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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全文阅读

作者:宋申申     九州列国传txt下载     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只许庭花与月知

    这句话让少公子心里翻起千层巨浪。怪不得他最近心神不定,总是感觉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我这就带她离开。”頔夜公主看懂了少公子眼里的慌乱,对于他喜爱绥绥的程度,頔夜公主暂且可以放心将绥绥交给他来保护。

    “等一下,”頔夜公主叫住了往山上去的少公子:“你暂且不要与她说事情的真相,也不要这般突兀地带她离开终首山,这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地方,有她的娘亲,有她的师父,有她的小姐妹,这样直白,她是不会和你离开的。”

    “不如我们去告诉绥绥的娘亲,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跳进火坑里吧。”少公子神色焦急,完全想不出任何头绪。

    “不可,”頔夜公主眉头紧锁“凤娰夫人那种为了爱情不顾所有的女人,是不会为了绥绥而让自己的良人陷入困境的,她先是陈候的妻子,再是绥绥的娘亲,你若将事情告诉她,她必定将绥绥看的死死的,并且用亲情捆绑着她,她必嫁无疑,毫无回旋的余地。”

    “可我们没有时间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绥绥嫁去蔡国吗?”少公子第一次因为焦急而红了眼睛,在面对绥绥的时候,少公子似乎永远都无法遮掩他的情绪.

    “用绑的。”頔夜公主目光如炬。

    终首山的菖蒲,今年开的特别早,春天才开始,就已经铺满了山,仿佛五彩斑斓的毯子。少公子躺在一处巨石之上假寐,他知道不过多时頔夜公主就会带着绥绥来这里找他。頔夜公主给绥绥下了少许的媚药,使她今日看到少公子时,会比平时更加心神荡漾。而后頔夜公主怂恿绥绥偷亲假寐的少公子,以此作为理由让少公子绑了绥绥做良妻,若是绥绥从了,那便一切都好说,骗她与少公子私奔就好.若是她不从,少公子的袖袋里还有**.依頔夜公主的意思是,只要能将绥绥带离终首山,无论用什么方法,结果都是她来扛。

    不管将来因为此事绥绥是如何埋怨頔夜公主,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绥绥的嘴唇快要贴近少公子的时候,少公子的耳边突然传来刺破风声的鸣响,这抛物的手法极为熟悉,仿佛是来自于蝴蝶谷.少公子猛地张开眼睛,看着面前撅着嘴忘我的绥绥,方才的紧张感全然被破坏,他险些笑了出来。

    感觉到气氛不对,绥绥张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公子,两人鼻息相交,却再没有如同现在这般尴尬的时刻。而后绥绥的脖颈中了暗器,趴在少公子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须臾,绥绥的皮肤开始溃烂,犹如老树脱皮一般鲜血淋漓。少公子抱着绥绥,将她的衣服撕开,只见她身上所有的皮肤顷刻间被这霸道的毒药所侵蚀,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恶臭。

    少公子将绥绥紧紧抱在怀里,看着迎面飞来的灰雀,他拿出怀里的飞刀,‘咻’地朝着林子里面飞去。不过多时,隐藏在一旁的頔夜公主便将给绥绥投毒的始作俑者绑了过来。

    “执哥哥,她这般轻浮于你,你怎还抱着她不放。”这是君绫第一次下山,一路跟着灰雀找到了少公子,却见他在和别的姑娘亲热,气的不打一处,放出毒针使与他亲热的姑娘面目全非。

    頔夜公主见绥绥一身的溃烂,最先忍不住,抬起脚踩着君绫的胸口,凶神恶煞地道:“解药,解药拿出 来。”

    “没有解药,那针上边有蛊虫白骨的诱饵,进入身体便开始啃噬血肉和皮肤,直至人化作一具白骨。”君绫眼里妒火中烧,心里更是烧的难受,她不允许她的执哥哥对她以外的姑娘好,绝不允许。

    頔夜公主看着一直抱着绥绥不肯说话的男人,心里早已懊悔至极。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把绥绥托付给君执,现在绥绥变成了这般鬼样子,她还有何脸面活着。

    頔夜公主抽出腰间的夜火琏,开始抽打着君绫。她双眼通红,显然是想用手上的鞭子,将君绫也变成绥绥那般体无完肤。

    少公子看着怀中已经血染满身的绥绥,也全然顾不上君绫被抽的痛喊。他的眼泪悄然而落,引来了一直陪伴在绥绥身旁的小花飞身而下。少公子眼前一亮,咬破了嘴唇,将自己的眼泪和血凝合在手掌之中。

    随后小花俯冲而下,落在了少公子的手掌,散发着温蕴的光芒。少公子紧握手掌,将小花和自己的血泪再度凝合。他深情地望着绥绥,幽幽地道:“你与我之间再没有距离可言。”

    少公子紧握着小花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绥绥后背.随即绥绥的周身发着紫色的光,这光芒温和不刺眼,让頔夜公主和君绫停了手,双双地朝着少公子看去。

    不过多时,一身腐朽的绥绥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周身的光芒燃掉了,她赤着身子,不着寸缕地躺在少公子的怀里,肌肤如玉一般,不见任何瑕疵。少公子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长外衫裹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执哥哥,你居然把娘亲送你的续命蝶用在这个丫头身上。”君绫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像是受了巨大的侮辱,她猛地起身,拿出腰上的鞭子,朝少公子怀中的绥绥抽了过去。

    頔夜公主沉浸在方才绥绥突然转好的喜悦之中,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君绫的暴躁,等她回过神阻止的时候,君绫鞭子已经抽出去了。

    少公子抬起手,抓住迎面而过的鞭子,用力一拉,轻易就将君绫拉倒在地上。頔夜公主连忙按住君绫,生怕她再使出什么恶毒的暗器来害人。

    “君绫,我会原谅你跟踪我,会原谅你质问我,可若你再伤我怀中姑娘,别怪我无情。”少公子朝着君绫大声怒吼,而后胸口一热,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少公子的怒吼对于君绫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未经世事的她仿佛遇到了这世上最绝望的事情,整个人茫然无措,甚至忘记了反抗頔夜公主的钳制。

    “骨碌,带着绥绥快去山上的温泉,她虽然恢复如初,可是身上的白骨蛊虫仍旧还在,这蛊虫一遇到比人身体温度高的热水就会从人身上脱落致死,你快,你快抱着她去。”少公子站起身将绥绥交给了頔夜公主,可自己却因为是续命蝶的施者,为了接下了君绫那一鞭子,在三个时辰之内动了真气,因此损伤了心脉。

    看来,他今日当真是带不走他的小姑娘了。

    “那你怎么办?”頔夜公主抱着绥绥,虽然方才对少公子还是带着怨恨,可现在见他因为绥绥变成了这幅模样,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无事,三个时辰过后,我以内力自疗便可,你暂且将绥绥看好,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身后那只蝴蝶的真相,否则她将来的危险是无尽的。”少公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压着胸口的浊气道。

    頔夜公主低下头看了看睡得死死的绥绥,而后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边冲去。

    少公子捂着胸口,看着頔夜公主抱着他的小姑娘,越跑越远,终于眼前一片黑暗,昏死过去。

    在梦里,少公子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不是君执,不是少谷主,而是小白。这一声又一声的小白,让他明白,是谁成了他梦里的人。

    醒来之后的少公子,感受着四周的摇晃,以及穹顶上的帐幔,确定了自己是在马车上。他坐起身,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试着凝聚内力,可是凝聚几次,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真气全都不见了。他将食指和中指抵在自己的气户穴上,感知到了自己的真气被人故意封住了。

    少公子掀开车帘,果真看到始作俑者君绫正坐在那驱赶着马车。他缓缓地与她并肩而坐,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少顷君绫侧过头靠在少公子的肩膀上,欣然地笑着。

    “我睡了多久?”少公子开口问。

    “三天。”君绫笑着回答。

    “我们这是去哪?”少公子又问。

    “回家。”君绫回答的简单,少公子也知道这个家指的是蝴蝶谷。

    “怎么你身上也没了真气吗?”少公子见君绫驾车的手有些抖,便问道。

    君绫点了点头:“阿娘说夜火琏伤不了君家人,可若是用真气疗伤的话,就会内力尽失,所以我便用银针暂时将内力封了起来,以免不小心失了内力。”

    少公子淡淡的笑了笑:“原来是用银针。”

    君绫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她停下马车,抬起手想抓住少公子,最后却还是扑了空。少公子迅速跳下了马车,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冲破了君绫在他身上刺入的银针。

    银针从少公子的身上飞出后,他的真气缓入丹田,经由石门,商曲进入心脉,顷刻之后,心脉之伤便不再这般痛了。

    “君绫,我向来不喜欢别人骗我,这里的别人包括了你。”少公子面色沉冷,不再似刚才在马车上那般和颜悦色。

    “那你呢,你就不曾骗过我吗?”君绫跳下马车,脚步有些虚浮。

    少公子的耳边响起了君婀姑姑说的那些话,那些君绫为了靠近他,所做的那些傻事。他心有些软了,却还要与君绫说清楚,对于少公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不过是害怕属于自己的一切凭空消失而已。

    “君绫,你是我的妹妹,这个关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姑姑护着我,我便护着你,可你不能为了我对别人好,就将别人赶尽杀绝,以往你在蝴蝶谷胡作非为时有人替你撑腰,可在这江湖之上,你若胡作非为,吃亏的是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时时护你周全。”少公子的话如同闪着寒光的长刀,劈开了君绫最柔软的纯真。

    “可我就是不想你对别人好过对我。”君绫抽泣地揉着眼睛。

    “可是终究有一天,你会嫁人,会有人比我待你更好。”眼见君绫的哭泣,使少公子有些心疼,可这是她所必要的经历,早些让她明白,对谁都是好事。

    “那我便嫁你就好了,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人如你一般对我好了。”天真的姑娘总是死心眼,这让少公子焦头烂额。

    “绫儿,你先回蝴蝶谷去吧,等我处理完终首山上的事情,再回谷中与你好好说。”少公子见说不过她,便不再与她纠缠,转身就要往回走。

    君绫连忙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少公子的腰身,无论如何都不松开手。少公子浑身一震,将君绫震飞在半空,他挣开了君绫的束缚,又回身打出无形的内力将君绫稳稳接住,妥帖地放在了地上。

    “君绫,我不是傻子,你骗我说睡了三天,可这眼前都到了进山谷的路,怎么可能是三天,你不但用银针封了我的真气,是不是还用安神香让我多睡了几日,你莫要将我心里对你仅有的喜欢变成厌恶,否则那个蝴蝶谷,不再是我的家。”少公子的话犹如藤条,鞭笞着君绫还天真无邪着的心上。

    她哭红了眼睛,暗自运气,挣脱了自己身上的银针,致使真气在体内运行。少公子见状连忙出手一掌,打在了君绫的神藏穴上,将其真气拦截。随后君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少公子浑身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自责,他抱起君绫回到马车上,为她注入自己的真气,随后往蝴蝶谷赶去。

    由于时间紧迫,他将君绫放在山下的百家所,并且以灰雀传书给君婀姑姑,说清了状况之后,再次往陈国的终首山去了。

    可是无论他再怎样追赶,也都来不及了,一天之前,送亲的队伍已经出了陈国的终首山。在绥绥的娘亲得知绥绥背后那只蝴蝶,如江湖之中传言那般不堪,她的冲天怒气牵连了頔夜公主,并将她赶出了重华寺。用月华夫人与她的感情,压制着頔夜公主的良知,使她被迫远离绥绥,甚至连绥绥出嫁之时都不允许她在场。(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天长水阔知何处

    等少公子赶到终首山的时候,却再也不见绥绥与頔夜公主二人的身影,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少公子的一个梦一般。梦时甜美,醒时荒凉。每经过终首山的一处风景,便无时不刻地闪现着以往的回忆,那些历历在目的所有,全都闯进了少公子的脑袋里。少公子路过藏经阁,路过树屋,路过与绥绥玩闹过的花田与荷塘,最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木屋,坐在屋顶,望着天上的半月失神了很久,一直到他身后有人悄然而至,他也全然不知。

    “我十分好奇,殿下心底的人到底是谁?”寂静的深夜之中,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响,少公子回头望去,发现正是抱着小白貂的信北君。他一身青蓝色的锦袍,头发玉冠束起,玉树临风。

    少公子没有说话,自从他将身份告诉了信北君,对于他的称呼,信北君与燕君一样,都改为了殿下,并且对待他时的态度也与之前大相径庭。

    “终首山上现在已经被陈国的公卿所包围了,听传言陈候是要将重华寺变为国寺吗?”少公子无心谈论他的心上人,故意换了话题。

    信北君不揭穿他,从容地点了点头。

    “信奉众神,变成了信奉佛法,陈候的心变化的还真是快。”少公子知道说这种气话压根不起丝毫作用,绥绥依旧是要嫁去蔡国,她的一切依旧是要被人拿捏。可他却偏偏说了,就算是抱怨,就算是抒发他心里的不快,他依旧厌恶陈候这般不负责任的父亲。

    “看来殿下心上人还真让我猜准了。”信北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听到了有辱陈候的话,可他却不想开口责怪,毕竟陈候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了。

    少公子仰起头看着信北君戏谑地说道:“百里一家侍主,赤子忠肝,九州绝无异心之忠烈,我记得你父亲的灵位还在周地安阳王宫里的圣贤庙里面存放,先王怀疑陈候有二心,尔父断臂维护,深得先王赞许,怎么今日我在你面前诋毁陈候,你却不动声响?”

    “若是殿下说出了实话都算是诋毁,那么我百里肆每天对陈候的谏言,岂不是要拿了我的命去?”对于少公子的嘲讽,信北君显然不生气,还笑嘻嘻地与他说着话。

    少公子站起身,飞身而下,落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他今日心里就像是被抠了几个窟窿眼,难受的很,所以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然而信北君依旧不依不饶地跟在少公子的身后,他也飞身而下,落在少公子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

    “殿下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回到安阳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信北君不识时务的模样,气的少公子想徒手劈了他。

    少公子不说话,依旧加快脚步想要甩掉他。

    “殿下如此一味的逃避,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信北君依旧跟的上少公子的步伐,嘴巴也一直没闲着。

    少公子的脑袋里像是灌进了一窝蜜蜂,嗡嗡嗡的扰得他头痛欲裂。

    “如今周王仁慈,不如殿下去安阳见一面周王,或许周王能为你和清河公主正名。”信北君又开口说道。

    少公子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信北君,满腹怨恨,却不知从何说起。

    信北君摸了摸怀里的小白貂,见他极力忍着翻腾的怨气,竟淡淡地笑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应当把頔夜公主的信交给你了。”信北君从袖袋里拿出两页帛书在少公子的面前晃了晃。

    少公子见状想要去拿,却再次被信北君藏了起来。

    “殿下莫急,好好想想方才我问的那三个问题,与我一同走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再把信给你看。”信北君抱着他的小白貂走在了前面。

    与方才相反,少公子这回紧紧跟在信北君的身后,并且换成了少公子回答信北君问的那三个问题。

    “我自然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位置本就是我母亲清河公主的,而我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九州之上,还未找到与我志同道合的盟友,凭我一己之力怎样颠覆周王,从而拿回自己的东西。”

    “周王仁慈,这倒是很好笑的笑话,若不是他,我父亲怎会落得那样的结果,母亲又怎么会被困在缠情岛上,为了保护我,又与我是分隔两地,不能时常相见,这所有的一切难道这就是他的仁慈吗?”

    信北君停下了脚步,缓缓地看着少公子,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他叹着气与少公子说道:“我那时听我父亲说过,叛乱是臻太后与历将军一同携手谋划的,政变当时,周王年岁还小,而后也一直是臻太后和历将军在把持朝政,或许周王有自己的苦衷,更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少公子垂下眸子暗自思量,信北君说的历将军和臻太后,清河公主从来没有对他提过,只是一句带过地告诉他,是周地的宗亲贵族觉得清河公主在登顶之日与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跑了,难以胜任九五之位,转而支持玉重登顶,并且让少公子平淡接受,莫要心生怨恨。

    少公子忽然想明白了,之前在缠情岛,清河公主一直劝说他远离权利之争,这才故意没有与少公子说实话。

    “不如这样,我为殿下做引领之人,请殿下见一面周王,若是之中有误会,何不当面说开呢?”信北君看出了少公子眼里的疑虑,顺而也猜测到了少公子所听到往昔,与他现在所说的存有很大的偏差。

    信北君深知,这其中的偏差若是由他告诉少公子,少公子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是他与周王一同别有用心地诓骗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信北君能做的,就是带着少公子去找这位系铃人。

    “你为何会这样帮我。”少公子不解。

    信北君笑着将袖袋里的帛书递给了少公子,这次他再也没有藏回去。

    少公子展开帛书,娟秀的篆文展现在少公子的面前。

    君执:

    见字如面,我与绥绥二人已是相隔天涯,纵使我此去凶险,却仍有回见之心。可天下之事并非事事如愿,我若此去不回,请你一定护好绥绥,她不比我一般凶悍,且又心善纯真,你与她青梅竹马,自是两小无猜,我信你能在红尘之中护她周全,莫让人将她重伤。

    此番她嫁去蔡国,你我明了,全是国之间的龌龊交易,得幸你为周王室的后裔,若是重得荣耀之位,定能夺回绥绥护她周全。蔡以小国硬碰强楚必死无疑,你暂且与百里一道,尽快与蔡息两国分割,以免殃及池鱼,陈地虽摒弃绥绥在先,但却是你我她三人的栖息之地,且绥绥心善,定不会眼看陈地陷入两难。

    我已离去,并非本愿,却是时势所迫,然绥绥身边已有我随之保护之人,你且不必担忧。

    我与你,与绥绥三人不知何时再见,你且欠我一场比试,务必珍重。

    妘缨

    頔夜公主的信十分简单,想是她也没有什么好与少公子说的,大部分的内容都是让他护好绥绥。可是信中最重要的,少公子也不会遗漏,頔夜公主也希望少公子重得周王之位,以此来护绥绥的周全。

    这世上,只有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给心爱的人最好的保护。所谓的不争不抢,不过是失败之人的借口罢了,他们没有能力去抢,所以才会如此自我安慰。

    “我与绥绥,与頔夜公主算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互相担忧彼此的安危倒是说的过去,可我不明白,为何信北君你却对绥绥这样上心。”少公子将帛书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自己的头脑镇静下来,开始思虑身边发生的事情。

    信北君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打哈哈地说道:“她是陈国的大公主,陈候对她亏欠诸多,所以吩咐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你这不是护她周全,你这分明是要我带她走,陈候让她代妹入嫁,而你却让我带她走。”少公子眼神凌厉,玩味地看着信北君。

    “让你看了封信而已,倒是把你的思绪理清了。”信北君长须了一口气,心里坦然,到底是瞒不住他。

    “我只想听实话。”少公子认真道。

    “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能力去带走她,我不过是想,若你心里有她,一定会紧随着她,在她身处蔡国时,护她周全罢了。”信北君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当初卫姬夫人用灭国之身的由子将凤姬夫人母子赶出陈宫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对陈候抱有任何幻想了。当年,她插足在凤娰夫人和陈候之间,更是心安理得地坐上了凤娰夫人退步,禅让出来的君夫人之位.陈候对凤娰夫人有愧,却因卫姬夫人是卫国公主不敢直言。此次蔡侯的求亲,给了陈候一个机会,福金公主若是嫁去蔡国,陈候便有继位储君的借口将凤娰夫人和福祥公主请回到陈宫里面。

    可陈候的如意算盘到底是打错了,卫姬夫人早知道了陈候的那点小心思,故意撒泼地要福金公主嫁到息国.她想,既然陈候想要接那对母女回宫,她便让那对母女永远不得安生。蔡国如今是一块是非之地,无论是哪国的千金嫁过去,绝不可能有善终。卫姬夫人知道陈候想要以此击垮她,可她偏不,她就是要破他的局,搅得陈国上下天翻地覆。

    陈候是君,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因此忍痛嫁女,却依旧想要心爱的凤姬夫人回到他身边。

    凤姬夫人虽然心里仍旧对陈候抱有旧念,可以听到是以自己的女儿为代价而换回自己的重新归陈,又哪里能心安理得。她陷入了两难,舍不得福祥公主,可却不想让自己深爱的陈侯为难。

    可是到最后,她终究还舍弃了绥绥,选择了维护陈候,让福祥公主嫁去蔡国。

    而信北君则是凤姬夫人手里紧握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想当初在宋国之时,一曲问花舞艳绝九州,凤娰夫人的入幕之宾不在少数,信北君的父亲正是这其中之一,对凤娰夫人的暗自欣赏和守护不比陈候少一分一毫。就连最后凤娰夫人与陈候同归圣安,依旧对二人维护有加忠心不二。弥留之际嘱咐信北君一定要与他一样,守护好在陈国如履薄冰的凤娰夫人,否则若是有天,泉下相见,他饶不了信北君。也因信北君的父亲是凤姬夫人的旧识,这次凤姬夫人又找到了信北君,恳求信北君在福祥公主离开陈地,嫁到蔡国之后,能护她平安。

    少公子听着信北君对他讲述的这些事情,在他心中认定绥绥的娘亲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不管是頔夜公主的娘亲月华夫人,还是信北君的父亲,她似乎都要将她身边对她好的人用绝了才算甘心。

