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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全文阅读

作者:宋申申     九州列国传txt下载     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犹是深闺梦里人

    老人走后,我便蜷着身子假寐了起来。我闭着眼睛一直在回想着老人方才抚摸我壶口银针的深意,却怎样都想不出了所以然来。

    而宫涅,起先就坐在我的对面,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见我已虚弱至极,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折磨我。

    我期间一连几次眯起眼睛偷窥他,都见他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生怕我跑掉。

    我暗自咬牙切齿地继续装作沉睡。

    斜阳夕照,夜色渐染天空的时候,我瞧见宫涅缓缓地闭了双眼,我稍稍动了动,将手上的银针拔了下来,握在手中。

    我方才逐渐想了起来,在蝴蝶谷的时候,小白曾教过我,当人在困倦的时候,如果将银针快速插进他的眉心之间,便可以让他在两个时辰内醒不过来,继续沉浸在困倦当中。

    我终于能明白,方才那老头抚摸我壶口处银针的深意了,感情这银针是他故意留给我脱身之用的。

    所以,现在我正要等待的,便是宫涅最困倦的时刻。

    我装作胸口又开始疼痛的样子,翻了翻身,呻吟了两声,并且踢倒了我脚边的陶壶,发出了阵阵声响。

    宫涅闻声猛地张开了双眼,满眼担忧地走了过来,不停地安抚着我。

    他双眼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却还十分有耐心地抚摸着我的肩膀,悄悄地为我的身体里注入了真气。

    真气入体,使我身上通透了不少,疲惫与疼痛也得到了减轻。我逐渐地沉稳下来,继续装作假寐。

    他见我不再折腾,替我将被子盖好后,又反身走回到竹椅上,坐在我对面小憩了起来。

    我张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宫涅,他不再像之前强迫我那样面目可憎。我想他毕竟心里还是有一些良知的,否则面对我这样抵死不从的人,早就被折磨地零碎了,哪还有力气敢与他造次,哪还有机会浪费他身上的真气。

    我暗着眸子,故意再次弄出轻微的声响,却没见他再有任何动作。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着罗袜,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迅速将针插进了他眉心的位置。

    而后,我大声地叫他的名字,又掀翻了他身后的桌子。他虽然听到了声响,可眉间的银针却依旧使他陷入昏睡,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闭着眼睛坐在竹椅之中一动不动。

    我连忙跑回炕边,迅速穿上长靴后,玩命地开始逃路。

    此时的夜,早已经漆黑的不见五指了,好在我之前小雨在临别之时,送了我一颗夜明珠子。

    早前受伤的时候,宫涅为我更换了衣服,便将我身上的东西都如数拿走了。我从来都不喜欢被人白白占了便宜,于是临行之前,将宫涅身上所藏着的值钱的东西全部搜了出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包括我自己的夜明珠子,和娘亲送我的白玉扇形簪子。

    我将簪子插在发间,又将夜明珠子拿在手里。夜明珠子的光芒虽然有限,但是照着脚下的路,倒还能看清一二。

    我尽我所能飞速前进,仿佛身后犹如是有洪水猛兽在追赶我一般。

    夜色太暗,我分不清楚方向,却只知道跑,只要逃离宫涅就好,越远越好。

    不知为何,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我整个人摔倒了草地上。

    得幸这些天没有落雨,否则这样摔倒了,还啃了一嘴的泥,抬起头就见到了妖艳的姬雪,他一定会将我现在的样子,用作以后日常见面的聊天开篇。

    一那抹鲜红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连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了起来。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猜想出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而是小白终于有救了。

    姬雪俯下身子,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轻拍了拍我身上粘着的尘土,他露出欣慰的笑容,用衣角为我擦着眼角的眼泪。

    此时的我,视线穿过他肩膀,才发现,白日里为我治病的那个老头,也站在姬雪的身后。

    我回想老头询问过我的那些话,以及他留了银针给我,让我趁机逃跑,心想着莫不是老头跑去找来了姬雪?

    早前我听小白说,姬雪正在雅安关,暗中保护着娘亲。这雅安关明明距离此处还是有很远的路程的,但见两人却分明是靠步行走过来的,这一来一返,不知道怎会这样快?

    “我说白老头,你这药草还挺好用的啊,不但帮着丫头治了伤痛,还能让我们这样快就找到了她。”姬雪回过头朝着那老人家说道。

    白老头?为我疗伤的人是白老头?莫不是他就是小白曾与我说过的,蝴蝶谷的老祖宗之一?

    “这魅红还是我在缠情岛上发现的,不仅能消炎止血,遇到百日红时,还能随着距离的由远及近,让百日红由浅到深变着颜色。”白老头理了理胡子,捏着手上的一株殷红的药草说道。

    “不过白老头,这丫头也没你与我说的那般傻,还知道跑夜路要带个珠子照亮夜路。”姬雪蹲下身子,捡起刚才与我一起滚落到地上的夜明珠子。

    “聪明个屁,你看她没有方向的跑,跑到最后,不还是在我这土茅屋的附近转悠吗?”白老头经过我身边,笔直的向前走去。

    他拿出袖袋之中的火折子,一盏接着一盏地点燃了土茅屋园子边上的灯笼。暗夜之中有了光亮,这才让我惊觉,我方才那一通瞎跑,只不过是在白老头的土茅屋周围绕着圈圈,从前门跑到了他种菜的后院子而已。

    亏我转了那么多弯,还跑的那么累。

    姬雪冲我笑了笑,并且摸了摸我的头,拉着我,随着白老头一起又走进了土茅屋里面。

    “屋子里面,屋子里面有暗影阁的人。”我跟在姬雪的身后,拉着姬雪的衣袂,不敢进去。

    我还不容易才逃离了宫涅的魔爪,可不想再被他抓住蹂躏。

    “你放心,有白老头在,那小子没法兴风作浪。”姬雪环住我的肩膀,神色温和地宽慰道。

    回到了屋子里,我躲在姬雪的身后,看着白老头将宫涅眉心之间的银针拔了下来,而后在背后的竹篓里面拿出了一株黑色的草药,碾碎了之后,涂抹在他眉心的针眼之处。

    片刻,一股奇异的芬芳传了过来,宫涅也缓缓地瘫坐在椅子上,没了知觉。

    白老头料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从容地将手洗了干净,坐在另一个竹椅上问道:“小丫头,说吧,君执在什么地方?”

    我叹为观止地看着白老头,轻易地就将宫涅撂倒了,心里雀跃不止。有了姬雪与这个老头,小白一定没事。

    “小白被白素抓走了。”我连忙说出实情。

    “为何白素会抓走君执?”姬雪好奇地看着我。

    我抿着嘴,皱着眉头,偷瞄了一眼白老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吧,老人家我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稀奇是没见过的。”白老头得知我的欲言又止,因而神色始终是风轻云淡。

    想必二人行于路上的时候,姬雪应当与他说了我和小白的关系。于是我便跳过了缘由,直接坦荡地与白老说道,是白素好男风,看上了小白,把小白抬进了自己的营帐。

    白老头听了之后,猛地坐直了身子,眉头紧锁地叹着气道:“君家这是中了什么煞气,偏偏招惹这些不该招惹的人喜欢,真是孽障。”

    老头的话一语双关,不禁让我想起了小白的父亲君邵,想到小白父亲最后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我忽地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我转过头神色担忧地拉了拉姬雪的衣袖,问道:“姬雪,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救出小白对不对?”

    “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我来了?”姬雪挑着眉毛,玩味儿地抱着肩膀可神色依旧温和。

    我咬着嘴唇可怜的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姬雪这厮肯定是记着,我以前在古井镇顾家时,专吃鱼眼睛来恐吓他的仇呢。

    “绥绥,我与老白从雅安关那边回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楚人的军队正在往那个方向聚拢,想必楚**队是要准备出其不意的破了雅安关,直接长驱直入到息国。”

    “我注意到向雅安关行进的军队之中,还掺有蔡国的些许百姓,你知道自蔡国国灭之后,如今大多数蔡人都涌向息国或往燕国逃窜,可是被楚**队逼着往息国走的情形,我还是头一次见,我与白老头猜测,这位白素将军大概是想用蔡国的百姓作为头阵,削弱息国守城士兵的防御力量,从而以此来破开雅安关的城门。”姬雪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我娘亲是不是还在雅安关?”我猛地想起小白之前有跟我说过,姬雪将娘亲救了出来,所以便着急的问道。

    姬雪点了点头说道:“放心,你娘亲跟长亭公主和扶风公子在一起,目前相当安全。”

    “息国的将领与军队大都在郡城关在与楚国白尧丞相带领的左军瓜分着蔡国的财物,雅安关虽险,但是也经不起这样突然的袭击,更何况白素又不顾道义地让蔡国百姓去做肉盾,以此来瓦解息国守城将领的防御,可你瞧,那息国国君姬留好似并没看出,与自己结盟的楚国中军与右军正在暗地里伺机行动,想必他仍旧沉浸在蔡国被灭,他能得十城的喜悦之中。”姬雪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雅安关,明里暗里,知道的事情自然会多一些。

    姬雪的话,使我的内心无比忐忑,若是楚国可以撕毁与息国的盟约,那么陈国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

    想着这一切都是**子那老妖妇开的头,我心里对她的狠就逐渐递增了许多。

    “姬雪,你可以杀掉白素吗,若是你能杀掉他,不仅小白得救了,或许整个息国也都得救了。”我异想天开地问道。

    姬雪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法杀人,我跟老白,甚至被困在人世受尽折磨的涂山族都不能杀人,这九州上,这天下里,只有人可以相互残杀。”

    姬雪与我说,世间万物来和去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逆天而行必是要反噬其身的。

    就像老白,本是栖靳岭上一山鬼,因受到君佘的感化而持善行,感动天地由此可幻化成人继续修行。

    而姬雪的出现则是久年之前蝴蝶谷的洪水肆意之时。他的本体从古老的地下湖冲到了君佘的后花园里。对于姬雪的凭空出现,君佘自然是知道,但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注意,就将他当做普通的鲤鱼喂食而已。姬雪以本体的形式呆在了君佘的后花园里,每天混吃混喝,逍遥无比。某夜他化为人形跑出蝴蝶谷玩乐之时,被猎鱼人识破,将他捉了不说,还差点把他与乌梅放在一起煮了吃。后来君佘将他救了回来,并且为他炼制可以在白日变成人形的丹药。

    那时的他得了君佘的好,便将同伴们全部带出水面,服用了君佘所炼制的药。而作为横公族的妖仙,大抵都是那种得了好,便能相望于江湖的忘恩负义之辈,姬雪的同伴们在可以日夜身为人形之后,大都逃离蝴蝶谷,享受这世上的浮华去了,只有姬雪一个人,被白老头抓了起来,并且逼着他发誓效忠于君家及其后人,若违背誓言,横公族必遭灭顶之灾。

    这便是蝴蝶谷里面为何只有姬雪这一只横公鱼,并且一直跟着小白至此的前提了。

    与白老头修仙道而长生所相异的是,姬雪作为横公族,他天生就要与将死的人用自己的鳞片做契约,去帮助想要回到人世复仇的人转命,转容貌,甚至转性别,会帮助他们用各种方式回到想要报仇的人身边,以十年为盟约,三魂七魄,每年吸食一次,待到最后一次,不管他们是否复仇结束,都会变成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无法遁入轮回。

    如果他们在报完仇时,灵魂还没有被吸食干净,姬雪便可以随意决定那人的去留。若是去,姬雪便可以一次将那人的魂魄全部吸走,如果留,姬雪就会将仅剩下的残魂送去忘川河,让他们转世投胎,从此之后的每一世,都会缺魂少魄,沦为天残或者地缺。(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一片孤城万仞山

    姬雪若与人做契,不可强求于人,否则定会反噬其身,永生为本体存活。

    白老头说,他与姬雪本就是与人不一样的生灵,行走天地而修道之时,手上沾了人血的,就会被再次打回原形,不但折损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还要等杀人的罪,赎够了之后,才能再次有机会换回人形。

