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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全文阅读

作者:宋申申     九州列国传txt下载     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五章 繁华事散逐香尘

    我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莘家的姑娘,你自然要去问莘家,你想我讨要也没用,顶多在救出父亲之后,能为你俩做个媒。”

    “你去与百里肆那厮说,只要他开口对莘娇阳说从了我,莘娇阳便会听他的话。”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认真还是玩乐。

    不过我可以看得出,他似是喜爱阿阳的。

    “那你还要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对不对,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我脑子里面飞速地想着,怎样解开妫燎这似是故意的刁难。

    “我才不管这瓜甜还是不甜,我只要扭下来,我就欢喜了。”他抱着肩膀,坚定又倔强。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面露无奈地道:“别人的主,我可做不了,不过公子若是不嫌弃,我自己的主,我倒是可以做。”

    我忽地一步走上前,离他进了一些。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身体朝后边躲去。

    “我问了百里肆那厮,你与我虽是同宗,却为不同氏,你若娶了我,便能与昶伯一样,封个伯之位来坐一坐。”

    他面目依旧平静如常,可眼神之中透漏着的惊恐却使我心有庆幸。

    毕竟像他这样,虽生于落败的宗亲之家,习礼不差分毫,难能遇到我这样一个为自己求亲的厚脸皮,难免惊慌失措。

    毕竟我已是嫁给过蔡侯的人,对他来说,

    他若娶了我,才是最大的不幸。

    “公主倒是妙算,我若娶了你,岂不是只能享富贵,却不能立朝堂了,这便宜都让你占了,于我却没有任何的好处。”他惧怕我再次朝他扑过去,连忙站远了。

    “我倒是没看出来,公子还是心系家国的有识之士。”我抱着肩膀,玩味地看着他。

    陈国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女君或公主之夫,若非诸侯国君,只得空享荣华,却不得再参与政事。

    “燎,不敢当公主所说的有识之士那样无私,不过总不能替公主卖了命,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吧?”他衣袖间不轻易地抖动,使我猜测他说的这句话应当是故意气我的。

    我收起了玩味的笑容,神色坦然地道:“公子说的是,这便是我与那妖妇的区别,你若愿意,我总不会让公子日日担惊受怕,亦不会挟持公子的家人。”

    “当初卫姬夫人亦是与你一样,信誓旦旦地与我说,只要我随她一起回到圣安,只要我乖乖听她的话担任继位储君,她便使我家人平安。”他垂下了眸子,似乎沉浸到了悲痛之中。

    我歪着头,想到当初在息国的时候,息国侯姬留用娘亲的性命威胁我,侮辱我,使我受尽了折磨,还险些被妫薇毁了容。

    我能推已及人地体会妫燎此时的恨,亦能明白他的无可奈何。

    我拿下头上娘亲送给我的玉簪,狠狠地在食指上戳出一道血痕。

    当他回神,见我披头散发地满嘴是血地走近,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把玉簪递给他道:“你若不信我,我们便歃血为盟,以此为誓,我绝不会如**子一样忘恩负义,若你助我救出父亲,我必已少师之位许你,你的家人我亦奉为宗亲上宾,绝不辜负。”

    他接过玉簪,手指在簪头缓缓摩挲,他笑道:“许我少师,岂不就成为了公主之师吗,我阅历极浅,怎能相配。”

    “公子何须自谦,公子的年纪尚小,可心性却深如**,更何况师者,并不是一定要传道授业,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只希望公子能立于朝堂,莫要浪费这一腔热血。”

    他淡淡地笑了笑,拿着玉簪同我一样,将食指戳破,而后口含鲜血。

    他用衣袂擦了擦玉簪,将它还给了我。

    莘娇阳的一曲《有狐》终于弹奏到结束,随着她琴声消去了之后,偏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嘈杂的声音。

    似是有人破门而入,扰乱了偏房外的宴会,随着兵器相撞的铮鸣声,昶伯面露惊恐,他瞪着双眼,狰狞地看着妫燎,似是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妫燎也面露疑惑,他将我拉到他的身后,神色凝重地对昶伯摇了摇头。

    昶伯抿着嘴,拂袖而走,他小心地打开偏房的小门,回到了宴会中去。

    “尔等是何人,敢来此地撒野。”我听到昶伯的叱喝声。

    “吾等奉卫姬夫人之命,来捉拿叛国者。”我听这人说官家话似是带着口音,仿佛不像是陈地人的口音。

    我连忙拉着妫燎的衣袂,在他耳边细声地问:“可否是那妖妇对你起了疑心,暗自派人跟着你了?”

    妫燎凝眉盯着我看,眼中藏着凶狠。

    不刻,偏房通向外面的门被打了开。

    妫燎转了个身,继续将我挡在身后,莘娇阳也疾步走了过来,与妫燎并肩将我护在身后。

    其实,被人保护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我躲在妫燎的背后,却一点都不紧张,因为莘娇阳同我说过,若有不测,百里肆那厮一定会现身协助。

    所以能从外门入内,弄出的声响还这般轻盈,一定是百里肆无疑了。

    “外面都是暗影阁的眼线,公主若是出去了,亦有可能会被暗影阁的人毒杀。”百里肆腰携一柄精致的短剑,他身穿轻甲,却不失儒雅。

    “偏房外面来了一群操着他国口音,却说着官话的卫兵,那老妖妇不会是把自己母国的军队请来了吧?”我绕过妫燎,走到信北君的身边细声地问道。

    “她这还真是要赶尽杀绝。”信北君咬牙咒骂,额间似是有青筋暴起。

    “怎么办,昶伯怕是要挡不住了。”莘娇阳疾步走到偏房门后,细细地听着那边屋里,昶伯与那卫兵的头领在交涉。

    果不其然,那卫兵头领自己交代,他们并非陈国守宫禁军,而是卫国旌阳县兵,为首的头领正是旌阳县的护军统领,他们受卫姬夫人所请,前来陈国帮助她肃清叛国余孽。

    “看来她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否则卫军入圣安的事情,为何我连一点消息都未得到。”妫燎面色慌张,连忙拉着我往屏风后面的外门去了。

    百里肆一步上前拉扯着妫燎的衣袂:“一定是你,是你将公主出卖给了卫姬夫人。”

    妫燎来不及解释,拂袖甩开百里肆的钳制,从袖袋之中掏出一支翡翠镶银云松步摇递给我道:“会凫水吗?”

    我点了点头。

    他随即抱起我,将面向安河的窗子打了开。

    “潜到水下,不要出来,往东游三座画舫,再上岸,那里正是安河船屋的飘香院,去飘香院的香雪阁里找一个叫素素姑娘,她会帮你。”

    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扔了下去。

    我手里死死地握着那枚翡翠镶银云松步摇,“哗啦”地一下掉进了水里。

    我奋力朝水下沉去,这炎炎夏日本就浑身发汗,忽地被这冰凉的河水刺入骨头之中,让我想起曾经在蔡国的时候,下潜逃亡的经历。

    正如现在一般,我亦是在逃亡。

    安河的水清,却深幽,我潜入后,顺着船屋打入河中的木桩数着,按照妫燎所说的,缓缓地往东边游去。

    待到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浮出水面,寻了个浮桥便上去了。

    我聆听四周的动静,见无人跟在我身后,立即转身往飘香院的楼上跑去。

    鉴于少时与骨碌总去春红馆的缘由,对此类**,我自然是轻车熟路,何地可以避开人,何地又是姑娘们所住的寝屋,我大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这些地方的建造大都雷同,尤其这飘香院,似是春红馆的翻版,连台阶的数量都是一模一样的。

    在一大堆脂粉艳俗的名字之中,我找到了香雪阁。遂而轻轻地扣了扣门,便见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姑娘开了门。

    姑娘眉目清隽,柔而不媚,虽双眼空洞却极为水灵动人。我缓缓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却见她不为所动。

    这姑娘难不成是个瞎子?

    “姑娘,有何事?”她轻启朱唇,声音悦耳。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从袖袋里面拿出妫燎给我的翡翠镶银云松步摇放在她的手里。

    她双手摩挲着步摇,而后嘴角露出淡淡地笑意。

    她抬起手,拉住我的手臂,将我拽进了屋子。

    她所住的屋子之中,窗子都用厚厚的布围裹,进不来一丝光亮,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更未有燃着任何烛灯。

    我张开手,缓缓地往里边走去,生怕碰到桌角椅凳。

    而这位素素姑娘却走的游刃有余,拉着我饶过了两处障碍,并塞给我一套衣裙和一张干净的棉帕子。

    “你先换上干净的衣服,再用帕子把湿头发绞干。”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身上的湿衣服褪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想是这素素姑娘与我的身形差不多,所以这阔袖襦裙我穿起来倒也合身。更换完衣服之后,我从地上的湿衣中掏出那枚扇形的白玉簪,又将湿衣踢远了,而后拿着干净的棉帕子,绞干着长发。

    黑暗中,忽地传来了古琴声,断断续续,却也能听出所弹奏的是宋国的广灵散,可她的琴技却不及莘娇阳所奏的万分之一。

    “姑娘这是在练习新曲?”我一边擦干着头发,一边问道。

    “姑娘也知道这曲广灵散?”琴声戛然而止,她开口问道。

    我用白玉簪将青丝半绾,抬起手臂,慢慢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她那边走去。

    “我只知道这是宋仁公的姑姑广灵翁主与其良人一同所创,曲中所奏的正是广灵县高山流水的灵动之音,清脆流动又引人入胜,更为九州之妙曲。”我一连踢到了几个挡在前面的障碍,迂回了几次才走到了素素姑娘的身边。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仿佛像是终首山上的冬日里面的紫地花。我吸了吸鼻子问道:“姑娘身上的问道怎生这样好闻,可是用了什么特有的熏香?”

    她笑了笑道:“这是安世送我的紫地花,他说只有在圣安的冬日,那白雪皑皑的终首山的山顶才会生出此香气弥漫的花朵。”

    我的鼻子果然没有失灵,想必这陈国的境内只有终首山顶,才会生出这样香气浓郁的紫地花来。

    “这是他去年冬日里送我的,我趁着天晴晒干后,放进了衣橱之中,因而衣橱之中所有的衣衫都沾染了紫地花的芬芳。”她笑着说道。

    黑暗中的我挑了挑眉毛,低下头闻着身上的衣裙,却不见有半分紫地花的香味。

    我在怀疑,难不成是妫燎早就猜到了**子那妖妇会对他起疑,因而想到了这一步来助我逃脱?

    莫不是在我见他之前,他已经有意要投诚了?

    所以他在翡翠楼里面向我要的那些东西,都不过是试探我是否是个软弱无主的绣花枕头?

    “姑娘可能不知,安世是妫燎的字。”她见我许久不说话,觉着我是在疑惑她话中的安世是谁,于是开口解释着。

    我笑了笑,每个人的字号都是与自己亲近之人,才会叫的顺口,可见这素素姑娘,到也算是那妫燎的所喜之人。

    这少年,真是多情。

    “姑娘可有小字?”我问道。

    “我这样身陷花丛的人,哪里会有幸取字,更何况身为瞽者,无法识字,习字还不如操练琴技,能在这纷纭万变的世道中存活罢了。”她语气中多有无奈,可我却见她谈吐不凡,毕竟“纷纭万变的世道”,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信口就能说出的话。

    “姑娘若不嫌弃,不如我送姑娘两个字可否?”

    “妾,求之不得。”

    黑暗之中,我拉过她的手,用手指慢慢地在她的手掌中写着“静姝”二字。我一边书写,一遍对她说:“这二字念为静姝,其意娴静又漂亮的姑娘。”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她张口便说道这二字的由来。

    “姑娘倒是博文识广,这可是楚地的歌儿呢。”我笑道。

    她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回道:“安世总喜欢为我读这些情爱的诗歌,所以我亦是有所耳闻,算不上博文识广。”

    我似是窥探了两人之间的幽谧,惹得她不开心了,于是连忙补救道:“妫燎与姑娘的感情倒是如常人家中的夫妻一样,琴瑟和鸣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陌上归来沉翠竹

    我说完这句话,以为她能开心起来,却未想到她到更为苦愁悲情,声音哽咽地道:“若我的身份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也就算了,可不光是沦为女闾,还是个瞽者,又怎能配的上安世这样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

    “我这一生,能与他相伴,便是上天与我的眷顾了。”

    我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毕竟人家的伤心事是我提及的,悔恨自己的话多,索性站在一旁不再说话惹她不开心了。

    少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吵杂的声响,我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似是在翡翠楼的那些兵卫查到了这里,大声地叱喝着,接连地推开这飘香院的每一个屋门,搜寻着叛国者。

    我双拳紧握,害怕地发起抖来,毕竟接连二次被人堵在了酒肆和娼馆里,这样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

    搜寻的喧嚣越来越近,我促使自己平静面对,想着就装作是飘香院的服侍丫头就好,反正那些兵卫也从未见过我,糊弄过去,就能万事安平了。

    此时的我,在脑袋里面飞速地想着怎样应对这些难缠的卫兵,额间更是急得细汗密布。

    忽地身边传出了悠扬而又动听的琴声,与方才那断断续续的琴音全然不同。我侧过头,在黑暗中想象着此时的素素姑娘在弹奏时的神情,一曲流畅的《广灵散》缓缓地倾泻而出。

    在黑暗之中,我眼前似是浮现了广灵的青山绿水,繁花青红。

    这乐曲使我心思宁静了许多,亦是不再害怕。

    随着琴声的悠悠响起,搜查的兵卫也越走越近,他们听到有人在屋内弹奏着琴曲,因而不像对待其他房门那样粗鲁地踹开,而是缓缓地推开了屋门。

    但见屋内漆黑无边,致使他们都紧张了起来,忽而拔刀谨慎,大声地叱喝:“屋内是何人在弹琴,为何不点灯烛?”

    素素姑娘从容地停了下来,递给我两颗打火石。

    黑暗之中我感受到了她手心传递的温暖,故而镇定地开口道:“这个问题,你倒不如问一问飘香院的掌事妈妈,问问她为何要欺负我家姑娘眼疾,连个灯油都不舍填补。”

    “倒是个伶牙利嘴的丫头,来人将烛灯燃起。”门外地人大喊道。

    我借着门外地光亮,瞟到离我不远地桌上正放着一盏灯台,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拿着手中的打火石,将灯台点亮。

    “不劳烦先生,我家姑娘身子弱向来经不起吵闹,先生若要找什么东西,便借着这一盏火光来搜吧。”我低着头,拿着灯台走向门口。

    “这微弱的火光能看到什么东西,去将飘香院的管事妈妈叫来,我倒要问一问,这连灯油都给不起的娼馆,焉能将贵家侍奉的周到。”我听这说话的声音似是有些熟悉,因而抬起眸子悄悄地向他瞟去。

    “先生,我家姑娘眼疾,是见不得强光的,你若将姑娘的香雪阁照的通亮,姑娘眼睛怕是又要疼上个十天半月了。”因怕被他认出来,我依旧低着头,并且胡乱地编造了一个理由来阻止他。

    “阿紫,先生既然能带人闯进这飘香院,既是贵胄之身了,若他想屋内通亮便随他好了,反正若是因为先生使得我的眼睛痛的没办法服侍人,管事阿婆也不会怪我,顶多咒骂两句使我眼痛的人罢了。”黑暗中,素素姑娘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虽然她为我取的这个临时的名字有些难听,但我无比感谢她能挺身而出,为我圆这个谎。

    “哦,莫不是这香雪阁里面住着的是位无盐,不敢以真颜示人,便用这等借口来搪塞人,这屋子这样黑,想来姑娘平时都是怎样服侍贵人的,我今天倒想见识见识。”他收起短剑,抬腿就走进了屋子。

    我连忙高举灯台,伏着身子,跟在他身旁。

    他一路往里面走,先是环顾这屋内四处,而后走到素素姑娘身边,借着昏暗地烛光打量着她。

    素素姑娘垂下眼睑,微微起身,对着他作揖。

    “模样倒是清秀可人,真可惜了,却是个瞎子。”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我不如先生,眼睛瞧得清楚,可心却是盲的。”素素姑娘的定力我是佩服的,毕竟她并不知,她所嘲讽的人是暗影阁杀人不眨眼的青龙护。

    “哦,姑娘何出此言?”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别人当着面地骂他,他却丝毫不气。

    素素姑娘也笑了笑,抬起手又开始弹奏起琴来。

    这次她弹奏的是陈地的曲子,方才在翡翠楼里,莘娇阳曾弹奏过的《有狐》。我惊出了一身虚汗,震惊地盯着青龙护的鞋子看。

    “闻着先生身上这股子鲜灵的味道,想必一定是从翡翠楼来的,先生所要找的叛国者,定是方才从翡翠楼脱身,先生一路追随,兴许是寻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跟着叛国者来到了飘香院。”素素一边弹奏着一边说道。

    “可是先生知不知,若要一个人真心想要逃走,怎会会大张旗鼓地留下线索,等人来抓。”

    “毕竟,作为叛国者,必定是要有那个能力去叛国的,随随便便被人抹了脖子,那他还凭什么叛国?”

    素素姑娘的这番歪理听的连我都没有办法反驳,甚至还觉着十分有道理。

    我小心翼翼地直立身子,偷偷地瞄着青龙护。

    他眼神深邃地望着素素,仿佛像是许久不见的恋人一般隽永,缠绵。

    我不禁一怔,心里想着万不能这青龙护看上了这素素姑娘不成。

    想着她是妫燎喜爱的姑娘,而我刚刚又收服了妫燎,自然不能眼见着自己才收的辅臣,就被人给挖了刚养好的花去。

    于是,我极为铤而走险地将面前的灯火给吹灭了,让青龙护变成了睁眼瞎。

    “哎呀,灯油又没了。”我连忙在黑暗中懊恼地说道。

    “先生可否搜完了,若是没搜完,还是等奴婢去向管事阿婆去要些灯油来罢。”我手捧着灯台正准备借此溜走,却一把被让他抓住了手臂。

    他将我拉近他的身边,在我耳边细细地道:“不劳烦姑娘了,你家的美人明日若要眼痛,我可担待不起。”

    他一碰我,我便觉着背后像是有蚂蚁再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我猛地挣脱开他的钳制,去听见他爽朗地笑声。

    “我这就出门,姑娘不送送我吗?”

    黑暗中的我,心跳如鼓,却假装淡定地回道:“先生稍等,容我将灯台放回。”

    借着门外的亮光,我踱步走回到桌前,将灯台放了回去,而后低眉垂眼地上前,俯身为他带路。

    行至门口,我停下了脚步,俯身作揖,请他出门。

    他淡淡地回了句:“姑娘有礼了。”而后抬脚出门。

    随着他的脚跨出门,我的心也渐渐地松缓了。

    可未曾想还没机会庆幸劫后余生,却被他用力一扯,连人一齐给拉出了门外。

    我惊觉情况生变,想必身份已经暴露了,连忙死命地挣扎着。忽而大亮的光刺着我的双眼,更使我头目晕眩,我想要回身再逃回那片黑暗中,却见香雪阁的门被青龙护的手下紧紧地关上了。

    我手臂一紧,猛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还未站稳,下巴便被青龙护捏着抬了起来。

    “啧啧啧,飘香院的管事妈妈倒也是个奇怪的人,服侍的丫头比女闾还要美,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我一怔,凝眸细思,他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没有认出我来?

    想是那天离的又远,我脸上还有用朱砂伪造的痣,更何况又是匆匆一面,他记不起来或许很正常。

    他将我认作是飘香院服侍的丫头,那就说明是我小题大做了,他并没有识破我的身份。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才要开口解释,却被他扛上了肩膀。

    “不如你跟着我吧,不必在这飘香院里再受苦。”

    我大头朝下地挂在他的身上,用力地捶打着他的后背:“你放我下来。”

    此时的香雪阁被青龙护的部下死死守住,任凭素素姑娘在屋内怎样拍打木门,都无济于事。

    我听到她嘶喊声,她大叫着,有人劫持官奴。

    当官奴总比当他的玩物要好,随着素素姑娘的喊声,我也开口大声呼叫。

    听到我也开口呼叫,他将我放了下来。

    我以为他要放了我,却没想到,他是要拿棉布堵住我的嘴。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我觉得他没有理由害怕,在圣安**子不是已经只手遮天了吗,他抢个官奴,倒也不算是多大的罪吧?

    我还在皱着眉头思虑着这其中的奥妙,腰部忽然一紧,我猛地往右边倒去。

    我吓得闭着眼,张开双手去规避触碰地面的疼痛,可额头却撞到了一块说硬不硬,说软不软地东西上。

    我放下手,张开眼睛向前望去,却见到一袭素丝云纹杏黄交领,抬头望去,但见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子将我抱在怀里,更用手中还拿着沾着雌黄的湖笔。

    “尔等是何人,居然敢来官家的地方撒野。”那男人看起来与我年岁不相上下,可与生俱来却带着一股威严的风范。

    “难道公子看不出吗,吾等身着禁军铠甲,公子不知是何人吗,更何况你怀中之人,是这次要抓获的犯人,公子还是速速离去,莫要耽误吾等例行公事。”青龙护大声喝道。

    “哦,是吗?”这男子嘲笑道。

    “那你且说说,你遵的是哪位禁军统领的命令,你在禁军中的官职是何,这位姑娘犯了何罪,姓甚名谁,又是哪里人?”