    可终究不管绥绥的娘亲如何,少公子都不会心安理得地让绥绥嫁到蔡国,永不与她相见。

    “如今陈国的朝堂之上,已经不仅仅是一股势力在撕扯,卫姬夫人,李家人,还有我所提携的寒门之士,我有心更改陈国的国命,可陈候却无力回天,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漩涡有多深,你每挪一步,都有可能落到别人陷阱之中。”信北君认真地看着少公子。

    “所以,你就将福祥公主丢给了我,想要先在陈国扭转乾坤,再接她回去继位吗?”少公子仅凭猜想,却不知是否猜到了信北君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人的心思太沉,少公子一点也不确定他所说的话,是不是就如同他心里所想的那样简单。

    “说实话,我没想那么远。”信北君站起身,将怀里的小白貂放在肩膀上。

    “我来劝说你保护她,无非是遵守与家父的承诺,满足凤姬夫人祈求罢了,不管是将你引荐给周王的条件,还是你心里爱着福祥公主,不忍她受委屈,在她身处蔡国时,保护她,对你对我,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而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协助陈候肃清朝堂上的那些顽固之人,然后逐出卫姬夫人的势力,若是那时候福祥公主还活着的话,我会考虑将她接回来,辅佐她坐上储君之位。”(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香灯半卷流苏帐

    少公子看了君婀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很多,担忧之中带着自责,埋怨之中带着疑虑。他的剑再次往前刺了一寸,小婢女的脖子上一凉,吓得哭着说道:“姑姑前些日子滑了胎,如今还没出小月子就要来警告公子,快些离开蝴蝶谷,否则燕国君不日就要来山中与姑姑守岁,公子在桐花台上羞辱燕国君的事情他仍然记着仇,如今姑姑又不顾燕君的意思自行落胎,新仇旧怨在一起怕是牵连公子。”

    “住口。”君婀红着眼睛呵斥道。

    少公子如愿以偿地收起了剑,转过身对跪在地上的小婢女说道:“先回彩蝶居,转告白老头煎一些补气血的方子,我和姑姑谈完事情之后,我亲自送她回去。”

    小婢女抬起头,畏畏缩缩地看了看君婀,见她没有再呵斥她,弓着身子起立,转身走远了。

    “我会听姑姑的话,明天就与白老头一同离开蝴蝶谷,去缠情岛。”少公子摸了摸鼻子,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凌霄居,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却不是自己的家。

    “君执,你莫要····”君婀见少公子的神情十分落寞,得知他一定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才要说话,却又被少公子打断。

    “姑姑,我送你回彩蝶居罢。”少公子的明眸皓齿,却让君婀心生愧疚起来。

    若不是自己心软又优柔寡断,怎会让君执受燕君的钳制。可是一想到慕君和君绫,她又对燕君下不了狠心。她依稀记得当初连芷知道她又怀身孕时的欣喜若狂,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她明白,一个慕君和君绫已经够了,若是她再让这一胎生下来,蝴蝶谷怕是要改姓了。

    她揉了揉泪眼迷蒙的眼睛,缓缓站起身,跟在少公子的身后,走出了凌霄居。

    燕地离周地本来就远,相距缠情岛就更远了。少公子本以为君婀姑姑只是单纯地想要支开他,不让他留在蝴蝶谷,所以才让白老头带他去那么远的缠情岛,想是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缠情岛也必定在除夕之后了。

    白老头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只白身黑尾的兽,这只兽长的像马却不是马,体型庞大足足有马的三倍,额间有黑角,长着虎爪,还长着犹如老虎一般的长牙。白老头告诉少公子,这只兽的名字叫做駮,是中曲山的神兽,上古三界分开的时候,这吉兽便不再人世出现。至于白老头是怎样得到这只吉兽的,少公子也不想过问,白老头本身就与九州之人非同类,所以他从哪里得到了什么宝贝,少公子也一点都不好奇。

    白老头带着少公子乘着这只穿云而飞的吉兽,行了一日便到了缠情岛。

    这岛上一如既往的还是原来的模样,许是少公子太久没有回到缠情岛了,见到清河公主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今周地派出看守在缠情岛对面黑崖上的那些耳目都已不见了,想必已经放弃了对清河公主的控制,所以少公子从今往后可随时来岛上见清河公主了。母子相离暂且告一段落,这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而缠情岛上还有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是花诗姑姑怀了殇的孩子。这一消息也让清河公主倍感欣慰。

    而那个吃了少公子的毒药乌支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虽容貌不出众,却是清新可人,由于受不了日光,所以肤色苍白,就连乌发也参杂着其他的杂色,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清新之感。

    这姑娘似乎十分喜欢少公子,自从少公子和白老头骑着駮,从天而降之后,她就日日跟在少公子的身后。

    少公子不愿意理她,故意在白日之时走在日光下,姑娘急红了眼,披着斗篷锲而不舍地跟在少公子身后,虽说皮肤没有受到任何灼伤,可走得急,捂在身上的衣服又多,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险些在冬日里面中暑。

    清河公主得知之后,将少公子叫来跟前,训斥了一顿,这使少公子更讨厌起这个姑娘来。

    清河公主为姑娘取了名字帛余,却没有给她自己的姓氏。因为觉得帛余是为少公子挡命的无辜之人,因此对于帛余也格外宠爱。甚至旁敲侧击地与少公子提起,明里暗里想让帛余做少公子房中人,使帛余的后半生有着落。

    少公子义正言辞地回绝了,他对清河公主说了自己的想法,帛余虽是替少公子挡命,可身份来路不明,况且身上还带着病。少公子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去回报帛余,但绝不会遵循清河公主这样的方式。若清河公主执意如此,少公子只当帛余是铺路石,不会付出任何真心给她。更何况,他虽落魄了,却也是周王室的后代,不至于娶个没有姓氏的女奴。

    这是清河公主第一次听到少公子内心的想法,她震惊于少公子的野心勃勃,害怕他重蹈覆辙她自己的原路,因而苦口婆心地劝说少公子,确使得两人本就不亲密的关系,更加尴尬起来。少公子那时不理解清河公主的与世无争,也不明白她心里的岁月静好。只觉自己在世上寂寥无比,竟没有同路之人可以搀扶。

    他十分沮丧,除夕之后便只身回到了蔡国的桐花台。又一年的十五到了,云游九州的仁切大师回到清华寺,又要主持一年一度的佛法大会了。作为挂名徒弟的少公子,自然也要回到清华寺去帮忙,尤其先将仁切大师的桐花台打理好,否则他回来又要埋怨少公子偷懒了吧。

    今年十五的桐花台,没有去年热闹了,想必庄荀和韩子,白老头三人在庄荀的农庄里面垂钓,没有时间再来桐花台,燕君去了蝴蝶谷,与君婀姑姑的痴缠也让他抽不开身。只有蔡侯和护国将军如约而至,与仁切大师一起为蔡国祈福。

    少公子与护国将军叔姜又痛痛快快地比试了一番,比上次左右顾忌不同,这次少公子与叔姜两人比试的酣畅淋漓,若不是仁切大师让他们比武时注意他的那棵宝贝桐花树,他们二人的施展会更好。

    仁切大师再次启程云游九州之后,少公子也没有回蝴蝶谷去,而是又去了终首山。

    少公子还没走到终首山便由頔夜公主的人带去了春红馆。对于頔夜公主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少公子十分好奇。此次的春红馆之行并没有像最开始那般不堪,少公子被带去了一间雅舍,里面弥漫着茶香,茶案对面的雕花月门上挂着水晶帘,帘后面是一展楠木雀首的箜篌。

    少公子跪坐在茶案旁,眯着眼睛等人来。

    不过多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少公子睁开双眼,看见頔夜公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正从门口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灰衣女子。灰衣女子低着头,少公子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从身形上看仿佛是那日在頔夜公主身边告密的人无异。灰衣女子走到月门之后,跪坐在箜篌旁边,缓缓地拨弄起琴弦,遂而柔美清澈的音律倾泻而出。

    頔夜公主坐在少公子的对面,挡住了少公子看向灰衣女子的视线,她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看着少公子问道:“说吧,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你走的这些日子,终首山上就没消停过。”

    少公子不解地看着頔夜公主,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公子也莫要藏着掖着了,你的身份不会单单只有蝴蝶谷的少谷主这么简单,燕国的三头蛇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说着頔夜公主从袖袋里面掏出一把匕首,丢在了少公子面前。

    少公子拿起匕首,细细地看着匕首把上边刻着的三头金蛇的标志。少公子心里咯噔一声,料想之前得罪那人得罪的紧了,他不敢动蝴蝶谷,所以就紧着少公子在乎的人下手。

    “绥绥可还安好。”少公子将匕首收进了袖袋里面,问道頔夜公主。

    “你且放心,只要我在她身边一天,断然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倒是你,似乎每次回来都将她置身于麻烦之中,第一次暂且不说,因为需要用龙心草为我解毒,第二次,你一回来我和绥绥的匪窝就被端了,而这次,绥绥险些被燕国的人宰了。”頔夜公主凝眉回想着当时的险境,后怕地面色苍白。

    “頔夜公主莫要看高了在下,前两次都与我无关,只有这第三次我是承认的,燕国的人来终首山我也是始料未及。”少公子低头拿起玉色的瓷碗放在嘴边,他的手指与瓷碗的颜色很相近,因此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頔夜公主挑着嘴角笑了起来。

    “最近发生出人意料的事情还真是多。”

    少公子抬头见頔夜公主神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她笑容还带着淡淡的欣喜,少公子放下瓷碗道:“看来頔夜公主所遇到出人意料的事情似乎是好事。”

    頔夜公主不再笑,恢复了常态。她是遇到了好事情,可在面对少公子时,却不想与他分享。

    “我的事情公子自然不用操劳,处理好自己那一摊子烂事儿,省的我和绥绥被谁宰了都不知。”頔夜公主看着少公子一字一字地说道。

    少公子笑了笑,心想这终首山看来是上不去了,他还是要先赶回蝴蝶谷一趟,跟姑姑说一下这件事情,暂看姑姑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这姑娘箜篌弹的不错,能得如此技艺,想必身份必定不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頔夜公主的出人意料之事,是寻到了另一脉夜家的人吧?”为了不再让頔夜公主继续聊燕国三头金蛇的事情,少公子将话锋一转,到頔夜公主自己身上去了。

    頔夜公主一怔,更是证实了少公子的猜想是准确的。

    近些日子,她手下的人在陈国的余陵寻到了夜家的另一分支,以神夜璎珞枪为代表的夜影一族,她这些年不辞辛苦地找寻了三支夜家隐形军的分支,流光刀夜雷与夜雨兄妹,夜火琏夜天宏和其妻程遥,再有就是最近寻到的神夜璎珞枪夜影与夜山兄弟。

    頔夜公主如今掌握了流光刀和夜火琏,接下来就要向夜影和夜山兄弟学习神夜璎珞枪了。

    这神夜璎珞枪的枪头是由西海玄铁经过万火淬炼而成,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枪身是由天幕雪山上的无患木打磨而成。无患木上古时期驱邪气的神木,夏商之后便在九州少见,甚至难寻。枪身的无患木上满满地镶着紫铜的火焰标志,远远望去倒像是正在飘扬的璎珞,也是因此神夜璎珞枪因此得名。

    頔夜公主正在回想她第一次见到这把枪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异常激动,这不单单是寻到了新的夜家隐形军时的喜悦。无患木驱邪气,犹如守夜人一般为正,紫铜的火焰标志,是妘家为祝融后裔象征,而玄铁更是坚硬无比,就像頔夜公主的现存的意志一般,她就是要手持这把神夜璎珞枪将她所有的东西全部讨回来。

    少公子看出了頔夜公主眼里翻涌的斗志,顷刻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曾几何时,他也同頔夜公主一般也是这样斗志昂扬,可现在呢?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自从来到了这终首山之后,他身上的这种斗志削减了不少,甚至会忘记当初他所有想要报复的想法。

    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了?否则就真的被消减了锐气,任由自己的命运背离原路了。

    不管这次少公子的心里又多想念绥绥,他都强迫自己去忘记,甚至放下。他没有再回到终首山去,从春红馆出来之后便回到了蝴蝶谷。凌霄居上冷静了几日,调整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前往彩蝶山去见君婀姑姑。

    可是,待他走到彩蝶山脚下时,出其不意地在第二重坎卦竹林里遇到了想要往山外闯的君绫。也庆幸少公子的及时赶到,救了君绫一命,否则她早就被竹阵里面飞出的暗箭射成刺猬了。

    少公子抱过君绫,见她已经受了伤,绯色的衣裙已然是血迹斑斑。

    “娘亲真是煞费苦心,为了防止我偷跑下山,连八卦阵的阵法都给换了,若不是我机灵早就没命了。”虽然浑身是伤,却依然有力气埋怨,她想要挣脱少公子的束缚,继续往下边走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睡起杨花满绣床

    信北君的话,少公子听了全部,却信了一半,受凤姬夫人的祈求去保护绥绥,他自然相信,可是剩下的,还是要经由时间的沉淀,才能让少公子看清,信北君对自己,到底是不是交予真心。

    少公子将灰雀所能寻觅到的百里香囊留给了信北君,以便两人以后通信,随后他火速离开了陈地,跟着陈国送亲的脚步追去了蔡国。这一路使少公子心口像塞了棉花一样,忐忑不安。他不知该怎样面对绥绥,他对她隐瞒了那么多,若是她问起来,少公子应当如何回答她?若是她真的听信于她娘亲,说的那些关于蝴蝶谷与续命蝶的江湖传闻,少公子又该作何解释?

    带着焦灼的忐忑,少公子终于寻觅到了送亲队伍的踪迹,确切的来说已经不是陈国的送亲队伍,而是蔡国的迎亲队伍。他站在远处远远地望着绥绥的撵轿,心像是被拎到的半空中,够不到地。此时的时节正是蔡国芙蓉花开的时候,不知绥绥的嫁衣是否如这漫山遍野的芙蓉花一般,红的艳美。

    当夜,少公子携着一朵红色的芙蓉花出现在绥绥卧房里面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了。绯红色的寝衣将她的肤色衬托的格外娇嫩,就好似少公子手里的那朵红色芙蓉花一般。她眼睛如同鹿儿一般,见少公子的突然到访,先是有些吃惊,转而变成了防备之意。她没有说话,却看起来十分紧张,仿佛是在害怕少公子对她做些什么。

    少公子含笑垂眸,心里不再像最初那般焦灼,他的绥绥永远都不会在她在意人的面前咄咄逼人,懂得得到的不易,才能好好的珍惜,这是她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也是少公子所掌握的她身上最重要的软肋。

    “绥绥见了老友,怎么一点都不高兴,莫非是怕我把那只蝴蝶拿走吗?”少公子故意先入为主,仿佛是在终首山时一般,逗弄着她。

    她不说话,双眼带着探究打量着少公子。明眸皓齿,娇艳如花。尤其是她一身的娇艳的颜色,更将她艳丽的模样衬托的绝色无双。少公子喉咙一紧,不知为何竟然无意识地朝她走了过去。

    她如同受惊的猫儿,连忙喊着救命,企图用声音唤起住在她卧房四周的奴仆。少公子翘着嘴角笑的邪魅,他早知道绥绥会使出这么一招,所以悄悄地给那些蔡国人的灯油里加了一些香料,让他们绝无机会叨扰他和绥绥叙旧,一夜到明。

    少公子拉开床边的纱帐,更将绥绥看的细了一些,曾几何时,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已经变成了大姑娘。依旧是那艳丽无双的眉眼,可身体却开始成熟起来,轻薄的绯红色的寝衣之下,凹凸有致的身形让少公子浑身上下的血液如同燃烧起来了一般,少公子才想说出自己内心的渴望,却被绥绥的一句话,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小白,我们男女有别,我是要嫁人的女子,作为旧友,你不能坏我清白。”

    少公子的胸口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本能地问道:“当初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男女有别呢?”

    “我若是知道亲了你之后,与我有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打死都不亲你了。”绥绥依旧耍着赖皮,可她说了这话,听到了少公子的耳朵里就全然变味儿了。

    亲了之后便耍赖皮不负责任,还反悔地对少公子抱怨,这就是他的绥绥。少公子心里暗自不爽,猛地将她抓紧了怀中,三两下地解开了她寝衣的带子,柔软又温热的肌肤暴露在少公子的眼前,由于常年与香料为伴的关系,绥绥身上的香味十分好闻,他压着绥绥,将她整个洁白的后背对着自己,鼻息之间全是香艳的味道,少公子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如现在这般渴望得到绥绥的身体,他想融入她,想侵占她,想要她的一切一切。

    “小白,不要。”绥绥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肩,纤纤素手紧紧捂着她后背上的续命蝶。她在害怕,浑身颤抖着,生怕少公子将她身后的那只蝴蝶带走。

    少公子愕然失措,看来绥绥还是相信了她娘亲告诉给她的那些,坊间关于蝴蝶谷可怕的传言。少公子不知是哭好,还是笑好。世人皆惧怕蝴蝶谷,由此生畏,不敢亲近,保护了蝴蝶谷不受外界纷扰。可是少公子最不希望的就是绥绥误解蝴蝶谷是那样人心向背的地方,那是少公子长大的地方,他开始在意绥绥对他的看法,因而不希望绥绥也认为他是生长在那样一个人心险恶的地方。

    “你就这样害怕吗?”少公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绥绥依旧发着抖不愿意说话。

    “你是害怕见不到骨碌,还是见不到我。”少公子低下头吻着绥绥的耳垂,一路向下,最后温热的嘴唇覆盖绥绥背后的那只续命蝶上。

    听到了少公子提到了骨碌,绥绥的神情缓和了一下,或许她暂时清明了,这次少公子来见她并不是为了拿走她背后的那只续命蝶。绥绥不再害怕的颤抖,反而接受起了少公子的亲密,嘴里嘤嘤地哼了哼。

    这哼声,简直成了少公子致命的合欢药,他一把翻过绥绥的身体,开始吻着绥绥香甜的嘴唇。

    少公子起先的几次蜻蜓点水,一边吻着她,一边解释着自己,是因为要救她才将续命蝶放在她的身上,让她莫要相信那些有关蝴蝶谷不堪入耳的传言。

    她的唇上仿佛有着这世上最好吃的蜜糖,少公子三次沉吻下去,久久不愿意离开。

    两个人的身体相拥,没有任何一丝的缝隙,少公子看着绥绥迷离的眼神,险些将她吃干抹净。

    烛火传来微弱的声响,少公子抬手点了绥绥的睡穴。他快速离开了她的床,飞身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少公子还没来得及站起身,身后猛地一刀朝他劈了过来,少公子匍匐在地上灵巧地躲开。紧接着第二刀朝他劈过来,少公子滚了几圈,从腰间抽出含光剑,挡着迎面而来的刀,他抬腿一踢,将劈刀的人一脚踹远,随后站了起来。

    “君执,是你。”叔姜收起了环首刀,又看了看床上衣不蔽体,睡的正香的绥绥,背过身子满脸通红。

    少公子见状,正要走回去给她穿好衣服,却被叔姜用刀挡住了路。

    “她明日便是我兄长的女人,你莫要再逼我出手。”叔姜隐忍地说道。

    少公子笑了笑:“她这样裸露着,难免明日为她更衣洗漱的婢女会说闲话,你自然不希望你兄长的这场费尽心思的联姻,就自此戛然而止吧?”

    叔姜垂眸思量了许久,终于放下了环首刀,任由少公子为绥绥重新穿上了寝衣。少公子认真的系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衣带,并且将那朵把玩的芙蓉花放在了绥绥的手里,而后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你与她····”看出了少公子严重的眷恋之情,叔姜吞吐地问道。

    少公子站起身,看了叔姜一眼,随即走出了绥绥的卧房。叔姜见状跟在少公子的身后,两人来到了院子后边的野草地里。而今正是暮春之时,此时,蔡国山野之间的萤火虫漫漫,尤其是在这种没有月光照亮的时刻,这光亮即实用,又宜人。

    “将军知道这次蔡侯为何急于与陈国联姻吗?”少公子并没有打算说出绥绥与她的关系,一开口便是一副看穿了蔡侯手段的模样。

    叔姜不语,暗夜之中,少公子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却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若说与楚国开战,将军有几成把握能胜?”少公子见叔姜无动于衷,因此再放狠招。

    “一成,”叔姜叹气道“都没有。”

    “所以将军也看得出来,蔡侯是想拉着谁一起蹚浑水了?”少公子能想象的到,此时此刻叔姜困窘的模样。国弱而不尚贤,国富而不强兵,蔡国已是千疮百孔,关键是蔡侯还宠信奸佞小人。唯一一个应当在他面前说实话的弟弟,也选择沉默,少公子自然不知他们之间的问题,所以只能怪蔡侯太独断专行了。

    “是,我知道,我很清楚,可是我不想与他说这些,他觉得我没用,只知儿女私情。”叔姜沉稳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少公子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纠结儿女私情的明明是蔡侯,关叔姜什么事儿?