    姬雪就是曾经误杀了人,所以被惩罚,沦为本体许些时日后,被猎鱼人抓住送去了宋国献给宋仁公,在宋仁公的生辰礼上险些被庖厨做成了鱼羹。

    好在那时,姬雪遇到了善心之人,向宋仁公求情之后,才被救了出来,免去了这一劫难。

    所以,姬雪去截杀白素这件事情,压根儿就行不通。

    我神色沮丧地看着姬雪,更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救出小白。

    姬雪告诉我,他唯一可以想出来救小白的办法,便是在白素攻城之时,潜入楚国的营帐之中带走小白。

    毕竟白素再怎样对小白有着不能说的情愫,厮杀于战场之时,必定不会将小白呆在身边,更何况前路在战斗之时,后方的军营的防守是最薄弱的,这样姬雪便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将小白救出来。

    可若是雅安关之战打了起来,城中的娘亲便危险了。

    姬雪问我,是要与他留在城外,潜入楚国的军营救小白,还是自己奔走于雅安关,将娘亲接到安全的地方。

    我回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白,谁知他却从竹椅上站起了身,摆着手说道:“老身我不涉世事很久了,看在你是君家的媳妇的份上,你若愿意去,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但是剩下的路,怕是你要自己去完成,你若不愿意,我们自然也不会觉得你是那不孝之人。”

    白老头的话虽然字字珠玑,但大都说到了我心坎里面去。

    毕竟,娘亲和小白相较,我是怎样都不会丢下娘亲的。

    “你会成功地将小白救出来对不对。”我看着姬雪认真地问道。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否则你们横公族都要受到灭顶之灾。”我说道。

    姬雪笑了笑,抬起手点着我的额头:“你这小丫头,从白老的话里听来了我的盟誓,便变相来要挟我来了。”

    我抿着嘴唇,眼神里写满了孤注一掷的希望。

    “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一定把你的小情人,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救出来。”姬雪抬起手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他的这个动作恍然间使我想起了骨碌,曾在儿时终首山上,她对我做过一模一样的举措。

    “待你救出了凤姬夫人,我们在陈国与息国的边陲之城渝州碰面。”姬雪见我的眼神,仿佛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一般,他连忙避开我的注视,踱步到了茅屋的门口处。

    我收了眼神低下了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骨碌。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完成她思虑了十多年的大事。

    “如今已决定兵分两路,那就别犹犹豫豫了,否则待楚**队开始攻起了雅安,你这小丫头可没法进入雅安城了。”白老头猛地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瘫坐在竹凳上,昏死过去的宫涅,转过身跟着姬雪头也不回地出来茅屋。

    我见白老头从茅屋后院的马厩里迁出一匹良驹,拉着它走到了院子附近的野地之中,他拽开一处高高隆起的杂草,但从里面拉出了一辆可两人同坐的简易马车。

    “你且和白老头先去雅安关城下等着,我先去楚国的兵营中夜探,确保君执所处军营的何处,以及是否平安。”姬雪驾着我的双肩,将我推到马车上。

    我坐在马车里面的木凳上神色紧张地看着他;“你知道楚人的营帐位于何处?”

    “君执身上有君婀所制的百里香囊,蝴蝶谷的灰雀识其香,白老的马厩里面尚有一只还未飞回到蝴蝶谷去,待你们走后,我将它放出,追随着它,便能找到楚人的兵营了。”姬雪放下了马车上的幔帐,随后与白老头交谈了几句。

    我坐在马车上,呆呆地回想着姬雪刚刚说的话。我之前听小白与我说过,蔡国通往息国总共有四条路可以走,其中一条为水路,暮春到初夏时分,雨水甚多,水流总是湍急不稳。另两条路便是山谷地带,且山地陡峭十分不适合行军。

    而唯一的一条路,也是曲折通幽的羊肠小路,虽然平坦,但如果是大队人马经过,必定会被人轻易地发现。

    我猜白素会将楚军分为几个分支,从不同的路径而过,而后再雅安城外聚集,再攻城而入。

    雅安关虽然地势险要,处于一山之间,若是破关后便一马平川,可直奔都城平津。而且所有的关口中,由于地势的不同,只有雅安关属于孤城,不同于其他的关口有相连环的翼城,距离雅安关最近的关口,如若遇到支援的话也要等个几天左右。

    白素选择此处虽然难攻,但要是真的攻破了,那么息国便真的再无回天之力了。

    不过,也幸好姬雪有那灰雀识香,否则凭他一个人,怎会寻到小白是跟随在哪支军队之中。

    我还在回想事情的时候,马车已经动了起来。许是路不平稳,我在里面虽是坐着的,也是摇摇晃晃。

    我胸口堵得有些难受,颠簸的时候,便轻轻地咳了咳。

    在幔帐外面赶着良驹白老头听到了我的咳嗽声,摇着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娇生的很,老身我还未有任何不适,你倒是先气喘了起来。”

    我始终觉着这白老头十分不喜我,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才与姬雪说我笨,现在却又来说我娇惯。

    我撇了撇嘴,捂着快要反胃而出的酸水道:“我这身子孱弱的姑娘家,哪比得过您老人家这般老当益壮,仙风道骨,瞧见方才你与姬雪一路赶来,虽风尘仆仆却足下生风,如龙如虎。”

    他似乎对于我这突如其来的马屁,十分受用,底气十足地笑出了声响道:“你这小娃娃的嘴巴倒是甜的很,也难怪君执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我撇了撇嘴,心想这蝴蝶谷的老祖可比小白的姑母不好相处多了,不过想想他既然愿意听好听的话,那我便捡着好听的话,说给他听就罢了。

    毕竟他于小白是亦师亦父,我也自然要尊重他。

    “白老,您方才是在那人的针眼处涂抹了什么东西,感觉十分厉害的模样,他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毫无反抗之力。”为了缓解我被这马车颠簸的快要吐酸水的难过之感,我开始主动地与他攀谈起来。

    他听到我崇拜似地语气,抬起手摸了摸下颚的胡子笑道:“他其实并没有昏死过去,与方才一样,四周所发生的一切,他仍旧是可以感受到的,两个时辰之后,他便能醒过来了,那株草药顺着针眼进入他眉间之后,会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没法凝聚真气,他致使君执被白素抓了去,又这样折磨你,我是杀不了他,但也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知道哪些人是惹不得的。”

    无法凝聚真气,便算是暂时失了武功内力,暗影阁的朱雀护若是一连几个月都没法执行任务,我想,不光是以前他得罪过的仇家会追着他不放,暗影阁的宗主,也绝不会轻饶他把。

    我暗自佩服老头的手段,更想着他到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觉着我愚笨又娇惯,却还是在帮我报仇。

    对他的喜欢,我逐渐增了半分,想到蝴蝶谷之中的君绫仿佛也是一个如同白老头一样外冷内热的姑娘,他们这些生在蝴蝶谷之中的人,相处形式倒还真是别样新鲜。

    “白老头,君绫可否被救了出来。”想到了君绫,便想到了那时在平津城外,与君绫最后那一面时,她被那玉颜公子玉少染掳走时的情形。

    “你是希望她被救出来,还是希望她没被救出来?”白老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匪夷所思。

    “白老何故要这样问,君绫是小白的妹妹,也便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获救。”我拉开了幔帐,看着他如霜染一般的白发说道。

    “你真当做她是你的妹妹,就不应当抢她最爱之人,嘴上认作她是,心里恨不得她从此就被囚禁起来,永远碍不着你和君执的琴瑟在御吧。”白老头忽然回过头,澄澈又深邃地眼神直视着我。

    我这也才发现,白老头的手上并没有驱马的缰绳,而是由那匹良驹自行地带着我们前行。

    “感情哪里能以抢夺之力就能得来的,小白对君绫毫无情爱之意,就算我让,她君绫也未必就能得到,况且她现在也有自己重新喜爱上的人,这样两全其美,又何乐不为?”我放下幔帐不再盯着白老头的双眸看。

    他的眼睛似乎太过与清澈,任何心里有不谋的人,都会被他这澄清的眸子盯着无地自容。

    “你这姑娘的嘴巴,真像是涂了蜜糖的锋刃,说话好听的时候可以腻死人,说话狠毒起来,刀刀毙命,我这老人家真是惹不得喽。”白老头也转过身子,不再看我。

    我躲在幔帐里面,涨红了脸,因马车不停的颠簸更是胸口堵得难受。喉咙突然一紧,我赶紧拉开了幔帐,朝着马车一旁的路边上干呕了起来。

    白老见此,丢给我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告诉我将瓶中的丹药含在嘴里,便不会觉着想吐了。

    我蜷缩在马车里面,倒出瓷瓶里面的药,凭白老头的说法将药丸含进了嘴中,一股沁凉由喉咙而下,胸口顿时好受不少。

    “这天色眼看着就亮起来了,你这身上还带着伤,昨夜也没怎么合眼,你对面的马凳下面有一铺锦衾,你盖在身上睡一下,待到了雅安城外,我再叫你。”沉默片刻后的白老头,开口对我说道。

    这分明是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吃,我没有做声,依旧蜷缩在马车的衣角不动。

    “你若不养好自己的身子,等下到了雅安关感染了疫病,怎么救你娘亲出城?”白老头又开口说道。

    “你是跟我过不去,又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想着他说的也对,万不能还没到雅安关自己就先病倒了,那样怎么救娘亲出去?

    我寻着白老说的,将对面马凳下面的锦衾拿了出来,裹在自己的身上,蜷缩在马车一角,缓缓地睡了过去。

    抵达雅安关城外是在第二日过午,白老头是用一只烤制过后的野鸡腿,将熟睡中的我给馋醒的。

    我起身稍稍地清理了一下自己,而后便拿着白老头给我的野鸡腿吃了起来。

    我总算知道小白烤制野味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你看。”白老头抬起手,指着不远处。

    我将手中的野鸡腿肉囫囵地吞了下去,寻着白老头指着的方向,眯着眼睛看去。

    一所浩大的防御城就在高山中间,仿佛这防御城将这座高山一分为二,阻挡着任何想要过山而行的邪恶,保护着山后面的土地和百姓。

    城墙之上,高升的旗帜是息国的黑白桃花旗。

    都说雅安关之险,而如今见了才知道它真正的险要是在哪里。

    “这里原本是商末时,大周为了抵抗商王以凶猛野兽为头阵攻城所建的防御城,早年前本是分封给周平王的兄弟榮盛侯的,可榮盛侯与周平王自幼兄弟情深,不愿相隔万里,于是平王便将榮盛侯留在安阳作为协助自己的左右手。”

    “后来,郑地姬氏宗亲分化,相互生仇,其中一支姬氏的分支逃离了郑地,跑到了安阳周王跟前哭诉,于是周王便将榮盛侯的地方赐给他们,让他们在那处繁衍生息。”

    白老所讲的,大概是息国的由来,他活了这样久,想必九州之上所发生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折戟沉沙铁未销

    可是他现在说的这些,与我怎样进入雅安关又有什么关系?

    “你看那山间的城墙上,可有人在向下面丢着什么?”白老此时又抬起手,指着远处的雅安关让我看。

    我走近了几步,依旧眯着眼睛望去,确实看见有人从城墙上丢着什么东西下去。

    “似乎是干粮?”我猜测道。

    “你说他们为何要向城外丢干粮?”白老又问道。

    难不成,作为楚国肉盾的蔡国百姓已经被赶到了城下?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白老头。

    他似乎能读懂我的意思,幽幽地点了点头,确认了我的想法。

    “想必楚国的军队,与我们一样,昨夜的时候已经赶到了雅安城外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张口问道:“那怎么办,姬雪还没有回来,我如何进得去这雅安关?”

