寻常的老翁,这令殷绮生出不少好感来。

    告假的过程相当顺利。魏仲听殷绮说她连日修炼有些疲累,便很痛快地点了头,还满是关爱地嘱咐她术法修习时应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殷绮感叹,同为年长的术师,易谨文和魏仲怎么相差这么多。两人据说还是好友,真是让人不解。

    除了魏仲,她还必须和殷廷修打个招呼。殷廷修这几日一心扑在准备送神会上,当他知晓殷绮要休息,竟也无太大反应,这令殷绮有些意外。

    可转念一想,殷廷修大概是觉得她在这队中的位置可有可无吧,跟不跟着准备都一样。

    带着被兄长轻视的挫败感,殷绮在家中让芸香去把阿离叫过来。

    她如今是陶莹养在名下的嫡女,殷绮很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权力。所以此事她未向陶莹打招呼,直接吩咐给芸香。

    阿离来得很快,一路进到屋内也无人阻拦。只不过她见殷绮住在这装饰讲究的华屋中,衣裙也是精致美丽,一时很难与她印象中的好友联系起来,人就有些呆愣。

    殷绮起身迎她时,阿离才回过神来。她亲热地握住殷绮的手,两人好似许久不见的姐妹。

    门口一个侍女面露鄙夷地看着阿离,显然是觉得她不懂规矩。殷绮朝芸香使了个眼色,芸香会意,找个借口把那侍女打发走了。

    “三夫人对你真好,阿绮,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哪!”阿离真心地赞道。

    殷绮心中苦笑,这些福气可都是要还的!

    她将阿离拉到席上做好,开始说起自己真正的目的。

    殷绮费心将阿离找来自然是为了杨成那件事。阿离既然敢自己跑到城北的宅子那,送礼表情意,足见她迷恋杨成之深。而她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认准什么便会义无反顾地去做,从不考虑可能造成的后果,殷绮很担心她将来会生出什么事来。

    稍作铺垫,殷绮便将杨成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阿离,希望能快刀斩乱麻,一下子断了她的念想。

    果然,阿离听后仿佛被人重击了一下,她蜷起身子,将脸埋在膝盖间,许久才弱弱道:“原来他这么讨厌我。”

    “并不是讨厌,是没兴趣,”殷绮纠正道,“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免得白白受伤,明白吗?”

    阿离点点头,应道:“我以后定不会再纠缠他。”

    见劝说有效,殷绮终于松了心,她笑道:“你这哪算纠缠,都怪那杨成不解风情。况且,他与你也并不般配。来日方长,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不用急。”

    阿离脸上一红,忙道:“我才不急呢!”她抚了抚自己微微发热的脸,抬头道:“明日送神会,奶奶答应了让我出去看热闹,到时候我去给你助威!”

    “千万别!我的任务是打探消息,你一喊我不就暴露了。何况出发的位置也还未定,你不一定能找得到我。”

    送神会的诸多细节,殷廷修已一一告诉了殷绮。明日第一项便是聚在殷府门口抽签。签上会显示“神仙”所在的位置,各队要先找到“神仙”,然后再将其送到指定的地点。“神仙”的位置往往会以这个地点为中心散落在城中。比试一旦开始,重要的街道上便会有殷、陶两家的武师巡视,不准人们随意走动。但是百姓们可以在室内开窗来看,聚在屋顶上也行,所以视野开阔的高层店铺们往往会在这天人满为患。

    殷绮继续道:“明日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看着就行,能不能见到我就全凭运气了。”

    “那就在我家附近的白鹤客栈吧!那里临着一条主街,地方也大。”

    殷绮这才想起阿离一家也住在城东。她觉得这地方选的不错,四周都是正正经经的小商小贩,治安还算可以。

    送别了阿离,殷绮见正屋廊下站着的李婶,知道陶莹已经回来了。

    李婶朝她微一躬身,说道:“姑娘,夫人叫你呢!”

    殷绮进了屋,只见陶莹斜躺在榻上,面露倦色。她对殷绮说道:“我刚从二夫人那儿过来,猜猜她跟我说了什么?”

    殷绮当然猜不出来,她未接话,便听陶莹自己答道:“她要把殷芳嫁给我家六弟。”

    陶家的六公子?殷绮并未听说过此人,不过她奇怪的是,和陶莹一向不和的郑薇怎会有如此打算?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送?

    陶莹笑道:“虽然是我自家兄弟,但平心而论我那六弟可不是什么良配。十八岁的人了,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坏事倒是做了不少,若是郡守还在,他早就下狱了!”

    殷绮心想,大概是有所图吧!郑薇二子一女,向来偏袒儿子多一些,对女儿不太看重,殷芳才会渐渐养成那样张扬傲慢的性子,生怕别人看不起她。

    “您会答应吗?”殷绮问道。

    “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看我三叔的意思。二夫人把我叫过去,只是不想让我出手阻拦罢了,”陶莹轻抚着额头,笑道:“她的母家郑家最近越发不振,所以这位二嫂终于向我示弱了。”

    可殷绮没觉得陶莹有多开心,她看到的只是无尽的厌倦和惆怅。

    陶莹闭目片刻,突然问道:“刚才你见的那个小姑娘是洗衣房冯婶的孙女?”

    “是。她叫阿离。”怕陶莹起疑,殷绮想解释一下自己和阿离的交情。未等她开口,陶莹已然吩咐道:“若是关系好,就叫她跟在你身边吧!芸香年纪已经不小,做你的贴身侍女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陶莹这主意殷绮也想过,但她觉得阿离未必能适应锦画堂这边规规矩矩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如果定下了主仆的名分,会不会损害到两人的友情。

    殷绮只好答道:“谢母亲好意。不过阿离洗惯了衣服,可能干不好服侍人的活。我先问问她再做决定。”

    陶莹点点头,道:“你自己做主吧!”

    殷绮在下午回到了灵徒馆。

    各队的人马大都散开了,回去养精蓄锐。殷绮也在人字班找了一处打坐调息。

    背后突然传来男子的气息,殷绮回头,见宋辰微笑着站在那里。

    “打扰你了?”宋辰问道。

    殷绮整整衣裙站了起来,笑道:“无妨。”

    宋辰也在参会之列,很不巧他被分到了殷廷岳那组。不知是不是送神会的影响,殷绮觉得两兄弟正慢慢和他们疏离起来。既很少与他们同路回去,早上一起去东院时也不似以往那么亲密。尤其是殷廷岳,总像是在尽力回避她的样子。

    殷廷修看起来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些,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着两兄弟,令殷绮十分敬佩他的心宽。

    殷绮很想找人聊一聊这件事。她看着宋辰,眼前的男子温润雅致,对她向来不错,应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吧。

    宋辰不知道殷绮正打算跟他聊些推心置腹的话,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还好,该如何做兄长都告诉我了。师兄,你呢?”

    “四公子让我负责攻击。明日若是遇见了,我可不会客气哦!”

    殷绮看着宋辰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很难想像他会用术法去攻击别人。

    “陆先生不在,有些事我估计没人告诉你,”宋辰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意图,“碰见了别队的武士,不要用术法与其争斗,逃跑为上。”

    “师兄是怕我实力不济受伤?”殷绮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心里有点不悦。

    “不是,”宋辰见她脸色有异,忙道:“你现在的御气术还不稳定,我怕你误杀了人。”

    宋辰用了杀这个字,着实让她心里一惊。她哪有那能力去害人性命。

    宋辰知道她不信,开始耐心给她解释。

    原来像殷绮这样刚开始修习御气术的灵徒,控起物来还不够精准,而且极易受心情影响。若是送神会时遭到攻击,紧张之下可能会下意识地控制物体去猛攻对方。一个不准,就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宋辰在馆里待得时间最长,送神会也参加了很多次,更见过一两回这样的情况,所以他才会去提醒殷绮。

    殷绮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下竟有这么大杀伤力,她问道:“若对方也是灵徒呢?”

    宋辰答道:“灵徒和普通人自然不一样。要伤到术法比你强的人几乎不太可能。”

    那我就只有逃得份了呗!斗得过的怕一不小心伤他性命,剩下的术法又全都比她强。殷绮觉得自己在送神会上真是窝囊。

    “不让你和武士相争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宋辰继续道,“你若失手杀了普通人,便犯下了禁忌。”

    禁忌?殷绮反应道:“术师三禁么?”

    宋辰点点头,严肃道:“正是。你可知何为三禁?”

    殷绮当然知道。禁荤,禁酒,禁杀。这三禁就写在《巫经》的最后一页,字迹比别处大很多,想不注意都不行。

第十七章 一日三卜

    说起这三禁,殷绮最初看时以为是对术师修行的建议,毕竟修炼讲究的就是清心寡欲。但现在听宋辰的语气,三禁好像是有什么更深的含义是她所不知道的。

    宋辰走得离她近了些,说道:“初学者本不该接触这些阴暗的内容,但我怕你明天吃亏,所以还是要跟你讲清楚。”

    殷绮屏息凝听,很好奇宋辰所说的阴暗究竟是什么。

    “荤腥和酒这些都对术师的修行有损,我们的身体对它们也会有自然的激烈反应。”

    这点殷绮深有体会,她从小就不喜荤腥,对酒气也很厌恶,看来都是灵徒的本能。

    宋辰又道:“前两禁即便破了,至多会让我们的身体痛苦,力量减弱。但是这最后一禁,术师是绝对不能去碰的。”

    “不能杀生?”殷绮想起一年前的时光,“我可用活的蝎子熬过药,怎么没事?”

    宋辰摇摇头,“不能杀的只有一类,就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一旦我们致其于死地,便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殷绮问道。

    宋辰脸上一片肃穆,缓缓道:“轻者神智受损,大都变得疯疯癫癫;重则丧失人性,化为玄鬼。听说过玄鬼吗?”

    见殷绮摇头,宋辰解释道:“玄鬼形貌各异,常潜在暗处以害人性命为乐,民间都将其看作恶鬼、妖怪,取的名字也是五花八门。只有术师才会用玄鬼称呼他们。”

    老天果然公平,殷绮心想,一边赋予术师异于常人的力量,一边为他们设下不可逾越的禁忌。一旦和凡人们斗起来,谁也占不了谁多大便宜。

    “这是我们的弱点,也是要死守的秘密,千万不能告诉普通人!”

    殷绮郑重地点头,应道:“我明白。”

    宋辰见她一脸了然,便放心地离开了,并未察觉殷绮在他身后凝望了许久。

    随着一声鹤唳,又一只白色的大鸟翩然落在院中,优雅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刘掌柜一阵激动,差点扔掉手中的茶碗,他稳稳身形,继续向屋外走去。

    出了客栈,又向右走了几步,刘掌柜来到一处摊位前。只见一只案几摆在地上,后面坐着位圆脸的年轻男子。他身旁还立着一个白幡,上书“一日三卜”四个大字。

    这位卦师姓沈名田,和那位叫李惊澜的游医是同伴。自从李大夫来了以后,白鹤不仅落在院中停歇,数量上也增加了四、五只,让他们店里多了不少生意。

    可未等刘掌柜好好招待以示感谢,李惊澜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客栈,说是出城远游去了。刘掌柜只好殷勤对待留下来的沈田,盼望着他明年再来。

    卦摊前很是冷清,刘掌柜将茶杯放到几上,笑着问道:“沈先生,今日还差几卦?”

    沈田伸出一只手指,懒懒道:“还差一次,卜完了立刻收摊。”

    “为何是三卜?多算几卦不是赚得更多吗?”

    “都怪我算得太准,”沈田无奈道,“泄露了太多的天机,会折寿啊!”

    刘掌柜只当他是在自夸。年纪轻轻不说,敢在殷家门前说自己算得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怎么没和李大夫同行?”他又问道。

    “我要在城里找一个人,估计会用上一、两年。对了,您知道哪里有合适的房屋租售吗?”

    刘掌柜心里立刻多了些盼头,若是沈田待在城中,李大夫很可能会来探望友人吧?

    “我会帮你打听打听!”他忙道。

    两人这边正聊着,便看见萧珩和燕泽从东边回到客栈来。

    刘掌柜热情地向他们打着招呼,眼看两人就要走过,沈田突然喊道:“等一下!”

    萧珩与燕泽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沈田瞬间换了一副真诚的笑脸,道:“这位小公子来卜一卦吧!”

    萧珩回绝地很干脆,“不感兴趣。”

    沈田并未死心,接着说道:“我今日还剩最后一卜。刚才见公子气度非凡,定是人中之龙,所以这一卦白送你,如何?”

    看沈田不似坑蒙拐骗之徒,萧珩来了点兴趣,想看他能算出点什么来,便转身走到卦摊前。

    “公子想算什么?”

    萧珩思索了一下,道:“就算算以后的运势吧!”

    沈田立刻拿出张白纸来,将一只毛笔递给萧珩,让他随意写一个字。

    萧珩立刻写了个“将”字。

    “真是好字!”沈田赞道,然后对着纸细细端详起来,一边看一边用手对着“将”字比比划划。

    萧珩等得有些不耐烦,催促道:“怎样,算出来没有?”

    沈田放下纸,端正坐好,严肃道:“公子出身贵胄,身系天下,以我的本事,还算不出您长远的运势。”

    见萧珩皱眉,沈田赶紧将话说完,“远的不行,但近的还是可以。我算出您明日会有一劫。”

    “什么劫?”

    “桃花劫。”

    话音刚落,燕泽就在一边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乐一边促狭地看着萧珩。

    萧珩绷着脸,对沈田沉声道:“你消遣我?”

    “对啊!我们家公子英俊潇洒,走到哪里都会有姑娘爱慕相缠,”燕泽边笑边道,“这还用得着你算!”

    萧珩狠狠地瞪了燕泽一眼,燕泽赶紧转过脸去,不再出声,只是肩膀还在抖动。

    萧侯爷丰神俊朗,他的夫人陈氏曾是当年名动帝都的美人,两人的爱子萧珩自然也是容貌出众,自幼就开始受众人夸赞。

    小时候被别人说漂亮、好看,萧珩觉得很开心。可如今他已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大将军,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可因生得俊美,都城里的姑娘们对他十分关注,生出不少事来。人们也总把跟他相关的桃色秘闻当作谈资,令萧珩极为不爽。

    触到了他的痛处,萧珩不愿再与沈田多费口舌,他冷着脸,起身进了客栈。

    燕泽跟在后头,一脸的幸灾乐祸。临近门前,他看了沈田一眼,竟是有点赞许的意思。

    刘掌柜一脸迷惑,不明白萧珩为什么那样生气。桃花劫又怎样?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犯一犯桃花多好。等到了他这年纪,想犯都犯不上啊!