    “不知是哪位良家女子,荣得将军的青睐。”少公子顺着叔姜的话说了下去,为的就是能听到叔姜亲口说的故事。

    可是叔姜沉浸在回忆之中,许久都没有说话。别看平日之中,叔姜是个大大咧咧,只知操练的男人,感情这方面还是十分细致的,他不愿意与少公子说,想必是为了保护对方,对遥不可及的爱来说,越是流言蜚语少,越是在保护对方。

    “楚姬夫人可能不行了,所以你的心上人想必进了蔡宫就会成了杀死楚姬夫人的替死鬼,这样楚国之怒就会牵连给陈国,届时陈国不加入蔡国的反抗之战都不行了。”叔姜的话让少公子震惊万分。

    “什么叫楚姬夫人不行了?”少公子错愕,芈雅光的身体里,明明有少公子放入的紫荆红玉丸,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行了。

    “前些日子,楚姬夫人的病痛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无论兄长用尽什么办法,用尽什么良药,都没有办法使她康复,医官说楚姬夫人如今就像一个油灯枯竭的人,没有几天可活了。”叔姜低沉的声音传来时,少公子才后知后觉,或许是楚姬夫人身体里的紫金红玉丸已经消耗殆尽了。

    许久,少公子没有再说话,他望着漫山遍野飞舞的萤火虫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惆怅起来。图谋权术,如履薄冰,如临焚火,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牺牲品。少公子不敢想象,如若有一天他或者绥绥,或者頔夜公主变成如同楚姬夫人这般被人束缚,会有什么样的抉择。

    “君执,我与你在桐花台相识,而后几经切磋武艺,就已经将你当做知己看待,都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叔姜的朋友不多,不管你是如何看我的,我对朋友皆以真心相待,而今这姑娘是你心上之人,我也知道她此去嫁到蔡宫之中与你再无相见的机会,这世上最难得是两情相悦,况且你们的身份又不成阻碍。”叔姜的一番长篇大论让少公子心里莫名其妙,可待他说出下面一句话的时候,少公子突然对面前的壮汉子更改了看法。

    “你现在就带她离开,趁我还没有后悔,带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九尺大汉内心细腻柔软,少公子不知怎地,突然喜欢起叔姜的耿直了。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少公子转眼一想,若是此时带着绥绥远走高飞,绥绥一定会埋怨他一辈子,说不定眼前这个把他当做知己的大汉也会因此受牵连。

    少公子非善人,但也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

    “我有办法让蔡侯不以此借口陷害福祥公主,也不会让楚姬夫人出事,你可愿信我,并且助我一臂之力?”少公子想到了一个十分冒险的方法 ,但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的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为了绥绥,也要赌上一把。

    叔姜看着少公子胸有成竹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叔姜知道福祥公主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否则今日就不会救那个险些被他劈了的小婢女。曾几何时他身边也有这样一个善良的姑娘,眨着冰蓝色的眼睛朝着他甜甜的笑。可伊人以远嫁,他们只能相守天涯。

    第二日,历经了一整天的入宫典礼,入夜之后,蔡侯才要前往合欢殿去见一见那位福祥公主,便被椒兰宫的婢女拦住,婢女神色慌张地秉明蔡侯楚姬夫人腹痛难忍,濒临生死之限。

    蔡侯闻此连忙改了方向,大步地往椒兰宫走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夜凉银汉截天流

    还剩下最后一关,少公子想起方才他走上来时,记得姑姑第一关布的是乾卦里面的阴阳阵。君绫并没有学过布阵,因此想要硬生生地闯出这阴阳阵,是会有生命危险的,更何况她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

    少公子点了君绫肩膀上的定穴,将她抗在身上,往山上走去。

    “执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要出谷去。”君绫不可置信地趴在少公子的肩上,虽说这是一次嫌少与少公子有亲密接触的机会,可以想到自己的娘亲,君绫还是急的哭了起来。

    “出谷做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少公子自然以为是君绫妹子想他了,因此才会想着出谷去的。

    君绫脸上一红,莞尔地笑了笑,可顷刻又哭了起来道:“不是要去找你,是娘亲,娘亲被人绑走了。”

    少公子一个晴天霹雳的立定原地,心想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闯到蝴蝶谷里面绑蝴蝶谷的谷主。顷刻,少公子的眼前浮现了三条金蛇的标志,他将君绫放在地上,双手摸着她脸上的眼泪细细地问道;“可记得那人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君绫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那人我曾经见过,并且之前不止一次来彩蝶居找娘亲,我那时以为是来寻药的大户,所以也没多问,可没想到娘亲却引狼入室。”

    君绫一直在哭,她从小生活在山谷之中,向来没遇到过大事,因此乱了方寸,才会硬闯彩蝶居上下山的八卦阵,想是要出谷去寻娘亲。少公子知道对于自己妹子而言,娘亲被人绑走了就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见她哭的可怜,心一软便将她抱进在怀中。

    君绫张着大眼睛,趴在少公子的怀里一动不动,甚至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是她长这么大,少公子第一次主动抱她。她的心里像是开满了春花,并且一直春盛。

    “你看一下,那人的身上是否有这个标志。”少公子从怀里面拿出在陈国,頔夜公主那里得来的三条金色蛇首的匕首放在君绫眼前。

    君绫将匕首拿在手里,拇指在蛇首那里摩挲,不刻就点了点头说:“那人袖口上绣了这样的标志,我记得我跟他交手的时候看到了。”

    少公子暗自哼了一声,心想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九州上能进出蝴蝶谷随意,并且胆子大到绑了蝴蝶谷谷主的人就是燕国君无疑。

    他将君绫安置回彩蝶居,并且交代一直跟在君绫身边的妃舒,一定要照看好君绫,若是再让君绫闯出八卦阵去,自等少公子带回谷主后,将妃舒逐出谷去。

    妃舒表面恭敬的领命,可看向少公子的眼神依旧执着炽热。这次妃舒似是变得聪颖了,绝不当着君绫面对少公子有任何的非分之举,可暗送秋波之事,自然没少。

    少公子全然不在意妃舒的春心,安置完君绫之后下了山,出了蝴蝶谷,直奔南燕去了。

    他先是去了庄荀的农庄上,找到了澹台不言,了解了燕国近期的情况。澹台不言现在被燕君封了少祝,身兼南燕护城将军以及储君连慕君的伴读,也是因此,少公子在澹台不言这里得到了许多燕君最近的去向情况。

    入夜,他换了一身夜行衣,将头发用银冠梳成了髻,悄悄地潜入了南燕王城。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南燕王城,与蔡国的尔雅王城不同的是,南燕的王城并没有太高的亭台楼阁,虽说赏花赏水的风雅之地不少,可相比较奢华一些的蔡宫,燕宫可算得上简单了。少公子几经躲藏,无意之中走到了燕君与亲信议事的地方。少公子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关于终首山的事情,索性走近了一点,躲在暗处偷听。

    “李家的人应允了?”少公子听到了燕君的声音,却对他说的这句话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李家那个老头见利忘义,见钱眼开,虽然这次的买卖我们出了大头,但若是这步棋走的好,将来燕地往北挺近的机会近在咫尺。”连芷登位时,已经将燕国反对自己的宗亲势力瓦解的差不多了,唯一留下的便是一直支持他的叔父连瀖,剩下的一个是被连芷赐了姓氏雍门的外亲一族,一个是被连瀖举荐的唐家。少公子不知正与燕君说话的是哪一位。

    “蔡侯那边的人,现在如何了?”燕君又问道。

    “蔡侯身边的心腹老默也已经被我们收买了,不过我的探子查到,似乎蔡宫里面还有一股势力在监视着蔡侯。”少公子听到另一个人的说话声,屋子里面想必不止有三两人而已,少公子沉了沉双眸,看来燕君是要有大的动作。

    “另一股势力?”燕君轻蔑地笑了起来。

    “是,我布置在蔡宫里面的人被这股势力弄折了很多,所以收买蔡侯身边的人才会进展的这样缓慢。”那人说道。

    “是芈昭那小子无疑,你们暂且注意不要招惹蔡宫里的楚姬夫人就好,否则你布置在蔡宫里的爪牙还是会被人剁掉。”虽然少公子不喜燕君,但不得不佩服燕君的聪明。

    “君上,我们要不要将这些人拔掉?”少公子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如何拔,你当楚国的绣衣局真的是绣花的地方吗?”燕君提到了绣衣局,这让少公子万分惊愕。难不成楚国还派了绣衣使潜入蔡宫?那么少公子潜入蔡宫,是不是也在绣衣使的监视之下而行的呢?

    “君上,但凡是人都会有弱点,尤其是像他们这种过了今天就没明天的人,我们只要适当的将他们的弱点引出来,让他们为了一己之私不再效忠楚国就好,若是他们被发现背叛其主,派来了结他们的暗人也是取他们的命,丝毫不会伤到我们,更何况他们打探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坐享其成不是更好吗?”少公子承认,这个人想出的方法即毒辣又周全。

    随后传出了燕君爽朗的笑声,即是认可了这样的做法。此时,少公子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气息,这使屋子里面内力雄厚的人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也感受到了少公子的内力波动。少公子才要撤离,却听呯的一声,门被踹了开来,屋子里面飞出一道黑影直直朝着少公子过来。

    少公子来不及转身便向后撤去,两人一前一后开始了追逐。那人虽然动作快,轻功却不敌少公子,不过多时便落后了一大截。面前正经过一片连廊,少公子身姿轻盈,才要轻点栏杆而起,连廊的转角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恰巧与少公子撞了满怀。

    窜进少公子鼻息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若不是这股从小闻到大的药香,少公子就要出手推开与他撞了满怀的人。

    “君执,你怎么在这?”君婀如今一身华服,金钗满头。

    少公子揉了揉被君婀头上的金饰撞痛的肩膀反问:“这句话应当我来问姑姑。”

    “他骗我说慕君受伤了,我不信,就被他连夜绑回了南燕,来了之后却发现慕君真的受伤了,不过还好伤的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君婀与少公子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向身后看去,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像是在躲着谁一般。

    “慕君受伤了?”少公子惊异,有澹台不言的贴身保护,这连慕君怎么可能会受伤。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我现在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交给连芷。”君婀惆怅地长吁一口气道。

    “姑姑莫要气,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少公子见四周情况不对,拉着君婀想要逃。

    忽地四周火光通亮,刺得君婀眼睛痛了起来。方才她为了逃脱燕君的囚禁,冒险给看着她那些侍卫洒了至幻的药粉。泼洒时少许药粉进了眼睛里,虽然有些刺痛,但不碍事。不过好在遇到了少公子,君婀才松了口气,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君婀知道,君执是没办法丢下她的。

    “方才就是你这小子在偷听我们谈话吗?”少公子借着火光看清了方才追他的人。身材矮小精瘦,皮肤黝黑,再加上贼眉鼠眼的模样,少公子很难将面前的人与方才那些说话的人联系在一起。

    “你看错了,我方才一直在陪着我姑姑在一起,并没有那个闲心偷听你们说话。”少公子灵机一转,将身后的君婀拉至身前。

    “君夫人?”那人歪着头看着君婀,眼神疑惑。

    君婀见状,连忙含笑地点了点头道:“我这白日里睡的多了,又逢家侄来探望我,所以就带着家侄在燕宫中转了转,大人可不要介意。”

    那人连忙朝君婀作揖,毕恭毕敬地回道“夫人说笑了,在下哪会介意,方才我等与君上议事之时,有人偷听,我便追了出来,不过夜太深,没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我刚刚看到有人往那边去了。”少公子忍着笑,心想燕君的心腹也有如此愚蠢的人,确实少见。

    “多谢。”那人对少公子的指点十分感激,刚要抬步追上去,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

    “唐途,那人就在你面前,你还往哪去?”

    少公子和君婀闻声望去,见到燕君一身玄色,衣领前面的胸口处仍然绣着三头蛇首的花纹。他身后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人正值壮年,而另一个却十分年轻,模样生的也十分俊俏,尤其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他用画满桃花的扇子捂着半张脸,在燕君的身后痴痴地笑着。

    唐途疑惑地看了看少公子,又看了看走过来的燕君,不解地说道:“他是君夫人的家侄,方才陪着君夫人在这里散步,不是偷听我们谈话的那人。”

    “真是个呆子,你看看哪有穿着夜行衣与人散步的,况且君夫人被君上囚禁在韶华宫,哪能随随便便出来。”稍微年轻一些的人拿下覆盖在脸上的折扇轻轻的摇着。

    “臭小子,你骗我。”唐途红了眼,转身就出了一掌朝少公子打去。

    少公子拉着君婀灵巧地躲开了,讥笑道:“是你自己太蠢了。”

    唐途气的直跳脚,接连朝少公子出掌过去,一招比一招狠毒。少公子带着君婀东躲西躲,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唐途一掌打在了少公子的后心,得幸是这掌并未用尽全力,少公子只是喉咙一紧,嘴里犯了血腥味儿。

    君婀见状,偷偷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粉末,朝唐途丢去。唐途没来得及躲,被君婀这一把粉末丢了个正着,猛地停了下来扑落着脸上的粉末。

    不过多时,他眼前重影,坐在地上傻笑起来,进入了自己幻想里的尘世。

    少公子在体内将真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缓缓压下了胸口上的疼痛。君婀从衣袋里拿出一只釉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药为少公子服下,少公子更是舒缓了不少。

    “倾慈,你就是这般逃出来的吗?”燕君狭长的眸子里面闪着凶光。

    少公子顷刻间感受到了君婀姑姑手臂上传来的战栗之感,他拍了拍君婀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燕君抬起手,指着天空,直直地盯着君婀看,少顷他笑道:“倾慈,我再一次恳请你回去,若是你留在我身边,不再回蝴蝶谷,我答应你再不会找君执的麻烦,也会在危急的时候救他的命。”

    燕君的城府极深,少公子自然看不出他的话是否是真心实意。可是从君婀姑姑的眼神里看得出,她心动了。少公子连忙摇了摇君婀姑姑始的手,她这才从燕君眼神的漩涡里清醒,她侧过头认真地看了看少公子,垂下眸子又在犹豫。

    “姑姑,你莫要再相信他了,他就是个满嘴仁义的骗子。”少公子在君婀的耳边轻轻道。

    君婀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时,眼泪也涌了出来:“君执,你不了解他,他虽然自私又自负,可是他从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

    少公子不再说话,他看得出君婀姑姑深深地爱着燕君。可是,何为喜欢,何为爱,少公子应当是十分模糊的,不知为何这一刻却异常的清晰起来。

    他的眼前浮现了那个媚妩的小丫头来,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深林沓以冥冥兮

    蔡侯脚下生风,行至椒兰宫,焦急地破门而入,却见护国将军叔姜正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站在楚姬夫人的床前。床上平躺着的楚姬夫人面色惨白,眼下乌黑,一看就像是大限将至的人,更骇人的是,楚姬夫人正捂着肚子,嘴里发出凄惨的哭喊声,一声一声,在暗夜里面显的格外突兀。

    “叔姜,你为何在这里?”蔡侯走了进来,看着叔姜诧异的问道。

    “我来救她。”叔姜见蔡侯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便按照少公子所说的那般,将他煎好的汤药灌进了楚姬夫人的口中。

    蔡侯双眼睁的滚圆,生怕叔姜给楚姬夫人灌了什么毒药,一步上前推开叔姜,将楚姬夫人抱在怀里。蔡侯拿着帕子,手指颤抖地为楚姬夫人擦着嘴角,他双眼通红,开口便大声吼道:“你给她喂了什么?”

    驰骋疆场的护国将军就这样,被自己的兄长因为一个女人推倒在地上,他就像是一把倒下的大旗,想站起来,却不知有何理由站起来。

    “臣在救她。”叔姜也不多说,只是重复刚才的话。

    此时,从楚姬夫人嘴里凄惨的嘤咛声逐渐小了,慢慢地便没有了,她倒在蔡侯的怀里,安静地睡去了。蔡侯浑身上下战栗不停,他抬起已经抖动的无法控制的手,轻轻地在楚姬夫人鼻息之间探寻,发现她鼻息还有进出的气,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轻轻地将楚姬夫人平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坐在她的身边看了她许久,而后,蔡侯揉了揉眼角的些许泪滴,站了起来,踱步走到叔姜身边,屈身亲自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为兄方才激动,你且不要放在心上。”蔡侯认错时却不带一丝真诚。

    叔姜眼里已经染了一层朦朦的雾气,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你的药是从哪里弄来的,有药方吗?”蔡侯随后问道。

    叔姜心里颇为无奈,他的兄长永远是在用到他的时候才会真正想起他,是他的弟弟。

    “我不知这药是哪里来的,药方也不知,不过我把配药的人带了来,他正在等着国君,国君可否与臣一同前去。”叔姜依旧按照少公子的计划,将蔡侯引上了鱼钩。

    蔡侯抬起头看着叔姜,眼神带着考究,而后什么也没多问,便让叔姜带路,前往少公子所在的藏花阁去了。

    依旧是绥绥配制特有味道的驱虫香,好在上次少公子回到终首山时,向绥绥要了很多,否则现如今这香若是没有了,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要。如今的少公子,只要一想到绥绥,眼前就会出现她半裸身姿的香艳模样,少公子面红耳赤地压制着自己心里的魔鬼,可是越压制,却越旺盛,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合欢殿去,抱着她的娇躯入怀。

    少公子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叔姜与他说过,一定要对福祥公主表现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名义上福祥公主,已经变成了蔡国国君的侧夫人合欢夫人,可国君之威的不可侵犯,若是让蔡侯知道少公子与她的过往和现在,那么绥绥从今往后在蔡宫的日子一定生不如死。

    精致的青铜雕花宫灯将藏花阁的四周点亮,少公子终于等到了该等的人,然而两人再次见面都未表现出任何的吃惊之相,想必从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蔡侯已经猜到叔姜要带他去见的是谁了。

    “怎么,蝴蝶谷最近的生意不好做,这么有闲心思跑孤这里来,为孤的夫人医病。”蔡侯既然知道来者不善,自然开门见山,毫不留情地问道。

    “楚姬夫人的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有始有终。”少公子将问题丢回给蔡侯。

    蔡侯自然知道少公子说的是什么,当年楚姬夫人用蛊女的血肉养子于腹中,就是蔡侯请来的少公子破楚姬夫人的局,才使楚姬夫人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蔡侯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少公子却在他的面前说着有始有终,这无异是亲手来打着蔡侯的脸。

    “有始有终,好个有始有终。”蔡侯神情轻蔑,冷冷地笑了起来。

    “国君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同床共枕这样久的妻子,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吧。”少公子见蔡侯被自己的话恶心到,心里十分雀跃。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孤,怎么知道孤心里如何?”蔡侯在面对其他人点明他与楚姬夫人的感情之事,表现的相当排斥,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深爱着楚姬夫人,不自知,也不想知,更害怕面对。若是承认了,那么高举反楚的大旗的他,就是第一个倒下的人,更无言去见在楚姜伏水之战之中惨死的孟羲。

    “自从叔姜将军成为韩子的徒弟,国君倒是对与韩子同门庄荀先生的话很是受用,子非鱼出自《北冥》,国君可是在告诉我莫要管无用的事情,莫要淌这趟浑水是吗?”少公子看清了蔡侯的想法,轻而易举地占领高地。

    蔡侯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回应。不管是做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将楚姬夫人的死嫁祸给新入宫的那位陈国公主,他都不确定自己的心里能否真的割舍下,这矛盾折磨着他,让他近乎窒息。他拉着领口,喘着粗气,眼里捎带红丝。

    “既然这样,先前蔡侯许我的报酬便用原有的金银结清吧,我姑姑今日心情不太好,正好拿这些金银珠宝,给姑姑买一些逗趣的小玩意。”少公子说的风轻云淡,就是为了再给蔡侯最后一个思虑的机会。

    可是蔡侯仍旧不说话。

    少公子垂下眸子,暗自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子不做任何留恋地要离去。

    “等一下。”蔡侯猛地叫住了少公子。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听到蔡侯的话,少公子勾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这笑容稍纵即逝,在他转过身看向蔡侯的时候,早已平稳了情绪,收起了笑容。

    “国君识得澹台不言,自然也知道药圣澹台世家。”少公子又走回到长桌前,跪坐在蔡侯对面,垂下眼眸说道。

    “知道又如何,难不成澹台家有什么稀世良药,可以救楚姬夫人的命?”蔡侯也垂着眸子,不看少公子,他愁眉不展,更是心事重重。

    “澹台家并没有,不过别的地方有。”少公子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纠结不停的蔡侯说道。

    蔡侯抬起眼睛,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的确,澹台家并没有可以救活楚姬夫人命的东西。不过上次君婀受伤时,在澹台家休养,澹台大伯为了及早治好姑姑的腿伤,破例带着少公子进了澹台家的珍宝阁。不进去不知道,少公子险些被里面的奇珍秘藏给闪瞎了双眼。别看澹台家平日里的生活简朴平常,可珍宝阁里面所有东西的价值,却抵得过周王室的半壁江山了,他们低调地骗过了九州之上所有的人,那些藏在孤本之中传说里的灵药与药材,基本都能在这珍宝阁里面找得到。

    少公子见到了传言中的罂锣魂,文茎果,条草,蓇蓉等等九州上近乎消亡了的奇花异草,最夸张的是少公子在澹台家珍宝阁里面看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蛟珠和凤凰胆。那一夜他险些住在了澹台家的珍宝阁里面,为了防止澹台大伯认定他有什么不轨之心,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而后的几次,再与澹台大伯一同进入的时候,少公子才渐渐注意到,靠着墙边的几个八宝阁上,有几卷残破的竹简。少公子征得了澹台大伯的同意,将它们拿了下来,翻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几个竹简大概是介绍了上古时期,由几个以神之身炼化的神器,其中有一卷提到了两颗珠子,引起了少公子的好奇之心。