    我抬起手,将嘴里的棉布抠了出来,回头看着面色铁青的青龙护。

    这男子方才的湖笔沾着雌黄,指向青龙护的时候,些许雌黄沾到了他的铠甲上,看起来甚是不堪。

    “我若说了,公子可否识得,我若不说,公子又能那我如何?”他抽出短剑缓缓上前。

    “原禁军统领崇光将军,因不满卫姬夫人乱政,被贬为射声校尉,现在统领陈宫禁军的我猜应当是李少师家的小子,李辰对吧?”这男子,似乎很清楚陈宫中发生的一切。

    “而原本是射声校尉的北郭先生,因与崇光将军交往密切,也成了卫姬夫人的眼中钉,遂而被贬去了圣安城的方华门,去守城门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我见青龙护听闻此话,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防备地看着他,不再上前。

    “私造或私穿禁军铠甲,如同谋逆,是要凌迟的,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回到宫中,确认一下你的身份,看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来私闯官家的地盘。”

    我脑子里面一直思考着的事情,终于想开了。

    卫姬夫人想是要对我痛下杀手,又怕暗地里动手被人烙下把柄,落人口舌。于是便派暗影卫伪装成禁军,以叛国者的名义将我杀死。

    这样,她既不背脏名,又将我轻易解决了。

    “管事阿婆,赶紧去找城中令,这里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伪装禁军,要抢夺官奴。”

    在一片混乱中,飘香院的管事阿婆终于出现了。

    我盯着从廊间某个屋内走出来的管事阿婆,再三地细心确认,除了他涂着红妆,穿着女人的衣裙,一颦一笑皆有风情之外,他那凸起的喉咙证明他,却是个男儿身。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一直到他翘着兰花指,拎着酡颜色的裙角奔跑在廊子上,大叫着站在楼下的护院去将城中令叫来时,我才勉强地接受了,这个妖媚的男子,就是飘香院的管事阿婆。

    青龙护许是受到了这位管事阿婆的惊吓,连忙招呼着部下,飞速地撤离了此地。

    我这才暗自地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对救了我的这位男子千恩万谢。

    “敢问姑娘头上这玉簪是何来的?”他开口问道。

    我微微一怔笑道:“怎么,公子识得发簪的主人?”

    他低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道:“我记得小时候曾见过一位阿嫂,那阿嫂娴静如水,还亲手为我做了红豆糕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簪子应当是那位阿嫂的。”

    “这位阿嫂是谁,公子可否能告知一二,若与我赠簪之人是同一位的话,我与公子便是故人了。”在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我必定先要谨言慎行。

    若我说错一句话,我身后这一船人的性命,都会有危险。(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白色愁云满苍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惨淡地笑了笑:“也是个可怜的阿嫂,她本应当是陈候的君夫人,却因为身份低贱,被宗亲贵家所不容,让出了君夫人位置给那卫国的公主,却还被她欺凌,甚至现在还下落不明。”

    我眼前一亮,娘亲让出君夫人之位的这件事本就是密文,能知道如此密文的人,身份定为陈国宗亲贵胄,况且我见眼前这小子,似是在娘亲还是父亲的君夫人时曾与母亲见过面,还亲切地称娘亲为阿嫂,更难能可贵地为娘亲抱不平,我见他面上的怜惜之意倒不是装的,因此也相信他并不是**子的爪牙。

    我转头四处张望,但见那些暗影卫不见了身影,抬起手迅速地带着他走入了素素姑娘的闺阁内,而后对他认真地道出了实情。

    “你是福祥公主,绥绥。”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单单从声音上判断,他知道我是福祥公主后很是欢喜。

    “可,你是?”我疑惑的询问道。

    “我是昶伯的独子,按照宗亲排辈,你应当叫我一声堂叔。”我的头顶上传来手掌的温度,他一边轻拍着我的头顶,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

    因他看起来与我的年岁不相上下,可辈分上却整整大了一轮,因而我撇撇嘴,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堂叔,

    “想当初,你名中的‘翼’字还是我父亲为你取的,你出生的当晚,翼宿二十二星,异升光彩,所以父亲才给你了这个‘翼’字。”他兴奋地与我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我听说当时的星象不是参宿异动,紫微星暗色吗,何时又变成翼宿二十二行异升光彩了?”

    参宿异动,紫微星暗,就是这八个字决定了我的命运,也决定了娘亲的命运。

    “那都是当初卫姬夫人威胁占星师,栽赃陷害你和阿嫂的,这占星师后来对此心里有愧,书信了一封给家父后,便遭卫姬夫人的毒手,被屠了满门。”

    我身后不知为何,脊背冰凉。

    依照这妖妇心狠手辣的程度,父亲不知被她软禁于何地,岂不是命悬一线了?

    “素素姑娘,你可否有办法将我送出飘香院。”暗影卫虽然走了,可难免不会在半路设埋,我若贸然就这样出了门,还没回到上卿府,便有可能再次被那青龙护给掳走。

    “容我想一想。”黑暗中的她幽幽地开口说道。

    “素素姑娘?”小堂叔喃喃疑问:“可是飘香院里,千金一曲的素素姑娘?”

    “哪有公子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她的话语中多有过谦,却也使我清楚了这素素姑娘的琴技,在飘香院算是独占鳌头了。

    若是素素姑娘的曲子值千金,我倒是好奇,阿阳的一曲是不是无价了?

    “若能见一眼姑娘的真容,为姑娘做一幅丹青,便是在下的荣幸了。”听闻昶伯家的独子甚是喜爱丹青,可却没有说他是个喜爱穿花蛱蝶的人,尤甚还为女闾作画,怪不得昶伯说他离经叛道,气的要与他断绝关系。

    “小堂叔,你这样放肆,不怕家里的婶婶来骂吗?”我不识时务地说了句话。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黑暗中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我听到似是素素姑娘走步的声音。想要开口问,却猛地被一阵强光刺的睁不开眼。

    我将手放在眼前,挡着面前的光,在慢慢适应了四周变得明亮后,才发现是素素姑娘将遮挡在窗边的布都扯了下来。

    而她眼前多了一条遮光的玄色尺素,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平静无波的安河。

    我捂着嘴,略有吃惊地猜想,莫不是素素姑娘的眼疾还当真被我给猜对了不成?

    “我以往在周游九州时,从未见过姑娘这样奇怪的眼症,即瞧不见东西,又见不得强光,姑娘是自小就已经这样了吗?”我见堂叔依旧拿着沾了雌黄的湖笔,见了素素姑娘的真容,眼神略带惊艳。

    想来青龙护在搜查飘香院逐个房内时,他便听到我与青龙护的谈话了。他本来也不想插手的,但见到青龙护把我拉出了香雪阁,看到了我头上的玉簪,这才为我出了头。

    “这眼疾自小便跟着我了,看过了几个医官,都说没得治,只能开些清血的方子来调养。”素素姑娘回道。

    “姑娘可是宋国人?”

    “公子何知?”

    “姑娘的一曲广灵散轻灵通透,想必早时是生于长于广灵的吧。”

    小堂叔与素素姑娘二人聊的十分投缘,使得我没法插嘴。我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面若冰霜,却强颜欢笑的素素,忽然觉得她十分可怜。

    想着初见时,她拿着我放在她手中的翡翠镶银云松步摇,笑的灿烂地模样,那才是遇见喜欢之人最初的样子吧。

    与现在这强颜欢笑相比,还真让人心疼。

    随着小堂叔的口若悬河,门外又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听到了这叩门声,小堂叔终于闭上了嘴。

    素素姑娘微微颔首于小堂叔稍候,小堂叔点了点头,抬手示意素素姑娘前去开门。

    门被缓缓地打了开,门外站着的,正是方才张罗着要找城中令的飘香院管事阿婆。

    他一把拉过素素的手道:“方才,昶伯府的管事来了,说今日昶伯在翡翠楼安排继位储君和几位同僚相聚,却不料被无趣的人打断了,昶伯心有不爽,这才又叫着这些人去自己府上继续饮酒作乐,管事来告知我说寻几个会唱曲儿,会跳舞的送去昶伯府上,为各位贵家助兴。”

    “我想着许是妫燎在,所以才点了名也要你去呢,你快收拾收拾,去昶伯府的马车已经在下面候着了。”

    “阿婆先去,我这就拾掇一下,立即下楼去。”素素俯身作揖,却使管事阿婆注意到了我与小堂叔。

    他微微一笑道“娄公子方才不是还在霜儿姑娘的仙葩院为她作画么,怎地跑来了素素的香雪阁来?”

    “还带着一个小美人。”

    虽然被管事阿婆这样阅美无数的人称作小美人,我打心里还挺高兴的,但是小堂叔明显不开心了。

    他将沾了雌黄的湖笔扔到桌上,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这飘香院漂亮的姑娘,总共就这么几个,管事阿婆可是为官家办事的人,怎地不培养些好颜色的姑娘来,偏偏调那些姿色平庸的姑娘。”

    “哎呦我的公子,”管家阿婆绕过素素姑娘,一步踏过门槛走了进来“那些漂亮的都是犯了错的官家女,从小就养的精细,自然出落的漂亮,剩下的都是苦难人家或是逃避战乱不得已才签了死契卖来这里的,哪里如官家的女儿漂亮呦。”

    “你这小美人倒是不错,要不你把她卖给飘香院可好?”管事阿婆直直地朝我走了过来,抬起手就要捏握下颚。

    我一个转身躲开了他的手,又抬起手用力地朝他的手臂劈了一掌。他收回手臂,吃惊地看着我道:“哎呦喂,这小美人脾气倒是大得很,怎么着,是娄公子的近身护卫不成?”

    “阿婆,莫要口不择言,这姑娘是我请来为我写乐谱的,您不是一直想得《广灵散》吗,若你惹得她心有不愿,可没有人愿意为你写乐谱了。”素素姑娘找的这个理由倒也符合,毕竟她眼睛多有不便,根本无法书写。

    “哎呦小美人,阿婆我方才多有得罪,你可莫怪。”管事阿婆连忙换了一副嘴脸,上前就要拉着我的手道歉。

    我连忙又是一闪,闪到了小堂叔的身后,朝他翻着白眼道:“来不及了,本姑娘已经怒气攻心了,公子我们快些走吧,昶伯不是还要让你同管事一起回府吗?”

    小堂叔确实也不算傻,知道我这是已经想出了办法,来逃脱暗影卫的盯梢了。为了能使我顺利地回到安全的地方,于是他十分配合我地道:“咱们这就走。”

    他站起身抬腿就要走,我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跟着他一路行至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对我道:“你先帮着素素姑娘换衣,而后与她一同下楼,我就在昶伯府的马车上等你们。”

    我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一直到小堂叔把管事阿婆拉出了香雪阁,素素这才与我说,是小堂叔故意让我留下来跟着她一起,这样出了飘香院,便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我还是没太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直到我与素素姑娘互换了衣服,带着同一颜色的幂篱一起出了飘香院,我这才渐渐明白了小堂叔的智慧。

    我与小堂叔共乘,素素姑娘与其他飘香院的姑娘一同。

    马车在安河街上的时候行的缓慢,待出了安河街人多的地方,便开始快马加鞭地往昶伯府上赶去。

    小堂叔斜靠在马车上,心不在焉地道:“你这小姑娘倒是胆子大,换做是我,我都不敢回来这圣安城。”

    “我才不是小姑娘,况且我们的岁数不差多少。”我轻轻地吹着面前的幂篱,这夏日炎热,带着这个东西反倒更热了。

    “你想好了要怎么做吗?”他并没有在意我的无理,反而更加自在起来。

    “想找出那老妖妇将父亲囚禁在了什么地方,然后求出父亲,再处置这个老妖妇。”我蜷着双膝,撩开了面前的幂篱,这样可让自己能请凉些。

    “可救出陈候之后的事情你有想过吗,毕竟卫姬夫人的势力已经安插在朝堂最中心的位置了,拔掉这些人,不光是需要时间,还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行。”他说这样的话出来,便让我对他之前的偏见渐渐少了,毕竟若是真的纵情于山水丹青的人,是不会将朝堂的动向掌握的如此精准。

    “不如小堂叔来帮我如何?”我一步上前抱着他的大腿。

    “我?”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没听说我是个不求上进之人,只专心山水书画与美人这三样东西吗,我父亲险些因为我的好逸恶劳与我断绝关系,你让我如何帮你啊?”

    “那才不是,小堂叔聪明着呢?”我仰起头看着他。

    “你且说来让我听听,说对了我便考虑考虑。”他将我拉了起来,让我坐在他身旁。

    “昶伯可是陈国的掌兵大司马,手握着陈国上下近乎一半的兵力,这难免会使其他宗亲眼红吧,不过这也是**子那老妖妇一直不敢动昶伯的理由。”我靠着马车优哉游哉地说道。

    “昶伯是所有妫家宗亲中唯一支持我登位的人,也是唯一与父亲同心的宗亲,他不是不想救出父亲,而是怕把**子那老妖妇给逼急了,恐父亲有生命危险。”

    “这样一来,更让那些心里面不向着父亲的宗亲更加恨之入骨了。”

    “这些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昶伯早死,或是后继无人。”

    “一个病秧子,一个游手好闲,这样他们才能安心,亦能保全昶伯府上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

    “所以小堂叔,你这假装的玩物丧志,不过是在宗亲面前保全家人,亦或是给那些混吃等死,毫无作为的宗亲保留一些颜面罢了。”

    他听完了我这番长篇大论,不由得痴痴地笑了起来。

    “哎呦,你这小丫头,这鬼心思倒是与百里肆那厮有的一拼。”

    “我可比他聪明多了。”我撅着嘴自认为百里肆那厮,连莘娇阳被妫燎欺负了那么久都看不出来,还说自己聪明,真不要脸。

    “我叫妫娄,字仲忧,你以后便称我的字就好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无字,但乳名为绥绥,仲忧若不嫌弃,便叫我绥绥吧。”

    昶伯府到了,我与仲忧并没有同飘香院的那些姑娘们一同从侧门入了府,而是一路从昶伯府的大门驾车而入,而后在前庭的院儿中才下了马车。

    早已有婢子等在了此处,待我与仲忧下车了之后,就被这个婢子一路带到了昶伯府的内园。

    我围着幂篱,看不太清昶伯府上远处的景色,只看到一路花红柳绿,芳香扑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江风引雨入舟凉

    待走到一处小楼,带路的婢子侧身请我与仲忧进屋。

    我稍作停顿,两手拉着裙角,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素素姑娘身形颀长,这水红色的衣裙穿在我身上都拖了地,若卖门槛的时候在不拉着,早就摔个狗啃屎了。

    昶伯府的小楼有两层,与蔡国的藏花阁有些相似,只不过蔡国的藏花阁头层为廊,阶梯在廊外,接连第二层,亦可从外,直接走入藏花阁的第二层。

    而昶伯府的小楼,倒显着比藏花阁精致一些,自门进入,但见两旁的多宝格,多宝格上摆着的大都是价值连城的玉器与瓷瓶。

    我望着多宝格上一个褚色裂纹的烧瓷出神,这成品的瓷瓶大都是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花纹,像是这样精致漆了釉的裂纹瓷器,我还是第一次看。

    想着堪称九州最富庶的蔡国都没有这样巧夺天工的瓷瓶,在昶伯府却能大开眼界。

    耳边传来了,脚落地的咚咚声响。

    我随着声响望去,见到左侧的多宝阁后面有一展绣着金丝菊的屏风,屏风后面就是通往二层的楼梯了。

    这咚咚咚的声响,正是从上面传来的。

    “公主,可算将你盼来了。”莘娇阳从屏风后面探出了头,她兴奋地拉着我原地转圈。

    我身上的裙子本就长,随着她的转圈,我没站稳,踩到了裙角,“呯”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莘娇阳见此连忙拉起我,可见被我这滑稽的一跤逗得仍然合不拢嘴。

    我站起身拍了拍摔疼了的屁股佐以缓解,而后开口问道:“我走后,翡翠楼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问了这句话之后,莘娇阳便不再笑了,可她却什么都没说。

    仲忧见状,连忙上前拉着我往楼上走去。

    “我父亲离席的时间有限,所以你要与他谈些什么,必定要抓紧才行。”仲忧一边说,一边带我向上走去。

    二楼是一处平日里面起居的小屋,前屋是一张书桌与一张小榻,屋内的墙上挂满了字画,书桌上的放着竹简,湖笔与墨盘等书写的事物。

    书桌后面是两盏书架,书架上有书简也有帛书,小榻挨着窗户,榻上的木案还放着一个棋盘。

    内卧的房门被打了开,我见昶伯走了出来,昶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水蓝色小襦的女子,女子看起来应当已过花信,只不过她的脸色十分不好,苍白里面泛着青,仿佛胸口中只剩下了一口气,却被汤药吊着,不死不活的那种模样。

    “父亲,你看仲忧也不是整日只知花天酒地,是他带回了福祥公主呢。”那女子开口说道。

    “伯忧,莫要夸他,他什么德行,我心里明镜。”昶伯侧过身,似是在与那姑娘逗笑地道。

    “见过父亲,阿姐。”他上前作揖,虽平时形骸放浪,可在礼字上却不差分毫。

    “你舍得回来了?”昶伯笑道。

    “圣安内乱,仲忧定当回来协助父亲。”

    父子二人聊天之时,我四处观望,却不见百里肆和妫燎的身影。不忍打断他们父子二人叙旧,便想转身回到楼下,问一问莘娇阳,百里肆和妫燎在何处。

    “公主可是想要见信北君与燎公子?”仲忧的阿姐走过来问我。

    我点点头。

    “你再等等,我已经吩咐婢子去前庭请了,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需要正当的理由才能将这二人一同叫出来。”

    我觉着仲忧的阿姐很温婉,若不是重病缠身,必定是翩翩佳人。她的模样使我思绪飘远,想到了长亭公主姬窈。

    我胸口觉着压抑,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公主可是在忧愁国君?”说话的是昶伯,他与仲忧聊完,但见我面色哀愁故而问道。

    我回过神,尊称了一声昶伯,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记着百里肆曾派人一路跟着卫姬夫人,想要寻出国君被软禁的地方,因惧怕她一急之下将国君毒杀,所以百里肆命人一定要远远地跟着,避免打草惊蛇,所以到最后,大都跟丢了,后来两次,百里肆所派之人被卫姬夫人的暗影卫给杀了,百里肆这才收了手。”昶伯于我说道。

    “昶伯,我听说暗影阁是培养暗卫的江湖组织,**子既然都能请的来,我们为何不能请呢?”我问道。

    “她是卫国的公主,暗影阁必定对她俯首帖耳,哪是我们可以相匹敌的?”昶伯紧锁着眉头,神色忧愁。

    “昶伯这就不知了,自卫国的相父暴毙之后,暗影阁早已脱离了卫国国君的掌控,江湖匪寇而已,谁给的好处多,自然就忠于谁,昶伯可否试过与暗影阁的人相见,若我们给他们的好处多过**子,这是不是就如虎添翼了?”少时的与骨碌一同的经历,使我知道了许多江湖之事,这暗影阁内的变迁,也是骨碌的随口一说,我便记住了。

    “公主说的不错,现在的暗影阁再没了相父在时的忠义,早已沦为与流寇相同的江湖场,若是公主这个办法尚可用,相当于砍掉了卫姬夫人的一只手,对陷入困境的我们来说,说不定是个机会。”仲忧也赞同我的办法,看来他行走于江湖的这些年,一定领略了不少暗影卫的举措。

    昶伯垂眸细思片刻,而后抬头道:“若当真如此,那我便差人问一问与这暗影阁宗主相谈的门路,他若只钟情于金银之物,老身我就算倾家荡产,也定要救国君出来。”

    我连忙摆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昶伯,我见楼下多宝格上那褚色彩釉的裂纹瓶就不错,那色彩堪称世间少有,定能打动那暗影阁的宗主。”

    昶伯翘着嘴角不住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眼睛倒是独特,那瓶儿可是老身最喜欢的东西。”

    “不过,若要真的可以钳制卫姬夫人,我亦舍得。”

    我俯身对昶伯作揖:“福祥多谢昶伯慷慨相助,福祥盟誓,若昶伯与我同心救出父亲,我必定将昶伯所喜奉还。”

    “公主言重了,你我本同宗,更何况我还是陈国的司马食君俸禄,就要忠君之事,否则焉能对得起国君啊。”昶伯将我扶了起来,示意我入座窗边小榻之上。

    我点了点头,提着裙角走到了小榻旁,慢慢地坐了下来。

    方才未有跟着我与仲忧一起上楼的莘娇阳,此时也走了上来,她的面色依旧沉闷,仿佛我走后,翡翠楼发生了使她万分不悦的事情来。

    我张口才要问昶伯,自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却被仲忧的阿姐开口抢了先。

    “公主这身衣服怎会这般不合身,若不嫌弃,不如让妾为你改一改吧。”她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温和地笑道。

    我拿起她木盘里面的瓷碗,放在嘴边抿了一口道:“多谢阿姐,我这不劳烦阿姐了,这身衣裳本就不是我的,等下我回到了上卿府,换了自己的衣服,还要脱下来还给别人。”

    “这衣裳的颜色虽妖媚,不过好在衣袂上的熏香倒是沁人心脾,若是我没猜错,这是紫地花的香气吧。”她继回到窗边的小桌旁冲泡着清茶。

    “阿姐也识得这花?”我双手捧着瓷碗继而问道。

    “早前仲忧还在家的时候,曾在冬日里带我去终首山的重华寺里请愿,而后我便在山上的雪地中看到了这花,一簇一簇的紫色开在雪地之中,那景色与暗香浮动的芬芳使人赏心悦目。”她说的没有错,终首山的冬天就是这样漂亮的,这景色我从小看到大,一直到现在还看不腻。

    “不过自去年的冬日,卫姬夫人将终首山围困了之后,重华寺便再也没法进入了,公主这身上的紫地花香气,现如今更是千金难得呢!”她继续将泡好的清茶端给莘娇阳与仲忧。

    我转了转眼珠,脑子里飞速地回想着,在飘香院中素素姑娘与我说这紫地花的由来。

    若同阿姐说的这般,**子那妖妇将终首山围困了,妫燎却能替素素姑娘采到这紫地花。

    若说是**子应允的,可妫燎又为何偏偏要采紫地花给素素姑娘呢?