    白老头示意我稍安勿躁,白素想必只是放出一些俘虏作为诱饵来探测雅安关守城士兵的反应,距离真正的攻城进犯应该还有一段的时间。

    楚国的大军估摸着已经集结在雅安关城外,这样来看,姬雪也一定就在这附近了。

    白老头答允我,若是入了夜,姬雪仍旧没有来找我们,他便想办法将我送进雅安关之中。

    虽说他之前对我不太友好,但是关键时刻倒也是可以靠得住的人。不知怎地,这一刻我将之前他待我的那些尖酸刻薄全都忘记了,只记得他的温和与坚定。

    白老头从额间揪下来一根白色的发丝,用火将它燃了,冒出阵阵白烟,他朝着白烟吹了一口气,那白烟便成了蝴蝶的形状,缓缓地向远处飞去了。

    我好奇地看着白老头,不知道他使得这是什么奇怪的法术。

    “你背后的伤还疼吗?”许是见我眼神带着无尽的崇拜之感,白老面上露着淡淡的笑意。

    我扭了扭身子,惊觉背后已无最初那般的痛感,因而面露微笑地道:“不痛了,您的草药特别好用。”

    他闻此又从袖袋里面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檀木小盒子递给我:“你去马车上,将盒子中的药膏涂在背后的伤口上,估计今夜过后,你背后的伤就能痊愈了。”

    我十分好奇,白老的袖袋到底有多大,可以藏着这样多的瓶瓶罐罐。

    “白老头,我背后的伤口就算是痊愈了,将来也会留下难看的疤,你那袖袋里面,可有祛除疤印的药膏,能否送我一用。”我见他心情好,从而故意得寸进尺起来。

    白老头摇了摇头,又从袖袋里面拿出一个粗陶做的小盒子丢给了我。

    “记着要先涂完我第一次给你那木盒子里面的膏药,才能涂这个祛痕膏,若是弄反了,你背后的伤口可能会扩大,甚至比现在还要更严重。”白老头不忘细心地嘱咐着我。

    我看着手中的两个盒子,认真地应了一声,而后便躲在马车上,更衣敷药了。

    黑夜降临的时候,姬雪仍旧没有寻过来,白老头继续驱车驾马,往雅安关近处去了。

    高山最低处,是雅安关的山门,山门威严耸峨,却紧紧地关闭着,既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山门外仍旧游荡着越来越多从蔡国逃难而来的人,他们正互相争抢着从雅安关城墙上丢下来的干粮。

    “看来守城军的将领大概猜到了楚人的动向,否则也不会与往常有异地紧闭雅安关的山门。”白老头语气里带着坚定。

    雅安关守城军的首领,不就是长亭公主的良人,扶风公子吗?

    我眯着眼抬头朝着城墙上望去,却始终不见我印象之中那人的影子。

    白老头将车马分离后,把良驹带到山门附近处的一棵枯死了的老树旁,他才拉着我走下了马车,却见雅安关城楼上的烽火忽地烧了起来。

    滚滚浓烟向黑夜之中散发,这狼烟之中还带着如血一般的嫣红。

    这是在向其他附近的翼城求救的信号。

    可是就算是附近的翼城看到这股狼烟,前来营救军队也要等待两三日后才能抵达雅安,届时雅安关是否还会存在,仍是个未知的定数。

    如今的雅安关已是一座孤城,若楚兵突然而犯,只能奋勇抵抗。

    “小丫头,我们动作要快,否则待楚军攻过来,你就没机会进去了。”老头连忙拉着我往往雅安关的城下跑去。

    暗夜之中,忽地有光亮划过夜空,我一边跟着白老头向前跑,一边仰起头朝着夜空中望去,只见漆黑的夜空之中,飞过数道火光,如飞火流梭,朝着雅安关的防御城去了。

    防御城上突然火光乍现,一连“砰,砰,砰”的几声,城上被炸开了几个缺口。

    那白素何来这样厉害的武器,居然可以这样轻易地就破开了雅安关的防御城墙?我惊悚地看着迎面而来被炸飞了的石块儿,轰隆隆地从山上滚下来。

    山门外的蔡国流民被防御城上炸飞下来的土石砸的头破血流,四处乱逃。他们大都向后面奔跑,我在这些流民之中,看到了曾在蔡宫敬房的管教姑姑。她已被飞沙走石砸破了头,鲜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

    她没命地往后跑去,压根没有机会认出与她迎面而过的我。

    “白素不知从哪处得来的这名为投石器的武器,将千斤重的石块淋油燃火,隔空掷出,将城墙重创,流石飞走。”白老头望着已经被炸出了几个窟窿的城墙停住了脚步。

    雅安关的防御城上早已乱作一团,有些城上的士兵被炸得飞出了城墙,连尸体都不知落去了哪里。

    远处渐渐传来了凄厉的哭喊声,我与白老头闻声向后望去,却见楚国士兵正用长矛与弓箭逼迫那些才逃离飞石砸下的蔡国流民返回此地。

    其中几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忽地奋力抵抗,却被楚国士兵的长矛立即穿胸而过,惨死于利刃之下。

    向前即被乱石砸死,向后更是被楚国的士兵斩杀,无论怎样,这些蔡国的流民怕是逃不过惨遭横死的命运。

    “白素一边用投石器攻城,一边让雅安关城上的士兵亲眼看到,蔡国这些无辜的百姓,被飞窜的流石活生生地砸死,若激起雅安关城上守卫的怜悯之心,为这些流民打开了雅安关的山门,放他们进入,白素便能尾随着流民趁机攻入,不费一兵一卒,将雅安关拿下。”若是我没看错,白老的眼睛里面,积满了澄澈的泪水。

    他内心有仁,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帮助这些无辜的流民。

    几位妇人见打不过楚国的兵矛,便又反身回来,奔跑至雅安关城下的山门外,用力地捶打着厚重的山门,声嘶力竭地朝着防御城上喊着,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前路没办法再走,只能另寻退路,之前所逃离山门之下的蔡国流民,又折回山门下,一同捶打着厚重的山门,只为求得一条活路。

    暗夜之中的流火再次划过夜空,我也这才看清楚了,白老头口中所说的投石器是个什么模样。

    几个粗壮的原木,相互缠绕成大约是有半山高的木架底座,木架的顶端架着厚重的横杆,横杆上的另一头是可以容纳千斤石块的青铜鼎器,鼎器里面盛放着巨石,被士兵拎了油,点燃了火,拉动木架底座上的机关,石块儿就这样被轻易地带动,朝着雅安关的城上飞去。

    我环顾着楚**阵之中,大约是有十多个这样的投石器,在不停地击打着雅安关的城墙。

    白老头忽地吹响了口哨,少顷,那匹本应被绑在枯木上的良驹闻声跑了过来。

    我不知这良驹是怎样挣脱了绳索,在我刚要开口问白老头的时候,他忽然带着我飞离了地面。

    我心里如同穿云破月一般,跌宕起伏,我紧紧抱住白老头的手臂,吓的一动不敢动。

    白老头踮着脚,轻轻地踩在良驹的身上,他借力更为向上地飞起,犹如要穿透云霄的白鹤。

    他带着我躲过燃石的浓烟与飞石的流窜,而后在我的腰上轻轻一推,我便如一只藤球一样,刚好被丢进了炸出缺口的城墙里面。

    “小丫头,接下来的事情,便要靠你自己了,你好自为之。”白老头并没有同我一起,他留下了这句话,便不见了踪影。

    我就这样,被白老头这轻轻的一推,莫名其妙地一头扎进,正在奋勇抗敌的息兵身旁,并且差点被当做楚军细作给扎成了刺猬。

    我慌张地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声的喊道:“自己人,自己人,我是自己人,我来找长亭公主的,别杀我,别杀我。”

    我跪在地上,并且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哪个不长眼睛的士兵抽刀将我给砍了。

    “来者可是合欢夫人?”我头顶上忽地传来一声沙哑的男音。

    我闻声抬头望去,见到了满脸污痕,血染鬓角的扶风公子。我那担惊受怕的心终于落了地,随即站了起身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

    扶风才要与我说些什么,却见远处飞跑过来一个小兵,气息不稳地朝着扶风禀报到,雅安关后部的军营里发生了叛乱。

    起因是有些士兵想要弃城逃命,并且还鼓动着军内其他的士兵一起逃走,这样的举措激起了军中大半部分想要与国同亡士兵的唾弃,两边各执一词,从最开始的争论变成了互相厮杀。

    扶风听闻此消息,猛然间面色一紧,随即吩咐他身边的一位兵长,带着我先行去找长亭公主。

    而后他朝我俯身一拜,便随着禀报消息的小兵离开了城墙上。

    夜已经被漫天的烽火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我注意到,城墙边上,已经有士兵在架立着滚轮,将拴着麻绳的竹筐运送到城下,让那些蔡国的流民坐在竹筐之中,他们合力再将这些流民拉上城墙。

    几个被息国兵用竹筐拉拽上城墙的流民,知道自己已是暂且脱离了险境,皆朝着救了他们的息兵磕着头,更千恩万谢。他们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浸透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城下凄厉的哭喊声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侧过脸,看着周遭的纷乱,被惊吓的脚步散乱,身体更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仿佛听到震天的嘶吼声正朝着雅安过来,我不敢再看城墙外面的场景,只能麻木的跟着前面人的步子前进。

    “姑娘,麻烦跟上我。”为我带路的小兵早已走远了,他回头见我并没有跟上,又折了回来,拽着我的衣袖,带着我跑步前行。

    燃石撞击城墙的声响让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正身于何处,击碎的飞灰呛得我咳嗽不停,甚至震荡的胸口都泛起了疼痛。

    因为害怕被飞石伤到,所以低下头,不顾四周,拼命的跟着带路的小兵窜逃着。

    好不容易才下了城墙,却发现雅安关的城内早已经乱了起来。

    雅安城内有百姓六千人,士兵三万,除了那些在防御城上正奋力与楚军抗衡的守兵,后方驻守的军队之中都有着兵卫想要弃城而逃,更何况是这仅仅六千的百姓。

    我见城内的百姓皆以是携带家眷,张罗着细软,开始启程往平津王城的方向逃难。

    孩子的啼哭声,慌乱的推搡,怒骂,吵闹,抢夺,这兵荒马乱的始料未及,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军民不同心,就算对方没有千军万马,也必定会输于人心。

    我穿梭在慌乱无章的人群里,看着这些人被迫逃离家园,内心的情绪不知为何,低沉不已。我不禁在想,若是有天陈国也面临如此,父亲会如何,母亲会如何,我又当要如何?

    在我身前领路的小兵带着我转入了巷子之中,一连转了几道弯,渐渐远离了人群,行至人烟稀少的巷子之中,我开始有所警觉。

    抬起头仔细看着身前领路小兵的背影,忽然觉着他的身形虽然纤长,但肤色却不如息人一般白皙,尤其那一双步伐矫健,足下生风的腿,哪里像是一个兵长所能拥有的功力。

    我忽地缓缓放慢脚步,与他相隔远了些,企图慢慢脱离他的带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少时,他突然回身举起手中的璎枪朝我胸口就是一刺。

    好在我方才是有所警觉,他拉开了距离,我这才有充分的反应时间,去避开他这突然的攻击。

    我定睛望去,却见他的样貌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何来的这熟知感。如今两国在战,他不是息人,那只能是楚人的细作。

    我抄起身边的木棒与他过招,几招过后深知自己处于下风,便寻着机会逃跑。

    借于四下漆黑,我趁着他一个不注意,用木棒挑起一旁的竹筐猛地向他丢了过去,他冷冷一笑,以璎枪穿刺竹筐。

    估计是没想着我能逃跑,当他将串在璎枪上的竹筐丢在了一旁,才发现,我已经背对着他,跑了很远。

    我的心如震动如天雷一般,声声震耳,生怕他一枪掷来,便将我粉身碎骨。为了活命我只能拼尽全力,奋力奔跑,仿佛将风丢在了身后,不生不休。

    他在我身后大吼一声,手持璎枪追在我的身后,他的武功比我厉害许多,脚下的速度自然也比我要快。眼瞧着他的璎枪就要赐过我的喉咙,忽然这暗夜里的火光四起,我盯着前方正骑着战马,跨过矮墙从天而降的长亭公主,心里终于安稳了下来。

    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长亭公主一身英姿戎装,骑着马朝那人冲了过去,她拉紧缰绳,猛地驱马而起,使马的前蹄仰起,重重地将那人踢入石墙之中。

    石墙与他一同倒塌,却没有将他压在石墙下,不过长亭公主的战马这一脚估计踢的不轻,他几次挣扎,都没有爬起来,只能单膝跪在地上,勉强地用璎珞枪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太狼狈。