    上古时期,九州之王黄帝游赤水之北,登昆仑之时,得天神一宝珠,名为玄珠。还归之时,不小心将玄珠丢在了赤水边上,因此请求天神寻宝珠。经由天神知,天神离朱,天神契诟都没能寻回宝珠。黄帝很是伤心,这珠子他是想送给自己的妻子嫘祖镶于凤冠之上的。此事传到了天神之首东皇的耳朵里,因此他派出了天神象罔去帮助黄帝寻玄珠。天神象罔在赤水旁的草地上寻到了珠子,并且准备交还到黄帝的手里。可象罔天神从未来过人间,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十分好奇,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赤水河边有一部落为震蒙氏,部落首领横公有一个小女儿叫奇相。奇相生来就十分漂亮,每每经过赤水边的草地上,漫山遍野的花见她全然开放。天神象罔与奇相相遇,生出欢喜,结为连理。天神象罔全然忘记了要为黄帝送玄珠这档子事儿,留在奇相身边日夜厮守。可天神长生不死,人却要经历生老病死。不久之后,奇相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死去。天神象罔想起了那颗玄珠,因此将玄珠放进了奇相的身体里面。奇相活了过来,也再没有生老病死的折磨,变得与天神象罔一般,可以长生不死。可事情终究有败露的一天,东皇得知了天神象罔的事情,派出十二天神捉拿象罔与奇相夫妇二人,并发以神誓诛灭震蒙氏全族。天神象罔得知之后,将妻子奇相和她的族人变为朝为鱼暮为人的横公鱼,隐藏在赤水之下,躲过了天神的搜寻。

    可是天神象罔最后却因一己之私,做了错事,被带回到了天界,被封了元神,锁在天界的疏属山中。

    东皇自是觉得没有寻回玄珠,愧对于黄帝,因此便命太阳之神东君以己之力再次炼化出一枚玄珠送给黄帝。之前遗失的那颗玄珠是月神常羲元神炼化而成的,属于至阴之物,而太阳之神东君以近乎一半的元神炼化而成的玄珠属于至阳之物,一阴一阳,代表日月,天地,雄雌。因此东皇为了区分这两颗珠子,为它们分别取了名字。至阴的玄珠名为玄牝珠,至阳的玄珠取名为玄牡珠。

    虽然澹台大伯说过,这至阴或者至阳的珠子放在人的身上,若是人本身与珠子不能阴阳调和,必定会适得其反。可是少公子仍旧想要试一试,若是楚姬夫人与那奇相一般,不但能好好的活着,更能长生不死了。

    蔡侯不耐烦地听完了少公子所讲的神话传说,对于少公子这个遥不可及的畅想,蔡侯眼里全然是不相信。从期待到平静再到失望,蔡侯一念之间的落差几乎将他身体里的期望全部抽除。

    “你给我四天时间,我会带着现存于世的玄牡珠回来这里。”见到蔡侯失落的模样,少公子得知蔡侯是不相信他说这一番话。这也难怪蔡国不像陈、楚、宋三国这般信奉九州众神,却偏偏尚佛。

    蔡侯眼珠不停的在转动,似犹豫,却像是在害怕。他害怕若是少公子这一去不回,那么楚姬夫人再没有可生的机会。他仍旧希望楚姬夫人活着,这种不由自主的想法本能地从蔡侯的头脑里面冒出来,他继续自欺欺人的想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着自己。

    蔡侯进退两难,备受煎熬的模样倒不像是装的。少公子用食指摸了摸鼻子,回想叔姜与他说过,如果楚姬夫人不幸去世,新入宫的陈国公主,将成为害死楚姬夫人的凶手,这个凶手的是死是活全在蔡国侯的一念之间。或许为了促成蔡国侯想要联合陈、卫的动机来看,他更希望将罪状,推给一个什么都不说的死人。

    他不能让绥绥冒这个险,所以他必须救活楚姬夫人。

    少公子看着面前感情用事的蔡侯,忽然觉着这样狠绝的方法并不是出自他。少公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叔姜。他手持环首刀,垂着眼眸默默无闻,少公子想到昨夜与他谈话时,他对蔡侯那不屑一顾的神情,甚至所为不耻。少公子再次环顾四周,见蔡侯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众多内侍,婢女,所有人都颔首低眉,唯有两人站在最前,见少公子看向了他们,也抬起眼睛看着少公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好怀珍重春三后

    “我不放心绫儿,”君婀仰头面向燕君:“你给我一些时间,让绫儿接受你,然后我把谷主之位传给君执,再回来这里。”

    君婀姑姑的心到底是软了,少公子幽幽地叹着气,抬起眼睛不悦地盯着燕国君。

    “我不要以后,我就要你,现在。”燕国君斩钉截铁地说道。

    “连芷,你莫要太过分,今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你也好自为之?”两人势均力敌,却又都不甘示弱。

    “倾慈,我们之间是谁比谁过分,你用这借口骗我不是一两次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还杀掉了我们的孩子。”燕国君的双眼通红,带着委屈和怨恨的声嘶力竭,他指向天空的手突然放下,而后四周传来了拉弓的声响,少公子将君婀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含光剑。

    几百支羽箭在黑暗中凌空而起,从燕国君的身后射出,直直地朝着少公子和君婀射去。

    含光剑出鞘,以剑柄为心环绕,画出了一把无形的盾牌且将飞来的羽箭全部打飞,而后少公子仰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燕国君眯起眼睛,再度抬手命令身后的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放箭。

    少公子才要举起含光剑迎接下一次的羽箭,却见一两支金钗风驰电掣一般地从他的身后朝燕国君飞了过去,这丢金钗的手法倒是与白老头教给他的十分相似,少公子侧眼看着君婀姑姑,想是他从未见过姑姑在蝴蝶谷使这般功夫,所以才十分惊讶。

    燕君身边稍微年轻一点的男子,用桃花扇子接二连三地挡下了,他动作干净利落,单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少公子暗藏了个心眼,方才他在偷听燕君讲话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气息被唐途发现。可这位唐途的内力却不及拿着桃花扇的年轻男子,或许从少公子站在窗边的那一刻伊始,这位年轻的男子就已经知道隔墙有耳,可他偏偏却不提醒燕君,一直到唐途破门追少公子,才跟了出来。

    “君夫人这一手飞刀倒是丢的好。”男子收了扇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君婀姑姑霎时将头上的金钗全部拿在手里,一个接连一个地朝着燕君丢了过去。金钗的一头被磨出了锋利的尖锐,仿佛比少公子之前丢的飞刀还要尖锐万分。君婀的长发四散,漂浮在夜里,犹如随风而飞的绫罗。

    “君执,走。”君婀将手里的金钗全部丢了出去,拉着少公子飞奔了起来。

    暗夜之中,风声飒飒,少公子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可却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夜已深早已不见前路。他带着君婀姑姑逃到了庄荀先生的农庄上,这才发现,姑姑的腿上插了一支已经通红的羽箭。

    路上逃得急,君婀又不想拖累少公子,所以才一直忍着痛不说话,风里带了的少许血腥味道,就是从君婀身上传过来的。

    少公子抱起君婀,踹开了农庄的大门,却不见农庄有一个人。少公子心一紧,莫不是澹台和庄荀出了什么事?他抱着君婀大步流星地穿过廊子往庄子里面走去,看到湖中的楼台上亮着点点火光。他找到了浮桥,往湖心台上去了。

    似是听到了少公子的动静,庄荀先生开了窗子,看到了少公子抱着受伤的君婀正往这边走,连忙走下了楼,将湖心台上的灯火都燃了起来。

    “先生,麻烦帮我烧些热水,拿些干净的布和剪刀来。”少公子将君婀放在小榻上面,用瓷枕将她的腿垫高,以防流出更多的血来。庄荀有些恍惚,可见到满地的血迹,转身回到小楼里面忙活少公子吩咐的事情去了。

    少公子用匕首将羽箭斩断,才瞧到这支羽箭是穿透了姑姑的小腿,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筋骨。

    少公子环顾四周,发现庄荀的农庄与往日不同,这偌大的庄子仿佛只有这湖心台是亮着的,也不见简蓉和澹台的身影,少公子心里觉着不对劲,他一早来到这里的时候,好像也没见到简蓉的身影,由于满心思想的都是怎样救出姑姑,也忘记问这档子事情了。

    庄荀将烧好的热水,剪刀还有干净的棉布都拿了过来,还递给了少公子一瓶止血的药粉。

    “先生,怎么不见简蓉和澹台不言?”少公子接过剪刀,将君婀伤口附近的布料剪开,并用棉布覆盖在伤口的周围。

    “这事说来话长,你且先将她的伤治好,然后尽快离开这里。”庄荀没有透露过多的话语,转身又走上了小楼。

    少公子没有再说话,专心地帮君婀清理伤口,拔箭,撒药,包扎。忙完了之后,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涾湿,回身看到已经昏睡过去的君婀,又在小炉上煮了汤药。他盯着漆黑的湖面上看,心里翻滚不止,不得安宁。

    喂了姑姑服了汤药,少公子直奔小楼而上,却见庄荀正与他自己对弈。

    “她若是好些了,你们便快些离开,农庄后门的马车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若是她情况不妙,就先去南米的澹台家住上一阵子。”庄荀不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他手里的白色棋子换了三个位置之后,最终落下。

    “老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少公子坐在庄荀的对面,拿着黑子加入了棋局。

    庄荀轻叹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简蓉那孩子着了燕君的套,现在被关在刑讯牢里,澹台不言召集了我平日在九州上曾教过的学生,今夜去救她出来。”

    少公子手上一顿,这件事情,澹台不言并没有同他讲。他也才恍然大悟,与君婀姑姑被发现之后怎会这样轻易的就逃了出来,而且方才身后还一直没有任何追兵过来迹象。澹台不言啊,澹台不言,跟着庄荀学聪明了,居然利用了少公子做了声东击西的棋子。

    少公子持黑子落下,扯了嘴角笑了笑,心里依旧没有任何埋怨的话,反而关心起澹台不言的处境:“他违背了燕君,他在南米的家和他的那些嫁到燕国公卿之家的姐姐又该怎么办?”

    “那小子从齐国叫来了自己的师父万俟忌,想是他自己心里已经有办法了,我们暂且不用为他操心。”庄荀心平气和地填白子。

    “先生可否告知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简蓉会被燕君抓起来?”少公子吃了庄荀的棋子,转守为攻。

    庄荀叹了口气,好长时间没有再落子。

    “韩子先生赴约垂钓,想是那连芷小儿觉得指望不上我,便开始打起了韩子的主意,他要大公子拜韩子为师,可偏韩子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他的妻子就因为权势的斗争死在他眼前,他更是恨毒了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收连慕君为徒。”

    “于是在韩子回蔡国的路上,幼稚的大公子将韩子的马车撞翻了,韩子的腿受了很严重的伤,想是以后不能利索地走步了。”

    少公子放下棋子,随意地依靠在小榻上面。这连慕君说幼稚还真是幼稚,可若说是有意的话,那么他的城府就与他的老爹一样,藏的太深了。至少从少公子接触他这几次来看,他并没有这样深的城府。那么就只剩下幼稚,不过这倒是给燕君留下了很好的棋路,以供厮杀。

    “简蓉是个性子烈的,又年轻气盛,连夜闯进了大公子的府上,将连慕君鞭笞了三十二鞭,然后被燕君扣下了,送入了刑讯牢里。”

    少公子倚着窗子,看了一眼楼下小榻上躺着的君婀。怪不得方才燕宫相遇之时,姑姑说的那些话。想是那连慕君受了重伤,也真是活该。

    “先生不如和我们一起离开吧,燕君眼皮子下面将简蓉救走,先生必遭怀疑,若是燕君起了杀心,先生就危险了。”少公子想起方才刚进入农庄之时的一片黑暗,心里萌生了不好的想法,庄荀先生这股架势,倒像是准备好了玉碎的模样。

    “老朽这一生坦荡荡,无需要躲藏,倒是你和楼下那个人,趁着天没亮赶快离开吧。”庄荀拒绝了少公子,并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少公子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庄荀像是再与他诀别一般。他们虽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庄荀毕竟名望九州,又曾与少公子站在一起,如师亦友,不可多得。

    “先生不与我离开,可是为了澹台不言。”少公子坐直身子问道。

    庄荀没有说话,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少公子神色略显失望,庄荀这样一樽神佛未被他所用,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先生既然已做好了选择,晚辈即不再逼迫先生与我同去了。”少公子起身踱步出门,可刚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

    他回身看着庄荀,缓缓地又走回到他的身边,朝他跪下磕了头才离开。

    少公子带着君婀连夜往南米去了,由于君婀身上有伤,赶路期间的几夜,是在沿途镇子上的客栈之中度过的,少公子下了两贴猛药,君婀的情况才显得好转,只是腿依旧用不上力气走不了路。

    待到南米澹台家的农庄上时,澹台大伯看到少公子抱着面色苍白的君婀,险些将自己手里的花盆丢出去。喊了老夫人和他的妻子照顾君婀,便与少公子一起进了澹台家的珍宝阁寻觅灵药去了。

    少公子与大伯交谈时得知,在他和君婀离开南燕庄荀先生的农庄之后,澹台不言和齐国将军万俟忌救出了简蓉,之后由万俟忌做主将简蓉带去了齐国,澹台不言抽身赶回到庄荀先生的农庄上,想要接庄荀先生离开。可此时燕国派来了几百兵卫,将庄荀先生的农庄围了起来,胁迫澹台不言与庄荀一同入南燕宫。

    澹台不言见无处可逃了,与庄荀两人进了南燕宫。可这次燕君下了万全的狠心,庄荀即不愿入仕,那这九州之上便再无庄荀,他甚至逼着澹台不言杀掉庄荀以示忠心。

    少公子见大伯满脸担忧,自是知道对于澹台不言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杀了庄荀便背了不义之名,可不杀呢,他的三个姐姐是否能完全,南米的这个家是否还能保得住?少公子想要帮忙,发现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不过多日又传来了消息,周王想要请庄荀前去安阳的紾尚阁给宗亲和士族家的孩子讲书,并且命令燕君要即刻将庄荀送往周地。少公子不知周王如何得到庄荀受难的消息,不过想到燕君这一盘胜利在望的好棋,却被从天而降的黄雀给抓乱了,少公子莫名有些欣喜。

    听闻周王生怕燕君反悔,还派出了周地的郎中令前来燕地接应庄荀。

    澹台家危机暂且解除了,于是澹台府上由上至下大都暂且松了一口气,一连几日汤食未尽的澹台小喜和狗子两个姐弟也恍如劫后余生一般,多吃了几碗饭,当晚撑了肚子难受,跑来找少公子寻药。

    可少公子却为澹台不言担忧,虽然他是暂且没了两难的选择,可长此以往地继续留在燕君的身边,因着此事的发生,他往后的日子必定是步步艰辛。

    几日之后,君婀姑姑的腿伤渐渐好转,能动能行了之后,与少公子两人离开了南米回到了蝴蝶谷。

    君绫见君婀平安的回来了,一步上前抱着自己的娘亲,失声痛哭。并且发了诸如,不听话天打雷劈的毒誓。君婀欣慰的笑了笑,即刻拉着君绫和少公子去了凌霄峰的观星台。

    记得君婀姑姑曾与少公子说过,当年君家的老祖宗君佘就是在凌霄峰上的观星台,为蝴蝶谷布下了八卦阴阳阵和五行奇门阵。少公子对于这些阵法略懂,只知其解开前行之法,却不知是如何布阵之法。每次来到观星台,见耸立的圆台四周围着许多紧挨在一起的石阵,犹如八卦图一般排列,却看不出什么奇妙之处。(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山峻高以蔽日兮

    少公子转眼想起燕国那晚,他偷听到燕君与公卿谈话,说起过蔡侯身边有一个已经被买通的内侍老默,还有楚国的绣衣使也已经混入了蔡国的宫墙之内。

    少公子豁然明朗,终于明白这毒辣的法子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国君,楚国之所以变成现今这般强大,无外乎是在于楚王的精明,国君若是轻易的放弃了楚姬夫人的性命,在蔡国现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最好想清楚后果,嫁祸这招如果用不好,势必会有相反的作用。”少公子俯身长桌之上,单手支着下巴,盯着蔡侯看,眼神顺势轻瞟在方才行为举止与常人不同的那两个人身上。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人身形有些虚浮,他感受到了少公子的眼神,因为心里有鬼,立即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他。

    “国君自然也不希望届时楚国与陈国因一齐失了两个公主,一同来找蔡侯问罪吧?”少公子这一番诛心的话让蔡侯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看着少公子,眼神不再像方才那般挣扎。

    “若此次,你能让楚姬夫人活命,无论任何报酬,只要不违背天地,孤都许你。”终等到蔡侯的这句话,少公子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楚姬夫人的命保住了,那么绥绥的命也就暂且保住了。

    当晚,少公子来不及休息,连夜快马加鞭地往南米赶去。兴许是前段日子被君绫下了安神的药睡多了,这几日少公子十分清醒,奔波了几日也不觉得疲,尤其是想着绥绥还在等着他的解救,他更加不知困倦。

    抵达澹台家的时候,少公子将事情与澹台大伯讲了清楚,澹台大伯是性情中人,深知少公子告诉他的事情是关于他最为私密的事情,甚是蝴蝶谷的那位都可能不知道。少公子深信澹台大伯,澹台大伯自然也不会辜负他。

    澹台大伯再次将少公子带去了珍宝阁,并拿出另一卷书简递给少公子,少公子打了开来,发现讲的几乎都是玄牡珠和玄牝珠炼化之后,所发生的传说。虽是有些是神话传说,无从考究其真实性,但少公子仍旧相信,只要九州之上还有人信奉众神,这世上就会有上古时期的遗留。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少公子从小就感同深受,比如说蝴蝶谷的白老头,再比如说是横公族的姬雪。少公子的切身经历,使他完全相信澹台家这本孤本上所记载的,是曾经或者现在,真实存在的。

    书简中写到玄牡珠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商末周初,玉氏与姬氏同得天下,以玄牡珠为诺,两方世族,每过百年相互交还九州王座,若有违背之人,必受玄牡珠的诅咒。少公子不知这一秘闻的真假。姬氏的后裔,分布在九州上的徐州晋国,荆州息国,冀州北方的齐国和已经被灭掉的豫州最南的郑国,若当真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定不能全都像现在这般,安然地臣服于周王。也或许,当初开朝之祖周昌王用了什么手段,将当初知道此件秘闻的人,全都灭了口,所以九州之上的任何一位诸侯都不曾知道,还有这样一则秘密存在。然而少公子并没有时间去管这秘闻的真假,他眼里现在只有可以拯救绥绥一切的事与物。

    玄牝珠被奇相化为鱼,带到了水里便再也没有于九州上出现,而玄牡珠最后一次出现则是在商末,之后便再也没有记载。少公子再次陷入了僵局之中,犹如困兽之斗,毫无抗拒之力。

    翌日一早,澹台小喜和澹台成蹊知道少公子到了,连早饭都没吃便跑去了珍宝阁。澹台成蹊本就是少公子收的徒弟,师父来了自然要去请安,可澹台小喜就十分不同了,她今日画了十分特别的装,穿着平日里从来没上身过的留仙裙,面色桃红地出现在了少公子跟前。可少公子却一眼都没注意她今日的不同,只盯着手里的书简,显然想从上面看出一朵花儿来。

    小喜的神色有些没落,但见少公子眉头不展,就与成蹊一起凑过去看着少公子看的书简。

    少公子的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小喜和成蹊,三个人分外专心的模样,却被赶来的澹台大伯看在了眼里,可是更吸引澹台大伯注意的是小喜脸上的妆容。澹台大伯惊呼了一声,致使少公子和成蹊都向小喜望去。

    而后珍宝阁里面传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也难怪小喜那特殊的妆容会引得众人捧腹,平日她不施粉黛,突然就心血来潮地涂抹着平日不熟悉的胭脂水粉,尤其是她的脸还被她自己化妆成了五颜六色的模样,就是现在这个模样,还是小喜尽了最大努力化成的,可是最后还是被人当做的笑柄,更是突兀地让人笑出了眼泪。

    笑声之后,小喜默默地走出了珍宝阁,找个池子把脸洗了干净。

    澹台大伯告诉少公子,玄牡珠有可能在仁孝王后与周殷王的墓穴里。当时姬氏与玉氏夺得天下之后的君子协定,以玄牡珠为诺,那么玄牡珠最有可能是存于在位者的手中。犹如周王的玉玺一般,世代相传,并且世代谨记。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没人知晓,玉氏一族已然在位二百余年,也没有见姬氏一族有任何异议,想必两族的过往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更加清楚。继承周王大统的这些年,除了清河公主这辈出过外戚乱政之事,其他的君王几乎全是平安过度。所以经澹台大伯的推断,玄牡珠的问题就出现在周殷王身上。

    少公子并没有听清河公主甚至白老头提到过这颗珠子,若是当真在仁孝王后和周殷王的墓穴之中,那么他只能去碰一碰运气。少公子许了四天给蔡侯,若是从周地一往一返肯定来不及。少公子立即写了一封书信,飞鸽带去给叔姜,让他传话给蔡侯,玄牡珠所在已经找到,多给他些许日子做来回蔡国的脚程。随后少公子未在澹台家再做停留,骑着快马又往周地去了。

    仁孝王后和周殷王的墓穴,在安阳王城以北的五祚山之中,守着王陵的正是周地丞相宋锦书的侄子,据说此人的遭遇十分奇特,儿时先天不足,智力不全,七岁之时仍不识周遭事物,八岁之时被人当街掳走,十八岁之时习得一身本领荣耀归来,不见先前的所有不足,竟成为周地少有的青年才俊。二十岁时,殿前比武独占鳌头,被周王钦点为都城的郎中令,长驻在五祚山兵营,因相邻着王陵,所以连看守王陵之事也归于他来管辖。