    胸中仿佛有什么答案即将呼之欲出,可又总觉着缺了些什么。

    心中烦闷之余,便捧着阿姐的清茶喝了一口。

    此时的小楼的阶梯又传来了“咚咚”的响声,我抬头一看,见到了右眼一圈乌青的信北君走了上来。

    他眼边的乌青陪着他丧气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我一个没忍住,清茶便从嘴中全喷了出来。

    看来自我走后,这翡翠楼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昶伯,我走后,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地百里肆眼睛被人捶青了?”我强忍住笑容,用衣袖擦着嘴问道。

    “不过是信北君与燎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并没有什么可值得说的。”昶伯黑着脸,低头喝着茶。

    我将手中的瓷碗放回到桌上,心想着为了能掩护我逃跑,妫燎与信北君两个人倒也算辛劳,尤其是百里肆这厮,一下子便将这些年辛苦累积起来的资深望重毁于一旦,甚至连眼睛都被捶青了,就是为了做戏给那些人看。

    我也明白,为何方才在我问起莘娇阳翡翠楼发生何事的时候,莘娇阳的面容变得惴惴不安了。

    我轻瞥了一眼,站在信北君身侧的莘娇阳,只见她低着头,看不到面目神情,只能见到她紧锁的峨眉。

    “可怎地不见燎公子呢?”我开口问道。

    “他说,一同出现在昶伯府的同一处难免会使人生疑,尤甚我与他在翡翠楼才为了红颜而打了一架,同处一屋,更会使人丛生疑虑。”信北君接过仲忧阿姐奉上的茶碗说道。

    他吟了一口茶,忽而想到了什么,将手上的瓷碗顺而自然地递给了莘娇阳,而后从袖带里面拿出一条玄色的尺素。

    尺素上,用鎏金色的画彩写着两行诗。

    他将尺素递给我道:“这是妫燎给你的,他说你看了,便知是何意思了。”

    我见尺素有些眼熟,随口问道:“这可是飘香院素素姑娘的?”

    信北君一怔,道:“公主怎地还识得圣安的女闾?”

    我笑了笑,将尺素展开,但见上面写着“莫问良人何处寻,翩然紫地雪海间。”

    我缓缓地收起笑容,心里的答案喷涌而现。

    妫燎写给我的诗中,良人便是代表着父亲,因为我记着娘亲在梦喃时,叫着父亲的名字为妫良。而紫地雪海,便是终首山上的景色啊。

    “父亲就在重华寺。”我双手握着这张玄色的尺素不停地发着抖。

    信北君瞥了一眼我手上的的玄色尺素,他垂着眸子细思,片刻后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

    而昶伯与仲忧却一脸狐疑。

    我将我才飘香院的所见所闻讲给他们听,又为他们分析着**子为何要将终首山围困。

    我也如他们一样,一直认为**子围困终首山是因为娘亲,更是为了害怕我逃回陈国之后,最先回到重华寺。

    因此,她这样做便给人一种,是为了守株待兔的假象。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偏是这样的假象做以遮掩,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将父亲困在重华寺。

    将父亲软禁在重华寺的好处有三,这其一重华寺相距圣安不远不近,方便她时常前去与父亲相见;其二便是若我前去终首山救父亲,她不但能将我活捉,还能以弑君,弑父的冤罪将我诛杀;这其三就是,若我回到了圣安,得到了昶伯的支持,携圣安的禁军及周围各个郡县的兵力反攻她,她便可去终首山挟持父亲,反咬我一口,说我谋反。

    “现在已经确定国君于何处被软禁,接下来便是要与卫姬夫人放手一搏了。”信北君站直了身子,眼睛闪耀着胸有成竹的光芒,仿佛他已经想出了办法,去救父亲。

    昶伯叹了口气,先对信北君说了决定以身前去与暗影阁宗主交涉的事情,而后又说出了我心中所想的三点顾虑。

    昶伯也在担心,他并不想父亲与我任何一方出半点问题。

    信北君一边听着昶伯的顾虑,一边点着头回应,他的眼珠转的飞快,看的出来是在思虑着更周全的办法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

    “我们可以先将卫姬夫人引出圣安,而后由昶伯带领军队冲入陈宫,将陈宫控制,与此同时我带领家中护卫与昶伯家中的护卫赶去重华寺将国君救出,而后直奔陈宫。”

    “原本我还想着以妫燎来钳制卫姬夫人的暗影卫,若是昶伯可以买通暗影阁的宗主,那么这一波势力砍去了,也算是省了不少气力。”信北君说出了他的办法。

    我靠着小榻,拄着下巴细思,深觉着这个办法虽然不错,但我却没有参与这其中的任何事,因而有些不爽地问道:“那我做什么?”

    “公主与伯忧阿姐好好地呆在昶伯府便好。”信北君说道。

    伯忧,便是仲忧的阿姐的小字。

    我侧过头看着病弱的伯忧阿姐道:“不可,我们不能留下任何弱点给**子。“

    “你若带走了昶伯府中的护卫,难免**子不会知道昶伯府空虚,若她得知后,返回冲来昶伯府,不光是我会有危险,更会连累伯忧阿姐。”

    仲忧连忙点了点头道:“公主说的对,我现在更惧怕的是暗影阁的宗主会表面上答应父亲不再为卫姬夫人出力,可暗地之中,却依旧派遣暗影卫为她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仲忧,我记着你在飘香院的时候,曾说过,有一位崇光将军,原本是禁军统领,因不满卫姬夫人乱政,而被贬为射声校尉,还有一人北郭校尉,因与崇光将军交往密切,而被贬去了圣安成的方华门是吗?”我说道。

    仲忧看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明日可有办法带我去见面这二人一面,若能说服这二人为我所用,那**子便再无回天之力。”我坐直了身子神色坚定。

    “公主可是有了更好的办法?”信北君开口问。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按照你的办法,昶伯带着军队先肃清陈宫中**子的余孽,我带着崇光将军与其旧部突袭重华寺带回父亲,而百里肆,你将伯忧阿姐与莘娇阳接到上卿府中,带领本府护卫保护二人以及我娘亲的安全,而仲忧则去方华门与北郭将军会合,尽可能在**子被引出圣安之后,关闭圣安城八个城门,而后独留方华门接应我与崇光将军,待我与崇光将军入城之后,引**子入方华门,将其捉拿。”

    “公主可留在上卿府与伯忧和阿阳一同,去重华寺救国君,我与崇光将军一同便可。”信北君开口道。

    “怎地,百里肆,你是害怕我在父亲面前抢你的功劳不成,为何非要三番五次地阻止我去救父亲?”我故意冷了脸,呛声道。

    “是的,公主若是这样想,那我便是这样的人。”我觉着百里肆这厮倔强起来,与我倒是不差丝毫。

    我长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无论是终首山还是重华寺,那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相信那些山道,与那些迂回的寺庙小路,我比你更熟悉,况且若我见不到父亲,你觉着我会安心吗?”

    “那公主可有想过,若是**子并没有被我的计谋所蒙骗,反而半路回到了终首山,你要如何,陈国国君已经被囚禁了,不能再搭上个公主。”信北君态度一直很强硬,但我知道,他是害怕我被**子那老妖妇抓住,若是被她抓住了,那我横竖不过是一个死罢了。

    “那你便好好想你的计谋,让**子充分地去相信,而不是阻止我去救我自己的父亲。”我拍案而起,横眉呵斥。

    “我将娘亲交付与你,便是信任你,更何况你焉能放心阿阳,若发生叛乱,卫姬夫人第一个便会认为是阿阳泄露的消息。”我见他软硬不吃,进而将莘娇阳作为借口,拉至身前。

    “你不必害怕,这两日我便差人送她回安阳。”信北君的话使我一怔,更是莘娇阳错愕万分。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信北君,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公子这是用够了妾,便要赶妾走吗?”莘娇阳强忍着平静,侧过脸看着他道。

    信北君没有说话,眼神如灼地盯着我看。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主明日便由仲忧引荐,去说服崇光将军与北郭校尉,昶伯将去与暗影阁宗主交涉,而我也要着手开始诱导卫姬夫人离开圣安,我预计营救国君的时刻是在下月,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需要此时便开始着手布防,却必定要万分小心,莫要打草惊蛇才行。”信北君淡淡地说道。

    莘娇阳仍旧在等着他的回答,而他却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上前对昶伯道:“我是因解手才离的席,不能停留太久,劳烦昶伯先安排马车将公主安全地送回上卿府。”

    昶伯点了点头,拂袖道:“信北君且放心地回去,帮我应酬一下那些老顽固,告诉他们我待伯忧服了药后,便返回。”

    信北君俯身作揖,而后头也不回便下了楼。

    莘娇阳失魂落魄地看着信北君离去的背影,更是哽咽无语。

    我见状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阿阳不如和我一同回上卿府,再好生与信北君聊一聊,我想他不会是这样不通情理的人。”

    莘娇阳看着我无奈地哭着笑了笑,仿佛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点了点头,用衣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也相信,百里肆之所以让莘娇阳离开圣安,并不是因为莘娇阳已经物尽其用,而是他担心莘娇阳的安危,不得已才让她远离是非之地。

    因为就如我所说的,若是**子那老妖婆想出了些什么,最开始怀疑的便是游走在百里肆与她之间的莘娇阳。

    她虽然是莘氏女,可若**子决定要杀掉她,也是轻而易举而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与莘娇阳乘坐昶伯府的马车回到了上卿府。我俩一路走回了小楼,却见我娘亲还在睡觉。

    几个婢子轻手轻脚地开始为我与莘娇阳布置晚膳的时候,我开口问了几个婢子,娘亲今日的状况。

    她们说,娘亲过午醒了,起身便要见我,婢子们对娘亲解释了一番,而后她才安静了下来,吃了饭,净了身,却又觉着头痛了,就在我们回来不久之前,才又躺在床上睡去了。

    我点了点头,对这些婢子们说了句“有劳了。”

    婢子们受宠若惊,连忙齐齐下跪道:“夫人莫要折煞奴婢,否则先生归罪与我们,我们必要被管事责罚。”

    看来,我当真被她们误认为是信北君带回的小妾。

    我点了点头,开口让她们都站了起来,而后与莘娇阳一同各怀心思地慢慢吃着饭。

    如月中天之时,一身酒气的信北君回到了府上,莘娇阳百般犹豫,却在我的怂恿下,走去了信北君的卧房。

    我觉得两人若要分别的话,是应当好好谈一谈才对,就算不能坐下来平心气和地谈话,道别也应当用力。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像自己曾经的挚爱或是过了生死的朋友,好好地说一句,再见。

    第二日,娘妻一早醒了过来,她与我一同用了早膳,并没有过多地问我,她平静地接受我对她的询问与关怀,而后在我即将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叫住了我。

    “绥绥,万事小心。”她轻轻地叮咛,却是我心中温暖,丰盈。

    我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便走出了小楼。

    仲忧因惧怕有**子那妖妇派人监视着昶伯府与上卿府,因而他今日出门并没有乘坐昶伯府上的车马出门。

    他专门在城西的集市上买了一架马车,绕着圣安城跑了两圈之后,才来到了上卿府的侧门。

    我俯身上车,却见今日的仲忧穿了一身妖艳的水红色,衣领上还绣着金丝绣的花鸟纹。

    我坐上了车,便看着他这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笑了起来。

    “莫要笑,这是阿姐给我做的衣裳,她觉着我面白,所以特别适合穿这个颜色的衣服。”他有些高傲地朝我显示,他有一个姐姐,还会给他缝制衣服。

    我摇了摇头,暗淡地想着,我要是能有个姐姐的话,我绝不像妫薇对我那样对待她。

    “与崇光将军和北郭校尉的相谈地点,还是飘香院,那里大都出入士族贵胄,崇光将军,与北郭校尉去那处也不显突兀。”仲忧道。

    “还是素素的香雪阁吗?”我觉着自己与这样的声色场,倒是有着说不明白的缘分。

    “不,是在霜儿姑娘的仙葩院。”

    我意味深长地斜着眼看着仲忧,我记着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管事阿婆说他最开始是在仙葩院,为霜儿姑娘画像。

    “莫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时常进出飘香院的公子贵胄都有相熟的姑娘,就比如燎公子的相熟是素素,而我的相熟是霜儿,这就像是一个熟人朋友,算不上什么。”他一边说,一边从马车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顶绯色幂篱递给我。

    我将幂篱罩在头顶,待马车停稳了,便与仲忧一同走上了飘香院的船屋。

    我脑子里面已经想好了各种说服崇光与北郭的话,待进了仙葩院,还未看清二人的长相,他们便以大礼齐齐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去扶。

    两人皆是身形八尺的魁梧大汉,又是常年练兵习武,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人拉了起来,气喘吁吁地道:“尔等莫要多礼,我虽有公主的封号,但也都是虚名罢了。”

    “公主可算是回到圣安了,这圣安现如今已乱,国君不知所踪,能救国君的只有公主啊。”一个八尺大汉居然把自己的眼眶给说红了,崇光这样的举措使我有些懵了。

    甚至我早前在脑子里编排好的那些劝诫的话,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北郭见我面露疑惑,因而开口与我说起了崇光与父亲的渊源来。

    早些时候,崇光是宗亲家内的家奴,因为其主好斗,总会带着武艺超群,罕有敌手的崇光参与和其他宗亲家的家奴私斗。

    其主不顾崇光生死,不但靠着私斗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招揽圣安城的大部分贵家来观战,从而赌押胜负,大肆敛财。

    有次,崇光一连打了三场,筋疲力尽,可其主仍旧让他继续在斗台上拼死,在第四局刚开局的时候,便被对手三次击倒在地。

    崇光说,那日天气很好,因为当他头上的伤,流出的鲜血侵入他的双眼中的时候,他见到红光之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眼神惋惜,忧伤地叹着气。

    就是这个人,将他救了,并且改变了他本是惨淡的一生,更改变了那些被宗亲贵家圈养的强壮的斗奴的命运。

    这个人,便是我的父亲,陈国的国君,妫良。

    陈国的私斗,便从那时结束了,父亲下令若民间再有类似战于斗台的私斗发生,无论宗亲公卿,必夺其所有身份,贬为庶民,或充当官奴,流放九州最南的南罗。

    也许就是这件事情,使父亲得罪了宗亲大族,才让这些人,在危急的时刻,全部倒向了**子。

    我询问崇光,可否能联系到自己做禁军统领时的忠心又可靠的旧部军队。

    崇光极力地点了点头,并与我透露,自李少师家的公子李辰接替他作为禁军统领后,大肆安插自己家的护卫进入禁军内部,使得从各郡县的军队之中,筛选过来,作为保护陈宫的旧部,万分不服气。

    可毕竟李家现如今是支持卫姬夫人的首要重臣,风头正旺,李辰又是这禁军的统领,这些人除了暗自受气,什么也做不了。

    我又询问北郭,是否可使圣安城的七个城门同时关闭,只留方华门一个。北郭想了想道:“圣安八门的其中四门,守卫是家父的老乡,若是请他们吃酒,倒是可以说说,剩下的,臣必当尽力地在公主需要时关闭,但是公主必定要给臣个准确的时辰,否则臣也无能为力。”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北郭说的并无道理,若是圣安八个城门同时关闭的话,也难免**子会起疑心,若要趁此跑了,岂不是便宜她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山河依旧今犹在

    “这八门之中,哪两门相离最近?”我问道。

    北郭示意让我坐在凳子上,而后他用手沾着桌上茶碗中的水,在桌子上边画边说道:“圣安八门,最北二门为方华门,鼎盛门,最西二门为重阳门,正山门,最东二门为应阳门,丽正门,最南二门为盛华门,钟定门,这其中方华与鼎盛,重阳三门相近,重阳、正山、盛华为相近,而后钟定、盛华、丽正为相近,丽正,应阳,鼎盛为相近。”

    我细细地看着北郭在桌上画的圣安城各个城门的方位,心里默默地想着,陈宫相距丽正门最近,所以待**子离开时,一定会走丽正门。百里肆今早送我至上卿府偏门时与我提过一嘴,说是他要见一位楚国的旧识,据说这位旧识是楚国的司士,属谏官。

    百里肆想要让这位司士写信给卫姬夫人,告知她,福金公主妫薇被楚王所俘,若要救福金公主,要亲自前往余陵相谈。

    百里肆这方法算是击打到卫姬夫人的七寸了,毕竟福金公主可是她的命。

    所以,这卫姬夫人也一定会在一早离开圣安。

    “在卯时到巳时期间开丽正门与钟定门,午时与申时期间开正山与盛华,酉时到亥时开重阳与方华,子时到寅时开鼎盛与应阳,且在所打开的二门之间设伏兵,待**子入城之后,便紧关所有城门,将其拿下,送入陈宫交给昶伯,等候发落。”

    北郭记下我说的,而后又道:“只怕卫姬夫人半路觉着事有蹊跷,回到了圣安,却见几门都紧闭会反杀回终首山,届时公主会有危险。”

    “莫怕,我自当会保护好公主,万死不辞。”崇光拍着胸脯说道。

    这二人一个勇猛一个谨慎倒也算是互补,能成为挚友,却属不易。

    不过北郭说的并无道理,毕竟这般声势浩大最重要的缘由,是将父亲成功救出。

    “待**子离开圣安,昶伯控制了陈宫后,捉拿现禁军统领李家的公子李辰,而后仲忧,前去李府请李少师,请他务必在开着的城门口亲自迎卫姬夫人回来,若卫姬夫人不入城,他家的公子与他身后的李家,全族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仲忧看了我一眼道:“李家公乃陈国三朝老臣,这李家公子更是李家唯一的独苗,公主还真是个杀伐决断的狠心人。”

    我低着头,摸了摸额角,知道我这样做使他平添不适,毕竟在他看来,若能顺利地救出父亲,这些倒戈于**子的人,都是可以原谅的。

    “在他选择成为**子的爪牙,便是摒弃了三朝老臣的身份,我父亲现在仍旧生死未卜,至于李家的人是死还是活,待我救出父亲之后,必定让父亲去定夺,况且我说出的这法子也不过是为了恐吓他,让他能好好的听话罢了。”我看着仲忧道。

    仲忧垂着头不再说话。

    我进而继续地与崇光和北郭相谈着营救当日的细节。

    回到上卿府时,听莘娇阳说,百里肆已经离开前去楚国寻他的旧识了,他临走时吩咐上卿府的护卫明日护送莘娇阳回安阳。

    我与她坐在上卿府的月季园儿里,她一边弹奏着哀愁又相思的乐曲,一边叹着长气。

    我坐在她对面,摆弄着百里肆的香炉,我记着他身上的香味是安息香,因而为他的香炉之中又添加了一些可使安息香的味道更持久的香料。

    我专心摆弄着手上的事物,却没有开口问起莘娇阳,他们二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两人的感情,只有他们两人能做主,我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明日午时三刻便会离开陈国。”她停下了手,开口道。

    “我要照顾家母,明日便不出府相送了,阿阳一路平安。”我放下手上的香炉,坐直了身子对她笑道。

    她眉宇之间紧锁,愁容满面。

    “阿阳放心走,我会替你好好看着百里肆,决不在你离开时,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将香炉顶盖好,用香炉旁的巾帕擦了擦手。

    “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她淡淡地说道。

    “怎么可能,待陈国内稳,我必定书信一封,亲自请阿阳回来。”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双手请按她的肩膀,与她亲密。

    “但愿那时,我还回得来。”她侧过头,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话中多有无奈。

    “一定回的来。”我那时并不知道安阳执掌着紾尚阁的庄荀老先生已经仙逝,莘娇阳在此时回去,必定是要暂时接管紾尚阁,一直到周王寻到另一位与庄荀先生可比肩之人来执掌这紾尚阁,莘娇阳才能离开安阳。

    可后来与她再见的时候,也是匆匆一别,一直到很久之后,我与她再没有见过面,那一曲一曲动听的《有狐》和《考槃》我却再也听不到了。

    回到小楼的时候,却见娘亲坐在窗边的绣车旁,绣着彩蝶。

    她今日一早嫌弃我的衣服太素,因此便想在终首山时一样,为我亲自做衣。

    我想着她呆在上卿府,哪里又去不得,日日就那样呆着,更怕她胡思乱想。

    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我便让她去做罢了,尤甚想到她已经时无多日,更想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开口跟百里肆要了绣车和绣线,没想才一上午的时间,竟给娘亲都安排妥当了。

    我与娘亲就这样静静地相处,互补叨扰,又互相相望。

    翌日,莘娇阳先入宫与卫姬夫人请辞,借口便是紾尚阁的庄荀先生仙逝,她需要即刻回到安阳为庄荀先生奔丧。

    而后,她便由信北君派遣的护卫相送,离开了陈国。

    莘娇阳离开之后,我便觉着这上卿府空牢牢的,度日如年地游荡在小楼之中,好不容易将百里肆给盼了回来,得知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只等时机的来临。

    过两日,昶伯派人来告知,卫姬夫人向昶伯索要余陵县的兵符,想要调动余陵县的六千兵卫。

    她给不出昶伯调兵的理由,昶伯便猜到了,卫姬夫人已经上了百里肆的当。

    料想福金公主如今是被楚国国君囚禁在楚国大都东楚的王宫之中,信北君刚好利用了**子的这个弱点,使她情急之下便忘了思考,一有任何关于福金公主的风吹草动便坐不住了。

    尤甚,百里肆这次安排给**子写信的人,还是楚国的重臣,姚家的司士姚滉。

    所以卫姬夫人相信,这位姚司士有救福金公主的办法,就算是救不出,能得到一些福金公主的近况也好,若有办法救,那便是倾一国之力,她也是要救自己这宝贝女儿出楚国大都。

    而原本听命于卫姬夫人的暗影卫,在昶伯买通了暗影阁宗主之后,也迅速撤离了陈国,现在她手上的,只剩下旌阳县那三千的兵卫。

    入夜之后,我服侍娘亲睡下,便转身往信北君的书房走去。

    我才打开小楼的门,娘亲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绥绥,万事小心。”

    黑暗中,我回过头,见屏风后娘亲那瘦弱的身子,鼻尖忽然一酸。

    这一声“万事小心”我不知还能听多久。

    走到百里肆的书房,却见他正身穿轻甲坐在沉香木上擦着短剑。我走了进去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视死如归地模样,开口问道:“真的不带我一起吗?”

    他将短剑放回剑鞘,站起身看着我:“不刻,昶伯便会将伯忧阿姐送来,有她陪着你,你也不必害怕。”

    “若此事失败了,府上的护卫宏叔便会带着你和伯忧阿姐从方华门逃出城,一路去安阳。”

    我的脑子里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百里肆这厮让莘娇阳先行离开,莫不是害怕事情败露,我无处逃离,为我准备的后路,让我去安阳的紾尚阁去找莘娇阳不成?

