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霜禽粉蝶任纷纷
听闻此事的宋尔延震惊了许久,都没缓过神来。心情稍有平复后,面色却又开始逐渐凝重了起来。
少公子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这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妹子,那一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知道应该怪谁,也不知道应该心里向着谁。
少公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这般为难,我知成蹊深爱阿莞,而你方才也瞧见了,得知成蹊重伤昏迷阿莞的反应,也必定逃不出喜爱这事儿了。”
宋尔延长吁一口气道:“我自己的妹子,我了解的很,她性子倔强,又争强好胜,想让她先低头承认喜欢澹台成蹊的可能近乎没有,其实这未婚先孕也未尝不是一种让她低头的手段,可我始终不想她受半点委屈。”
少公子展颜道:“这些时日的相处,你觉着成蹊会给阿莞半点委屈受?”
“我就是因为看到他性子温和,绝不会让阿莞受半点委屈,所以才为难,若说他是个混小子,我揍他一顿为阿莞出气那也好,这下倒好了,即替阿莞出不了头,还欠了他一条命。”
听宋尔延话中之意,已是接受了澹台成蹊,不过他总觉着自己的妹子被稀里糊涂地骗走了,心里多有不舍,不过不管有多么不舍,这澹台成蹊救了他的命,他也不能做那条忘恩负义的蛇,只能逼着自己咽下这哑巴亏。
五祚山顶的星宿宫,少公子是第一次来,朝山门的小司亮明身份之后,便被引路带进了星宿宫内。
五祚山顶,地势高,且为了便于日观风云,夜观天象,除了一座正正方方的大殿看起来恢弘雄壮,四周几乎没有建造什么高大的楼阁。进了朱红色的大门后,但见一处高台上,放着一樽巨大的青铜浑天仪。少公子仰头望去,见那浑天仪大约有三丈高,四丈宽。走上高台两边的石阶,与它同处,才觉这浑天仪的宏伟。
此时的天已然大亮,透过浑天仪去瞭望远处的五祚山,少公子心生浩荡。
连着高台之后,便是星宿宫的大殿七宿阁。七宿阁是巫祝莘婺,与大司宋尔莞平日观星占卜的地方,大殿旁边有四座暖阁,是平日星宿宫小司们日常学习与活动之处。
头系结巾的小司带着少公子饶过了七宿阁,走上七宿阁旁的石阶,经由一座山门,进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小院四周种满了桐树,现在这时节,正是桐树叶红时,远远望去,倒是一处难得美景。小院正中是一处房屋,门口还站着两个守门的侍从。
带路的小司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守在门口的侍从:“巫祝可否在屋?”
其中一位侍从连忙上前回道:“巫祝现在不在此处,方才莞姑娘听说一早被送来那个重伤的男子没救了,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巫祝便带着莞姑娘去了壁宿阁休息,只留了一个小娃娃在里面守着那重伤的男子。”
这边侍从与小司正说着话,呆在屋子里的鸑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便跑了出来,她见到少公子来了,便拉着少公子的手,往屋里面走去。
越过一展画着星图的屏风,少公子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青灰的澹台成蹊,他紧闭着双眼,胸口略有上下浮动,左臂放在被子外面,正裹着浸了墨色汤药的棉布。
少公子走上前去,细细地观察澹台成蹊的模样,他尝试叫醒他,却见他无动于衷。少公子剥开他左臂上的棉布,眼见他成条左臂被烧的体无完肤,伤口处还布满了浓密的水泡。
水泡?少公子低头上前细细地瞧着,成蹊手臂上布满着的水泡和那些伤情严重士兵的伤口外形与分布一模一样。少公子低下头闻了闻棉布上的汤药,又开口问道鸑鷟,太医可有说些什么。
鸑鷟认真地回到道:“太医说他的胸中似是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才会使面色青灰,如同死人一般,还说他手臂上的伤不能见水,只能日日用浸过汤药的棉布敷着才有可能愈合。”
少公子起身笑了笑,回身问道鸑鷟:“你觉着太医的话,可信吗?”
鸑鷟抬起手搔了搔额间的头发道:“奴没有学过医术,自然也听不明白太医说的话,不过若是想要他转好,奴也有办法。”
“说说你的办法。”少公子又将棉布包回了澹台成蹊的手臂上。
“他胸中那股浊气,想必是在大火之中不小心吸入了不该吸的东西,才会造成面色青灰,可用我的血与宋国天幕雪山中的雪莲来喂养蟾蜍,将其养成雪蟾蜍,一次吸尽他胸中污浊之气。”
鸑鷟用食指摸了摸腮边的酒窝又道:“手臂上的伤可用浮游虫去掉腐肉,再用以我血和大黄,白蔹,地榆喂养的蛊虫覆盖满伤处,不出一日,便可痊愈。”
“这些东西,你需要几日备好?”少公子坐在澹台成蹊的身边,仰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若是我要的东西都能寻到,不出三日,我就能将所有的蛊虫喂养好。”鸑鷟数完自己的手指,认真地回答着少公子。
“所以,成蹊还要挺过这三日,如果在这期间他受不住的话,那便是九州众神也难救了。”少公子回过头看着毫无知觉的澹台成蹊。
“为师还是没有护好你。”少公子叹着气。
“公子可还记得天婴?”鸑鷟见少公子面露悲切,故而开口道。
少公子双眸发亮:“天婴对成蹊可有什么用?”
“我是听妃衣姑姑说的,天婴乃那些因过失而罢黜的天神记忆凝聚而成的,由琉璃盏盛放不死,一盏可分散,可聚合,取分散部分,放入口中,可凝魂聚气,使人非死非活。”
“我们只要在这三天保住他的命就行了,非死非活,即为可活啊公子。”
鸑鷟的话,点醒了少公子,也让他方才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这澹台成蹊到底是命硬,不光是赶上了少公子的天婴在手,还能得鸑鷟相救。
少公子从袖袋里拿出了琉璃盏,按照鸑鷟的指示,轻轻地摇晃了琉璃盏,遂而天婴被分离成了几个弱小的肉团,少公子手指用力,隔着琉璃盏,以真气打出一团天婴放入澹台成蹊的口中,随后便吩咐着门口的小司让她们这些天莫要移动澹台成蹊,就与鸑鷟一起回到安阳,去寻找所需要的东西了。
待少公子与鸑鷟再次回到星宿宫时,星宿宫从里到外已是变了模样,半山的大门缠满了大红绸缎,仿佛是谁在这里操办婚礼一样。少公子与鸑鷟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飞快地往宫内走去。
星宿宫内的高台上,一身大红嫁衣的宋尔莞,正站在巨大的浑天仪一旁与人争论着什么。少公子眯眼望去,却见莘婺,宋尔延,莘娇容都在,就连澹台小喜也穿着医女的宫装站在那,双眼微红地不知所措。
少公子与鸑鷟快步走上高台,发觉与宋尔莞争论着的正是穿着丞相官服宋锦书,这个时辰正是群臣与周王议政之时,他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更换就跑来星宿宫,可见是有多紧张宋尔莞。
少公子带着鸑鷟悄然地走到了澹台小喜身边,他趁着别人还未发现他与鸑鷟二人的归来,悄声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她穿着嫁衣是要嫁给谁?”
小喜红着眼睛看了一眼少公子,这一眼极其复杂,不光是参杂着半喜半忧,似乎还带着些许怨气。
她的视线越过少公子,看到了雪青色衣裳的鸑鷟。鸑鷟友好地展颜微笑,却被小喜逐渐变得凌厉的眼神吓住了。
鸑鷟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地往少公子身后躲着。
“阿莞,你若嫁我不拦你,但也要等他醒了之后,将你从宋府风风光光地接走,如今他昏死床榻,敬拜天地父母,你难不成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吗?”宋锦书并没有将话说的那样露骨,反而是在很委婉地告诉宋尔莞,如今澹台成蹊生死未卜,她若嫁过去,难不成会成了寡妇孤独终老。
“若是等他醒了,便没用了,天火必由水命相救,我若不救他,他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宋尔莞神色平静,朱唇红妆使她看起来比平时更艳三分,她头上的金冠流苏不住地抖动,抬起脚便往七宿阁里面走去。
“阿莞,宋丞相说的并没有错,难不成你嫁过去便想守活寡吗?”莘婺上前一步拉住宋尔莞。
可她不精武术,根本就拉不住她,宋尔莞反手挣脱开莘婺的拉扯,抬起脚猛地飞出了高台。
“你们两个快劝劝她啊,难不成你真要你妹子嫁给个活死人不成?”莘婺朝着宋尔延夫妻吼道。
莘娇容看了一眼宋尔延,见他垂着眸子,紧闭着嘴巴,额间的青筋已是忽隐忽现,却不做任何劝说。
宋锦书长叹了一口气,也不为难宋尔延,他疾步地跟着宋尔莞往七宿阁里面去了。
小喜见状,也忘记了方才她见少公子身边换有新人时的妒火中烧,拉起裙角跟在宋锦书的身后,向七宿阁里面跑去。
鸑鷟从少公子的身后冒出了头,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要跟上去?”
少公子笑了笑,脑袋里面又生一计道:“你暂且莫要跟去,在这星宿宫里面找个小司带你去寻个休息的住所,将你所说的那几种蛊虫养成,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就行了。”
鸑鷟点了点头,悄悄地退下了高台。
莘婺气不过宋尔延的无动于衷,转身也怒气冲冲地朝着七宿阁走去了。
少公子见此走上前,拍了拍宋尔延的肩膀笑道:“怎地不见你说话,莫不是心里还犹豫着到底向着谁?”
宋尔延仍旧没有说话,他抬起眸子望着不远处的七宿阁,迟迟不动。
莘娇容见状,信步上前,跪在少公子的身柔声道:“我家将军深知救命之恩难报,又不愿阿莞受委屈,如此心头煎熬,进退两难,我看在眼里,却也为他难受,殿下可否能救澹台成蹊一命,让阿莞后半生能有着落。”
“阿容,”宋尔延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抱入怀中,声音哽咽地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你和阿莞皆是我的亲人,你说我怎可能不担心啊。”莘娇容轻轻地捶打着宋尔延的胸膛,仿佛是在向宋尔延撒娇,为何让她费劲心神地去担忧他的进退两难。
少公子着实被面前的两人感动到嘴里发苦,他开口不适时宜地问道:“若是我能救活成蹊,宋尔延你可否愿意现在与我一同进七宿阁里面,说服宋锦书和莘婺,让阿莞顺顺利利都嫁给澹台成蹊?”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宋尔延,而是莘娇容。
少公子点了点头:“我可在浑天仪之下,对九州众神发誓。”
“可若是成蹊救不活呢?”宋尔延心里有这样的顾忌,才会举棋不定。
“若是他救不活,我便以蛟珠换命,将我的命换给他。”
少公子以命为诺使宋尔延宽了心,他相信少公子的君子之言,也相信少公子敢一诺千金,即是胸有成竹了。
他们一行人走进七宿阁时,见到莘婺正试图拉着跪在水晶星盘下宋尔莞起身。
在七宿阁大殿内的水晶星盘,是大周开国之时,星宿宫的首位大巫祝嬴霑打造而成。他将星夜按照方位划分为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每一方分有七个星宿。这二十八个星宿被他用水晶一个一个地打磨成了晶石,悬在房顶,中间放置一面大的铜镜。每当夜里,在星宿阁的大殿之内燃起烛火,都会透过最上方的铜镜反射到每一个水晶上,从而在漆黑的夜晚,将整片星空放进了大殿。
早前星宿宫设置于周王宫之中,修建青颜王后养病的柒园之后,才搬到五祚山上的,跟着一起搬过来的也有这水晶星盘,也是经由这次搬离,众人才发现,这星盘可如同夜空中的星象一样,可以跟随着四季变化,将星宿移位。
这些代表星宿的水晶,每一个都被丝线系着,丝线上挂着星宿的名字,小司会根据每个夜里不同的星象,而改变这星盘之中的水晶。(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朝飞羽骑一河冰
少公子是在白老头那里得知这水晶星盘的事情,这白老头曾经与嬴霑是挚友,他对少公子说,嬴霑乃是洪荒至今少见的奇才,若不是命短,甚有可能在那时就改变了九州的格局。
少公子仰头望着那悬在空中巨大的星盘,叹为观止,直至现在,他才承认,白老头口中的嬴霑,还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奇才。
“你们不会明白,当我听到太医说他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我有多恨我自己,我有多讨厌我自己。”宋尔莞挣脱开莘婺的拉扯,跪在斗星之下。
“若不是我,他就不会来安阳,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哥哥。”
大殿上的水晶星盘将少公子的注意力引去了大半,他慨叹嬴霑技艺的鬼斧神工,直至被宋尔莞的哭诉叫回了神,这才听到了她说了什么。他撇着嘴淡淡地笑着,若是她能早些明白珍惜之重,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执拗到撞了南墙,又拧巴地放不下自尊去承认,我明明那么喜欢他,那么喜欢他,却还要装作一点都不在乎他,我有多煎熬,他就有多难过,我为何这么傻,这么傻。”
她抬起头望着头上的斗星,眼角的泪水簌簌滑落。
“这次,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放开他了,你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腹中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爱他,自此时刻,如同星辰,亘古不变。”
宋锦书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尔莞,他抬起颤抖不停的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宋尔莞,似乎是不能接受这个晴天霹雳。
“阿莞,你若不悔,哥哥便支持你。”宋尔延有了少公子的承诺,自然是选择站在宋尔莞这边。
“她疯了,你也跟着疯,你难道不知那活死人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吗,你这是再将阿莞向火坑里推啊。”莘婺被气到原地踱步,便是连脖颈之间青筋都已然忽隐忽现。
“小姨母,若是你真将阿莞当做了女儿,就应像当初莘家所有人反对你做星师时,我母亲对待你的样子,尊重你的选择,并且一直支持着你,否则哪有今日的莘巫祝。”莘娇容开口说道。
莘婺眼神一怔,少焉她神色不自然地抿着嘴,赌气似地甩开衣袂转过身道:“我真是脑子里面灌了水,非要掺和。”
“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莘婺抬手顺着胸口处的气,却依旧觉着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她难受。
“斗星为苍天,我宋尔莞自今日嫁给澹台成蹊,愿一生与他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偕老终生,若违背盟誓,以身魂献星,永生永世。”
那一刻宋尔莞的嫁衣似乎特别艳丽,艳丽到闪痛了少公子的眼,他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双眼,露出了十分慈祥的笑容。
还不错,少公子嘴角略带奸笑,如今他的诡计得逞,待澹台成蹊醒来,媳妇儿和孩子双全,他这师父当的可真是称职极了。
三日之后,终于在鸑鷟日夜不眠的精心培育下,救澹台成蹊所需的蛊虫全部培养好了。少公子吩咐鸑鷟立即用培养好的蛊虫救治澹台成蹊。
鸑鷟将澹台成蹊口中的天婴拿出,放回琉璃盏。将养成的雪蟾蜍放在他嘴上,共分三次,才完全将澹台成蹊的胸口里的浊气吸了出来。浮游虫祛手臂伤口的腐肉后,以鸑鷟的血和大黄,白蔹,地榆喂养的蛊虫覆盖在伤口处,三炷香的时辰,蛊虫从他手臂上落下而亡,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结成疤。
少公子见澹台成蹊的伤势已有好转,便让累了几日几夜鸑鷟赶快去歇息。而无论少公子怎样劝说宋尔莞,她始终都守在澹台成蹊身边,寸步不离。
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过午,澹台成蹊不负众人的期盼,苏醒了过来。而他睁开双眼最先看见的,便是梳了妇人发髻的宋尔莞。
他缓缓地坐起身,看着面前的人热泪盈眶,重重地扑在他的怀中。
虽然他不知道昏过去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觉着无论是受了多少苦难,为这现在的一刻,都值了。
他双臂紧收,将宋尔莞抱在怀里,侧过脸轻吻着她的额头。
少公子也松了一口气,为了不打扰他与宋尔莞这得来不易花好月圆,故而留了一封书信给澹台成蹊,便带着鸑鷟回到了长公主府。
他将吸食了澹台成蹊胸中浊气的雪蟾蜍递给长公主,告诉她五祚山所发生的事情,以及这山火来的蹊跷之处。
长公主接过少公子手中的木匣,见木匣之中趴着一只半指长的蟾蜍,蟾蜍四周是透明的,只有中间呈黑色。
长公主抬起眼审视着跪在少公子身边鸑鷟,她听闻蛊术向来凶恶,却不知还能救人。
“你可否能知道,这浊气因何而来?”长公主将木匣递给鸑鷟,问道。
鸑鷟双手接过木匣,恭敬地回答道:“奴不知。”
“可有什么办法,能知道。”长公主又问。
鸑鷟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雪蟾蜍,又看了看面前雍容尔雅的长公主。若知雪蟾蜍腹中的浊气是什么,就必定要将这股浊气引出来。可浊气引出,不光是会消散在空气里,更会使周围的人误饮而再次昏死,唯一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使人轻易地辨识这浊气的方法,只有将其化为液体。她努力地回想着曾经妃衣姑姑所告知她的一切,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道:“之前姑姑与我说过,童子尿可使蛊虫体内的瘴气液化,如此一来,将雪蟾蜍放在童子尿里,它就会吐出这浊气,并且融入童子尿之中,届时我们就知道这股浊气是什么了。”
少公子想到早前在燕国时,闲来听庄荀先生说过,燕地夏日炎热,且蚊虫蛇蚁多,百姓便用童子尿来治疗被蚊虫咬伤的伤口。
这土方法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又听到鸑鷟的话,少公子确信了,这童子尿的用途还真是奇特。
“至于哪里能得来这童子尿,奴自有办法,明日过午,长公主便能知道,这股浊气因何而来了。”鸑鷟胸有成竹地说道。
翌日一早,少公子在长秋院刚用过早膳,便被长公主派了的侍从叫去了禅虚院。他还未进禅虚院的大门,便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孩子的啼哭声。
少公子寻着哭声走了进去,见长秋院前厅的坐塌上长公主正怀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而长公主身边站着的,仍然是朝服未换的丞相宋锦书。
少公子一眼望去,见两人并肩而立,皆是雍容闲雅,尽管那个孩子哭闹不止,两人也都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好脾气地想尽办法哄着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儿。从他眼中望去,这两人倒是有着说不出的登对。少公子又见鸑鷟正在一旁将雪蟾蜍放置在一个小小的陶瓮之中,虽然他知道用怀瑾的童子尿来引出雪蟾蜍身子里的浊气是鸑鷟的主意,但是他心里还是将故意接近长公主的图谋不轨怪在了宋丞相的身上。
少公子神情拧巴地走进了正厅,而后大声地咳嗽了一下,故意带着恐吓地道:“谁家的娃娃,这般不听话,再哭便扔到河塘里喂鱼吧。”
宋锦书与长公主两人见少公子来了,便都各自向后迈了一步,彼此的距离逐渐远了。尤其是宋锦书,被少公子这突如其来的责怪吓了一跳。
他是在半路遇到鸑鷟抱着怀瑾往长公主府走的,上前问了清楚,才知道是要借怀瑾的童子尿。因少公子之前在宋府与长公主府的共墙旁边,种了一棵歪脖子的杏花树,惹得长公主已有好些日子没与宋锦书共奏琴笙了。禁不住这近在咫尺的思念,宋锦书这才凭着借宋怀瑾童子尿的由子,与鸑鷟一同走进了长公主府。
“你这孩子,莫要跟个婴孩过不去。”长公主开口道。
这孩子是少公子名义上的义子,少公子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指桑骂槐,暗地里不爽宋锦书缠着他母亲罢了。
一直在长公主怀里哭闹的宋怀瑾似是听到故人的声音,突然止住了哭声,睁开漆黑的双眼,好奇地盯着少公子看。
少公子撇了撇嘴,心想这小子倒是和他娘亲一样,是个有心眼识时务的,这突然止住了哭声,不但是给少公子个台阶下,更让在少公子面前变得拘束的宋锦书松缓不少,他抬手拉着宋怀瑾的小肉团似地手打趣道:“这回可有你怕的了?”