    沈田则十分安然,他觉得自己实话实说,没什么不妥。三卜已尽,沈田准备回屋休息。

    他自在地收拾着摊子,忽听刘掌柜道:“明日送神会,街上禁止闲杂人等走动,你可不能出来摆摊。”

    “那明日我把摊子摆在屋内如何?”

    “你想摆便摆,”刘掌柜痛快应道,“但我劝你别白费那力气。到时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灵徒们身上,谁会有心思算命?”

    “反正也是闲着。试一试总没坏处。”

    第二天一大早,刘掌柜刚一开门,便从外面涌进一帮人来。他们来不及和掌柜说话,纷纷去抢临近南窗的位子。

    灵徒们还没斗起来,百姓们倒先争执上了。

    年年如此,刘掌柜早已见怪不怪。他挥了挥手,训练有素的伙计们便立刻前去张罗。

    同样起得早的还有沈田。他拿着白幡和一袋子用来卜卦的物件缓缓下楼,竟是打算现在就开张。

    刘掌柜见状心道:起得早也是白搭,照样是没有生意。

    但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沈田坐下后一个哈欠还没打完,主顾就上门了。

    找他卜卦的是顾仁武。身形剽悍的武者有点偷偷摸摸,小心地观察着楼上的动静。

    沈田立刻明白,顾仁武是怕他小主人见到会不高兴,谁让他昨天得罪了那位小公子呢!

    “顾先生打算卜什么?”他赶快问道,不想再节外生枝。

    “我想算一位亲人的近况。”

    沈田拿出纸笔来,“请写下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未等顾仁武写完,沈田的脸色便渐渐凝重起来。等他落笔,沈田长叹一口气,安慰道:“你的亲人已不在人世,节哀吧。”

    顾仁武猛地直起身来,向前抓住沈田的衣襟,急道:“你确定?若是敢胡说八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田很冷静,他认真地看着顾仁武,一字一句道:“算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此,我为何要扯谎惹你不快。”他又瞧了一眼生辰八字,道:“她的墓地应该在东南方向,四周被树木环绕,你可以试着去找一找?”

    顾仁武失魂落魄地坐下,还是不能接受姐姐去世的消息。

    不管这卦师靠不靠谱,若不去确认一下,心里便不能安宁。趁着街上还未开始禁行,顾仁武迅速跑到楼上跟萧珩交待了一声,便急匆匆往城的东南方向而去。

    顾仁武心不在焉,临走时随手丢给沈田一大把钱当作卜资。沈田美滋滋地收下,然后对旁边的刘掌柜道:“您看,这不就交好运了么?”

    “算我见识短浅,祝你今日生意兴隆啊!”

    话虽这样说,但刘掌柜觉得他这第一卦不过是交了些好运,再来两卦可就难啦!

第十八章 神仙

    送神会的第一步是抽签。

    殷绮早早起来,换了一身方便跑动的衣裳,又让芸香为她梳了个利落的发饰,几乎就是少年的装扮。

    到了巳时,各队在殷府门前一字排开。灵徒们都有些紧张,大部分人沉默而立。附近观看的平民倒是一直在叽叽喳喳,讨论得很是热闹。

    殷绮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出很多人都在关注着殷廷修。

    术法奇才,又兼修武道,再加上相貌出众,殷廷修在城中还是颇有人气的。

    随着一阵清脆的摇铃声,殷正元从门内踱了出来,亲自主持灵徒们抽签。

    所谓的签,其实是一张被封好的纸,里面写有“神仙”的所在之处。殷正元拿着这八份纸,依次让他们抽取。

    众人选完,又是一声铃响,示意各队可以拆封,看好了就自去行动,送神会也算正是开始。

    殷廷修迅速地将纸破封、展开,看了一眼便咬牙切齿地道:“孙孝直!”

    同伴们不知何故,忙凑过去看,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孟大春。除了殷绮,别人都露出理解的样子,和殷廷修一起发起愁来。

    “怎么了,这人有何不妥?”殷绮问道。

    孟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跟此人无关,有问题的是咱们公子。”

    听他一阵耳语,殷绮才知道原来这字就是名字的主人所写,为的就是让灵徒们通过测字来推算“神仙”的位置。可测字是高阶的卜术,灵徒们一般进了天字班才会有精力去学习。

    殷廷修自小待在天字班,各类术法样样精通,唯独卜术是他的死穴。在这方面,不要说天字班,他连地字班的平均水准都够不上。

    殷绮看向徐灵均和柳问春,希望能有个卜术高超的,结果他俩也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其他队伍已经纷纷有了算出了结果,陆续出发。就连殷廷岳那队也先走一步,只留下他们待在原地。

    殷绮疑道:“四哥居然也算出来了?”

    徐灵均在一旁答道:“五姑娘有所不知,四公子那一队有位地字班的师兄,十分擅长卜术,不比天字班的人差。”

    这样看来,倒真像是有意为之。孙孝直素来与殷廷修不对付,恐怕是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他。

    时间紧迫,殷廷修顾不上生气,一直在低头苦思对策。

    年纪最大的柳问春忽道:“我这里有个想法。百姓爱看灵徒们争斗,所以常常会提前选好地方,”见众人都凝神细听,他继续道,“殷家在安置“神仙”的时候肯定会走漏些风声,百姓们便会往那一片聚集。咱们可以先到人多的地方去碰碰运气。”

    殷廷修无奈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咱们先出发吧!”

    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找了一处较高的阁楼。殷廷修和白银轻松地爬上屋顶,在那里观望片刻后,决定先去城西的一条街看看,那里人多,并且也没有别队进入。

    按原计划,殷廷修带一部分人先行,体力较弱的殷绮和孟平被两个武士护送在后。

    等殷绮和孟平追上来的时候,徐灵均和柳问春正在街上到处搜寻,别人却不见踪影。

    徐灵均解释道:“公子怕咱们一无所获,就带着白银三人去攻击别队了。”

    殷绮并不奇怪。这样才符合殷廷修的性子,他哪里有耐性在街上慢慢碰运气。

    街道两旁的各色窗口里,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很好奇这帮灵徒在磨蹭什么。

    “人太多了!”孟平埋怨道,“气息如此繁杂,找起来就更难啦!”

    徐灵均和柳问春一并叹了口气,都觉得这次获胜无望。

    殷绮则仔细观察着两边百姓的脸色,希望能找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出来,这一直是她的长处。她看了半晌,总算在屋顶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看出点端倪来。

    这人一脸纠结,显然是在替他们着急,眼睛还时不时的瞄向一处。

    殷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前面不远处有条小巷。殷绮赶紧跑了过去。

    巷子里不过两户人家,对门而开,殷绮先进了左边的一处废旧宅院。

    院子里杂草丛生,殷绮推开屋门,便看见一个胖胖的男子席地而坐,一身商人打扮,旁边则站着两个神虎堂的武师。

    胖子见殷绮进来,不满道:“怎么这么慢?我在这儿都快闷死啦!”

    殷绮知道这人就是孟大春,她找到本队的“神仙”了。

    “仙人,快跟我走,咱们已经落后了。”

    孟大春摇摇晃晃起身,和殷绮一起出了院子。院门口不知从哪里抬来一架肩舆,却没有抬它的人。

    殷绮差点就忘了,“神仙”不能自己步行,要被抬到指定地点。

    孟大春很自觉地坐了上去,只等殷绮叫人来抬。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殷绮心里更愁了。

    孙先生这是有多厌恶殷廷修啊!

    徐灵均他们听得殷绮召唤,立刻赶了过来。看见孟大春,原本喜悦的脸瞬间蒙上一层阴影。

    神虎堂的两位武士倒也不俗,竟真将孟大春抬了起来,只是走得实在艰难。

    眼看大家终于要动身,“神仙”豪气干云地向东一指,大声道:“咱们要到的地方便是郡守府,快点赶路吧!”

    孟平边走,边控制着一只白旗升空,这是在告诉殷廷修,他们已找到“神仙”。然后便和殷绮前去探路,收集情报。

    灵徒们抽签之前,沈田在白鹤客栈里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位顾客。

    送神会在即,进到店里的人们几乎都是来借地方观战。最后进入的这位客官确是奔着白鹤来的。

    这位男子身着月白色儒衫,眉目如画,气质清冷,虽然衣饰算不上华贵,却令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男子一进屋便坐到靠近后窗的位置,默默地看着在院中踱步的白鹤。

    刘掌柜过来添茶,便听他问道:“贵栈是不是来了位游医?”

    “没错,不过这人昨日已经走了。怎么?您认识他?”

    他淡淡一笑,答道:“我认识他,他可不认得我。”

    刘掌柜还在想他这话里的意思,男子突然又问道:“那位卦师今天开张了没有?”目光已经转向了沈田。

    “刚卜了一次,还剩两卦。”

    “我也去算一卦吧!”说完就朝沈田那边走去。

    眼看人家不到半个时辰便做了两笔买卖,刘掌柜都有点羡慕。这样好的运气可不是年年都有,沈田真该好好拜一拜店里的虞山君,感谢他的庇佑。

    第二位顾客坐到眼前时,沈田一点也不高兴。

    他身为灵徒,自小便只钻研卜术这一项,对此颇为精通。若遇到些陌生人,他单从面相便能看出其出身及深浅来。

    可眼前的这位男子,却让他一无所获。沈田什么也看不出来,就像是闭目后铺天盖地的黑暗,一望无际,深邃可怖。

    男子并不在意沈田的紧张态度,他语气平和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很简单,他只想测测他的名字,看看来日的运道如何。

    沈田将笔墨递给他,男子行云流水般地写下“魏凌风”三个字。

    他接过纸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便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字是好字,但左看右看,展现出来的都是一片死气。沈田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卦象,他只知道眼前这人必定来者不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不禁问道。

    魏凌风并未回答,而是以长者的姿态反问:“沈公子的祖母可还安好?”

    “祖母很好。”沈田下意识地答道。说完才想起魏凌风怎么会知道他家中的情况?

    “你认得我祖母?”

    “不仅认识,而且是仇人哪!”魏凌风轻轻松松地答道,像是在说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他朝沈田那边略一倾身,轻声道:“帮我向孔真捎句话:我最近无聊得很,若再不来找我寻仇,她另一位师父便也快死在我手里了!”

    沈田知道,孔真是祖母的名字,这次出远门也是她老人家的安排。但他依旧不懂魏凌风所言何意,但也不敢发问。他心里明白,这些恩怨自己根本无力插手,眼前的男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魏凌风见沈田吓得怔住,他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星盘放在桌上,道:“这东西便抵作卦资吧!也算是我给你这小辈的见面礼。”

    星盘是施用占星术的利器,因为制作起来极为复杂,所以非常少见。眼前的星盘一看便不是凡物,沈田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激动地简直要哭起来。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星盘的实物啊!还如此精美!

    等他抬头,魏凌风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离开客栈了。

第十九章 遇袭

    萧珩吃过早饭便坐在窗前,等着看过往的灵徒们,这也是他在昭华城逗留到现在的原因。

    他的这间客房视野极好,所以燕泽也早早跑了过来,坐在他对面喝着茶水。

    “哦,过来一队。”

    萧珩顺着燕泽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灵徒带着三个黑衣的武士远远跑来。

    四人的脚上功夫都不弱,很快地便从白鹤客栈前掠过,向东边急行而去。

    萧珩双拳紧握,惊讶道:“是殷廷修!”

    燕泽在一旁补充道:“还有那天跟随他的少年。”

    “怎么人数不对?‘神仙’也不在?”萧珩怀疑地看着燕泽,这可与他所说的不相符。

    燕泽解释道:“并不是我的情报有误。他们这是打算去攻击别队,但是主要的战力都抽出来了,他们自己的‘神仙’就会很危险。”

    萧珩知道殷廷修要去打架,而且应该是场恶战,顿时心痒难耐,很想前去看一看。可是城里到处都有殷家的眼线,街上也不准行人游荡,他哪里敢跟过去。

    燕泽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公子想跟过去看吗?我倒是知道几条稳妥的路线。”

    萧珩立刻精神起来,只听燕泽又道:“不过咱们的动作要快,再晚点可就追不上他们了!”

    两人说动就动!他们立刻离开了客房,从白鹤客栈的后门悄悄地走了出来。

    殷家的人手虽多,但也只在各处几条重要的街道上巡视,经常顾不上那些小街小巷。

    一些身手灵活的男子,尤其是江湖侠客和小孩子们,便借着这种地方顺利走动,将灵徒们的行动看了个过瘾。

    燕泽几次来昭华城,碰上送神会时都是这样行动,其实已经是里面的行家。

    见萧珩很感兴趣,婆婆妈妈的顾仁武又正好不在,他便决定带小世子去开开眼。

    两人出来后便利用小巷和屋顶,向殷廷修那个方向奔去。燕泽和萧珩身手都不错,所以这一路走得很顺利,并未被巡视的人察觉。

    等他们追上殷廷修的时候,前面一帮人已经开打。燕泽拉着萧珩跃上一处屋顶,开始全神贯注地观战。屋顶上还有几个小男孩,见两人上来也未惊讶,其中一个还主动地为他们腾了腾地方。

    殷廷修攻击的这帮人武力平平,没有哪个能和他打个平手,甚至连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少年都比不过。虽然他们人数上占优势,术师也比较多,但领头的那个少年实力不济,武力和术法都很一般,并未能激励手下们发挥出长处来。

    最有意思的是,殷廷修一现身,领头的少年便一阵哆嗦,竟先求起饶来,“三哥,你放过我吧!去打别队的主意好不好?”

    殷廷修并未搭理他,只管一阵猛攻。他们明显是提前定下了策略,殷廷修对付五位术师,另外三人去对抗武士们。

    战况很快有了结果,趁着大家混战,那位漂亮的少年武士一下子跃到肩舆上,用刀架住了神仙的脖子,并从他胸口处掏出一块木牌来。

    神仙被擒,对方已经输了,众人停下打斗,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刻。

    萧珩大失所望,对燕泽道:“这一队太弱了,打得真没劲。”

    两人正在思量还要不要跟下去,殷廷修那边突然有了新动静,他看着不远处飘在空中的一面白色旗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殷廷修很快地整顿了自己的新队伍,带着这一帮人向旗子那边跑去,只留下对方的首领和“神仙”。

    萧珩和燕泽对视了一眼,都决定跟过去看看。

    殷绮一行人走得很慢,原因十分明了,孟大春太重了。

    见神虎堂的两个兄弟有点撑不住,徐灵均和柳问春便轮流用御气术帮他们减轻负担,总算是没有停下来。

    刚走过一条街,殷绮和孟平突然察觉到一大帮人马正浩浩荡荡地朝他们这边过来,孟平立刻跟后边的同伴打了声招呼,大家便开始准备迎战。

    等他们明白来的人是殷廷修时便纷纷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殷廷修带回来不少人。殷绮见宋辰也在其中,正微笑地和她打着招呼,她才知道被袭击的竟是殷廷岳那一队。

    殷廷修看到了肩舆上的孟大春,并未皱眉头,他用手做了个过来的动作,肩舆便从武士们的身上升了起来。

    他就这样控制着肩舆,不管孟大春在上面吓得嗷嗷乱叫,大声对众人说道:“时间紧迫,咱们必须有多快走多快。‘神仙’暂时交给我,大家一半在前,一半在后,可不要掉队!”