    我盯着他那张严肃的脸,忽而淡淡一笑,心内有暖流涌出,虽然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对我好,而是为了陈国的社稷,可我心中还是将他当做与我有过命交情的挚友。

    我感谢他为陈国做的一切,也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

    我转身走到他的香炉旁,用火折子将我早前调好的香引燃,而后走到窗边,缓缓地打开了窗子。

    已然是夏末,随着闷热的淡去,簌簌而下的缤纷落英在月光之下飞舞,像极了一幕画卷。

    我回过头看着在香炉旁边坐等时机到来的信北君,缓缓地道:“我陪着你,待你起身出府,我为你送行。”

    信北君没有说话,他的全身紧绷,沉稳又冷静。

    我笑了笑,转过头往窗外望去,尽量地呼吸着夜空之中,落花的香气。

    夜越来越深,月也越来越亮,夜风卷着落花飘然而后下落,馥香越来越浓烈,像是一坛洒在地上的陈酿,芳香迷人。

    上卿府上静静的,只有屋内烛火微弱,闪着如豆的光亮。

    子时,上卿府的偏门进来了一顶步撵,步撵上坐着的正是昶伯的大女儿妫轸,她在上卿府的婢子带领下,一路往信北君的书房去了。

    她此次来,其一是要带来一个消息,卫姬夫人已经集结了身边的三千旌阳兵和李少师府上的护卫三百,淳于司徒府上的护卫二百,正于陈宫门前点兵,卯时一刻便出城去。

    其二,她便是尊了父亲的意思,来到上卿府陪伴公主,以宽慰公主之心。

    这其三,是她最不愿意见到,却有可能发生的。如若是事情败露,被卫姬夫人反杀,她要先带着公主一同逃去安阳。

    妫轸这一路犹如行走刀尖,她即舍不得父亲,又不得不在危难时刻秉持大义。怪就怪她自小身子不好,为了不拖父亲与阿弟的后腿,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她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却不见任何回应。

    她狐疑,料想这次行动这样关键,这百里家的少年,可不是睡过去了?

    她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婢子,婢子们也是满脸狐疑,表示什么不知地摇了摇头。

    她长吁一口气,推开了门。

    绕过屏风,走进内堂,面前的景象使妫轸吓了一跳。

    只见信北君正穿着轻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手上还握着一把短剑,身侧有一鼎打翻在地上的香炉,香炉中的香屑撒了一地。

    在他身上,还盖着一张小小的写满字的巾帕。

    妫轸连忙上前,拿起了巾帕,而后命身后的婢子将信北君扶到小榻上。

    她缓缓地走到灯烛下面,拿着那张巾帕慢慢地读了起来。

    伯忧阿姐,莫要怪绥绥。

    我知百里肆忧我安危,不会使我亲自去救父亲,可我妫翼,首先是父亲的绥绥,才是这大陈的公主。

    我不管这天下最后归谁所有,但是父母必定是绥绥一人的。

    自大周以来,以孝为先,以忠为魂。

    我先忠于陈国,于是回到了圣安,后必要孝于父亲,故而必定亲身前往。

    阿姐与我一样,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所以阿姐必能明白我心意。

    此事而起,必将成功,不允失败。

    肆被我所制香惑,二时之后当醒,当刻,若我回到圣安,便事成,若我未归,转告肆,拥立燎公子为储君,安国定邦为首要,而后诛杀**子,为我报仇。

    若我此去不归,唯有一事相求阿姐,我娘亲已时无多日,请阿姐待其如亲,使其安度残日,此恩此时难报,若有来世,毕为阿姐鞍前马后,结草相报。

    阿姐莫要伤神,我们天上人间,总会再见。

    妫轸拿着巾帕地双手不住地在颤抖,她的贝齿紧咬着嘴唇,更是欲泣无声。这姑娘她第一眼见到她时,便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姑娘,可就连父亲和信北君都没有料到,这不安分的姑娘,内心是有多么倔强。

    她将这巾帕放在了袖袋之中,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而后神色恢复了往昔,她转身,正色地吩咐着站在门外的奴婢,请府内的医官来书房,而后紧关上卿府的大门,命人前去前院传话,无论是府内的人,还是府外的人,皆不得随意出入上卿府。府内的护卫,按照每隔一刻巡查府内,若有异动,立即来书房上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重泉一念一伤神

    我从上卿府墙头爬出来的时候,崇光正在蹲在墙下等着我。

    我提着一盏小灯笼照亮了自己的脸,待他确认后,忽地飞上了墙头把我带了下来。

    “公主妙算,此时的卫姬夫人正在陈宫门口点兵,无暇顾及圣安城内的境况,我叫了几个身手高强的禁军旧部正在方华门集结,待寅时一到,我们便出城往终首山去。”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扶上了马。

    我点了点头,裹紧了身上的黛色斗篷。崇明一跃而上,坐在我身后,驱马一路朝着方华门赶去了。

    终首山来往圣安快马加鞭要两个时辰,按照信北君的说法,等**子出城之后再赶去终首山,必定来不及。

    因而,我们要赶在**子之前出城,并且不能与**子的队伍追上。

    **子不走方华门,现又在陈宫门前点兵,方华门相距丽正门又远.况且这方华门为北郭将军所看守,可靠的亲信众多,深更半夜,只要不弄的声势浩大,自然不会让**子察觉,也不会惊动任何人。

    崇光挑选的亲信共有一百一十人,待我与崇光抵达方华门的时候,正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前的空地上。

    我侧身下马,手持两支红色信号旗,大步地穿梭在整齐的队伍中,一路走到云梯高台上。

    夜,太安静。

    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引来了城中令或是**子,那便功亏一篑。

    我隐约地记着曾在终首山时,骨碌曾教我打过的旗语。

    我双手持旗,高举过头顶,从前到后,从后到前,相转三次。而后方华门被北郭下令打开,禁军奔涌而出。

    由于我不会驭马,便如方才一样,崇光将军带着我共乘,一路快速地往终首山赶去。

    行过一刻,天渐渐地转亮,抬头望着玄色的夜变成灰蒙蒙的时候,我吩咐崇光安排探兵留于此处,秘密监视**子的队伍。

    崇光领命,便从队伍里面叫出一个叫小五的少年,命他留在此处,伺探卫姬夫人的兵卫,若要卫姬夫人先我们之前赶回了圣安,立刻快马加鞭,赶去终首山禀报。

    崇光将探兵小五留了一匹好马,再三嘱咐了小五要注意自身的隐藏,以免暴露自己。

    小五领命,遂而牵起了马,消失在一片灰蒙之中。

    抵达终首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是大亮。

    我带着崇明与禁军,行至终首山的山路上。

    时隔三年,我再次回到了终首山,纵有感慨万分,却依旧还是我所熟悉的山路,石板,一花一木,一草一露。

    我望着山上在夏末初秋的凉风里,开败了的菖蒲,却再也看不到曾在花丛里面嬉戏打闹的姑娘,那些曾经在这山上陪我一起成长的人,如今全部四散天涯,不知芳踪了。

    行至半路,我让崇明派遣三两禁军作为探兵,按照我所诉的线路先行一步往山腰的重华寺去,探得重华寺的驻守兵卫的虚实。

    我认为**子会为了救福金公主而带走驻守在重华寺的亲兵,可又怕她会因救福金公主而加重看守重华寺的兵力。

    毕竟,拿捏的住父亲,才是陈国夺权最重要的事。

    我不能让这么多人无端为我丧命,他们同我都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原地待命的时候,我命崇明安排巡逻兵,在四周巡视,其他人原地休息。

    辰时三刻,探路的禁军返回,他们禀报崇明将军,说重华寺的门口大约有三十多个**子的亲兵,就是不知是卫兵还是陈兵,若是从正门强攻到寺院里面,不过一刻而已。

    可是问题来了,探路的禁军只看到了重华寺的门口站着将近三十个兵卫,却不知寺院里面到底安插了多少。

    如若强攻进去,就怕打草惊蛇,惊动了里面的兵卫,届时他们带着父亲转移,或是直接杀掉父亲,就功亏一篑了。

    “若守门兵卫就有三十,这安排在寺院里面的兵卫,也绝不会少,看来我们要想一个不打草惊蛇的办法才行。”崇光叹着气,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我闭着眼睛细细地回想着,忽地我灵机一动,想起曾经我与骨碌在偷跑出重华寺去春红馆画春殿,逛山下的集市时,所挖的那条暗道。

    我连忙对崇明说道:“我知道一条通往重华寺的暗道,崇明,你给我几个身手矫健的禁军,我们一路从暗道进入重华寺我,待找到父亲,确保父亲安然无恙后,再发彩烟为号,你们见烟再攻入重华寺内。”

    “如此里应外合倒是个好方法,不过此事应当由崇明先行,公主留在此处,不可以身犯险。”他说完话立即转身,点了十八个禁军出列。

    “不可,首先那处暗道你并不知在哪,更没有我熟悉那暗道之中的迂回,其次这寺院内安插了多少个**子的亲兵,你我更不知,重华寺里面的地形与庙堂或是禅房你亦是没有我熟悉,若是你去了,在寺院里面先与**子的亲兵短兵相见,未免得不偿失。”我一步上前,站在他的面前认真地说道。

    “国君于我恩重如山,我必当拼了命去相救,若公主以身涉险,将来我有什么颜面再对国君。”他将长柄棍刀背于身后,目光里面尽露决绝。

    “崇光,我是公主,你要听我命令行事。”我大声叱喝,引得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禁军统统站立。

    我转身望向四周,目光如炬“你是觉着手上有兵,便可以随意违背我的命令是吗?”

    “臣不敢。”崇光连忙俯身跪地。

    “我不如那些常年呆在宫墙之中的公主一般娇弱,若要我呆在原地,我便一早答应百里肆,留身于上卿府便可,何必要偷偷地迷晕了百里肆,再自己偷跑出来,我来终首山,来重华寺的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着父亲安然无恙,而你却让我止步这里,你是要气死我吗?”我大声地怒吼,使方才站立起来的禁军全如崇光一般,跪在了地上。

    崇光没有再说话,他立直身子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少时,他抬起头,满眼通红地道:“公主莫气,崇光只是担心公主安危。”

    我没有理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并解下头上的发带,将宽阔的袖口扎紧。

    我拉起曳地长裙,分别扯成四片,包裹在腿间,并且掖进了长靴之中。

    “方才崇明点到的人,跟在我身后。”我转身向跪在地上的禁军大声道。

    禁军之中,站起来十八人,他们义无反顾地走到我面前。

    我环视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而后转身便带着他们往上山上走去。

    “公主。”崇光在背后叫我。

    我回头望去,却见他将自己腰间的短剑呈给了我。

    “公主小心,吾等便等着公主的彩烟号。”

    我接过他手上的短剑,俯身将他扶了起来。

    “我等将军来救我。”

    我转过身,抬头望了望前方熟悉的山路,脚下飞快的跑了起来。

    早前我与骨碌还在年少的时候,不管是作画还是做山匪,亦或是偷跑到山脚下的集市上去吃肉,都是瞒着娘亲,瞒着净慧师父,偷偷溜出重华寺的。

    由于重华寺的山门,总会有小尼姑驻守,所以我与骨碌只能另觅其他办法。起初骨碌十分聪慧地在寺院的后墙上挖了一个洞,并用树枝掩盖了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就被勤劳的净慧师父给堵上了。

    再后来骨碌偷偷摸摸地趁着我与她在藏经阁读书的时候,做了一把木梯用来翻墙,可是又没过多久,被厨房的小尼姑给当做薪柴给劈了。

    最后,忍无可忍的骨碌决定要想一个长久之计,于某日我俩在重华寺梅园之中的假山里面玩捉迷藏的时候,她便灵机一动,就在这假山里面挖了一条通向寺院外面的暗道。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阻挠我与骨碌的寻欢之路。

    自开败的菖蒲花田下进入,寺外的暗道很小,而我也不像年少时那样身形娇小,只能俯身匍匐而入。

    倒是难为这些一路跟着我匍匐而行且身形强壮的禁军了,若是这暗道再小一些,估计他们都没法进去。

    这条暗道幽暗深长,待接近梅园的假山处时,才会变得宽敞许多。从匍匐到屈身,再到直立,我知道已经身处于重华寺的内院了。

    脚下的步子飞快,忽而地豁然开朗,脚下忽现了一阶一阶的台阶。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禁军作以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而后我小心翼翼地从假山之中探出头,环顾四周景色熟悉的梅园。初秋并不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小桥的石栏上,倒是放了几株开了娇艳的月季花。

    我再往前探出身子,瞧着眼前偌大的梅园空无一人。

    我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假山,在我身后的禁军见四周无声亦无人,便都跟着我一同走了出来。

    三两禁军俯身行至我身前,将我掩护在他们防守的队形之中。

    脚步受了限制,更使我难以辨别重华寺的方向,我拍了拍前人地肩膀悄声地与他们说道:“这重华寺我比你们熟悉,现四周寂静无声,应当并无**子的亲卫,我在前方带着你们走,我们一间一间地去搜,这样有条不紊,才能节省时间。”

    在我身前的禁军们将信将疑地为我让出了路,我见此俯身上前,带着他们绕过梅园的小桥,却在游廊的转弯处,迎面撞上了一个低着头,端着木托盘的人。

    那人被我撞倒在地,托盘里面的汤碗落地而碎,碗中的汤药撒了一地,味道甚是刺鼻。

    我被撞了一个趔趄,进而闻到了溅在地上汤药味儿,鼻间猛地涌进来一股酸苦的味道,这味道使我的鼻子刺痛,一股热流奔涌而出。

    我低下头,抬手擦了擦鼻尖,却见手指上有血。

    站在我身后的禁军见此,以为是那倒在地上的人发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暗器,使我受伤,他们猛地拔出尖刀指向那个被我撞倒在地的人。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送药的。”我掏出绣帕塞入流血不停的鼻子里面,闻这声音似是有些熟知,推开将我严严实实遮挡在身后禁军,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

    “小雀?”我将信将疑地喊着她的名字,生怕是自己认错了。

    “绥绥阿姐。”她闻声抬起头,认出了我,喜极而泣。

    这小姑娘是在我出嫁于蔡国的前两年,净慧师父在外行医时,在贵族的人殉队伍之中唯一救下的一个。我还记得她当时被吓坏了,初来重华寺的时候就像一只胆小的麻雀一样,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这才给她取了小雀这个名字。

    净慧师父留她在身侧照顾,也教她习字礼佛,我记得在我出嫁的时候,她还手抄了一本《地藏经》为我新婚之礼。

    我连忙命身旁的禁军放下长刀,而后俯身将她拉了起来。

    她还没站稳,便抱着我哭了起来。

    “绥绥阿姐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她这哭声倒让我想起了,她刚入重华寺时,首夜睡的极不安稳,被梦魇折磨,揪着不放,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盯着地上的碎碗问道:“这汤药可是给谁喝的?”

    小雀站直了身子,看着我道:“是给陈侯的。”

    “这,是什么毒?”我攥紧双拳问道。

    小雀摇了摇头,但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袖袋里面拿出一个赤色的小瓷瓶交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瓶塞,闻到了一股酸苦的味道,这味道与方才碎在地上那瓷碗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识得这毒药,在蝴蝶谷小住那一段时间,小白曾教我辨别过,诸侯国的前朝后宫,是最喜爱用这类毒药,惩罚鸩杀犯错的寺人媵妾或是妃嫔公卿。

    这药的名字叫没药,服毒不过一刻之后,便会面带微笑,七窍流血地死去。

    我将瓷瓶紧紧地握在手中问道:“你可知道是谁授意的?”

    小雀垂着眸子,面带悲伤地道:“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武功高强,与卫姬夫人沆瀣一气,软禁陈侯,还将净慧师父逼死了。”

    “小雀,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并不确定是不是我听错了什么。

    “净慧师父死了,绥绥阿姐,净慧师父被卫姬夫人逼死了。”小雀悲恸地捂着嘴巴大哭,她太过于哀痛,竟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月冷空房不见人

    对于小雀来说,净慧师父是她的恩人,但是对于我来说,净慧师父是像我父母长辈一般的人。

    在那段娘亲整日悲悲切切,惶惶终日的日子里,是她教会我仁义礼信,是她教我对万物众生的认知。是她建议娘亲为我寻来了传授我礼、书、画的先生,又亲自为我与骨碌二人,传授六艺之数。

    她将我与骨碌二人真正地当做一国的公主来教导,苦寒着自己,却从来不短缺我与骨碌,就连旁人去不得的藏书阁,也放心地交付我与骨碌二人打理。

    我知道她想让我多多读些有用的书,多多习字,可我却辜负了她,总爱读那些志怪趣闻,字也写的如春蚓秋蛇一样,不堪入目。

    就是这样一个在暗中默默地为我付出的人,却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去了。

    我眼前仿佛有浮现了她那张温和的脸,慈爱地摸着我的头,柔和而又明亮。她说:“绥绥,你莫要总想着逃出重华寺,将来等你长大了,离开了这里,便是你想回,也回不来了。”

    我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忽而觉得天昏地暗。

    “公主,公主。”离我身侧最近的禁军见状,连忙上前来回摇晃着我。

    我眼神呆滞地看着小雀,却见她眼里藏着惊愕“阿姐,你就是卫姬夫人一直在搜寻的福祥公主?”

    我依旧沉浸在地暗天昏之中,并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她喃喃自语了片刻,便不再哭了,一步上前拉着我的肩膀道:“净慧师父临终前曾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等阿姐回来,她说,只有阿姐才能救国君,我先前只知阿姐身份显赫,却不知阿姐就是福祥公主。”

    “阿姐,阿姐,你听我说,昨日卫姬夫人调走了大半重华寺的守军,如今这重华寺内部空虚,正是你救国君的好时候,我现在就带你去,我现在就带你去软禁国君的禅房。”她努力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奈何我始终沉浸在失去净慧师父的悲痛里面出不来。

    我静静地坐在地上,回想着少时与净慧师父的过往,不愿相信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胸口上传来的疼痛,让我有片刻的回神,我见面前的小雀正在用力地捶打着我的胸膛。

    她满脸泪痕,发指眦裂地冲我大声吼道:“阿姐,阿姐你清醒一点,若此次救不出国君,净慧师父便白死了。”

    我抬起手,拔掉鼻间的锦帕,而后抓着小雀捶打着我胸膛的手,缓缓地站起了身。

    “带我去救国君。”

    往禅房走的路上,小雀断断续续地将净慧师父的死因告诉了我。

    在**子开始控制陈国内政之后,最先拔除的便是重华寺,因为那时,这寺院里面住着的是娘亲。

    她恨毒了娘亲,可却没有让她死,而是将她送去了息国,即可以胁迫限制我,亦可牵制父亲。

    她将父亲软禁在重华寺,以娘亲的性命威胁他,若要他逃走,娘亲即刻身首异处。

    净慧师父见境况危急,不想牵累无辜之人,便遣散了寺院里面的小尼姑们,仅仅有小雀留在了净慧师父身边,照顾着她的起居饮食。

    遣散了的小尼姑四处寻着谋生之地,有的还俗嫁了人,有的又去了其他的寺庙,继续礼佛。

    不久后,净慧师父收到了被遣散后,游走于蔡国与息国之间的小尼姑的信。信中说蔡国覆灭,陈息蔡三国盟约瓦解,凤姬夫人出逃,正在雅安关由息国的长亭公主保护,已经摆脱了息国国君姬留的控制。

    净慧师父收到信后,入夜便悄悄地潜入了父亲被软禁的禅房内,与父亲说了此事。

    父亲得知**子已经趟入了蔡国息国楚国,这三国的浑水之中,他痛心陈国遭受牵连,因先有娘亲的命做要挟,无力反攻。

    而今他已知娘亲无恙,便求净慧师父助他一臂之力,逃出重华寺。

    净慧师父冒险答应了,她与父亲想了十分周全的逃跑计划,可到最后,这逃跑之事却不知被谁泄露给了**子。

    事情最终败露,父亲并没有能如愿地逃出重华寺去,反而在这之后被**子下了迷药,整日躺在床上昏睡,不知日月。

    而净慧师父,被**子关在柴房,她逼迫懂得医理的净慧师父制毒,让她下手毒死父亲,让她背负弑君的罪。

    净慧师父不从,**子便不给净慧师父饭吃,没过多久,净慧师父便被活活饿死,在柴房之中卧佛圆寂了。

    小雀说,她期间有偷偷地拿干粮给净慧师父充饥,可净慧师父却拒绝了。

    她告诉小雀,人可以受尽屈辱地活着,但绝不为了活,而与狼狈苟且。

    小雀一遍一遍地擦着眼泪,说着净慧师父临终时所交代的事情。

    “师父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骨碌阿姐,她还说柴房的地窖下,还为你腌制了今夏的水芹,就是为了能盼你回来一同吃。”

    “净慧师父,是何时离世的?”我忍着口中的酸苦问道。

    “就在今年暮春之时,净慧师父死后,卫姬夫人便差遣看守重华寺的亲兵,随意地将师父的仙身丢在了终首山的荒野之中,我拿着这些年采摘野菜卖得的积攒,与替贵家绣娘绣花样的钱财,买通了抬走师父仙身的亲兵,让他告知我将师父的仙身弃于何处,然后我趁着夜黑跑了出去,找到了师父的仙身,将师父葬在了那处紫地花的花田里。”小雀垂着头,眼泪簌簌而落。

    “这也是师父的遗愿,她说若是你与骨碌阿姐回到的终首山,一定会在冬日里去那处紫地花田,那样她便能看见你们了。”

    我停下脚步,拉着小雀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道:“小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师父死了,还有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小雀热泪盈眶,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哽咽地道:“师父也是这样与我说的,她说让我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等绥绥阿姐回来,她说,只要绥绥阿姐回来了,我便不用这样再担惊受怕了。”

    绕过重华寺的梅园便是净慧师父的禅房了,小雀说**子昨日将亲兵撤走前,曾吩咐,若她此去四日不归,或是陈宫发生叛乱,便毒死陈候。

    “可你不是说,毒死父亲的是一个男人授意的吗?”我示意禁军轻手轻脚,躲避在禅房附近隐蔽处。

    而后,我便拉着小雀躲在了禅房门口对面的一处怪石后面。

    “是,以往他与卫姬夫人都是靠着书信来沟通的,也是近些日子才在重华寺露面的,我不知这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知这男人的名字,只不过每当靠近他时,总觉着害怕,仿佛他一抬手便能将人劈死。”小雀的惧怕地抖如筛糠,可眼中却倔强地不言胆怯。

    “可他为何不听**子的话,偏生要提前动手毒死父亲呢?”我不解地喃喃自语。

    按照小雀所说,这个神秘的男人应当是**子安排在外的手下,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理应是监视息国与蔡国的动向的探子,所以他并没有理由不按照**子的吩咐来做。

    “绥绥阿姐,我先前去将那人引出禅房,而后你进入禅房内,确保国君安然无恙,再来救我。”小雀提着裙角便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你如何引出他?”