宋怀瑾咿呀咿呀地回应着宋锦书,却没有人听懂他说了什么。
少公子抬起手,捏了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他又咿呀咿呀地笑了起来。他似乎很喜欢少公子,双手伸着要少公子抱。
少公子装模作样地接过了他,因之前从未抱过孩子,便直接将他夹在了胳膊下。而宋怀瑾也并没有觉着不舒服,蹬着他悬空的两条小腿,嘻嘻哈哈地笑着。
“快将他还给仲远,你莫要伤到他。”长公主也难得得享了天伦之乐,遂而露出了温婉的笑容,还唤出了宋锦书的小字。
少公子猜得出,母亲口中的仲远是面前的宋锦书,可是他仍旧装作什么都听不懂地,继续夹着宋怀瑾。
一直到门口的侍从进来禀报,说霍家来了人,少公子这才将一直不老实的宋怀瑾还给了宋锦书。
现在安阳城的霍家人,只有殇舅舅和繁香二人。少公子许久不见他们了,自然也很想念。
如今的霍殇气色与状态恢复了许多,想是从丧妻的痛苦之中挣扎了出来,为了繁香而接受新的生活。
霍殇今日身着一身黑甲,因岁月的刀割显着身形单薄,他一只手抱着繁香,往正厅这边走来。
“你今日便要去宛城了?”长公主从霍殇的怀里接下繁香,用素白的手指轻搔着她的脸颊逗她开心。
“是,王上想要重建宛城与汝南的铁甲军,所以让我尽早起程与莘奴将军见面。”霍殇眼神不舍地望着长公主怀里的霍繁香,即便是再坚硬的铮铮铁骨,也逃不过世间的骨肉亲情。
“你放心的去,繁香就交给我,周王如今封她为灵川郡主,没有人可以轻易伤害她。”长公主慈爱地望着繁香,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生都忠贞于她的花诗。
“是。”霍殇垂下眸子,不再有留恋之情,与少公子寒暄了片刻,便启程前往宛南关。
方才霍殇与少公子寒暄之时,少公子才知道,周王封了霍殇为宛南关的左将军,协助宛城中军莘奴将军。而五祚山突然的山火来袭,身为郎中令的宋尔延没有及时察觉山火的突起,致使山火蔓延,损失严重,故而被降职于宛南关的右将军,罚奉半年,与中将军莘奴,左将军霍殇一同驻守宛南关,重振宛南关铁甲军。
接替宋尔延郎中令职位的,正是在五祚山的山火中救了宋尔延,险些丧命澹台成蹊。周王称赞其有勇有谋,山火来临之时,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在郎中令宋尔延去王陵巡守时,率先组织兵卫前去扑火,防止山火蔓延波及诸位先王陵寝。
少公子开始敬佩起周王的头脑。宛南关为青州之险,是进入周地的咽喉,他分别安排了三个来自不同势力的人驻守,相互牵制,相互抗衡。中将军莘家,左将军霍家,右将军宋家,这三个家族相互牵制着对方,既不会一家独大威胁周王的统治,也不会相互包庇地推脱责任。更何况霍殇是被赐姓的平民,如今被封了左将军,更是给长公主服了一剂安神汤药。而宋尔延,明则为贬,实则为升,郎中令的品阶虽大,可是实权并没有宛南关右将军的多。
这哪里是惩戒,分明是奖赏。
少公子瞟了一眼宋锦书怀中宋怀瑾,见他正探出头好奇望着长公主怀里繁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远离了安阳,远离了他。(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夜卷牙旗千帐雪
“长公主,是土蝼的唾液。”鸑鷟的声音唤回了正在思虑中的少公子。
他闻讯走到鸑鷟身旁,见到陶瓮里面的液体已经变成了赤色。鸑鷟小心翼翼地用银筷将陶瓮里的雪蟾蜍夹了出来,放在一碗翠色的汤药中。而后她又从腰间雪青色的布袋里面掏出几只黑色如同长线一般的虫子。她将手中的虫子丢在里面,虫子才沾到陶瓮中的液体,就化成了一股烟。而陶瓮中的液体,更如血一般鲜艳了。
“这虫子名为铁甲虫,火炽不死,水淹不死,刀砍不破,唯有这土蝼的唾液才能将其化为乌有。”鸑鷟又从袋子里面掏出一把铁甲虫丢了进去。
由于宋锦书和长公主分别抱着两个娃娃,都没有靠近陶瓮,只是远远地看着鸑鷟和少公子二人。
土蝼,传说中生活在天神九阴所居的昆仑山之中,为凶兽,其状如羊而四角,食人,四角撞过的动物皆死。津液有剧毒,触碰到肌肤,可使人伤口不愈合,布满水泡。集其唾液以焚火而烧之,可散发出黑色瘴气,这些瘴气进入胸中变为浊气,压制五脏心肺,使人吐不出咽不下,昏死于塌,不能言语,此生沦为活死人
“土蝼,那不是传说中,天神九阴所居昆仑山里的凶兽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现世里?”宋锦书不可置信地问道。
“就是因为不可能出现在凡尘里,才不会被人知晓,也不会被人察觉,唾液可使人伤口布满水泡,便会误导太医们认为伤口的水泡是烧伤而引起的,看来五祚山的山火必定是人故意而为之,用心之人心思缜密,其意更为歹毒。”长公主将繁香放在小榻上,转身又从宋锦书的怀中接过宋怀瑾,将他放在繁香的身边。
“丞相可是得罪了什么人,非要用此方法来毒死宋尔延?”少公子垂下眸子不愿看见长公主在自己的面前和其他男人亲密。
宋锦书抖了抖衣袂上被宋怀瑾压出的褶子道:“我听尔延的意思是,当时他去巡守王陵,并没有遇到山火,而是澹台成蹊寻到他的时候,告知他兵营附近的林子着了火,两人一同赶去时,在半路上被忽从天降的箭火给围了起来。”
“丞相的意思五祚山的山火是与澹台成蹊有关?”少公子知道宋锦书只是在分析当时的情形,可因他亲近了母亲,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挤兑他。
长公主看出了少公子对宋锦书的无理取闹,故而温柔地走到少公子跟前道:“丞相的意思无非就是,先寻出策划五祚山山火之人的居心叵测,从而减小范围,才能判断这纵火之人到底是谁。”
“可否是你那小徒弟得罪了谁,要这样坑害他。”
少公子闭着眼冷静了片刻,头脑也渐渐冷静且清晰了起来,如若宋锦书说的一样,这火是朝着澹台成蹊烧过去的,就更加复杂了。
“我听宋尔延说,随着箭火而至,四周还发出巨大的声响,仿若平地惊雷,而火势也是忽地就大了起来,若不是成蹊迅速将宋尔延从一处火弱之处推了出去,宋尔延也不会毫发无伤地逃了出来。”宋锦书并没有在意少公子如孩子一般的无理取闹,反而一直温润祥和,嘴角含笑。
似乎只要是长公主在他身边,不管受多大的苦难,他永远都是在笑着的。
少公子的脑袋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他不明白澹台成蹊初来乍到,安阳哪里会有容不下他的人在,若说是燕君,手也不可能现在就伸到安阳来。少公子突然想到那一身紫衣的少年,若说是冲着少公子来的话,烧死澹台成蹊和宋尔延,那便是利己的益事了。
几个人正各费心神地猜想着纵火之人的身份,忽地小榻上传来了阵阵啼哭声,少公子抬眼望去,却见繁香正拉着宋怀瑾的手放在嘴里吸吮着,而宋怀瑾似乎害怕繁香将他的手指咬掉,正大声啼哭着。
长公主见状立即走上前,俯身抱起了宋怀瑾将两个小娃娃分了开来:“你这小子倒是个惜命的,繁香又不是什么猛兽,吮了你一下,你便委屈的哭了起来。”
始作俑者霍繁香咿呀咿呀地笑着,这使宋怀瑾更加害怕起来,两双小手拉着长公主的衣襟说什么都不松开了。
宋锦书被宋怀瑾逗乐了,他素白的手碰了碰他的脸蛋:“这孩子这么小爹娘就不在身边,不知以后会不会适应。”
少公子眉头一蹙,心想这莘娇容还真是舍得,居然丢下了孩子跟着宋尔延一起去了宛南关。
“再怎么不适应,也比那边陲之地要好,小孩子的身体本就娇弱,比不得大人,若是真的遇到个头疼脑热的,到时候连个会瞧病的医官都不在,小孩子岂不是活受罪呢。”在长公主不停地安抚下,宋怀瑾终于不再哭鼻子了。
“这倒是,”宋锦书颔首微笑道:“要不长公主也便替我照顾这小娃子吧,我平时公务繁忙,阿莞又是与成蹊新婚无暇,我怕府上的奶娘不尽心,养坏了怀瑾,况且若是养在长公主这儿我既放心,这小子还能与繁香做个伴。”少公子知道宋锦书将宋怀瑾养在长公主府上的居心。如此一来,他岂不是以后有的是借口来长公主府了?
少公子刚要开口婉拒,便听到长公主道:“如此甚好。”
“我见繁香也十分喜爱这小娃娃,两人的父母皆不在身边,倒不如养在一处,相互还能有个伴。”
少公子衣袖下边的手已经狠狠握成了拳头,他不知为何气的浑身发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公主含笑望着少公子,随后叫来了繁香的乳娘,让她喂饱两个小娃娃后,再哄他们睡觉。
“丞相忙了一早上,还未换朝服,不如先回府上歇息片刻,改日再来瞧你那小娃娃吧。”长公主回身坐在小榻上,柔声地道。
宋锦书以臣礼拜别长公主,看了少公子一眼,似乎在暗示他与他同去。
少公子也正有此意,要与这有事儿没事儿便往自己母亲身边凑的人说上一说,抬起脚刚要走出去,却又听见长公主道:“鸑鷟,替我送丞相出府,少执,你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鸑鷟诧异地看着少公子,俯下身子回了一声,便跟着宋锦书一同走了出去。
长公主遣散了四处侍奉的侍从,而后从袖袋里面拿出一张巾帕递给了少公子。
少公子好奇地接过,展了开来,只见上边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字,维摩。
少公子拿着巾帕,摩挲着上面的两个字,不明所以地看着长公主。
“这是母亲替你取的小字,仲远说你的冠礼早在受封昭明君的时候,周王已经替你操办了,只是字号却一直迟迟没有取,白老说你拜了蔡国有名的仁切大师为师,所以母亲便为你想了这样字号,维摩亦为佛语里的无垢,无尘。”
“母亲给的,我都喜欢。”少公子开口说道。
他并不时常呆在母亲身边,所以有关于他的这些事情,想必长公主大都是从白老和宋锦书那听得而来。其实少公子未明,长公主能知晓自己这样多的事情,并且每一件都上心,少公子心里有些酸涩,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无力之感。
半响,长公主突然开口问道少公子:“你是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才不喜欢仲远的?”
少公子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周地之内,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宋锦书,更不能在得到昭明君的身份之后,就对当时引荐自己给周王的恩人弃之不理。这样未免会让他人觉着少公子是过河拆桥,品德崩坏之人。
“你既然已经选择踏上这条谋权的不归之路,有些私情就该放下了,我虽然不希望你因步步为营而变得冷血无情,但是这路一旦开始走了,就不可能回头了。”长公主收起了笑容,神情忽变严肃。
“我不希望你重复我的旧路,所以便不希望你与当时的我一样,为任何一件私情,半途而废。”
“方才,你不喜仲远接近我,如同孩子一般无理取闹,仲远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我要你明白,权谋的道路上,不可能再出现像仲远这样的人去纵容你,你若管不住自己那点心性,便尽早离开,回到蝴蝶谷去做你的世外毒医。”长公主将手掌藏在衣袖之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依旧神色严厉,却心有不忍。
少公子看出了长公主说话时的色厉内荏,她说的并没有错,走在争夺权力的路上,最容不得的便是私情。少公子在心里已经将宋锦书当做了自己的人,由此才会随意暴露出自己的心性。
“维摩记住母亲的话了。”少公子拱手一拜。
见少公子垂下了头,长公主眼里多有不舍之意,她转眼便隐藏了情绪,而后又道:“想必这次回来,也是短暂做停留,不日你便又要离去了,我不祈求你时时留在我身边,只希望你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只有命在,你要的东西才会有机会获得。”
少公子出了禅虚院往长秋院走的时候,在竹林的石桌旁边瞧见了宋锦书。他悠闲地坐在石凳上,闭眼听着潺潺流水,而方才长公主吩咐送他出府的鸑鷟,也站在一旁。
她见少公子走了过来,立即对少公子打着手语,让他快些离开。
少公子笑了笑。
鸑鷟并不知少公子与宋锦书二人微妙的关系,她只认为少公子讨厌宋锦书,而宋锦书却像一块怎样都捏不坏的面团一样,无论少公子怎样与他无理取闹,他都不生气。
“既然都来了,就过来坐吧。”宋锦书听到了少公子的脚步声,继而闭眼道。
少公子本来也没想离开,抬着步子就朝宋锦书走了过去。
“原先这地方没有这片竹林,坐在这一眼就能看到清泉流水,碧波汤汤,这里被选作长公主府之后,我便着手布置了这片竹林,幽深静谧之中,隐有流水之声,亦是风雅之事。”宋锦书张开双眼,转过身望着少公子道。
母亲还是清河公主时,住在周王宫的清溪宫里便有一处一模一样的竹林,竹林之外也有潺潺流水之声,仿若置身于清幽的山涧之中。少公子回想着第一次留宿宋府之时,被安排在宋锦书竹穗院,也是这样一处静幽的竹林。
鸑鷟小心地察觉着少公子的举措,她惧怕少公子不分青红地再与宋锦书挤兑起来。
少公子面无波澜地坐在宋锦书一旁,淡淡地说了一句:“丞相有心了。”
鸑鷟松了一口气,若是少公子与宋家真的决裂了,以她如今者身份,位置还真有些尴尬。
“维摩这字你可喜欢,这是我同你母亲一齐想出来的。”宋锦书垂着眸子,似笑非笑地道。
这话又让方才鸑鷟放回到肚子里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
少公子依旧面目表情地道:“喜欢,维摩意为佛语无垢无尘,丞相的意思是让少执始终保持天真的心性吗?”
“我是让你,莫忘初衷。”宋锦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却不点破。
宋锦书的意思,与长公主的意思一样,都是在告诉他莫要为了自己的私情,而放弃初志。
少公子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须臾,宋锦书又开口道:“在楚国的百兽园之中,可能会有土蝼的存在。”
少公子和鸑鷟皆是一惊,他们对望了片刻,少公子开口问道:“为何方才在母亲跟前,你却不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她再受任何伤害,这安阳城,知道的越多,危险便越大。”宋锦书拧着额头说道。
“而且,我还知道,早七日之前,周王曾下令移栽柒园的杏树于五祚山上,而澹台成蹊与宋尔延折回兵营所经过的,烧起大火的地方,就是那片最新移栽的杏树。”(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山间偃仰无不至
少公子目光坚定,他绝不相信,是周王要害死宋尔延和澹台成蹊。
“此事过后,宋尔延被送去了宛南关,澹台成蹊接替了宋尔延的位置,若周王当真要这样的结果,也不可能费尽周折做这样绕弯子的事情。”宋锦书分析的没有错,少公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周王绝对不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或许是有人借此机会,来杀宋尔延或者是澹台成蹊,却未想到他们却因祸得福。”宋锦书说话的口吻带着猜测,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谁,非要害死这个人。
“是玉少染。”少公子斩钉截铁地道。
宋锦书歪着头想了想,可表情却充满疑虑:“他没这么大的本事,也没这样的头脑,若当真是他做的,那他的背后也一定有其他人在帮衬着。”
“他的舅父不是暗影阁的阁主吗,或许那人便是他的军师吧。”少公子猜测道。
“我可以派人去查探一番,若是有新的消息,再派人传递给你,莫要再惊动长公主了。”宋锦书道。
“丞相莫不是认为不让我母亲知道,她此生就会高枕无忧,再无危险所临了吗?”少公子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容。
宋锦书没有说话,他眯着眼睛探究地看着少公子。
“母亲与我一样,正是身处于权利的中心,就算是充耳不闻,尚不能同在缠情岛时那般,独善其身,可这安阳城里,最期待母亲回来的人,就是宋丞相你了,所以,你要是真害怕母亲再受性命威胁,不如送母亲回到那岛上去。”戳穿一个人虚伪的面目,就说给他最一针见血的言语。
既然宋锦书与母亲的那些前尘过往不介意,那么少公子就将他与母亲的过往拿到台面上来说。
“可惜了,你母亲出岛并不是为我,我却还要替她担忧。”宋锦书言笑晏晏地回答着少公子。
少公子听闻拍案而起道:“那是你应该的。”
鸑鷟吓的一惊,她目瞪口呆地望着少公子。
这话说出了口,少公子才觉着是后悔了,尤其是看到鸑鷟那眼中的惊恐。
“看来维摩是比老身更透彻这情爱的牺牲,可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宋锦书丝毫没有受到少公子怒气的波及,反而更加高兴地与他闲聊着。
宋锦书的话使少公子忽地脸红了起来,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媚态天成的绥绥。他不知为何,忽而想开口与宋锦书聊一聊他与绥绥的事情。
他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维摩一生伶俜孤苦,不如丞相什么都有。”少公子随口一说。
宋锦书听此后便收起了笑容,他眼神慈爱地望向少公子。
少公子被宋锦书这莫名其妙的目光盯着浑身不适,连忙转过头不再看他:“丞相在查证山火之时,要务必小心,敌人在明,我们在暗,万不得已,莫要打草惊蛇,我总觉着玉少染身后的人,十分小心谨慎,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
“你莫要担忧我,倒是你自己,平日不在我与长公主身边,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宋锦书眼见少公子别扭的模样,更添欢笑。
少公子站起身道:“丞相整日为国事而担忧,就不劳您再来操心我的事了。”
“鸑鷟,你还愣着做什么,这长公主府宋丞相可比你熟悉的多了,不害怕找不到出去的路。”
鸑鷟侧过脸,偷偷地看着宋锦书,见他面色并没有动怒之相,这才抬起脚往少公子身边走去了。
“你要切记,小心暗影阁的人。”宋锦书犹如一个放心不下少公子的老父亲,再三叮咛。
少公子带着鸑鷟连头也没回地走远了。
回到了长秋院,鸑鷟还未来得及歇口气,便被少公子拉着问,是何时得了宋锦书的准许,把宋怀瑾从宋府抱来了长公主府。
鸑鷟想了一下,觉着少公子是误会了什么,便开口道:“答允我抱来宋小公子到长公主府不是丞相答允鸑鷟的,是义母。”
少公子轻挑眉尾,眼神探究地盯着鸑鷟看。
“你的这个义母,可是宋尔莞?”
鸑鷟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她说我救了她挚爱之人,也救了她整个的后半生,想要报答我的恩情。”
鸑鷟于宋尔莞的恩情,无非就是救了澹台成蹊一命。
“所以你便认了她做义母?”少公子面露疑虑。
鸑鷟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学她的盘龙棍,可是她说那棍法只传给自家人,所以才让我拜了她为义母。”
“所以,你今后跟了宋姓?”少公子问道。
鸑鷟眼神纯真地望向少公子,她明白少公子这话里有话,故而认真地道:“鸑鷟姓是公子给的,公子说鸑鷟姓氏为何,那便为何。”
少公子笑而不语,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次日清晨,少公子是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的,这喧闹声里面有孩子的啼哭声,妇人的谈笑声,还有挥舞棍棒的声响。
少公子起身,净面,穿衣,寻着声音的源头一路走去。
依旧是在上次宋锦书奏琴的那处地方,少公子发现他移栽在墙边的那棵杏树生长得颇为茂盛。而今这时节里,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子。
杏树旁边的墙上,不知何时被人掏通了,装点成了一扇月门。这月门使长公主府和宋府相通,变成了一家。
少公子走过月门,但见宋锦书平日弹琴的桌台旁坐着长公主与宋尔莞,她们二人怀里分别抱着繁香与怀瑾,而鸑鷟则在一旁的空地上练习着棒法。
“鸑鷟,这棒法看起来虽笨拙,若你灵活地运用手腕上的力量,自然就变得灵巧了,盘龙棍最为精妙的地方,就是亦可合二为一,亦可一分为二,莫要使劲蛮力。”宋尔莞如今已经腰身显怀,看来她与澹台成蹊成婚之后的日子尽然美满,这才几日不见,她不光是看着就圆润了不少,更是越来越明艳光彩。
鸑鷟吃力地挥舞着比自己还高出一半的木棍,根本就不懂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来提升自己的真气。
少公子走上前去,一把夺下鸑鷟的木棍,并用木棍轻敲着鸑鷟身上的几个穴位。鸑鷟吃痛地躲着,她越躲,少公子就越打。少公子打的有节奏,鸑鷟退的也有节奏。
一旁的宋尔莞看不过去了便大声质问:“昭明君这是做什么,一早上非要跟个孩子过不去。”
少公子没有理她,而是继续与鸑鷟比划着。
少顷,他收起木棒,将手里的木棍又丢回给鸑鷟道:“方才,你躲的步伐可记住了?”
鸑鷟呲牙咧嘴地揉着手臂上的红肿道:“大概记得一些。”
“拿着它开始按照刚才步伐练。”少公子转过身朝着长公主与宋尔莞走去。
鸑鷟看着手里的木棒,又望着少公子的背影,转眼便跟着方才不停退后的步子练了起来。鸑鷟欣喜地发现随着方才的步伐,她出棍的动作明显不那样笨拙了。
“她本就没有底子,你若想真心教她,就应当先从修炼内力与真气开始,而不是只教她这些东西,耍耍花枪。”少公子一本正经地坐在长公主身旁,逗弄着在长公主怀里愉快地吐着泡泡的繁香。
“妾的武功不及昭明君一半,教的自然也不如昭明君。”宋尔莞不再与少公子剑拔弩张地说话,反倒少公子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盘龙棍这般独有的武器,最该相配厉害的招式,怎地现在却只剩下一分为二,出金龙做暗器这样浮夸了?”少公子总觉着每一个宋家的人对他突然的示好,都是心怀不良。
宋尔莞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的宋怀瑾悠悠地道:“原本这盘龙棍有七十二式,可当初家母被仇家追杀,只来得及将盘龙棍的前十二个招式书写成章留给了我。”
少公子眉头一紧,他只知宋尔莞的母亲早亡,却不知还牵扯到仇家寻仇。不过转眼一想,能掌握这样厉害武器的女子,必定是行走江湖的狠毒角色,许是早年得罪了谁,才会一直追着不放吧。少公子见宋尔莞垂眸,有些后悔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索性没在多问。
她现在可是澹台成蹊的良妻,就算少公子再不喜欢她,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可否将盘龙棍的十二式的招式和心法说给我听听?”少公子问道。
宋尔莞抬起眸子看着他,眼神欲言又止。
少公子忽地想起来,昨日鸑鷟曾与她说过,盘龙棍只传给自家人,所以少公子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太不见外了。
“若是不便讲的话,就让鸑鷟打一遍给我看可否?”少公子道。
鸑鷟已经练完了方才少公子交给她的那一套棍法,调整气息之后,见宋尔莞正在看着她。
“阿娘可有事?”鸑鷟方才未有听到少公子与宋尔莞的谈话,故而开口问道。
“盘龙棍的十二式可都记着?”宋尔莞道。
鸑鷟点了点头:“记得是记得,不过后两个招式还不太熟悉。”
“无妨,你按照阿莞交给你的,打一遍就行了。”少公子立直上身正襟危坐。
鸑鷟将手上的木棍放在一边,上前接下了宋尔莞手里的盘龙棍,立于杏花树一旁,忽地动了起来。
棍法与枪法自是出于一家,对臂力的掌控很有要求,也因此耍枪与武棍的人,大都是力气浑厚的男子。宋尔莞的盘龙棍十分轻便小巧,更重要的是,棍子上布满了精巧的机关。鸑鷟因为自身的真气与内力不稳,所以武棍的时候,气息凌乱,很容易使人看出破绽。
少公子注意到,盘龙棍一分为二之后,其棍法与脚步的走位与之前的十一式完全不一样,显得十分凌乱,这最后一招的名为破阵横北荒,棍子上的金龙飞出,随着棍子出击的方向助攻。
想着当时在周殷王的王陵里,宋尔莞也是因为这招而败在了少公子的手下,看来这最后一招,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鸑鷟打完之后,将盘龙棍合二为一,送还给了宋尔莞。
少公子看着那盘龙棍若有所思。
四周皆静的时候,没有人再开口。倒是长公主怀里的繁香,伸出手拉着身旁的少公子,哼哼地说道:“抱抱,抱抱,抱抱。”
长公主眼含惊喜,将繁香立在自己的腿上问道:“你,刚说什么?”