    在路上的时候,少公子就一直祈祷,希望这位拥有奇特经历的郎中令在他夜探王陵之时,千万不要出现。

    这五祚山虽然距离安阳城不远,但毕竟是王陵,平常的百姓是没有办法进入的。少公子将马留在了山下,等到夜色黑透了,才往山上飞走。

    庆幸少公子平日凌霄居的地形险要,才练就了一身轻功如燕的本领,五祚山比不过蝴蝶谷的幽深险峻,所以少公子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兵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到了王陵的门口。少公子望着千尺百丈的厚重石门,不知如何下手。

    少公子无奈的站在门前,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躲进山间浓密的灌木丛里面。不过多时就见到三人往这边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甲身材精瘦之人,他身后跟着两位身形十分魁梧并且身穿银甲彪形大汉。两人皆是手持璎枪,一看便是常年呆在军营之中接受粗犷操练之人。

    “家嫂今夜腹痛难忍,怕是要临盆,家兄执着,若不是我答应来替家兄当职,他真要丢下临盆的家嫂来了。”为首的人说道。

    “莞姑娘暂且放心,这墓门厚重,那帮摸金之人无法下手,平日里这地方就没人值守,都是将军夜里习武之地,你若放心不下,我兄弟二人今夜就睁大了眼睛看着,不差丝毫。”跟在身后的一位大汉说道。

    “多谢二位,若是家兄喜得麟儿,一定请二位前去吃酒。”

    少公子得知为首之人应当是宋家那位郎中令的妹子,好在是郎中令家妻产子,今夜没有来,少公子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让少公子觉得蹊跷的是,为何这位莞姑娘如此紧张今夜王陵的镇守,若说只因为她兄长不在,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交代完事情之后,莞姑娘离开了此处。少公子见墓门厚重,又有人把守,便想离开另辟蹊径,才要离开,便听到那两位值守的大汉开口抱怨。

    “将军在时也没命我等来守这墓门,这莞姑娘还真是大惊小怪。”

    “可不是,仗着自己会观星和卜卦就私自认定王陵今夜会遭盗,这九州之上谁不知道周殷王清明,哪会带进值钱的东西到墓里面,若要盗墓,也应当去蔡国、梁国这些富庶之地,哪里会来这里。”

    “虽是这么说,你也莫要小瞧这位莞姑娘,当初若不是她以观星之象看出了霍家将乱,周王早就没命了。”

    “嘘,你这呆子,王族的事情,哪是我们这种人乱嚼舌根的,当心被人听去了,将军都救不了你。”

    少公子躲在灌木丛里,将这两人的对话听了清楚。他这人不是十分相信观星卜卦之术,但听到这两人的话,却又将信将疑,若不然这位莞姑娘是如何知道,他今夜会来这墓穴之中拿东西呢?可少公子转眼又一想,若这位莞姑娘的观星之术,当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准确,少公子就更确定,玄牡珠是在周殷王的墓穴之中的。

    少公子满心欢喜地抽身而出,往山下走去。

    少公子走在暗黑的密林之中,没走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轻盈地脚步声。他忽停忽进,身后的脚步声也随着他一同忽停忽进。少公子转眸怪笑,忽地闪身躲进了树上。而一直尾随着他的人,见少公子忽地不见了身影,连忙现了身,四处张望。

    少公子见此飞身而下,抽出含光剑抵在跟踪他那人的脖子上。

    “别,我是小喜。”那人开口道。

    少公子收住了手,脸色苍白地刚要开口责怪澹台小喜这不知死活的突兀。

    澹台小喜见状,立即先入为主,捂着自己的耳朵朝少公子撒娇道:“你若今夜想要进周殷王的墓穴里,就不要怪我,也不要责骂我,要不我就走了,你也拿不到玄牡珠。”

    少公子满肚子的责怪就这样被生生地憋在了胸口,他叹了口气,将小喜的手从她耳朵上拿了下来宽和地问道:“你是怎么来的,五祚山戒备森严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澹台小喜见少公子没了方才厉色,轻缓了口气说道:“是白泽老先生的良驹带我来的。”

    小喜所说的良驹,是白老头的吉兽駮,少公子也曾经骑过。少公子离开之后,白老头和君婀姑姑便找来了澹台家求药,缠情岛上的花诗姑姑身怀六甲,生产之时遇到难产死关,已然疼了一整天还没有生下孩子,清河公主托白老头求药,无论如何都要花诗姑姑活命。

    身为清河公主贴身婢女的花诗,在周地内乱之时,对清河公主不离不弃,更为难得的是她忠心陪伴了清河公主的整个前半生,并且一直忠贞不二,无怨无悔。少公子回想他几次去缠情岛上时,花诗姑姑对他关怀,她见他身形单薄,就变着法地给少公子做好吃的药膳来养身子,他见少公子的衣鞋旧了,便亲手为少公子做衣缝鞋。

    在少公子的印象之中,花诗姑姑的温柔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这力量不但让少公子对她十分亲近,更让身为万俟忌首徒,清河公主贴身护卫的殇舅舅甘愿沦陷其中,从此再也不爱四海为家,浪迹天涯,而是与她一同留守在清河公主的身边,相持相守。

    从此以往,游侠有了家。(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

    “燕君曾偷偷拿了我画八卦布阵图研究,因此才会在蝴蝶谷中来去自如,不过得幸我那时犯懒,并没有将所有的布阵图画了下来,今日我便教你们如何更换蝴蝶谷的布阵。”君婀身上的袍子被吹的鼓鼓作响,少公子瞥了君绫一眼,只见她有些疑惑。她是从小就被姑姑限制在谷中的,若是姑姑决定教她布阵之法,说明是放她自由了。

    “阿娘我不要学,我不要。”君绫突然哭了起来,不停地往观星台后边退去。

    少公子猛地拉住了她,这观星台的四周没有石栏,照君绫这个退法,再后两步就坠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了。

    “你不是一直想出谷去吗,这次姑姑已经决定要交给你布阵之法了,这就表明你想要出谷,姑姑也不会拦着你了。”少公子不解君绫的举动,可看她哭泣的模样,倒是有些于心不忍,出言相劝道。

    “我不要,我若是学会了,阿娘就不要我了,阿娘就会离开这里。”君绫的心思细腻,看出了少公子都没想到的问题。

    少公子垂眸细思,转过身看着君婀,见她的眸子躲闪,是被人戳中心思的模样。

    “姑姑,莫不是教会了我和绫儿布阵之后,你就出谷回到燕君身边吧?”少公子想到在燕国时,他与姑姑被围困的那天晚上,君婀姑姑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君婀抬头看了一眼少公子,无奈地笑了笑:“我在你的眼睛里,就是个只知情爱的人吗?”

    少公子语塞,既然姑姑这样问他,那就说明她最开始压根就没存这样的心思,那晚在燕君面前说的话不过是诓骗他而已。那么为何方才君绫说她要离开的时候,她会是那种表情?

    “燕君并非善类,我虽救过他的命,与他也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于我背弃他那天开始,我就在消耗着我们之间的情感,在我朝他扔出致命的金钗之时,他就对我起了杀心,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就像我同你说的,我们如今站在了对立面上,他对我起了杀心,所以我对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心慈手软了,若因此,他前来报复,而我遭遇不测,蝴蝶谷就要交付你们兄妹二人了。”君婀姑姑泪光闪烁,却始终不肯让眼泪落下。

    “我不要,我不要学,我不要娘亲离开我,我不要。”君绫反应强烈,挣脱了少公子,跑到了君婀姑姑身前,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身。

    君婀低下头,右手颤抖地抬起来想要抚摸君绫的头顶,可最终还是放下了。给的溺爱越多,她越是长不大。君婀拉扯着君绫站了起来,认真地与她说道:“如今燕君已经对澹台家出了手,以往澹台与君家肝胆相照,燕君自是不敢如何,可现在澹台家自身难保,你还真的以为蝴蝶谷的八卦阵抵得过千军万马吗?”

    少公子紧缩眉头不语,有些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若是一味的逃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娘亲离开我。”君绫的歇斯底里犹如一击又一击的重锤,无时不刻地在敲击着君婀的心,这也是少公子第一次看到君绫哭成这般狼狈,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才明白,他对君绫的感情一点都不少于君婀,甚至比自己的娘亲还要在意。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

    “怪我的一次善心,养出了一个魔鬼。”君婀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道。

    少公子知道,君婀说的魔鬼正是燕君。当时若不是姑姑心慈救了他的命,哪有今日的燕国君连芷。

    君婀张开双眼,推开哭泣的君绫,缓缓走到巨石中央,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只银色的飞刀,朝左侧的巨石上击去。飞刀插入了巨石上边的凹槽,忽地石阵开始转动,少公子猛然发现随着巨石的转动,观星台也转了起来。

    君婀又从腰间抽出一条缎带,缎带的一头系着个银色玲珑,她放出玲珑玉钳住飞刀的刀柄,将定在巨石上的飞刀收了回来,石阵即刻停止了转动。

    君婀换了方向,如此接连几次,少公子才发现,挪动了巨石阵,其实并不是观星台在动,而是整个蝴蝶谷都在转动。

    原来的乾卦变成了坤卦,巽卦变成了艮卦,阴阳阵变成了天雷阵,风火阵变成了地火阵。少公子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白老头一定要教他练习飞刀了,并且连君绫也没有逃过。布阵的时候,为了不触动巨石阵的机关,只能用飞刀让巨石走动起来,再用玲珑玉将飞刀拔出。

    君绫抹着眼泪,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少公子身边,抽泣地看着君婀在布阵时的英姿。

    “执哥哥。”她委屈的呢喃道。

    少公子朝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细声地说道:“专心看,莫要分心,若是你比我先学会了布阵,我答应今年的月夕节带你去南米吃桂花鸭。”

    君绫一听到吃,瞬间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站在少公子的身旁,看着君婀布阵。

    之后,君婀将几个阵法分别画了出来,并且告知了少公子和君绫,哪些阵法是燕君所熟知的哪些不是。当初君佘在布阵的时候,极大限度地发挥了八卦与五行的最大用处,随意转动更换卦象与五行,便有六十四方位的阵法,每个阵法都有一个卦象的名字,十分复杂难懂。

    因为少公子许诺的桂花鸭,君绫格外认真,只是依旧对于君婀突然的放养十分不适,与以往不同的是,君绫开始变得恭敬孝顺,再也不做忤逆君婀的任何事,她开始变得独立起来,就算心里萌生了想法,留一半在心里,不再像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同君婀讲了。

    一日,在少公子的凌霄居,君婀突然提到了少公子潜入南燕宫那夜,所偷听到的燕君与众人在屋内的谈论。少公子回想,听到了一些,但大都是断断续续,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回到蝴蝶谷的这些日子,学习布阵的事情太多,忘记了问她。

    少公子与君婀说了那夜他大概所知的听闻,随后问道:“燕君为何要同时收买陈国的公卿和蔡国国君身边的内侍,若是他想要往北挺近,收了蔡国富庶之地,不应当与楚国一同联手更为妥当吗?”

    君婀沉了沉眸子,叹了口气:“连芷在没有完全的准备之下,是不会与楚国正面有接触,毕竟谁都不想再做第二个姜国,可是蔡国却不同了。”

    君婀的话猛地点醒了少公子,对,对于楚国来说,蔡国确实不一般,名义上虽不是楚国的附属之国,可实际上却相差无几了,尤其是姜国覆灭,蔡侯叔怀青梅竹马的恋人孟曦被楚人蹂躏致死,而后楚王却又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了蔡侯,说白了是给予安慰,说黑了那就是监视。

    “所以燕君买通了蔡侯身边的内侍,让内侍谏言蔡侯与楚国相争?”这个说法简直是天方夜谭,燕君不是傻子,蔡侯自然也不是,若是能击败楚军,早在姜国被楚国围攻之时,蔡国就应当伸出援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不,连芷让人买通了蔡侯身边的内侍,是要蔡国向陈国求和亲。”君婀之所以能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在南燕宫时,燕君与他的公卿谈话从来都不忌讳她在场。他不骗她,也信任她不会将他出卖,可到最后,那个负心人到底还是自己。

    “陈国?”少公子心一惊,不知为何他心里萌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来。

    “陈,蔡,息三国以往就有姻亲联系,这看起来似乎毫无突兀,可你知道陈国的后宫有一位卫姬夫人,是卫国的大公主,她的孩子福金公主正与蔡侯适合婚配,若是娶了这位福金公主,蔡侯的身后可就有陈卫两国的支持。”君婀说道。

    “有了两国的支持又如何,没有开战的理由,又有何用?”少公子想不明白,燕君这棋到底要怎样布局。

    “理由?”君婀笑了起来“蔡国后宫那位楚姬夫人就是理由,谁的孩子将来能继承蔡国的国位就是理由,就算是没有理由,与楚国有仇的蔡侯,也会凭空制造出一个理由,拉着陈卫两国趟这趟浑水。”

    “所以楚国若是与陈卫蔡三国打了起来,燕君就可以从南米长驱直入蔡国,趁机吞食蔡国对吗?”少公子恍然想了个明白。

    “自商灭以来,好不容易平定的九州,又要乱起来了。”君婀摇了摇头,语气颇有无奈。

    少公子面色苍白,猛地起身说道:“姑姑,我暂且下山一趟,若是有什么事,就写信让灰雀带给我,百里香的香囊我带在身上了。”

    这灰雀是君婀一手训练出来的,识得百里香气,不管人在何处,只要身上带着特殊味道的百里香的香囊,灰雀就会闻着味道飞回去。这识百里香气的灰雀,是早些时候用于君婀姑姑与燕国君连芷的书信来往,也是因为如此,燕君连芷才跟着灰雀找到了君婀所栖息的蝴蝶谷。这些前尘往事不想起来那便相安无事,可若一被人提起,勾起了君婀心里的回忆,无尽的酸楚便涌上了心头。

    君婀眼睛微红,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压住了胸口的痛,离开了凌霄居。

    少公子连夜赶路,冲上了终首山,却再次被頔夜公主拦了下来。这次与往常不同,两个人并没有见面就打,而是心平气和地站在山间的菖蒲花田里面对望。

    “你来带绥绥走的,对吗?”頔夜公主忍不住最先开口。

    少公子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

    “你何时知道了绥绥的身份?”頔夜公主又问。

    “信北君与我说的。”少公子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你胡说,那夜信北君明明什么都没说。”頔夜公主气红了眼,却依旧没有出手,因为她知道,目前能将绥绥带出火坑的人,只有面前的少公子。

    “若是让你的探子那么随便就听到了我与信北君的谈话,那么信北君这个名号不就是徒有其表了吗?”少公子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夜在信北君的屋子里,确实两人什么都没说,因为信北君知道頔夜公主既然向他暴露了身份,自然会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信北君机灵的就像他身边的那只小白貂一般,自然不能让自己的行踪时时刻刻被人掌控。

    那夜少公子离开之后,信北君佯装睡下,待頔夜公主安排监视他的人走后,他抱着小白貂寻着少公子身上的沉香味儿找到了少公子的木屋。然而信北君自然也没那么好心,少公子用自己的身份与身世,交换了頔夜公主与信北君交谈的秘密。

    于是,信北君知道了少公子是周王室清河公主的唯一子嗣,少公子知道了绥绥的娘亲娰妏凤是大禹与涂山娇的仅剩的唯一一支血脉,与頔夜公主的娘亲月华夫人更是生死之交的挚友,当年娰妏凤与陈国国君妫良的姻缘就是月华夫人撮合的,而绥绥,也是陈国早些年前被驱逐的拥有灭国之身的公主,福祥公主妫翼。

    頔夜公主双眼通红地望着少公子,纵然她有万般的不舍,可她身负血海深仇,自然不能永远停留在绥绥的身边。若是永远停留在私情,便没有办法面对家国的复兴。少公子陷入了沉思,若是有一天他同頔夜公主一样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地步,他应该如何面对绥绥,又该将绥绥交给谁呢?

    “我的探子与我说,卫姬夫人不同意与蔡侯的联姻,楚姬夫人是蔡侯的君夫人,福金公主嫁过去就是妾,她自然不要自己的女儿去蔡国做小老婆,还放言已经将福金公主许给了息国侯姬留,不能再许给其他的诸侯,也因此,绥绥可能会被恢复公主之身,代替福金公主嫁到蔡国去。”頔夜公主缓缓地道。(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芳草年年与恨长

    “阿爹说,女人生子犹如在鬼门边上走,除非用起死回生的东西,否则无论什么灵药都救不回来。”澹台小喜默默低下了头,可从少公子的方向看过去,见她微垂的眼皮,眼珠转的飞快。

    “所以,你就告诉君婀姑姑和白老头,玄牡珠的事情了对吗?”少公子猜测道。

    澹台小喜被戳中的心思,抬起头看着少公子,她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担心公子,我听成蹊说过,为了防止摸金之人盗取王陵中的宝贝,墓穴之中必定会有机关重重,我怕公子有生命危险,所以将此事告知了白泽先生和君婀姑姑。”

    澹台小喜告诉少公子,在得知玄牡珠可以将濒死之人救回,白老头便带着澹台小喜一同去了缠情岛,之所以带着澹台小喜,是因为玄牡珠为纯阳之物,必须要有一位生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的纯阳之人才能将它拿起,并且只有纯阳之人才能将玄牡珠放在濒死之人的身上,而澹台小喜就是纯阳之人。

    当年仁孝王后去世之时,周殷王始料未及,王陵的合葬墓穴并没有修建好。而后几年也因为周殷王相思过重,并没有下令工匠赶工。最后是在历家和宋家的劝说之下,周殷王才逐渐走出了失去心爱之人的阴霾,继续主持修建合葬之墓。

    那时的清河公主都已经长大了,并且记得事情了。五祚山的王陵不仅是历代周王与王后长眠之地,更是诸多建造陵墓工匠的葬身地。在墓穴修建完之后,为了防止工匠过多透露王陵之中的机关,这些无辜的人必是活活关死在墓穴之中的。那时的清河公主,仍旧是善良之人,当她得知此事之后,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地给那些工匠留了后路。

    后来,这些工匠唯有两人因清河公主留下的干粮和水,另辟一条墓道逃出生天。而这条墓道入口也仅有清河公主和逃出生天的这两个工匠知道。早在周地内乱之前,仅存的两位工匠仍旧没能逃得过安阳的那场瘟疫浩劫,所以整个九州之上,这条墓道的唯一一条出入口就只剩下清河公主知晓。

    为了救花诗,清河公主将这条墓道的入口告诉了澹台小喜,并恳求澹台小喜将玄牡珠带回到缠情岛上救花诗。由于时间紧迫,白先生告诉澹台小喜,花诗姑姑已有濒死之相,必须要在第二天的辰时归来,过了辰时花诗必死无疑。也是因着时间紧急,澹台小喜这才有机会坐着白老头的吉兽駮来到了五祚山,找到了少公子。

    “你一开始就只打算把墓道的入口套出来,得到玄牡珠之后却不回缠情岛救花诗姑姑,对吗?”少公子捏着澹台小喜的下巴质问。

    澹台小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开始,我只是单纯的担心公子的安危,所以想着与白泽先生说这件事情,他一定会帮你,可是后来他带我去缠情岛时,对我说,清河公主知道墓穴另一条可以出入口,若是真想要帮你,就套出那条墓道的所在之地。”

    “可那时,我只是告知了白泽先生玄牡珠可以救人,并没有告知他,少公子就在五祚山的王陵上,并且也要得到这颗珠子。”澹台小喜眨着无辜的双眼看着少公子。

    “你也不想想,哪里有事情可以瞒住白老头的?”少公子放开澹台小喜,心里翻腾不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左右为难,一边是一起长大的绥绥,一边是看他长大的花诗姑姑。

    “所以,在套出清河公主口中的那条墓道之后,我决定替少公子扛着这所有的事情,少公子全然当做不知道就好了。”澹台小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暗夜里闪闪发亮,少公子望着她才发觉以前那个俏皮的小丫头现如今也长大了,清丽之中透着灵秀。

    “你既然与我说了,我如何当做不知道,花诗姑姑又与我娘亲一般,是我最亲近的人,就算是让我装作不知,我良心又岂能过得去。”少公子无奈苦笑,若知如此,他何必如此费力地救楚姬夫人,不由分说将绥绥带走就好了,管她今后会如何怨他,如何怪他,只要绥绥在自己的身边,其他的又算什么呢?