    “他遣我去为国君煎药,又放心地将没药给我,让我给国君的汤药下毒,可见他觉着我贫弱,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他这般轻视我,自然不会细思我说的话,我只要告诉他,煎汤药的灶房出事了,他便会跟着我一同前去。”小雀的眼中似是有火,灼烧着我的胸口滚烫无比。

    我紧张地看着她,更是死死地拉着她不放。

    她朝着我莞尔一笑:“其实今日,绥绥阿姐你若不来,我也是要决定与他同归于尽的,净慧师父说过,人可以受尽屈辱地活着,但绝不为了活,而与狼狈苟且,谢谢阿姐,让我能了却了一桩心事,待到黄泉路,我会亲自告知净慧师父,告诉她老人家,你很好,很好。”

    她从我手中抽掉了自己的手臂,而后头也不回地从怪石的后面跑了出去,敲开了禅房的门。

    我心间一震,躲在怪石后面,仰面暗泣,呜咽无声。

    我听到禅房的门被缓缓地打了开,听到了小雀细声地说了些什么,听到二人一前一后行走的脚步声。

    待声音越来越远,我从怪石后面走出来,对隐藏在四周的禁军打了个手势。

    禁军接连现身后,皆是跟在我的身后,一路大步地跑到禅房之中。

    就在净慧师父平常诵经礼佛的小榻上,我见到了父亲。

    他面色惨白地仰面躺在那,毫无生机。

    我走上前,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却见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我用双指试探他的鼻息,却只感受到只有微弱的气息浮动。

    好在我事先料到,被**子软禁的父亲,一定不会是安健长康的,所以从上卿府出来的时候,我的衣袋里面便塞满了白老头早前送我的丹药。

    我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的是定息凝神的丹药,我一股脑倒出了瓶中所有的丹药,塞进了父亲的口中。

    随即叫着身侧的禁军,将父亲抬起来,放到一个身形敦实的禁军身上。

    我一手扶着趴在禁军背后毫无知觉的父亲,一边吩咐着禁军,赶紧出门,按照原路返回。

    禁军们得令,依旧排成了防守的队形,迅速地向禅房门外跑去。

    而此时的门外,庭院的中央,刚刚离开的小雀正站在怪石前方,她双眼惊恐的望向迎面而来的我们。

    四周的禁军皆是停下了脚步,他们齐齐地拔刀而出,谨慎地看着小雀。

    我抬起头,眯着眼,这才注意到,在她脖子上驾着一把锋利的短刀,而这把寒光乍现的短刀,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

    刹那间,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何那个男人,一直想要早些杀掉我父亲。

    “绥绥阿姐,谢谢你能回来。”这是小雀的最后一句话。

    待她说完话之后,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刃轻轻地一划,她便闭上了双眼,微笑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的双眼通红,目眦尽裂地瞪着站在小雀身后,手握短刀的男人。他嘴边带着笑,正用绣帕擦着刀上的鲜血。

    他优雅地将短刀收回刀鞘,抬起头,双眸变的邪魅,他笑道:“妫翼,真是好久不见。”

    他已经不再是息国那个与我肝胆相照的络腮胡子,他是暗影阁的朱雀护宫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从暗影阁里走出的嗜血之人,何来会有慷慨仗义的仁侠之心。

    “发彩烟,让寺外的崇明攻上来。”我回头即刻吩咐着站在我身边的禁军。

    随着我的一声令下,接连七道绯色的烟雾破竹而出,散在重华寺天空的上方。

    “暗影阁的朱雀护,你在息国救过我与娘亲,算是对我有恩,在蔡国被楚国攻占之时,你陷害我与小白深陷险境,便是与我有仇,而如今你却又杀掉了我的小雀阿妹,还想要毒死我的父亲,陈国的国君,我与你便早已恩义断绝,你我已是仇人,不必手下再留情分。”我拔出腰间崇光送我的青铜短剑指向他,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在眼见他杀掉小雀的那一刻,我便确信,那个曾经带我去息国的集市上吃面的络腮胡子再也回不来了。

    我这心里也不会再对他留有,他能迷途知返的念想。

    我开始恨他,恨不得想杀了他。

    “妫翼,你可想过,我身上的真气全散,我会怎样,暗影阁从来都不缺仇家,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吗?”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两道深褐色的伤疤。

    这两道疤痕宽厚,远远望去便觉着可怖,看来他真气散尽的时候,定是受到了之前得罪过的仇家追杀。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就算他向暗影阁的宗主求助,也并没有什么用,凭着暗影阁那样的地方,从来都不会白养白救一个无用之人,就算是朱雀护,又能如何,暗影阁从来都不需要一个没有用的朱雀护。

    可他为了能活下去,还是硬着头皮通过渡鸦传信求助了宗主,然而宗主并没有派人去接应他,而是让他在失了真气之后,自生自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凤阁龙楼连霄汉

    看着他胸前那两道疤痕,我动了恻隐之心,可一瞥见刚刚被他杀死的小雀,尸身还未凉去,便恨意丛生,觉着他是罪有应得。

    “你活该。”我红了眼睛,我眼前忽而又浮现小白那一身伤疤。

    我恼怒自己不该对他心软,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下地狱。

    “是我活该?”他笑了起来,眼里一片暗潮汹涌“确实是我活该,我活该一次又一次地放过你,我既然狠不下心杀你,那我就杀掉那些你所在乎的人,你所爱着的人,我亦是要让你饱尝与我一般,这求之不得的痛苦。”

    他抽出腰间的剑朝我劈过来,我张开双臂护着父亲大叫一声:“谁要取其首级,本公主许他万金并封以校尉。”

    然而就算夸下海口,双方的战斗力明显相差太多,恢复了真气的宫涅,如冢虎出山,不刻便将这十八个禁军撂倒了大半。

    他拂袖轻盈,手上不沾染一丝血痕。

    我见状,抄起地上被他杀死的禁军手边的武器,不顾后果地猛地向他刺去。

    他见我加入了交战,眼中一亮,随即手上出招,转眼间就将我手上的长剑打落在了地上。

    我知道我与他的交战,就是以卵击石罢了,可我却还想做垂死挣扎,为崇明攻入重华寺,争取时间。

    “妫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和我走,你与我两个人,远离这是非,我答应你,我会对你好,不再勉强你做任何事。”他与我面对面,眼眸之中是无尽的深渊,让我感觉到害怕。

    我双手紧握,心里畏惧,却面色平静地哂笑道:“怎么,你承认你喜欢我?”

    “是的,我喜欢你,从你在息侯面前把自己脱光的那次,我便喜欢你,我喜欢你在黑暗之中无所畏惧地模样,喜欢你胆小怕事,欺软怕硬的顽劣,我这样的人,自小便生于黑暗之中,为了能活着,做尽了违背良心之事,可你的无所畏惧就像是破晓时候的光,刺眼又温暖。”

    对于他这又长又煽情的告白,我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我身侧的禁军,除了背着父亲的那个,就只剩下四个,我焦急地望着梅园通往禅房的月门,希望崇明可以带着其余的禁军马上出现。

    耳边忽地传来利器破风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迎风而过,便见身旁除了背着父亲的那个禁军,剩下的全部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我抬头望去,见宫涅两指之间银光忽现。

    “莫要辜负我啊,妫翼。”他眯着眼睛看着两指之间的零星镖笑道。

    我紧咬着牙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笑了笑,两指间闪出一道银光,朝父亲的方向打过去。我随即转身喊道:“有暗器,快保护陈候。”

    背着父亲的禁军闻声过后,迅速将父亲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替父亲挡下了零星镖。

    暗器没入胸口,他顷刻浑身抽搐,七窍流血地倒在了地上。

    “妫翼,我知道你在等人来救你,可是你没有时间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他点脚上前,落在我身后。

    这园子里面只剩下我与他还有父亲三人,我尽量沉静下来,不去激怒他。

    他环住的我身子,下巴抵在我肩膀上,鼻息窜进我的脖颈里面,引起阵阵痉挛。

    我抖如筛糠,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着。想要反抗,可父亲正毫无知觉地瘫在对面的石阶上。

    “看来,你已经没机会了。”他抱在我胸前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指尖的银光再次闪现,并即刻朝父亲飞过去。

    小雀与净慧师父不能白白牺牲,更何况上卿府的娘亲还在苦苦等他,我绝不会让父亲就这样轻易地死掉。

    我挣脱开他的钳制,拼命地朝父亲跑过去,妄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道暗器。

    眼前忽然略过一阵黑影,犹如狂风卷落叶般掠影而走。我并没有看清这黑影是从何处而来的,待我扑倒在地上,再次站立的时候,却见父亲已经被毫发无损地移到了一旁,而那只飞向父亲的零星标也被这黑影打入了游廊的红柱上面。

    我连忙跑到父亲身边,见他呼吸平稳,神色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回身望去,却见禅房的四处站满了身穿夜行衣的人,这些人用玄色尺素围着脸,身形敏捷。

    我想方才救了父亲的那道黑影便是他们其中之一,因而仰头与他们言谢。由此我也注意到他们这些人大都是身形娇小且清瘦,看起来并不像是男子应当有的体态。

    他们并没有搭理我,而是继续朝着宫涅猛攻,其招式诡异,速如疾风。

    我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招式,不由得竟看呆了。

    “八卦门从不涉世,怎地如今看到九州开始动荡起来,也都想急于分羹不成?”宫涅退攻为守,抵御的开始略显吃力。

    “一个大男人欺负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还叫的这么大声,丢不丢人。”这声音是从禅房的屋顶上传来的,婉转悦耳,听起来倒像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

    我随着声音仰头望去,寻到了说话的人。她站在屋顶最中央处,负手而立,身形更为玲珑。

    宫涅被她的话呛的脸色铁青,他紧皱着双眉,怒视着她。

    少女满不在乎地笑眼弯弯,随即从背后拔出两只精致的短刀。

    我见这短刀似曾相识,仿佛骨碌也曾用过这样的短刀。

    短刀散发着寒光,一看便是由上层的寒铁打磨而成的,这短刀的刀背上刻着两处海桐花,刀柄上更是挂着两串铜铃,声音悦耳,甚是动听。

    我想天下精致的短刀大概都应是出自一个铸刀师父的手,所以才这样相像。

    “原来是铜铃海桐。”宫涅眯着眼睛,抽出腰间的长剑开始与她交战起来。

    单枪匹马的状况下,少女明显占了下风,我暗自替少女捏了一把汗,却见她轻巧地躲开了宫涅的招式,定立在怪石上,轻盈而独立。

    她不失优雅地吹响了口哨,随后停落在四处的黑衣人开始轮番上前与宫涅交战,不停地消耗宫涅的体力。

    宫涅看出了这些黑衣人套路,他自知处于下风,便不再恋战,回身看了我一眼,便识相地离开了。

    见他走了,我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起身,走上前去与少女致谢。

    少女回眸看了我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施展轻功,带着她的部下,飞似地不见了踪影。

    这边八卦门的人才离开,崇明便带着禁军冲了进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满院子的禁军尸首,而后赫然大惊,疾步上前,但见我安然无恙,面色舒缓了不少。

    他见父亲躺在地上,面露惊愕。

    与我最初见到父亲时的情形一样,崇光疾步走过去,蹲在父亲的身边,抬手轻探父亲鼻息。

    “你放心,他还活着,想是**子喂他吃了太多迷药,所以他才这般一直昏睡不醒。”我回身走到父亲身边侧身,俯身用力地将他的上身推了起来。

    崇明见状,连忙命令身侧的禁军上前,从我手中接过父亲,将他背在一个身形敦实的禁军身后。

    我站起身,又走到小雀身边,眼泪却在不由自主地向下流。我蹲下身子,拉着小雀逐渐冰凉的手,撕下一片裙角,缓缓地为她擦着脖子上与口鼻之间的血迹。

    “我说过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却未想到你还是因我而死了。”

    我丢掉染满了小雀鲜血的裙角,而后又扯下了一片裙角,将她脖子上的伤口包裹住。

    “公主,如今国君得救,我们要即刻返回圣安城,不可耽误。”他俯下身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

    我长叹了一口气,擦了擦腮边的泪珠:“你留下几个人,将这些捐躯的禁军掩埋,而后再将这姑娘规整地葬在重华寺最北边儿的紫地花田里。”

    崇光点了点头,扶起了我,而后又点出了几个禁军留在了重华寺。

    吩咐完事情之后,他便带着我与老爹一路策马而奔,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未时三刻,我们回到了圣安城,因提前知道了,此时开着的是正山门和盛华门。崇明吩咐一十二名禁军,携父亲在正山门停留片刻,并使北郭校尉寻来车马,将国君放置于车马之上,再带回陈宫之中。

    而后,他先行带着我,从正山门,一路跑向了陈宫。

    陈宫的正阳门外站满了身披铠甲的精兵,但见我与崇明一路飞奔,立即大声朝我们呼喊:“来者何人?”

    “福祥公主,妫翼。”待崇明立定了马,我气运丹田地大声喊道。

    少时,从正阳门里面走出一个身穿轻甲的男人,男人脚步飞快地由远及近走到了崇光的马前,他怒气冲冲,却仰头大喊着:“开门,迎公主回宫。”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

    坐在我身后的崇光将军领命,待正阳门大开,驱马继续往陈宫里面飞驰。

    “看来公主可真将信北君给惹急了,我以往做陈宫的禁军统领之时,从未见到过他生气,就算是李家老头和淳于家那老头合起伙来挖苦他,他但都能一笑了之。”崇光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方才,那个怒气冲冲,身穿轻甲的男人,便是醒过来的百里肆了。

    我之前佯装答应他留在上卿府,不以身涉险,可事起之前,却将他香炉里面的香给换了。

    我还记得当他察觉香炉里面的香味不对的时候,已是浑身无力,他怒视着我,将香炉用手臂打翻在地,而后便躺在地上睡了过去。

    我耳红面赤地低着头没有说话,待到陈宫的第三道门时,崇明携我侧身下马。我回头才发现,百里肆也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跟在我们身后。

    他侧身下马,直直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见状连忙躲在了崇明的身后。

    “国君可安?”百里肆知道我现在无颜见他,因而开口问着崇明。

    “尚安,不过一直处于昏睡之中,事有紧急,但也不能失了国君的颜面,从终首山回来,入正山门后,我便吩咐一十二个禁军携国君在正山门稍作停留,吩咐他们向北郭要来一辆车马,暂先安置国君,我带着公主先行,一路飞快,想那车马应当就在我们身后,现在应当到了正阳门前了。”崇明说完转身又上马。

    “公主已毫发无伤地带回,崇明这便回到正阳门再迎国君。”崇明策马又再次往宫外奔去。

    我回手想拉住崇明让他留下来,让百里肆那厮去接父亲便好。崇明现在可是我的挡箭盾牌,他这一走,可就只剩下我与百里肆两个人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拉住崇光,便被百里肆那炯炯发光的双眼给瞪的不敢再张扬。

    我连忙收起无辜的表情,随即冲他谄笑着,抬着手请他先走,他瞪了我一眼,冷冷地道:“你之前从未来过陈宫,这次我走在你前面为你带路,你紧紧跟好,记住陈宫的每一处路,待下次,我便是要走在你身后了。”

    我连忙对他百依百顺地道好。

    他转身留下一个潇洒又坚厚的背影,而我连忙跟着他一路走了进去。

    现如今的陈宫,已经被昶伯所掌控了,他在昨夜**子点兵之时,连夜叫来了圣安附近四处郡县的精兵,在**子走后,一举攻入陈宫。

    除了**子安排在宫内的爪牙以及李少师家公子的亲信反抗了片刻。其余的禁军在李少师家的公子接任禁军统领之后,没少受他身边的亲信排挤,他们到现在也大都只认崇明这个统领,见有人肃清宫中的余孽,恨不得开门相迎,所以压根也没有反抗。

    昶伯控制陈宫之后,那些支持**子的宗亲与公卿,吓的连忙穿着朝服跑进了陈宫,一个接着一个控诉昶伯要谋反。

    而今昶伯正在父亲时常与他议事的勤政殿里坐着,那些宗亲与公卿不敢上前动他,却只能指着鼻子骂他。

    待百里肆带着我走到勤政殿的时候,我正见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家,指着昶伯的鼻子骂他是奸佞宵小。

    而昶伯不气不恼,一边喝着茶,一边哼着小曲儿,就这样十分愉悦地在听着他的咒骂。(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天教分付与疏狂

    我走进了勤政殿,轻轻地咳了咳。

    昶伯闻声抬起头,看到了我。

    他雀跃地放下了茶碗,连忙起身向我走来。

    “臣,恭迎公主回宫。”他以君之礼,拜我。

    我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但见这勤政殿中的人,都对我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我垂下了头,淡淡地道:“昶伯快请起。”

    昶伯闻声站立起身。

    我露出了温婉可人地笑容,绕过昶伯,走上了勤政殿最正中的台上正襟危坐。

    “让你们受惊了,我便是陈国的福祥公主,陈国国君的嫡女,凤姬夫人所生的女儿妫翼。”我仰着头,说到自己身份的时候,神情万分骄傲。

    我想着我这样的出场,确实让这些个年过半百的人受到了惊吓,因而没有人再敢出声了。

    “我这都介绍完自己了,你们难道不要告诉我,你们是谁吗?”我双手杵在黄梨木的桌上,认真地道。

    “也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敢冒充公主。”最先斥责昶伯的那位老人家开始沉不住气,他上前一步,抬起手来指着我的鼻子怒斥道。

    我如昶伯一样始终笑呵呵地看着他,才想开口与他对上两句,却被百里肆给抢了先。

    “太仆莫要放肆,公主岂是你能随意呵斥的。”

    “别以为我不知,你们这些人不过是随意寻来了个山野村妇冒充福祥公主,你们一直阻挠卫姬夫人立储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百里肆你身为承袭贵家,难道不觉的羞耻吗?”老人家慷慨激昂,一股怒气直上头顶,将纵横沟壑的老脸憋的通红。

    “太仆殿前以下犯上,不觉着自己也很羞耻吗?”百里肆疾言厉色地道。

    老人家捂着胸口,抬着颤颤悠悠的二指,指向百里肆,他被百里肆气到口不能语,一直“你,你,你”了个半天,也没有再说出话来。

    我伏在桌子上,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倒是同情起父亲来,我觉着他平日里定是为难万分。

    “不过太仆应当心里清楚,公主其实就是个山野村妇。”百里肆收起了怒意,忽而淡淡地笑了起来。

    我挑着眉毛,斜眼看着百里肆,心里想着他这厮还真是记仇,不过就将他迷晕了一次,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是村妇。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是细皮嫩肉的,似乎没有山野村妇那么黝黑。

    “信北君这是何意?”站在那老人家身后的一位壮年男人忽然开口问道。

    这男人身材瘦弱且皮色黝黑,远远望去,倒是与终首山下种田的农夫无异。

    “淳于司徒,难不成你也忘了,当初断定福祥公主的星命与陈国国运相斥的,除了那名被卫姬夫人灭了门的占星师,你也有份,还有今日在场的,公卿,宗亲们,也是托你们这些人的福,公主自幼就被赶出了圣安,从而长于山间,所以太仆说公主是山野村妇,也算是承认了公主的身份。”我终于知道,早前莘娇阳责骂妫燎的那些歪理,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信北君既知道福祥公主与陈国国运相斥,为何还要带她回来,难不成你要陈国变成与蔡息二国一样吗?”淳于司徒加入了与百里肆对峙之中。

    “国君早前已为公主正身,并且昭告九州天地,司徒这样说,可是在质疑国君啊?”一直不说话的昶伯也加入了对峙之中。

    “臣不敢质疑国君,只是若福祥公主当真与陈国的国运相斥,在她回来后,陈国当真如占星师所言的那般冰山易倒,敢问信北君与昶伯敢为这个后果作担保吗?”淳于司徒比那只会生气的老家伙要好一些,起码在嘴皮子的功夫上,还知道依理依据地去说服人。

    “那是当年卫姬夫人所做的冤狱,与我等有何关系,况且现在的陈国才是冰山易倒,只有福祥公主回来了,陈国才有可能会重新昌华。”信北君驳斥着淳于司徒。

    “重新昌华?”淳于司徒笑了笑。

    “信北君,你莫不是糊涂了,你自己瞧瞧,这样一个小姑娘,除了会瞪眼睛,哭鼻子,还能做些什么?”淳于司徒冷笑地盯着我看。

    “你与我说她可以使陈国重新昌华,我看她这妖媚地模样便与那些祸国妖妃不相上下。”

    虽然被人夸着长相漂亮我很开心,可毕竟他的语气不太好,让我心里万倍不爽。

    可以说我欺软怕硬,也可以说我胆小怕事。

    但是说我只会哭,只会瞪眼睛,那我定要替自己辨别几句才行。

    “百里肆,这两人是谁,现如今是何官职?”我坐直身子问道。

    百里肆抬头望了我一眼,而后俯身一拜,毕恭毕敬地说:“一位是太仆,主管陈国车马,为宗亲,与公主同族,一位是司徒,为陈国地官之长,姓氏淳于。”