繁香抬起肉团般的小手指着少公子:“抱抱,要他抱抱。”
自从繁香识得人了之后,就十分粘着少公子。少公子怕自己毛手毛脚伤了她,所以基本不会主动抱她。
这让繁香很不开心,每次见到少公子回来,她都会朝着少公子张开手臂。而每次,她都会被长公主按回到自己怀里,从未有得逞的时候。
这次她忽地开口说话,终于能如愿以偿地被少公子抱了抱,她清脆地笑声如同银铃阵阵,婉转动听。
一直躲在宋尔莞怀里的宋怀瑾听到了繁香的笑声,许是理解不了这声音的由来,面露惊恐地捂着耳朵哭了起来。
这一笑一哭,闹了一个上午才算消停了。
过午之后,少公子接到了信北君灰雀传信,信北君信中说陈候求了八卦门的人,得知了福祥公主的近况十分糟糕,并且质问少公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少公子没有回信给他。
他立即拜别长公主,与鸑鷟一同又乘着駮前往蔡国。
路上,少公子询问鸑鷟,是否知道八卦门的事情。鸑鷟如实禀告给少公子,说八卦门是近些时日才出现的一个极为神秘的江湖门派,因为门主从未现身,只知他坐下有一位总堂主,名为铃铛,而这位总堂主之下又有分别四人掌管不同的堂门。
金玲堂,银铃堂,铜铃堂,和玉铃堂。
金玲堂负责得知天下朝政之事,银铃堂负责得知天下江湖之事,铜铃堂负责得知天下各国后宫之事,而玉铃堂是八卦门里面最特殊的一个,与其他分堂主不同,这位玉铃堂的堂主不受铃铛管制,而是直属于八卦门门主,位别算是与铃铛平起平坐。(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离尘香割紫云来
鸑鷟告诉少公子,绣衣阁曾派出绣衣使潜伏于八卦门,可自那些绣衣使进了八卦门后,便都杳无音信了。起先绣衣阁是认定这些绣衣使倒戈了,派出监视绣衣使的暗人,再次潜入八卦门,杀死那些倒戈的绣衣使。
可是这些暗人也如早先消失于八卦门的绣衣使一样,自此再无消息传出。
这八卦门就像一个邪门的无底洞一样,即寻不到他们的老窝痛下杀手,派进去的人又再无生还。江湖之中歪门邪道的不止八卦门一个,蝴蝶谷,暗影阁,都能位列其中。
只不过少公子却觉着,这八卦门似乎比蝴蝶谷和暗影阁还要邪门的多。
这个地方,专门以买卖各种消息为生,因九州之上无人得知这八卦门到底位于何处,想要知道某个途径的消息,只需心里有这个想法,并且散入到市井之中,便会有八卦门的人自动找上,蒙着眼,驱着车,在完全隔离了外界的感知后,再带入八卦门的领地。
八卦门只做同等交换,要么是金钱,要么是同等绝密的消息。
二人赶到蔡国后,落脚在清华寺,少公子又接到了第二封信北君的灰雀传信,信里面写着,信北君已经同陈候一同到了蔡国,并且说绥绥身中金蚕噬心蛊,幸好有陈候的固子可以解痛,否则必定夜夜如撕心疼痛。信北君还不忘在信中埋怨少公子没有遵守他们二人先前的承诺,没有尽心尽责地将福祥公主保护好,使她在蔡国举步维艰,受了这样多的委屈。
少公子将绢帛烧毁,心里愧疚如同潮水。
绥绥一定是经由某种途径知道了金蚕噬心蛊转嫁给他人的方法,以自己做饵引来了信北君与陈候,使他们产生怜悯之心,故而接她回到陈国去。
她能想到这样孤注一掷的方法,一定是被逼到绝路了吧。
少公子吩咐鸑鷟带着駮在尔雅城的郊外等着他,而后又只身一人地跑去了蔡宫。
待他飞身落下合欢殿的时候,正见到绥绥躺在人群中间,一双清澈而又绝望的眼睛望着少公子来的方向,她嘴里不住地往外涌着血。
此时的少公子已经听不到周遭任何的询问声,他直径走向绥绥,将她从冰凉的地上抱起,紧紧地困在胸膛。
他要带走她,谁都不能阻挡。
蔡侯的守宫禁军打不过少公子的孤身一人,脚步更不敌少公子自小练就的身轻如燕。他立于蔡宫巍峨地城墙上,借着还未圆满的月光,心疼地吻着她的额头。
“小白,小白。”她闭着眼睛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的嘴里泛着酸涩,鼻尖微红:“对不起,还是来晚了,我这就带你走。”
他抱着她一路往尔雅城外奔去。
鸑鷟与駮正焦急地等待少公子的出现,由于临近月夕节,今夜的月光格外锃亮,鸑鷟看着駮这庞然大物,深怕被人瞧见。
駮忽然变得暴躁起来,鸑鷟打了个机灵,连忙爬上駮的后背,驱使它站起身。
駮摇晃着头转身向后跑去。
半响,立于駮身上的鸑鷟终于看到了,少公子怀抱着一个姑娘,正飞走在树间,朝着这边赶来。
鸑鷟将两个小指放在嘴里,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声。
少公子闻讯连忙朝鸑鷟和駮飞奔而来。怀中的绥绥已是晕厥,可却在不住地咳血。这血染红了少公子的一身白衣,待落到駮身上时,着实吓了鸑鷟一跳。
见少公子将绥绥放了下来,鸑鷟连忙上前查看。
“她身体里有金蚕噬心蛊,又喝了七星海棠,不过好在是还有续命蝶保护,这毒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威胁,你说天婴可以引出母蛊,可否现在就将她身上的母蛊引出来?”少公子素白的手指擦拭着绥绥嘴旁的血迹,可才擦了干净,她便又吐出来。
鸑鷟俯下身,趴在绥绥的胸口细细地听着什么,而后又撬开她的嘴瞧了瞧道:“如今她身体负七星海棠的毒,会将金蚕噬心蛊的疼痛放大至百倍,我知公子家族的续命蝶可以净化任何毒药侵蚀,可毕竟阻挡不了金蚕的噬心之痛。”
“所以你的意思是?”少公子低头望着绥绥,见她已然开始拧着眉头,浑身颤抖地发起了痛。
“先止疼,迫使子蛊与母蛊麻痹,沉睡,然后等公子家族的续命蝶将七星海棠的毒净化,再用天婴将母蛊引出。”鸑鷟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的时间不多,七星海棠会加剧金蚕噬心蛊的母蛊与子蛊的互食,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办法找到可以阻止金蚕子蛊母蛊互食,绥绥姑娘,必定会活活疼死,再无可救。”
少公子低着头,望着绥绥,眼中的愧疚如山海崩裂。
“我们去南米,澹台家,这里距离蔡国近,駮此时飞过去,应不到一刻。”
少公子并没有忘记,澹台家的莲塘里面有两株可以阻挡邪物侵害的楹莲。
駮带着少公子落在澹台家的农庄上时,澹台大伯正要歇息了,忽听奴仆来报,说君家公子来了,这才连忙穿上衣服,赶出来见他们。
绥绥与少公子的衣服上已经是猩红遍布,还在困倦中的澹台大伯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询问少公子需要什么帮助。
少公子一五一十地告诉澹台大伯,他所需要的东西,并且毫无保留地告诉他,绥绥就是他之前提到过的所爱之人。
大伯二话不说,即刻吩咐奴仆们将少公子安置在别院,备热水,添置被褥,新衣。而自己亲自带着鸑鷟去了莲塘,拔下了楹莲后,加入卷丹叶入药。
不出一刻,澹台大伯的药便煎好了,少公子端着汤药,亲自喂她服下这才安心。
少公子对绥绥的情谊,大伯看在心里,他以前从未见到过少公子对谁这般上心。大伯心里有些遗憾,毕竟在他心里,少公子可是最佳的女婿人选,澹台小喜怕是没这个福气了。
黑色黏稠的汤药顺着绥绥的嘴灌了进去,她终于不再吐血了,平静地躺在床榻上犹如睡着了一般。
少公子松了一口气,鸑鷟也松了一口气,两人才要静下来讨论,怎样解开噬心蛊时,却见绥绥面色潮红地闭着眼,坐起身猛地将少公子扑倒在地上。
少公子虽被这突如其来生扑吓得不敢动,双手却很诚实地环着她的细腰,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绥绥仰起头轻轻地咬着少公子的唇角,吸吮了起来。
少公子面色通红,将她推开,却又见她睁开了眼,双眼迷离,神色柔媚。她小巧而精致的粉舌不停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如同妖媚一般,魅惑这屋子里所有盯着她的人。
少公子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回头望着澹台大伯:“大伯,你给她吃了什么,那药里面除了楹莲还有什么?”
大伯回了神,这姑娘本就生的妖媚,而方才那一刻,仿佛更像是妖神附体了一样,魅惑众生,险是他这雪鬓霜鬟的老人都上了钩。
“只有卷丹叶,你也知道,卷丹叶可使所有的药物发挥最大的功效,我怕楹莲的功效散发缓慢,还故意放了很多。”大伯解释道。
少公子细思着大伯的做法并没有错,卷丹叶可是最佳的辅助药材,不仅可以使主类药材发挥最大的功效,还能提高药效的发作时辰。
少公子的胸口猛传来一阵痛痒,他放开绥绥,却使她更如脱缰了的野兽,猛地又朝着少公子扑了过来。
少公子身上的每一处已经僵硬的不行,他强忍着又将她拉住困在怀中。
“大伯可否拿些你放的卷丹叶来。”少公子极力隐忍着,恨不得放任自流,全部都随着她意愿。
大伯点了点头,识时务地让四周侍候的奴仆退下,而后亲自去了药房,将装有卷丹叶的药屉子拿了了来。
少公子取一点药屉子中的卷丹叶放在鼻下闻了闻,面色忽变。
“大伯,这里面有曼珠沙华。”
澹台大伯双眼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也取了一点卷丹叶,放在鼻下闻了闻,大声喝道:“这怎么可能,这卷丹叶可是我亲自泡制晾干的,怎么可能里面掺了曼珠沙华?”
鸑鷟不太懂卷丹叶和曼珠沙华的结合会变成什么,于是开口问道:“两者参杂,会形成很厉害的毒药吗?”
少公子一怔,难以启齿地说道:“倒不是毒药,这卷丹叶本就是辅助药材,可使所有的功效发挥最大,而这曼珠沙华的功效,就是催情。”
鸑鷟恍然大悟地想了明白又道:“我怎么记着,这曼珠沙华大部分都生在楚地。”
鸑鷟的话提醒了少公子,也提醒了澹台大伯。
大伯拍案而起怒吼道:“这小兔崽子,一天天就知道做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恐是怕被我发现,才将这两味药混在了一起,真是欠揍了。”
想必这曼珠沙华,就是澹台成蹊与宋尔莞在楚地相好完后带回来的吧。
无论澹台成蹊的想法是以后与宋尔莞亲热时能派上用场,还是自己钻研着弄出些新鲜的花样来,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下少公子得了一个机会,一个表面上帮着绥绥解毒,实际上却能一举攻占,直捣黄龙的机会。
可是,少公子却不知所措起来。
大伯揉了揉额头,叫了鸑鷟一起出屋。
少公子连忙求救地喊着大伯,他心里极其想占有她,但起码不是趁人之危。
“你莫要叫我们,这个事儿,只能你自己解决。”大伯回过头无奈地耸着眉毛。
“你作为澹台成蹊的师父,不好好育人德行,平时纵容他胡乱搞事,现在算是自食恶果了。”大伯说完话,带着鸑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少公子的衣裳已经被迷乱中的绥绥撕扯的四散开来,他怕伤到她,因而笨拙地反抗着。她无骨的小手,灵巧地伸进了少公子的衣襟里,攀上了他的胸膛。少公子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樱桃红唇,他忍了又忍,极力地抵抗着对面娇俏之人的侵蚀。
她笑了笑,猛地上前含住了他的嘴唇,撕咬着他又麻又痒。
她嘤咛着,嬉笑着,仿佛身体化成了春水,将少公子的灵与肉紧紧地缠绕住。
少公子身上此时已是大汗淋漓,血脉偾张,近乎濒临着崩塌。他看着面前的人,再也禁不住诱惑,头脑之中那点最后的清明消失殆尽。
他抱着她返回到了床榻之间,抬手将四周的帐幔散开,遮住了满室的春光旖旎。
他卸下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阻碍,了解她的柔软,品尝她的甜香,终于不再浅尝辄止,而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地深入。
她面若桃红,眉眼轻笑,如月流光,宛如银霜。她香软轻柔,浅浅嘤咛,声如毒药。
少公子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小白,小白。”她媚眼如丝,面露妖娆。
“小白是谁。”他低头咬着她的唇角,停下了律动问着她。
“小白,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她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身,滚烫的脸蛋蹭着他坚实的胸膛。
他继续抵入她的柔软,不知疲惫。
天色渐亮的时候,她的身体转凉,少公子知道这是死生交替,却不知为何心里仍是莫名的慌张,他抱着她,用自身的温热去回暖她的身体。
许久,她的鼻息终有微弱的暖气流出。
少公子长吁了口气,低头见她原本白皙的身上,布满了欢爱的痕迹。他起身取了外裳披在身上后,又以外裳将绥绥包裹。
他才忙完了这些事儿,便听到房门口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请问公子可否起身了,家主让奴仆们带着公子去浴汤。”
少公子连忙应了一声,抱起了还在昏睡之中的绥绥,踏出了房门。
现已入了秋,天气渐凉,路过花草围起的室外浴汤之地,奴仆将少公子引去了内屋,将干净的衣裳,与擦干身子所需要的棉布布置好后,便退了出去。
内屋放置了两个竹制的浴桶,其中一个汤盆似乎还浸泡了药材。少公子闻了闻,内有当归之类止痛之物,亦有芍药之类的散血之物。少公子欣慰于大伯的细心,褪去绥绥身上的外裳,将她放在药汤里面浸泡。(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平江波暖鸳鸯语
她始终闭着眼睛昏睡,许是昨夜中了七星海棠,又被少公子折腾了半宿,早就疲惫不堪,这才一直昏睡着。
少公子添了软枕在浴桶的边缘,让她能依靠的舒服些。待他转身褪去自身的外裳才要进入另一个浴桶之中清洗时,回身却见绥绥和软枕一同沿着边缘滑了下去。
他一步上前拉起了绥绥,又将浸湿软枕捞了出来丢在了一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迈进了浴桶里,与她同坐,环抱着她的腰身,让她睡在他的胸口。
他借此机会,仔细端详她身上寸寸温柔,抬起手悉心地将汤药撩在她身上的吻痕处,轻揉片刻后,又低头寻着她的唇浅吻。
他将她抱的更紧,虽又已是烈火焚身,却因为害怕再劳累她而极力克己。
门外忽地传来了脚步声,少公子闻讯抓起一旁的长衫,待门开了之后,猛地朝来人丢了过去。
那人被吓了一跳,抱着脸上的长衫坐在了地上。
“公··公子?”是鸑鷟的声音。
“转过身去,不要看,有什么事情便说。”少公子又拿起外裳在手中,等待鸑鷟再次起身看来时,丢过去盖住她的脸。
鸑鷟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缓缓地起身道:“澹台公子带着阿莞姑娘回来了,大伯知道卷丹叶和曼珠沙华是澹台公子掺合的,现在正绑了他要抽,公子要不要去救?”
少公子抱着绥绥站起了身,走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榻上,他以内力将帷帐系着的绳子打散,使帷帐落下,这才彻底放心地让鸑鷟转过身来说话。
隔着屏风和帷帐,鸑鷟仍旧不知道方才为何少公子要用长衫丢她。
“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少公子围了一件长衫在身后,便拿着棉布替她绞干头上的水。
“就,刚刚。”鸑鷟道。
“再让大伯多抽一会儿,他命大,死不了,况且宋尔莞不是还在吗,总会替他求情的。”他将她的长发绞干之后,散放在她身边,又细心地为她擦拭着身上的水迹。
鸑鷟低着头道:“阿莞姑娘知道当时是澹台公子用卷丹叶和曼珠沙华引她情迷之后,便一句求情的话都不讲了。”
少公子手里一顿,望着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的绥绥,如若她知道了少公子与澹台成蹊一样,会不会埋怨他,会不会恨他。
他上前轻吻了她的额角,而后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鸑鷟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为何少公子将长衫丢了她一脸。她红着脸低着头,一路小跑到绥绥跟前,拿着小榻旁干净的衣服,为她换上。
鸑鷟心里明了,眼前的这个姑娘是公子一生的挚爱,公子为了得到天婴祛除她身体里的噬心蛊,险些丧了命。可也是因为此事,鸑鷟才能遇到公子,才能从蛊女炼狱一般地命运之中逃脱。
说到底,她还是要感谢她才对。
少公子一路走的缓慢,一直到澹台成蹊所住小院的门口时,才隐约听到了澹台成蹊的求救声。
他信步走了进去,见到澹台成蹊被绑在长凳上,澹台大伯拿着一条去了叶子的柳枝正抽他,一声又一声,破了风声,咻咻地声响,随着澹台成蹊的求救声相伴而出。
宋尔莞站在一旁,一只手托扶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她皱着眉头却始终不做声。
少公子轻轻地咳了咳,走上前一把拉住澹台大伯的手说道:“他这才经历一场大火,好不容易存活,难不成大伯还真要抽死他?”
经少公子这么一提,宋尔莞也恍然想起了澹台成蹊是大病初愈,连忙上前拉着澹台大伯的手道:“阿爹,我既然嫁给他了,过往的发生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了,你莫要动气,也莫要打他了。”
“阿莞,救我,快救我。”趴在长凳上哭喊的澹台成蹊,并不知少公子的到来,也不知是少公子开口为他求的情,他听到了阿莞的声音,便认为是宋尔莞阻止的大伯继续抽他。
“你这无赖,谁要救你。”宋尔莞神情愤然,可却是红了眼眶。
少公子听人说,但凡女子做了母亲之后,心底都会变得极为柔软,想当初这宋尔莞可是凶狠的犹如夜叉一般,哪里又会为谁的掉泪?
少公子俯身上前,解开澹台成蹊身上的绳子,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牵扯到身上方才抽打留下的伤痛,澹台成蹊艰难地站起身,这才发现拉着他的是少公子。
“师父是何时到的?”澹台成蹊记得,他与阿莞启程回南米的时候,少公子并未动身,倒是没想到他和鸑鷟去了蔡国,还能这样迅速。
“昨夜。”少公子淡淡地回道。
澹台成蹊扶着腰,转眼意味深长地靠着少公子的耳朵细声道:“怎么样,徒儿我的药是不是很有效?”
少公子侧过头,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雀跃感,他用力地拍着澹台成蹊身上刚被抽打的伤大声道:“有没有效,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诶呦,诶呦,师父疼死我了。”澹台成蹊立即逃出少公子的魔掌,耸着肩,继续龇牙咧嘴地喊着疼。
“知道疼,还不过来上药。”宋尔莞抿着嘴,似乎是在撒着娇。
澹台成蹊就像是闻到肉香的狗一样,兴奋地朝着宋尔莞跑去了。
少公子欣慰地笑了笑,随即转向澹台大伯道:“大伯,我可否借你的庄园做一场婚礼?”
澹台大伯由怒转喜:“你可是要与那女娃娃成亲?”
少公子点了点头,他既然已经要了绥绥,定不能做始乱终弃之人,他要绥绥做他的妻,不管她的身份是陈国福祥公主也好,是蔡国的合欢夫人也罢,她永远都是他的绥绥,矢志不渝。
“我估摸着她晚上便能醒了。”少公子面露凝重。
一旁脱了半截衣衫,正在让宋尔莞为他上药的澹台成蹊,瞧见了少公子的疑虑,开口即问:“师父可是在害怕那姑娘不依你?”
澹台成蹊就是这般聪明,总会察觉人心,否则这宋尔莞不会被他吃的死死。
“臭小子,你可有什么办法?”少公子太顾及绥绥的意愿,所以才觉着压力倍增。
“有倒是有,就不知师父愿不愿。”他侧过头望着一旁正在为他细细上药的宋尔莞道。
宋尔莞低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灼灼,忽地白皙的脸上略见微红,她娇嗔道:“为你师父出主意,你瞧我做什么?”