    说完,便向东大步奔去,肩舆悬空跟在他身旁,飘得又快又平稳。

    旁边观看的百姓们见状都在惊叹、欢呼,满是大饱眼福的喜悦。

    考虑到队伍的声势壮大,负责探路的殷绮和孟平分头行动,比之前走得更远了些。

    她在偏北方向的街道上走着,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只风筝升上了空。

    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百姓在放风筝,那应该是某队联络的方式。看位置,好像很有可能同他们遇上。

    殷绮朝风筝那边跑了过去,怕被发现,她便尽量挑些小巷子走。

    巷子里人少,也很安静,殷绮的感官恢复了原先的敏感,她突然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她。

    殷绮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决定不再冒险,打算回到大路上去。

    还未走到巷口,便有人从墙上跳了下来,准备擒住她。殷绮察觉得虽快,但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

    袭击她的人是个男子,蒙着面,一下子用布巾捂住她的口鼻。闻着从布中传来的异香,殷绮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人也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男子蹲下身,拿出个小坛子放在脚边,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左手却伸过来解着殷绮的腰带。

    外袍很快被敞开,他又动手去解她上身的中衣,殷绮便只剩一件亵衣挡在胸前。

    屈辱与惊惧之下,殷绮一点也动不了,术法也无法施用,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

    眼看男子就要伸手扯下亵衣,有道身影从高处跃下,一脚把他踢到远处。

    救下她的是位少年,他垂头看着殷绮,美好的脸庞宛若神仙。

    这位“神仙”拿起掉落一旁的布巾闻了闻,自语道:“竟用了黑龙爪!”他一边惊讶地感叹,一边解下戴在颈间的圆润玉佩,放到了殷绮口中。

    口中的玉佩还带着少年的体温,殷绮含着它,慢慢恢复了神志,手脚也能动了。

    见殷绮清醒,少年拿回玉佩,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才戴回自己的脖间。

    他看殷绮要起身,便伸手去扶她。殷绮惊魂未定,衣衫也大敞着,见少年凑过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萧珩捂着半边脸蛋,怒道:“我救了你,你竟然打我!”

    殷绮坐了起来,但没有搭理少年,而是扭过身子去整理自己的衣衫。

    这少年自然就是萧珩。他和燕泽一路追随殷廷修而来,由于不能走大路,两人便在附近的巷子里穿行,无意间便撞到殷绮被袭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辱柔弱少女,这等恶行当然要管。萧珩先一脚踢飞了歹徒,见这人起身要逃,燕泽便追了上去。

    巷子里顿时只剩下他和殷绮二人。闻了闻布巾的味道,萧珩立刻认出上面浸的药水是由黑龙爪熬制而成,专门用来对付术师。

    幸亏他父亲与太常卿大人私交不错,萧珩幼时常在那里玩耍,见了不少世面,对术师也还算了解。

    他戴在颈间的玉佩便是由上好的勒山石所雕,已有百年历史。勒山石本来就有净化、解毒的功效,太常卿大人还亲自在玉佩上用自己的血下了祝祷,可保他不受一般的术法伤害,也能用来疗伤。

    现在人是救过来了,可萧珩却不大痛快,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向他甩过耳光。

    “你为何打我?”萧珩又问,很想跟少女理论清楚。

    殷绮已经穿好衣服,她转过脸来,用双臂环抱着身子,哽咽道:“对不起。”

    萧珩这才注意到女孩脸上已经满是泪痕,显然是吓得不轻。他不明白,遇害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怎么获救后反而哭成这样。

    萧珩正一筹莫展间,燕泽突然回到了巷子里。

    见燕泽两手空空,萧珩问道:“让他给逃了?”

    燕泽点点头,“功夫一般,跑得倒挺快。”说完便注意到萧珩脸上的巴掌印,他又看了一眼缩在墙根的殷绮,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这小世子空有一副好脸蛋,却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将来指不定要伤害多少女子。

    萧珩不争气,燕泽只好出马。他半跪在地上,柔声对殷绮道:“姑娘是殷家的灵徒吧?“见殷绮点头,他又道,”我和这位小公子都是外地人,特地来此观看送神会,无意中救了你也算是缘分,可否告知在下你的芳名?”

    殷绮知道这两人并无恶意,情绪总算平复了些,她止住眼泪,向燕泽感激一笑,应道:“我叫殷绮。”

    燕泽却是一怔。殷家人?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殷绮的脸,终于回想起来,他们原来在白鹤客栈见过面。

    若顾仁武所言不差,这位名叫殷绮的少女便是他的外甥女。

第二十章 挖心人

    可惜顾仁武不在这里,燕泽心想,这会儿没有别人,正是叙旧相认的好时机。

    他笑着对殷绮道:“殷姑娘可还好?需要我们叫人来吗?”

    殷绮道:“不用,我的同伴离这里很近,”她站了起来,抬头看着两位恩人,“请二位留下姓名,来日我好答谢。”

    燕泽还好,萧珩却是决不能冒暴露身份的风险,何况他还和殷廷修打过一架。

    燕泽只好拒绝,“殷姑娘言重,举手之劳而已,无需道谢。”

    说完,他便拉着萧珩向殷绮拱了拱手,然后飞身跃上墙头,先走为上。

    见两人走得匆忙,殷绮并不惊讶。其实在情绪平复后,她已经认出那个少年就是在白鹤客栈里和殷廷修大打出手的人。

    他们两个可能也认出了她。大概是不想再惹麻烦吧,所以才会不留姓名,就急匆匆地离去了。

    殷绮不敢在巷中多逗留,她走到大街上,急于和自己的队伍会和。自己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愿没有拖同伴们的后腿。

    殷绮正走着,忽听得东南方向一阵沸反盈天,还能隐隐看到浮在空中的孟大春。

    这是遇到另外一队,所以打起来了?

    殷绮赶紧向那边奔去。受了这次教训,她只挑正经的街道走,便多用了不少时间。

    等她追上,只见四十多个灵徒和武士正以各自的“神仙”为中心,斗了个天翻地覆,大街上各种东西漫天乱飞。

    怕被波及,百姓们大都关好门窗,躲进了室内。但任有一些房屋被打飞的东西砸中,其中还有人,惹得里面的百姓惊呼不断。

    宋辰最先发现了殷绮,他从战场中抽出身来,将殷绮拉到一处比较安全的角落里。

    “姑娘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半天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殷绮知道现在不是说她遇袭一事的时候,所以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对手是谁?怎么打成这样?”

    宋辰一阵苦笑,“运气不好,遇上了吕道一。他可是位劲敌,很得人心。同三公子一样,他也夺了别队的‘神仙’,人数与咱们相当。”

    殷绮向那边看去,只见殷廷修对面立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将身旁水井中的水凝结成冰刃,然后朝殷廷修射了过去。

    冰刃速度虽快,但还是在殷廷修身前一米处停下,然后碎裂于地。

    殷绮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术法。宋辰在一旁解释道:“那就是御水术,可以结水成冰,是吕道一的强项。”

    其他人都知道这两人的厉害,怕被强大的术法误伤,便与他们隔开了距离。殷廷修也明白眼前的人不好对付,便舍弃了拳脚功夫,将精力全放在术法的施用上。

    吕道一到底还是弱些,最终被殷廷修用一只陶罐砸晕。他们那队顿时大乱,白银趁机擒住对方的“神仙”,取了他的木牌。

    此战获胜,他们队伍又壮大了一倍。殷绮却不乐观,因为最先到达郡守府才算获胜,殷廷修好像有点沉迷于打斗,在这方面浪费了太多时间。若是让她领队,一定会尽量避免恶战,以节约时间为重。

    果然,尽管他们以浩大的声势到了郡守府门前,却不是最终的胜者,只能排到第三。

    赢家是殷廷允那一队。他们队的人数未变,而且每个人,包括武士,身上都干干净净,竟是没有参与过争斗的样子。

    第二名叫苏晏,亦是天字班的精英,他们这队也夺了一位“神仙”。

    等到最后一名赶到,殷正元让众人站好,宣布了最后的胜者,并将一只白玉的小药瓶递给殷廷允,里面是五十颗由白龙爪制成的丸药。

    殷绮在书上见到过,白龙爪对术师来说是最好的补品,但并不常见,制成药也很麻烦。殷正元一给就是五十颗,真是大手笔。

    除了殷廷允得了奖赏,他这一队的武士们每人可以领到六十两白银,灵徒们则每人一百两。

    殷绮很好奇,不管是灵徒还是武士都不能轻易出府,他们这钱该怎样花出去?

    未能获胜,殷绮以为殷廷修会很失落。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殷廷修只在刚到郡守府时稍稍遗憾了一下,接着便生龙活虎地和相熟的灵徒们聚在一处交流经验,包括殷廷允。

    殷廷岳被殷廷修打了个措手不及,早一个人等在郡守府这里生闷气。殷廷修见了,忙过去向他赔罪,两人很快和好。

    殷绮和孟平、宋辰待在一处,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中苦思该怎么跟殷廷修交待遇袭的事。

    送神会结束时,太阳已经偏西。众人纷纷回府,快到锦画堂的时候,路上终于只剩下殷绮和殷廷修两人。

    殷廷修今天打得很痛快,虽然未赢,心情仍是不错。可一听见殷绮说她在小巷里遇袭了,他脸色骤变,气得想要跳脚,“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说?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心大?”

    不由分说地,殷绮立刻被殷廷修拉住去了神虎堂,找他们的父亲。

    殷正川正在院里擦着自己的佩刀,听殷廷修说了此事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向殷绮问道:“你确定他带着坛子和匕首?”

    见殷绮肯定地点头,殷正川说道:“是‘挖心人’。”

    殷绮和殷廷修都一脸迷惑,只听父亲解释道:“‘挖心人’是一伙专门袭击灵徒,并挖掉其心脏的歹人。这帮人深信,吃了你们的心脏便可以长生不老。”

    殷绮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挖心人’这些年几乎已在昭华城绝迹,没想到又冒了出来,”殷正川严肃道,“这几日先不要出府,我会派人手在城中排查。”

    殷廷修突然问道:“救了你的那两个人形貌如何,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殷绮摇摇头,“他们的容貌很是平常,并无特异之处。救我也是碰巧,应该就是一般的侠客。”

    其实殷绮知道那两个人就在白鹤客栈,但是她觉得他们似乎不愿与殷家有什么牵扯,殷绮也不想给恩公们添麻烦。

    殷廷修和殷绮回了锦画堂,陶莹听说此事后,也道:“遇到这种事,应该立刻叫人来,你怎么还有心思继续去参加送神会?”

    殷绮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大概是最近为送神会耗费的心神太多,她无意间已经把它当成了头等大事。

    殷廷修附和道:“就是!要不然早就抓到了那个恶徒!”

    陶莹突然又数落起儿子来,“你凭什么埋怨绮儿?她还不是惦记着你的成败才会如此?”

    这话倒是高估了殷绮。与其说关心殷廷修的输赢,殷绮更在意的是她在殷廷修眼中的位置。殷绮其实很不想殷廷修看轻她,认为她是个弱者。

    殷廷修明显被母亲的话触动了一下,看向殷绮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他许诺道:“绮妹放心,等抓到了那个‘挖心人’,我一定好好为你出气。”

    燕泽这边并不知道殷绮瞒下了他们的行踪,他一路带着萧珩回了白鹤客栈,准备等顾仁武回来就立刻出城。

    萧珩还有些不敢相信,“你说殷绮就是顾将军的外甥女?怎么会那么巧?”他向来对身边的女子不大上心,竟不记得初见殷绮时她的模样。

    燕泽头大如斗,苦笑道:“天命如此,哪有什么巧不巧。公子你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才叫奇怪呢!”

    萧珩扭过脸去,不理会他的嘲弄。燕泽笑得更坏,“那位姓沈的卦师测得还真准。桃花劫应验了,公子该去给人家道声歉吧?”

    萧珩摸了摸挨巴掌的脸,心道:这就是他的桃花劫?想起那日他对沈田态度不善,就有点后悔。

    两人正说着,顾仁武终于回了客栈。进屋后,两人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问道“出了何事?”

    顾仁武沉痛答道:“我二姐已在三个月前去世,就葬在城南的一片林子里。我刚才找到了她的墓地。”

    燕泽拍了拍顾仁武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将他们偶遇殷绮的事告诉了他。

    顾仁武得知自己的外甥女竟是灵徒,还参加了送神会,一时有些后悔没有留在客栈,否则便能同她见上一面。

    难得顾仁武没有责备他竟敢带着小世子在城中乱跑,燕泽一阵庆幸,然后便催促两人赶紧收拾东西出城。

    顾仁武职责在身,所以一切先以小公子的安危为重。他决定,以后一定会再来昭华城,找机会与殷绮相认。

    燕泽常年行走江湖,所以先于两人下得楼来。大厅里的人已尽数散去,只有沈田坐在一处,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想到沈田为萧珩和顾仁武算得那两卦都很准,燕泽便走了过去,“沈先生,今日还剩几卦啊?”

    沈田把手中的东西宝贝地收起来,抬头应道:“还有一卦!”

    “那便给我卜一卜吧!”

    眼看就能收工,沈田很高兴,问道:“燕兄弟要算什么?”

    燕泽赶时间,便道:“什么简单算什么。”

    沈田伸手请燕泽坐到对面,“那就相面吧!”

    沈田托腮看了燕泽片刻,说道:“燕兄弟这是风流浪子相,注定漂泊,居无定所。”

    燕泽并不奇怪,他本来就打算这样度过一生,便笑道:“正合我意,我就喜欢四海为家。”

    孰料沈田却摇了摇头,道:“并非这么简单。日后你会遇到一次变故,自此承担一件重任,为其殚精竭虑,四处奔走。”

    燕泽心头一颤,被沈田的话吓到了。他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去承担什么责任。

    未等他细问,萧珩和顾仁武已经从楼上下来,叫燕泽过去。

    燕泽心道:“算了,”他将几个钱币递给沈田,“管它什么重任,到时候打死都不承担就是。”

第二十一章 诛天会

    趁着明亮的月色,陆康一行人骑马疾行,目的地是一个名为半坡的小镇。

    这个镇子很小,北面就是南勒山,离昭华城不算太远。

    原本陆康带着阿凝出城后便一路向善邺赶去,走到一半却被留在那里的眼线告知:萧询已经出城,向西南方向而去。

    萧询竟想去昭华城吗?他难道不知道进了城便会危机四伏?