    “绥绥,上马。”长亭公主回身又朝我跑了过来,一边跑着,她一边朝我伸出了手。

    我一步上前拉起她的手,随着她牵引之力而跳上马背,坐于她身后。

    长亭公主勒紧缰绳,驱赶着马快速向前。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从碎石之中重新站起来的人,他没有再追上来,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嗜血的**,我吓得连忙转过头去,紧紧抱住长亭公主。

    “我早就告诉过扶风,这雅安关里面有楚国的绣衣使,他偏偏不信,还为那些人辩解,说每一个士兵都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会出卖他,可你瞧,就是有人暗自将楚国的士兵偷偷的放了进来,这样里应外合,雅安关还能撑多久?”我听到长亭公主说到了楚国的绣衣使。

    早前在蝴蝶谷的时候,我听小白提起过绣衣使,是楚国专门培养安插在各国作为细作的暗门。

    虽然我不明白绣衣使是如何潜入这雅安关的,但我明白了楚国就是凭着这些绣衣使来瓦解息国与蔡国的。

    “息国侯不知楚国已经背弃盟约了吗,为何不派重兵来坚守这雅安城?“我问道。

    “尔雅城被灭之后,姬留便带着身边的禁军前往蔡国,迫不及待地要与楚国商讨着怎样瓜分蔡国的城池,他这样的行径无非就是自投罗网,现在被楚人蒙骗在尔雅,哪里又会知道息国的动荡?”长亭公主怨恨难平,许是这时的她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所以说起话来也比平时潇洒许多。

    “况且最先背弃蔡息两国的盟约是他,也不怪楚国会在背后阴他。”长亭公主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如今呢,如今的息国可否就这样干巴巴地等着,等着楚国的铁蹄踏过来,与那蔡国一样的结果?”我不禁又问。

    “我的亲笔信已经送去了平津,不过你那妹妹居然哭着喊着要降于楚国,换他的良人回到她的身旁。”长亭公主嗤笑了起来。

    “果然跟她那没脑子的母亲一样。”

    我惊异于长亭公主着突然的转变,这与之前一直被息国侯欺压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子,哪里像是同一个人?

    “你莫要怕,我还是以前那个我,只不过作为息国的公主,我已抱着与国同生同死的决心,我这一辈子被他欺压的已经够了,万不能在死之前连句舒坦的话都不给说吧?”长亭公主淡淡地笑了起来。

    我也被她这种无所谓的模样逗的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却不知为何又想哭。

    “待会儿到了扶风的将军府,你见了你娘亲,莫要耽搁,趁着楚人的军队还没打过来,你赶快带着你娘亲逃。”长亭公主回过头,眼中的温柔好似水中的月色一般轻柔盈盈。

    “你本就是蔡国的合欢夫人,更是陈国的福祥公主,楚人若是抓住了你又抓住了桃花夫人,便抓住了陈国所有的命脉,你比那桃花夫人聪明的多,自然会知道怎样在险境中求生。”

    “若是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了我们共同的仇人,别忘记替我斩他一刀,权当是为我报仇吧。”

    随着长亭公主一句连着一句的诀别,扶风在雅安城里的将军府也到了,许久未见的娘亲正站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盯着远处看。

    她见到长亭公主骑马而归忽地眼睛一亮,而后又见到她身后还坐着一个我,更是喜上眉梢。

    我从马上翻身而下,见她平安无事,更是喜极而泣的扑进她的怀里,不忍撒手。

    她抬起手抚摸着我鬓间的碎发。温婉地轻拍着我的后背,面上露出慈爱地笑容。

    这种失而复得的庆幸,真棒。

    我张开眼睛,看着娘亲近在咫尺的手,忽地愣住了。

    她的双手的五指被厚厚的棉布包了起来,外露的手掌上还有些许刀疤。我从她的怀中出来,拽着她的手询问,可她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我回头看着一直站在身后的长亭公主,问道到她,到底是谁让娘亲的手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长亭公主看了看娘亲不自然的面色,叹了叹气说道:“还不是那桃花夫人妫薇,你看她遇到关键的时刻只会哭鼻子,折磨人的时候倒是不会手软,若是那天我再晚到一步,你娘亲的手估计就会废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哽咽着问道。

    “息侯与桃花夫人受邀前去蔡国祝贺护国将军叔姜喜得双子麟儿,回来之后,她那腹中的孩子据说已在蔡国生了下来,听闻是个女婴,便抛弃在蔡国,作为两国盟约的质子。”长亭公主说道。

    “那孩子本就是蔡侯的骨肉,说是作为质子,不说是完璧归还罢了,然而成为了母亲的妫薇,并没有因此变得心善,自蔡国回来之后,她便时时来公主府里找你娘亲的麻烦,姬留不管不问,她便更加放肆,终于将你娘亲带到宫里折磨了半日,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你娘亲救了出来,而后就带着她离开了平津,直奔尔雅来寻扶风。”提到了扶风的时候,长亭公主忽地眉眼清亮,这是我从未见过她的神采奕奕。

    “姬留肯放你走了?”我好奇地问。

    “自然不是,是我偷偷跑出来的,与楚国的结盟,与蔡国的反间已经让他自顾不暇了,哪里还像以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囚禁着我。”长亭公主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拉着娘亲的手,轻揉地抚摸着。

    想必妫薇定是因在蔡国的椒兰宫那次,认定是我将她从阶梯上推下去,从而导致她以后的不孕。

    她回到了息国,便找不了我的不快,所以才将这笔账算在了娘亲身上。

    “如今楚军即将攻城,雅安关又这样混乱,你与扶风有什么打算吗?”我问着长亭公主。

    “自然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离雅安最近的翼城援兵也要三日之后才能赶到,况且现在息国大部分的军队还在蔡国的郡城关,他们并不知道楚军正集结在雅安,企图攻占他们的家国。”说到这里,长亭公主愁上眉头。

    “就算在郡城的息国士兵知道了楚军攻打雅安关的消息,也会被同样驻守在郡城的楚军肃清吧,毕竟楚国原本的野心就是要一举兼并蔡息两国的。”我讲出了实情,却让长亭公主更加沮丧。

    “扶风也是这样与我说的,所以他不信我说的话,不信他身边的兄弟已经站在楚国的阵营里面,在背后捅他的刀子沾满了血,他认为在此危难之时,更应当相信身边的士兵,一起共度难关。”长亭公主紧攥着双拳,身形有些摇晃。

    “他们就是这样取得扶风的信任,如同啃噬天苗的蝗虫一般,食着百姓的供奉,却给敌人递着刀子!”我见长亭公主眼眶微红,神情激动,忽然心里异动,若是息国可准女君继位,她一定是会比姬留还要好的国君吧。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我望着远处的灯火缭乱不禁慨叹起来。

    “绥绥,你莫要这样说,我可与那些贪婪的硕鼠可不一样呢?”她见我脸上挂着忧愁,故意言此使我宽慰。

    她这般神情放松,无所顾忌的模样,使我错觉地认为,现在面临国家倾覆的人不是她,反而是我。

    “这次雅安关虽然面临着内忧外敌,但终究是块难啃的干粮,若楚军开始大举进攻,我与扶风必要首当其冲,正面对敌,耗尽楚军的每一度耐心,为逃留的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长亭公主神情依旧松散如常,可是我知道她所背负的一切是多么深重。

    这重担使她放弃了与挚爱厮守的将来,更放弃了生的机会。

    她身为公主之位,却肩负起了本应是息国侯的重担。

    “可是,这样多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看着长亭公主在我面前尽量放松的模样,于心不忍,便不再接着她的话继续说着有关生死的沉重。我看着不远处的灯火萦绕,遂而开口问道。

    “只要逃出息国,哪里都行。”她神色绝望的笑着,仿佛开成了荼蘼绝艳海棠,灿烂又凄美。

    这句话,正是她这一生想要去做的,却也没有机会做的事情了。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哒哒声,娘亲一步上前,神色紧张地拉着我的衣袖。我拍了拍娘亲的手,告知她现在楚军还未有大肆进攻,所以不必害怕,来者定是相熟之人,而非敌。

    我猜测的并没有错,借着将军府门上的灯火,我见到一身戎装,披坚执锐的扶风正满身风雨地往这边赶来。他虽风尘仆仆,周身却似是散着无法掩盖的光华。

    长亭公主面露欣喜之色,飞快地朝着扶风跑了过去。两个人不顾周遭注目,一个翻身下马,一个浮光掠影,相拥刻骨,缱绻深吻。

    “那白素用了十分厉害的武器攻城,防御城上已经被炸出了诸多豁口,若我当时听你的,肃清那些想要降于楚的兵将就好了,如今这里应外合,我怕雅安关是挡不住了。”扶风将长亭公主抱在怀里,他眉宇间颇有悲恸之意。

    “你现在说着些,倒不如想想怎样来拖垮楚军,为雅安的百姓争取更多的逃亡时间。”长亭公主仰着头望着扶风道。

    “现如今平津城虽无主,但至少是宗亲大族的所在之地,就算那桃花夫人宁要降楚,宗亲们也不会答应,所以雅安的百姓逃去平津城便能无恙。”扶风拉着长亭公主的手,似是在安慰着她。

    他懂她此刻心系的是雅安关的百姓。

    “不管是北上陈国,西去卫国,南走晋国,东到燕地,或是留在平津城,只要可以逃得过楚军便可。”长亭公主眼角微垂,可眼神之中依旧是坚定如初。

    她转过身才要与我说些什么,却又被扶风从背后抱在了怀里。

    “你与合欢夫人和她的娘亲护送雅安城里的百姓先行撤离,我安排好城内之事再去找你可否?”扶风侧过脸吻着她的鬓角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狂风落尽深红色

    “大战在即,主帅怎可先行离开,而我也是这息国的公主,更不能在此时忍辱偷生。”长亭公主猛地转过身,仰着头直视着扶风。

    我见到扶风的眼眸却一直在躲闪。

    “我知道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先走,想让我独活。”长亭公主的星眸闪亮,在夜色之中耀耀生辉。

    “当年姬留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把你流放在雅安关,我因惧怕牵连扶卿家中之人,所以忍痛放你走,让你离开我这么多年,未曾再见一面。”

    “这次,扶卿家中的所有人也都在这雅安城里面,我再无顾忌,所以我这次再也不要留你一个人,你也不要再说一些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劝我走,你答应过不弃幺幺,就要做到。”

    我想如果爱一个人的话,他的眼神里除了他爱的人之外,恐怕再也容不下其他。我见过楚姬夫人看蔡侯的眼神,也见过锦湘看到叔姜的眼神,但是却都不及面前的长亭公主此刻看向扶风的眼神。

    好像他们之间的爱情超脱了世间很多东西,我说不清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我想着若能在世上有一个懂你,知你,且不离不弃的人在身边,那边是三生有幸之事了。

    扶风抬起手,摸了摸长亭公主的面颊,而后又将她拥入怀中。

    “我扶风此生能有你这样的良妻相伴,是此生最大之幸,若是此次我们这次逃不出了,你可要在忘川河边等等我,我这辈子,还没过够呢。”扶风轻轻地吻了长亭公主的额头,随后将她护在身后。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淡淡地笑着朝我抱拳作别。

    “此去必定不再复见,请福祥公主及凤姬夫人务必珍重。”

    我望着二人,头脑中不住在想,是不是他们这些抱着必死之心的人,都会如此洒脱,甚至无所畏惧。

    扶风嘴里虽说着不复见,可语气轻松如常,却好似此去一别还能再见一般。我望着烽火满城,想着与长亭公主的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眼前仿佛又浮现了我初见她时的模样,她靠在绣架上,低着头,枕着手背,闭着眼,正昏昏欲睡的模样。

    那时她有多么病弱,现在就有多么勇敢。

    她站在扶风的的身前,暗夜之中的风,将她鹅黄色的袍子吹的鼓鼓作响,好似黑暗之中流动的金黄,随风舞动,熠熠生辉。

    或许我永远都不懂扶风与长亭公主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是彼此想让让对方生,且一而终,更是尊重对方所作出的选择,慷慨地共赴黄泉。

    我想若是我与小白遇到了同等的情况,不知他会不会在乎我想要与他共同赴死的心情,反而拼了命地让我离开他,独自一个人活呢?