“我瞧我家夫人绝世无双。”
宋尔莞红着脸,低头偷着笑,手上的动作却更轻了。
少公子不得不佩服,澹台成蹊倒是说得一嘴好听的情话。
“有关那绥绥姑娘与师父的纠葛,想必你与鸑鷟说的会比与我与阿爹说的还要全面,所以我今早一回来,就问了鸑鷟你与绥绥姑娘的事情。”澹台成蹊穿好衣服,起身拉住宋尔莞,二人十指相扣。
“想必在蔡国时,你俩一定有着说不完的误会和心结,在这种情况下,你要与她成婚,我觉着她肯定不会答应你。”澹台成蹊分析的头头是道。
少公子也清楚绥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那夜他现身于她面前的时候,她本能的求生欲,也不会让她在看向少公子的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
她若是误会他与蔡侯同谋,这才是最麻烦的。少公子不敢继续想下去,毕竟当初,是他让绥绥尝到了七星海棠,凭此事,他就不配与绥绥成婚。
“这今日就是月夕节了,我和阿莞日夜兼程回到南米,也是为了陪伴家人过这团圆节,别说她这样一个姑娘,被你这情郎欺骗,又背井离乡,会不会想家呢?”澹台成蹊总能轻易地抓住别人的弱点,这是少公子也比不过的。
“不如,就利用她的同情心,钓她上钩,再安排一场蓄谋好的婚礼,让她没法赖掉。”
澹台成蹊的主意变成了实际的行动,少公子从未有一天能亲眼见到绥绥身穿大红嫁衣,与他跪拜天地,他也从未能想过,就这样轻易地骗得了绥绥,与他成了亲。
鸑鷟扮成了花灯挂上树的小姑娘,引得醒来的绥绥同情心泛滥,在她上树摘灯的时候,事先藏好的几个澹台家的护院便冲了出来,待绥绥落地之后,便绑了她,让她回去与澹台家的小公子成亲。
而用澹台家小公子这个名号来与她成亲的,自然就是少公子了。
毕竟澹台家在九州之上是药圣之家,在燕国亦是有名的望族,澹台成蹊稀里糊涂地就带回一个女人回来,并未举行婚礼,难免被人诟病。
所以这次借有澹台小公子名分婚礼,留给了少公子。
这也算是澹台成蹊借花献佛,帮助了少公子的一个大忙。
典礼结束之后,鸑鷟与澹台成蹊吵着要闹洞房,却被少公子一股脑地赶了出去。
他心怀忐忑地走近了绥绥,将她手上的束缚解了开。因害怕她这一天都没进食了,端了一盘桂花鸭给她。
就是为了这口桂花鸭,她才踏入了少公子的圈套。
她不多说,掀开盖头,拿起鸭子便开始啃了起来。
她身着大红色喜服,娇艳欲滴,面上的妆容精致,朱唇涂了一层桂花鸭的油渍,更显光亮,少公子垂头看着她,见她吃的正香,忽然很想尝尝她嘴里的桂花鸭是什么味道。
他低头吻上去,并且淡淡地笑道:“桂花鸭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见他开口说话,面前的姑娘开始欲言又止。
因为害怕说出来,所以才会欲言又止,他对她隐藏了太多,也让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对他,她深爱少公子,所以才害怕说出心里所认为的真相,与少公子渐行渐远。
少公子心疼她的小心翼翼,抱着她说道:“绥绥以后可就是我的女人了。”
相爱难得,相守更是来之不易,绥绥身边的所爱之人一直在消失,所以她才能这般地倍感珍贵,才会不愿意与少公子点明,装作自己是糊涂之人。
她心里清明的很,藏花阁那熟悉的驱虫香是她亲自调配的,她怎会不知道?她不问亦不说,就像当时对待頔夜公主时,只要頔夜公主不愿意说的,她从不勉强。
少公子对她这般懂事,既心疼又愧疚,可开口想与她说有关自身的事情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既然说不清,那便不说吧,反正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也明白他的苦衷,为他人图谋,不过是遵守了信北君的诺言,潜伏在蔡宫保护她。
少公子心悦于她,她也一样,她甚至还傻傻地认为,是少公子在利用她,达到对抗周王的目的。少公子不知为何有些气,却又有些甜腻。
她太过于聪慧,反倒会被牵累。他已是昭明君,借力于周王,哪有可能再与周王作对。
更何况少公子又怎会舍得将她当做棋子,心悦之情若有刻意,少公子也不至于为她舍命去云梦泽拿天婴。
他将她揽入怀里,抬起手轻轻替她梳理耳边的碎发。
许久后,当绥绥的金蚕噬心蛊开始发作的时候,少公子惊慌失措,他明明吩咐那家驿站的老妪,待她醒来之后,一定要让她喝下楹莲熬制的止疼药。
“你是不是没有喝驿站老妪的药?”少公子低头问道。
她点了点头,吸着鼻子道:“像墨汁一样的药,肯定万分苦涩,我才不要喝。”
幸而少公子听了澹台成蹊的话,留了后备的汤药,他侧过身子,拿起桌子上的瓷碗,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瓷碗里面的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少公子将空碗放了回去,见她又要吐出来,连忙用手捂着她的嘴,她没有机会反抗,只能瘫在少公子的怀中干瞪眼。
少公子将她抱起,走向身后的床榻。他细心地将被子里面的干果清理干净,而后将她放上床。
为她宽衣拖鞋,松枕添被,就像是平常夫妻一般,少公子也不知自己为何,对照顾她入寝的时候,特别轻车熟路,就像他们之间对于一起睡觉这个事情,彼此早有了默契。(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蹋散芳英落酒卮
他同样躺在她的身边,与她相拥,听她在耳边说着让人内心悸动不已的情话。他吻了她,从眉间到双颊,从鼻尖到唇角。
可是她面色虽然羞的红了,却想不起来,昨夜少公子与她做的事情。
少公子有些矛盾,既愿让她想起,又想让她想不起。
愿让她想起,是因为她现已是他的妻,他想着以后还有许多机会能与她更深入地探索,交融,甚至是比昨夜的方式还要激烈之举。
不想让她想起,是他害怕聪慧的她又会多心地觉得,少公子与她成婚,是因为提前行了夫妻之礼,而不是真正的爱她。
她多心多情,却又妖丽魅惑,也许,只有少公子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着迷,以及他有多么深爱她。
少公子见她不说话了,可眼珠却还在不停的转动,像是在想着什么。为了防止她的多心,少公子便开口将起了蝴蝶谷君家老祖的故事。
少公子这澹台小公子的身份,本就是借用澹台成蹊的。用这身份与绥绥成了亲,自然也要让她知道蝴蝶谷君家,与药王之家澹台家之间的渊源。
他一边讲的认真,怀里的绥绥也听得认真,待少公子讲完君家与澹台家的故事之后,却见怀里的姑娘早已熟睡了。
少公子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缓缓起身,又走出了房门。
屋门外面,鸑鷟与澹台成蹊二人,正争相扒门,见到少公子开门走了出来,立马跳远站住了。
少公子叫来了鸑鷟,让她坐到门前的石凳上,问道:“现在她体内有了楹莲入药,七星海棠也会被续命蝶慢慢净化,你与我说一说如何用天婴将她身上的金蚕噬心蛊的母蛊引出。”
“师父,这**一刻值千金,你不与师母借此机会好好亲热一番,偏要拉着个孩子说解蛊的法子。”澹台成蹊不请而来,自觉地坐到少公子的身侧戏谑地说道。
“我只有知道了这解蛊的法子,才能睡的安稳。”少公子淡淡地说道。
澹台成蹊单手托腮盯着鸑鷟看,他挑着眉毛示意鸑鷟开口讲,鸑鷟翻着眼睛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可否有难处?”少公子见鸑鷟沉寂许久,遂而开口问道。
“难处倒是没有,就是引母蛊而出之前的准备,会比较繁琐。”鸑鷟咬着唇角说道。
“而且,公子可有寻到用以封印母蛊的极阴之物?”
“什么是极阴之物,为何要用极阴之物?”还未等少公子开口回答,澹台成蹊抢先问道鸑鷟。
鸑鷟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少公子,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开口对澹台成蹊说了有关金蚕噬心蛊和天婴的事情。
少公子所寻到的天婴为五行之中的水天婴,生于湖中,才使周遭所生之物繁茂。能将金蚕噬心蛊的母蛊引出,也是需要将其放在水中而引,这为其一。
其二就是,当母蛊遇热之时,行动有所缓慢,故而引出母蛊,最好是在一处热泉。
这其三就是这极阴之物了。引出母蛊放置于极阴之物里封印十年,子蛊与母蛊分离十年后,才能相继地彻底而亡。
这其四,是天婴引母蛊而出心时必定比子母蛊相食还要疼上百倍,因此引蛊之前必须要服下一定量的麻沸散,否则引蛊进行一半时,福祥公主若是醒了过来,必定会因受不了这疼痛而亡。
澹台成蹊用双指按压着额头,不停地转着眼珠,似是在回想着自己所读的书简之中,哪些是极阴之物。
“引出母蛊之后,便放在我的体内吧,早时去周王陵墓之中拿玄牡珠的时候,白老曾与我说过,小喜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阳刻生的纯阳之人,而我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所生的纯阴之人,我的体内应该封的住金蚕噬心蛊的母蛊。”
少公子的话将鸑鷟与澹台成蹊的目光齐齐地吸引过去,澹台成蹊神色堪忧地望着少公子。
“师父,你可知道那母蛊若是进入你的体内,你会如何?”
少公子闭着眼不语,少顷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对鸑鷟说道:“明日一早你便骑着駮带着我的亲笔信和天婴,先行回到蝴蝶谷去,你要的东西,君婀姑姑都会帮你备好,待我说服绥绥与我一同回到蝴蝶谷的时候,即刻着手为她引母蛊而出。”
“公子。”鸑鷟开口叫住正准备反身回屋里的少公子。
“我曾听妃衣姑姑说过,早先有蛊女试图用纯阴之人,封印金蚕噬心蛊的母蛊,可却没有成功,还未到十年之期,那个封印母蛊的纯阴之人,就因寄生母蛊在体内,导致身体愈渐孱弱而病死了。”
少公子停住脚步,面露狐疑:“最后,金蚕噬心蛊可解开了?”
鸑鷟眨了眨眼睛,舌桥不下,在她认为少公子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而不是金蚕噬心蛊最后到底有没有解开。
少公子侧过头,见许久鸑鷟都不开口说话,便转过身又问了一遍。
鸑鷟紧锁着眉头道:“最后,听说是将封印母蛊的纯阴之人的尸身焚化了,才完全解开了这蛊毒。”
“这样我便放心了,就算是我中途死去,绥绥也不会再被这蛊毒牵扯一次了。”少公子勾着嘴角却笑了起来。
“可是,师父,听鸑鷟的意思是,但凡封印了母蛊之后,封印之人就变成了一个容器,盛载母蛊,师父可有想过,若十年之期到了,母蛊已死,作为盛载母蛊的容器会怎样,师父也可有想过,若是那个时候,你与师母的日子正是儿孙满堂的美满,师母可否能经得住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澹台成蹊一双灵眸不仅窥探人心,更会揪着人心最软弱的地方不放,他的话让少公子的神情显露犹豫不决。
“成蹊公子说的对,而且我曾听妃衣姑姑说过,封印母蛊的纯阴之人,每月月满当天,阴气最旺盛之时,母蛊会借此时召唤子蛊,在封印之人的体内翻滚不停,而封印之人所承受的,就是如同子母蛊互食一般的疼痛。”鸑鷟连忙又道。
“世上的纯阴之物还有许多,我们慢慢找就好,况且还有楹莲入药可替福祥公主止疼啊,不必公子做这封印母蛊的容器啊。”鸑鷟不懂少公子心里所想,自然也猜不到少公子为什么要以身做封印。
“我等不了,她也等不了,就照着我的说法做吧。”少公子不再犹豫,转身回到屋子里,执笔写信给君婀姑姑,交代好鸑鷟的身份,以及所需要的一切。
“你方才真不应当说纯阴之人,封印母蛊时的惨状。”澹台成蹊站起身,抻了抻有些发酸的胳膊道。
鸑鷟满腹疑团,不知澹台成蹊说这话的意思。
“我想到你之前与我说,师父与师母的事情,师父可以为她与燕国君决裂,又能屈尊前去蔡国为蔡国君而谋,他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起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事实上却在为自己铺路。”澹台成蹊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满月长叹道。
“师母是个聪颖的女人,想必会猜得到师父做的一切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师父也知道师母的聪慧,否则也不会这样带着一半的强迫之意娶了师母。”
鸑鷟越来越听不懂澹台成蹊想要说些什么,一双眉毛险些拧成了麻绳。
“师父对待师母的喜爱极为认真,从他舍命去云梦大泽去寻天婴时就能看得出来,可因为师父身份的关系,他对她的感情注定会掺杂熏心利益。”
“感情不再纯粹的话,即可随时生变,况且他们二个人以后怕是会有分开的可能,师母的陈国,师父的周地,两人皆为倔强之人,谁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母国,到时候各自为政,这份掺杂着权利角逐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想必师父故意这样做,将母蛊封印在自己体内,是要让师母知道,他为了她做了多大的牺牲,让她在离开他的身边后的每一个日夜,心不得安,夜不得眠,就算是他先死了,也会让师母念着他一辈子,心里再也没有缝隙,去容得下其他人。”
澹台成蹊察觉人心的能力怕是九州之上,没有人可以与他比肩了,他早就明白少公子对澹台家的那点私心,可却还愿意跟着他,为的就是他当年没有当着燕君的面,戳穿自己的把戏。他冒着风险,将他收作徒弟,还为了他取名,教他习武,送他龙渊剑时,出于机缘巧合还顺便带给了他个好媳妇。
不管他出于什么利益,还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澹台成蹊都对他死心塌地,就算是少公子让他送命,他也定会绝不含糊。
鸑鷟目光呆滞地望着夜空,她听到了澹台成蹊说的那一番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以前从不知道,情爱这个东西可以慷慨到以命相许,也能自私到以命做挟。她觉着想哭,更多是心疼少公子。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鸑鷟驱使着駮,带着天婴和少公子的亲笔信,动身返回蝴蝶谷去了,她要趁少公子和福祥公主回到蝴蝶谷之前,将引母蛊而出所需要的一切准备妥当。
至于绥绥和少公子二人,新婚初期,琴瑟和鸣,两人借此机会难得同游,虽然少公子发现,绥绥一直想要逃。
少公子也不生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与她玩儿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且趁此机会,不住地在她身上揩油。
第一次是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她偷偷藏匿于人群,而后转身跑走,少公子悠闲地骑着马在下一个路口将她抓了回来,而后便时时刻刻抱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再逃跑;第二次,她收集了路边靡靡草风干成粉后,撒到了少公子的茶碗里。少公子装模作样地喝了下去,却又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吐了出来。他故意装作昏睡,无论她怎样叫,他都不作回应。由于喝完楹莲入药后的她四肢无力,少公子担心她逃跑时受伤,便趁她出逃的时候看了一眼,见她匍匐着前行,险些使少公子笑出了声。待她远走了之后,少公子才缓缓地坐起身,悄然又紧紧地尾随着她,等她疲惫不堪地昏睡之后,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带回了客栈。
少公子偷偷地用朱砂笔在她的身上点了密密麻麻的红点,第二日一早,趁她没有醒来时,将她扶上马,恢复昨夜她偷跑时的模样,又亲自为她牵马前行。
少公子猜到了她第三次一定会求路人相助,因此早前在她身上点下的朱砂痕就派上了用场。这世上像来如此,没有人会无利可图地救一个身染恶疾的姑娘。
想是被少公子逼急了,第四次的绥绥选择了最烂的方法逃跑。少公子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却还是放她一人去林中解手。她走远了之后,少公子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后边,等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脱离了少公子的掌控,兴奋地放松警惕的时候,少公子忽地现身于她面前,嬉笑着质问,又带着理所应当的咄咄逼人。她被少公子软硬兼施而节节败退,自然少不了被他连续揩油。
这第五次,是他们路过一处天然的山涧温泉,少公子忽地心血来潮,故意带着她暂留了片刻,将之前在她身上画的朱砂印迹洗了干净。这次她又趁着少公子不注意,潜入水底,想要跑。少公子拿着衣带,以真气掷出缠绕在她的腿上,轻轻那么一扯,她便又回到了少公子的身边。
少公子拦臂紧收,又是软香在怀,他低下头,带着霸道似地惩罚,吸吮着她桃红的唇。她嘤咛地**,双手用力抵抗着少公子的胸膛。
“还跑吗?”他瞧着她娇红的脸,鼻尖抵着她的额头道。
“不跑了,不跑了。”她侧过脸,有些难为情地抵御着少公子的侵占。
少公子再次将她拉近,寻着她香甜的嘴唇,又吻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风敛余香暗度垣
少公子凭心认为,她应当十分喜欢他的亲吻,所以才会酝酿着第六次的逃跑。要不是他昨夜接到了鸑鷟的灰雀传信,说谷中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他还想再与这蠢萌的姑娘再嬉戏几个回合。
他见时候不早了,况且二人已是行至了蝴蝶谷的地界,再接下来就要进入蝴蝶谷的五行八卦阵中了,他怕绥绥再一个不小心,落入机关之中,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索性在她还在想着怎样逃跑的时候,少公子出掌就将她击晕了,抱着她往蝴蝶谷中迷雾丛生的山林里面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着外面的人走进了蝴蝶谷。
鸑鷟在信中说,君婀姑姑已经将少公子所需要的一切安排妥当了,所以他回到蝴蝶谷之后,直接带着绥绥就去了彩蝶山。
彩蝶居门前那棵老槐树正是落花荼蘼时,少公子远远就望见了红色的槐花,落英而下,缤纷洒洒。渐渐地走近了,少公子才隐约地听到了鞭子破风的声响。
他怀抱着绥绥走了进去,却见在落花之下,许久不见的君绫正拿着鞭子在树下练习着鞭法。少公子注意到,鞭子末端拴着一柄飞刀,而君绫武动的身姿正与君婀姑姑在观星台布阵时的一样。
飞花随着她的武动起复下落,她消瘦了许多,双眼也不似之前那样灵动,仿佛变成了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
她闻脚步声回身,眼见少公子怀抱着福祥公主立于一旁。她的眼神自平静逐渐冰封,紧握手中着鞭子,忽而猛地朝少公子甩了过去。
少公子没有躲,反而眼神坦荡地看着君绫。
鞭子从少公子的耳边飞过,接住了即将砸落在少公子头顶的枯木。
少公子心里明镜,君绫绝不会忍下心去伤他,这虚张声势的怨恨难平,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撒娇罢了。
她收回鞭子,垂下头,眼神阴郁地道:“你跟我来吧。”
少公子暂缓了一口气,跟在君绫身后。
蝴蝶谷上下从山间流出的大都是清泉,因没有地热,所以基本不可能在彩蝶山中找到一处天然的热泉。
少公子不知君婀姑姑是怎样满足鸑鷟所求的热泉,他默默地跟在君绫身后,内心胡乱揣测之际,行至于彩蝶山的一处隐蔽山涧。山涧一旁的空地上多了一处,少公子从未见过的广阔而又平整的水洼。水上四周垒上了不到一尺高的石子儿,像是被人故意引流而建成的天然池水,水波摇荡,水面上还飘散着热气。山涧之中倾泻而出的清泉随着地面的石道汇集而来,一部分直接奔向水洼,还有一部分在半路被拦截,流入一处石槽之中。
石槽巨大,半悬于空中,下面放置着一鼎正在燃着熊熊火焰的青铜火炉。这青铜炉中的火将石槽里面的水烧得滚热,沸腾起来的水冒着热气,再经由一段竹节引流,引入这片清澈的水洼之中。
由此,清泉就变成了热泉。少公子震撼于眼前所见,他仰头望着悬空的石槽,心中不住地赞叹起君婀姑姑的智慧卓越,这样精妙的机关不仅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将来还可用于药池之中,造福病者。
“公子回来了。”少公子闻声低下头,见远处身穿雪青色长衣的鸑鷟正向少公子跑来。
她立定于少公子跟前,好奇地看着少公子怀里的福祥公主道:“她怎么睡过去了,难不成已经喝了姑姑的麻沸散?”
少公子侧过头看着被他击晕,依旧昏睡的绥绥道:“我怕入蝴蝶谷的时候,她总想着要伺机逃跑,这蝴蝶谷中的五行八卦阵误伤了她,这才敲晕了她。”
鸑鷟抿着嘴想了想,当初她骑着駮进谷的时候,可什么阵法都没遇上,平顺地就到了彩蝶居的门前。
她那时还满腹疑惑,市井传言中的蝴蝶谷怎么会这般就容易进去了。
“那駮可是白老头的宝贝,亦是上古的吉兽,这些凡人布阵的东西,自然伤不了它。”少公子读懂了鸑鷟眉宇间的疑虑,开口解释道。
鸑鷟自跟了少公子后,便听少公子说了有关他身边的人或事。她本就是蛊女,白老头,姬雪这些与她一样非人的生灵,她也会比平常人能接受坦然。
“所需的热泉备好了,麻沸散的汤药姑姑也备好了,公子可要今日就为福祥公主引蛊?”鸑鷟问道。
少公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君绫目光始终追随着少公子,眼见少公子对福祥公主的珍惜之意,心里尽满哀怨,她一直没有说话,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对着别人好。
“妃舒可还关在崖洞之中?”少公子转眼与君绫说话,却撞见她那满眼哀愁。
她无意中躲闪着少公子,却更让他心有愧意。
鸑鷟见两人的眼神似是内有文章,但是她先前可未曾听少公子提起过,君绫与少公子之间的爱恨情仇,她见两人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便开口抢着说道:“那是自然,这金蚕噬心蛊本就是以她的血而养,引出的时候也要用她的血相辅才行。”
“我记得蛊女到了一定的年龄,血便不能在继续喂养蛊虫,为何这妃舒都已到了而立之年,却还能以血继续养蛊呢?”少公子感谢鸑鷟打断了他与君绫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他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开始有意无意地对君绫有所躲闪。
“这个问题,我曾经与姑姑也说过,因为我也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年龄的蛊女还能继续以血养蛊的。”鸑鷟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
然而君婀姑姑给出的答案,也是妃舒自己讲出来的。每个蛊女以血养蛊,到了一定特定年龄之后,蛊女便再也养不了蛊虫,只能以自身作为蛊,进而在身体里培养繁衍蛊,以延续后代。这其中的特定年龄,指的是葵水来与否的分水岭。蛊女的血失效的征兆就是蛊女的月事初潮,蛊女的月事初潮与常人女子不同,初潮之时约是常人女子年岁的一倍,就是说,只有过了花信之年,才是蛊女月事初潮时。这妃舒自进了蝴蝶谷之后,与君婀学习了一些医术,知道了哪些药材可以延缓葵水而至,进而日日煎食这些汤药,以至于过了花信之年,葵水都未曾初至。
也是因此,妃舒的血才能一直养着虫蛊。
鸑鷟与君绫带着少公子回到了彩蝶居的药房,他将绥绥放在了小榻上,转身瞧见君绫已经在一旁静静地碾着药了。
鸑鷟故意朝着少公子挑着眉梢,一双灵动的双眸不住地在转动着。
少公子抬起手轻轻地按了按她的头,让她面朝福祥公主,背对着他和君绫两人。
他走上前去,长吁了一口气对君绫说道:“姑姑可是去了崖洞?”