    “都怪我,若我不与白老头说玄牡珠的事情,公子也不会这样两难。”澹台小喜见到少公子眼里的落寞之意,深知并不是因为她。她十分伤心,因此借着由子让自己发泄。

    “你也是出于好意,”少公子和颜悦色地安慰着她“我们暂且不管那么多,你先带我去那条墓道的入口,等我们拿到珠子再决定救谁也不迟。”

    澹台小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五祚山上皆为世代周王与王后的合葬墓,因而在山脚之下会有祭庙以摆放葬在此处的历代周王与王后的谥号石碑。与其他诸侯国不同的是,王陵的祭庙雄伟华丽,从前到后有十二金宫,每个金宫以星宿命名。若逝去的周王是在哪个星宿当空之时薨逝,石碑就立于哪个金宫之内。祭庙的主殿燃着十二盏长明灯,自周建立以来,这些燃起的长明灯从来没有熄灭过。

    澹台小喜告诉少公子,据说九州之上不管是王陵的祭庙,还是各个诸侯国君的祭庙,殿内所有的长明灯的灯芯,都是用最纯种的涂山族少女的眼睛做成的,火光幽蓝而长明,比那些盘旋而下用香料捏成的长明灯要漂亮的多,更重要的是她们的眼睛是长明之火,不惧风雨,不惧碎裂。

    少公子起先不信,等与澹台小喜偷偷潜入祭庙的主殿之中,看到幽蓝的光芒从雕刻着龙凤的长明灯之中散发而出,这才信了小喜说的话是真的。不光是眼前这一片幽蓝所带来的震撼之感,想到那是一个个少女的眼睛,这一片的幽蓝就像沉浸在血腥的红色之中,惊的骇人。少公子回想着他曾经听到过的那些有关涂山氏的坊间传闻,都是说他们心思歹毒可怕,媚人心神,甚至吃人心肝,夺人子嗣。可现如今,少公子所见行可怕之事的人,却不是这些涂山族,而是诋毁,甚至迫害涂山族的王族公卿。

    小喜看到了公子眼里的惋惜,知道他心底的慈念。可这涂山族,自从妲己祸国以后,就再也没能好过。被人奴役,被人掠夺,甚至被人残害却也无力反抗。

    两人避过了来回巡逻的卫兵,往大荒落金宫走去。

    如今立在大荒落金宫之中的只有周殷王和仁孝王后两个石碑,金宫之中并没有燃着有蓝色的长明灯,这也让少公子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祖,莫名地生出好感来。少公子走上前去,在周殷王和仁孝王后的石碑前跪拜大礼。澹台小喜见少公子在专心祭拜先祖,便先行四处查看。她走到石碑后面,在空旷的石板上来回踱步,她细心听着脚下的声响,终于发现了相异之处,轻轻地站定后,敲击着地面。确定了是清河公主所说的那个空心的石板,小喜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将许久都没开启过的石板用力地撬了出来。

    石板下边是一条横木,小喜伸手下去,使劲全身力气拉扯那个横木,可横木却纹丝不动。小喜气喘吁吁地歇了歇,再次使着力气拉扯。

    少公子的手放在小喜的手上时,小喜的力气突然就使不出来了,她红着脸,侧过头看着少公子俊俏的侧脸近在咫尺,害羞的说不出话。一脸春心荡漾的笑容让她压不住心间的喜悦,她眼神更加炽热,可却不知少公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横木被拉动,不远之处的地面突然移动了起来,忽地一声,地面上的石板缓缓地打了开来,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少公子拿起地上的碎石朝里面丢去,黑暗之中传来了空旷的回声。

    “小喜,你带火折子了吗?”少公子看着黑幽幽的洞口问道。

    此时的小喜仍旧看着少公子俊朗的脸发着楞,全然没有听到少公子在叫她。

    “小喜?”少公子回过身看到澹台小喜一脸含情脉脉,少公子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是明白了澹台小喜对他的心意。

    “小喜,你可带了火折子。”少公子甩了衣袂略过澹台小喜的眼前,她也可算回了神。

    “带了带了,公子稍等。”回神之后的澹台小喜羞红的脸颊时时发烫,她动作慌乱,从怀里拿出火折子递给少公子。

    少公子接过火折子,缓缓地走下黑幽幽的洞中。小喜定了定心神,深呼了几口气,跟在少公子的身后。

    眼前是一条悠长的甬道,脚下虽然有零星的几块石板,可四周仍然是被碾平了的黑土,随着前进的步子还会下落些许尘灰。少公子手里的火折子忽明忽暗,使得澹台小喜有些害怕,紧紧地贴在少公子的身后走着。

    行至半柱香的时候,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一堵墙,似是到了尽头一般。少公子停下了脚步,缓缓上前细细地打量着这堵墙。小喜见状也从少公子的身后走了出来,抬起手轻轻地敲打着这扇墙面。回想清河公主与她说的墓道,并没有说过有这堵墙的存在。小喜用力搔弄着额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喜,先躲远一些。”少公子拿出袖袋里绥绥赠与他的绣帕,他将绣帕覆盖在口鼻之处,并在耳边打了结。

    澹台小喜乖巧地躲在了不远处凸起的土堆后,她不知少公子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只能听他的话躲在一旁等着他。

    少公子将真气凝聚于丹田之处,随后猛力发掌,将面前的墙打出了一个窟窿。一阵强烈的风从少公子的身后刮过,掀起尘土飞扬,好在少公子提前做了准备,才不会被这股烟尘呛入口舌。可小喜就不同了,只见她满脸是土,用袖口捂着鼻子,从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她用力地咳了咳,吐了几次口水,才觉得嘴里没了沙尘,舒服了一些。

    墙的另一边仍旧是一片漆黑,可当少公子带着澹台小喜走进去的时候,甬道两旁的灯台豁然地燃烧了起来,发出了光亮。少公子环顾四周发现这墙里面才是合葬墓穴的甬道,青石板白玉墙,半人高的琉璃灯台燃着火光,少公子才要抬脚往前走去,却听到身后的小喜一阵惊呼。

    少公子回身望去,只见小喜灰头土脸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在她的前方有几具已经干枯了的白骨,从白骨的散乱程度上来看,像是被人随意堆放在一起的。少公子走过拉起瘫在地上的小喜,从身上撤下了一块长布地给她,让她像他一样,将口鼻遮住。

    小喜接过少公子的手上的白色长布,迅速捂住了口鼻。

    “这些尸骨想必就是没能逃出去工匠,我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些尸骨上所见到的刺中要害的刀痕,也能猜到个大概,当生存条件变得有限,会有人自私的选择杀死对方,从而获得逃命的机会。”少公子看着面前散落的人骨,心里不是滋味。清河公主的一番好意,不但最终没能救得了他们,反而让他们死的时候,看到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公子,我们走吧,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小喜不知不觉地拉上了公子的手,心里也稍作安定了一些。

    少公子点了点头,带着小喜慢慢地往前走去。

    墓穴幽静,只听得到两人的脚步声。少公子带着小喜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这墓穴里面有什么机关。小喜是澹台大伯的小女儿,更是少公子徒弟澹台成蹊的姐姐,他不希望澹台小喜因他的鲁莽而受伤。与以往不相同,当少公子逐渐得知澹台小喜对他的心意,心里产生的并不是如当初对待妃舒时的厌恶,他将这归咎于对澹台不言的亏欠。可他不知,自从他开始喜欢上绥绥,他的心就已经变的柔软,不再如以前一样满身戾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

    澹台小喜拉着少公子的手窃喜地跟在他身边,她时不时盯着少公子拉着她的手,时不时抬起头望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此时的小喜的眼里心里全都是少公子,哪里还能顾及到其他。

    忽然一道光芒穿过小喜的手臂,又朝少公子飞来,少公子立即抽出含光剑挡了一下,回身抱住小喜却见她的手臂被刺穿了一个窟窿,正血如雨下。少公子连忙从身上扯了些布,将小喜的伤口包住以防失血过多。澹台小喜还没来得及哭,回神就已经是见了红,她靠在少公子的怀里,吓的面色惨白。

    “我这卦象还真没算错,这大荒落金宫果然有猫腻。”少公子闻声望去,见到他们刚走过来的甬道处站着一个身穿黑甲的人。这人,正是少公子在山中墓穴大门藏匿之时所见到的郎中令宋尔延的妹妹,莞姑娘。

    她手持一柄长棍,棍子的一侧覆着一支形状为龙形的金色飞箭,想必方才那道刺伤了小喜的光便是这支龙形箭。

    少公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器,甚至在书上都未曾读到过,他不知那柄长棍上还有什么机关,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少公子不说话,将澹台小喜缓缓地放在墙角边上,小喜因失血面色有些苍白,她拉着少公子的手,担忧地看着少公子。

    “公子莫要恋战,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她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闪闪发亮,少公子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给她以安心的微笑。

    这一切全被莞姑娘看在了眼里,她向来性子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尤其看见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当着她的面难舍难分。

    “既然怕死为何还深夜潜入王陵之中,你们是谁,潜入王陵要做什么?”莞姑娘用长棍指着少公子,横眉怒目,十分凶悍的模样。

    “我若与姑娘说了实话,姑娘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吗?”少公子站起身,手持含光剑做出防御的状态。

    “自然不会。”莞姑娘仰着头高傲地说道。

    “那我为何要说?”少公子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那就先打一架,打到你说为止。”

    莞姑娘双手分别握住棍子的两端,顷刻,一直伏在长棍上的龙形箭游向了棍子中央,将长棍一分为二。莞姑娘一手一只,不知是触碰了棍子上的什么机关,从已经分开的两只短棍的尾端弹出了三只短刀,刀锋外露,寒光乍现,而两只棍子的底端也分别出现了如同璎珞枪头一般的锐器。

    少公子看着莞姑娘手里拿着不知何名的武器,竟然不知九州之上还有这等奇特之物。

    莞姑娘瞧见少公子看她这盘龙棍时的眼神,更是自命清高,还未探清对方武功底细,便轻看了少公子。两人在墓穴之中过招,由于莞姑娘的轻敌,没过几招,就败在了少公子的手下,被少公子困住了手脚不说,胸口还结结实实地挨了少公子一掌,疼的厉害。

    小喜因为失血太多,有些头晕,少公子见状便将莞姑娘的盘龙棍合成了一根,让小喜拄着走路。莞姑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世间唯有的珍贵武器被当做了拐棍,气的直跳脚。可她被少公子捆着手脚,什么都不能做。少公子得意洋洋地拉着她手上的绳子,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往墓穴之中走去。

    不知是出于着急赶工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周殷王和仁孝王后的合葬墓之中并没有放置什么致命的机关来防止他人进入。在少公子推开仁孝王后的棺木时,尽职尽责的莞姑娘还拼尽了全力踹了他一脚,自己却跌落在地上咒骂着少公子的祖宗。

    少公子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躺在棺木中仁孝王后的尸身,不知仁孝王后被人当面骂,她会有什么想法。

    这是小喜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王族的棺木,她有些害怕地发着抖,却见仁孝王后的口中有一火红的珠子正发着光。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绪走上前,用沾染了手臂伤口血迹的双手,将珠子拿了出来。这珠子仿佛是被小喜的血唤醒了,忽而更加发红起来。她喜上眉梢道:“找到了公子,这就是玄牡珠了。”

    少公子未曾想,这玄牡珠得来的倒是容易,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虽被捆的紧紧,骂人却骂的格外动听的莞姑娘。他抬起手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又转身进了周殷王的墓室之中。

    半响,他又走回到小喜身边,手里却多了一把青色的剑。

    小喜低下头,眼神惊艳地瞧着少公子手里的那把剑。只见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着深邃的光芒,单单看去,就能猜得到,这把宝剑一定出自名家打造。

    “公子,这是?”小喜不明白为何公子会拿玄牡珠以外的东西,而且在她看来少公子并不是贪图之人,更何况公子已经有上品含光剑了,没有必要再拿别的剑。

    “这剑名为龙渊,是铸剑名师欧冶子与干将一同铸造的,如今干将已随妻子莫邪魂归同去了,这把剑若是用不到该用的地方,我会替干将感到遗憾和惋惜。”少公子将剑绑在身上,面色平常。

    “呸,”莞姑娘眼睛气的通红“想拿走就说一说自己的贪念,何必给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少公子回过身看着她笑了笑“这一上去可就是在你的管辖之中了,我是杀人灭口呢,还是就地遗弃呢?”

    “要杀要剐随你。”莞姑娘有些后悔,若是早知如此,当初她发现大荒落金宫不对的时候,就应该通知外面的禁军,而不是独自一人只身犯险。

    此时的小喜将少公子的玩笑话当了真,拉着少公子替莞姑娘求饶,可是莞姑娘却不领情,还开口骂道少公子和小喜是一对贼夫贼妻,做多了偷盗之事,将来一定有报应上身。澹台小喜听到莞姑娘将他们认错为夫妻,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不过少公子到觉着这话有些刺耳了,抬起手就要点莞姑娘的睡穴。

    “我宋尔莞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栽在谁的手上,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来日方长。”她仰起头一双美目,凶狠地瞪着少公子。

    “你且记得,澹台成蹊。”少公子坏笑,仍旧不报出自己的名号。

    用澹台成蹊的名字招摇撞骗显然不是少公子第一次了。早前少公子不管是惹了什么仇家,或是桃花债,或是救人之时不便透露自己的身份时,都喜欢用来白老头的名字招摇撞骗。白老头知道之后,便不允许少公子再报他的名号了。也是那时,他机缘巧合地收了澹台成蹊为徒,进而无论遇到任何他觉着麻烦的事情之时,都选择报出澹台成蹊的名字。

    寻着名字找来的人,大都知道是被少公子骗了,而澹台成蹊那小子也是个巧言令色的人,所以这些本应该来找少公子报恩的或是寻仇的,大都不得而归。况且,澹台家是九州上的药王之家,自然也是有几分薄面在的,没有人敢轻易沾惹。这也是少公子认为,收澹台成蹊为徒唯一的一点益处了。

    少公子抬手点了宋尔莞的睡穴,带着小喜一起将她扛出了合葬墓。

    坐在了吉兽駮的身上,小喜和少公子飞速地往缠情岛赶去。小喜不明白少公子为何要将澹台成蹊的名字告诉给身穿黑甲的女人,也不明白少公子为何不拿着来之不易的玄牡珠去救自己的心上人,反而先去了缠情岛。

    小喜见少公子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也没有追着问。

    耳边簌簌的风声,吹的小喜有些冷,她本就身受重伤,仍然觉得头晕。

    一轮红日冉冉上升,阳光躲在大朵浮云的背后像是给云朵镶了金边,小喜望着站在身前的少公子也像云一般,周身散发着光。她挑着嘴角笑,仿佛只看见一个背影,她也能开心很久。

    云雾逐渐散开,缠情岛的初形也缓缓展露而出,望着越来越近的缠情岛,小喜的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怎地她心里开始矛盾,她希望玄牡珠救花诗姑姑的命,而不是让少公子带走去救他心上人的命。她惊讶于自己心底的自私与龌龊,甚至背负了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吉兽駮变回了良驹的模样,少公子见小喜身负重伤,走路有些费劲,索性将她抱了起来,快速地往山上走去。

    站在屋门外的白老头见到少公子和小喜一同回来,神情有些诧异。自从在澹台家,小喜主动告诉白老头玄牡珠的用意之时,白老头的那双慧眼就看出了是澹台小喜不甘被少公子抛下,想要同去五祚山拿玄牡珠。她是纯阳之人,也是唯一可以拿到玄牡珠并开启玄牡珠的人,这点白老头并没有欺骗她。

    可是白老头却是欺骗了清河公主,他骗了她说花诗还有生的希望。若不是这样说,清河公主怎么会轻易地就将合葬墓的墓道告诉给小喜,小喜又怎么可能帮助少公子拿到玄牡珠,去救少公子的心上人?辰时之前赶回,花诗才有救的说法不过是白老头欺骗清河公主和澹台小喜的托词。

    少公子见白老头的神情复杂,蓦然心里生出了异样,他身形一颤,将小喜放在了地上。

    “花诗姑姑,在哪个屋子?”少公子目光呆滞地问道。

    “在后院的暖房,”白老头声音略带沙哑“她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儿,刚刚才去了。”

    少公子明白“去了”的含义,他稳了稳心神回头吩咐道小喜;“你身上有伤,不要随我进去,我怕鲜血冲了姑姑的魂,你在这里等我,暂且让白老头为你的伤口上药,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还要去蔡国。”

    小喜点了点头,看着少公子忍着悲恸的模样很是心疼。可她又不知怎样安慰少公子,只能遵照他的说的做,就在这里等着少公子。

    少公子转过身,加快脚步地往院子里面跑去。

    缠情岛的地上河依旧清澈,河里面的鱼依旧游的欢畅,只不过喜欢在山间唱歌,带着甜甜笑容的花诗姑姑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少公子跑进暖房里的时候,殇正抱着花诗姑姑的尸身哭的撕心裂肺,他绝望而无助,看得人揪心。

    清河公主怀里抱一小婴儿站在殇的身边,只默默地流着眼泪,却不敢哭出声。少公子走过去,跪在花诗姑姑的身前,朝着她拜了又拜。

    站在清河公主身边的帛余见此,擦了擦眼角滴出的泪水,上前扶起少公子。

    “执哥哥莫要怪自己了,花诗姑姑临死之前说了,都是命,谁都没办法改变命。”帛余以为少公子在悔恨没有及时赶回来用玄牡珠救花诗姑姑,才会给花诗姑姑磕头。

    可是只有少公子知道,自己是存了多么自私的心思,尤其是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花诗姑姑,他更痛恨自己的自私,也痛恨自己的理直气壮。

    他一开始就根本没想用玄牡珠救花诗姑姑,他回来这里也是要告诉清河公主玄牡珠没有拿到。他庆幸是花诗姑姑死了,并没有让他面对两难的选择,他自己心里的阴暗,连他自己都厌恶。

    “君执,我依旧谢谢你为花诗做的一切。”殇擦干了眼泪,放下花诗姑姑的尸身,亲自将少公子扶了起来。

    少公子不敢面对他,只能任由他扶起,却不做声。

    “生死有命,花诗与我怪不得任何人,况且她还为我留了这世上最好的礼物。”殇走到清河公主身边,抱起幼小的小肉团。

    小肉团咿呀咿呀地哭着,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不停的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

    他也曾经意气风发,忠肝义胆,受了伤痛,连眼都不眨,如今有了爱,便也有了软肋,有了情,便也懂得心伤最痛。他这般的落魄,佝偻,黯然神伤。

    清河公主心疼花诗的离去,更心疼殇以后所要面对的思念。她深知这种痛苦,也在时刻感受着这种痛苦。

    “你帮我为她起个名字吧。”殇的眼泪再次滴在了小肉团的脸上,好在一切犹如新生,充满希望。

    小肉团像是感受到了抱她的人十分伤心,幼小的手指触摸着殇的下巴,仿佛是在安慰。(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只许庭花与月知

    这句话让少公子心里翻起千层巨浪。怪不得他最近心神不定,总是感觉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我这就带她离开。”頔夜公主看懂了少公子眼里的慌乱,对于他喜爱绥绥的程度,頔夜公主暂且可以放心将绥绥交给他来保护。

    “等一下,”頔夜公主叫住了往山上去的少公子:“你暂且不要与她说事情的真相,也不要这般突兀地带她离开终首山,这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地方,有她的娘亲,有她的师父,有她的小姐妹,这样直白,她是不会和你离开的。”

    “不如我们去告诉绥绥的娘亲,她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跳进火坑里吧。”少公子神色焦急,完全想不出任何头绪。

    “不可,”頔夜公主眉头紧锁“凤娰夫人那种为了爱情不顾所有的女人,是不会为了绥绥而让自己的良人陷入困境的,她先是陈候的妻子,再是绥绥的娘亲,你若将事情告诉她,她必定将绥绥看的死死的,并且用亲情捆绑着她,她必嫁无疑,毫无回旋的余地。”

    “可我们没有时间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绥绥嫁去蔡国吗?”少公子第一次因为焦急而红了眼睛,在面对绥绥的时候,少公子似乎永远都无法遮掩他的情绪.