    摸不清对方的目的,陆康便下令在原地停留,等一等之后的消息。过了两个时辰,他们终于确定萧询正在半坡镇落脚。

    从他们这里到半坡,骑马不过半个时辰。陆康等人在临近半坡时纷纷改为步行,就怕打草惊蛇。

    一直悄悄跟在萧询身边的探子从镇里跑了出来,向陆康报告情况。萧询除了毕云生,只带了三名武官,这五人此时都在镇子北边的林子里。

    陆康望了望头上高悬的明月,不明白他们为何还没有就寝。若是如此,陆康便不能趁其不备,只好强攻。

    幸好萧询带得人不多,术师也只有一个,自己这边还是占了不少优势。

    定好袭击的策略后,他们悄悄地包围了树林。随后,陆康与阿凝带着几个好手潜进了树林里。

    月色妖娆,凉风习习,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陆康小心地藏匿着自己的气息,连树上的鸟儿都没有惊动。他身边的阿凝则更为冷静,好像他们不过是去干件稀松平常的事而已。

    可即便如此,偷袭还是没有成功。陆康刚刚看到萧珩等人立在一起的身影,便听得毕云生一声大喊:“是谁?”

    紧接着,几颗石子裹着风呼啸袭来,他与阿凝一同用御气术将其隔开,才未让自己的队伍有所损伤。

    行迹已经暴露,陆康也不再犹豫,果断地带人冲上前去。阿凝去纠缠毕云生,另有四人去对付武将们,他则直接去取萧询的性命。

    陆康身为术师,却自小就开始习武,练得还是刺客的本事,为的就是成为神主手里的一把利刃,将挡在前路者杀个干净。

    他成为巫罗已有近十年,奉命杀掉的和杀来练手的人共有三十六个。即便是真正的杀手,也鲜有人能达到他这种成就。

    可萧询竟让他首次有了种无力感。

    萧询人至中年,虽然身形魁梧,但有着儒雅的面庞。他手持一把青锋长剑,将陆康的攻势一一化解。

    陆康的攻击总是以术法和武功的相互配合取胜,如今遇上了身经百战的萧询,武艺的优势不在,术法的效力竟也大大减弱。

    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萧询,陆康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萧询身上有他遇见过的最强的祝祷庇佑。

    没有时间了,情形越拖越对他们不利。陆康见阿凝和武将那边一时也不分胜负,便吹响了一只竹笛,召集外面的人手前来帮忙。

    二十五对五,他们胜券在握。

    毕云生见形势不妙,对萧询喊道:“侯爷,莫要恋战,先走为上。”说完拼命拥到萧询身边,想掩护他撤离。

    武将们也都尽力凑到萧询身边来,希望能护卫着长官杀出重围。

    混战中,两名武将已重伤倒地,毕云生的灵力也快要耗尽,被赶尽杀绝不过是时间问题。

    胜券在握,陆康和阿凝便跳出战圈,稍作休息,等护卫们死伤殆尽,他俩再合力去杀萧询。

    明月当空,陆康低头看着他与阿凝的影子,回忆起幼时的种种。可现如今他们站在一起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阿凝突然喊道:“不好,毕云生打算血祭。”

    他心头一惊,赶紧看了过去,只见毕云生手持一把匕首,面色决绝,正打算割开自己的手腕。

    宁愿极度痛苦地死去也要救下萧询一条命么?这位萧侯爷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阿凝不似陆康想得这样多,她只知道一旦血祭成功,二十五人里面应该没有几个能活下来。她以最快的速度飞身向前,准备夺下毕云生手中的匕首。

    千钧一发之际,陆康听到了清脆的铃声。这声音余韵悠长,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向面前的战场时,只见除了萧询以外的所有人都突然一动不动,个个如泥塑般。

    怎么回事?陆康不太理解现在见到的情形,很想揉一揉眼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不听使唤,他竟也变成了“泥塑”!

    月色更加明亮,照耀着树林里静止的人影。唯一正常的萧询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嘴角露出些苦笑。

    年纪大了,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要见识见识。

    铃声越来越近,萧询也终于听见。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

    来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姿容俊秀,观之可亲。他身着布衣,脚踏草鞋,背后负着行囊,腰间悬挂着一串铃铛,那声音便是由它发出。

    萧询以为来得定是哪路妖魔鬼怪,没想到只是一个行脚的游医。

    “萧侯爷,我应该只约了你一人吧?”游医摸了摸额头,状似糊涂地问道。

    萧询不敢相信,“你就是李惊澜?”

    游医点点头,越过一个个呆立着的人,走到萧询身边。

    让萧询过来赴约的其实是太常卿师延。

    师延是开国术师孔怡的关门弟子,19岁就当上了太常卿,到如今已有20年。师延自小就与萧家亲厚,对萧询来说如同长兄。

    三个月前,师延让萧询去半坡镇见一个人。师延说此人神通广大,能解决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只不过,师延不愿透露此人的身份,只说是位世外高人,并嘱咐萧询到时不要多问。

    “这些朋友大概与我有些过节,今夜是特意前来取我性命的。”萧询解释道。

    李惊澜很痛惜地看着众人,真诚劝道:“如此夜色,竟然动起兵戈来,实在不妥。大家不如停手,回家去好不好?”

    陆康他们都不能动,自然没有人回答他。李惊澜继续道:“我现在解除诸位身上的束缚,若还要动手,”他叹了一口气,“我只好让你们再多吃些苦头。”

    说完,他做了个放松的动作,人们便都恢复了原样。术师还好些,武士们全都满是惊恐地看着李惊澜,真的把他当成了妖魔鬼怪,转身欲逃。

    陆康心里很清楚,这位游医是术师,刚才对他们施用的应该是御生术。

    可若他能用御生术将人包括自己这种修为不低的术师控制到这种地步,说明此人已经强大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

    不过,一切都还在神主的预料之中,陆康想起他临行前被嘱咐的话,立刻命令手下撤离树林,不打算与李惊澜相抗。

    敌人退去后,李惊澜未言其它,而是先给那两位受重伤的武将治疗起来。

    武将们受的都是外伤,李惊澜并不急着包扎。他将手覆在伤口上,过了一会儿,再拿开手,伤口便愈合了一大半。

    “这也是御生术?”毕云生在一旁问道,语气里满是崇拜。

    李惊澜笑道:“没错。算是我最擅长的吧!”

    眼看他们两人就要交流起术法来,萧询提起了正事,:“先生约我来想谈什么?”

    李惊澜认真答道:“我想加入你们,为术师找到一条出路。”

    萧询惊讶道:“你要加入诛天会?”

    诛天会原本是由萧询父亲萧承毅组建于善音之乱期间,目的是杀掉所有的术师,灭掉潜在的隐患。

    善音之乱过后,术师人数大减,诛天会就开始隐匿,直到最近几年才又活跃起来。

    萧询本以为诛天会早就散伙,没想到五年前他们找到了萧询,极力劝说他来做首领。抱着让会里的人们走上正途,不再以杀戮术师为己任,萧询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第二十二章 十巫殿

    萧询与自己的父亲一直都不亲厚。

    从年幼时起,萧询就清楚地明白,父亲十分憎恨术师,几乎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早在善音之乱以前,萧承毅就多次上书昭帝,请求严查各地的术师,并全都交由官府管理。他甚至还提出毁掉各地的术师庙宇,不准凡人们拜祭。

    当时,太常卿孔怡还在,上至皇帝下至平民,无不对她敬重爱戴。萧承毅的进言便无人理会。

    萧询的母亲乐阳大长公主却对术师格外礼遇,与太常府关系也不错。夫妻两个常常为此争论,感情便日日淡了下来。

    萧询自小就站在母亲这一边,他觉得术师是种很聪明也很安静的人,拥有着神奇的能力。他更与一位年长些的灵徒成了好友,那人便是师延。

    善音之乱中,萧承毅终于得偿所愿,亲手主导了一场针对术师的大清剿,死者将近四千。成为术师公敌的萧承毅也很快地死在了众多诅咒的叠加效力下,那年萧询只有八岁。

    二十多年后,他已功成名就,大权在握,这时,诛天会的几个长老前来邀请他担任宗主。

    萧询早就知道诛天会的存在,但组织的实际情况远比他想像中的庞杂很多。

    诛天会在各地都设有据点,加入者既有朝中重臣,也有贩夫走卒,主体则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客。这些人主要分作了两派,一派仍然坚持善音之乱时的做法,另一派就主张明辨是非,只清理那些为恶的术师。

    萧询的想法倾向于后者,但是像李惊澜的这种做法他并不赞同。诛天会里的旧派势力依然强大,游方术师加入其中,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萧询又问了一遍:“先生确定要加入诛天会?您知道诛天会是什么地方吗?”

    李惊澜浅笑道:“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他平静地看着萧询,“君侯不是想平息凡人与术师之间的隔阂吗?这便是个很好的尝试。”

    萧询想起师延的话来,一个能解决自己困惑的世外高人。眼前的这位游医除了太过年轻,其它地方的确都给人以值得信赖的感觉。

    “那就请先生随我回焱国吧!”

    见萧询答应了,毕云生很高兴。他终于见到一位术法可与他师父比肩的高人,而且这位比起师延来可和气多了。既然同回焱国,路上也会有很多机会跟这位高人请教、切磋。

    此地已不再安全,众人便决定连夜返回。

    李惊澜凭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小镇,却连一匹毛驴没有。萧询命人去百姓家里寻来一只瘦马,竟还是个烈性子,不服生人的管束,一直窜来窜去。

    等缰绳交到李惊澜手里,这瘦马突然安静下来,乖乖地让他骑乘了上去。

    毕云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他驱马走到李惊澜身边,恭敬问道:“您还记得刺客的头目吗?“

    “哦,那个年轻人?”

    毕云生点头,继续道:“他是术师不假,可也明显练过拳脚功夫。最奇怪的是此人出手就是杀招,竟一点不怕致人死地的后果。”

    术师三禁,禁荤,禁酒,禁杀。这最后一禁,尤其重要。术师若是杀了人,便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一旦犯了杀戒,有惩罚是不假,”李惊澜看似对此秘事十分了解,“但也有方法将伤害降到最低。那位术师一定做了大量的试验和训练,才会有恃无恐。”

    即便有方法,这里面的风险依旧很大。毕云生心道:只有疯子才会去尝试这种事吧!

    陆康当然不是疯子。小时候,是别无选择;再大些,对那些伤痛就麻木了。

    他带着阿凝一路赶回。既然失败了,就要尽快向神主请罪。不过陆康觉得神主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应该不会责怪他。

    阿凝却有些不大高兴。他们这次损失了两个人,不巧都是她的手下。

    “若还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他。”阿凝冷声道。

    陆康心想,若刚才刺杀成功,遇上萧询这样坚定的人,他应该会面临及其严重的后果,说不定就会变成玄鬼。

    他不想变成玄鬼,更不愿见到阿凝冒此风险。

    “杀人是巫罗的职责,巫姑可不能越权啊!”陆康笑道,“你只要侍奉好神主就行了。”

    阿凝听后,吐了口气,似是在调整情绪,然后便专注策马,不再说话。

    到了昭华城,阿凝不知用什么方法很快地找到了神主。

    魏凌风正在城南的一处废宅里吹着一只样式古怪的短笛。笛声虽然不如常见笛子吹出来的婉转,但神主吹得巧妙,竟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放下笛子,见陆康打算汇报战况,便举起手掌道:“先等一等,人马上就要到齐了。”

    片刻后,果然有几个人拥进院中,一齐向魏凌风行礼道:“拜见神主!”

    来者一共四人,都是老朋友,殷正元,孙孝直,易谨文还有魏仲。

    十巫里到了六巫,神主巫咸魏凌风,巫盼殷正元,巫彭易谨文,巫姑秦凝,巫谢魏仲,巫罗陆康,孙孝直虽不在其中,却也是组织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深得神主看重。

    他们这个组织便叫十巫殿。

    十巫殿由魏凌风所创,除了他自己,下面还有九巫。巫者,便是指术师,十巫殿的主体就是这些人。与诛天会相反,十巫殿主张通过各种方式来增强术师的势力。

    十巫殿和诛天会不出意外地成为了死对头,这些年来明争暗斗,各有损伤,一时间谁也吃不下谁。

    殷正元恭敬问道:“神主驾临城中,属下竟今日才察觉,请您恕罪。”

    魏凌风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我若想现身,自然会让你发现;我若不想,凭你们还找不到我。”

    陆康见他们四人不再言语,赶紧将刺杀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听到用御生术定身那一段,连易谨文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神主却微笑着,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此人听起来相当棘手,”殷正元建议道:“不如早作除掉他的打算。”

    魏凌风摇摇头,“你们无需操心他,这个人我会亲自对付。若是不巧碰上,不用犹豫,直接逃跑就好。”

    需要神主亲手对付的人,会有多厉害?

    “听说你这里出现位灵徒,是女孩?”魏凌风向殷正元问道。

    “的确如此,是我三弟的女儿,名叫殷绮。”

    “资质如何?”

    殷正元看向陆康,陆康会意,答道:“资质尚可,头脑也很聪慧,术法修炼上更是勤奋,只是学得晚了,有些吃亏。”

    殷绮若是在这儿,听到陆康这样夸她,大概会心花怒放。易谨文听了这些却撇撇嘴,丝毫不掩饰他对殷绮的厌恶。

    魏凌风看起来对陆康的回答很满意,他缓缓道:“明日安排一下,我想见一见这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变数

    殷家在城中捉拿挖心人的事掀起了一次不小的波澜。

    灵徒馆里,除了年幼的弟子们有些害怕,其他人一如往常,毕竟挖心人不大可能潜进戒备森严的东院。

    最恐慌的城中的百姓,虽然挖心人原则上只挑灵徒下手,但还是有很多人担心自己的孩子会遭殃,所以大都将他们关在家里,不再让孩子们乱跑。

    殷绮经历过此事后,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当时被男子解开衣衫的耻辱和惊惧,在入睡前还常常能感受到。直到她在枕头下放了一把短刀,才稍稍安心了些。

    短刀是殷廷修送的。他将刀拿给殷绮时说道:“咱们虽是术师,但也不能只依赖术法。常人的护身方法有时反而更简单有效。”

    殷绮接过,不太熟练地将刀拔出。寒光闪闪的刀刃映着她略显疲倦的双眼,握在手中颇有分量。殷绮想像着用它割开那男子喉咙的情景,心里竟隐隐有了复仇的快意。

    殷廷修见她挺喜欢的样子,又道:“以后出门就带在身上吧!我会教你些基本的技巧,现在先记住一点,若对手是普通人,绝对不能伤到要害!”