君绫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继续研磨着药材。
“娘亲因为害怕妃舒心怀不轨,所以自鸑鷟来后,日日都会去崖洞里面,束缚住妃舒的手脚,蒙住她的眼睛,带她去彩蝶山走一圈,然后从她的臂上采血出来,以效仿当日引蛊时的场景,从而迷惑她,使她不识真假。”少公子明白,姑姑这样做,其一可以确保引蛊当日万无一失,其二是给妃舒最后一个机会,让姑姑看清楚,她是否还有那个造化,可以继续留在蝴蝶谷,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方才已经派了婢女前去崖洞告知娘亲你回来了,她明白你的内心焦灼,相信不刻就会带着妃舒往阴阳池去了。”君绫垂着眸子装作专心碾药,可手上杂乱无章的动作,却将她内心的不安全全出卖。
“阴阳池?”少公子见此走上前,缓缓握住了君绫颤抖的手。
君绫的手背冰冷,却被少公子温暖的手裹覆,她瞬时安宁下来,手也不再颤抖。心生忽而就平静了许多,她柔声道:“方才你在彩蝶山中看到的那处机关,便是我所造的阴阳池,收集天水与地水混合,加热煮沸,可满足你引蛊而出所需的热泉,这些日子你不在,我的心空了,整日浑浑噩噩,便被娘亲逼着学习这些奇门之术,倒未想还能派上用场。”
少公子听到此话忽而又放开了手,他愧疚难当,想要开口说一些宽慰的话,却不知要怎样表达。
君绫见他的犹豫不决,终是微微释怀一笑:“我记得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你身后跑,你的剑术比我强,轻功比我强,仿佛你事事比我强,总走在我的前头,不过现在,我总算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奇门之术,是走在你前头的了。”
少公子听此也莞尔一笑:“每个人所持能力不一,你何必要事事走在我前头。”
君绫将碾成一节一节的药草放入陶瓮之中,添了两勺水,又向一旁泥胚小炉里面加了柴火,最后才将陶瓮放在小炉上,慢慢煎煮。
“那个时候你一直向前,却从不回头,我想着,若是能走到你前头了,你便能看见我了,我一回头也能与你相互注目了。”
君绫的睫毛上挂着泪滴,却倔强着不肯让它下落,她轻拿着小扇摇动了风,使火炉里面的火越来越旺盛。
“这炉火可真讨厌,总让我迷了眼睛。”她低着头连忙掏出袖里的小帕,擦着眼上的泪。
少公子拿过君绫手中的蒲扇挡在她的身前,慢悠悠地扇着风:“你先去那阴阳池边等着姑姑吧,我这里煎好了药,喂她服下便去找你们。”
君绫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眼神哀愁又隽永。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少公子,可靠近了他的身子之后却又放下了手,转身远离了少公子。
这一切被鸑鷟看在眼中,她即刻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联,她低头望着处于昏睡之中的福祥公主,心里不知怎地,突然有些羡慕起她来。
少公子煎好了麻沸散,喂了绥绥喝下去后,又抱着她与鸑鷟一同返回了彩蝶山的那处阴阳池。
婢女荷叶正押着被蒙着双眼,堵塞着耳朵和嘴巴的妃舒,立于一旁的君婀见到少公子,抬起手示意少公子先不要说话。
她对身边的荷叶使了眼色,而后拉着身边的君绫走到少公子跟前。
“为了稳妥起见,我与君绫就守在一旁,你与鸑鷟动作要快,我总觉着妃舒这几天出奇的安静,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君婀惴惴不安地低声说道。
少公子和鸑鷟相视一眼后,朝着君婀点了点头。
按照鸑鷟的话,少公子将绥绥退去外裳,只留单薄的寝衣,并且将她以仰卧姿势放置于阴阳池中,而后自己也同她一样,平躺在她身边。
鸑鷟告诉他,一旦他躺入了阴阳池,到母蛊进入身体后的三个时辰之内,不得动用体内的真气,否则会受到母蛊立即反噬,让少公子即刻便受那噬心之痛。
温热的泉水浸湿少公子的身体,他的青丝随着泉水浮荡在周身,侧过脸望着闭着双眼,躺在他身旁沉睡中的绥绥,内心渐渐安宁。
鸑鷟立于二人头上方的空地上,她看了一眼君婀,便张开双臂。
她的衣袖里面飞出了两只红色的虫子,虫子后面还连着丝一般的红线。她双手重叠摊开放在胸前,丝线从鸑鷟的手掌中流出,仿若是一条无形的绳子,牵制着红虫的行动,随后,她再次展开双臂,如鸟类震动翅膀一般,双臂上下起伏,从而控制红虫。
两只小虫落在福祥公主的胸口上,不刻便发着赤色的光芒。
此时,君婀命荷叶解开妃舒手上的绳子,拉着她往阴阳池边去。荷叶得令,拖拽着她向前,摊开她的手掌,毫不留情地用匕首在她的掌心中划出了血。
妃舒的另一只手被君婀钳制着,动弹不得,嘴也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地声响。她的手掌上有许多疤痕,旧伤才好,新伤便来。
她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
血,落入了水中,仿若是有了感知一样,齐齐地朝着福祥公主胸口那处散着赤光的地方去了。
君绫从袖袋里面拿出琉璃盏,将里面的天婴放在少公子和绥绥二人之间的水中央。
忽而,整个水洼发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就像是少公子最初在洞庭下看到过的曼珠沙华一样,夺目妖艳。
此时福祥公主胸口上的赤光突然变成了黑色,从片黑色之中,爬出来了一只金色的虫子。
这虫子的形状像是桃树的叶子,浑身上下通体金黄,它寻着天婴的方向缓缓地朝着池中央爬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金铺闲掩绣帘低
见母蛊已现身,鸑鷟忽地收回了手里的丝线,红虫随之在水中消散,福祥公主胸口上的光也没有了。
母蛊似乎感受到了退路消失了,即刻又转身向回走,可奈何热泉的水温开始滚烫,使它的行动越来越慢。
鸑鷟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撵出一条殷红色的丝线,而后弹入水中。丝线的一端连着天婴,一端将金色的母蛊捆缚,使它无法动弹。
就在鸑鷟再次从手掌里中放出红虫,落于少公子的胸口上时。
一直被钳制的妃舒,不知何时挣脱开了束缚,从手中放出几只飞虫。飞虫身后连着白色的丝线,并且快速地在君婀和荷叶身旁飞窜,即刻就将她俩绑了个结实。
她将口中,眼上,耳朵里阻挡她一切的事物全都扯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一切,嘴角勾着诡异的笑。
君绫见此抽出腰间的鞭子,朝她打了过去。
她转身接住君绫的鞭子,猛地一扯道:“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为别的女人奉上一切吗?”
君绫一怔,随即凶狠地说道:“我喜不喜欢,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若喜欢他,怎会让他受这噬心之痛,作为封印母蛊的容器,你的哥哥必须承受比常人多的危险,不仅是月满阴气繁盛时的噬心之痛,还是染病,染毒,都会比常人严重双倍。”妃舒的眼里阴狠,却还是如以前一样,怂恿着君绫。
君绫不被所动,猛地将她拉至身边,用鞭子将她捆缚起来。
“你若,你若将那天婴趁着现在取出,母蛊就会回到福祥公主的身体里,她就再也活不成了,而你的哥哥,也不会受那噬心的痛苦了。”
“你想,若是福祥公主死了,你哥哥就不会再爱她了,他就会看到你的好,就会重新喜欢上你的。”
妃舒如同疯魔了一般,细声地在君绫的耳边不停地说着。
当君绫听到那句“若是福祥公主死了,你的哥哥就不会再爱她”的时候,君绫稍稍地迟疑了片刻,鞭子所束缚的力道也松了起来。
妃舒趁此机会,又从手中放出几只黑虫,将君绫也束缚了起来。
君绫这才后知后觉,妃舒方才所说的那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才是真正想要福祥公主死的人。
君绫挣扎着站起身,以身做肉盾,将妃舒压倒在地上。
妃舒猛地推开君绫,拿起她方才捆绑她的鞭子,狠狠地抽着她。
“我给你出了那样多的主意,你还是抢不回来自己的男人,真是蠢死了。”
君绫背后以及手臂上的衣裳被鞭子抽了开,留下了鲜红的血印子。
“既然你不抢,那就给我来抢。”妃舒丢下鞭子,转身朝着阴阳池里走去。
“妃舒。”君婀连忙大叫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是谁将你带回来的吗,你就这样回报我对你的恩情吗?”
“你的恩情,我早就还完了,我将我毕生所会的制蛊之术,解蛊之法全都交付与你,而你呢,我就是想做公子身边暖床丫头,你都嫌我低贱。”
少公子的身体虽然动不了,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君婀姑姑从未告诉过他,这妃舒居然还藏着样的心思。
“你既然嫌我身份低贱,又何必让君绫尊我为师,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拂去我心里的疙瘩吗?”
妃舒将心中的怨恨全部吐露了出来,她的歇斯底里使君婀震惊万分。
若是她能左右少公子的心意,也不至于见到君绫日夜泪流,伤心欲绝了。也就是因为觉着妃舒错付了春心,心有亏欠,才让君绫尊她为师,让她勿生其他的想法。
可到最后,到底是她的一片善心被曲解错怪,又养出了恶魔。
“你还记得那次的鞭笞吗,你拜我为蛊术之师,却因为我只在凌霄居上呆了一夜,便对我皮鞭相加,你可否也觉得我身份低贱,不配做你的师父。”
既然是歇斯底里,自然将心底的怨恨与不甘全都说了出来。说到了过去的种种,妃舒心里妒恨上涌,她又走了回去,拿起君绫的鞭子,又狠狠地抽了她几鞭。
鸑鷟趁此机会,连忙放开了水中的黑线,她划开了手指,将血滴进阴阳池,为母蛊引路。
落入水中的血滴如有意识一般,朝着母蛊身边聚集,将它困住,送入少公子胸口那处红光之中。
妃舒被妒恨冲昏了头,转身惊觉时机已过。可她眼中仍有不甘,她俯下身抽出了君绫腰间的匕首,跳入阴阳池,凶狠地朝着福祥公主刺去。
鸑鷟闻此,连忙又放出蛊虫去挡,却被妃舒以掌中血化解。她见鸑鷟年岁尚小,可御蛊之术却在她之上,她匆忙回身再次放出黑虫,将鸑鷟束缚。
这黑色的蛊虫名为捆缚,是最低级的蛊虫,想必是妃舒被困在崖洞时,养不出什么厉害的蛊虫,便养此虫以作用时之需。
鸑鷟以指尖血涂抹在黑虫抻出的丝线上,丝线如同燃了火一样,慢慢烧毁。待她挣脱了妃舒的捆缚蛊,却来不及去阻止妃舒,只能大声嘶吼着让她放下匕首。
此时的少公子猛地起身,朝着妃舒的胸口出了一掌,将她打落在阴阳池旁的灌木之中,远离了福祥公主。随后他胸口传来一阵巨痛,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笔直地仰在阴阳池中晕死过去。
他喷出的血,将阴阳池染成了红色,鸑鷟见此,连忙冲过去,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掰开少公子的嘴灌了进去。
这瓷瓶里面是楹莲提炼成的药丸,虽然抵挡不住母蛊的反噬,但至少会让少公子的痛减少一些。
被少公子打落在地上的妃舒,也从嘴里涌出一大滩血来,她喘着粗气,眼神凶恶地看着昏迷过去的少公子,她的不甘驱使她再次起身,拿着一旁的匕首,又朝着福祥公主奔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的丛林中奔来一匹浑身通体黝黑的骏马,它嘶叫着急速冲向妃舒。妃舒惊慌,连忙双臂抱着头匍匐在地。
黑马低头张嘴,咬住妃舒的衣领,猛地将她向远处甩了出去。
此时的少公子再次睁开双眼,他猛然间坐起身,捂着胸口处,声嘶力竭地低吼了一声。随着额间青筋隐现,他双眼充血,却紧闭着双唇,不忍再发出嘶吼声,他疼得弓起了身子,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
少顷,他双手撑地,俯身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黑马继续叼着妃舒的衣领,将她又从远处拖了回来。她臂上的衣袂与腿上的裙已经被石子磨得血迹斑斑,她就这样被那匹黑马来回地拖拽,无力反抗。
少公子紧握着双拳,半跪在地上,因母蛊的反噬,胸口如撕裂一般疼痛,他面目狰狞,疼得说不出话。
鸑鷟惊慌失措,只知拉着少公子的手臂哭,不知道要怎样阻止母蛊的反噬。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让老身不得安心的后生。”众人的视线皆被少公子牵引,未曾注意一身白衣仙风道骨的老人正疾步走了过来,他将少公子从阴阳池的血水之中拉起,带着他盘坐于阴阳池一旁的平石上。
他撩起衣袍,稳坐于少公子身后,以掌心抵着少公子的后心处,源源不断地为他输入真气。
鸑鷟能瞧见,在少公子与这老人周身环绕着一股无形的真气,这股真气使四周任何的杂乱纷扰都无法进入两人之间。
少公子眉宇间的褶皱渐渐平复,呼吸也随之平稳起来,他胸口不再如方才那般绞痛疼痛,面目也清朗起来。
鸑鷟松了一口气,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而后快速地跑向君婀与君绫的身边,将她们身上的捆缚蛊解了开。
君绫艰难地坐起身,捂着手臂上方才被妃舒抽打的血痕,双眼呆滞地看着少公子。少顷,她的眼里蓄满了悔恨的眼泪,簌簌而落。
君婀站起身看着君绫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吩咐鸑鷟与荷叶,先将阴阳池的福祥公主带回彩蝶居清洗一番,这山间秋风凉,好不容易剔去了金蚕噬心蛊,返再别引来了风寒。
待鸑鷟与荷叶走远了,君婀才上前,拍了拍君绫的肩膀道:“你身上的鞭伤也需涂药,这里有白老守着君执,你先随我一同将妃舒押送回崖洞,再回彩蝶居敷药。”
君绫垂着头,如豆般的泪滴接连落下:“我要在这里守着他。”
君婀眉头一顿,眼眶霎时就微红了起来,她柔声地对君绫说道:“可就算你寸步不离,对你,对他来说,都是无济于事啊。”
“若我刚才没有迟疑,妃舒就不会趁机逃了,执哥哥也不会动用真气去救福祥公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君绫终是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呜咽地大哭起来。
君婀蹲下身,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就算你毫无迟疑,她也会想尽办法挣脱开,我与荷叶二人尚不能将她压制,更何况你,她想必早就察觉了今日你执哥哥回谷,这才殊死一搏,想要玉石俱焚啊。”
君绫摇着头,她知道母亲说给她听的话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使她愧疚的原因,是那一刹的迟疑。
“君婀,不如你让她留在这里吧,她现在内心难安,看不到君执安然无恙,她怎会放心的离开?”白老长叹了一口气道。
他收回手掌,再次朝少公子背后的几处穴道打去,几波强大的真气随着白老源源不断地输出,进入少公子的身体之中,他的面色终于恢复了平常,气息随之稳健。
“那匹黑马是駮被封印后的形态,由它镇压那蛊女,她便再也不能放出什么邪蛊来侵害人,你且放心的去,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的了他们兄妹。”白老道。
君婀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外裳,披在了君绫的身上,她起身摸了摸君绫的头顶,转身朝駮走去。
白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駮闻声便又拖着妃舒朝君婀这边哒哒地走来。
“老伙计,你先跟着她,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白老开口嘱咐着駮。
駮仿若是听懂了他的话,呼呼地喘着粗气,叼着妃舒跟在君婀的身后走远了。
君绫依旧蜷缩着身体,坐在少公子的对面,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少公子,贝齿轻咬着下唇,惶惶不安。不刻,少公子缓缓张开了眼睛。君绫霎时面露喜色,可腮边的泪痕却清晰可见。少公子欣慰地朝她笑了笑,以表他无碍。
这笑容让君绫内心更如火上炙烤一般的煎熬,她双唇颤抖地道:“对不起。”
少公子摇了摇头:“不怪你。”
君绫捂着嘴巴,泪如泉涌。她仿佛总是再给少公子添乱,却不能真正地帮他。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他啊。
“君执,将内力运行至一个小周天,我教你几句心法,不管是现在受这蛊虫的反噬,还是将来阴气过盛时,对付蛊虫引来的疼痛,你都能不用凭药物,压制得住。”白老闻君执说了话,知道他醒过来了,于是开口说了几句内修真气的心法口诀,让他记住并且试着练习。
少公子点了点头,双手叠放于丹田之处,将自身的真气游走于几处大穴之内。他默念白老头传授给他的心法,胸口终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你以后一定要仔细着,母蛊现在封印于你的身体之中,任何轻微的病,毒,蛊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我再传授你几句心法口诀,若以后遇到这样的险境,先将病症,毒素,蛊虫用内力锁住,保护住心脉,有时间去寻找救命的法子,这样若是以后我不能时常呆在你身边,也能安心一些。”白老的话,使少公子心有疑惑。
先前,不管是白老云游天下,还是去缠情岛,都未曾与少公子说过这样的话,他这是在与少公子作别。
“绫儿,劳烦用琉璃盏将阴阳池的天婴盛装起来,我要带走。”他对少公子讲完那几句心法口诀之后,开口对君绫说道。
君绫见少公子无恙了,便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按照白老的说法,将天婴装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江梅已过柳生绵
“师父何故要离开?”少公子将方才白老教给他的心法,在体内运行小周天后,深感通体透彻,他沉稳了气息,开口问道。
白老见少公子可自行运转两套心法口诀后,便收回了手掌,二人周身的真气逐渐消散,白老站起身,抖了抖衣袂道:“你与澹台成蹊两个小子把駮的前臂弄伤了,还沾染了土蝼的唾液,你还真以为它暂且舔舐后没留痕迹,便是真的无事了么?”
少公子将真气贯穿心脉,游走全身,而后尽数归一,他长须了一口气,也起身站立。
“所以你要将它送回去了?”少公子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已是血污满身,好在他方才运行真气时,周身散发着的热气将衣服烘干了大半。
“那倒不是,我与它一样耗费了太多的精气,需要寻个地方闭关一阵子做以恢复,因为不知道具体要多久,所以今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守着你们了。”白老头悠悠地叹道。
少公子不解,他并不认为方才白老输入给他那点真气便能使他精气耗费这般巨大,一定是另有他因才对。
君绫捧着装有天婴的琉璃盏走了过来,她将天婴递给了白老头,而后眼神轻瞟着少公子,再次确认了他并无大碍后,这才心有安妥之意。
“你还不知道吧,姬雪那小子因相助于他那小相好,身为一个食魂之妖,却做了放魂之举,老身耗费了许多精气才将他救了回来,否则他怕是早被猎人炖了入腹。”
“这些一个个的后生,都不是让老身省心的货。”
闻声白老头的抱怨,少公子这才想起,早在终首山寻駮的时候,遇到的那位背着流光刀的黄衣姑娘。依她所言,这姬雪果然是受了重创,跑回了蝴蝶谷。为了頔夜公主,这些舍身取义之事,他怕是甘之如饴,哪里还怕什么被猎人吃。
“他现在如何了?”少公子虽取笑他,可心中却担忧他的安危。
“目前真身是保住了,但现在只能避于水中,不过得幸这次是有天婴,这本是神灵的东西,又是五行属水,对姬雪再次恢复人身会起很大的助力,倒给这小子捡了便宜。”白老将琉璃盏放入了袖袋之中。
“你们赶紧回彩蝶居去罢,怕是回去晚了,君婀又该担心了。”白老朝他们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白老,駮还跟着母亲一起,您不是还要去彩蝶居寻它吗?”君绫跑上前,朝着白老背影喊道。
白老抬起手拍了拍头,方才他心里只想着姬雪的安危,险些将駮给忘在脑后,他转身回道君绫:“老身先将天婴给姬雪那小子送去,而后再去彩蝶居与你们会面。”
白老诙谐地模样将君绫逗笑了,她回身看着少公子时的眼神也带着夺目的明媚,他看着她的明丽,缓缓地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仿佛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互地看着对方,为对方的开怀而露出会心一笑。
君绫笑着笑着便收住了嘴角,她躲闪着少公子的注目,转过身就往彩蝶居的方向走去。少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心思现如今变得十分沉重,重到连步伐也跟着拖沓了起来。
少公子走在她的身后,见她耷拉着肩膀,心生慰藉。早先伤了人后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少公子至今清晰在目,如今的君绫经历过悲痛欲绝,算是有了成长,终是知道在自己做错事情了之后,导致了恶果,于心有愧。
不过好在这恶果有补救的机会,少公子并无大碍,绥绥亦是。
少公子走上前与她并肩,边走边道:“而今这金蚕噬心蛊已经解开了,绥绥醒来后,必定要吵着回陈国去。”
君绫听闻此话后疑惑地看着少公子,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向以前一样,在她做了伤害福祥公主的事后,对她责骂。
“你方才也听到了,姬雪受了重创,白老头还要带着駮离开,我不知姬雪何时能恢复人身,我也不能在他最危险的时刻,弃他而去,所以,待我留不住她的时候,你可否能帮我送她出谷?”少公子说道。
君绫眨了眨双眼,垂下眸子,沉寂了片刻。
少公子也不追问,与她继续并肩前行。
“执哥哥放心把她交给我吗?”君绫忽而开口说道。
“我为何不放心,今日还不是你主动救她了吗?”少公子淡淡地笑道。
“你难道猜不出我为何要救她吗?”停下脚步,侧过脸,质问着少公子。
“我自然知道。”少公子刮着她鼻尖笑道。
“所以,你便明目张胆地凭着这个理由,让我为你做任何事,对吗?”君绫抿着嘴唇,眼眶又红了起来。
“可我若是故意躲着你,甚至不让你接触绥绥,你会怎样想,会比现在好受吗?”少公子认真地问道。
君绫的眼中又落下了晶莹的泪滴,少公子说的并没有错,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他是她的哥哥,两人总不能因为当初的荒唐而一辈子不见。
若是不见,君绫如何舍得,可若是见面,她又倍感煎熬。
“时间久了,你就会放下了,你要知道,这沧海桑田的变化莫测,人心也是如此。”少公子帮她排解心中的苦悲。
“那执哥哥呢,执哥哥的心会变吗?”君绫仰着头,语气强硬地问道。
少公子一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的心已是磐石,就算是经过时间的打磨,也不过是去除了棱角,却依旧坚硬。
“所以,执哥哥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随便说说来安慰我的。”君绫用衣角擦着眼泪,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少公子无可奈何地望着君绫,他长吁了一口气,继续地跟随在君绫的身后。
此时的天色将晚,斜阳余晖将路上两人的影子拉长,金黄的光斜照着地面,仿若一片艳阳。
“你放心,我不仅仅会送她出谷,还会亲自将她送回陈国。”君绫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明白,其实你并不是因为姬雪在危难之时抽不开身,你真正害怕的是,在福祥公主离开时,你会因为舍不得她走,而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强迫她留下。”
“若是真爱一个人,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远去呢?”