    毕竟有的时候,我真的猜不透,小白心底的想法。

    雅安破了之后,便再无长亭公主姬窈与扶风。也再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权利压榨之下,却开出繁花灿烂般的爱情。

    我想这应该是我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我同娘亲一起,坐着将军府的马车,随着流民奔涌的方向一同开始了逃亡的路。

    我与娘亲并排坐在马车之中,却感到她的身体不停地在颤抖,我侧过脸,瞧着她正隔着马车的幔帐,望着奔走在马车旁边,拼命奔走的流民。

    那些流民被迫远离家乡,自然脸上多是痛苦与悲切。我轻轻地拉过娘亲冰凉的手,用自己手掌心的温度捂着。

    “娘亲别怕,绥绥在。”我看着她,莞尔一笑。

    娘亲侧过头,欣慰地看着我,遂而眼圈慢慢地变红了起来,眼里更是水雾迷蒙。

    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是在自责,自责当初为何就那般狠心地将我嫁去了蔡国,她在息国受了不少苦,想必也会明白我在蔡国的时候更是如履薄冰。我知道在她的心里面,我永远都不如我的父亲,她的良人,陈候妫良。

    可她却是我在这天地之间的至亲,更是我的唯一。不管她当初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也都认了,受了,哪怕她不是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

    我没有出言相劝,而是缓缓地靠在她怀里撒着娇。她有些回暖的手抚摸着我额间的发丝,虽然十指被布包裹了起来,但是却不抵挡她手指尖传来的温和。

    “绥绥可否怨恨娘亲。”她细细地摸着我青丝之中的扇形玉簪问我道。

    我扬起头用晶亮地双眸看着她:“娘亲何故问这样的话,绥绥若是心里埋怨娘亲,今日就不会来找娘亲了。”

    “你这小丫头,这些时日不见,性子还是与终首山时一般野性难驯。”娘亲被我着突如其来的撒娇逗得笑了起来。

    我见了娘亲笑了,心里也松缓了不少。

    “娘亲不也是一样,少时我与骨碌在终首山所做的荒唐事,明明娘亲心里都明镜,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我横卧在软凳上,靠着娘亲的腿,继续与她亲近着。

    “你既然不生长在宫中,娘亲便不忍拘束你,只要六艺不差,便不算失了公主的身份。”娘亲替我打理着鬓间的碎发。

    闻此,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六艺当中,唯有数,书,礼学的倒还算可以,其他三个,娘亲可没有寻来先生教我。”

    其实当初,娘亲是寻来许多先生来教我六艺的,不过大都被我与骨碌顽劣成性,给气走了。

    后来,听闻净慧师父说,还是娘亲写了信给以前曾帮助过她的旧臣,寻来了一位有名望的教书先生来终首山来教我礼节与六书。

    至于数,是净慧师父教给我的,画,是骨碌教给我的。

    我有些自我安慰地想着,虽然我学的不多,但也算师从不同,从而为集大成者。

    至于剩下那三艺,若我回到了陈国,自然有的是机会去学。

    “绥绥,这白玉簪子你倒是珍惜的紧。”娘亲看着我头上仅有的那只扇形白玉簪子说道。

    “当然珍贵的紧,这可是娘亲的宝贝,就算自己丢了,都不能把这个玉簪子丢了。”我撇撇嘴装作与一个玉簪争风吃醋。

    娘亲笑了笑,细细地抚摸着玉簪上我从来都看不懂的花纹道:“其实这簪子是你父亲在你出生的时候送给你的,只不过那时你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奶娃娃,你父亲便让我暂时将它收好,将来在你登顶女君之位的时候,再亲手为你戴上。”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娘亲,她声音温和,却使我振聋发聩。我的耳边一直在回荡着她方才说的话。

    从我出生伊始,父亲就想让我作为陈国储位继承人,将来登顶女君之位?可是为什么他却将我远嫁蔡国,又为何将我弃之山林之中,从来都不顾不问?

    “因为娘亲的身世,导致你被宗亲和士族所诟病,卫姬夫人更是死盯着我们母女二人不放,放逐终首山也不过是你父亲的缓兵之计罢了,否则你认为凭**子的力量,我们母女在终首山,这些年怎可能会过的安然无恙,包括你远嫁蔡国,也不过是你父亲对卫姬使用的障眼法,你嫁去了蔡国,卫姬便放松了警惕,福金公主才会嫁去息国,卫姬才会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寻找宗族之中的少年做接位的储君,顾及不了其他。”娘亲的话头头是道,却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所说的话语中的真实情况。

    毕竟,娘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发人深省的话呢?

    “这些话,是父亲说给你听的,还是信北君说给你听的?”我转过头不再看她,嘴角的笑容也渐渐地消失了。

    娘亲的脸色微微一红,一直抚摸着我青丝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不再贴近我的双鬓。我闭着眼睛没再看她,自然也不知道她是何种表情。

    “是信北君传信给我,说你父亲被卫姬软禁,而如今就只有你能以夺嫡身份反回陈国,才能名正言顺地救他出来。”娘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其意却是理所应当。

    “名正言顺?”我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他想起我的时候,我便名正言顺,他想不起我的时候,我就是祸国之身,母亲可知,走在这趟名正言顺的路上,要流多少血吗?”

    “我又何尝不知父亲被软禁的消息,我又何尝不是行了迢迢千里来接娘亲,将娘亲送回到陈国去?”

    “我为了娘亲,曾放弃了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为了娘亲,现在又放弃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可是,娘亲可曾有为我着想的时候。”

    我埋怨的声嘶力竭,眼中也含着热泪。我知道,不管再怎么埋怨娘亲的心不为我所思,我没有任何办法去挣脱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办法不去承认我就是陈国的福祥公主,一个十多年前被放逐在山间寺庙,拥有灭国之身的祸水。

    我想永远做终首山上无忧无虑的绥绥,可即便是我想,却也再都回不去了。终首山上的绥绥,在答允嫁入蔡国为合欢夫人之时,就已经死了。

    现如今活着的是妫翼,陈国的福祥公主。

    “绥绥,你知道你父亲他是有苦衷的,更何况他去蔡国见你之后,回到陈国便为你重新正了公主之名,更为你写了昭文,娘亲因身份低贱,半生都困在声色之地,若不是你父亲,我可能会永远被困在那样的地方,君夫人之位,更是想都不敢想,娘亲是没有读过圣贤之书,但是娘亲知道,知恩就要图报。”

    我被娘亲这一番话呛得再也说不出埋怨的话,父母恩是这天下最大的恩,就算是拿去我的命也不足为过,不是吗?

    “娘亲,可否想过绥绥不愿,可有想过若是有一天陈国面临与息国同样的绝境,我必要与长亭公主一样以身殉国,娘亲可否想过?”我的语气软了下来,却见娘亲的眼中没有半点怜爱。

    “那便是绥绥的大义。”

    我的周身忽生冰冷,蔓延到心上,甚至冻的发疼。我觉得这个世间倒真是可笑,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我身边那些说着爱我的人,却偏偏要我死,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在笑着对我说,那是我的大义。

    我蜷缩着身子不再依靠着娘亲,而是窝在马车衣角的幔帐一旁,望着窗外。车马摇摇晃晃地走着,而我也渐渐开始昏昏欲睡。

    一连着做了许多噩梦,梦中我独自面对着千军万马,可身后却空无一人。

    天色初露破晓的时候,我被吓醒了,却再也睡不着,回身望去,却见娘亲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马车旁睡的也不安稳。

    我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坐起了身猛地发现马车床边的帘子,正在频繁跳动着。随之而来的,还有马鸣的“嗤嗤”声。

    我好奇地掀开窗帘,却见白老头的那匹良驹正跟着我们一同向前走着。它这一路不知道跟了我们有多久,见我掀开了帘子,正兴奋地摇晃着头。

    我抬起手,摸了摸良驹头顶的鬃毛,它更兴奋地朝我吐着气。我渐渐生笑意,可又想到,之前的白老头是将它放在雅安城下的枯树边儿上,它这般气定神闲地跑了进来,只能说明,雅安关的城,到底是破了。

    我看着车马边上,走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心里不禁越来越紧张。

    我没有料到,雅安关居然能这样快就被楚军给破了,想当初,商周大战,但凭那些奇珍野兽也没能将这雅安城如何,但凭几个投石器,这气势宏伟的雅安关,便倒了。

    我回头望着面色憔悴,并且睡的极不安稳的娘亲,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我起身猛地将马车门打开,开始细细地在流民之中寻找着,与我跟娘亲身形相近的人来。

    天色已接近大亮的时候,我与娘亲共乘良驹,飞似地踏过津河的浅滩往渝州城的方向奔跑着。

    纵然我与娘亲已经卸下锦衣华服,换了粗布麻衣,却仍旧害怕楚军看出端倪,追赶过来。

    这一路未曾歇脚,一直飞奔在路上。得幸白老头的东西仿佛永远都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这良驹跑了这样久,竟一点速度都没减慢,反而越来越快,不知疲惫。(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潮洪飞腾非我惧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在烈阳之下一切事物。我的额间已经渗出少许的汗珠,更感觉着是要窒息在这无边的热风之中。

    遥想当初在蔡国,每每盛夏都是我最难挨的时候,而息国息暑季本就比蔡国还要难熬,迎面而过的热风与策马而奔时的颠簸,更让我胃中不住地翻滚。我忍着喉咙不住上返的恶心之感,紧紧地握着缰绳,不肯停下歇息。

    我以前从未学过驭马,不管是曾经为了逃避小白,将自己系在了马鞍上以防摔下马,还是坐在长亭公主身后,策马而逃,我都未曾自己一人驱马飞奔,更何况身后还带着娘亲一同。好在是白老的良驹极其通人性,脾性也温和,所以只要我紧握着缰绳不松手,它就能一直带着我往渝州城的方向奔跑。

    少时,一直默默坐在我身后的娘亲,不知怎地,突然吵着要下马。我有些莫名其妙,这才跑了半日,还未出了楚军追击范围,若要停下来,便有被楚军追上的可能,这才好不容易从雅安关逃出来,我又怎能让娘亲再次陷入险境之中?

    可是娘亲却不知道怎么了,怒气冲冲地在我耳边吼着,若我不停下,便要侧身跳下马。

    我拗不过她,便对还在奔跑着的良驹吹了口哨,并且开口让它停下。

    良驹渐渐放慢脚步,而后慢慢地停在了津水浅流旁的一棵老树下。

    娘亲迅速地从马背上下落,我侧脸看她眉目紧锁,嘴巴更是因为愤怒而紧闭着。

    我随后也下了马,谁知,落地后还没站稳,脸上却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我捂着脸,吃惊地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娘亲,不知我竟做错了什么。

    “绥绥,娘亲当真是教错你了,我以为你将锦衣华服送给那对逃难的母女,甚至将车马让给她们乘坐是出于好心,我还在欣慰着自己的孩子,拥有世上最无法泯灭的天性与善良,可我现在才想明白,你是让那对母女替我们引开楚国的追兵是不是,你是让无辜的人代我们去死?”原本柔媚而又温和的娘亲,此时正戟指怒目地斥责着我。

    我捂着被她掌掴后而火辣辣地脸颊,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娘亲的话,每一句都是正确的,良驹一路跟了过来,就说明雅安城已破多时。此时,将军府的马车便是烫手山芋,若是楚军真的追了过来,那将军府马车之中的人,更是非死即俘。所以,我才起了私心,在流民之中寻到了与我何娘亲身形相像的人,互换了衣服,并赠予金银,让她们乘着马车继续代替我与娘亲前行。

    可我觉着,我并没有做错。

    我在一众的流民之中最先见到的便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母女,她们看向我的眼神之中,更是闪露着贪婪的光。就是这些许的贪婪之意使我轻易地说服了她们,使她们接受了我所有的条件,更兴高采烈地与我何娘亲互换着衣服,坐在马车之中,趾高气昂地模样,认为自己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若是代替我们去死,也是他们自愿的,兵荒马乱之中,最容不得一个‘贪’字。”我倔强地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地朝着娘亲说道。

    娘亲捂着胸口,被我这振振有词地模样气的脸色惨白。她俯身拾起路旁老树落下的枯枝,便朝我身上抽了过来。

    她一边用力地抽打着我,一边厉声地道:“枉我让你从小跟着净慧师父读佛书,静心向善,普度众生,你这些年念的佛书难道都就着饭吃到肚子里了吗?”