    “我明白,要遵守‘三禁’,否则会受到惩罚。”

    殷廷修惊讶道:“陆先生这么快就给你讲了‘三禁’?”

    殷绮有点不好意思,柔声道:“不是先生,是宋辰师兄。他怕我会在送神会上失控伤人,所以提前告诉了我。”

    “他倒是想得周全,可惜未料到出现了‘挖心人’。”殷廷修有点不悦,心里骂自己怎么没想到提前给绮妹嘱咐“三禁”的事呢?他这个既是兄长又是首领的人,竟然比不上宋辰用心。

    “挖心人”这件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极少有人知道遇袭的就是殷绮。

    这都要归功于殷正川,他有意维护女儿的名誉,所以另外编了一个可信的故事传扬出去,这令殷绮头一次对自己的父亲有了些许好感。

    殷廷修的嘴也出奇的紧,连廷允、廷岳两兄弟都未告诉。

    这几日,四人聚在一处时,除了聊一聊抓捕挖心人的最新进展,便是谈论殷芳出嫁的事。

    两家早在几日前订了亲,只等明年便要操办婚礼。三兄弟说到这便齐齐看了殷绮一眼。殷绮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这几位少年眼中,她和殷芳还是孩子。十三岁的妹妹马上就要嫁做人妇,应该很难接受吧!

    不过他们讨论的更多的是陶家六公子陶文杰。

    殷廷岳有点为妹子不平,“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芳妹嫁给这种无赖?”

    殷廷修与陶文杰算是表兄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点点头,“上次若不是他跑得快,定会让我揍个痛快。”

    居然还打过架?殷绮心道,陶文杰这人是有多差劲,竟连自己的亲表弟也要招惹。

    殷廷允一向温和,这次也满怀希望道:“说不定成了婚就会多些担当,不那么胡闹了。”

    殷廷修似是还想说什么,但他应该考虑到这是别人的家室,不宜多作评论,便又提起了怎么抓“挖心人”的事。

    无论是“挖心人”还是殷芳的婚事,殷绮都不便与人谈论,她只能与姜月奴聊个痛快。

    为了避免太多的人打断,两人在院子里边走边聊,碰到清净的地方就坐一坐。

    “挖心人”重现的事早就传到青鸾阁里,不过姜月奴现在才知遇袭的是殷绮。

    “你可还好,有没有被吓到?”姜月奴问道。

    “现在没事了。”

    她见殷绮面色如常,便也不再多问。听到殷绮说起殷芳的婚事倒是来了兴趣,“这门亲事有些蹊跷啊?”

    殷绮解释道:“二夫人的娘家生意不济,大概是想凭此攀上陶家吧!”

    姜月奴摇摇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若有困难,也可以跟殷家求援,不一定非要牵扯陶家。况且,像二夫人这种人,哪会轻易跟自己的死对头低头,她一定是被更大的利益驱动着。”

    姜月奴从小在昭华城里摸爬滚打,对世事人情看得很清楚,这一点殷绮自愧不如。她虚心问道:“什么利益?”

    姜月奴停下脚步,将殷绮拉到一棵榕树下,悄声道:“一山不容二虎。”

    殷绮明白了她的意思。表面上两家和睦友好,背地里其实都想控制对方。陶莹命她去鸽房,就是在为母家打探殷家的底细吧!殷芳怕是还背负着殷正元交予的重任,只是不知道他给了郑薇母女什么好处,能让她们下此决心。

    “只是猜测而已,”姜月奴笑了笑,“咱们不要操心这些,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要紧。”

    是啊!若不尽快逃走,她一定和殷芳是同样的下场。

    心怀这般坚定的信念,殷绮继续自己的苦修。这天早课刚上完,她正急着回人字班继续修炼御气术,却被孙孝直叫住。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孙孝直明显不喜女弟子,向来对她不闻不问,这是要干什么?殷绮随他进了一间书房,看见殷正元也在室内。

    殷绮顿时心如擂鼓,这帮人又在她身上打着什么主意?

    孰料殷正元一反常态的温和,道:“我知道你在送神会时受了惊吓,今日正巧魏大夫来访,让他给你看看吧!”

    殷绮这才发现,窗边还坐了一人,她刚才竟未感知到他的半点气息。

    这位三十岁上下的大夫,长相极好,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人。他虽然微笑着,却给人以疏离之感,令殷绮不敢再扭头去看他。

    殷正元与孙孝直比男子都要年长,虽然极力掩饰,可殷绮却觉得他们都有些敬畏他。

    他一定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殷绮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殷正元就是想把自己送给这位男子,今日则是过来“验货”?

    像是印证她的想法般,殷正元和孙孝直竟然坐到远处,只让她自己到那男子身边去。

    殷绮硬着头皮在魏大夫的对面坐下,便听他道:“医者,望闻问切缺一不可。姑娘先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面色。”

    殷绮依言抬头,心里一阵恶寒,这家伙要品评她的容貌!

    魏凌风不知殷绮早就想歪了,他特意来看她只是因为一桩预言。

    卜术,可算人运、天运、国运,但是也有一条绝对的限制,施卜者无法为自己或与其命运休戚相关的人卜算。

    魏凌风的卜术几近巅峰,可他无法得知自己的命数,能算出他的命数的人也没有几个。其实他本也不在意,可几年前偶遇的一名游方术师为他卜了一卦,并算出了结果:一位生于西南方的女性术师将是他命里最大的变数。

    殷绮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魏凌风便打算看一看。

    十三岁的少女皮肤白皙,眼睛灵动似水。秀美的五官看过去,他脑中却是一片雾蒙蒙,什么也不真切。这样的结果已十分明确,殷绮就是那个变数。

    魏凌风便只能用一般人的眼光来打量殷绮。只见她神色戒备,全身紧绷,肯定是畏惧着自己,好像还有点厌恶。眼睛略显倦怠,睡眠应是不佳。他用手搭上了殷绮的手腕,真地为她诊起脉来。

    魏凌风的医术不比寻常大夫差,他搭上脉后,便发现殷绮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是卸去了什么重担。

    “除了精神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姑娘一定要多休息。”魏凌风道。

    殷绮见他刚才搭脉的手法,已然确定这是位真大夫,便不再紧张,谢道:“劳您费心了。”

    “我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魏凌风从一旁拿来一张白纸,写完便递给殷绮,“每日两次,煎服。”

    殷绮再次道谢,拜别长辈后就回去了。

    魏凌风则斜靠在榻上思索着:这变数到底是对自己有益还是有害?这个答案当日那术师并未告诉他,只说自己算不出来。

    先顺其自然吧,魏凌风心想,这孩子心思虽多,但到底要再大些才能看出她的深浅来。

    殷正元在一旁问道:“神主以为这孩子如何?”

    魏凌风道:”没什么特别,寻常对待就好。”

    殷正元松了口气。他对殷绮早做好了安排,若是她被神主看中,自己不免白忙一场。

第二十四章 冯温

    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殷绮满足地回到锦画堂。等殷廷修回了他自己的院子,陶莹告诉了殷绮一个沉痛的消息。

    阿离死了!

    殷绮不能相信,惊道:“怎么可能?她前几日还好好的!”

    陶莹也一脸可惜,道:“她是自尽而死,在送神会这天投了金水河。”

    这就更难以置信了,送神会那天阿离明明说要去看热闹,怎么会自尽?

    陶莹知道殷绮在想什么,说道:“阿离投河的地方在城西。死后尸身有异,应是生前曾经受辱,所以才会去自尽。”

    殷绮紧握双拳,突然想起自己遇到的“挖心人”,难道阿离也遭遇了歹徒?若是如此,自己有父母庇佑,阿离呢?谁能为她主持公道?

    殷绮沉声问道:“您可知是谁欺辱了她?”

    陶莹凑近了些,悄声道:“我让陶家人去查了查,只知道那人身着神虎堂的黑袍。”

    殷绮心凉了半截,神虎堂的人,杨成吗?难道对阿离不感兴趣都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是打算硬来?

    察觉到殷绮脸上的恨意,陶莹劝道:“送神会时,神虎堂的人出来大半,想找到那个歹徒已不可能。冯婶一家也放弃了。你就不要再多想,有时间多给她烧些纸钱吧!”

    “若是我去求一求父亲?”殷绮还不死心。

    “你父亲?”陶莹冷哼一声,“阿离不过是个低等的女仆,在他心里,哪比得上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武士们?”

    对于父亲,殷绮好容易萌生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殆尽。地位地下,又是女子,受到欺辱后就只能是这种下场吗?

    陶莹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柔声道:“孩子,你要明白,咱们身处乱世啊!你知道昭华城以外的地方都打成什么样了吗?若郡守还在,这种事大可上报官府,让官员审理即可。但现在……,”陶莹叹了口气,又道“就成了弱肉强食啊!”

    虽然陶莹对她一番劝说,但殷绮无法放下这件事。即便不能追究那个欺辱阿离的人,她也一定要知道那人是谁。

    神虎堂里,除了父亲和殷廷修,她只认识一个杨成。殷绮总觉得杨成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午后到了青鸾阁,姜月奴也为阿离感到不平,不过她觉得杨成不会做这种事。

    “为何?”

    姜月奴很肯定地答道:“杨成在城里的名声一向不错,虽然也有风流的时候,但从不牵扯良家妇女。这种人应该不屑于干**妇女的勾当。”

    殷绮也冷静下来,想到了小花园那件事。对啊,她心道,杨成应该不是那种人,要做早就做了。

    “你倒是可以向他求助,”姜月奴出了个主意,“阿离多少跟他有些关联,没准会帮你在神虎堂中查探。”

    殷绮看到了些希望,“可以试一试。若能知道是谁,就可以想办法去惩治他。”

    姜月奴一阵苦笑,并不觉得能有惩治他的可能,女人在这殷府里实在是太弱势了。

    要见杨成并不容易,因为殷正川不准女子随意到灵徒馆去。

    殷绮正在犯愁,殷廷修给她送过一份礼来。礼物是一包白龙爪花磨成的药粉,包装地很是精细。殷廷修说这是他嘱咐杨成从外面寻来的,为的是帮殷绮补补元气。

    殷绮心里很感动,白龙爪价格不菲,殷廷修这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她。

    第一次见这么珍贵的东西,殷绮在自己屋中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除了香气独特、洁白无瑕的药粉,她还发现了一张纸卷。

    屋里还有别人,她找了个借口遣走她们,将纸卷打开,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冯温。

    殷绮听殷廷修提过,冯温和杨成一样,都是殷正川的左膀右臂。她第一次去神虎堂时已见过,只记得是个枯瘦矮小的中年人。

    杨成送过来的,神虎堂,冯温,阿离,这些线索连在一起,殷绮猜想,杨成是在告诉她恶人就是冯温?

    是冯温又如何?殷绮慢慢将纸条撕碎,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既使自己将来术法有成,有三禁在,她也不能杀了他为阿离报仇。

    次日,姜月奴又和殷绮聚在一起时,她感叹道:“杨成一定很了解你,才会告诉你这件事。对阿离的死,他也觉得很惋惜吧!”

    惋惜有什么用?阿离已经不在了。殷绮心想,杨成很可能知道一些别的隐情,真希望他能说出来。

    千头万绪间,转眼到了十一月。殷绮心中的悲痛稍减,只等待机会与杨成见上一面。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与以往相比,殷绮却并未有太大感觉。其他的灵徒们也和她一样,还穿着以前的衣衫,不曾有过变化。

    对冷热的反应变淡,这是灵徒修行进步的标志,再往后,七情六欲都会减弱,身体也不再得病。

    殷绮此时已能用御气术驱动水缸这么重的东西,她正要去找更大的目标来练习,陆康却阻止了她。

    陆康又一次外出归来不久,许是旅途劳顿,脸色便有些苍白憔悴。

    他笑道:“不能这样练。并不是说控制的物体越重御气术便越好,能让物体完全随心意而动才是高手。”

    陆康指了指院中的箭靶,“还是优先练习射箭吧!你若能将这一件事练得出神入化,就有了学习御水术的资格。”

    听他说完,殷绮决定不再急功近利,回到靶场上继续专心练习射箭。

    一支箭从箭筒飞出,再摄入靶心,殷绮已经能做到弹指间完成。只因修炼尚浅,灵力不足,箭入得不深,轻轻一拔就出来了。

    她有些急躁,尽力再射,力度虽大了不少,准头却减弱下来,无法完全射中靶心。

    旁边的孟平捂着嘴乐了起来。自送神会后,殷绮和他日渐熟络,因两人年龄相近,所以言语之间相互调侃居多,这次殷绮也不客气道:“有话就说,莫要幸灾乐祸。”

    孟平赶紧摇头,笑道:“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姑娘不应把箭靶当作仇家,心平气和些更好。”

    孟平一向口如悬河,殷绮只当他是在胡说八道,不愿理会,孟平却不停口,继续道:“你射箭时求胜心太重,反而有损发挥。你只要在心里把它当成像吃饭、睡觉那样寻常的事,一定能进步神速。”

    殷绮明白了他的意思。术法的施用效果与术师的心境有紧密联系,平心静气的态度有时比灵力的积累还要重要。

    殷绮静立片刻,稳定心神后,重新开始训练。如孟平所说,她对箭的控制果然又提升不少。

    殷绮真诚道谢,孟平却摇头道:“不用谢我,这话是大公子说的。”

    “你认识殷廷轩?”殷绮万万没有想到。

    “这不奇怪。我进馆较早,虽然年纪不大,但已在灵徒馆待了三年。”

    殷廷轩那时在天字班,怎么会和人字班的新生有交集,孟平不会就是姜月奴苦寻的那个同伴吧?

    殷绮试探道:“你和我大哥很熟吗?”

    “不,我们只说过一次话。宋辰师兄和大公子年龄相仿,他们才是真正的好友。”

    殷绮心头一惊,有可能是宋辰吗?这会儿回想起当初她向宋辰询问殷廷轩的时候,宋辰的确像是在隐瞒什么东西的样子。

    若真是宋辰,那再好不过。他是个善良的人,殷绮绝对确定这一点。即便将来发现了她和姜月奴的计划,殷绮相信宋辰也不会阻挠她们。

    除此之外,更令殷绮兴奋的是,她们或许能说服宋辰重新加入逃跑大计,让他成为自己的同伴!

第二十五章 冬节

    殷绮顿时无心练习,她抛下孟平,转身去找宋辰。

    穿过静谧的林间小径,殷绮在一株巨大的古树下发现了他。

    宋辰没有静坐修炼,他正用御气术将满地的落叶在空中汇聚成球,嘴角露出孩童玩乐时才有的笑容。

    见殷绮过来,他撤去术法,聚起的树叶顿时散落开来,下起了一场“叶雨”。

    “宋师兄好兴致!”殷绮笑道。

    “自娱自乐罢了,”宋辰站在徐徐下落的树叶之间,看起来有点落寞,“是不是很好看。”

    “嗯,好看。”殷绮顿了顿,想着该如何试探宋辰。她小心道:“我在青鸾阁认识了位朋友,她是那里的第一批学徒,名叫姜月奴。师兄认识她么?”