君绫了解少公子,也明白喜爱的人在离开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糟糕。
“我就在彩蝶居等着,你与福祥公主的道别时间不要太长,我怕我会改变主意。”君绫收起了软弱,面色逐渐变得平静,甚至冰冷。
她将一切的喜爱与不喜爱都挤压在心里,不露声色,这便是世人口中所谓的成长。
五日之后,在少公子的凌霄居上,福祥公主如约地醒了过来。她也当真如少公子所猜想的那样,一直说着自己要回到陈国去。
少公子纵然有千万不舍,却不能不放她。毕竟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陈候的认可,才有了回陈国的机会。
他想着,此去路途虽不遥远,但会万分凶险,绥绥所要面对的不仅是手段老辣且狠毒的卫姬夫人,还有整个陈国的反对她登位的公卿势力。
他留了绥绥七天,这七天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己与她缠绵悱恻的心愿,更是趁着闲时教会了绥绥一套山鬼剑法。他怕若是将来,绥绥遇险,他不能及时赶到她的身边,至少先能自救,甚至逃脱。
这套山鬼剑法还是白老第一次教他学习剑术时,传授给他的。山鬼剑法的心法与口诀十分简单,而且舞剑之时身姿轻盈,翩若惊鸿,少公子认为,这套剑法十分适合她来学习。
他侧卧在暖亭之中喝着热茶,监督着她在海棠树下练习剑法。他随口指导着她剑法每一招式的要领,却见她狡黠的眼睛眨了眨,娇嗔着道:“这第三招我还是不会,小白,你可否武一遍给我瞧瞧?”
少公子眯着眼睛起身,走到她身边,拿着她手中用作剑使的海棠枝,飞快地武了起来。
本应站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少公子武剑的姑娘,却垂着头,脸色娇红地想着什么。她并没有注意少公子停了下来,故意拿着海棠枝走了过来。
“该你了。”少公子将海棠枝递给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且一副奸计得逞地模样。
福祥公主低着头,她默默地接下海棠枝,可却依然心不在焉地武动着。
“绥绥,你这是跳舞,还是武剑?”少公子抬起手,摸着下巴疑惑道。
“自然是武剑,你看这力道,多凶啊。”她大力地挥舞着海棠枝,招式却更加凌乱了起来。
少公子憋着笑,神色正经地说道:“这第三招都学了两天了,你怎么还不会。”
“那是你这个师父有问题,学习剑术,就应手把手的教才对啊。”福祥公主说话时,眼珠不住地晃动着,面容还带着娇艳的心虚。
少公子嘴角含笑,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怀中,他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背紧贴他的胸膛,整个手臂倾覆在她的手臂上,按照她所想,亲自上阵来教她这套山鬼剑法。
此时的福祥公主面色红透,早已忍不住自身好颜色的本质,她猛地转过头在少公子的脸上留下了一口香吻。
少公子嘴角已是藏不住笑容,却仍然装作一本正经地责骂道:“怎地学个剑法,倒是给你占了便宜,如今白日宣淫,像个什么话。”
“小白,你不知道,这样我才能更有气力继续往下学啊。”她美目流盼,神态越来越见妖丽。
“这样便是有气力了?”少公子噙着笑,忽地低头轻轻点了她的唇角。
福祥公主霎时满面通红,更显艳绝,她捂着嘴角看着他,娇羞中却带着引诱。少公子将她捂着嘴的小手扯了下来,握在掌中,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使她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低下头犹如攻城略地一般,亲吻着她的娇唇。
她瘫在他的怀里,似是没了力气站立,娇羞地嘤咛,更让少公子加重侵占。
她的一双无骨柔荑攀上了少公子的胸膛,少公子热血上涌,猛地睁开了通红的双眼,他放过了她的粉唇,将她紧抱在怀中。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少公子声音黯哑,极力地忍耐着身上的燥热。
“想起什么?”福祥公主抬起头仰望着他,一双美眸清澈见底。
“你不记得昏睡过去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吗?”少公子瘦削地下巴抵着她的额角悠悠地叹道。
“我都昏睡过去了,怎么可能记得,不如你与我说说,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着少公子一直执着于她昏迷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不寻常,纵然是莫名其妙,她便开口反问着少公子。
少公子放开了她,食指轻点着她的额头道:“快些将山鬼剑法练好,否则七日到了,我也不放你走。”
绥绥撇了撇嘴,转过身,假装生闷气,拿起海棠枝继续练了起来。
少公子见她闷着气,奋力练剑地模样,不禁觉着好笑。他随即开口安慰着她,若是她练好这山鬼剑法的第三招,他便带着她去凌霄峰山下转一转。
她狡黠地眨着双眸,就如同山间的小狐狸一般,闻此话之后,竟完整地练完了第三招,比方才那杂乱无章剑法不知好了多少。
少公子挑着眉毛,知道自己被她表面的柔弱给诓骗了,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扔下海棠枝,满心欣愉地向他奔跑而来。
微风荡起她裙边的香云纱,伴随着青丝上的流苏步摇清脆的声响,她仿佛是来自山间的精灵,妩媚又多情。
少公子带着她去了彩蝶山下的百家所,与她诉说着百家所的过往。这百家所里面住着的人,大都是早先君家老祖云游天下之时,救回来的鳏寡孤独。这些人生活在百家所之中,借助山中与深林里的湖泊与田地,自给自足,繁衍生息,受蝴蝶谷奇门遁甲的保护,过着与世隔绝的逍遥日子,从不受外界战乱的纷扰。所居的人家都还供奉着君家老祖君佘的画像。
见了君家老祖的画像,福祥公主即对老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少公子便告诉了她,君佘与君余姐妹葬在万窟山之中的琥珀墓,她身后的续命蝶,就是在那墓穴之中孕育出来的圣物。
她又软缠硬磨,撒娇耍赖地央求少公子,带着她去琥珀墓里瞧一瞧。
第三十五章 花树得睛红欲染
虽说万窟山是蝴蝶谷的禁地,但在蝴蝶谷中被限制进入的,也就只有君绫这一人。少公子也不清楚,为何君婀姑姑不允许君绫随意踏入万窟山。
君绫曾经安耐不住好奇,尾随着君婀偷偷跑进过这万窟山,可还没来得及进入君家老祖的琥珀墓,就被君婀撞见了。君婀将她带了出来,狠狠地打了她一顿不说,还惩戒她三日未食。自此之后,君绫再也不敢靠近这万窟山了。少公子还曾打趣地问过君婀,若是他将来娶妻,妻子是不是也不能入琥珀墓去祭拜老祖。
那时的君婀姑姑微怔,而后告诉他,君家的媳妇是可以入万窟山祭拜先祖的,但却只能一次。
敢情,君家的男子此生只能许一人为妻,即便是续弦或是姬妾都没有资格踏入这万窟山一步。
少公子想着,福祥公主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便是有这一次的机会,不如就随了她的愿。
两人进了万窟山之后,福祥公主即被万窟山之中的景色吸引了。
少公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到万窟山之中的模样,也是福祥公主现在这般模样。他觉着将这一处美景放在与世隔绝的山洞之中,无人观赏,确实有些暴殄天物。少公子云游之际,曾游走过九州大陆之上许多地方,包括白老那处山水田园的缠情岛,他还未曾见过有一处的美景,可以敌得过万窟山之中的琥珀墓。
尤其是在夜晚,月满之时,娴静的月光穿透山洞里做穹顶的晶石,将温柔的光亮如星落一般,散在野花繁盛的草丛里,静谧又瑰丽。
少公子带着福祥公主行至君佘老祖的冰玉碑前,告诉她身后的续命蝶,就是从冰玉碑中生出的紫色茉莉之中孕育的。
福祥公主好奇地望着冰玉碑里面,如同沉睡一般地君佘,对少公子感叹着,君家的老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少公子笑了笑,便与她嬉闹了起来,他抱着她走去百花丛中的轩榭,在榻上相互依偎。他与她讲着蝴蝶谷的白老头,与她讲着他的母亲清河公主,他的父亲君绍。
他将母亲留给他的玉指环,套在了她素净的手指上。这玉指环曾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虽不是价值连城,却意义深重。他已然将心思全部交付,只希望绥绥在离开他的时候,莫要将他遗忘。
虽说是决意放她离开,可少公子的心中却还是希望福祥公主可以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回安阳,一同并肩。可少公子推己及人地想过,绥绥与他一样,好不容易得来这名正言顺的一切,怎会轻言放弃?
他不愿别人左右他的谋权之路,又有什么资格去左右她的,更何况福祥公主若得了女君之位,对他也是只有益处,绝无害处。
想到这里,少公子忽觉自己变得浑浊不堪。他发现自己对待福祥公主的喜爱开始夹杂着权谋利益,变得不再纯粹的时候,心中首先担忧的是,中间所牵扯的利益,而不再是她。如同是一片冰雪纯白之中融入了杂质,少公子的内心开始惶恐不安。
这样的惶恐纠缠着他,使他在福祥公主下山那日,没有勇气前去相送,相思与愧疚折磨着他,使他不知要如何面对曾经的山盟海誓。
与少公子约定送福祥公主出谷的君绫,时刻一到,就在彩蝶山下等了。跟着一起送她下山的还有君婀与妃舒。
当日,妃舒被駮咬的遍体鳞伤,君婀押送她返回崖洞之时,命谷中的女药师强迫喂她喝下了鸡血藤,且一连三日这药都未曾断绝。大量的的鸡血藤导致妃舒月事初见,蛊女之血终破,她再也无法养蛊,再也无法害人。
对于妃舒的处置,君婀知她已是无用之人,决定留她性命,将她逐出蝴蝶谷。君婀并非心慈不忍杀她,手起刀落的死太便宜她了,一个没了用处蛊女,没了蝴蝶谷的庇佑,结局是如何,也已然注定。妃舒自知被判被逐,离开蝴蝶谷便再无机会见到少公子,于是央求君婀,作为君绫师父的身份,最后送君绫这一次。君婀知道她存了私心是想见少公子,却还是答允了她。
江湖之上,好聚好散,答应她这最后一次,也不枉相识。
只是没曾想到,妃舒最想见的人,却没有出现。
自她存了邪念,想要杀掉少公子喜欢之人时,少公子便对她生了厌恶,怎可能再次和她相见。
从始至终不过都是她一个人,在唱着独角罢了。
她看着那明眸皓齿,笑靥娇艳的姑娘,眼神积满了妒恨。
“这便是救你的妃舒了。”她听到君绫对福祥公主说道。
她神情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君绫。
福祥公主不情愿地上前对她道了谢,那时的福祥公主早已瞧出来,她看自己的眼神带刺,就算是真的救了自己,想必也是不情不愿。
妃舒她想不明白,为何君绫会对福祥公主说这样的话,她片刻失神之后,眼神更为愤怒。
君绫却不在意她的愤怒,信步上前,对她再次行以师徒之礼。
“从此山高水长,不再复见,望君珍重。”
君绫站起身,便是头也不回地带着福祥公主远去了。
妃舒望着君绫那孤绝落寞地背影,不知为何,方才生出的愤怒之情转而成了悲屈,她不觉泪流,直至眼眶浸湿了睫毛,泪滴滚落,方后知后觉自己是哭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眼泪,眼前一幕幕掠过的是她与君绫一同成长的过往。
她的蛮不讲理,她的性情乖张,铺面朝天地倾覆而来。
妃舒这才发现,君绫是基于相信她,才在她的面前暴露着她所有的缺点,也是因为如此,在后来她利用君绫时,才能如此顺利。
“你教了她这么多年,却还不了解她的外强中干,外冷内热,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傻姑娘啊!”君婀长吁一口气道。
妃舒转过头,含泪望着君婀。
“她依旧背负着,自己是金蚕噬心蛊的罪魁祸首,却将解开金蚕噬心蛊的功劳给了你,福祥公主此去可会继承君位,你离开了蝴蝶谷若是遇到什么难事,也能凭着这事寻到她,让她为你找一个安身之所,安享余生。”自己的孩子,终究是自己最明白。
她的小君绫终究还是长大了,学会心细地去为别人着想了。
“以前是我疏于管教,使她不懂何为尊师重道,何为有悖常伦,所以她才会因为君执而鞭笞你。”
“她从来没有因为你的身份是低微的蛊女,而看轻你,真正看轻你自己的,不过一直是你的自卑心在作祟罢了。”
“你仔细的回想,除却因你对君执的私心被她发现,她怒不可遏地鞭笞了你,平日里,她又对你如何?”
“无论遇到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分你一半,你可瞧见她对其他的婢女与药师这样过?”
“而你呢,却一直利用她的信任,来摆布她,让她去伤害她最爱的人,你可否心安理得?”
少公子一直藏于密林之中,他见妃舒因抽泣而颤抖着的肩膀,并不觉着她可怜。
她所做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罢了,本应在这世外桃源里安享余生的,却亲手把眼前的安稳断送了。
少公子没想轻易放过她,他命鸑鷟待君婀将妃舒送出蝴蝶谷后,半路设埋,将妃舒送去楚国。
自楚王灭了西夷之后,虽禁止民间养蛊,但宗亲和士卿之间却养蛊成风,就连自国的绣衣阁也豢养着蛊女,从而以蛊虫控制那些绣衣使。
鸑鷟结了命令,转身要走。
可少公子却再次叫住了她。
“你可否会因她为蛊女而心软,你可否觉着我让你残害同类,心里认定我是个不近人情之人?”
鸑鷟抬起头,看着少公子,她语气坚决地回道:“鸑鷟从未这样想过,鸑鷟的名字是公子给的,命也是公子给的,鸑鷟知道公子是成大事之人,不会对害己之人有任何仁慈,只要是公子的吩咐,鸑鷟不会有任何疑虑。”
“况且鸑鷟已经不再是妃乐,鸑鷟就是公子的鸑鷟。”
看来他比君绫幸运,至少每一个用情至善都没有被辜负。
鸑鷟离开之后,少公子并没有回到凌霄居去,而是转身走去了凌霄峰的后山。他放心不下姬雪,因而想去瞧一瞧,他现在到底如何了。少公子依旧同往常一样,走进了姬雪所栖身的山洞之中。
少公子见到他时,他正危坐在莲花池的最中央,闭着眼归息,修复着身体内的妖力,虽是吸收了天婴精元,恢复了人身,可胸口和手臂上却还留着红色的鳞片未曾退去。而姬雪的莲花池,少公子记得原本是分了三个,醒梦池,五蕴池与返生池。
而如今眼前这池水,已然相互贯通,共同融合成为一体,整片莲花池中的水呈现碧玉之色。少公子瞧见浸泡在碧玉水中的姬雪紧闭着双眼,双眉之间,忽现红莲印记。少公子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坐在莲花池旁的石岩儿上,盯着他眉间的莲花看。
他之前可从来未曾见过姬雪的眉间的红莲印痕。
“福祥公主走了?”姬雪得知是少公子来,开口道。
少公子一怔,竟然不知他在内修的时候,还能开口讲话。
“你放心,白老拿来的天婴已经将我损坏的元神修复的差不多了,再吸收这莲花池中的残魂片刻,便能恢复如初了。”姬雪缓缓地张开眼睛。
少公子惊异地发现,姬雪的瞳仁也变成了赤色。
“若不是白老急于带着駮与天婴离开,我哪里还用得着靠莲花池中的残魂调息,这个老家伙,知道我无碍了,便头也不回地逃了,还当真是厚待了我这个朋友。”姬雪向少公子倒着苦水,控诉白老对他的不平。
“白老带着天婴走了?”少公子问道。
“早就走了,若不是我硬拉着他,要他待我身上的鳞片退去之后,再稳妥的离开,他说不准在我初变人形的时候,就没影了。”姬雪手臂上的鳞片渐渐地消失,莲花池中的水也慢慢地在转变着颜色。
“想必他救你用了太多的真元,才会急于找个地方,与你一样内修吧。”少公子故意安慰到姬雪。
“我自己失了多少真元,我自己知道,他一个万年老仙不会这般弱鸡的。”姬雪胸口上的鳞片也随之消失了。
“你是没瞧见,他得了天婴后那张兴奋异常的脸,这个老家伙一定是拿着天婴四处招摇去了。”姬雪穿着赤色衣裳飞身上岸的时候,他的莲花池又变回了原本地模样。
白色为醒梦池,流黄色的五蕴池,青色的返生池,再次相互分隔,颜色恢复如初。
少公子望着他,觉着他的肤色似乎是比以前白了许多,是近乎那种透明发光的清亮,眉间的红莲印记与眼中的赤色,也都不见了。
“修补元神的时候,我损了太多的修为,压制不住身体之中的妖力,最原始的特征才会显现出来,而我的元神就像是人的血一样,失多了,面色也自然不会好到哪去。”他见少公子看他的眼神存有疑虑,于是开口解释道。
“你是不是,为了頔夜公主私放了谁的魂魄离开,才会反噬自身?”少公子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故意开口戳他的痛处。
姬雪本是想回去栖身的石洞歇息一会儿,他听闻少公子说的话后,停了脚步,嘴角勾着无奈的笑。
“是白老告诉你的吗?”姬雪惨淡地笑着。
少公子摇了摇头:“是我寻了天婴借地陈国圣安之时,在终首山遇见个身穿流黄衣裳的姑娘告诉我的,我想那人一定是頔夜公主身边的人,否则也不会对你的伤了如指掌。”
“是八卦门的人,铜铃堂的堂主夜海桐,她本是受阿缨的命令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可我不想让阿缨担心,这才直奔蝴蝶谷,想是她半路跟丢了,回禀了阿缨,阿缨才会让她去陈国终首山上等你吧。”姬雪身子刚刚恢复,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
阿缨是姬雪唤頔夜公主的爱称,既然这爱称已被頔夜公主默认了,两人之间关系更为匪浅了。少公子见他弱不禁风地模样,颇为于心不忍,上前扶着他,与他一同走回起居的山洞中,并安置他于榻上休息。
“你说那姑娘是八卦门的人,还是分堂的堂主,为何却听命于頔夜公主。”少公子低头思量。
“八卦门是頔夜公主所创的,她就是八卦门的门主,否则她怎会轻易地知道,你那时就在陈国的钟首山。”姬雪盘腿坐于榻,继续归息身上的妖力。
第三十六章 锦襜突骑渡江初
少公子愕然惊措,他怎会想到,江湖中迅速崛起的八卦门的门主,居然是頔夜公主妘缨。看来她的势力渗透,似是比少公子想象中的更为深广。少公子有些担心,担心云缨的野心不只是夺回宋国的国君之位那样简单。
“你这次离开她,不单单是因为放魂而遭到反噬,怕是会让頔夜公主为你分心吧。”少公子撩开衣角,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姬雪闭着眼睛,双手叠放在在胸腹前方,他没有开口回答少公子所问。
少公子明眸善睐,转过身背对着姬雪,他单手支在木桌上,托着脑袋道:“你不说我也能猜的到。”
“能让你遭到反噬的生灵,是谁我猜不到,但这人与頔夜公主定是有着关系匪浅,也是因此,頔夜公主才会一改当初对你的抗拒,从而开始感激你,与你越走越近。”
“这时的你,必然是舍不得离开她的,更何况,早前你便以横公鱼的形态曾出现在她面前,料想再次被她养上个三五年,慢慢恢复真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你来说,只要能呆在她的身边,一切艰难万阻皆为一马平川。”少公子冰雪清透,分析的头头是道。
“你还要我继续说吗?”少公子转了转眼珠戏谑地笑着。
姬雪睁开了眼睛,他斜眼看着少公子的背影,内心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少公子说的这些话,凭着的是他对姬雪的了解,以及步步斟酌,推断所得来。他歪打正着,全部都猜得不偏不倚,刚刚好。他这有意的欲擒故纵,目的就是让姬雪自己说出来,能让他放魂,并且心甘情愿所遭反噬的生灵,究竟是谁。而后离开頔夜公主独身一人返回蝴蝶谷疗伤,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初頔夜公主被凤姬夫人赶离终首山的时候,已然是羽翼丰满,那时的她已经寻到了三个夜家的分支流派,巳刀-流光刀,申火-夜火链,以及卯白-神夜璎珞枪。恰逢这三家在江湖之上也都是大有名望,頔夜公主借着这三家的名望进而招兵买马,而后返回宋国都城临酉,准备在初春围猎之时,刺杀篡位的妘卿以及姬太后。
一切准备安妥后,却在动手前一天夜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姬雪说,这位不速之客,是頔夜公主的母亲,月华夫人。
当初,洛婵夫人在上卿苏家,与太宰郭家支持下,毒死宋仁公嫁祸给大公子妘均,夜家五百多口人遭受牵连,逃的逃,死的死,近乎全部被洛婵夫人的叛军诛灭,而宋仁公的君夫人月华也被罗洛婵夫人逼着为宋仁公殉葬。
在頔夜公主逃出生天之后,月华夫人被活生生地关进了宋仁公的墓穴之中等死。那时的姬雪,还在终首山暗中陪着頔夜公主,他忽感西北之处有一股巨大的怨气笼罩,他寻着那团笼罩在临酉郊外的黑气找了过去,发现了已是奄奄一息的月华夫人。
当初他以横公鱼的形态被送去宋国当做宋仁公的贺礼时,曾见过这月华夫人一面,那时的她雍容华丽,娴静淡雅,与现在眼前的形如枯槁之人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于是,月华夫人用心里的恨与自己的魂魄与姬雪做了契,成为了另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回到了临酉,委身苏家上卿苏慕燊为妾,一步一步谋划着复仇之路。
否则凭頔夜公主一人之力,怎会随意地就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寻到夜家的三个分支,还能轻易地建立起八卦门。
她所享受的这一点一滴的铺陈,全都是月华夫人一步一步用血泪为她编织的路。
然而,頔夜公主并不知晓,面前这个陌生的人,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一意孤行的态度,少公子早在钟首山的时候就领教过了。
所以,姬雪说頔夜公主并没有听月华夫人的话,而是继续进行刺杀计划的时候,少公子大概是猜到结果了。
洛婵夫人和在位的宋国公妘卿在临酉南郊狩猎的时候,頔夜公主带领私兵突袭,当她以为杀父之仇就要雪耻之时,上卿苏慕燊带着一队兵马忽从天降,頔夜公主这才发现,四周竟然设了埋伏。
她杀红了眼,还在执著于要舍命杀掉洛婵夫人和宋国公时,被流光刀派的夜雷带着几个私兵合力救了出来,她再如丧家之犬一样东奔西逃。
姬雪和月华夫人赶到的时候,夜雷已经战死,頔夜公主的背部也被乱刀刺伤。
紧紧追赶在她身后的,依旧是那位宋国的上卿之臣苏慕燊。
月华夫人知道姬雪不能杀人,于是吩咐他带着頔夜公主快逃,往临酉北方的馆陶县去,馆陶城中有八卦门的分堂,寻到了八卦门,他们便能转危为安了。
姬雪说,月华夫人一身白衣,手持柘木红羽弓箭,眼神既坚韧又绝望。姬雪记得,那把柘木红羽的弓箭,曾是宋仁公妘忍的射猎之时所用的武器。
他抱着奄奄一息的頔夜公主回头望去,只见月华夫人拉满弓箭,孤寒独立。
姬雪带着頔夜公主避开追兵,到了馆陶县,以頔夜公主的随身信物找到了八卦门的玉铃堂。玉铃堂的堂主并未在此,寻到他们的是玉铃堂堂主身边的管事。
玉铃堂位于馆陶城的一家名为熙春楼的地下暗层。这熙春楼本就是八卦门为搜集各路消息所开设的酒楼,因馆陶县是頔夜公主的弟弟妘莲的封地,对八卦门来说相对安全,所以才将玉铃堂设置在这里。
没过多久,临酉传来消息,上卿苏慕燊将刺杀洛婵夫人和宋国公的党羽尽数诛灭,而月华夫人也被苏慕燊奏请宋国公妘卿,判以凌迟之刑。
玉铃堂传来的消息是说,那背叛上卿苏慕燊的女子被刽子手连割了一百八十余刀才断了气,这期间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听闻许多临酉的国人早就吓没了魂,从而对这奇女子心生敬畏。本是有百姓自愿前去帮她收敛尸身的,却未想到又被苏慕燊抢了先,他一定是恨毒了这个女子,才会将她残破的尸身又烧成灰,当做上卿府院子中的肥料。
于深夜之中,姬雪感受到了月华夫人魂魄的波动,他趁着頔夜公主睡去的时候,独自一人寻着薄如蝉翼的赤色魂丝,找到了在熙春楼外徘徊不前的月华夫人。
她的魂魄引领着姬雪,来到了馆陶城北边的蓝月湖。
这蓝月湖是九州上最大的产盐湖,九州上许多的商人都在此设有盐棚,借以在此采盐。这也是为何,作为宋国都城的临酉,却没有这馆陶城繁华的原因之一。
想当初,这馆陶城可是许多宗亲做梦都想要得到的地方,不知为何却偏偏便宜了母亲是涂山族人的小公子妘莲。虽说他现在一年之中有半载不在封地,而是被囚禁在临酉,不过能得这富庶之地,倒也算为后代谋了福祉。