    我这是第一次看到娘亲被我气的暴跳如雷,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到娘亲的打。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任由娘亲抽打。我想等她打完了,怒气便会消除,怒气消除了,便能尽早赶路,早些去渝州与小白相聚。

    如今见到娘亲安然无恙,我心里不知怎地,又开始担忧其小白来了。也不知姬雪有没有将他从白素的手里面救出来。

    我紧锁着眉头,感受着被树枝抽打过的地方,接连传来钻心的疼痛。

    可我依旧觉得自己没错,连求饶的话都不肯说,任由着娘亲发散着怒气。

    “你还觉着自己没有做错对不对?”娘亲停下了手,瞋目切齿地看着我。

    “绥绥没错,错的是她们的贪念。”我咬着唇角,仍旧执拗着一字一句地对娘亲说道。

    娘亲听闻,扶着胸口,身形摇晃,她丢掉了手里的枯枝,踉跄地走到老树旁,扶着老树的枝干。

    她被我气的嘴唇发抖,一时间竟语塞,再说不出任何话来责骂我。她扶着老树的枝干,渐渐地捂着嘴巴,开始哭了起来。

    “娘亲总是想要教化人一心向善,自有福报,可是娘亲你已经向善了一辈子,可福报呢,相反那些比娘亲恶毒的人却也没有遭受到报应,反而活的比娘亲还要好,不是吗,那么,娘亲你说,你所说的向善到底有何用?”我想到桃花夫人妫薇,想到卫姬夫人**子,想到朱雀护宫涅,想到楚国杀神白素,想到我生命中那些恶贯满盈,却依旧长存的人,忍不住开口反问着娘亲。

    娘亲抬起头看着我,神情微微错愕,或许她并不习惯,曾经对她千依百顺的好姑娘,变成了现在这般叛逆的模样。

    “我从小一心向善,礼佛读经,但是我的父亲却狠心抛弃我,对我不管不顾,我从小一心向善,礼佛读经,但是我的挚友却被迫远离我,就连句再见都没有与我讲,我想我此生都很难再遇到她了吧,我从小一心向善,礼佛读经,我的小白却从一开始就利用我,甚至还随意准许他的家人伤害我的身体,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从小一心向善,礼佛读经,可是生身娘亲却将我推给一个从新婚伊始就要我死的夫君,更要我放弃生死,去秉持那虚无缥缈的大义,多么可笑,多么滑稽,我未到半生的流离颠沛,却好似渡过了别人的一生一样,所有人都那么想要我去死,我为何要一心向善,我为何还要用我那仅有的善良,去对待这世上,不停向我刺来的恶意,我何故要在乎别人的死活?”我眼含热泪看着娘亲,却自嘲地大笑着,绝望又孤独。

    “况且,娘亲不是想要我去参与那血雨腥风的夺嫡吗,不生出狠毒之心,何以与那卫姬**子博弈,我现在不是正在向娘亲所希望的那样,悄然地转变着吗?”

    那些我一早便想说的,深埋在心底的话,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如释负重地轻叹了一口气,心里终于是好受一些了。我隐藏了这样久,久到若不是今日娘亲在马车之中提到的曾经的人和事,让我又重新记起,那个从最初的天真无邪,变成了如今一个什么样子的自己,那些我所介怀的事情,不知为何却渐渐模糊了。

    我不是不恨,也不是不怨,只是从小就被生身父亲抛弃,凭靠摇尾乞怜,转放金蚕噬心蛊来残害自身,换来了父亲的回望与重视,所以生怕曾经费尽心思辛苦得到的一切,到头来化为泡影。

    骨碌不在了,便不能再失去小白,父亲不要我了,便不能失去娘亲。我走的每一步,只不过是想让我所爱的人,在身边可以呆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我所希望的,不过是不想在这冰冷的世上伶俜飘摇,不想再孤独一人,面对疾风骤雨,闭上眼都是没有尽头的噩梦。

    娘亲看着我伤心欲绝的模样,从气愤到平静,从平静再到怜惜。她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痛心疾首地想要身手抚慰我身上的抽痕。

    可我却侧过身,躲开了她的触碰。

    她微微怔住,手停在了半空中,错愕地看着我。

    “莫要在耽搁了,到了渝州城我们才能安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楚军追上。”我转过身,朝着在远处玩着蹄子的良驹吹了声口哨。

    它闻声之后,飞快地跑了过来,用柔软的鬃毛蹭着我的手臂。

    或许它感受到了此刻我内心的悲恸,所以才这样乖巧地慰藉着我。

    “绥绥,是娘亲不好,娘亲让绥绥受了这么多的苦,却还在责怪绥绥,却还在责骂绥绥。”娘亲在我身后,忽地捶打起自己的胸口,一边捶打着,还一边抽泣了起来。

    我不敢回头看,可眼中已积满了泪水,更将天地一片模糊,内心之中所藏的尽数委屈,在此刻瞬时决堤。

    “娘亲不过是想在这仅剩下的光阴里,帮助你回到陈国,回到你父亲身边,回到你本应该在的位置上,这样娘亲才能安心的走,才能无憾,才能不负这些年所受的罪,绥绥,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何尝不心疼,我又何尝不心疼啊?“娘亲几声的声嘶力竭之后,我便听到了重卧在地的声响。

    她不再嘶喊了,却面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胸口正艰难地上下起伏着。我立即回身,一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惊慌失措地确认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却让她一路忍痛不说。

    “莫要找了,绥绥,娘亲本就是涂山族的后裔,自商灭,涂山女妲己死后,涂山族便生出了一个可怕的诅咒,涂山族不得与人通婚生子,否则不可活过七个春秋,死后的魂魄更要永世被封在极寒的天幕雪山之中,永世寒冷彻骨,再无法感受何为温热。”娘亲有气无力地靠在我怀中说道。

    “佛有七世之愿,人有七道轮回,而我生下你之后只能再活七年,是我求了你父亲,求了之前我在宋国时相识的挚友,无论如何都要寻到使我续命的方法,不管这个方法有多么有悖天地,也不管用了这个方法之后,我会受怎样的痛苦。”她抬起已经变得冰冷的手抚摸着我的眉头,依旧温柔地朝我笑着。

    “我有些贪心,总想着能看你长大,你的笄礼,你的婚礼,你的受封储位之礼,你的登位大礼,你怀了新生的喜悦,我多希望能亲眼看着你平安富足,儿孙满堂啊。”当她眼中的泪水开始变得冰凉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乎她之前对我所说的,那一切让我秉持大义的话了。

    作为她的孩子,我连气话与实话都分不清,方才那一顿鞭子,还真是抽打的对了。

    “绥绥,你其实并不知道,终首山上的温泉,并不只有解毒之用,那温暖的泉眼是在山的中心处,是盘古开天之后,盘古神灵身体里的血液化之而成的,具有锁魂的作用,除了你与骨碌,娘亲每夜子时都要去那泉水之中呆上四个时辰。”

    娘亲的命数早就在我七岁那年结束了,因为放不下终首山的我,亦放不下这些年一直未曾相见的父亲,于是有悖天地底动用了禁术,违背了涂山族自妲己死后就开始存在的诅咒。

    也是因为娘亲生了我之后,又存活了下来,宗亲们并没有再怀疑娘亲是涂山族的妖女,而我的身份,也不似混有涂山血统一般的低贱。这也是父亲从蔡国返回陈国之后,为我正名公主之身时,最好的佐证。

    他的昭文里也清晰的写着,我,非涂山妖女之身,以正视听。

    我忽然觉着有些可悲,曾经的大禹与涂山娇的后裔,竟变成世间最低等的血统。

    这世上的人,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惧怕,因为惧怕所以压迫,因为压迫所以残害。

    这也是涂山族正处于的现世啊!

    娘亲说她用了自己的灵魂与肉身,换来了此生延长十年的生命。

    娘亲说,等她死了之后,她的肉身与灵魂,就像是暗夜之中的萤火一样,会慢慢地消散在天地之中,再无踪迹可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身化碧血犹无悔

    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救娘亲,也不知道解开诅咒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我抱着娘亲,慌乱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并且接连大声地唤着她,生怕她沉睡过去,再也不醒。

    她依旧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我一只手颤抖着,轻轻地朝着娘亲的胸口上放去,却感受不到她心上的跳动。她的身体虽有余温,却没半丝气息。

    我惧怕到只会泪流,像是回到了小时跌落在地的狼狈模样,一声又一声地只会呼唤着娘亲。

    可是娘亲却再也不会像那时,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拍抚着我的后背,笑着对我说道:“没关系,不哭了,娘亲在。”

    我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一点地渐凉,却无能为力。

    一旁的良驹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它不停地用蹄子磨着地,并且用头顶来回摩擦着我的肩膀,似乎是想让我起身,快些离开。

    我神色呆滞,凭着良驹来回几次地催促,这才回神。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阵阵喧嚷,我警觉地擦干眼泪,抬起头望去。只见一队打着楚国绀青白熊旗的兵马,正由远及近地策马奔腾而来。

    我收紧手臂,紧紧地环抱着娘亲,眯眼望去却见这队兵马大约有百十来人,而领头之人,正是在雅安城内要刺杀我的那位带路小兵。

    他如今一身戎装,擐甲挥戈,神采奕奕,再没了昨夜跌落于碎石之中的狼狈模样。

    想是我找了那对替死鬼并没有瞒天过海,可为何楚人却一定要紧追着我和娘亲不放呢?难道他们真的另有所图。

    我立即想起长亭公主曾与我说过的话,若是楚人即抓住了我,又抓住了妫薇,便是抓住了陈国的整个命脉。

    想必,这就是他们一直紧追不放的原因吧。

    “陈国的福祥公主,你这心思倒也是诡计多端,好在雅安城里我曾见你一面,否则我们这些人,可就轻易被你安排的那对儿替死鬼给骗过去了。”他浓密且如同刀锋一般的眉毛轻挑,神情窃喜地说道。

    “与阁下相较,那我可是甘拜下风啊,都说楚军纪律严明,犹如狼虎之军,可却不知,堂堂的狼虎之军,不过是利用绣衣使里应外合,以此混入了雅安城,不肯正面攻城,却暗自做这样见不得龌龊,还大言不惭地说着自己的勇猛,真是不要脸。”我仰起头看着他,讥笑着说道。

    “啧啧啧,还真是犹如传言之中所说的,如同夜叉一样的女人呢?”他并没有被我的话激到,反是反客为主,语言略带轻浮地嘲笑起我来。

    我还真不知,我这个不被世人所识的福祥公主,被人传成了什么模样。

    “还是你那个蠢妹妹桃花夫人温柔多了,哭着喊着要降于我大楚,甚至还甘愿以一己之身换回息国国君与百姓的平安,你这凶神恶煞,且又不识大体的女人,到还真要向你那妹妹好好地学学才是。”他轻蔑地看着我说道。

    “你放屁,你们才破了雅安城,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攻到平津去,更何况就算妫薇想要降于楚,息国的宗亲亦是不会同意。”我知道我不应该被他激起怒意,从而处于了被动之地。

    可是我一想到长亭公主和扶风,便不能控制自己。

    若是息国灭的这样轻易,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绣衣使可以混迹于雅安,就可以混迹于平津,如今息国这固若金汤的雅安关被打开了,一国之主又未在宫墙之内,唯一一个可以拿主意的人,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你说那些宗亲怎么可能会不怕呢?”