    宋辰脸上未见异常,还是心平气和的样子,“我的确在巫祭大会上见过不少阁里的女子,但大多是远远的看着,不曾记得她们的名字。”

    巫祭大会一年一次,到时东院的很多学徒们都会出来露面,青鸾阁里的少女们则主要负责献艺。眼见宋辰说得一点都不像假话,殷绮心中的期待消减了大半,看来他并不是殷廷轩和姜月奴的同伴。

    “为何跟我打听这个人?”

    “姜月奴说她见过你,让我帮忙问问你是不是还记得?”

    瞎话张口就来,殷绮觉得她最近说谎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将来下了地狱岂不是要被拔舌!

    宋辰摇摇头,对他有倾慕者这件事并无兴趣,“我完全没有印象。”

    殷绮这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鲁莽,怎么就这样急冲冲地过来询问宋辰?令人起疑不说,今后少不得还要嘱咐月奴一块儿来圆这个谎,实在麻烦!

    她赶紧扯开话题,和宋辰聊起了的提升御气术的方法。

    午后的青鸾阁里,姜月奴听说殷绮说谎竟将她编排了进去,哭笑不得道:“平白无故的,我就成了人家的仰慕者,若是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办?”

    殷绮肯定道:“宋师兄不是那种人,他不会跟别人说的。”

    姜月奴一挑眉,揶揄道:“我看真正的仰慕者其实是你吧!”见殷绮的脸蓦地变红,她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你很喜欢他,所以希望他会是咱们的同伴,对不对?”

    殷绮没有回答,脑子里一片混乱。

    自己真的喜欢宋辰吗?有多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唉!”姜月奴一声长叹,劝道:“不用想了,你明明就是喜欢人家。虽然是灵徒,可你也是女孩子呀,怎么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

    殷绮依旧不答,她低下头,慢慢接受了心里的这种情感,之前的很多事情也突然变得明朗起来,原来她真的一直都对宋辰有好感。

    但喜欢又能如何?她是一定要逃出殷家的,这点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你如果放不下他,咱们可以考虑说服宋辰加入,但前提是你们的感情要足够深厚。”

    感情深厚?殷绮笑了起来,觉得姜月奴想得太多、太远,而且殷绮很明白,宋辰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不过是场单相思。

    她笑道:“我放得下,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逃走更重要。”

    姜月奴很高兴殷绮能如此回答,逃走的时日无多,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变数。

    看清了利弊,殷绮这几日里反复告诫自己要放弃对宋辰的那点心思,更加努力地去练习御气术。

    殷廷修也觉察出她比以往消耗了更多的精力,劝道:“物极必反,不要太拼命啊!”

    殷绮点头答应,心里却不以为意,接着打算我行我素。因为只要她忙碌起来,就没空去想宋辰的事了。

    殷廷修又道:“过几日就是冬节,东院的学徒们都会有一天的假,你是想待在家里庆祝,还是同我一道出去?”

    “会让咱们出府吗?‘挖心人’不是还没有抓到?”

    “父亲带人搜了半个月,说那人已经逃出城去,便撤了人手。不过,你放心,”殷廷修自信道,“即便还有‘挖心人’,只要我在,他们绝对不会得手。”

    殷绮一点都不担心“挖心人”,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想去,但还是觉得多些人比较安全,最好是神虎堂的人。”

    “那我就叫上白银和杨师父,这样够了吧?”

    殷绮点头,她要的正是和杨成相见的机会,好向他问清楚阿离的死因。

    说到要出去玩,殷廷修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跟殷绮说起了东院的学徒们都是如何过冬节。

    冬节在十一月中,既是阴极之至,又是阳气始至,在昭华城里算是仅次于巫祭和年节的节日。学徒们在这一天不仅可以休息,还能吃到汤圆,其中一些资历高的,在得到殷正川或孙孝直的准许后,甚至可以出府,其他人便会拜托他们为自己捎些东西进来。

    令殷绮惊讶的是,可以出府的人并不少,连孟平去年也获得了这样的资格,为别人带了一堆东西进来。

    殷绮问道:“灵徒们不是**淡薄吗?他们会买什么?”

    “**淡薄并不代表没有**!人若是没点念想,那还活着干什么?”殷廷修一副了然的样子,“每次带进来的东西都是五花八门,他们也不一定会用,大多是出于好奇。”

    殷绮明白过来了。大部分学徒从小就待在东院里,几乎寸步不离,他们一定很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身为女子,她的处境其实和那些学徒们并没有太大分别,殷绮心想,若她不是灵徒,没有这样一位关心她的兄长,这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走到高墙外头?

    青鸾阁的女孩子更是凄惨,一旦进来,除了被达官贵人看中带走,她们是没有机会出府的。

    殷绮突然觉得这些少年、少女们都有些可怜,表面上是殷家的学徒,衣食无忧,但是他们没有自由,跟囚犯并无太大的区别。

    姜月奴这人就可贵在这里。她是宁肯颠沛流离,也要掌控自己的今后的生活,绝不受人摆布。

    冬节之前,阿四去了哑叔那里一趟,为殷绮和姜月奴带来一个消息,地道完工了!

    离家出走的计划,到现在已经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剩好好琢磨琢磨怎样偷偷溜出府去。

    两人想了又想,若是平时,根本就没有机会,但等到巫祭大会,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那时,昭华城会大开城门,广迎四方宾客。东院的学徒们也会被叫出来参加各种庆祝仪式,接见来自各处的贵人。

    人多手杂之中,她们两个若有何动作便不会那么显眼,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一旦成功,等两人到了善音城后,殷绮便打算到焱国去。

    比起西南动荡的局势,焱国最近一片太平,再说母亲的家乡就在那里,殷绮很想去看一看。

    姜月奴的想法却不一样,她打算直接北上,到曜国去。

    曜国所在之处便是原来的青州。青州本属焱国,善音之乱时,受邻近的翼州影响,一时也混乱起来。月曜郡的郡守趁机联合了牧族的一个部落,一举攻占了青州各处,随后建国称帝。

    曜国一直试图吞并西南,与这里的几个小国摩擦不断。但由于牧族的势力总想试图渗透,所以内忧之下,曜国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你真打算去曜国?我听说那里有很多牧族人,并不安稳。”殷绮担忧道。

    姜月奴不以为意,“牧族人也是人,有什么可怕的?我养母就是牧族人。”

    殷绮大吃一惊,她一直觉得牧族的世界好像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昭华城里就有。

    “牧族人好酒也爱酿酒,”姜月奴一脸憧憬,“我打算到那里开家小店,卖酒为生。”

    殷绮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不想泼她冷水,只得心道:你若开酒馆,男人们哪有心思喝酒,只看着你他们就要醉了!

第二十六章 死劫

    冬节这天早上,陶莹先带着殷绮去了二夫人郑薇那里,殷廷修则陪着父亲去拜见殷正元。

    由于殷家的大夫人已经去世,二夫人便成了这内院里的最大的长辈。虽然实际掌权的其实是陶莹,但碰到这种重要的节日,她还是要依礼去拜访一下。

    若是别人,大都会带上那些妾室和庶女们,陶莹却懒得同她们打交道,以往都是一人独去,这次才多了殷绮陪同。

    她们到的时候,郑薇和殷芳早就等在屋内。二夫人的态度很亲热,不似以往那般拿腔拿调,和气得让殷绮有些不自在。

    陶莹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改变,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好像和郑薇不曾有过什么嫌隙。

    令殷绮更在意的是殷芳,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郑薇身边,好像换了一个人。原来的那份自傲和争强好胜的性子已然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规规矩矩的做派还有不喜不怒的态度,直令殷绮毛骨悚然。

    陶莹和郑薇已谈论起殷芳的婚事,姐妹两个陪在身边,怎么也要状似亲热地说上几句话。可如今殷芳性情大变,殷绮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五姐,做灵徒是什么感觉?”殷芳突然问道。

    殷绮讶然抬头,她只比殷芳大一个月,殷芳以前可是从不以“姐”相称的。

    “很累,”殷绮如实答道,“每日都要修炼!食量会大减,也不能吃荤腥。”

    “我可是很羡慕,”殷芳微笑着,“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女灵徒,听说兄长们都很爱护你。”

    三兄弟的确对她不错,但是还谈不上爱护,即便殷廷修为她做得不少,态度却是忽冷忽热,没有长性。

    “哪里用羡慕我,”殷绮知道她的回答一定要圆滑,“兄长们也很爱护你啊!”

    殷芳淡淡一笑,聊起了别的话题,殷绮还是头一次和她这么和和气气地说话。

    从二夫人这里出来,母女俩半路上便被殷廷修截住。

    殷廷修刚从殷正元那里回来,为了省时间,便直接过来接殷绮。

    陶莹问道:“怎么没见廷允和廷岳两兄弟,他们不去么?”

    殷廷修有点不快,“嗯,说是二叔要找他们两个谈些事情。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在今天谈?”

    陶莹嘱咐道:“他们不去便不去吧!你可要照顾好阿绮。”

    “母亲放心,这不比送神会,我今天一定寸步不离!”

    殷廷修说完,便带着殷绮派别了母亲,朝外院而去。

    和上次的情形一样,杨成依旧带着白银等在门外,令殷绮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杨成看向她的眼神比以往多了些意味。殷绮知道他也在找机会,打算和自己单独聊聊。

    彼此心照不宣间,两人都注意着殷廷修和白银的动向,慢慢走到一处,跟在少年们的后面。

    这次出来玩,按计划他们先到了城南的神女庙,好好看了一场祭礼。

    祭礼上人山人海,殷廷修和白银在前边看得兴起,殷绮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在后面与杨成小声地聊了起来。

    “那纸条可是你送的?”

    “没错。我是想告诉你,欺辱阿离的就是冯温。”

    一腔激愤突然涌上心头,殷绮怒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温就是这种人,”杨成淡然回答,“色心骤起,他可不管是不是伤天害理。”

    殷绮还有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冯温自己告诉我的,”杨成讥讽一笑,“他并没有觉得此事有多严重。”

    对他来说的确是小事一桩,即便事发,用点银钱就能摆平,可是对我来说,殷绮攥紧了拳头,心道,有机会我是一定要为阿离报仇的!

    杨成还有些话没有说,他之所以告诉殷绮,是因为阿离的死跟他也有关联。杨成的住处与冯温的相距不远,阿离去给他送东西时,曾被冯温撞见,那时这人就动了歪心思。冯温还与他聊过这事,见杨成对阿离无意,冯温便戏言“送上门的你都不要,再碰见可就便宜我啦!”

    杨成为此便特意去嘱咐殷绮,让她叫阿离不要再去城北。没想到送神会时,在城中巡视的冯温偶然撞见了阿离,便做下了恶行,令阿离羞愤投河。

    杨成虽然憎恶冯温,但也不能拿他如何,他知道殷绮也是如此。可是此事梗在心里,总是令他不快,告诉了殷绮也算是让他有个解脱。

    “多谢杨师父,”殷绮觉得杨成还算有些良心,“虽然不能为阿离做些什么,但能知道真相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经历此事,殷绮对杨成改观不少,怪不得殷廷修与他关系亲厚。

    看完了神女祭,殷廷修带着众人去了城西。

    听说那里来了个很厉害的卦师,算得很准。殷正元曾派人去打探他的底细,只知道他从北边来。见此人无害,而且坚持一日三卜,对殷家的生意也没什么影响,殷正元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殷廷修却来了兴趣。众所周知,他的卜术很烂,师父易谨文的则更烂,他又不愿去找别人切磋、讨论。送神会上吃了大亏后,他偶然听说了这位卦师,便想亲眼瞧瞧。

    殷廷修早打听好,卦师在白鹤客栈摆摊。他们熟门熟路的过去,果然看见那人懒懒地坐在那儿发呆。

    殷绮见不时有顾客上门,却都略一停留,说了几句转身便走,不知何故。

    殷廷修解释道:“这个人有了名气后,就开始挑起主顾来,只给看得上的人卜卦。”

    四人走到卦摊前,这才看清了这位卦师的长相。他圆圆脸蛋,笑容平和,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竟是出人意料的年轻。

    殷廷修直接问道:“我们前来求卜,不知您能否看得上眼?”

    沈田抬头细细打量了一遍,突然来了精神,喜道:“好说,好说。四位都是人中龙凤,皆可问卜。”

    殷廷修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道:“我先来,给我算算今后几年的劫数。”

    卜术博大精深,各派的卜算方法五花八门,但都有一点共识,近事比远事好算,凶事比吉事好算。殷廷修问得这样细,定是对卜术有所了解,沈田已然断定他是位灵徒。

    他拿出三枚专门用来占卜的钱币,道:“公子心中想着自己所求,抛吧!”

    殷廷修闭目一抛,钱币应声落在桌上。沈田立刻把脸凑过去,好好观察起来。

    看了片刻,沈田答道:“公子请做好准备,你今后几年注定多灾多难!”

    这话令众人都是一愣,殷廷修问道:“有什么灾难?”

    沈田摇摇头,“一般的灾祸看不清楚,不过十七岁时,你会有场死劫!”

    殷廷修不敢相信,“你是说我十七岁会死?”

    “并非绝对,只是有这种风险。公子到了十七岁时,若是事事当心些,也不是没有化险为夷的可能。”

    殷廷修笑了几声,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若是真能化险为夷,到时我一定向先生来道谢,”他看向同伴们,问道,“我这不小心算出个死劫来,你们还算不算?”

    杨成首先摇头,他身为武者,一向不信这些。白银见杨成摇头,也不敢应声。可殷廷修还想看看这卦师会给别人算出什么来,便把白银拽到桌前,道:“给我这位兄弟算算!”

    见白银有点畏缩,殷廷修又道:“就给他相个面吧!”

    沈田立刻说道:“这位小兄弟一看就是富贵命,将来定能家成业就,安享一生。”

    总算听到了点吉利的,殷廷修很高兴,“你这三卦完了没有,若是还有,再给我妹妹卜一次!”

    见沈田点头,殷绮也被拽到桌前。沈田盯着殷绮的脸看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喊道:“真是天意啊!”

第二十七章 礼物

    沈田这一声喊惹得不少路人侧目,连殷绮他们也吓了一跳,殷廷修抢先问道:“算出什么来了?”