    “用绑的。”頔夜公主目光如炬。

    终首山的菖蒲,今年开的特别早,春天才开始,就已经铺满了山,仿佛五彩斑斓的毯子。少公子躺在一处巨石之上假寐,他知道不过多时頔夜公主就会带着绥绥来这里找他。頔夜公主给绥绥下了少许的媚药,使她今日看到少公子时,会比平时更加心神荡漾。而后頔夜公主怂恿绥绥偷亲假寐的少公子,以此作为理由让少公子绑了绥绥做良妻,若是绥绥从了,那便一切都好说,骗她与少公子私奔就好.若是她不从,少公子的袖袋里还有迷药.依頔夜公主的意思是,只要能将绥绥带离终首山,无论用什么方法,结果都是她来扛。

    不管将来因为此事绥绥是如何埋怨頔夜公主,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当绥绥的嘴唇快要贴近少公子的时候,少公子的耳边突然传来刺破风声的鸣响,这抛物的手法极为熟悉,仿佛是来自于蝴蝶谷.少公子猛地张开眼睛,看着面前撅着嘴忘我的绥绥,方才的紧张感全然被破坏,他险些笑了出来。

    感觉到气氛不对,绥绥张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公子,两人鼻息相交,却再没有如同现在这般尴尬的时刻。而后绥绥的脖颈中了暗器,趴在少公子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须臾,绥绥的皮肤开始溃烂,犹如老树脱皮一般鲜血淋漓。少公子抱着绥绥,将她的衣服撕开,只见她身上所有的皮肤顷刻间被这霸道的毒药所侵蚀,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恶臭。

    少公子将绥绥紧紧抱在怀里,看着迎面飞来的灰雀,他拿出怀里的飞刀,‘咻’地朝着林子里面飞去。不过多时,隐藏在一旁的頔夜公主便将给绥绥投毒的始作俑者绑了过来。

    “执哥哥,她这般轻浮于你,你怎还抱着她不放。”这是君绫第一次下山,一路跟着灰雀找到了少公子,却见他在和别的姑娘亲热,气的不打一处,放出毒针使与他亲热的姑娘面目全非。

    頔夜公主见绥绥一身的溃烂,最先忍不住,抬起脚踩着君绫的胸口,凶神恶煞地道:“解药,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那针上边有蛊虫白骨的诱饵,进入身体便开始啃噬血肉和皮肤,直至人化作一具白骨。”君绫眼里妒火中烧,心里更是烧的难受,她不允许她的执哥哥对她以外的姑娘好,绝不允许。

    頔夜公主看着一直抱着绥绥不肯说话的男人,心里早已懊悔至极。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把绥绥托付给君执,现在绥绥变成了这般鬼样子,她还有何脸面活着。

    頔夜公主抽出腰间的夜火琏,开始抽打着君绫。她双眼通红,显然是想用手上的鞭子,将君绫也变成绥绥那般体无完肤。

    少公子看着怀中已经血染满身的绥绥,也全然顾不上君绫被抽的痛喊。他的眼泪悄然而落,引来了一直陪伴在绥绥身旁的小花飞身而下。少公子眼前一亮,咬破了嘴唇,将自己的眼泪和血凝合在手掌之中。

    随后小花俯冲而下,落在了少公子的手掌,散发着温蕴的光芒。少公子紧握手掌,将小花和自己的血泪再度凝合。他深情地望着绥绥,幽幽地道:“你与我之间再没有距离可言。”

    少公子紧握着小花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绥绥后背.随即绥绥的周身发着紫色的光,这光芒温和不刺眼,让頔夜公主和君绫停了手,双双地朝着少公子看去。

    不过多时,一身腐朽的绥绥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周身的光芒燃掉了,她赤着身子,不着寸缕地躺在少公子的怀里,肌肤如玉一般,不见任何瑕疵。少公子小心翼翼地脱下自己的长外衫裹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执哥哥,你居然把娘亲送你的续命蝶用在这个丫头身上。”君绫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像是受了巨大的侮辱,她猛地起身,拿出腰上的鞭子,朝少公子怀中的绥绥抽了过去。

    頔夜公主沉浸在方才绥绥突然转好的喜悦之中,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君绫的暴躁,等她回过神阻止的时候,君绫鞭子已经抽出去了。

    少公子抬起手,抓住迎面而过的鞭子,用力一拉,轻易就将君绫拉倒在地上。頔夜公主连忙按住君绫,生怕她再使出什么恶毒的暗器来害人。

    “君绫,我会原谅你跟踪我,会原谅你质问我,可若你再伤我怀中姑娘,别怪我无情。”少公子朝着君绫大声怒吼,而后胸口一热,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少公子的怒吼对于君绫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未经世事的她仿佛遇到了这世上最绝望的事情,整个人茫然无措,甚至忘记了反抗頔夜公主的钳制。

    “骨碌,带着绥绥快去山上的温泉,她虽然恢复如初,可是身上的白骨蛊虫仍旧还在,这蛊虫一遇到比人身体温度高的热水就会从人身上脱落致死,你快,你快抱着她去。”少公子站起身将绥绥交给了頔夜公主,可自己却因为是续命蝶的施者,为了接下了君绫那一鞭子,在三个时辰之内动了真气,因此损伤了心脉。

    看来,他今日当真是带不走他的小姑娘了。

    “那你怎么办?”頔夜公主抱着绥绥,虽然方才对少公子还是带着怨恨,可现在见他因为绥绥变成了这幅模样,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无事,三个时辰过后,我以内力自疗便可,你暂且将绥绥看好,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身后那只蝴蝶的真相,否则她将来的危险是无尽的。”少公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压着胸口的浊气道。

    頔夜公主低下头看了看睡得死死的绥绥,而后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边冲去。

    少公子捂着胸口,看着頔夜公主抱着他的小姑娘,越跑越远,终于眼前一片黑暗,昏死过去。

    在梦里,少公子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不是君执,不是少谷主,而是小白。这一声又一声的小白,让他明白,是谁成了他梦里的人。

    醒来之后的少公子,感受着四周的摇晃,以及穹顶上的帐幔,确定了自己是在马车上。他坐起身,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试着凝聚内力,可是凝聚几次,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真气全都不见了。他将食指和中指抵在自己的气户穴上,感知到了自己的真气被人故意封住了。

    少公子掀开车帘,果真看到始作俑者君绫正坐在那驱赶着马车。他缓缓地与她并肩而坐,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少顷君绫侧过头靠在少公子的肩膀上,欣然地笑着。

    “我睡了多久?”少公子开口问。

    “三天。”君绫笑着回答。

    “我们这是去哪?”少公子又问。

    “回家。”君绫回答的简单,少公子也知道这个家指的是蝴蝶谷。

    “怎么你身上也没了真气吗?”少公子见君绫驾车的手有些抖,便问道。

    君绫点了点头:“阿娘说夜火琏伤不了君家人,可若是用真气疗伤的话,就会内力尽失,所以我便用银针暂时将内力封了起来,以免不小心失了内力。”

    少公子淡淡的笑了笑:“原来是用银针。”

    君绫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她停下马车,抬起手想抓住少公子,最后却还是扑了空。少公子迅速跳下了马车,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冲破了君绫在他身上刺入的银针。

    银针从少公子的身上飞出后,他的真气缓入丹田,经由石门,商曲进入心脉,顷刻之后,心脉之伤便不再这般痛了。

    “君绫,我向来不喜欢别人骗我,这里的别人包括了你。”少公子面色沉冷,不再似刚才在马车上那般和颜悦色。

    “那你呢,你就不曾骗过我吗?”君绫跳下马车,脚步有些虚浮。

    少公子的耳边响起了君婀姑姑说的那些话,那些君绫为了靠近他,所做的那些傻事。他心有些软了,却还要与君绫说清楚,对于少公子那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不过是害怕属于自己的一切凭空消失而已。

    “君绫,你是我的妹妹,这个关系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姑姑护着我,我便护着你,可你不能为了我对别人好,就将别人赶尽杀绝,以往你在蝴蝶谷胡作非为时有人替你撑腰,可在这江湖之上,你若胡作非为,吃亏的是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时时护你周全。”少公子的话如同闪着寒光的长刀,劈开了君绫最柔软的纯真。

    “可我就是不想你对别人好过对我。”君绫抽泣地揉着眼睛。

    “可是终究有一天,你会嫁人,会有人比我待你更好。”眼见君绫的哭泣,使少公子有些心疼,可这是她所必要的经历,早些让她明白,对谁都是好事。

    “那我便嫁你就好了,这世上再找不到第二人如你一般对我好了。”天真的姑娘总是死心眼,这让少公子焦头烂额。

    “绫儿,你先回蝴蝶谷去吧,等我处理完终首山上的事情,再回谷中与你好好说。”少公子见说不过她,便不再与她纠缠,转身就要往回走。

    君绫连忙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少公子的腰身,无论如何都不松开手。少公子浑身一震,将君绫震飞在半空,他挣开了君绫的束缚,又回身打出无形的内力将君绫稳稳接住,妥帖地放在了地上。

    “君绫,我不是傻子,你骗我说睡了三天,可这眼前都到了进山谷的路,怎么可能是三天,你不但用银针封了我的真气,是不是还用安神香让我多睡了几日,你莫要将我心里对你仅有的喜欢变成厌恶,否则那个蝴蝶谷,不再是我的家。”少公子的话犹如藤条,鞭笞着君绫还天真无邪着的心上。

    她哭红了眼睛,暗自运气,挣脱了自己身上的银针,致使真气在体内运行。少公子见状连忙出手一掌,打在了君绫的神藏穴上,将其真气拦截。随后君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少公子浑身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自责,他抱起君绫回到马车上,为她注入自己的真气,随后往蝴蝶谷赶去。

    由于时间紧迫,他将君绫放在山下的百家所,并且以灰雀传书给君婀姑姑,说清了状况之后,再次往陈国的终首山去了。

    可是无论他再怎样追赶,也都来不及了,一天之前,送亲的队伍已经出了陈国的终首山。在绥绥的娘亲得知绥绥背后那只蝴蝶,如江湖之中传言那般不堪,她的冲天怒气牵连了頔夜公主,并将她赶出了重华寺。用月华夫人与她的感情,压制着頔夜公主的良知,使她被迫远离绥绥,甚至连绥绥出嫁之时都不允许她在场。(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

    “就叫繁香吧,有花有诗皆繁香,无忧无愁亦无殇。”少公子红着眼眶,却嘴角带着笑。

    花诗姑姑的尸身被埋在了缠情岛的石山上,背对着大海,前靠着繁花的阴凉。这些是白老头之后告诉给少公子的,以便于他宽心。当日的少公子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与澹台小喜一起,乘着白老头的吉兽駮,匆忙地赶到了蔡国。

    这次少公子和小喜总算没有迟到,楚姬夫人的生命之火即将燃尽,却被小喜以血煞开启的玄牡珠留住了性命。蔡侯欣喜若狂,并答应少公子绝不再用之前卑劣的手段嫁祸于陈国的公主。少公子用駮将澹台小喜送回了燕国澹台家南米的庄子上,并将在周王墓里面拿到的龙渊剑送给了澹台成蹊,告诉成蹊要好好练武,从而强身健体,省的以后被人欺负。

    至于小喜对于少公子的情愫,使少公子难以言出拒绝的话去伤害她,更何况小喜她曾经帮助过少公子。

    于是,少公子便求助于澹台成蹊,让澹台成蹊来劝说小喜放下对少公子的执迷不悟。澹台成蹊是小喜的亲弟弟,至少他说的话会比少公子直接当面拒绝小喜,要好的多。

    澹台成蹊现如今倒是有些后悔拜少公子为师。他既要承受少公子用自己的名字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又要替少公子拒绝多情温柔的姑娘,尤其这姑娘还是自己的姐姐。

    澹台成蹊当真有苦难言,却也只能认命。

    少公子从澹台家回到蔡国,便奔去了藏花阁休息。他一连在藏花阁里睡了三日,才将之前透支的疲惫缓了过来。

    他坐起身,揉了揉睡的有些发痛的脖子,鼻尖却传来了阵阵饭香,他霍地张开眼,透过朦胧的屏障见到有两人的身影,一站一坐。

    袅娜的饭香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少公子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他起身穿衣,洗漱完毕,来到屏风后面的桌子边上,看到了一桌子的菜肴和蔡侯与叔姜两人。

    少公子自觉坐在了凳子上,毫无旁人之感地大快朵颐。

    蔡侯与叔姜都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少公子吃完了一餐,甚至在用餐之后,蔡侯还亲自为少公子斟了一杯清茶。

    看来玄牡珠到底还是有作用了,否则蔡侯怎么会这么一大早就以谦卑之态跑来藏花阁给少公子斟茶。

    “楚姬夫人不再腹痛难忍了?”少公子将嘴巴擦干净后问道。

    “与少公子一样昏睡了三天之后,醒来气色便好了很多,腹痛也得到了缓解。”蔡侯在回答少公子的话时,顺便也不忘嘲讽他占了他的地方。

    少公子全然不将他的嘲讽放在心上,借用了他的一个破楼阁昏睡三天而已,又不是睡在他寝殿,他还真是小心眼。

    “那便好。”少公子喝了一口清茶,不再说话。

    “公子可否想好要什么了吗?”蔡侯嘴角带着勉强的笑容,至少在少公子眼里是这样的。

    “还没想好,容我再想一段时间,再秉明蔡侯如何。”少公子搔了搔额角,却怀揣他心地说道。

    “自然可以,公子帮了孤一个大忙,孤自然不会亏待了公子。”蔡侯心里缓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少公子开口向他要什么。若是普通的金银,蔡侯并不怕,可是他心里总觉得少公子不会单纯地再向他要这些俗物了,至于要什么,蔡侯不确定,所以十分惧怕少公子开口要。

    “国君说笑了,我本就是清华寺仁切大师的唯一弟子,为国君排忧是在下应当做的。”少公子拍的一手好马屁,见蔡侯有些惧怕他开口要,不如放低姿态保持谦卑的态度,这样兴许蔡侯还会放下戒心,与他商讨更重要的事情。

    少公子心里暗自希望蔡侯能暂时忘掉之前,他最初不经意露出的咄咄逼人的模样,将蔡候现所面临的事情讲给他听,这样少公子才能从蔡侯的嘴里套出他下一步要对绥绥做什么,从而先声制人。

    蔡侯盯着少公子看,眼中尽是探究之意,少公子眼神坦荡地看回去,可内心却如暗流涌动。

    半晌,蔡侯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少公子抬起眼睛轻瞥着站在一边一直都没言语的叔姜,只见他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似乎在告诉公子稍安勿躁,又好像在告诉少公子不要再等下去,蔡侯不会说什么出来。

    少公子没弄懂叔姜摇头的意思,索性站起身想要再去睡一觉。可他一抬脚,惊得蔡侯认为少公子要离开了,连忙高声叫住了少公子。

    少公子吓了一跳,回身白了叔姜一眼,又一本正经地坐了回去。

    “公子既然承认是仁切大师的弟子,可否为孤解惑。”蔡侯说道。

    “且说。”少公子执手做了请的手势。

    “若是想要挑起邻里两国的恩怨,何以能独善其身?”蔡侯说的话十分隐晦,若不是少公子细细地思酌还真猜不出蔡侯的本意。

    两个邻国无非指的是楚国和陈国,蔡侯这是想要挑起两个国家的仇恨,他还能独善其身,不为所牵连,这种人还真是不嫌事儿多。

    “恩怨来自矛盾,矛盾来自激化,若是没有矛盾激化就制造矛盾激化,久而久之恩怨便产生了,若想做到明哲保身,莫要插手,远观交战,适当的时候表现出两面都受了委屈,便不会牵连其中。”少公子若有所思地道。

    “公子的一席话倒是有理。”蔡侯点了点头,似乎认同少公子的话。

    “以后,孤的藏花阁就是少公子在蔡宫的栖身之处了,仁切大师不在,孤自是希望少公子以后可随时来这藏花阁之中,与孤议事。”

    少公子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少公子来着藏花阁是为了能离绥绥近一些,断然不是为了与蔡侯议事。可目前他与绥绥的事,只能像现在这样藏着,是千万不能让蔡侯知道了去的。

    待叔姜和蔡侯离开之后,少公子起身又要回到床榻上补眠,才站起身,无意间却发现方才叔姜站立过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仔细地踱步在叔姜刚刚站过的地板上,随着少公子来回踱步,地面上发着吱呀吱呀地声响。少公子低头望去,却发现两个木板之间有一抹白色的影子。他蹲下身,将那长长的白影扯了出来。是一张薄薄帛纸,少公子见此连忙打开,认真地看了起来。

    信是叔姜的手笔,他告诉少公子,目前陈国公主已是安全,每夜蔡侯都腻歪在身体刚刚恢复的楚姬夫人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所以无暇顾及陈国的公主,让他安心。

    少公子舒了一口气,心想着倒是这趟没白跑,终于将蔡侯的注意力给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正是因此,少公子可以暂时离开蔡国,回到蝴蝶谷去,毕竟当时离开的急,君绫身上受的伤还未痊愈,就这样将她丢在百家所,现在想起来更添于心不忍。

    少公子回到了蝴蝶谷,在凌霄居稍作休息几日后,前去彩蝶居。君绫的内力因为少公子及时封锁的几处大穴终于没有全失,也幸好是君婀姑姑及时收到了少公子的灰雀飞信,立即去了百家所把君绫接回彩蝶居疗伤。

    如今,君绫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在面对少公子时,心里的那道伤疤却不能痊愈。两人见面相互寒暄,寒暄过后便是尴尬。这些君婀看在眼里,却不点明,当晚在君绫入睡之后,去了少公子的凌霄居,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了少公子心里面的那个人是谁。

    君婀不像是清河公主,她虽然对少公子有养育之恩,却不像清河公主那般,因为担忧少公子的性命而对少公子处处受限。她深受情感的困扰,也深知两情相悦的来之不易,她告诉少公子,若是真的两相不厌烦,互相生喜,冲破世俗的禁锢狠狠抓住才是对的,这世道莫要管太多。

    得到了君婀姑姑的肯定,少公子决定再次返回蔡国,守在绥绥身边。这不光是信守对信北君的承诺,更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

    少公子决意下山,才出了蝴蝶谷,便在半路上遇到了不速之客。

    燕君与拿着桃花扇的年轻人,正坐在过往路上的茶棚休息。少公子知道来者不善,怕是也躲不过去了,索性主动上前攀谈。

    两人见少公子出其不意地主动,略有吃惊,而后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两人面目神色即刻恢复正常。

    出了蝴蝶谷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小镇,这里世代以酿酒为生。据说村头顾家族长的家中,有一座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古井,这古井里面的水,甘冽,清醇,甚至被传颂成了一处神泉。这镇上的酒,也是经由这井里泉水酿制,才能飘香四溢,十里芬芳。此地名为古井镇,醇香的酒气从村头一直飘散到幽深的巷子各处,供奉周王室的御酒酿也是出自这古井镇。

    燕君和桃花扇男子带着少公子进了一处叫雅俗小馆的酒肆。少公子见他两人来去从容,毫无陌生之意,想是他们平时,应当经常来这个酒肆喝酒。少公子举目四处打量着,这名为雅俗酒馆的小酒肆。这酒肆堂内的摆设,不如古井镇其他酒肆那般粗犷随意,就连置物的桌椅十分考究,大都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堂内喝酒的软榻之间都互相隔着珠链,形成了几个独立饮酒的空间,隐秘性极好。

    少公子头一次来,倒是觉着新奇,这雅俗小馆的名字取的也是妙哉,料想饮酒本是俗事,可进了这雅俗小馆之后,俗事就变成了雅事。

    少公子随着燕君入座后,就见着一位身穿绫罗嫣红的婢女端着一托盘走了进来,少公子斜眼望着托盘放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木牌,木牌上面写的大都是风花雪月的雅名。

    “公子想要喝些什么呢?”跟着燕君的男子轻摇着桃花扇,询问着少公子道。

    “喝酒而已,随性即可,公子既然这样熟悉这家小馆,不如便做主吧。”少公子将他丢给他的难题,原封不动地丢了回去。

    那男子合上了桃花扇,痴痴地笑了起来:“公子还当真不愿意吃亏。”

    少公子没有说话,低着头慢慢思量着这两人找他会谈论什么事情。

    “公子不好奇我的身份吗?”那个男子跟婢女说了几个酒品的名字后,突然问道少公子。

    少公子一怔,见坐在一旁的燕君闭着眼睛不说话,又转过头看了看那个男子,轻松如常地笑了笑说了一句:“不好奇。”

    那男子打开了桃花扇,大声地笑了起来。

    随后婢女将他点的酒端了上来,装酒的容器有大有小,酒液的颜色也有青有绿。霍然之间一屋子的酒香散播开来。几个婢女翩然有礼地为他们布酒,此刻的燕君也张开了眼睛,拿起面前的玉杯一饮而下。

    “公子可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那男子也饮了一杯后开口问道。

    少公子眼神如凌厉的刀锋一般看向那男子,他不饮面前的酒,也不说任何过多的猜测。

    “我这脑子里可依稀不忘,想当初公子的父亲侍奉我舅舅之时的模样。”他将手臂放在桌子上,单手拄着头看向少公子,一脸暧昧的笑了起来。

    少公子不再看他,而是盯着燕君看,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控制着自己想要杀掉那男子的**。

    燕君不做声,依旧由着那男子张扬。

    “若是当时公子的父亲忠心事主,从一而终该多好,这样,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而公子的父亲也不用死的那样凄惨了。”他声音慵懒,使少公子的心里蒙上一层沙霾。(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天长水阔知何处

    等少公子赶到终首山的时候,却再也不见绥绥与頔夜公主二人的身影,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少公子的一个梦一般。梦时甜美,醒时荒凉。每经过终首山的一处风景,便无时不刻地闪现着以往的回忆,那些历历在目的所有,全都闯进了少公子的脑袋里。少公子路过藏经阁,路过树屋,路过与绥绥玩闹过的花田与荷塘,最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的木屋,坐在屋顶,望着天上的半月失神了很久,一直到他身后有人悄然而至,他也全然不知。

    “我十分好奇,殿下心底的人到底是谁?”寂静的深夜之中,突然从背后传来了声响,少公子回头望去,发现正是抱着小白貂的信北君。他一身青蓝色的锦袍,头发玉冠束起,玉树临风。

    少公子没有说话,自从他将身份告诉了信北君,对于他的称呼,信北君与燕君一样,都改为了殿下,并且对待他时的态度也与之前大相径庭。

    “终首山上现在已经被陈国的公卿所包围了,听传言陈候是要将重华寺变为国寺吗?”少公子无心谈论他的心上人,故意换了话题。

    信北君不揭穿他,从容地点了点头。

    “信奉众神,变成了信奉佛法,陈候的心变化的还真是快。”少公子知道说这种气话压根不起丝毫作用,绥绥依旧是要嫁去蔡国,她的一切依旧是要被人拿捏。可他却偏偏说了,就算是抱怨,就算是抒发他心里的不快,他依旧厌恶陈候这般不负责任的父亲。

    “看来殿下心上人还真让我猜准了。”信北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听到了有辱陈候的话,可他却不想开口责怪,毕竟陈候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了。

    少公子仰起头看着信北君戏谑地说道:“百里一家侍主,赤子忠肝,九州绝无异心之忠烈,我记得你父亲的灵位还在周地安阳王宫里的圣贤庙里面存放,先王怀疑陈候有二心,尔父断臂维护,深得先王赞许,怎么今日我在你面前诋毁陈候,你却不动声响?”