    “扼制住别人的喉咙,才能主宰这个人的生命,这道理用到现在那些息国的宗亲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他侧身下马,手持璎枪地缓缓朝我走了过来。

    我心里暗自为长亭公主所惋惜,若是她知道在她牺牲之后,息国仍旧保不住,不知她还会不会一如初衷,义无反顾。

    我紧握双拳,低头看了看依旧在昏迷当中的娘亲,对楚国心有万般怨恨却不能言表。

    “将军多说无益,若是来取我性命,那便动手,若是来抓我回去,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扬起头,警觉地看着他越靠越近。

    我背过手去,偷偷地将娘亲方才抽我的那条枯枝攥在手里。

    “我倒是想看一看,你这嘴巴到底有多硬。”他撇着嘴笑了起来,拿起手里的璎枪猛地朝我刺了过来,

    我先将娘亲护在怀里,抱着她迅速翻滚到一旁的空地上,而后回身用手里的枯枝猛地抽向他的小腿。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招式,轻松地抬脚一跃,便跳过枝条,回身又朝我刺了过来。

    我这技不如人的功力,能接住他这迎面而来的一招就是万幸,哪还有那个能力,可以继续与他过招。

    我本想着用枯枝抽伤他小腿,从而趁机扳倒他,再带着娘亲跳上良驹逃走。虽然这个想法即大胆又冒险,但若要是一气呵成,便能成功地逃脱。

    可若是要不成功,那我与娘亲的生死,我便再也掌控不了。

    眼见着他的璎枪的尖锐越来越近,我以身挡在了娘亲身前,将毫无防御之力的背部交付出去,我低着头,双手抚摸着娘亲温柔的脸颊,而后嘴角带着视死如归的笑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我以前从不知,原来娘亲早已倾尽所有来爱我,而我,却还以怨恨。

    怨恨她一心向着父亲,怨恨她不顾及我的生死,怨恨她逼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想是我从来都不懂她的心,所以便会觉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为了不使她心爱之人为难。

    想想这样的我还真是浅薄啊。

    我紧闭着双眼准备赴死的时候,预感着被刺穿身体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猛地听到一声巨响,我抬头向后望去。却见那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吐着血,手上的璎枪也飞到了一边,成了两截。

    空旷的野地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身黑尾的马。

    若说是马,却又不像,这东西可比白老的良驹大了三倍有余,它额间长了一只黑角,四蹄似虎爪,更夸张的是,嘴里还长着虎牙。

    我呆呆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可是,良驹呢,白老的良驹怎么不见了?

    我四处张望着良驹的身影,却发现方才良驹所站立的地方,正是那只庞然大物出现的地方。

    我心里一慌,不会是这庞然大物把白老的良驹给压死了吧?

    “小丫头,四处找什么呢,还不赶紧带着你娘亲先上马。”我闻声回头,却见到是白老头正手持一只木杖,身姿潇洒地抵御着不断迎上前的士兵。

    我才想张口告诉白老,他的良驹被那只庞然大物给压死了,却发现四周的士兵不断上涌,这时机明显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于是我听了白老的话,转身寻找着被他打伤的士兵之中,所弃之的马匹来。

    “我让你上那只大的,你总寻着平常的马做什么,骑着这样普通的马,就算是七天你也跑不到渝州去。”白老回过头,依旧埋怨着我的愚蠢。

    我望着渐渐走向我身边的那只庞然大物,吞了吞口水,抱着娘亲,硬着头皮靠近。

    “是那个老家伙让我来的,你莫要,你莫要吃掉我。”我不停地呢喃着,更害怕它忽地张开口,便将我给吞了。

    一直到它低下头,用头顶那一撮熟悉的鬃毛蹭我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叫出了声。

    “你是那匹良驹。”

    它似是听懂了一般,还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的天,你怎么变这么大了。”我抬起手摸着它头顶上柔软的鬃毛。

    它温顺地屈下身子,让我更好地将娘亲拉扯到它宽大的后背上。

    我心想着,这庞然大物要是跑起来,还不是一跃就几里,不出一两日准能到渝州见小白了。

    可想,这良驹见我与娘亲都稳妥了,忽地腾空而起了。

    我惊得连忙抓紧了它背上的鬃毛,不敢向下看。

    迎面而过的风渐渐没有了闷热,反而带着阵阵凉爽。我想这大概离地面已经有十几仗高了,难不成这头良驹是变了鸟儿?

    我回身四处寻着,看看这良驹的身上可否是长出了翅膀,却见如同谪仙的白老头,踏云随风,稳稳地飞到了良驹的背上。

    我才要开口问他这良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听到他斥责我的话来。

    “真不知道你这样笨,是怎样在蔡国,息国,楚国之间的博弈中存活下来的,还傻乎乎地跑去找敌方的马来骑,你怎么不求几个楚兵将你和你娘亲护送到渝州去啊?”

    我努努嘴,有些委屈地道:“老人家的奇珍异宝这样多,洽博多闻自然不怕,我从未见过这庞然大物,肯定怕它啊。”

    “您就莫要跟我这个胸无点墨的小辈一般见识了,好不好?”不管白老头怎样嫌弃我,我都认了,毕竟他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与我娘亲的人。

    对我来说,他是恩人。

    他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我,见我一脸不卑不亢,却又娇俏地朝他撒着娇,他不再板着脸,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下巴上的白胡子缓缓地笑了起来。

    “你这姑娘的这张嘴巴,倒还真会哄骗人。”

    我如释负重地傻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哪有,白老救了我和我娘亲的命,于我来说就是恩人,我哪里敢骗救了我命的恩人,况且像白老这样博古通今的人,哪里又会被我这样一个无知的小辈骗了呢?”

    白老头被我这恭维的话捧得很开颜,他走上前摸了摸良驹头顶那一撮鬃毛道:“它叫駮,上古中曲山的吉兽,上古三界分开的时候,这吉兽便不再人世出现,老身我曾经与英招下棋赢了一局,才从他那里有幸借了一只,带来人间,早前这家伙受了点伤,伤了元神,难以维持形神,所以我才将它以良驹的形式封印了,谁知它伤好了之后,习惯了这小巧的身形,若不是你遇到了危险,它说不准还不愿意变回现在这庞然大物的模样来呢。”

    我像是儿时在终首山听骨碌与我讲九州上的那些神话传说一样,双眼泛着兴致盎然的光芒,并且听的十分入迷。

    我向来喜欢这些志怪与神话,更觉得白老头就是神话里面的谪仙一样,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我便又想起姬雪曾经说过的,他与白老头不能手染人血。

    “白老头,你方才为了抵御那些楚兵,可否动手杀了人?”我记着方才瞥到白老头似乎是用了手里的木杖,去帮我与娘亲阻挡着不断涌上前,企图想要活捉我与娘亲的楚兵。

    我害怕他因为救我而杀了人,从而有损修为,于是连忙向他询问确认。

    “小丫头,我知道你担心我,老身先谢谢你这般细心了,你放心,我只是将他们打伤,并没有要他们的命,我想你还是担忧一下你的娘亲吧,方才我在混乱的时候瞥了一眼,但见她已经有将死之相。”白老的话提醒了我娘亲现如今的境况。

    我想着之前在茅屋时,白老头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可在短时间内将一个人的真气散尽,亦可将我背后的伤痕累累,治疗到不见痕迹,所以,我相信,他肯定也能救娘亲。

    想到这,我连忙俯身跪在白老头的身侧,求他为娘亲诊治。

    白老头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没有再嫌弃我笨,也没有再嫌弃我娇惯。

    他叹着气,摇着头,走到了娘亲身边,俯下身子为娘亲切脉。

    他的神情从平静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转而成了凝重。

    他这接连更换的表情,使我内心犹如大浪滔天,忽上忽下,就好似胸口的那颗跳动的心脏,要破喉而出了。

    他收起了手,站起身,歪着头细细地瞧着我问道:“你娘亲,可是大禹与涂山娇一族的后裔?”

    我心想,白老果然是神人,把个脉都能把娘亲的底细给把出来。

    我也站直身子,朝着白老坚定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出生入死与君同

    得到了我的确认,白老头的神色忽然变得惋惜,他长叹了一口气,与我说话的语气也松缓了不少:“你可知道,你娘亲的阳寿早已尽了,现在为她续命的是刺入她脖子、肩膀,腰腹,以及大腿上的七根定魂针。”

    “她的五脏六腑早已是空的了,不过是将灵魂暂时锁在了这皮囊之中,不生亦不死啊。”

    我错愕地看着白老头,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定魂针,是个什么东西。

    许是白老头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又继续说道:“定魂针这个东西,是逆天而行的禁术,它可以让将死的人起死回生,确切的来说并不是起死回生,而是不生不死,犹如行尸一般。”

    大夏初年启王之时,曾出现了武观之乱。武观,相传是夏禹王最小的一个儿子,因不满启王在统治后期,沉湎淫乐,骄奢淫逸,经常举办大型露天宴会,在庞大的宫廷乐队伴奏下,乐歌高唱,万人淫舞,酒气盈天。这不但使整个大夏的风气败坏,更影响了正在储位上的太子太康。

    武观携辅臣上书,劝诫启王莫要与先王禹的节俭传统背道而驰,越来越淫溢无度。这引起了启王的不满,将武观放逐于西河。

    而后武观在西河叛乱,一路朝着王城进发。启王派出彭伯寿率师出征,在西河韩城斩杀了武观。

    武观的妻子原为扈氏部族首领之女,当年禹王讨伐扈氏,致使扈氏屈服,将女献出。

    禹王将扈氏女赐给了武观,却未赐给启,想必启有恨在心,继位之后,以行天之罚的理由,灭了扈氏部落。

    扈氏首领死之前,将部落隐秘之物交给了扈氏女。

    这个隐秘之物,便是这定魂针。

    相传扈氏的先祖曾在云梦附近救了一只仙鹤,仙鹤为报其恩,将翅膀上的四支羽骨交给了他,并且告诉他用羽骨磨成七根骨针,放置身边可做辟邪之用。

    至于何作定魂之用,便又要从武观说起了。

    武观死后,尸体被送回西河,其妻扈氏女见尸首分离,便用身上仅有的骨针穿线,将武观的头部重新缝合。

    扈氏女一边缝合着丈夫的尸身,一边嚎啕大哭,控诉启王不仁,罔顾礼法,残害手足。

    随着她用骨针缝合着武观的身体,骨针染满武观的血后,便开始散发着殷红的光。

    扈氏女吓的松了手,骨针自武观的颈间进入,使武观颈上还未缝补完的伤口瞬间愈合。

    西河突然间狂风乱作,黑云压城。

    武观便在此刻又睁开了眼睛,活了过来。

    虽然白老说,他讲的这些都是记载在传说之中的事迹,但我想既然这世上既然有定魂针,那这传说的真实性就可靠许多。

    武观醒了之后,并没有再次卷入权利的斗争之中,而是与扈氏女携手天下,据说再无踪迹让人可寻。

    至于娘亲身上这定魂针是哪里得来的,我也完全不知道。只听白老说,这定魂针是禁术,又想起娘亲之前与我说过的,她用自己的灵魂与肉身,换了十年的寿命。

    “定魂针如名之意,定魂魄于其身的皮囊,可以使人在死后,魂魄继续停留在身体上,从而在世间继续行走,那些定魂针入体的人并不是所谓的活着,不过是灵魂困在了已死的身体之内,脏器也都如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一样,都会慢慢腐烂消失,最后只剩一副空皮囊,虽带着些许余温,却也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白老继续说道。

    “这定魂针一共有七支,全部刺入身体之内,便可延续生命十个春秋,而你娘亲的身上正好有七针,我曾见过一针的,曾见过四针的,却从未见过七针入体的,你不知道,这定魂针每一次刺入体内之时,都是一场如同生死边缘的折磨,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挺过针入身体时的疼痛,如若在入针的时候意志不坚定,被活活疼死了,那便是要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我侧过身子,怔怔地看着毫无知觉的娘亲,耳边仿佛又听到她的抽泣声。

    “我有些贪心,总想着能看你长大,你的笄礼,你的婚礼,你的受封储位之礼,你的登位大礼,你怀了新生的喜悦,我多希望能亲眼看着你平安富足,儿孙满堂啊。”

    我竟不知,娘亲为了我遭受了这样大的罪,而我,却还在想着将她送回到父亲的身边之后,就如同甩掉一个累赘一样,再无后顾之忧,便能与小白双宿双飞了。

    我眼里一片迷茫,哽咽地问着白老:“她的身上已经刺满了七针定魂针,却呈大限将至之相,可是十年之期已经到了?”