夜风荡漾起盐湖浅浅的波纹,犹如冰玉一般,玉骨天成。姬雪跟在月华夫人魂魄的身后,走进了蓝月湖浅坑之中。夜空没有月亮,却布满了繁星。姬雪从前从未看到过面前这般神奇的景色,许是浅坑又壮阔又清澈,倒映着星星的影子,分不清星在水,还是水在天。
月华夫人的魂魄停住了脚步,正回过身子看着姬雪,她撩开衣袂,却见手臂上还剩下三枚红色的鳞片。
“夫人以后,可还想要有来生?”姬雪开口问道。
月华夫人望着水中,细细地看着已经恢复原本容貌的自己。
她又变回了夜家的女儿夜月,真好。
“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月华夫人话中的他,指的是仙逝的宋仁公妘忍。
姬雪不想骗她,他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夫人的魂魄被我食了,便是消逝在天地之间,不会再有机会轮回转世,也不会再有机会遇见仁公。”
“那便不要了吧,能有这一世,我也应当知足不是。”她抬起头看着姬雪,温柔地笑了起来。
頔夜公主娴静淡雅的模样,有一大部分都来自于月华夫人,但她与月华夫人不一样的是,眼睛之中的倔强。
姬雪的左手发着红光,他正要取下月华夫人手臂上的鳞片,送她渡过忘川的时候,頔夜公主突然出现了。
按照常理来说,頔夜公主是看不到月华夫人的魂魄,姬雪到现在还在猜想着,是不是那蓝月湖的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以至于逝去的魂魄立于湖面之时,普通的人便能通过湖面去看见逝去之人的魂魄。
頔夜公主扑在月华夫人水中的倒影上,她想抱住她,却只能无奈地一次又一次地打散水中的影子。
“阿娘,阿娘,阿娘都是阿缨不好,都是阿缨不好。”頔夜公主卸下以往在姬雪面前的冷傲模样,她狼狈地跪在浅坑之中大哭。
姬雪看到月华夫人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頔夜公主的头顶,但是頔夜公主却感受不到任何。
“姬雪,你帮帮我,你帮帮我,你让阿娘活过来,你让她活过来。”頔夜公主无能为力地拉着姬雪的手,失声痛哭道。
姬雪低下头心疼地看着頔夜公主道:“阿缨,夫人已经死了,她的肉身已经覆灭,灵魂若不被我吞噬,就只能送去忘川,便是进入轮回,也要洗清这一世的记忆。”
“我不要,我的阿娘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曾发过誓,如果阿娘还活着,我绝对不要再让她离开我,绝对不要。”頔夜公主又扑在浅坑里,疯狂地抓着水中月华夫人的影子。
“阿缨。”月华夫人出声,这一声‘阿缨’使頔夜公主渐渐安静下来。
“阿娘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你要记住,万事皆不能一意孤行,阿娘救得了你前两次,再不能救你第三次了。”
頔夜公主身上的伤才刚刚愈合,接二连三的刺激让她旧症复发,嘴中吐出了一大滩血后,晕倒在浅坑之中。
姬雪见此,连忙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他那时心里就已经知道了,月华夫人这魂魄,他怕是食不了了。
頔夜公主一连昏睡了两日之久,借着这两日的光景,月华夫人的魂魄在頔夜公主的梦中与之相见,并且将与姬雪做契之事如数尽说。
姬雪不知二人在梦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为了頔夜公主,他已决定牺牲自己的真元,放还所吸食月华夫人所有的魂魄。
可醒来的頔夜公主还未听姬雪的任何辩白,就以身体做偿,祈求着姬雪放了月华夫人的全魂,送她去忘川,让她下一世再与宋国公妘忍续这未了的前缘。
頔夜公主笨拙地将姬雪压在身下,桃色柔唇亲吻着姬雪的嘴角,她的娇舌闯进姬雪的嘴里,慌乱地舔舐着他的贝齿。
姬雪抬起手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使她更加靠近他的身体,他一步一步地引导着頔夜公主与他长吻。
周遭的一切仿佛静止了,只剩下頔夜公主那**的娇唇。
“你若放了我阿娘的魂,我这身子,就是你的。”頔夜公主趴在他的胸前,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姬雪眉心一紧,霍地推开了頔夜公主坐起了身。
“我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卑劣。”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很想要得到我吗,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放了我阿娘好不好。”頔夜公主见他要走,连忙下了床拉着他的手。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的喜欢竟是这样自私,这样卑劣,卑劣到可以用你母亲的魂魄作威胁,而乘人之危的去占有你,对吗?”姬雪若是想要强行占有頔夜公主,哪会费这样大的周折,既损害自身的真元,又费力不讨好。
少公子了解姬雪,若是他想要强行占有頔夜公主,早在终首山之前就下手了,哪能让頔夜公主上蹿下跳至今。
“八尺,那你肯不肯帮我?”頔夜公主叫住愤愤难平的姬雪。
姬雪闻此声,神情一顿,神色恢复了柔和,他眼有晶莹地看着頔夜公主,可嘴角却在微笑。
八尺,那是姬雪作为横公鱼的形态时,长住在公主府的荷花池中,頔夜公主为他取得名字。那时的頔夜公主甚爱对着荷花池吹奏尺八,每次姬雪闻尺八的音律向水面游来,时常与頔夜公主嬉闹。
尺八声是两人见面的暗号,所以頔夜公主便为姬雪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八尺。
第三十七章 荣光休气纷五彩
頔夜公主的这一声八尺,唤醒了姬雪的回忆,也唤醒了二人,在宋国公主府上最天真无虑的回忆。
“我会将夫人的魂魄如数尽还,再送她渡过忘川,下一世,继续追随仁公,不过···”姬雪无奈地垂下眼睑道。
“我不需要你这一时奉上,我要的是你的心。”
姬雪知道,頔夜公主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明白自己对她的这片赤心了。
他将月华夫人的七魄从真元之中凝聚,几经反复,如数放出。
三魂七魄,乃渡忘川。
可他却因归还了七魄,真元遭受重创,致使元神出现了裂痕。
頔夜公主此时,最是孤立无援之时,姬雪难以放心就这样离开了她,于是,便每夜化作鱼身入水,从而减少对真元的使用。
可是姬雪并不知,放魂受损的真元若不及时内修,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侵害元神,而后形神俱灭。
这些话,是白老用天婴帮他修补真元的时候告诉他的。
得幸是他及时赶回了蝴蝶谷,又及时叫回了老白,否则真元受损到无法修补,就会导致元神散尽。那么从此以往他便再也无法恢复人身,永生永世为最初横公族形态。
可是少公子并不知道,姬雪离开頔夜公主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真元受损。自頔夜公主经临酉一战损失了大半的兵马,为了能在短时间内重新获得兵力,夺回宋国的国君之位,所以决定前往梁国,借助梁国的兵力,再次征讨姬太后。
而现在位的梁国国君,正是早前与頔夜公主有着婚约梁国大公子商温。
此举是頔夜公主身边的一位夜家老尊所给出的建议,而并非頔夜公主自己所愿。
可若是頔夜公主借助梁国的兵力夺权,必将二人早前的婚姻旧事重提。
想当初頔夜公主出逃之时,月华夫人曾书信于还是梁国大公子的商温,让他带着兵马前去宋梁边界的广灵接应頔夜公主。
不知是由于路程遥远,还是因当时梁国在位的梁熙公不愿身为储位的大公子商温去趟这趟浑水,总之月华夫人这一封信如同沉石落水,惊起了波澜,却未听到任何声响。
最后頔夜公主在去广灵的路上被洛蝉夫人派出的叛军追杀,才知逃亡的路线已被他人知晓,并且泄露于洛蝉夫人。
不得已的情况下,頔夜公主更改了路线,才逃去了陈国的终首山。
姬雪明白頔夜公主心里的隐忍,否则凭她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怎会心甘地去求曾经将她弃之不顾的人。
自他舍身放了月华夫人七魄后,頔夜公主对他的态度相较以往,变得大相径庭。她逐渐敞开心扉接受了姬雪,并认可他的陪伴,对他的信任更是与日俱增。
她知姬雪对她喜爱的心思,因此在面对他时比往常更要仔细谨慎,生怕因为她与商温的旧事重提,使得姬雪心生怨恨,离她而去。
頔夜公主的小心翼翼,让姬雪倍感珍惜,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知道她开始在意他,开始接受他,他兴奋不已,可却他明白,她所选择的路,必定是要放弃私情,忘却情爱。
他在尘世里早已是历尽千帆,看过太多的虚与委蛇,阴谋狡诈,唯有让他没法放下的,其一是被白老头逼着保护君家所发的毒誓,其二便是这頔夜公主了。
可若是此时,他仍旧待在她的身边,不但会让她左右为难,缚手缚脚,更让本所背负的一切的頔夜公主,忘却初衷,壮志难酬。
姬雪深爱頔夜公主,因此也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她,他狠下心故意与她因商温的旧情吵了起来,说了几句狠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
他一直背对着她走,却未见她眼里愧疚。
少公子看着姬雪,见他眉宇之间似阴云弥漫,更是大悲之相,他问道:“她未必明白你的用心良苦,若因为此事觉得你是那负心之人,从此以后对你心有嫌隙,你这好不容易得来倾注,岂不又要失去,你这样做值得吗?”
姬雪从悲恸的回忆之中清醒过来,他望着少公子:“你将金蚕噬心蛊的母蛊封印于自身,既要承受月满阴气盛之时,蛊虫啃噬一般的疼,从今往后任何的毒药与伤口都是致命,为了福祥公主,你这样做,值么?”
“我与你不同,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故意要让福祥公主心有不安,就算不在我身边,也没有办法放下我,可你呢,你与頔夜公主,你才是先离开的那个人。”在面对感情时,少公子也能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使姬雪颇感意外。
毕竟他认为,少公子于福祥公主,就像他于頔夜公主一样。
“看来昭明君这个位置,你并没有做,就连感情也都是能拿来算计的,若是福祥公主若是知道了真相,她还会如现在一般喜爱你,将你视作她的良人吗?”姬雪再将真元凝聚于胸口,而后慢慢归位于元神之中。
他的真元,算是恢复如初了。
“你不过是知道福祥公主喜爱你,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想必頔夜公主也同你是一类人,她心中清楚,我离开的原因,否则凭她的性格,背叛她的人,只有死或是被她弃之不顾,她哪里还会派人一直跟着我,担忧我的安危呢?”姬雪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少公子认真地说道。
“故人之心不易变,但满腔热血总会冷,莫要让福祥公主喜爱的热血变冷,否则你会后悔你当初所有的算计。”
少公子愁上眉头,想当初他在蔡国时所做的一切,已被绥绥所误解是因权利的争斗而行。
不同于姬雪说的,少公子并不是有恃无恐,而是无力辩白。
以往,少公子总是这样想,若是绥绥不相信他,他怎样辩白都是无用,若绥绥信他,就算他不解释,她也会明白他的真实情感,他的真实用意。
可今日听了姬雪这一番心里的话,少公子突然惊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失去福祥公主,是迟早的事。
他拉着真元刚刚恢复的姬雪,立即追随着君绫和福祥公主的脚步追了上去。
凭着君绫带着福祥公主一路策马奔走,少公子总以为她们会提前抵达南米,却没想在出了蝴蝶谷后的古井镇上,发现两人正在雅俗小馆之中喝的酩酊大醉。
少公子以往从未见过君绫喝酒,更何况是福祥公主喝得烂醉地模样。他与姬雪两人安抚住一个,另一个便又撒起了泼。
最可怜的,当属雅俗小馆的东家顾长安。
当时,少公子与姬雪两人看到君绫的马正在雅俗小馆门口欢快地吃着草料,二人相视了一眼,同走进去,就看到水晶帘后面的顾长安,被已经喝醉的君绫和福祥公主二人逼迫地斜坐在墙角,认真地听着二人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少公子见君绫与福祥公主二人勾肩搭背,惺惺相惜的模样,不知为何竟觉想笑。
许是这笑声让她回了神,但见他与姬雪二人站在水晶帘后面,她拉着君绫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君绫便拿出腰上的鞭子朝姬雪打了去。
姬雪由于真元刚刚恢复,又陪着少公子跑了这样长时间的路,身子有些虚,制服君绫的时候明显吃力。
少公子见此,连忙走去过去想要抱住福祥公主,将二人带回古井镇的驿站休息。
谁知福祥公主见他靠近了,猛地抬起手打了他一拳。
“你这狼心狗肺的,临别时不来相送,偏又假惺惺地拉来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少公子捂着被她捶青了的眼角,狐疑地看着她。
莫不是她将姬雪看做了女人。
少公子低着头痴痴地笑了起来。
雅俗小馆的东家顾长安想必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君绫与福祥公主二人这样醉到昏天暗地的姑娘家,好不容有有机会脱身,自然是能跑就跑。
可谁知,福祥公主猛地起身,夺过君绫的鞭子,凭着少公子在蝴蝶谷教她的那些三脚猫功夫,轻易地将顾长安给放倒了。
放到顾长安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最严重的问题是,福祥公主要将君绫嫁给顾长安,并且君绫点头同意了。
醉酒的两个人,力气又无穷的大,少公子与姬雪,不敢硬碰,怕是会伤到两个姑娘家,加上那个被吓傻的弱鸡顾长安,压根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两个酒鬼安静下来。
于是这一行人,拉拉扯扯一路从雅俗小馆走到了顾长安所住的顾家老宅。
顾家老祖已经是古稀之年,却被福祥公主的一声穿透云霄的震天吼声,硬生生地从床榻上给叫醒了。
一大家子人听说顾长安要夜半娶妻,连忙都起身穿衣,前往宗族明堂里围观。尤其是那古稀之年的老祖,做梦都想着要六世同堂,奈何自己这玄孙顾长安是个不定性的,就是不成婚,好不容易盼来个美如天仙的姑娘给自己的玄孙做媳妇,顾家老祖的眼里早没了睡意,满眼都是如同春花一般的笑意。
少公子见顾长安的家族是专门为周地和诸侯列国制酒的,虽算不上是显赫,倒也属于望族,更何况这顾长安又是一表人才,心思纯良,为人谦恭温和,与君绫这性子刚好能互补。
况且,少公子想到这里,瞟了一眼正与顾长安在顾家宗堂牌位前盟誓的君绫,她眼含着如星般闪烁的笑意,不知有多开心呢?
既然她已经寻到了可以为她所喜,值她所依的人,少公子自然也替她高兴。
顾长安在祖宗牌位前盟了誓,君绫也于他一样,可誓言还未说了一半,便晕了过去。
而福祥公主见君绫晕了过去,却还是不消停,拖拽着顾长安,命令他抱着君绫回到屋子里面,逼迫二人行夫妻之事。
顾长安已经被惊的脸色发绿,或许他从未见过像福相公主这样豪放的姑娘,他伏在君绫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少公子实在看不过去她这般无理取闹,在她将顾长安推开之后,抱着君绫喊着骨碌的名字的时候,少公子上前一个手刀将她劈晕了过去。
这鸡飞狗跳的半夜,便静了下来。
少公子回过头看着瘫在地上的顾长安,吩咐他差人拿来一把躺椅,他今夜就守在这房里面。
顾长安神情呆滞地看着少公子,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瞧那二人睡在一起,你今夜还有机会与君绫同房吗?”少公子指了指床上抱在一起,继续惺惺相惜的两个姑娘对顾长安说道。
顾长安面色涨红,他猛地站起身回答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公子也与长安一样,是男子,不应当与两个姑娘同处一房。”
少公子挑眸一笑:“床上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妹妹,如今她二人皆醉,又身处他家房檐之下,作为兄长或是作为良人的身份来说,我都有充分的理由守着她们两个不是?”
少公子一路上并没有同这顾长安介绍自己的身份,想必他认为少公子与君绫和福祥公主的关系只是相识,却未想到能与二人的关系这样亲密。
少公子倒是觉得,能思虑的这般周全的男子,顾长安倒也算是有心了。
“原来是兄长,在下多心了。”顾长安俯身一鞠,礼节尽到。
少公子抱着肩膀又是一笑,没想到这小子承认自己的身份倒也迅速。
“小子,你这一声兄长,我受了,但你要记住,这声兄长便是承认了你与君绫关系,我这个妹妹,自小生活在谷中,天真无邪又毫无心机,外冷内热又负气仗义,我不希望她在你这里受到任何伤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长安身形一震,他抬着眼睛望着少公子,似乎眼睛里面隐藏了什么。
“兄长说的对,长安明白了,长安先退下吩咐下人给公子抬来小榻,公子早生休息。”顾长安连忙低下了头,将自己眼里隐藏的一切埋住,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少公子望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思虑了起来。
一个古镇的酒家,能有什么事隐藏着不成?少公子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渊源,自然也就不明白顾长安所隐藏的东西。
他最先想到的是,顾长安在外面养了女人,所以对君绫和少公子有所隐瞒。
可转眼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若是顾长安心有所属,完全可以拒绝君绫,为何还要暗自地默许了福祥公主的胡闹,与君绫在顾家长辈与宗祠面前盟了誓?
第三十八章 东风花柳逐时新
少公子叫来于顾家湖中藏着的姬雪,让他转达给白老,查一查顾家可与哪个国君暗下有勾连。
“你当老白是八卦门的人,什么都能打听的出来?”姬雪靠在窗棂上,眉间的红莲忽隐忽现,一双泛红的妖瞳也会时不时地显露。
这是他真元受了重创之后,所遗留的回照,一般需要持续三天左右。
“就算白老不知,你那小相好不是八卦门的门主吗,打听出来这事,并不难吧。”少公子躺在小榻上,故意又提起頔夜公主来。
姬雪瞪大双眼盯着少公子看,他瞳孔里面犹如燃火一般鲜红,更有异光。少时,这异光忽然暗淡了,他垂下眸子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说不过你,我通知老白去查就好了,他手上有那么多奇花异草,不难在八卦门那里套不到消息。”他并不是有意提起八卦门,却不料少公子听到后,便用这痛处来酸他。
不过这也揪起姬雪心里所埋藏的红线,就算是主动地选择离开頔夜公主,在真元修复好之后,心中也不停地犹豫着,想要回到她身边,再看一眼她如今是否安妥。
他总是对頔夜公主放不下心,就算她身边陪着他的人不是自己,就算是远远地看着,只一眼也能美满。
“你若是想要去见頔夜公主,那便走吧,我这暂且无事,待送绥绥回到陈国,我也要回到周地去了。”少公子看着陷入沉思的姬雪说道。
姬雪转过头看向少公子,眼中显露鄙夷:“待我若想走时,自然会走,你留不住,也赶不走。”
少公子闭着眼睛依靠在小榻上,嘴角似是有笑意,姬雪总归不是白老头,他的性情本就乖张,想必对他来说,他不喜欢的一切,都是累赘罢了。
少公子没再做声,靠在榻上浅眠。
待第二日,床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随着这声音,少公子渐渐苏醒,他故意眯着眼睛望去,却见穿着君绫鹅黄色坎肩的绥绥从床上爬了起来。
许是因为酒还没醒,环顾四周又是陌生的环境,她有些懵了,脚步踉跄地下床寻着水喝。她捧着瓷碗,目光呆滞地盯着少公子看,而后抬起手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少公子想笑,却又忍住不让自己笑。
若不是姬雪突然在窗棂上出现,吓了绥绥一下,少公子险些就要笑出声来了。
少公子开口阻止了姬雪继续用他那还未恢复的赤色的眸子吓她,低头见她悻悻地模样,便忍不住开口打趣她。
但见她窘迫地如同受气的小媳妇,少公子却越觉着好笑。
可这样美好的氛围却没有维持长久,被君绫那粗狂的惊吼声给打破了,随即而来的还有叫着娘子的顾长安。
于是,顾家阳光明媚的上午,又在鸡飞狗跳中度过了。
由于福祥公主与君绫起的晚,索性顾家便将他们这些客人的饭菜早午合并为一餐,也因此这一餐做的十分丰盛。
少公子胃口不佳,吃了两口便继续躺在饭厅里面的小榻上闭目养神。
昨夜,为了摆平醉酒的绥绥,他浪费了太多的力气,这一夜过的比让他一天跑上个几十里还要累。
这君绫本是应当随着顾长安一起去给顾家老祖问安的,奈何她酒醒了之后,怎样都不认与顾长安拜堂成亲之事。
顾长安很是苦恼,却又不能强迫君绫,只能跟君绫服软,一声一声地娘子叫的十分悦耳动听。
君绫的窘迫少公子看在眼里,却故意不说。
这种事情,他最掺和不得,否则难免又会让君绫对他抱有死灰复燃的幻想。
他故意闭起眼睛不去看君绫投向他求助的眼神。
他想着既然都已经拜过顾家宗堂了,君绫想赖也赖不掉了,这顾长安也算是一表人才,又与君绫家事匹配,又非江湖人士,可使君绫后半生安稳,不但了却了姑姑的一桩心事,也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总是觉得君绫放下的太快了,快到他分辨不清这放下是否是她真实的本意。他惧怕她还在隐藏着什么,对福祥公主不好的预谋,所以才这样急于将她塞给别人。
然而,少公子开始对君绫设防了之后,他的绥绥对待君绫的态度,却与之前截然相反。
饭席期间,她多次撮合着顾长安与君绫,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搅合。这般有凭有据,有理可依的和稀泥,少公子还是第一次见着。
不过这和稀泥的方法倒是十分管用,她成功地让君绫面红耳赤地跑开了,并且在君绫逃离之后,还谆谆教诲着着顾长安,要怎样去征服君绫这样的姑娘最为妥当。
少公子心里明镜她心里的盘算,却仍旧不说话,靠着小榻上依然闭目养神。
直到顾长安追随君绫而去了,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姬雪却偏偏说了话。
少公子心里明白两人皆看对方不过眼的原因是什么,于是一把将绥绥拉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告诉它,姬雪并非女子,她不必跟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想是她在终首山时,与頔夜公主厮混学来了不少没用的东西,偏偏将少公子与姬雪往断袖之癖上想去。
少公子理应愤怒地训斥她这污七八糟的想法,可偏偏见她一脸醋意地模样便不忍开口了。
少公子抱着她浅笑,故意言说着姬雪的美貌,让福祥公主更加醋意大发。
她被气得抬起手,又要捶打着少公子。少公子见状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地吻着她的额头。
姬雪见二人已是情浓之时,便悄悄离开了花厅。
她委屈地咒骂着少公子是混蛋,少公子认了,他承认他是个混蛋,他自私地不想让她回到陈国去,他想要她乖乖地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甚至与他回周地,做昭明夫人,与他共同进退。
可这理由偏偏又敌不过陈国陈候与凤姬夫人在她心底的重量,所以他压根也没有足够地理由去使她留下,见她决绝地模样,少公子的心内又哪能好受?