    “若是殿下说出了实话都算是诋毁,那么我百里肆每天对陈候的谏言,岂不是要拿了我的命去?”对于少公子的嘲讽,信北君显然不生气,还笑嘻嘻地与他说着话。

    少公子站起身,飞身而下,落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他今日心里就像是被抠了几个窟窿眼,难受的很,所以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然而信北君依旧不依不饶地跟在少公子的身后,他也飞身而下,落在少公子的身后,一直跟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

    “殿下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回到安阳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信北君不识时务的模样,气的少公子想徒手劈了他。

    少公子不说话,依旧加快脚步想要甩掉他。

    “殿下如此一味的逃避,是不是在害怕什么?”信北君依旧跟的上少公子的步伐,嘴巴也一直没闲着。

    少公子的脑袋里像是灌进了一窝蜜蜂,嗡嗡嗡的扰得他头痛欲裂。

    “如今周王仁慈,不如殿下去安阳见一面周王,或许周王能为你和清河公主正名。”信北君又开口说道。

    少公子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信北君,满腹怨恨,却不知从何说起。

    信北君摸了摸怀里的小白貂,见他极力忍着翻腾的怨气,竟淡淡地笑了起来。

    “看来我还真应当把頔夜公主的信交给你了。”信北君从袖袋里拿出两页帛书在少公子的面前晃了晃。

    少公子见状想要去拿,却再次被信北君藏了起来。

    “殿下莫急,好好想想方才我问的那三个问题,与我一同走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再把信给你看。”信北君抱着他的小白貂走在了前面。

    与方才相反,少公子这回紧紧跟在信北君的身后,并且换成了少公子回答信北君问的那三个问题。

    “我自然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位置本就是我母亲清河公主的,而我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九州之上,还未找到与我志同道合的盟友,凭我一己之力怎样颠覆周王,从而拿回自己的东西。”

    “周王仁慈,这倒是很好笑的笑话,若不是他,我父亲怎会落得那样的结果,母亲又怎么会被困在缠情岛上,为了保护我,又与我是分隔两地,不能时常相见,这所有的一切难道这就是他的仁慈吗?”

    信北君停下了脚步,缓缓地看着少公子,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他叹着气与少公子说道:“我那时听我父亲说过,叛乱是臻太后与历将军一同携手谋划的,政变当时,周王年岁还小,而后也一直是臻太后和历将军在把持朝政,或许周王有自己的苦衷,更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少公子垂下眸子暗自思量,信北君说的历将军和臻太后,清河公主从来没有对他提过,只是一句带过地告诉他,是周地的宗亲贵族觉得清河公主在登顶之日与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跑了,难以胜任九五之位,转而支持玉重登顶,并且让少公子平淡接受,莫要心生怨恨。

    少公子忽然想明白了,之前在缠情岛,清河公主一直劝说他远离权利之争,这才故意没有与少公子说实话。

    “不如这样,我为殿下做引领之人,请殿下见一面周王,若是之中有误会,何不当面说开呢?”信北君看出了少公子眼里的疑虑,顺而也猜测到了少公子所听到往昔,与他现在所说的存有很大的偏差。

    信北君深知,这其中的偏差若是由他告诉少公子,少公子不但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是他与周王一同别有用心地诓骗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信北君能做的,就是带着少公子去找这位系铃人。

    “你为何会这样帮我。”少公子不解。

    信北君笑着将袖袋里的帛书递给了少公子,这次他再也没有藏回去。

    少公子展开帛书,娟秀的篆文展现在少公子的面前。

    君执:

    见字如面,我与绥绥二人已是相隔天涯,纵使我此去凶险,却仍有回见之心。可天下之事并非事事如愿,我若此去不回,请你一定护好绥绥,她不比我一般凶悍,且又心善纯真,你与她青梅竹马,自是两小无猜,我信你能在红尘之中护她周全,莫让人将她重伤。

    此番她嫁去蔡国,你我明了,全是国之间的龌龊交易,得幸你为周王室的后裔,若是重得荣耀之位,定能夺回绥绥护她周全。蔡以小国硬碰强楚必死无疑,你暂且与百里一道,尽快与蔡息两国分割,以免殃及池鱼,陈地虽摒弃绥绥在先,但却是你我她三人的栖息之地,且绥绥心善,定不会眼看陈地陷入两难。

    我已离去,并非本愿,却是时势所迫,然绥绥身边已有我随之保护之人,你且不必担忧。

    我与你,与绥绥三人不知何时再见,你且欠我一场比试,务必珍重。

    妘缨

    頔夜公主的信十分简单,想是她也没有什么好与少公子说的,大部分的内容都是让他护好绥绥。可是信中最重要的,少公子也不会遗漏,頔夜公主也希望少公子重得周王之位,以此来护绥绥的周全。

    这世上,只有你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给心爱的人最好的保护。所谓的不争不抢,不过是失败之人的借口罢了,他们没有能力去抢,所以才会如此自我安慰。

    “我与绥绥,与頔夜公主算是一同长大的玩伴,互相担忧彼此的安危倒是说的过去,可我不明白,为何信北君你却对绥绥这样上心。”少公子将帛书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自己的头脑镇静下来,开始思虑身边发生的事情。

    信北君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打哈哈地说道:“她是陈国的大公主,陈候对她亏欠诸多,所以吩咐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你这不是护她周全,你这分明是要我带她走,陈候让她代妹入嫁,而你却让我带她走。”少公子眼神凌厉,玩味地看着信北君。

    “让你看了封信而已,倒是把你的思绪理清了。”信北君长须了一口气,心里坦然,到底是瞒不住他。

    “我只想听实话。”少公子认真道。

    “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能力去带走她,我不过是想,若你心里有她,一定会紧随着她,在她身处蔡国时,护她周全罢了。”信北君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当初卫姬夫人用灭国之身的由子将凤姬夫人母子赶出陈宫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对陈候抱有任何幻想了。当年,她插足在凤娰夫人和陈候之间,更是心安理得地坐上了凤娰夫人退步,禅让出来的君夫人之位.陈候对凤娰夫人有愧,却因卫姬夫人是卫国公主不敢直言。此次蔡侯的求亲,给了陈候一个机会,福金公主若是嫁去蔡国,陈候便有继位储君的借口将凤娰夫人和福祥公主请回到陈宫里面。

    可陈候的如意算盘到底是打错了,卫姬夫人早知道了陈候的那点小心思,故意撒泼地要福金公主嫁到息国.她想,既然陈候想要接那对母女回宫,她便让那对母女永远不得安生。蔡国如今是一块是非之地,无论是哪国的千金嫁过去,绝不可能有善终。卫姬夫人知道陈候想要以此击垮她,可她偏不,她就是要破他的局,搅得陈国上下天翻地覆。

    陈候是君,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因此忍痛嫁女,却依旧想要心爱的凤姬夫人回到他身边。

    凤姬夫人虽然心里仍旧对陈候抱有旧念,可以听到是以自己的女儿为代价而换回自己的重新归陈,又哪里能心安理得。她陷入了两难,舍不得福祥公主,可却不想让自己深爱的陈侯为难。

    可是到最后,她终究还舍弃了绥绥,选择了维护陈候,让福祥公主嫁去蔡国。

    而信北君则是凤姬夫人手里紧握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想当初在宋国之时,一曲问花舞艳绝九州,凤娰夫人的入幕之宾不在少数,信北君的父亲正是这其中之一,对凤娰夫人的暗自欣赏和守护不比陈候少一分一毫。就连最后凤娰夫人与陈候同归圣安,依旧对二人维护有加忠心不二。弥留之际嘱咐信北君一定要与他一样,守护好在陈国如履薄冰的凤娰夫人,否则若是有天,泉下相见,他饶不了信北君。也因信北君的父亲是凤姬夫人的旧识,这次凤姬夫人又找到了信北君,恳求信北君在福祥公主离开陈地,嫁到蔡国之后,能护她平安。

    少公子听着信北君对他讲述的这些事情,在他心中认定绥绥的娘亲是个不念旧情的人。不管是頔夜公主的娘亲月华夫人,还是信北君的父亲,她似乎都要将她身边对她好的人用绝了才算甘心。

    可终究不管绥绥的娘亲如何,少公子都不会心安理得地让绥绥嫁到蔡国,永不与她相见。

    “如今陈国的朝堂之上,已经不仅仅是一股势力在撕扯,卫姬夫人,李家人,还有我所提携的寒门之士,我有心更改陈国的国命,可陈候却无力回天,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漩涡有多深,你每挪一步,都有可能落到别人陷阱之中。”信北君认真地看着少公子。

    “所以,你就将福祥公主丢给了我,想要先在陈国扭转乾坤,再接她回去继位吗?”少公子仅凭猜想,却不知是否猜到了信北君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人的心思太沉,少公子一点也不确定他所说的话,是不是就如同他心里所想的那样简单。

    “说实话,我没想那么远。”信北君站起身,将怀里的小白貂放在肩膀上。

    “我来劝说你保护她,无非是遵守与家父的承诺,满足凤姬夫人祈求罢了,不管是将你引荐给周王的条件,还是你心里爱着福祥公主,不忍她受委屈,在她身处蔡国时,保护她,对你对我,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而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协助陈候肃清朝堂上的那些顽固之人,然后逐出卫姬夫人的势力,若是那时候福祥公主还活着的话,我会考虑将她接回来,辅佐她坐上储君之位。”(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乱生春色谁为主

    少公子的父亲君绍曾与郑国国君姬伯夸是好友,当年因安阳大旱,作为诸侯国郑国进贡的米粮出了问题,致使安阳城的大半部分百姓感染瘟疫。少公子的父亲便被郑国国君派去了安阳做特使,查出究竟是进贡的米粮出了问题,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做了手脚。

    也是在此次,少公子的父亲初遇少公子的母亲清河公主。两人在寻找瘟疫源头,以及治愈安阳感染瘟疫的百姓之时,互生情愫。可偏生这郑国侯姬伯夸是个颠倒阴阳的断袖,尤其先王周殷王听闻少公子父亲与他的风言风语。周殷王阻止清河公主与少公子父亲的感情,逼着清河公主即刻继位,并且寻了安阳士族,宋家一位翘楚的少年,作为清河公主登顶之后的夫婿人选。

    再后来,安阳内乱,清河公主出逃,遭人暗算,少公子的父亲舍命保护,却身中剧毒,最后以清河公主的血泪为愿,将续命蝶附身在少公子的父亲身上,这才将他救回。而后,两人准备逃回少公子父亲的家中,燕国的蝴蝶谷。可半路却遇见了带兵而来的郑国侯。郑国侯认定少公子的父亲背叛了他。他明知续命蝶若是再次转身而存,最先的附身之人必将灰飞烟灭,却还是心怀叵测地故意将毒药,塞进了怀有身孕的清河公主口中,并将两人遗弃在一处荒林之中。

    最终的结果就是,少公子父亲,将附身在自己身上的续命蝶召出,放置于清河公主身上,使怀着身孕的清河公主活了下来,而自己如万火焚身,肉身与灵魂彻底消失于尘世之中。

    郑国侯以为自己胜了,可想来到最后,还是被清河公主异母同父的弟弟,继位的玉重派兵讨伐,家国覆灭。

    “我劝公子先想想自己,郑地的姬氏一族早成了奴,公子这丧家之犬哪有资格说别人。”少公子见燕君始终不做声,心便彻底冷了下来,不再顾及燕君的颜面。

    “你与我一样,也是丧家之犬。”那人的气度显然没有少公子的宽,这才一句话就将他激怒了起来。

    少公子笑了笑,又轻瞥了燕君一眼:“我与你不同,你已经没有亲人,没有家了,而我还有。”

    那人嚯地站起身,摆出了进攻的姿态,显然要与少公子在喝酒的包间里面打上一架。

    少公子优哉游哉地拿着面前的玉杯自斟自饮:“想当初若是姬伯夸能忍一忍,放了我父亲与母亲,也不至于被灭了族,我不如公子,这从小就颠沛流离的滋味我可是没有尝过,不知公子可否告知一二,如今面前有美酒,可就缺公子的故事了。”

    少公子继续激怒面前的人,他知道,这个人是害死他父亲之人的外甥。不但不带着一丝愧疚,反而咄咄逼人地当着少公子的面,侮辱着他的父亲。少公子不明白燕君寻来这人,当面恶心他是出于何意。如若只是因为他从燕宫之中救走了姑姑,那么作为一国之君,燕君可还真是眼皮子浅。

    那人彻底被少公子激怒了,双手狠狠地拍了桌子,眼看就要朝少公子打过来了。

    “姬韬,你去外面候着。”燕君终于开口说了句话,但显然对于那个叫姬韬的年轻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尤其他见少公子一脸洋洋得意,更是剑拔弩张地要与少公子打一架才罢休。

    “姬韬,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姬氏一族再次得回郑地,你的心胸,你的隐忍都还不够,你若要我帮你,就按照我说的做。”燕君的话让少公子联想到,曾经在蝴蝶谷时初见他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怂恿着少公子为父报仇。

    可是少公子懂,他的这般怂恿不过是利用别人为自己铺路罢了。

    姬韬缓缓地站起身,死死地看了少公子一眼,而后不甘心地走出去了。

    这回只剩下少公子和燕君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地说话了。

    “燕君故意带他来恶心我,是图个什么呢?”少公子说话丝毫不留情分。

    “我与你姑姑还是有姻亲关系在,你这样目无尊长的说话,不怕遭雷劈吗?”燕君也丝毫不留情分,甚至诅咒着少公子。

    少公子轻轻地哼了一声道:“燕君莫要高看自己,我并不打算将你这样的人当做长辈。”

    “你莫要忘了,将你引荐给蔡侯的是孤。”燕君拍案而语。

    少公子仍旧不动怒,歪着头看着愤然无比的燕君说道:“那么将燕君引荐给庄荀先生的人是我,只不过燕君到底没能珍视,还逼庄荀先生的徒弟杀了他。”

    “庄荀先生如今已经被澹台不言亲自送去了周地,我并没有再逼迫他们。”与姬涛的不同,燕君迅速感到了自己的失控,连忙压下了自身的怒气,缓和了神情。

    怒气越大,越是处于被动,甚至被愤怒冲昏了头,无意间说出了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事情,所以能压制住怒气的人,都是不简单的人。至少燕君在深藏城府,得到燕侯之位前都是这样做的。

    “那也是凭着周王下的死命,你不得不做而已。”少公子将燕君的举止观察细微,忽然感觉是棋逢对手了。

    燕君眯着眼睛盯着少公子看,而后轻声哼道:“怎么,周王救了庄荀先生便讨好了你,篡夺王位的仇就这样一笔勾销了?”

    少公子不说话,可神情的摇摆不定已经将他出卖。

    燕君垂着眼睛,勾着嘴角笑了笑又道:“或许你不知道,当时清河公主在受封为女王之时,正是现在的周王玉重跑到清河公主的耳边说了什么,而后清河公主丢下了所有,与你父亲一同消失了,你说当时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偏偏是他呢?”

    少公子对于燕君已经存了戒心,所以无论燕君说什么,少公子都不会再信。他回想着信北君说过的话,信北君是没理由骗他的,或许当时的周王玉重受了臻太后和历将军的挟制,同样身不由己罢了。

    “你胡说。”少公子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王女登顶,众诸侯朝贺,孤当时就在场,而且看的清清楚楚,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你母亲清河公主,她最清楚当时是不是周王玉重告诉了她什么。”燕君的话,开始让少公子坚定不移的心动摇了起来,他紧缩着眉头没有接话。他想,或许他要寻个时间与清河公主好好聊聊,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幼小的孩子,他不但可以保护好自己,甚至可以独当一面,他更有权力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若是肯帮孤一把,孤就许你一队人马,届时你要夺回王位之时,孤必定让澹台不言当你的左右手,助你一臂之力。”燕君又在帮少公子规划着那遥不可及的复仇之梦。

    少公子沉了沉双眸,暗藏了心思,可面容却与平时不差两样。

    “可我已经破了你的局,救了楚姬夫人,搅乱了你推波助澜,以蔡国携陈破楚的计谋,你还要我怎么帮你?”少公子向来不愿意与燕君浪费时间。

    燕君眼神略带惊讶地瞧着少公子,他没想到少公子能轻易猜出,以楚姬夫人的死,嫁祸给陈国的公主,从而使蔡国携陈破楚的局是他设的。没错,蔡侯身边的老默本来是楚国的绣衣使,后来被混入蔡国王宫的燕国细作以重金收买。也就是这位老默以燕君之谋怂恿蔡侯,尽用这嫁祸他人的套路来挑起蔡国与楚国的纷争。这局表面上看起来是蔡国挑起陈楚两国恩怨,可背后确将蔡国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就像少公子之前说的,如若嫁祸的不好,必定适得其反,皆时陈楚联合,同时为死于蔡国的公主报仇而结了盟,那么燕国拾人牙慧更是指日可待了。就算这计谋中途被人发现了,入手去调查,因怂恿之人与燕国搭不上任何关系,燕国也能撇的干干净净。

    “你现在已是仁切大师唯一弟子,孤听闻潜伏在蔡宫之中的探子说,蔡侯似乎也越来越器重你,孤需要你的帮忙,继续怂恿蔡侯,挑拨他后宫两位夫人的关系,无论是哪边死,蔡侯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届时孤再推波助澜地帮他一把,必定将他困入死地,永远不得翻身之机。”燕君的眼线在蔡宫里的布防少公子是清楚的,能让不是自己的人却为自己做事,可见他下了多大的功夫去说服他们,去经营他们。

    “不可,福祥公主不能死。”少公子终于压不住愤怒,朝燕君大吼了一声。

    燕君吓了一跳,转而又富含深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你若是喜欢,孤再赏你几个比她好千万倍的。”

    “若是不能护她平安,这个忙我不会帮你。”少公子攥着拳头,强压着自己的心思说道。

    “原来你喜爱之人并不是宋国的頔夜公主,而是那从小就放逐在寺院里的福祥公主。”燕君挑着眼角笑容得逞,他清楚了少公子的软肋,也明白了少公子之所以一直停留在蔡国不离开的原因。

    少公子瞳孔紧缩,想着之前頔夜公主与他说过,曾经在终首山的山林之中,杀了几个拿着金蛇匕首,尾随绥绥与頔夜公主的暗卫。想必那时燕君就已经派人跟着少公子身后,并且发现了少公子长留终首山的秘密。可燕君没有千里眼,又没有顺风耳。自然不确定到底哪个姑娘是少公子喜欢的人,索性下令两个一起杀。好在頔夜公主的武功超群,不但没让燕君所派的暗卫有任何机会下手,甚至反扑了他们。

    如果少公子没有猜错的话,燕君派出的第二波尾随少公子的暗卫,一定是见到了少公子与頔夜公主共同出入春红馆,所以才会一直认为少公子喜欢的人,是頔夜公主。

    少公子抬起眼睛,目光冰冷地看着燕国君。他身后还未有任何权利可以与燕君抗衡,所以至少现在,还不能和燕君正面撕破脸,唯能做到的,只有忍耐。

    “我劝燕君暂可不必行动,保不齐在蔡侯的心里已有办法了,妄想要与楚国抗衡,本来就是一条作死的路,燕君不如静观其变,这才更能独善其身。”这是少公子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说辞。燕君狡黠的很,少公子的任何一句话,甚至任何细微的情绪,在他的面前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让他看清少公子的真实意图。

    他已经将绥绥这面软肋露了出去,万不可再露第二面。

    燕君垂着眸子想了想,倒是觉得少公子的这话很是中听,起码那些为他办事的人也这样告诉他,蔡侯想要替死去的青梅竹马孟曦报仇,早已存了与楚国奋战的决心,他若是操纵过了头,适得其反就不好了,若是静观其变,那么他的燕国能扩张到蔡国的富庶之地,只是时间的问题。

    少公子在离开雅俗小馆之时,经过姬韬的身边,姬韬仍旧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少公子一番,见少公子含着笑不回嘴,更是莫名其妙的怒气横生。

    幸好少公子的身后跟着燕君,他的一记白眼让姬韬的气焰消了不少,否则姬韬肯定又要与少公子打上一架才算甘心。

    少公子撇撇嘴,不与他一般见识。

    等少公子快马加鞭赶回到蔡国尔雅城时,叔姜府上的一位幕僚正在城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了立即告知他陈国公主有难,让他先去将军府上等消息。

    可少公子怎能安耐得住,一心担忧绥绥的安危,直接翻进了蔡宫。他先去了绥绥住着的合欢殿看了一眼,可见她一脸无事地正在那里大画春殿的图册,完全不像是有难的模样。可少公子却总觉着哪里不太对,更何况叔姜既然告诉他绥绥有难,就绝不是诓骗他。

    他想了想,转身往藏花阁去了。

    藏花阁门口,正站着一位身穿桃红色宫装的婢女。

    少公子觉着这婢女眼熟,可无论怎样回想,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曾见过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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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介绍:
自周灭商二百余年,周地都城安阳忽然内乱,理应登位的嫡公主却在继位当日与人私奔出逃,后与其私逃之人生一子,局势迫使之下,寄养在其良人出身之地——江湖中的制毒名门蝴蝶谷君家。 诸侯陈国,陈侯宠姬凤夫人,被宗族怀疑是涂山族妖女,不得正夫人之位,后产下一女,被陈侯的正夫人卫姬不容,联合宗族诬陷其女有灭国之身,陈侯无奈,力保二人,尽力封锁消息,将其安置在都城圣安附近终首山上的重华寺修善。 诸侯宋国,宋公因善待涂山妖族引起宗族不满,身份低微的姬妾见此联合几家士族之力,将国公正夫人夜月所生,身在储君之位的大公子冤杀,夜月夫人其族夜家近乎倾覆。夜月夫人其女在仅剩夜家人的保护下出逃,姬妾派人死命绞杀,其身重剧毒,落入潼水之后,再无音讯。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为九州。 宋国,楚国,蔡国,息国,陈国,齐国,鲁国,晋国,卫国,燕国,梁国,郑国(被灭),姜国(被灭)为大周。九州列国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列国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