    “管车马的不是应当在马厩里呆着么,怎么还跑殿前来了?”我摸着下巴盯着那位太仆看。

    待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淳于司徒讥笑着道:“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

    “回公主,太仆虽为车马官,但陈国朝立议事,位于九卿与封爵在身的都要前来殿前参与。”百里肆一直俯身回我,与那二人不不屑一顾地态度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

    “哦?”我笑着点了点头。

    “百里肆,陈国的宗法之中可有写,若宗亲对国君及公主不敬的话,需要受什么责罚?”我歪着头,语气谦和。

    百里肆抬起头,不知所以地看着我,他并不相信,现如今根基不稳的我,能做出责罚宗亲的事来。

    “回公主,这要看情节缓重,缓者或是罚奉,或是书写罪状,重者或鞭笞,或是夺其姓氏,贬为庶民。”百里肆低下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我现如今是否可以施以号令,来责罚对我不敬的人呢?”我问道。

    百里肆垂着头并没有再回答我。

    “说啊,百里肆,你就说说看嘛,我这个公主是否就是个摆设,就连惩罚对自己不敬的人的权利都没有呢?”我歪着头,似是俏皮地撒娇。

    百里肆之所以没回答我,不过就是不想将事情闹腾的太大,毕竟这事才做了一半,想必他还是想让我存留力气对付**子。

    可偏偏有人却想跃跃欲试。

    “就算是你有,你又能拿老夫如何?”太仆高昂着头,义愤填膺地说道。

    “有太仆这句话,本公主便放心了。”我欢喜地拍案而起。

    “来人,将太仆拉出正阳门,砍了。”

    众人皆是错愕,尤其是百里肆,他原本是垂着头的,听闻我这话说出的时候,猛然抬头看向我,比在宫门口与我相见时,还要目眦尽裂。

    “看来,我这个公主果然是空有名号罢了。”我长叹一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

    “既然你们不动手,那我便自己动手吧。”我缓缓滴从台上走下来,拔出腰间崇明送我的那把青铜短剑,朝着太仆走了过去。

    太仆吓得面色死灰,连忙躲在淳于司徒的身后。

    淳于司徒也被持刀而来的我吓的半死,全然不见方才那气势汹汹地模样。他抖如筛糠地也想躲开,但却被太仆抓的死死,无处可躲。

    “淳于司徒,真是对不起,本公主的剑法向来不准,若要误伤你了真是多有担待了。”我抬手便是一个猛刺,吓的淳于司徒与太仆两人一同滚在了地上,就连冠帽也都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儿。

    站在二人身后的是三个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他们兴许是认为福祥公主一定是个疯子,为了不被疯子误伤,连忙跪在地上,不仅替太仆求着情,更为自己求着情。

    百里肆见他们都跪了我,便不想让我再闹,一步上前就要夺走我的短剑。

    我轻巧地转了个身,躲开了他的手,回身朝他伸了伸舌头,眨了眨左眼。而后又朝着昶伯比了比手势,示意让他好好压住百里肆,我自己的事情,定要自己处理,百里肆也不能掺和。

    昶伯知我,朝着我点了点头,便拉扯着百里肆的肩膀,将他拉了回去。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跨步走到了太仆身边,拉着他的衣服的后襟,将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太仆,本公主的手法可能不太利落,若要下刀只砍了一半,你可要忍一忍,我尽量,我尽量一刀结束。”

    说罢我便抡起胳膊,就势要砍。

    “公主,公主,臣有错,臣有过,臣愿意罚奉三年,以惩臣对公主以下犯上。”太仆被我吓的老泪纵横,恨不得匍匐在地上,长跪不起。

    “才罚奉三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罚奉五年,五年。”他仰起头用手比划着。

    “才五年?”我面目狰狞,继续举高手上的青铜短剑。

    “老身我愿意辞去太仆一官,回到原籍,耕种田地,不再过问世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极为不忍地跪在了地上大声喊道。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短剑放回剑鞘之中。

    “众卿家可听到了,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我可没有逼他。”我如愿以偿地转过身,朝百里肆谄媚一笑。

    百里肆朝我投来意味深长地眼神,这眼神不禁使我背后一凉,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至于你辞官的旨意,我吩咐百里肆写好,待父亲醒后,自会让他亲自盖上陈候的印信。”我走回到台上,跪坐在桌边。

    “或许你们并不知,今日,我救你们国君的时候,也有这样一把短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若向太仆这个模样,你们的国君早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大陈的重新昌华?”我将腰上的短剑拿了下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而你们呢,国君还活着,你们尚且如此为了一己之私,任由**子那个妖妇祸国,更何况国君死后。”我重重地拍打着桌子,其声响与我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同而出,使那帮跪在地上的老人家,身躯一震,不敢抬头看我。

    “今日,我这青铜短剑,杀了太多人,待他日,这剑我磨了锋利,必将抱有私心私立,背叛我父亲的人,杀了干净。”

    淳于司徒,太仆,和那些个方才悲愤填膺的公卿与宗亲吓得再也不敢反驳我。

    他们畏畏缩缩地匍匐在地上,完全没了最初见我时,轻视我的傲慢模样。

    此时的勤政殿门外,有寺人来报,说崇明有事奏秉,正在外面候着。

    我连忙站起身,焦急地吩咐着,快宣。

    崇明自门外走进,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眼熟的小兵,他们朝我行跪礼后,崇明便让那小兵上前与我禀报。

    听着他禀报的内容,我才想起,这就是我与崇明一同去终首山救父亲时在半路留下来,监视**子的探兵小五。

    许是我们回来走岔开了,并没有见到他。

    他所奏秉的消息便是**子已经察觉出事有蹊跷,从半路折了回来,正往圣安赶回,现如今应当已经到城门口了。

    小五说,他因惧怕骑马走官道,会与**子的军队撞上。因而他故意弃马抄小路而回圣安,还比他们快了一步。

    在城门口遇见了北郭,借马入宫,见到了崇明。

    “现在何时?”我开口问道。

    “酉时一刻。”小五回答着。

    “快马加鞭传令给北郭,将**子引入城后,莫要动手,让她一路走回到陈宫。”我浑身血液沸腾,想到净慧师父,想到小雀,想到所有人因为她而颠簸流离,家破人亡,我恨不得想要亲自手刃了她。

    “公主,莫要这样做。”百里肆走到我身边朝我大声地吼道。

    我吓了一跳,侧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我万分好奇,他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卫姬夫人是卫国的公主,不可随意诛杀,现在陈国三面环兵,息国蔡国已经被楚国所占,陈国的背后与前方现在都是楚国的军队,公主是嫌楚国这个强国不够,还要再拉一个卫国吗?”信北君所说的问题,是我一直没有考虑到的。

    对于**子这个老妖妇来说,她的身份便是她的免死金牌。

    “还有旌阳县那三千精兵,最好也一个都不要动,国君既然已经安然无恙,那就不要引起不必要的争端来。”昶伯也提议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西风吹老丹枫树

    我垂着头,来回踱步,思量着到底要拿这些打不得又杀不得的人,怎么办。

    我一边想一边随口问道:“父亲如何了?”

    “国君现已在勤政殿东阁处歇息,太医已为国君瞧过了身子,说是已无大碍,服用一些定神的汤药便能醒过来,如今由凤姬夫人与国君所信的内侍监老茶照料着,公主暂可放心。”崇明俯身回答道。

    我娘也在宫中了?

    我瞥了一眼百里肆,却见他嘴边的笑似有似无。

    他也倒是有心了。

    “这宫里可有网鱼的?”我忽而开口问道。

    昶伯与百里肆,小五与崇明四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已经因为长时间跪着,已经累的浑身发抖,额上冒汗的老家伙们开口对崇明道:“射声校尉崇明,即刻恢复陈宫禁军统领之位。”

    崇明闻声上前再拜。

    “命人将这些老家伙们关在一处,等拾掇完**子,待父亲醒过来,身体好些时,再来审,在这期间不允许他们离开半步。”说完我便转身回到了桌前,拿起笔在帛纸上画了起来。

    崇明即刻领命,唤来手下的禁军将地上的五人给拖走了。

    屋内清净很多,我也能集中地开始想事情了。

    片刻,我将画好的图递给了百里肆道:“就按照我图中所画的一般,我记着从正阳门向勤政殿走时,要经过一条悠长的宫道,昶伯安排些兵卫,拿着渔网隐藏在宫道的高墙上,届时**子带着她的旌阳兵一旦进入了这条宫道,我们便可以撒网捕鱼了。”

    “当初在终首山时,你就是用的这个办法,劫了李少师亲戚的车马吧?”百里肆看着帛纸,眼角含笑。

    我错愕,连忙摆手谄笑道:“信北君说笑了,我只会哭鼻子瞪眼睛,哪里会劫道。”

    昶伯侧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信北君,他并不知道,我年少时在重华寺所做的那些荒唐事。

    “我记着信北君似是还有个红眼的小白貂来着,若不说起以往的那些事,我都忘了问,怎地这次在上卿府没见着呢?”说到了终首山那次被信北君给围剿的经历,我便想起第一次见到信北君的时候来。

    那时的他年轻又高傲,远远望去,就像是向上盘旋而生的向阳花一样。尤其他肩上还趴着一个红眼小白貂,我只在终首山上见到过黑眼与褐眼的,红眼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因此,我对百里肆最初的印象,其实并还没有他肩膀上的那只小白貂更好。

    “它死了。”百里肆风轻云淡地说道。

    他将帛书交给了昶伯,昶伯看了一眼之后,便退出勤政殿,按照我的要求布置兵卫去了。

    我歪着头,神色凝重地看着百里肆,我记着骨碌曾与我说过,那小白貂可是百里家的守护神,怎地就死了?

    我见百里肆又与崇光将军二人细商着事情,便没再开口问。

    也是后来听昶伯与我说起的,那小白貂是在我回来之前,为了救百里肆而被**子派出的暗影卫,一箭穿心了。

    它这也算是功德圆满,尽了守护百里家的责任。

    戌时一到,天已经暗了下去,昶伯将原本守在正阳门的亲兵撤走,安排了原先守门的禁军。

    为了成功地诓骗**子入陈宫,昶伯还逼迫李家公子李辰站在正阳门前,让他安定**子的疑心,若他不从,或是半响反戈与她,李家所有人全部凌迟。

    李辰的年岁本就不大,又是李少师的独子,想是在家里已经被宠溺坏了,因而十分胆小怯懦,被昶伯吓的老老实实地站在正阳门口,等着**子入宫来。

    戌时一刻,有兵来报,说卫姬夫人已在正阳门口。

    半响,又有兵来报,说卫姬夫人已经率领身后军队,进入了正阳门。

    我从台上起身,走出勤政殿,站在勤政殿的高处,望着灯火缭绕的远处。

    静谧之中传来了齐齐地步伐声,少顷,这步伐声变成了混乱的嘶吼声,咒骂声。

    我连忙转身跑下台阶,往宫道处跑去。

    此时宫道,**子和她的亲兵正被铺天而来的大网困在里面,而这张大网的下方还坠着些许形状大而敦实的石块。

    这是百里肆想出的法子,即可使网快速下落,又可使困住的人,没办法出来。

    宫道上的火光接连点燃,将暗夜照的通亮。我走上前见**子身后跟着大概有几百个旌阳兵。

    她也算是个聪明人,怕入宫稍有不测,还盼着能后继有人可杀进宫来救她。可她倒也不想一想,她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信北君。

    门外的那些旌阳兵,预计早被百里肆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放下武器,等着回家呢。

    就算不肯放下武器,依旧要忠心于他们的公主,昶伯亦会将他们这些人围起来,不服者,莫怕是要尸骨留陈,再也不得归乡罢了。

    我在崇明的陪同下,缓缓地走上前。

    看到网中被困的**子,衣冠散乱,满身尘灰,丝毫没有君夫人的风姿绰约。她握着面前的网绳,目光如炬地道:“你是妫翼。”

    我翘着嘴角笑着,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大陈的嫡公主,福祥公主妫翼。”

    “嫡公主?”她笑的面目狰狞:“不过是个卑贱的涂山女,还妄想做陈国的嫡公主,不觉得可笑吗?”

    “你莫要再无端生事,冤枉我娘亲,若我是涂山族的人,我娘亲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活到现在,你难不成不知,涂山与人通婚孕子的话,其母活不过七年吗?”我相信**子一定是确信我娘亲就是涂山娇与大禹的后人,所以她才什么都知道。

    “谁知道你们用了什么龌龊的法子,让那个贱人到现在还活着,她早该死,早该死了。”她拔出腰间的匕首,奋力地砍着面前的网绳。

    “若谈起龌龊,没有谁比你更合适,早先,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娘的君夫人之位,现在,却还在害她,你不光害她,还要害我的父亲,你与息国,蔡国一道惹怒了楚国,结果呢,自己的女儿被抓去做了楚国的禁脔也就罢了,这都是你自食恶果,可你为何偏偏要拉着陈国一同,你要清楚,这是我妫氏的陈国,不是你赵氏的。”我说完后,抬眼示意崇明派人将网中之人的兵器夺下。

    崇明领命后,吩咐在宫道两旁埋伏的禁军一涌而出,以刀刃利器逼迫网中困住的旌阳兵交出随身的所有利器。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乖乖地听话,交出了身上所有的利刃。

    可**子就不同了,她的身份本就是陈国的君夫人,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有哪个禁军敢来伤她性命。

    她依旧举着匕首四处挥舞,使得禁军不敢上前。

    我又拔出身上的青铜短剑,才要抬脚走过去,却被崇明扯住了手臂。

    “如今卫姬夫人并未被国君褫去君夫人的封号,算是你的嫡母,公主这样做,可否是反了礼数。”

    “我本就是乡野间长大的,哪里知礼数?”我翘着痞痞地笑道。

    “你刚才是没见到,那些个被我吓的起不来身的五个老家伙,就是被我这样的蛮横无理轻易地击垮了,礼数从来都是制约好人,而方便恶人的,我啊,本来也不是好人。”我挣脱开崇明的拉扯,拿着青铜短剑,朝**子走了过去。

    她见我走近了,更加猖狂地挥舞着匕首。

    我见她也不过是狐假虎威,武功还不如我这个半吊子,索性用小白教给我的山鬼剑法第二式,才出了一招,就将**子的手背给划了一道口子。

    她吃痛丢掉了匕首,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背,面色惊恐地看着我道:“你胆敢这样对我,我是你父亲的正妻。”

    “那又怎样,你又不是我亲娘。”我将她掉在地上的匕首踢到了一旁,然后收起了短剑。

    “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乡野女娃,我问你,你有何理由困我?”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怒目圆睁。

    “与外敌惑乱陈国内政,与内臣软禁毒害国君,这个两个理由,就够你死了。”我歪着头,用鼻孔鄙视着她。

    “呵呵。”她惨淡一笑“你有何证据吗,试问有哪位内臣交代,是我软禁了国君,还是有哪些人交代了,是我用毒药毒杀了国君?”

    “那些不过都是你们猜测,敢问你们可有亲眼看到了?”

    我抿着嘴,回想着所发生的一切,她所说的证据,我确实一个都没有。

    知道**子给父亲下毒,软禁父亲的净慧师父和小雀都死了。

    而关在陈宫的那些老家伙,又怎会承认与**子共谋毒害老爹呢,要是承认了,那便是自己卖了自己,更是诛杀三族的死罪。

    “我说你有,你便有,就像你说我是涂山族的后裔一样,被说多了,不是也有人信吗?”我依旧仰着头,丝毫不示弱。

    “你不怕刀笔吏的青史将你写成不择手段的暴吝之人,那你便这样做吧。”她的神情傲慢,使我无比憎恶。

    我又抽出青铜短剑像她走去,却被崇明一把拉了回来。

    “卫姬夫人的身份现是陈国的君夫人,公主的嫡母,难道你要做九州上第一个弑母的公主吗?”

    我挣脱开崇明的拉扯怒道:“都说了她不是我亲娘了。”

    “公主不怕被天下人所唾骂,难道国君不怕吗,一个弑母的公主,怎样继承国位,怎样做陈国的女君?”崇明又拉住了我的手臂,不让我去到卫姬夫人身前。

    我转眼沉思,深觉这话倒不像是崇明可以想得出的,故而随口猜测道:“是百里肆让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是吧?”

    崇明神情微怔,遂而放开了手,叹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公主。”

    “可信北君之意,并不无道理啊,公主,如今卫姬夫人已经败了,她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没办法继承国君之位,你可莫要上了她的当。”他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道。

    我长吸了一口气,随后狠狠地将短剑丢在了地上。

    我侧过脸,看着**子那幸灾乐祸地模样,撸着袖子又要上前。

    然而崇明再次将我拉了回来。

    “杀不得,难不成还打不得吗?”我气的红了眼,就想着能为净慧师父和小雀报仇,可未想到仇人就在面前,却只能看着她继续张牙舞爪地挑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公主。”他怕我再次没有理智地朝**子出手,因而将我环抱在肩膀下,任我怎样捶打都不放手。

    我打得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疲惫,前胸与后背像是贴在了一起,仿若是喘不上气了一般。

    我反过头去,想着眼不见为净,不再看向**子,却在背后面的宫道上,看见一个人,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过来。

    我疑惑地站起身,拍着身侧的崇明,指向远处正步履蹒跚往这里走的人。

    崇明大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那人似是听到了声响,停留了片刻,而后没有作声,依旧往这边走来。

    崇明即刻吩咐身侧的禁军,手举火把,将那人围起来。

    火光逐渐朝那人聚齐时,我这才看清,那个人正是妫燎。

    他衣冠缭乱,衣带断裂,交领四敞,待他走近了一些,我才发现,他的身上已是血迹斑斑,手臂,胸口,脸颊,或许腿上也有,全都是大小不一的剑伤。

    他面色惨白,还未走到我面前,便跌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跑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他顺势压在我的身上,在我耳边对我说道:“公主可是在寻**子的罪状啊?”

    我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如何得知?”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可否想要**子的罪状。”他的脸突然靠近了过来,吓得我连忙推开了他。

    他没有站稳,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推搡,跌落在地。

    “我这里有公主要的所有东西,但我需要公主答应我一件事。”他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我。

    “何事?”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立根原在破岩中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要亲手处置几个旌阳兵而已,公主可否能答应?”他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到处都是殷红的血迹。

    “就这般简单?”我想着不过就是几个旌阳兵而已,并未觉得这是什么难事。

    妫燎点了点头道:“对,只有五个而已,我知公主不想沾惹是非,想将这三千旌阳兵还给卫国,可运送的路途上也总会有意外,死几个兵,倒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垂着头,想了想,觉着妫燎说的并无道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他笑了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朝**子走了过去。

    “公主即君子,君子一言,胜过千万。”

    他转过身,面朝着我,缓缓地抬起手臂,从宽大的衣袂里面拿出一沓帛纸:“这是卫姬夫人与息国国君姬留写的亲笔信,里面详细地写了她要如何取得陈国太后之位的谋划。”

    “这是她与卫国国君写的书信,里面也详细地写了,要如何夺得陈国太后之位的谋划,并且还有向卫国借兵字据。”他将那一沓帛纸扔在我面前,又从另一只袖袋里面掏出两三的书简。

    我俯身上前,将妫燎丢在地上写满了字的帛纸捡了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那上面所写的,与我先前所猜测的不差分毫,更使我意外的是,有几封信里面,**子明确地告知了息国侯,让暗影阁的朱雀护将我送回到蔡国之后,再暗行杀掉我,以绝后患。

    我忽而想起在终首山,宫涅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不忍杀我,一次又一次地放掉我。

    我身后的脊背不停地在散着凉气,如若不是宫涅的舍不得,我想必早就横尸在蔡国了吧。

    我将帛纸交给崇光,又俯身捡起妫燎散开在地上的简书。这是**子写给自己父亲卫国国君的信,信里面大都写着她若是作为陈国的太后,会对卫国有哪些好处云云,还让卫国国君给予她军队与财力的支持,让她继续在陈国兴风作浪。

    “百里肆,你这个不知知恩图报的白眼狼,枉我还想让你继承国君之位。”**子面孔狰狞,声嘶力竭地朝妫燎大吼道。

    “白眼狼,国君之位?”他转过身朝着**子,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你压根就没想让我继承国君之位。”

    “你软禁了我远在潼水的父母,你杀了我的哥哥,使我母亲伤心欲绝,险些命丧黄泉,更可恨的是,你还利用我那本是痴儿的傻妹妹,利用过后,便像丢一块脏抹布一样,将她弃之不顾。”

    “你表面上虽推崇我为陈国的国君,却还是迟疑不动,不是因为陈侯不允,亦不是因为惧怕宗亲公卿有所不服,你害怕的是在我登位之后,会为了报仇,对你痛下杀手,所以一边以储君之位控制着我,在陈国公卿的面前装模作样,一边又在宗亲之中寻觅可以由你控制的傀儡来代替我。”

    妫燎他并不像信北君说的那样,心思狭隘,目光短浅,至少能将**子的阴谋看透的人,一定不会只顾眼前。

    “想来,你平日倒是隐藏的深,我从未知道,潼水妫家的二公子是这样一个通透的人。”**子开始变的平静,她承认妫燎所说的事都是真的。

    “我若不装傻,怎么替兄妹报仇?”他抬起手指着**子,身形摇摇晃晃地走近了她,凄惨地笑了起来。

    我这也才注意到,在妫燎的身后,还埋着半截羽箭。

    “或许你还不知,那个莘娇阳也同我一样,在你面前装疯卖傻,将你给骗了,所以福祥公主才回得来,所以我才能彻底摆脱你。”说罢,他仰起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地向后倒去。

    我见状连忙上前抱住了他,让他侧身躺在我腿上,空出扎在他背后的那支羽箭。

    我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脸,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连忙抬手探他鼻息,见还有气息微弱,便掏出了袖中的白老留给我的止血的药,撒在了他的伤口上。

    我万倍珍惜地将没用完的药又放回了袖袋之中,而后撇撇嘴,心想着白老留给我的药,自己倒是没怎么用,全便宜别人了。

    此时的宫道上传来了马蹄哒哒声,我抬头望去,见信北君正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马从正阳门外一路跑了进来。

    他侧身下马,走近后,见到满身鲜血的妫燎正躺在我的腿上,他眼中虽有疑惑,可却没有问出口。

    “宫外的千余旌阳兵已经被说服,现已卸甲丢锐被昶伯与四郡县的军队安置在一处大营之中。”

    我点了点头,连忙将崇明叫过来,帮我一齐扶妫燎起身。

    “这网里面的旌阳兵也送到那里由昶伯一同看管吧,”我半个身子负着妫燎站起身,侧过头又瞥了**子一眼:“她,先关入冷宫里锁起来,只留送饭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妫翼,我是陈国的君夫人,你凭什么关我,你没资格关我。”**子的歇斯底响彻了整条宫道。

    我没有再与她多费口舌,而是与崇明两个人,扛着妫燎往勤政殿走去了。

    “公主想将燎公子送去哪里?”我一直认为信北君方才留在了宫道上,押送那些旌阳兵与**子,却没想到他还跟在了后边。

    不过他说的这个问题也倒是问住了我,毕竟这陈宫,我现在只知道勤政殿。

    “崇明,你方才说父亲在勤政殿的东阁,那勤政殿可有西阁?”我问道。

    “回公主,勤政殿有西阁,只不过西阁是平日里国君的文书阁,不得他人随意出入。”崇明大概是知道了我想将妫燎留在宫里,因而还多嘱咐了一句。

    “那可有为他人安身之地?”我问道。

    崇明想了想道:“这个需问内侍监才行。”

    “公主难不成是想将妫燎留在宫中?”信北君疾言厉色,我一听便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你瞧他都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当然是要将他安置个地方,寻来太医给他治伤啊。”

    “难道公主不知,外臣不得留在宫内过夜吗,这是礼法。”信北君一步上前,挡住了我。

    我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不说妫燎现在身负重伤,但凭他交出了**子乱政的信物,我也不能现在丢弃这样的他,放任不管,难道信北君说的礼法,要居于人情之前不成吗?”