所以,他宁可不要亲眼见她离开。
直至姬雪那一番话将他点醒,他这样有恃无恐,不过是拿捏住了福祥公主命中的软肋,他知道她有多爱他,所以才这般仗势欺人罢了。
既然他带不走她,那便跟着她一同吧,总要让她亲眼看了陈候无事,她才能安心。
“小白,这次回了陈国,见到父亲与娘亲平安后,我就随你回蝴蝶谷去,永远地和你相守于此,可好?”她揉着哭红的双眼,楚楚可怜。
少公子窃喜,抓着她的肩膀,再次向她确认。
她坚定地点着头,确认着自己的这个决定,并不是临时起意。
少公子心有暖意,就算将来会有无限的险阻,阻碍着他与绥绥,能听到她这番话,他便有无尽的勇气,去与命运抵抗。
与顾家作别的时候,少公子一直在思量,为何对君绫始终情意绵绵的顾长安怎舍得放她与他们走。
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包括君绫想要入息国,治好息国长亭公主的病,为顾长安寻来当做定情信物的息石。
料想蝴蝶谷和澹台家什么药石寻不到,那顾长安怎就偏偏和君绫要这息石?
在进入息国境内的驿站后,少公子让姬雪夜半离开,悄悄地返回顾家一探究竟。
谁知这一探,便将顾家的遇上君绫的前因后果都给探了个清楚。
自他于蔡国亮明身份,被息国侯得知,息国侯大抵也是知道他与燕君的关系,所以就将此时透露给了燕君。
燕国君派人来到了顾家,将自小在顾家长大的,与顾长安有姻亲关系的表亲秦翠娍抓回了南燕。而后派人进入顾家,以顾家上下满门的命威胁顾长安,让他将少公子一行人送去息国。
燕君这样诓骗他们去息国,少公子是始终想不明白的,直到在息国驿馆里面收到了百里肆的灰雁。
百里肆告知少公子,陈国内政已被卫姬夫人把控,陈候被囚禁,凤姬夫人被关在息国平津。
少公子恍然想通燕君的目的。
他与卫姬,息侯三人沆瀣一气,想来是卫姬夫人想用福相公主的母亲作威胁,让她放弃陈国女君之位,或者将她和她娘亲一样囚禁在息国,从此落得个下落不明。卫姬夫人好落得个手脚干净,名声清白,以此选择傀儡授君位,自己做太后,掌控陈国朝政。
而燕君这样做的目的就明显多了,他便专门来恶心少公子,给他添堵的。
自君绫送福祥公主下山的时候,就有燕君的眼线在跟着他们,就算当时她们两个姑娘,不走入顾长安的酒肆,也会有人机缘巧合地出现将她俩引入去。
顾长安的戏本倒是安排的好,不去茶楼里写戏文说书,当真是可惜了。
姬雪说,那秦翠娍虽比君绫温婉娴静,可眼中却有着市井里的世故,精明里透露着算计,浑身上下一股小家子气。
姬雪的话自然是在为君绫抱不平,可少公子明白遇上这种事,只能算君绫倒霉罢了,怕是她知道了顾长安对她的好都是别有用心,她必定又会难过一阵子了。
于是,姬雪与少公子一致认为暂且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君绫,先让她安生一阵子,过段时间再说。
少公子问姬雪,是否在顾长安面前现身,询问顾长安将他们引去长亭公主府的目的为何,少公子总觉的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这顾长安应当是知道些什么才对。
可姬雪凝眉疑惑地摇了摇头说,他回顾家的时候,曾捏着秦翠娍的喉咙恐吓过顾长安,让他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可顾长安似乎是真的不清楚其中的权利角逐,只是告诉姬雪,将福祥公主往息国长亭公主府引入,便能救秦翠娍和顾家上下满门的命。
这身不由己,姬雪自然不能将他们杀了,况且他自身的真元才刚刚恢复,万不能动了横公族的大忌。
少公子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暂时莫要打草惊蛇,以便会生出不可预测的危险来,更何况此时的绥绥已经身陷长亭公主府,他们也已经身陷息国,想来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的一丝不苟。
少公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继续在驿馆拄着,却暗中让君绫和姬雪在公主府上下查探,瞧着是否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能让少公子化被动为主动。
君绫的暗查让少公子知道了,长亭公主身上的毒,以及她和息国国君姬留不可言语的秘事,而姬雪则查到了更让少公子语噎的事情。
这燕君不光是搭上了息国和陈国,更是搭上了暗影阁,想来是因为陈国的卫姬夫人出身于卫国,暗影阁更是卫国相父姮武冯所创立的,所以才将这些人穿进了一条麻绳里,而这暗影阁的身后,也必定烧不了少公子名义上的好弟弟,玉颜公子玉少染了。
燕君这便是想借玉少染的刀,彻底铲除他啊。
当夜,少公子独身夜会长亭公主,并将这些时日,他所知道的有关长亭公主,息国侯,还有上卿扶家的大公子扶风的风流韵事一一道出。
长亭公主因受了息国侯的毒害,常年缠绵于病榻,更是被息国侯变态般地囚禁在平津,不得与驻守雅安关的夫君扶风相见。
长亭公主能够在息国侯身边委曲求全,却始终让息国侯保持清醒,不跨过人伦,如此蕙质兰心,自然是知道少公子亦是个聪明的人。
她顺着少公子的话,将息国的计谋与陈国,燕君和暗影阁的狼狈为奸全盘托出,包括坦白福祥公主的娘亲此时就囚禁在平津,日日受着桃花夫人妫薇的侮辱。
看来这点少公子倒是猜错了,想不到卫姬夫人的心思更是险恶,她想用福祥公主的娘亲,逼迫福祥公主回到蔡国去,作为陈、息、蔡三国结盟的质子。
于蔡国来说,蔡侯并不知陈国内政被卫姬把控,于是认为有了福祥公主,便能捏住了陈国,于息国和陈国而言,福祥公主是微不足道的人,就算将来同蔡国断绝往来,她被蔡侯杀了,他们也是分毫不伤。
而燕君和暗影阁跟着搅混水,也不过是各自为利罢了。
他们倒是各安着蛇蝎的心思。
少公子见长亭公主是息国难得清醒之人,便与长亭公主谈起了条件。
福祥公主是绝对不能回到蔡国去的,否则这回去便是一个死。
所以压根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娘亲就在息国,否则,她是不会考虑事情的后果,全然答应这些豺狼们啃噬她的血肉。
姬雪告诉过少公子,长亭公主与扶风公子育有一女名为扶笙,因诞下此女时,长亭公主毒入内里,使其女也染上与她一般的毒物。
这扶笙随是胎中带毒,但幸是毒且尚轻,若是自小好好调养,至少不会出现如长亭公主那样身体孱弱。
少公子要带福祥公主离开,自然是少不了长亭公主相助,且福祥公主的娘亲,更需要长亭公主的庇护。
所以少公子与长亭公主做了一个交易,他将长亭公主的女儿送去蝴蝶谷,交给君婀姑姑,让她亲自为长亭公主的女儿解毒,并照料她,言传身教些御毒之术,让她有自保的能力,若是将来有一天自身强大了,能与长亭公主再次相见。而长亭公主,则需要掩护福祥公主离开,并且在他们离开后,保凤姬夫人在息国平安无事。
长亭公主答应了少公子的条件,她告知少公子,暗影阁的人,会约定在三日后,潜入少公子入住的驿馆刺杀他。
少公子将计就计,偏挑暗影卫刺杀他那夜,让姬雪带着君绫和福祥公主出逃。
少公子就是要让他们顾此失彼,方寸大乱。
第三十九章 岁华销尽客心惊
少公子故意为前来取他性命的领头人设了套,被其此刺伤后转身就逃,而后用早前在集市中买来的猪血滴在他逃走的路上,将所有人故意向他这里引来。
他故意放姬雪前去长亭公主府接福祥公主和君绫出城,造成身边孤立无援之相,引得那些毒蛇更加贪心,仿佛是接到了要将他生吞了的指令,紧紧跟着他不放,蜂拥而至。
看来想要他命的人,是不愿意错失此次机会,定要将少公子赶尽杀绝方能安心。
少公子的招式愈来愈快,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少公子一边逃跑,一边对抗,他所过之处,仿佛是修罗战场。
手中的含光剑似是越斩越锋利,一击毙命,却不染一滴鲜血。
天逐渐亮起来的时候,少公子的身上已经被从天而落的细雪打湿了,阴风一过,他却不觉着寒冷,后继而来的蒙面人摩肩接踵,仿佛是要耗尽少公子所有的气力,一定要将他杀死安能罢休。
少公子记着白老头曾与他说过,早前的暗影阁还是有些江湖道义的,从不紧追穷寇,可如今虽是秉承一脉,却如同易主一般,开始将目标赶尽杀绝。
少公子一边右手出招,一边左手归息,他还不能逃的太快,他还要为福祥公主和君绫争取逃跑的时间。
少顷,林中忽然飞射出来数百只羽箭,直冲少公子而去。
少公子挥剑,将飞窜过来的羽箭一一打开,待稍微松一口气,归息时,却又见飞来一支长约七尺的短枪,迅猛地朝他刺来。
他挥手去挡,却是来不及,眼瞧着那只短枪朝着他的胸膛刺来,电石火光之间,一道红影闪过,少公子便不见了踪影。
许久之后,林中走出一位身着赤褐色云纹衣,胸前绣着金丝三蛇首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淡淡地道了一句:“凭着你自己,倒也不过是个软的罢了,到底还是要靠着倾慈祖上给你留的人来救你。”
少公子被姬雪带去了渝州,他坐在渝州的竹凳上烤着衣服,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会被那些小人看穿。
虽然最终导致这个结果的是姬雪不顾少公子原先的嘱托,将福祥公主和君绫带到渝州来见面,反而跑去了少公子身边去救他。
可毕竟是姬雪救了他,况且姬雪早前与白老起誓过,在同等危险的情况下,最优保护少公子。
少公子怨不得他,只能怨自己脑子蠢,败给了自己的小聪明。
他料到玉少染会在平津出现,可却未预料到燕君也会出现在平津。
那支向他胸膛射来的短枪便是燕君的,少公子曾寻君婀姑姑时,在燕君的宫殿里见过这样的短枪。
所以追杀他那些人的是燕君派出的,想来那时他本人一定躲在某处,那支短枪理所当然地是他用大弩射出来取少公子性命的。
姬雪救了少公子之后,二人立即返回平津,在通向平津王城的路上,他俩果不其然地寻到福祥公主和君绫的马车,马车已经空了,赶车的车夫也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姬雪验探了车夫胸口上的伤,是出自暗影卫的弯刀。
四周的地上有鞭痕,是君绫用作自卫时留下的痕迹。
地上的脚印四散,唯有一条清晰的马蹄印朝着平津城的方向去了。
少公子眉心一紧,抬脚便去追,却被姬雪拦住了。
“若是他们故意引你回去,即是布了天罗地网要你死,就算你死了,也要死得其所,那陈女的母亲被困在平津,你找到她又如何,她能听你的,不顾她母亲的生死和你跑出息国吗?”姬雪置身局外,自然看的清楚。
“你已经犯蠢了一次了,还要犯蠢第二次吗?”姬雪看透了福祥公主,就算少公子明确地告知她,凤姬夫人有少公子安排好的长亭公主保护,想来她也不会放心同少公子一起离开息国。
那些要他死的人,知道福祥公主是他的软肋, 便死捏着她,等着少公子去送死。
“那我问你,如果今日你与我面临这同样的问题,城里面那人是頔夜公主,你救,还是不救?”置身事外永远是看客,身在其中方知痛苦,少公子不是看不见其中的缘由,只是绥绥是他深爱的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
“我认为你已经不会问这般愚蠢的问题了。”姬雪放开少公子,讥笑道。
少公子颓废地望着通向平津的路,心里一片灰蒙。
他摇摇头,是啊,他和姬雪不同,姬雪是伶俜孤苦,而他,身后却站着与他牵连着命运的许多人,若是他不要命了,那些人的命呢,这其中还包括他的所有至亲。
“我将陈女和君绫接出长亭公主府时,长亭公主曾与我说,息国侯是要将福祥公主送回去蔡国做陈息蔡三国结盟的质子,所以,你且放心,她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会受她那妹妹桃花夫人的一些欺凌罢了,你若当真想要不顾一切救她,那便在息国转移陈女到蔡国时,我们再找机会救她便可。”姬雪终是不忍,叹了口气道。
少公子望着地上奔去的脚印,斩钉截铁的说:“可她不会和我走。”
“即便如此,那也要问问她的意思,若是将来有一天,她怨你,你要如何作答?”想来姬雪经历了頔夜公主,感情随之也玲珑了起来。
少公子虽然喜爱绥绥,但是唯一的弱点,便是喜欢一意孤行,为她做着决定。
如今对少公子来说息国已经不安全了,二人暂且去了渝州。姬雪的真元基本复原到最初时,他一人来回于渝州和平津倒是比少公子还要轻巧和迅速。
姬雪见少公子放心不下福祥公主,便隔三差五前往平津瞧一眼,见福祥公主安然无恙便同天能返回到渝州。
少公子灰雁传信给信北君,询问陈国内情,若是此时将福祥公主送回陈国,可否还能有一线生机。
而后,在一个晌午过后,少公子没有盼到信北君的来信,反而是收到了蝴蝶谷的消息。
是白老头的亲笔,布条上只写着“速回”二字。
少公子了解白老头,他传信向来都是字数越少,事情越严重。
是夜,姬雪和少公子踏着月色,连忙赶回蝴蝶谷,直奔彩蝶山。
二人回来时候,白老头正在为扶笙,也就是长亭公主和扶风的孩子医病。少公子记得他与长亭公主诉谈后,长亭公主便将隐藏她孩子的地方告知给少公子。
少公子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那孩子正在发着高热,面色虽不红润,但身上的红斑却未有长亭公主身上那般可怖。
收留这孩子的农家夫妇对她还不错,病时还请来了镇子上的医官为她医病。
少公子说明了来意,并将长亭公主的信物交给了抚养扶笙那对儿农家夫妻。
听长亭公主说,这对农家夫妻早先是受了长亭公主的恩泽,所以才会冒死收留扶笙。
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镇子里许多医馆儿里面的医官都断言这孩子活不过十岁。农家夫妻听闻是长亭公主找到了能救扶笙的人,而面前的少公子就是能救扶笙的人,两人连忙给少公子下跪,求他一定要救扶笙。
少公子见二人也算是至善之人,留下了一笔钱后,便用袍子裹着扶笙,交给姬雪,让姬雪连夜送到蝴蝶谷,交给君婀。
“老白,我记得当日我带这孩子进山的时候,还不像今日这般虚弱。”姬雪开口问道。
“所以,君婀也是这样想的,治疗过后,她才会越来越严重。”白老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又像药池之里面丢了几味药材。
那孩子身子浸泡在墨色的药汤里,趴在药池边上,紧闭着双眼。她背对着少公子,裸露出来的纤细的手臂上尽是已经发紫了的瘀斑,后背后颈上也都布满。
“她外表看起来虽无恙,想来亦是没有母体那样多的瘀斑,君婀的几味药喂了下去,致使她体内的毒全都显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想是君婀并未察觉,这毒终究是传自于母体,已经与她体内的五脏六腑融合,想要一时全都清出体内,无非是要了这孩子的命。”白老头忧愁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才八岁,焉能承受得住?”
少公子疑惑地看着白泽,他平时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医病的时候从未为谁显示过这般难过的模样。
“翁翁,阿扶没事,阿扶不痛。”这稚嫩的声音正是趴在药池边儿上的扶笙发出来的。
她的声音虽柔软,却坚定,仿佛证明她没有说谎,这药池里面的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疼痛之感。
老白叹了口气,道;“那你先趴在池子上睡一觉,等会儿我来叫你,这药汤起码要泡一个时辰以上才行。”
“好的,翁翁,我无事。”她倒是乖巧地继续趴在池边儿不再说话。
白老头抬起手,示意少公子和姬雪和他一同出去。
少公子看了姬雪一眼,而后点了点头,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待走到门口白老头停下了脚步道:“那孩子想要真正将体内的毒去了,怕是这辈子都难,不过老身这法子,倒是能让她无忧地活到四十岁。”
白老头告诉他们,扶笙泡的汤药里面有一味药叫珎火,是他从昆仑山的神树下采摘并带回蝴蝶谷的。珎火入汤药后浸泡于身,每日早中晚各一次,一次浸泡一个时辰以上,只不过,这药汤过身,便犹如万针穿刺一般的感受。老白早先是准备了止疼药内服,可以缓解扶笙浸泡时的疼痛。
奈何,扶笙拒绝了白老头的好意。
因为白老头告诉她,止疼药如果喝得太多,会破坏人的记忆,使人忘记一些事情。
扶笙性子不知像谁,明明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却执拗着不服用白老的止疼药,她说她不想忘记自己的母亲长亭公主和自己的父亲扶风,她不要忘记自己是谁,所以选择宁愿受着万针穿刺的痛,也不喝止疼药。
她乖巧的让人心疼,方才还安慰白老头,说自己没事。
白老头长吁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前行。
少公子和姬雪见状,紧跟在白老头的身后。
三个人走去了前堂,此时门前的那颗老槐树已是落光了叶子,只剩枝桠。
白老头坐在堂前的竹椅上道:“这般着急的叫你们回来,是因为君婀不见了。”
白老头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少公子吃惊地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白老头从袖袋里面拿出一张帛纸,递给少公子。只见那帛纸用赤红色的朱砂写着:“君绫被困在平津成以西五十里的桃榄村,若想救她三天内赶到此处,过时不救,其必死。”
少公子将帛纸递给姬雪,随后连忙起身唤来了平日里照顾君婀起居饮食的荷叶,询问君婀是何时离开蝴蝶谷的。
荷叶回想了一下,告诉少公子大概在七日之前,君婀便出山去了。
“是燕君。”少公子凝眉道。
“第一次用慕君,第二次用君绫,这般得心应手地利用自己的孩子引姑姑出山,他也不怕遭报应。”
“怕是应当不止有燕君这一股势力。”白老头道。
少公子忽然想起,劫走君绫的那股势力应当是暗影卫。君绫虽是蝴蝶谷的人,少公子的妹妹,可却还是燕国的公主,对于暗影卫来说君绫并无什么利用价值,更何况与燕君结盟,燕君即利用了君绫,骗了君婀下山,将其囚禁于燕宫后,君绫便是个烫手山芋了,暗影卫便不会再囚着她了,可为何过去了这么久,却不见君绫回家?
“不如我前去此地瞧一瞧,若是君绫在,我便将她带回来。”姬雪起身便要走。
白老头一把将他拦住道;“那燕君知道你的弱点,你就不怕他设下陷阱就等着你过去,让你这不易恢复的真元再次散尽?”
早前的燕君在蝴蝶谷来去自如,自然知道姬雪的存在,也知道横公族的弱点。
“不如我们暂且先等几日。”白老说道。
少公子虽然不明白为何白老头让他们等几日,一直到逐除辞岁那日,一只灰雁冲进了彩蝶山,落在了堂前的那棵老槐上。
少公子连忙飞上树,将灰雁拿在手里,从它的爪子边上取下来一展绢布。
绢布上的清秀小字是出于君婀之手,起笔写着荷叶,而内容无非就是君婀不在蝴蝶谷,但是现在安然无恙,让荷叶暂管蝴蝶谷的事物,并让白老头将扶笙的病医好。
少公子注意到,君婀给扶笙写了一个药方,但是写具体药材是哪些,只是写了在药房之中,第一个药匣和最后一个药匣。
少公子早前记得,君婀在教君绫调配药物时,为了防止君绫弄混,便将药房的药匣都编了数目的。
少公子连忙跑回药房,但见第一个药匣里放着的是独活,最后一个是人参。
人活,独身。
看来,君婀姑姑被困在燕国,而君绫始终都在被暗影卫控制着,没有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