    跟魏凌风当时见殷绮一样,沈田什么也没看出来。从小精研卜术的他立刻就明白过来,殷绮是与他命运相关之人。

    其实还不仅仅是命运相关这么简单。沈田的家族以养马、贩马为生,居住在曜国和牧族交界的一处草场上。沈田的祖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术师,他的卜术便是由祖母所教。

    半年前,一位游医远道而来,自称是祖母的朋友。家里人包括沈田都觉得他是个骗子,因为祖母他老人家近三十年来从没有出过远门,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会是她的朋友?

    游医名叫李惊澜,他们还没来得及把人往外轰,祖母却亲自出来相迎,还很恭敬的样子,一时众人都不敢再小看他。

    李惊澜在沈家一待就是两个月,这期间草场上的马儿们个个服帖,再烈的马见到他后也变得分外乖巧,倒是帮驯马省了不少功夫。

    李惊澜临走时,祖母让沈田同行,说是出去见见世面,同时还交待了一件事。

    十三年前,祖母夜观星象,发觉一位能影响天下气运的人已经出世,而且这人与沈田的命数有所关联。

    祖母嘱咐他务必在十一月之前到达昭华城,等待那人的出现。一旦找到,必须想方设法地将此人带回沈家,与她见上一面。

    沈田早就想出去看看,所以乐得与李惊澜同行,可是他对找人这件事却将信将疑。除了年龄,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可怎么找?难道全凭运气?

    他十月初到了昭华城,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他想着,再见不着,就北上回家吧!

    如今却是不用回家了。和他看着父母兄弟一样,无论如何凝神,沈田也算不出殷绮的半点运势,这便是卜术对术师的限制,他们永远无法推算自己以及与自己命运相关之人的命数。

    眼看年龄也对得上,时间也正好,毫无疑问,这位少女便是沈田要找的人。

    “敢问姑娘芳名?”沈田没有理睬好奇的殷廷修,向殷绮询问道。

    “姓殷,名绮。”

    “喂喂,”殷廷修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先说说到底算出点了什么?”

    沈田故弄玄虚道:“殷姑娘的命数非常特别,不能叫外人听了去,否则便会厄运临头!”

    他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卦师一旦对人道破其运势,就会产生改命的可能,但是改动的程度往往不大,能完全逆转命运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殷廷修自己虽然是个半吊子,但他觉得这位卦师好像也没厉害到哪里去,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

    可是为了看沈田到底想要干什么,殷廷修还是带着杨成和白银退到远处,眼睛仔细盯着这边的动静。

    沈田斟酌了一下,郑重道:“说实话,姑娘的命数我算不出来!”

    殷绮愣了一下,这么诚实的骗子她还是第一次见,既然要明说算不出来,又何苦把别人支开?

    见殷绮没明白,沈田又道:“算不出来并不是我的错,而是因为你我是命运相连之人啊!”

    命运相连之人?殷绮慢慢想起《巫经》上的叙述,她的确看到了这方面的内容,卜术的施用是有限制的。

    但是,殷绮怎么也想不出她与沈田会有何种联系?游方的卦师与深居简出的世家千金,他们根本就是天南地北的两种人!

    “我祖母的卜术比我更加高超,她早就算出你我的相遇,并嘱咐我将你带回家里,祖母真的很想与你见上一面。”

    单从内容上来讲,沈田的话很难让人信服。但殷绮听着他的语气和态度,却觉得这人并未在撒谎。

    不过是真是假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殷绮若想成功实行自己的逃离计划,最快也得在半年后。

    她只能答道:“对不住,身为女子,又未成年,长辈绝对不会允我远行!”

    沈田也没打算一蹴而就,他忙说起另一件事,“临行前,祖母托我送给你一件礼物,无论如何,请笑纳!“

    殷绮点点头,准备看看沈田会拿出什么来。

    谁知他却站了起来,笑道:“礼物我还放在家中,你不如跟我走一趟,也叫上他们,”沈田向殷廷修那边看了一眼,“但是千万不能告之实情,只说是我送给你辟邪的就好。”

    殷绮不想节外生枝,况且不知为何,她对沈田有种莫名的信任,所以便痛快地答应了。

    殷廷修听说这卦师要送宝物给殷绮,一时兴趣更浓,开心地跟在沈田身后。

    到了沈田家门口,殷绮顿时目瞪口呆,因为斜对面便是哑叔的家,他们竟住在同一条胡同里!

    真的是天意么?殷绮正想着,殷廷修他们已然进了院门,好奇地等着沈田将宝物拿出来。

    宝物是一件极为精美的手镯,主要由雕刻的银和玉石组成。别的还好说,那上面的玉石呈通透的碧色,戴在殷绮的手腕上便立刻显现出流动的波纹来,定是勒山石无疑。

    玉石和银之间,还串着一颗血红色的小珠子,虽然有点不起眼,但殷绮能隐隐感觉到有股力量蕴含其中。

    “这手镯由一位非常厉害的术师所做,”沈田指了指那颗红色珠子,“上面还有他用血施下的祝祷,具有极强的保护力量。”

    殷廷修在一旁看着,点头道:“的确不是凡品,里面封存的力量很强大。”

    殷绮很喜欢这件礼物,不仅好看,戴在手上的感觉也很舒服。看来沈田并非信口开河,他应该真有一位厉害的祖母。

    但若真要见,她也得出逃成功才行。沈田倒是一个可以帮她们的人。

    从沈田家里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殷绮一行人便去了他们还算熟悉的白鹤客栈。

    到了客栈,白鹤已不见踪影,据说半个多月前就飞走了,大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吃饭。

    掌柜的依旧机敏,他迅速地凑了过来,问道:“诸位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殷廷修走向一张大桌子,“多上些素菜。”

    吃着饭,殷廷修与殷绮谈起了卜术。

    殷廷修的卜术之所以较弱,除了自己不喜欢,还受了师父易谨文的影响。

    灵徒馆上上下下,从小就跟在易先生身边的人只有殷廷修一个。而易先生对卜术存着很大的偏见。

    易先生曾说过:“若命数已定,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若未定,知道了也不一定会起到好作用,所以这东西根本没有去了解的意义!”

    本身没有兴趣,师父也不鼓励学,殷廷修的个性又不是会用心钻研的那一类,他的卜术就这样耽搁下来。

    殷绮觉得,易先生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不能完全赞同。因为除了人命,卜术还能预见别的事情,这点对人还是很有帮助的。

    不过卜术也真是难啊!灵徒的记忆力已经是优于常人的了,但那么多繁杂的知识殷绮能理解记忆的并不多。到如今她也仅仅是掌握点皮毛而已,连预见天气也做不准确,更不要说卜算人命。

    想到这,她顿时是沈田产生了敬意,年纪轻轻就能将卜术用到这种地步,他也算是个天才!

第二十八章 机会

    在城中逛够了,殷绮他们在日暮时分回到了家中。

    她将自己腕上的手镯给陶莹看了看,并叙述了它的来历。陶莹也夸赞这手镯漂亮,但她嘱咐殷绮和殷廷修,如果别人问起,最好说这东西是从外面买来的。

    两人很快会意,母亲这是怕有人说闲话,传出殷绮私相授受的谣言来。

    陶莹今日心情不错,她对殷绮道:“我已经跟你大伯谈好,只要能拿到升入地字班的资格,你就可以直接进天字班,和廷修一起学习。”

    殷绮有点不敢相信,“这样可以吗?易先生会答应?”

    “殷廷岳可以走捷径,你为什么不可?”陶莹不屑一笑,“他们总要一碗水端平啊!”

    易先生很挑剔,不管是不是殷家人,只要资质不够,就休想进入他的天字班。当初殷廷岳迟迟无法通过升入天字班的考试,郑夫人便去求殷正元,连孙孝直那里也下了一番功夫,这才让他离开了地字班。

    如今轮到殷绮,即便易先生答应了,以他的脾气,心里肯定不大痛快。

    这样的机会在年前就有一次。无论是天字班、地字班还是人字班,每年12月都会进行考试。人字班的考试内容是御气术、御水术还有《巫经》上的部分知识,只要这三项都能评个优,就拥有了进入地字班的资格。

    殷绮的御气术如今已经小有所成,但离陆康的要求还有些差距,她若想修习御水术只怕还得等到明年。

    “今年的考试能通过么?”陶莹问道。

    殷绮急忙摇头,“今年肯定不行,明年倒还可以一试。”

    陶莹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似是在发愁。

    她应该是有了什么谋划,殷绮心想,可惜自己不争气,未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殷廷修不平道:“母亲,你不明白。绮妹能达到这样的水平非常不易,已经算是馆里学得好的。”

    陶莹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我知道,明年再通过也不晚,这有什么可急的?”

    殷绮却没有放下心来,她知道陶莹这话是刻意说给儿子听的。等殷廷修走了之后,她一定另有吩咐。

    殷廷修今晚意外地磨蹭了好久,直到天色漆黑才回了自己的院落。

    陶莹果然立刻把殷绮叫到跟前,道:“好孩子,你多用用心,尽力通过年前的考试,赶快到天字班去!”

    “为何突然这样急?”

    陶莹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听到了点风声,郑薇在暗中做手脚,等着关键时刻狠狠咬我一口。”

    “为了殷芳的婚事,她不是已经低头了吗?”

    陶莹冷笑了一声,“现在想来,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咱们这位二夫人能屈能伸,以前还真是小看她了!”

    殷绮明白了陶莹的心情。原本郑薇和陶莹的斗争不外乎内院这点权力还有子女的前途,但是现在,已经隐隐呈现出几个家族博弈的态势了。

    “您是担心陶莹会做对三哥不利的事情?”殷绮干脆挑明。

    陶莹点了点头,“廷修和廷允都在他身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这点殷绮倒没想到,“他们和三哥关系很好,应该不会做什么。”

    “现在不做,不代表以后不会,”陶莹严正地看着殷绮,“人越大,越会多考虑自身的利益得失,更不要说郑薇还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是啊,人会长大,也会变!想起这一阵两兄弟的态度的确有些微妙,殷绮觉得陶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可她如何能在年前通过考试?离考试只有一个月,即便过了御气术这一关,可御水术只会比御气术更难,她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入门吗?

    “母亲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做。”殷绮只好这样答道。

    陶莹露出了些笑容,从内室取出一个锦盒来。她将盒子递给殷绮,道:“里面是我托人从外面买来的白龙爪,已经晒干,听说用来泡澡对术师最为有益。”

    殷绮打开盒子,一阵透人心脾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装满了白色的干花。如此金贵的东西,不知花费了陶莹多少银钱。

    将盒子抱在怀中,殷绮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现如今,只好拼一拼命了!

    殷绮正要拜别陶莹,只听得外面的侍女们纷纷喊道:“三爷回来了!”

    今天是冬节,纵使夫妻不和,殷正川也要回来和陶莹团聚一下,刚才殷廷修就是在等父亲吧!

    见许久不见的丈夫进屋,陶莹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比刚才冷淡了几分。

    殷正川只在殷绮给他行礼的时候应了一声,然后便坐下不再说话。陶莹也只是招呼侍女给他上茶,别的一概不谈。

    殷绮正琢磨着赶紧开口回屋,摆脱掉这种不适的气氛,殷正川对她问道:“今天和你兄长出去了?”

    “是,父亲。”

    殷绮心里一阵惊惧,殷正川向来不怎么喜欢女儿,她很怕父亲会不许自己再出门。

    所幸他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殷绮赶紧辞别父母,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日,不敢有片刻怠慢,殷绮更加努力地研习起术法来。用孟平的话说,她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

    因为心中急于完成陶莹的期待,殷绮突然觉得青鸾阁的学习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她干脆利用各种机会在那里练起御气术来。

    姜月奴见了,居然十分感兴趣,她最爱看些有意思的东西。殷绮操纵着石子将它们一个一个的投入水中时,姜月奴兴奋地叫好,惹得在别处休息的女孩子都过来看。

    殷绮这才发现,这些少女的生活实在是千篇一律,枯燥无聊,所以才会对她施用御气术表现出这么高的兴致。

    太过投入的结果,就是身体疲累,精神困顿。殷廷修最见不得她这幅模样,问道:“为何突然这么拼命?”

    殷绮点点头,答得口是心非,“第一次考试嘛,不想被人看轻。”

    殷廷修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跟我过来!”

    没有按例回锦画堂,殷廷修带着殷绮到了他自己的院子。

    因被一片竹林环绕,殷廷修给它起名叫碧竹居。进去后殷绮发现,不管是屋里还是院里,陈设都很简单,跟易先生那茅屋的风格很是接近。

    殷廷修让他的侍从们都躲在屋内,不要出来,然后让殷绮施用御气术去攻击他。

    殷绮原本还有点担心,害怕伤到殷廷修。可试了几次后她发现,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伤到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殷绮也就没了顾及,全心全意地施用起术法来。

    院子里能用的东西不少。水桶,扁担,石子,花盆等杂物一个一个地朝殷廷修砸了过去,他不慌不忙地躲闪着,仅靠着灵巧的身手就躲过了殷绮的阵阵攻击。

    不断的失败激起了殷绮的好胜心,她细心地观察着殷廷修的破绽,一直在改变攻击的方式和角度,终于逼得殷廷修也用起了术法。

    殷廷修一开始用术法,就有了反攻的动作。殷绮除了控制物体进攻,还不得不注意防御,免得自己受伤。

    最终不敌的自然是殷绮,她被一截树枝戳中了胸口,虽然没有大碍,却也被击得向后退了两步。

    殷绮这时已经明白殷廷修的意图,他这是在借对战的方式来帮助自己提升对御气术的操控。

    不得不说,这种方法还是很有效的。殷绮明显觉得自己施用起御气术来比以往更加得心应手。

    殷廷修一边休息,一边解释道:“离考试只有一个月,灵力的提升其实极为有限。但是在运用术法上,只要方法得当,你还会进步很多。”

    他狡黠一笑,又道:“说到方法,没有什么能比对攻更有效!”

第二十九章 御水术

    天色渐晚,两人先回了陶莹那里。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旦得了空闲,殷绮便和殷廷修用御气术对攻。殷绮技不如人,往往是无所顾忌、拼尽全力,殷廷修则要小心着不要伤到她,练起来也十分辛苦。

    刚进十二月的时候,殷绮觉得自己进步很大,已经达到了修炼御水术的水平。她立刻去找陆康,让他来看自己射箭。

    陆康顺便叫了两个和殷绮能力相当的少年,一起来参加试验,谁通过了,便能开始修习御水术。

    两个少年修行的时间比殷绮长,年龄却都比她小,这让殷绮更觉压力。

    好在考试临近,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修炼,围观者并不多。两个少年先射,他们都同时操纵起四只箭,箭的速度和准头都还不错。陆康边看边略略点头,心中应该有了判断。

    轮到殷绮,她见两位师兄的水平并没有比自己高到哪里去,心里有了些底气,便一口气射出了五只箭。

    五只箭均射中靶心,速度也没有减慢,一旁的陆康和两个少年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能提升到如此地步,”陆康赞道,“真是不能小看你啊!”