    “你要记得,你现在已经不是终首山的绥绥,你是陈国的福祥公主。”百里肆的意思我明白,他不过是时刻在提醒我,这里是陈宫,我的任何一个惊世骇俗的举措,都会被刀笔吏一字不差地写入汗青之中。

    公主夜留外臣说明什么,生性淫荡,还是不知廉耻?

    “随他们吧。”我淡淡地看了一眼信北君,而后与崇明一起,拖拽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妫燎,走去了父亲所在的东阁。

    如今陈国太医令的太医都在勤政殿的东阁,将妫燎带到那去,也算是能方便太医为他疗伤,更何况崇明说东阁是父亲平日里小憩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文书在,就当是借半个容身之地,倒也不会太僭越。

    走到东阁门口的时候,忽闻东阁屋内传来了喧闹的声响。我看了一眼崇明,他连忙一人接过了妫燎背在身后,让我快些进去,看看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我迈过门槛,饶过门前的木雕屏风,经过外堂的,一路往内屋喧闹的地方走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跪了一屋子的奴婢,而后见一个趾高气昂的人,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瓷瓶正在训斥着跪在他面前少年。

    我眯着眼细细地望着那人手里的黑瓷瓶,却觉得说不上来的熟悉,转眼又环顾四周,见父亲正躺在床上,气息平稳,面色不再苍白。

    我在屋内搜寻着娘亲的身影,终于在离床不远的榻上,看到了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娘亲。

    我这也慢慢地回想起来了,那人手里的黑色瓷瓶,装着的正是白老给的,为娘亲续命定魂针的药。

    那人手上把玩着药瓶,随后见我站在门口,随即立眉大声叱喝:“哪个宫中的奴婢,这样大胆,未经诏令就敢随意进出勤政殿东阁?”

    我没有说话,依旧站在门口歪着头,神色傲然地斜视着他。

    “谁把这个不知礼数的婢子给我拉下去鞭三十,我今日便饶了谁,不与欒和小忠一同受罚。”他将瓷瓶放进袖袋里面,面色凶狠地说道。

    跪在地上的一些奴婢闻声争相站起,直直地朝我扑过来。

    我抽出腰间的青铜短剑,三两下便将这些朝着我而来的人刺穿了。他们趴在地上,捂着身上的伤口哀嚎,一时间再没有人敢冲上来。

    “宫中行走居然敢带着利器,你可知这是被诛三族的死罪?”他翘起兰花指,指着我的鼻子怒吼。

    一开始,我还不确定他的身份,不过现在,凭他这手势,倒是让我确定了,这个人应当是个寺人。

    可是一个寺人怎会有这样大的权力?难不成是崇明说的内侍监老茶?

    不对,老茶是父亲信任的人,一定会不这般嚣张跋扈才对。

    我用衣袂擦了擦剑上的血迹,抬脚便朝他走了过去。

    “你,你要,你要干什么?”他吓的向后躲去。

    “你那么聪明,猜不出来我要做什么吗?”我撇着嘴笑了笑,挥起短剑朝他砍去。

    他转身想跑,却被身下的人绊了一脚,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装在他袖袋里面的瓷瓶也滚落在了地上。

    我瞥了一眼方才绊他的人,发现是一个穿着绯色宫装的姑娘。姑娘动作利落,出脚之后,又立即俯身在地,不言声响。

    我低下头,捡起地上的黑瓷瓶,却听到身旁“啪”的一声巨响。

    我起身看,却见方才出脚绊那寺人的姑娘衣袂被打湿了,手上赫然裂开了个口子,正有血溢出。

    我看了一眼已经再度站起来的寺人,他面目狰狞地盯着我,而我方才站过那处地上,正是碎了一地的瓷壶片。

    看着地上的滚烫还冒着白烟的水汽,我即刻便想明白了,方才在我低头拾瓷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笑了笑,打开了瓷瓶,倒出一粒药,走到娘亲身边,掰开娘亲的嘴,先将续命的药喂了进去。

    “怎么不见太医?”我开口问道。

    那个受了伤的姑娘踢了踢跪在她身边,一个约莫着十四五岁的年少寺人,他闻讯伏在地上回答道:“太医励,亲自为国君煎药去了,方才夫人突然昏厥,太医贺未带所需银针,所以跟着老茶一同回太医令去取银针了。”

    “整个陈宫的太医令只有两个太医?”我将瓷瓶放回到娘亲的袖袋里面,并从小榻的最里处拉出一席锦衾盖在了她的身上。

    身后没了声响,我狐疑地回头,却见方才跪在地上说话的年少的寺人正瑟瑟发抖。

    “怎么,我很可怕吗?”我坐在娘亲的身边,看着他都如筛糠地模样,不禁在想着,是不是方才打杀的太狠了,把这些个小孩子给吓坏了。

    “太医令共有太医二十,医官二十,医女三十二,学徒四十,每夜当值的亦有太医四,医官八,医女二十,学徒二十,不过去太医令宣太医入宫的是内侍总管所派,奴婢并不知总管是如何与太医令的太医交涉的。”跪在他身边的那个绯衣姑娘开口说道。

    我见她手上还留着血,连忙回身拿出了娘亲袖袋里面的的鸳鸯锦帕,并召唤她过来。

    她直起身子,却依旧低着头,双膝做脚,慢慢地朝我靠近。

    我拉过她的手,再次拿出白老头给我的药,倒在了那姑娘的手上。

    那姑娘感受到了轻微的疼痛,微微一颤。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睫毛掠动,好似蝴蝶的翅膀。

    “这双手这样素净,可是要好好保护才行,下次再遇此事,莫要用手再挡了。”我将鸳鸯巾帕包在她的手背上,系了结。

    她俯身道了一声谢,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直待凌云始道高

    “来人,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我拿下。”那寺人仍旧不死心,继续大声地叫嚷着。

    随着他的喊声,还有几个寺人妄想跃跃欲试,却被我再次拔出的短剑给吓了回去。

    “大胆,总管盼,你这般辱骂公主,是活腻了吗?”百里肆带着一个手托木盘,下巴留有山羊胡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凭我从小混迹于山野市井之中的经验来看,这留有山羊胡子的,大都是医官与神棍。这是在陈宫,那人还端着放置汤药的木盘,我想着这山羊胡子一定是不是神棍。

    于是我开口吩咐那端着汤药的医官,免去拜礼,先行服侍父亲喝药。

    医官得令,俯身上前,服侍父亲喝药。

    “妫燎如何了?”我开口问道。

    “在外堂的榻上趴着,太医励与医女三人,正在为他拔出羽箭,崇明留在外殿帮忙。”信北君回道。

    我点了点头,随后踱步到父亲身边,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他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要瘦弱,只见宽大的衣袖之下,皮肤皆有了褶皱,犹如枯死的老树皮一般,看着让人心疼。

    我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我的身上,医官用乌木做的勺子,正一勺接着一勺将汤药强制灌进他的嘴中。

    我瞥了一眼方才被我刺伤了的两三个寺人,见他们仍旧匍匐在地上,哀叫连天。

    我叹了一口气道:“门口那几个别嚎了,现起身去外堂协助太医救治燎公子的,本公主一概不究。”

    那些个寺人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一般,立刻不再哀嚎,连忙起了身,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连滚带爬地去了外堂。

    “小忠和欒是谁,上前来说话。”我拿着医官递给我的棉布,擦拭着父亲嘴边的药渍。

    少顷,那个用手帮我挡了烫水瓷壶的姑娘,带着她身边的少年寺人俯身走了过来,双膝跪地。

    我瞥了一眼她的手,却见血似是没止住,连忙让百里肆从外面叫来一个医女,将这姑娘的伤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百里肆瞪了我一眼,或许他对我指示很是不爽,尤其是让他这个信北君为一个奴婢请医女。

    “奴这些伤算不得什么,不必劳烦信北君。”姑娘诚惶诚恐地匍匐在了地。

    我没有说话,而是依旧配合着医官给父亲灌药。

    百里肆将医女请进来的时候,刚好父亲的药也喂完了。我侧过身,将他平放在床上,拉扯过锦衾的时候,却发现被子里面有斑斑血迹。

    我拉着山羊胡子医官的手臂问道:“父亲的锦衾里面为何有血迹?”

    医官俯身一拜,摇了摇头道:“臣不知,臣是这次才跟着太医励来到勤政殿的。”

    我回头看着匍匐满地,却都不一句话的奴婢,又侧过头看着不远处,依旧站着的总管盼。

    他从百里肆那句话里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见到我目如利刃地看向他。

    他闻此连忙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地求饶。

    我收回了眼神,猛地将跪在那姑娘身边少年寺人拽了起来:“你是谁,是欒还是小忠,告诉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小忠,方才太医励为国君诊病,说国君长时间被药侵蚀,胸中有淤,需要及时清血,太医励拿出银针为国君清淤时,却被总管盼夺走了银针,说太医励要谋害国君,太医励气不过,便吩咐奴婢去煎药,总管盼不允,太医励只能亲自为国君煎药。”

    “太医励离开之后,国君忽地坐起,喷出了一口血,凤姬夫人吓坏了,连忙不顾身份,求着总管盼,让他派人再请其他太医来。”小忠身子颤抖不停,却尽量地让自己镇静下来,一句一句地说着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你这小狗崽子,你冤枉我。”总管盼怒斥着小忠,而后连忙起身,连哭带嚎地爬了过来,抱着我的腿,诉说着他对国君的忠诚,诉说着整个陈宫只有他担忧国君的安全,其他人都是要害国君的蛇蝎。

    “你闭嘴。”我抬起腿踹开了他。

    他花容失色地扑倒在地,转身又要朝我来,我拿出青铜短剑指着他的胸口:“再多说一句话,拔舌头哦。”

    他吓一哆嗦,双手捂着嘴,再也不多说一句。

    “你继续。”我回头见小忠又跪在了地上,身体不停地发着抖,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说话。

    我哑然,看来我这是又吓到他了。

    我瞥见跪坐在一旁的绯衣姑娘,医女已经将她的手包扎完毕,她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双星眸熠熠生辉。

    “你说。”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先是朝我一拜而后神色淡定地道:“总管盼不理凤姬夫人的请求,还抬脚踹了凤姬夫人,凤姬夫人袖袋中的黑瓷小瓶就是在这时掉了出来,总管盼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说什么也不还给凤姬夫人。”

    “后来内侍监老茶看不过,私自冲出了门请来了太医贺,太医贺在为国君施针的时候,总管盼又来抢针,我与小忠,老茶,还有凤姬夫人一同阻拦,在推搡之中,凤姬夫人突然昏厥。”

    “奴婢猜着凤姬夫人落下的那个黑瓷瓶一定装着她随身的药,所以便让小忠将凤姬夫人安置在小榻上,自己去与总管盼抢药。”

    “总管盼命屋内的心腹将我与小忠抓住,又拦着太医贺为凤姬夫人看病,还抢下了太医贺的银针,命人将银针送去了膳房的炉火中烧掉。”

    “太医贺怒斥总管盼,为奸佞小人,总管盼却说,陈宫将乱,陈国即将崩塌,不如趁此多拿些值钱的东西,作以后来之用。”

    “老茶担忧凤姬夫人的病情,于是求着太医贺,先回到太医令去取银针。”这姑娘还在说着话,一旁的总管盼又开始不老实了起来,他以为我什么都没看到,低着身缓缓地从短剑下面爬了出来,伸着两只手就朝着那姑娘的脖子上掐去。

    我一把将姑娘拉到身前,回身一刺,便刺穿了他的肩胛。

    他眼睛睁的大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或许他并不相信,一个公主能如我这般凶悍。

    我抽回了短剑,而总管盼也随着我抽剑的力道而滚落在一旁,他捂着肩膀哀嚎,再也起不来。

    “你叫欒?”低着头看着她。

    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像个男子的名。”我喃喃道。

    “公主说什么?”她细声问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比那力拔盖世的男子还要厉害,我要谢谢你在我父亲危难时,挺身而出。”

    “奴婢惶恐。”她作势又要拜。

    我站起身,连忙将她拉了起来,环着她的肩膀,抬起沾染了血迹的短剑,指着屋内跪在地上的奴婢问道:“你且指一指,哪些个人是总管盼的心腹。”

    欒受宠若惊地佝偻着身子,抬起手随着我的短剑指过的地方点了几人。她本就比我高,却窝着身子迁就我的环抱。

    “就是这些,腰间佩戴着玉钩的人,自国君离开后,盼便接了老茶,被卫姬夫人钦点为内侍总管,而后盼便收受贿赂,在内侍之中结党,将宫内搅弄的乌烟瘴气,而那些甘愿成为他爪牙的寺人,盼便让他们带着玉钩以便于区分。”

    我翻着双眼,看向趴在地上痛哭流泪的总管盼,原来是**子钦点的内侍总管,怪不得这般嚣张跋扈,这般阻止太医来救父亲与娘亲。

    此时的外堂,忽而传来了嘈杂的声响,我紧锁着眉头,心想着,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夜晚,恐怕是没歇息的时候了。

    我才要吩咐百里肆出去看一看,是不是妫燎出事了,闻声却见连接外堂的廊子上却站满了人。

    我隔着雕花木门,望向门外的剪影,心想着可不会是方才那些被网住的旌阳兵造反了吧?

    将欒拉在身后,持剑向前走,却被突然闯进的一位精瘦的男人吓了一跳。

    他脚步飞快地走进了门,之后“呯”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朝我拜礼道:“臣恭迎公主回宫,公主回来了,那些奸佞之人便能得到惩罚了。”

    我的耳后,传来了细微的轻声慢语,这声音告知我,跪在我面前的人就是太医贺。

    我低头回眸,又见那双灿若星河的双目,我笑了笑,也点了点头。

    “贺快请起,如今陈宫皆被浊气所污,能有贺如此清明的人在,倒是能净化这一滩污水了。”我俯身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公主莫要这样说,君者治国,医者治病,宵小犹如肌理之恶毒,不肃清,欲恐益深,不治,人将死而国亦将亡。”太医贺的声音铿锵有力,更是使人震耳发聩。

    此时面相外廊的八扇雕花木门被打了开,门后面整整齐齐地站着三排身穿朱褐色,绣着百草纹太医,太医的身后站着的是身穿白衣,朱褐色裳的医官,医女等人。

    我望着着浩浩汤汤的队伍,惊的说不出话来,难不成这太医贺将太医令的人都请来了勤政殿?

    我震惊地侧过头望着他。

    “臣斗胆,破釜沉舟携太医令所有太医,医官与医女,前来勤政殿,誓死抵抗宫内佞幸小人,救国君与夫人。”许是他见我眼睛瞪得太大,认为我发了怒,连忙俯身跪下解释道。

    “公主莫怪,都是奴的主意,是奴怂恿太医贺带着太医令的所有人来勤政殿的。”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过半百,身形伛偻的男人,他身穿灰蓝色广袖宫服,与总管盼的服制似是相同。

    我猜他应当是父亲身边的内侍监老茶了。

    “不怪,不怪,我何时说要怪罪太医贺了,老茶放心,我知你是想要救父亲和娘亲,又怎会怪罪你呢?”

    我这一晚上扶人扶了太多次数,累的腰酸背痛,连忙喊着跪在我脚下的小忠,让他上前将老茶扶起来。

    小忠得令,倒是不再像方才那般害怕,灵巧地站起身,退后到老茶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公主还识得老奴,真好。”他用袖口拭泪,心有慰藉。

    “忠心于我陈国,忠心于我父的人,我都会记得,还有而今的各位,冒死前来相救我父与母,如若我今天败了,尔等便是荒冢深埋,此等舍命之忠义,受我一拜。”我依着少时净慧师父教给我的大礼,朝着这些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誓死抗佞幸,忠魂保国君。”外廊上,太医令的所有人齐齐下跪,异口同声地震耳欲聋。

    我垂着头缓缓地露出了微笑,而后直起身,剑指总管盼大声道:“来人,将他拉出砍了。”

    “还有衣带上挂着玉钩的那些寺人,也一同砍了,让他们在地狱之下,好好相聚。”

    屋内哭声四起,方才被欒指过的那些个总管盼的同党,全都被拖了出去,就连趴在地上,一直哀嚎的盼也被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公主,您今日才归,可否不要这样大动干戈地杀人?”欒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试探。

    我回头,斜眼看她,她受惊连忙跪在了地上。

    “你这姑娘倒是有趣,他们之前那样对你,你现在倒为他们求起情来了。”我将青铜短剑收回剑鞘之中笑着说道。

    “她不是在为那些人求情,她是为你在求情。”一直不说话的百里肆突然开口道。

    我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公主首归,软禁了嫡母,在勤政殿留宿外臣,而后大动干戈杀内侍,这三点足够明日朝立议事之时,那些宗亲与公卿以来诋毁公主了。”百里肆道。

    “方才在勤政殿前殿,那五个都被抓了起来,哪里还能有人出言诋毁。”我摸着下巴,在看着百里肆与欒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想着方才百里肆那厮还因我驱使他为欒请医女,现在倒是与她并肩来说服我了,这人倒是只认理不认人。

    想百里肆这样的秉性,也不知父亲平日里受了他多少欺负。

    我这边与百里肆说着话,太医贺与其他的太医已经轮番在给父亲与娘亲诊病了。

    由于方才父亲与娘亲都服了药,现在二人情况都有好转,不过娘亲的病,除了内虚,血亏,气短,惊厥,太医是诊断不出什么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秪凭天地鉴孤忠

    我看着老茶认真地听着太医的嘱托,立刻吩咐身边的奴婢跟着医女医官一起去膳房煎药,忙碌的身影倒像是个操心的老奶娘一般。

    我不忍心上前打搅,便与百里肆两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天,一直到老茶忙完了,见到我一直在看着他,这才想起来我这个公主,在陈宫之中,还没有个容身之地。

    “景寿宫东边的长信宫原为福金公主的住处,自福金公主出嫁了之后,那宫中也是日日有人打扫,若公主不嫌,今夜先住在那里吧,待明日奴吩咐扫宫的婢子将淮古台收拾妥当了,公主再搬去淮古台。”老茶俯身上前对我说道。

    我问到老茶,景寿宫是何处?

    老茶回答,这陈宫之中,景寿宫是父亲的寝宫,勤政殿是父亲平时朝立议事,批写文书的地方。景寿宫的东侧是长信宫,长信宫的北侧是漪澜宫,是卫姬夫人的寝宫,而景寿宫的西侧是淮古台和碧波万顷与荷塘月色。

    对于辨别东南西北万分吃力的我,听着老茶细心地为我介绍着陈宫里面的宫殿与花园,依旧是雾里看花一般。

    尤其是从昨夜子时开始,我就压根没合过眼,这眼看着明日的子时又要到了,我连忙打断了老茶。

    先是将他的内侍总管的身份恢复了,然后吩咐他将父亲与娘亲用宫中步撵抬回到景寿宫去,嘱咐他这些天,安排两个太医守候在景寿宫内,以免有急事之时,来不及再去太医令传诏。

    老茶将我的嘱托记下,并回道,若是父亲醒了,即刻派内侍去长信宫通知我。

    老茶深知我心,即便我不多说,他也会心细如丝,安排妥当。

    待我准备离开勤政殿回到长信宫歇息的时候,老茶安排了十六宫娥,与二十内侍跟着我,他说长信宫是日日都被婢子清扫,但却没有侍候的宫奴留存在那处。况父亲在昏迷之中,自然没办法命人安排起居之事,于是老茶便替父亲做了主,按照公主的规矩,为我安置了侍候的宫奴。

    我朝着老茶微微颔首而表示感谢,而后抬脚才要走,却觉得似是少了些什么。

    我回过头看到仍旧跪在地上的欒,指着她道:“老茶,她可否以后能跟着我?”

    “公主若是不嫌弃她是个奉汤的婢女,自是她的福气,何来说能与不能。”老茶犹如奶娘一般慈爱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他低头对欒说,让她快些谢恩,而后站起身跟着我一同回长信宫。

    欒闻声抬起头看着我,那一双亮如繁星的双眼异常澄清。

    “你以后可愿跟着我?”我看着她道。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又匍匐在地,说着千恩万谢的话来。

    几个宫娥执灯台引路,欒走在我的身侧,而剩下的内侍与宫娥尽数跟在我的身后。

    行走在暗夜之中的宫内,仿佛又能让我想起早前在蔡宫时的情形来。也不知小白现在如何了,小雨现在如何了,还有骨碌,有没有完成她的大事,我如今又回到了陈国,也算是回到了终首山,可她仍然没有兑现承诺,没有回来找我。

    “公主,信北君跟在我们身后呢。”欒俯身上前在我身边细声说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似乎在蔡宫之中就发生过,只不过那时走在前面的是他,跟在他身后的是我。

    我忽地停下了脚步,猛地回身向暗自跟着我的百里肆走去。

    而他似是知道我会发现他,并且回身朝他走去,他神色淡然地站定了身,等着我。

    暗夜之下,他的眸子明亮,迎着微弱的灯火更显炯炯。

    “你不是说外臣不得随意留在宫内吗,怎么你要跟着我一同去长信宫过夜吗?”我嬉皮笑脸地看着他道。

    他不苟言笑,并且语气平稳地道:“臣是来提醒公主,如若明日国君依旧不醒,公主要如何诏白卫姬夫人之罪,还有那五个被公主关起来的宗亲老臣,怎样摆平他们的门客在市井之中散布公主的言行,还有卫国的旌阳兵怎样还给卫公这些事,毕竟在国君未醒的时候,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卷土重来,将公主击垮。”

    我哂笑道:“那些老顽固能养出什么门客,我倒是很好奇,若是夜里百里肆无睡意,倒也帮我想一想,如何平定这些人的办法。”

    “我如何无睡意,我有公主给我的香,自然睡的很好。”他走近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将哂笑变为谄笑道:“做人不要这么记仇,否则会交不到朋友的。”

    “哦?”他站定了身子,不再朝我走过来,他歪着头笑:“看来公主一定有很多朋友了?”

    “那是自然,如若你不是陈国的信北君,我亦不是福祥公主,我们也必定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我怕他仍旧记着我之前调香迷晕他的事,因此露出我友好的小白牙,朝着他傻笑着。

    他抽了抽嘴角,转身便走了,一边走一边道:“公主今夜可安眠,肆,为公主守夜。”

    他的背影颀长,在灯火之下,影子也被拉的很长,我望着他的背影,忽而内心安妥,回身吩咐着欒快些回到长信宫去。

    大约行了半刻,才走到了长信宫门口,待宫娥将长信宫门口的灯台点亮,缓缓地将朱红色的大门推了开来,我忽而深觉,福金公主年少,应当十分美满幸福的。

    走进了长信宫,发现这宫内院落楼阁,布置格局,以及草木花鸟,水台小榭比我先前在蔡宫中住的合欢殿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我里里外外地游走,观看,心里面不停地羡慕甚至开始妒忌着妫薇。

    若是我从小生在这样的地方,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出嫁,也不会离开的。

    “公主,如今已是亥时,还是早些歇息吧。”欒吩咐完宫娥与内侍,今后在长信宫所负责的事情之后,但见我一个人在一处楼阁的外廊上游荡,便走了过来俯身与我道。

    我望着这所位于长信宫偏处的楼阁,见进门的上方有一牌匾,上面写着桃夭阁。

    我抬手想要推开门走进去,却被欒止住了。

    “此处是福金公主的绣阁,待福金公主出嫁之后就没在清扫过了,公主若要想看,不如等明日奴婢打扫之后再看。”

    我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下玉阶道:“你可识得字?”

    欒回道:“粗识得几个,公主可有吩咐。”

    “我向来对绣花之事不太偏爱,明日你差人打扫这里的时候,帮我将里面绣车之类的用具送到景寿宫,想来那妫薇的东西必定是陈国最好的,我娘亲又喜爱绣线,放在我这也无用,不如送去有用的地方,派以用场。”

    欒回道,诺。

    “还有,我平日消遣之时甚爱作画,明日你让人拿来上好的帛纸与颜料放在此楼之中,若要不劳烦的话,顺便将那牌匾上的字也改了吧。”我走进了长信宫的正殿,依旧四处张望着殿内的富丽堂皇。

    妫薇似乎十分喜欢艳丽的颜色,帷帐,隔帘似乎都用的是绣着金线牡丹花的绯色与朱红色锦缎,在灯火通明的照亮下,甚是刺眼。

    “公主可有想要改的字。”欒问道。

    我低着头,想了想,随口便说道:“就叫藏书阁吧。”

    欒点了点头,继续将我往寝殿之中引去。

    “还有,那帷帐与隔帘,换成水蓝或是淡青色,茶白之类清淡一些的颜色吧,这颜色太过艳丽,晃得我眼睛痛。”经过一处悠长的内廊,寝殿总算是到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幢巨大的轻纱茶白绣绯色桃花的屏风,半数桃花散落在整个屏风上,乍一看去,倒像是飞落的桃花瓣漂浮在了半空中。

    不说这绣工是栩栩如生,光是这轻纱就要纺许久。

    我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见屋内南侧是是六扇菱花木雕窗,窗下便是一处小榻,小榻上放着一顶沉香木的桌台,桌台上摆着的三鼎妆奁,妆奁里面大都是女儿家,梳妆打扮,发钗步摇,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

    屋内的西侧放置这三个樟木桁,桁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悬挂着衣裳。想是妫薇将自己喜爱的东西都带去了息国,所以桁上的衣裳也都一同带走了。

    在桁的旁边是一座巨大的全身铜镜,铜镜的一旁放着青铜金色桃枝的灯台。

    这屋内的四处似乎放置不下七八个这样的灯台,而每个灯台上都有灯蕊,屋内的帷帐也同外面的一样,是绯色金丝牡丹,通向床榻飞罩下面,还挂着红色的珊瑚珠帘。

    “这福金公主可是十分怕黑?”我环视这金碧辉煌的屋内,不由得开口问道。

    “奴婢不知,奴婢来这陈宫的时候,福金公主早已嫁去了息国。”欒开口说道。

    “明日将这屋子里面的帷帐也换了吧,要素色一些的,还有将这珊瑚珠帘也一并谢了去,飞罩之下垂茶白的锦缎便可。”我掀开珊瑚珠帘,走到床前,蓦地躺在了上面,舒展着自己这身已经困倦不堪的筋骨。

    “可是,公主,总管老茶不是说,明日将淮古台打扫出来,让公主去那住吗,怎地公主想留在这长信宫?”欒轻轻地走进来,打开床边的檀木柜子,从里面拿出三床锦衾,放在我身边。

    “我才不要去淮古台,我偏要住这里。”我舒服地床上打着滚,回想着老茶说的话,好似那淮古台是宫里面景色最美的地方,但却相隔父亲的景寿宫与勤政殿甚远。

    景色美好的地方,只要时常能去看一看便好了,起居之地,当然要离父亲与娘亲近一些才好,况且这长信宫的布局我也很喜欢,没必要再去淮古台住。

    “公主可否要稍作清洗后再睡。”欒跪在床边轻轻地问着我。

    我起身,盘坐在床上,垂眸看向她道:“这宫里面可有专门浴汤的地方?”

    欒点了点头道:“在西行阁的那边有一所香海温,不过现在已晚,公主不如便在长信宫先清洗一番,早些休息如何?”

    我伸了伸腰,又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的血迹,长舒了一口气道:“如今只能听你的了。”

    欒点了点头,便为我张罗着梳洗的东西去了。

    我本以为,欒所说简单的梳洗不过是用块儿棉布沾沾温水,擦擦身上,擦擦脸便可,谁知她带着我去了长信宫里专门浴汤的地方。

    就在那处我要改名字的桃夭阁后面,经过一处外廊,就走到了。

    几个内侍已经将热水备好,并注入了浴汤的木桶之中,我走进去,却见屋内雾气缭绕,四周灯烛却不因这水汽而灭,反而更加明亮起来。

    我脱光了衣服,跳进了温水之中,舒服地在水中伸展着自己疲倦的躯体,靠着木桶边上,恬逸差点睡过去。

    肩膀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轻柔的力道,我连忙回头过去,却见是欒正拿着棉布,帮我清洗着背后。

    她褪去了外裳,只留了绯色小衣,衣袂拉了上去并用细绳绑在了肩上,如同嫩藕一般的莲臂洁白无瑕,肌理之中发散着清香。

    “公主,您的背后有一只紫色的蝴蝶好漂亮,是有人帮你画在背后的吗?”她睁着晶亮的眸子看着我,一双星眸在水汽迷蒙之中更加璀璨夺目。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小花长的好看。

    她从一旁的木架上拿出一支细小的竹筒,而后打开上面的软塞,从里面倒出一些沁人心脾的粉洒在了我的头上,我好奇地抬手,想摸一摸是什么东西。

    她拉住我的手,将它们压在水里,眼神狡黠地看着我道:“公主好好坐着就行了,莫要给我捣乱,否则今夜我们都睡不成了。”

    我听了她的话,默默地坐在水里吹着水上的花瓣,任由她帮我清洗着身体。

    不刻,她便让我起身出来,为我换上了新的寝衣,又带我走回了寝殿内。

    这身上的寝衣依旧是大红色的,欒说因为我的突袭,导致宫内的司衣局并没有及时地为我准备衣裳,而我原来穿的那套衣裳,已经被宫娥送去了司衣局,当碎布使了,所以我身上的这身寝衣,是福金公主出嫁前并没有带走的。

    我拽了拽胸前被紧箍着的衣襟,回想着上次见妫薇的时候,她的胸仿佛并没有这样干瘪,怎地这寝衣穿在我身上,胸口会这样紧。(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一夜颜妆镜中来

    我终于安逸地躺在了床上,闻着被欒绞干了的头发上独有的芬芳,昏昏欲睡。

    少时,我仿佛想到了还有一些事情没与欒说,便又睁了眼睛,坐起了身。

    隔着珊瑚珠帘,我隐隐约约地看着欒正在一盏一盏地剪着灯芯,灯火渐渐暗下去了之后,她便俯身在桁旁的小桌上眯着眼睛小憩。

    我起身下床,走到她跟前,将她猛地拉了起来,奋力地抗在了肩上。

    好在她身形虽然欣长,倒也瘦弱,被我这一扛就轻易地扛了起来。

    她惊醒,而后花容失色地开口问我要做什么。

    我将她带回床上,与她并肩共眠。

    她百般拒绝,嘴里一直重复着犹如百里肆说的那些,不合礼数之类的话,我懒得反驳,直接如同儿时缠着骨碌一同入眠般地模样,以双手双脚缠住了她。

    她被我的举措,吓地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再动。

    “你与小忠是如何认识的。”我轻声问道。

    “回公主,是在奴刚刚入宫一年之后,奴不小心奉汤之时打碎了卫姬夫人最喜欢的碧玉盏,因而被责罚了棍三十,是小忠帮我挨了那三十棍。”她回答道。

    “所以,从那以后,你们二人便交好对吗?”我蹭了蹭她的肩膀,寻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是的,我虽比小忠早入宫,却是小忠一直在关照我。”她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你还记得今日小忠在东阁说的话吗?”我问道。

    “公主指的是哪一句?”她狐疑地问道。

    “我问道太医都去哪里的时候,他是如何回答的?”

    欒静了片刻而后开口道:“我记着小忠说的是‘太医励,亲自为国君煎药去了,方才夫人突然昏厥,太医贺未带所需银针,所以跟着老茶一同回太医令去取银针了’这样一句话。”

    “可事实是怎样的,你我心里清楚,不是吗?”我说道。

    “公主这样说是何意义,还请直说,欒不明白?”她侧过头,气息奔涌我额头。

    “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被人骗了,因为小忠这人,年岁小,所以大部分与他相处的人,会认为他心思灵巧,胆小怯懦,并不会做出什么害人之事,因而放松警惕。”

    “你要知道,在没有确定我的身份之前,小忠回答我的话总是保留半分,既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却也两边都不得罪,你想想看,你回答我的是什么?”

    欒睁着双眼,望着床顶的帐幔,她眼神空洞,似是回想着什么。

    “你将所有的错都推在盼的身上,你要知道,若我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将领的话,或是今夜**子那老妖妇再次反杀的话,拉出去被砍的可能不会是盼,而是你了。”

    “可你再看,待确定我的身份之后,他便变得胆大了起来,与你一同开始控诉盼所做的丑事,而后盼怒骂他的时候,他却怂了,我虽帮他教训了盼,可小忠却爬在一旁不敢再开口了。”

    “反倒是你,一股脑又说的那样多,盼扑过来要掐你的脖子,若不是我挡着,你怕是也早没命了。”

    “我信公主可以救我,所以就当是报了公主之恩,我就算是死,也要说真话。”她目光灼灼,烫的人心暖。

    “可小忠并没有这样想,他不信我,不是因为他胆小,也不是因为他年少,是因为他心藏龌龊,人一旦心藏龌龊便会草木皆兵,谁都不会信。”

    “我也希望是我看错小忠了,他并不是我所猜测的心藏龌龊之人,你若不信就当了笑话来听吧,你若信,就从此疏远他吧,毕竟与这样人在一起,难免会被他牵连。”我不再困着她,翻了个身渐渐沉眠。

    “明日,在窗下安置一处小榻,做以你平时守夜睡觉的地方,我不如那些公主娇气,半夜还要喝茶吃糕,一觉睡到天明是常态。”

    “你是这宫里面第一个心向我的人,我可不想让你累倒,要不又没人陪着我了。”

    “你若不听我的话,不安置床榻的话,我便夜夜要你来陪着我睡。”

    随着我自己的喋喋不休,亦是渐渐地沉入了梦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完了哪句话之后就没了声音,总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欒已经穿了一身草青色广袖姜黄色草纹宫服,站在珊瑚珠帘外等着我醒来。

    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开口问是何时了。

    欒回答是以卯时二刻了。

    我伸了伸筋骨,走下了床,坐在妆奁前看着自己,开口问道:“老茶那边可有派人来?”

    欒跪坐在我身后,拿着梳子为我绾发:“回公主,并没有。”

    我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我昨日的衣裳已经被送到司衣局做碎布了,这今日穿什么?

    我才要开口问,却被欒扶了起来,而后门外走来两三个宫娥,手捧着一件水蓝色与一件湖绿色的衣裳走了进来。

    “这是今早司衣局的人趁着公主熟睡时所量而赶制出来的,因为比较急,袖口与衣襟上的绣样都是简单的花鸟纹,司衣局的管事说了,这些日子会按照公主喜好与身形,多赶制出一些衣裳。”她将那身湖绿色的衣裳拿了过来。

    我见是一件轻便的广袖齐腰襦裙,便决定要穿这件。

    妫薇的那一身红色的寝衣终于换成了白色的,更让人身心舒畅的是胸前再也不觉着紧绷了。

    换好了衣裳,准备用早膳的时候,老茶却派人来传话,说景寿宫里的父亲,醒过来了。

    我一激动,连话都没有说,如同年少在终首山时般地模样,按着昨天老茶说的方向,撒丫子地一路跑去了景寿宫。

    到了景寿宫的寝殿,见父亲正坐在小榻上,依靠着楠木凭几,而老茶正端着玉碗,正在一勺一勺地喂着父亲喝药。

    站在门口的寺人开口高言,福祥公主到。

    老茶闻声要起身做礼,我一边向父亲走去,一边开口对老茶说:“老茶不必起身多礼,先喂父亲用药。”

    老茶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慈爱地点了点头,老茶这才没有起身,继续喂父亲服药。

    父亲的元气看起来恢复了许多,也精神了不少,只是瘦的厉害。我想着能在这样短时间内醒过来,就是好事,至于身子孱弱,倒是能慢慢地修补回来。

    一碗汤药见了底,老茶唤来了侍候的宫娥,为父亲漱口,顺气。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之后,老茶便立身于一边,示意我可以上前去了。

    我跪坐在父亲跟前轻声问道:“可见到娘亲了?”

    他点了点头:“她还在内屋睡着,老茶说自她昨日因着救我,被盼推倒在地了之后就再没有醒。”

    我低着头,并不想将定魂针的事现在告诉父亲,毕竟他的身体还未痊愈,若是再受到刺激,我怕他这孱弱的身子骨受不住。

    “太医已经瞧过了,娘亲是因为这些日子颠簸的太多,才会这样疲惫,况且多睡一下没什么不好,倒是父亲,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我笑着说道。

    他点了点头,将凭几拉近了一些,坐直了身子道:“听闻是你带着崇明冲上了终首山救了我,还将太仆,淳于司徒那些支持卫姬夫人的公卿给关了起来?”

    我收起了笑容,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把她关在什么地方了?”他开口问道。

    我深知父亲问的她是**子,便也没想隐藏,开口便说道:“关在最北的冷宫中,宫门在外落了锁,只留了送饭的口。”

    “你倒是杀伐决断。”父亲的话中听不出是责怪,也听不出是赞许。

    我垂下了头,没再说话,

    片刻,门外寺人报,昶伯与信北君到。

    我想着父亲与昶伯和百里肆应当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相谈,便要起身告退。

    父亲伸出他粗糙又干瘪的手拉住了我:“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有些事,我还要问问你的想法。”

    我抬起头,受宠若惊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眼神坚定又执着。

    我轻轻地回答了一声“诺”,便没有再站起来。

    昶伯与百里肆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我瞥眼瞧见百里肆的左手中拿着三支发钗,又手中拎着一只湖绿色的丝履。

    我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地拉开自己的裙角看了一眼,确定了百里肆手上拿的东西,都是我方才奔跑在宫道上时所掉落的。

    两人朝着我与父亲拜礼了之后,百里肆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身旁服侍的宫娥。

    “国君,臣认为,公主需要一个品行高尚的少师来言传身教一下六艺。”百里肆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来挖苦我,而是寻了一个可以控制我言行的人来告状。

    宫娥上前,将发钗与丝履又穿戴回到我的身上。

    我悻悻地垂着头,害怕父亲因此而不喜我,所以连话都不敢再多说。

    “绥绥,你的意思呢?”父亲开口问。

    “信北君说的是,我自小生在山野,比不得这宫中之人。”我盯着衣袂上的花鸟纹,忽而觉得有些委屈。

    才逃出了一所牢笼,便又进入了一所牢笼,就像是被两扇木板夹在了中间,压的我透不过气。

    “孤问的是你的意思,不是这屋内任何人的意思,你可明白?”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我仰起头看着他,他面色虽然威严,可眼中却有慈爱,我最先不明所以,可接触到他的眼神之后,便都想了明白。

    这也是他将我留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吧。

    毕竟,一个人有自己的主见,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在终首山时,净慧师父曾教过我礼数,我一直生在宫外桀骜不驯惯了,需要慢慢适应,况且我担心父亲的身体,这才失了稳重,一路狂奔而来。”

    “至于信北君说的六艺,我作为公主自然要学的,只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首当其冲,现在陈国所面临的问题是城外大营之中的那些旌阳兵,还有北处冷宫之中的卫姬夫人,还有那些在父亲失势之时,落井下石的宗亲与公卿。”

    我说出的陈国所有正面临的问题,正是昨夜百里肆告诉我的,我记住了,也多亏他告诉了我这些问题,我才能将这些拿出来对父亲说。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可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吗?”

    我垂下了眸子,扁扁嘴,毫无思绪地摇了摇头。

    “即便没有,那你便安心地听着吧。”父亲缓缓地站起身道。

    我与老茶见状,连忙上前去扶。父亲却躲开了我们道:“我没那么脆弱,走两步路而已,不需要人搀扶。”

    他穿着宽大的玄色宽衣,瘦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书案旁,开口问道:“二位卿家可想到了什么办法?”

    昶伯上前俯身道:“臣以为,旌阳兵与卫姬夫人皆可送还给卫国,至于那些落井下石的宗亲与公卿,大都是因卫姬夫人胁迫,从而身不由己罢了,国君便施以小惩便可。”

    “送还给卫国倒是说的轻巧,如何送?”

    “那些宗亲与公卿施以小惩的话,他们可否会记得孤的好,如若下次再被被人胁迫,可否会再次做出这等叛国之事?”

    父亲说的话,并无道理,我也觉着昶伯这样做似是有些惩罚的太轻了,不会让那些人记住背叛国君是有多严重。

    “不如国君修书给卫国公一封信,就说你有两样东西想要赠予给他,一样数量很多,但对他来说算是无足轻重,一样数量很少,但对他来说却举足轻重,这样将问题丢给他,让他选择便可。”百里肆这只老狐狸的方法果然毒辣。

    若要卫国公选择多的那一样,便可将旌阳兵名正言顺的送回到卫国,若要卫国公选少的那一样,便可将卫姬夫人送还给他。

    “毕竟卫姬夫人曾与卫国公通信,还借兵来控制国君,这数量多的东西,与数量少的东西分别借指了什么,臣以为,卫国公的心里应当十分清楚。”百里肆说道。

    “卿的方法虽好,可卿有想过,若是卫国公两样都不选,或是两样都选了,会如何吗?”父亲站立了片刻,想是身子虚了,便又踱步回到榻上,坐了下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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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介绍:
自周灭商二百余年,周地都城安阳忽然内乱,理应登位的嫡公主却在继位当日与人私奔出逃,后与其私逃之人生一子,局势迫使之下,寄养在其良人出身之地——江湖中的制毒名门蝴蝶谷君家。 诸侯陈国,陈侯宠姬凤夫人,被宗族怀疑是涂山族妖女,不得正夫人之位,后产下一女,被陈侯的正夫人卫姬不容,联合宗族诬陷其女有灭国之身,陈侯无奈,力保二人,尽力封锁消息,将其安置在都城圣安附近终首山上的重华寺修善。 诸侯宋国,宋公因善待涂山妖族引起宗族不满,身份低微的姬妾见此联合几家士族之力,将国公正夫人夜月所生,身在储君之位的大公子冤杀,夜月夫人其族夜家近乎倾覆。夜月夫人其女在仅剩夜家人的保护下出逃,姬妾派人死命绞杀,其身重剧毒,落入潼水之后,再无音讯。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为九州。 宋国,楚国,蔡国,息国,陈国,齐国,鲁国,晋国,卫国,燕国,梁国,郑国(被灭),姜国(被灭)为大周。九州列国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列国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