    殷绮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着,心想她应该要好好谢谢殷廷修。他的训练方法看起来粗暴,实行起来竟然非常有效。

    “你们三个都可以修习御水术了,跟我来!”

    三人随着陆康往山上的林子走去,最终到了半山腰的一处瀑布前。这瀑布很小,水流也缓,被巨石和古树所掩,殷绮曾在附近逗留过,竟一直没有发现。

    陆康看着瀑布底下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潭水,道:“这是御水术入门的地方。修行此术的第一步你们应该已在书上见过,全身浸于活水,感其形,察其意,以求相通。”

    一名少年问道:“‘形’好理解,可这‘意’是怎么回事?水哪里会有想法?”

    “水生万物,自然有其心,千万不要把它当成死物!”

    陆康只说了这一句,见少年不解,还要再问,又道:“多说无益,你要自己去体会。”他转头看向殷绮,“男女有别,既然要泡这潭水,你肯定不能与他们同时修炼。”

    殷绮刚才一直在琢磨修行的事,早忘记了自己是女孩子。如今陆康将此事道破,她也发起愁来。

    水潭是天然而生,虽然位置隐蔽些,但谁都能走过来。他们两个男孩子自然不用顾忌什么,可殷绮该如何?

    陆康早就想好了对策,他道:“你们将时间错开,正午前阿绮用,你们两个午后用。我会在附近设下禁制,正午之前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进入这里。”

    正午前她还要上早课,殷绮觉得自己有点吃亏,但也没有办法,青鸾阁的学习她也不能耽误。

    陆康很细心,为殷绮指定了西侧的一个小水潭,不许其他人用。然后又对他们嘱咐了些有关修行的事,便单独将殷绮带到了木屋那里。

    殷绮这是第一次走进陆康的房间。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几幅画,看着都十分精致古朴,书桌上还有几幅他自己的画作,看来陆康颇好此道。

    陆康拿出一个细颈的小瓶和一根银针,让殷绮伸出食指。

    “若想完成这个阵法,必须有你的血才行。”他用针迅速地在殷绮手上一刺,几滴鲜血迅速地掉落瓶中。闻到血腥气,殷绮本能的厌恶,胃里有些泛酸,头也晕了起来。

    陆康很快地将瓶子盖好,并为殷绮包好伤口。他这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未见半点不适。殷绮好奇地问道:“师父不厌恶血吗?”

    “只要是术师,都不会喜欢血,”陆康解释道,“但是见得多了,也会慢慢习惯。”

    的确,像陆康这样的术师肯定见多识广,几滴血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殷廷修只比她大两岁,就天天在神虎堂待着,对血恐怕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到底,自己还是个井底之蛙啊,没有见过半点世面!

    次日,上完早课,殷绮急急忙忙赶回了人字班,去了瀑布那里。

    陆康布下的阵法并不显眼,殷绮只觉得与昨天相比,附近多了几个形状各异的石块,地上也隐隐可见几道凹陷。

    阵法属于秘术的范畴,离殷绮还太过遥远,她无心查看这些变化,直接走到潭边。

    即使知道身边有着阵法的保护,殷绮脱衣服时还是有些不安,小心地察觉着四周的动静。

    关于浸泡活水,《巫经》上明言最好一丝不挂,殷绮实在是做不到这一点。为了心安,她打算穿着中衣入水,并提前准备好了用来换的衣服。

    脱下了外袍,殷绮慢慢步入水中。十二月里寒凉的潭水令她打了个冷战,嘴唇也一下子变得青紫起来。

    如果是普通人,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发疯吧?可她是灵徒,是身负灵力、可通天地的人,冷暖、病痛还有饥饿都将不再束缚着她。

    潭水不深,殷绮挑了个合适的位置,盘腿坐下后,水刚好淹没脖颈。

    寒冷的感觉很快退去,身体也回复了些温度,殷绮静下心来,开始像往常一样打坐。

    力量在身体里流窜,殷绮觉得包裹着她的水也渐渐有了些热度。此时她已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感其形,察其意,与之相通。怀着这样的想法,殷绮将自己的身体也想象作一滩水,缓缓地溶在这潭里。

    一个多时辰很快过去,殷绮恋恋不舍的从潭中起身,换下了湿透的衣服。临走时,她伸手触了触潭水,温度比她刚来时高了很多。

    头发微湿,殷绮就这样去了青鸾阁。姜月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问道:“这个时间洗什么澡?”

    殷绮笑道:“不是洗澡。我在修行御水术,刚才一直泡在潭水里。”

    术法的事姜月奴不懂,不过她发觉殷绮精神焕发,皮肤也比以前白嫩了许多,于是叹道:“世人都说术师天生貌美,依我看,都是修行时慢慢练出来的。”

    虽然是玩笑话,殷绮觉得姜月奴说得挺有道理。自打进了灵徒馆,她的形貌越来越精致,连芸香都发觉了,时常夸赞她。

    等到黄昏时分,殷廷修一见殷绮,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道:“御水术练得不错吧?灵力提升了不少。”

    殷绮惊讶道:“你能看出来?”

    “等练到我这境界,你也能看出来,”殷廷修笑道,“怎么样,没被冻坏吧?”

    “刚进去的时候的确很冷,不过之后就不再有什么感觉。等我出来,潭水居然还变热了不少!”

    这会儿轮到殷廷修惊讶起来:“你今天在那儿泡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时辰。”

    这令殷廷修难以置信。他开始修习御水术时,同样在十二月。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其余几个一同修炼的灵徒们,没有谁能在第一天就和潭水融合到这种地步。他们全都冻得够呛,咬紧牙关才在水里坚持下来。即便是进步最快的殷廷修,也在第三天才适应了水温,第五天才让潭水有了变热的反应。

    殷绮见他皱眉苦思,问道:“有何不妥吗?”

    殷廷修不愿承认殷绮比他当年的进度快,含糊说道:“无事,看来你练得还算顺利。”

    殷绮听后,心情愈发得好了。

    这样练了几日,殷绮偶然和一同修习御水术的两位师兄聊了起来,这才知道,两人连水温都还没有适应,自己竟已经将他们远远落在身后。

    一番探讨,两位师兄发现殷绮也没有什么秘诀,大家都是按照师父的吩咐来修炼。二人急于找到原因,便拉着殷绮去找陆康。

    陆康正坐在凉亭里,看着山下的景致,听完三人的叙述,他放下茶杯,平静说道:“无需多想,御水术本来就是女术师最擅长的,一般学得也比男人快。”

    “为什么这样?”最年幼的师兄有些不平。

    “女子的身体与水性相近,天道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两位师兄很受打击,怏怏地走下山去,殷绮还有些疑问:“若是这样,女子修炼起术法来岂不是更便利些!”

    陆康笑了笑,“那是自然,可惜你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女灵徒实在太少了。”

    殷绮很惊讶,这么重要的事《巫经》上居然只字未提。虽然别人也曾提过女术师少见,但她一直以为是人为的因素,毕竟女子生来要受很多的限制。现在看来,竟完全是天意。越是身怀异禀者,越要寥寥无几。

第三十章 考试

    平静的潭水泛起阵阵波纹,渐渐形成一股怪异的水流,将坐在中央的殷绮围起。

    殷绮处在漩涡之中,纹丝未动,水流的一部分突然调转头来,朝另一个方向流去。最终两股水流相撞,激起了一片水花。

    此时距殷绮初学御水术已有七天,她正在进行控制水流的修行。

    御水术的第一步是尽可能的与水接触,做到与水相通;第二步便是用心意控制水的流动;第三步亦是最难的一步,那就是结水成冰。

    殷绮若想在在考试中达到升入地字班的资格,就必须学到第二步才行。

    如陆康估计般,她的进度很快,刚开始控制水流时还不能离开水中,两三天后,殷绮便能站在岸上操纵了。

    也就在此时,殷绮体会到了术法的别样趣味。

    御气术和御水术虽是两种不同的术法,但只要实力够强,也能做到一块用,这样便产生了无数可能。

    殷绮尝试着配合施用两种术法,最终成功地将水以球形的姿态悬在空中,还能让气进入水中,在潭底开辟出一小块干燥的地方。

    虽然做起来还很不熟练,持续的时间也极为有限,却任然给了她很大的自信。能不能通过考试先放在一边,只要自己的力量日益强大,出府的事没准不再是个难题。

    而且也不用太担心外面的生存问题。身怀这样的术法,能威胁到她的人应该很少吧!

    离考试只有十日,这段时间里,殷绮练习的对象慢慢从潭水转移到其它地方,比如井水和雨水。

    流动之水最有灵气,所以井水和雨水更难被人所控制,偏偏用来考试的水正是这两种之一。

    之前殷廷修的帮助让殷绮占了不少便宜,殷绮很想继续与他切磋。只是他并非每天都有耐心和空闲。

    寥寥的几次对战,殷绮都处在绝对的劣势,两人的差距比以前还要显眼。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自己正慢慢强大起来,所以兄长才会越来越认真。

    果然,几次斗下来,殷廷修直言殷绮的御水术已然够格去修炼第三层,将水凝结成冰。

    这倒是没有必要。离考试不过三、四天,还不如多花花时间巩固已经学会的东西。

    终于到了考试这天,灵徒们都不必去上早课,全聚在各自的班里。

    人字班这里,最先测的自然就是御气术。灵徒们依次站到箭靶前,控制着箭射中靶心,数量多且命中率高者即为优秀。

    其他人都在排队应试,唯有宋辰站在陆康身边,帮他看顾着灵徒们。

    宋辰虽然算不上有天分,但其实力也到了进入地字班的要求。不过他性情淡泊,没有什么好胜心,正好陆康身边还缺少一个得力的助手,他便一直留在了人字班。

    与易谨文和魏仲不同,陆康经常外出,他不在时,便由几位年长的师兄负责,宋辰是其中最得人心的一个。

    殷绮心怀爱慕,这些天里刻意躲避着宋辰。两人许久未见,宋辰未察觉殷绮有异,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一如往常。

    殷绮放心的同时,也隐隐有些不甘,宋辰果真对她没有多余的心思。

    她收敛心神,将精力放到比试上来。御气术测完,殷绮的成绩还算靠前,成功地得了个优。

    到了御水术这一关,情况却有些惊险。

    殷绮虽然进步神速,但修行的时间比其他人要短,优势并不明显。而成绩的评定,除了灵徒的自身实力,也要考虑整体的比较。

    御水术的测试较殷绮想象中难很多,灵徒们需将木桶中的水移到另一个空桶中,而且只允许对水施力,不准控制木桶。

    想要完成这个任务,肯定要将御水术和御气术配合起来才行。虽然殷绮之前做了不少类似的练习,但这种难度的她还没有尝试过。

    排在前面的师兄们一个个前去应试,殷绮在后面忐忑不安,紧张地观察着考试的情形,以求发现些诀窍。

    孟平站得离她很近,突然小声说道:“若是没有信心,不如一点一点来。”

    “什么意思?”

    孟平朝木桶那边点点头,只见一位师兄正将水凝聚成球后移出,可惜他实力不济,水球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控制,一下子全都洒在地上。

    孟平开始向殷绮传授经验:“他的水平与你相近,若想通过,这种方式极易失败。倒不如多耗些时间跟精力,将水一点点移过去,这样会保险些。”

    殷绮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反正能通过就行,既使方法笨一些,也比完全失败要强。

    孟平先于殷绮上前,他刚才一副胸有成竹,测试时果然完成得很顺利,看来这次肯定能升入地字班。

    终于轮到殷绮,她谨遵孟平的吩咐,将水小股小股地移动到旁边的木桶中。整个过程中,殷绮一直全身贯注,不敢松懈。

    过了近一刻,她总算全都完成,未让一滴水洒出来。紧绷的精神猛一放松,殷绮顿时觉得眼前发黑,差点晕倒在地。

    孟平早有预料,及时扶了她一把,笑道:“恭喜恭喜,这一项也评了个优,想必咱们会一起升入地字班!”

    恐怕不会如你所想,殷绮心道,即使要升,自己也将直接进入天字班,这是殷家子女的特权。

    最后一关是文试。灵徒们分别抽签,从提前准备好几十个问题中挑出一个来进行回答。

    考试的场地立刻从后院改到书房,大家纷纷在地上坐好,轮到谁,谁便前去抽签、作答,颇有早课的气氛。

    那些问题虽然多样,但都和《巫经》上的内容有所关联。灵徒们向来以博闻强识出名,所以答起来并不困难。

    眼见前面的师兄们大都顺利通过,殷绮心里终于安定下来,这大概是三个测试里最简单的一个了。

    景公吕茂,这便是殷绮最后抽到的问题,陆康要求她说说此人的生平事迹。

    这点《巫经》上没有写,但是也难不倒殷绮,她反而觉得这道题太容易了,吕茂可是位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没有谁不知道他。

    吕茂一直被术师们尊称为祖师,因为在吕茂之前,并没有人用过术师这个称呼,身怀灵力的人一般都被叫做巫。

    那时,人们把巫看作神的使者,对他们格外敬重,因而巫的地位一直与皇族不相上下。

    一山岂能容二虎,两边总是平静一段时间后,就要斗上一斗,轻则人心惶惶,重则内乱四起、国破家亡。

    吕茂身为当时最强大的巫,却否定了自身神使的身份,转而推崇天道。

    天道即万物之理,吕茂只信天地间固有的规则,明言世间并无鬼神。为了宣扬自己的思想,他写了《巫经》这本书,建议改变巫术的修炼方式,将术法分类,循序渐进地学习。

    吕茂立刻得到了皇族的支持,两者合作,铲除了反对他们的势力,尤其是巫教。

    巫的势力就这样被削弱,吕茂又上书陛下,请求赐予身怀术法者术师的称号,废弃“巫”这个名字。

    从那之后近百年,术师们没有再涉足权力争斗,大都潜心地研习《巫经》上叙述的修行方式,术法也空前的繁荣起来。术师们都认为是吕茂将他们带到了这个新境界,《巫经》也被奉为灵徒必学的经典。

    吕茂在三十岁时,被皇帝加封为景公,尊为国师。十年后,他放弃朝中官职,开始四处游历,从此不知所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875/ 第一时间欣赏玄姬传最新章节! 作者:陆婴所写的《玄姬传》为转载作品,玄姬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玄姬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玄姬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玄姬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玄姬传介绍:
十三岁被认作灵徒后,生于术法世家的殷绮,除了修炼,就是用心地琢磨着怎样才能离家出走。一代妖女,国师玄姬的传奇就此开始……玄姬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姬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姬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