    “若是老身没有猜错的话,你娘亲最后一针,应当是刺入了颈间之处,而相距刺入的时间应当有两年之久。”白老头说道。

    “所以,白老头你的意思是,十年之期已经到了是吗?”我心里总有些许不愿意承认娘亲要离开我的事实,却再三向白老头确认着。

    若是白老头说没有,我便以后再也不离开娘亲的身边,一直陪伴着她,一直一直。

    可是白老头却神情极为认真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里才建筑的城墙,瞬间倾塌了。

    “你莫要着急,这十年之期并不是死的,老身我有法子,可在无损你娘亲身体的情况下,让你娘亲在人间多停留些时日再离开。”许是白老头见我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使人压抑的绝望,因此开口安慰着我。

    我侧脸看着他,眼泪簌簌而落:“白老头,你当真可以让娘亲多活几日,你没有与我扯谎,对不对?”

    我想,若是能让娘亲多活一日算一日,多活两日便算两日,我不想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过,我想只要能让她活着,我便还有向她恕罪的机会。

    “你要知道,老身我从不骗人的。”白老头见我掉了眼泪,即刻手忙脚乱地从袖袋里面掏出一段尺素递给我。

    我看着他笨拙又别扭的样子甚是觉得好笑,想他年轻的时候,在哄女孩子哭的这方面,一定十分不擅长。

    白老头见我这又哭又笑的,以为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吓的疯魔了,连忙捏着我的脉门,替我切起脉来。

    可最后,除了身子略有血虚,其他的全部康健安平。

    白老头虚惊一场,随后走到娘亲的身边,在她被刺入定魂针的几处地方,分别放置了几片略带翠色并且透明的叶子,他稍后又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液倒进了娘亲的口中,随后击打娘亲身上的几处大穴。

    我抻着脖子靠近看,见着娘亲的喉咙动了动,药液是进入了娘亲的身体里。顷刻,覆盖在娘亲身上的翠叶变成了如同青烟一样的雾气,随着刺入定魂针的几个细微的针眼儿处,进入了娘亲的身体里。

    而后娘亲的身体开始散发着玉色的光芒,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白老头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从袖袋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递给我。

    “这定魂针待十年之期一到,就会自动抽离,我是强行用玉翠烟将定魂针封在了你娘亲的身体之中,但这期间你娘亲会出现昏厥,气短,并且周身如尸身一般冰冷的状况,待出现这类情况的时候,你一定要喂她服下这黑瓶中的药粒儿,若是有一天瓶中的药用尽了,那便是你娘亲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了,这玉翠烟也再没有办法封住定魂针飞离你娘亲的身体了。”白老头仔细地叮嘱我,娘亲平时用药的量,若出现了昏厥,身体却还温热,喂些温酒便可回魂,若是出现了气短之症,服用一些党参便可。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用给瓷瓶中的药。

    因为药是有限的,吃完了,娘亲便再也留不住了。

    白老头讲的仔细,我听的也仔细,待我小心翼翼将瓶子收好,回过身又细细地照看着娘亲。

    她现在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脸色也不似像方才那般惨白,气息渐渐回稳,体温也渐渐地回暖了起来。

    我松缓了一口气,这才将悬着的心,安了回去。

    “白老头,小白他可否安然无恙?”我心如击鼓,忐忑不安地问道。

    小白现在已是我的心病,不知他安然,我忐忑,知道他无恙,我更无颜相对。

    毕竟我早前在蝴蝶谷曾答应过他,将娘亲送回到父亲的身边,就跟他回蝴蝶谷,做一对逍遥夫妻。

    可现在,陈国未安,我承诺给他的美梦想必是遥遥无期了。

    白老头长吁了一口气,紧锁着眉间,摇了摇头说道:“君执现在很不好,他身上的伤十分严重,并且白素还喂了他喝下了佛孟春。”

    我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老头,佛孟春这个药,当初就是由蝴蝶谷制出,从而惊世于九州的媚药。

    此药不但无解,更须及时行乐。还有,此药的可怕之处,就是人一旦沾染上了,就会上瘾,不停地服用,不停地行乐,从此就再也摆脱不了这药,一直到将自己掏空,惨死在床榻之上。

    “更严重的是,君执的身上还有金蚕噬心蛊的母蛊,任何一道伤口,任何一剂毒药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一连几日的打击,终于让我溃不成军,尤其是白老头这几句话更使我眼前发黑,胸口发闷。

    我再也支撑不住这黯然神伤,忽地倒在了娘亲的身边,眼前一片天昏地暗。

    那一刻,我栖身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仿若置身在一团黑雾之中,看不到任何光亮。

    手背上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使我眼前微微有了人影。嘴里似乎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清凉从口中一路向下游走。

    胸口之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我猛地起身,吐出了一大滩鲜血。

    白老头那洁白的尺素被我这摊血给染成了红色,他见我醒了过来,立即又往我嘴中塞了几粒药丸。

    “你这小丫头,心思这般重,肝郁气结,不怕将来红颜早逝吗?”他将瓷瓶放在我的手中,并且嘱咐我,每日相隔三个时辰便服药一次,等瓷瓶之中的药吃完了,再书信给他,他再为我配置另一种调理身体的药。

    “若我死了,小白也就不会再因为我而受伤了,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垂着眸子,神色忧郁地说道。

    “放屁,他受了伤是因为他技不如人,这些年我教给他的剑术荒废了不少,又哪里怪的了你啊。”白老将先前刺在我手背上的银针拔了出来,放进了随身皮质灸包之中。

    “若不是因我的拖累,他只身引开了白素,也不会遭那么多的罪。”我想白老一定会觉得我的眼泪很廉价,因为自从坐在了駮的身上,我这眼泪就从未停歇过。

    “那臭小子,之前就与白素结了仇,哪能怪你,好姑娘,你莫要哭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君执,你看到他便能安心了。”白老眼中写满心疼,他抬起手抚慰着我的额头,使我倍感安稳。

    我想就算小白身上有再多的伤,白老也会将他医好,我这样担惊受怕,委屈大哭,只会添乱,帮不上白老任何忙。

    我终于止住了眼泪,却觉着身子疲惫的很。

    白老头见我无精打采的模样,便脱下身上的外裳披在我的身上。

    “先闭会儿眼睛,这离渝州还有一段时间,等到了我再叫你。”白老头说完便将我安置在娘亲身边。

    我靠着娘亲,依偎着她身上的微热,闭着眼睛渐渐地睡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闲爱孤云静爱僧

    渝州初现的时候,白老将我唤醒。

    我睁开双眼,看着白云之下的渝州城,缓缓地站起了身。

    渝州,因渝山而得名,处于陈国与息国的交界,却属于陈国。曾有诗篇写到过:“一跃息东百余里,不知云上有渝州。”

    云上渝州便是这里的悬崖寨最好描述了。渝山地势陡峭却也稳固,因耕种的土地有限,更别提给人建房子住了。

    后来有人将房子修在了渝山上,虽是上下山有些劳累,但却胜在山间风景独秀,更有舒坦的地方可以容身。

    勤劳的渝州百姓见这法子不错,便都将房子都修在了渝山上,这逐渐地形成了渝州悬崖寨的独特风景。

    从駮的身上居高临下地远远向渝山望去,一幢木屋连着一幢木屋,悬在山崖边上看着危岩耸峨,却十分有趣。

    白老吹起了口哨,示意駮落在渝山顶的空地上。渝州的百姓皆住在山腰的悬空处,因此渝山的山顶向来人迹罕至。駮这庞然大物落于此,也不会吓到当地的百姓。

    駮落地之后,白老头想要将它封印回良驹的模样。可駮却摇了摇头,迅速地躲在我的身后,依旧用它那头顶的鬃毛,蹭着我的肩膀。

    我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蹭,闪了一个趔趄。回头见它这庞然大物居然还冲我眨着眼睛,似是在撒娇。

    “它似乎不太想变回良驹的模样哦。”我将昏迷着的娘亲架在肩膀上,看着白老头说道。

    “它若不变回良驹,谁在这山路上驮着你娘亲呢?”白老无奈地揉着额头。

    我细思白老的话,倒觉得这是个很严酷的问题。

    我望着路途崎岖的山路,回过头亦是委屈巴巴地看着駮道:“你再帮帮我,待到了悬崖寨,我买给你三斤黑豆做补偿可好?”

    駮一听到有豆子吃,立即双眼放光,连忙跑到白老头的身前,探出爪子抓着白老头,让他将自己封回良驹地模样。

    白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木杖轻轻地敲了敲駮额间的角,少时駮又变回了良驹的模样。

    白老头抬起手摸了摸良驹的鬃毛说道:“你这家伙,仿佛我平时饿着你了一样,三斤黑豆就把你弄的服服帖帖,说给英招听,岂不是会让他笑掉大牙。”

    良驹摇了摇脖子,喘了喘粗气,转过身子走到了我的身边,继续用他那撮鬃毛蹭着我。

    我莞尔,抬起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双耳,而后便将娘亲放置在它的背上。

    此时已是夕阳斜下,不再似白日那般炎热,渝州山里也阴凉,更是驱走了夏日的燥热,除了山路有些难走之外,倒也使人觉着舒服。

    白老头说小白被安置在悬崖寨上的一处当地人开的客栈里面,待到了之后,先将我娘亲安顿好,再带着我去见小白。

    走到悬崖寨的时候,正是夜色初上,万家灯火如豆,散落在黑暗之中,散发着阵阵闪烁,层层紧挨,由上而下仰望,到觉着像是天上的星河散落在了凡尘。

    我将娘亲安置好后,便跟着白老头一道去了小白住着的屋子。

    渝山崖边会有几处季节性的流水瀑布顺势而下,于是悬崖寨上除了建造的高架木屋,最多的便是利于取水的水车。

    如今正是夏季,瀑布水量充沛之时。我们所住的客栈里面,唯有小白的屋子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水车,以供院子之中的花草吸取水分。

    我寻着熟悉地熏香味道走了进去,却见堂内的榻上,姬雪正危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他听到了我与白老头走进了屋内,却始终不睁开双眼,他紧缩着眉头,对我似有怨气。

    我委屈地垂下眸子,不敢看他。

    想是他潜入白素的营帐之中,见小白受了一身的伤,于是便把过错都算在我的身上了吧。

    我衣服上又落了泪滴,晕开了大片,我微微侧过头,却见玄色的帐幔后,似是有人正躺在那里。

    我转眼一想,那床上的人一定是小白了,于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掀开帘子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福祥公主,在拉开幔帐之前,你最好先做了充足的准备,君执伤的很严重。”姬雪终于开口讲了话。

    我心里咯噔一声,拉着幔帐的手也开始颤颤巍巍。我低下头,透过玄色的幔帐隐约地能瞧见人影,却不见他动。

    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拉开了幔帐。

    床上的小白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他下身盖着薄被,上身**,从胸口到肩膀,从腰肢到胸膛,有着数不清的刀伤,虽然已经都结了痂,但是从结痂的颜色上,就知道当时的伤口定是不浅,有一道最长的刀疤,触目惊心地从腰肢伸向他的后背,狰狞可怖。

    见此情此景,我捂着嘴巴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声响,身子忽地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靠着床边望着他俊俏却又苍白的脸,心早已经被拧成了麻绳,透不过气。缓过来一些的时候,才发现拭泪的衣袂已经湿透了。

    “小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蠢到执意要救雉儿,你也不会被白素伤成这个模样,最应该浑身伤痕的是我才对。”我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他还温热的面庞,真实地感受到他还活着,却听不到他唤我绥绥。

    我的额头紧贴在他的侧脸,那一刻,我真希望当时被白素扣留下来的是我,而非他,我看到他白皙的耳垂下边,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我忽然浑身冰冷,气到发着抖。

    白素这仇我暂且记下了,若有一日我能力触及,必定将他乱刃刺死以解心头愤恨。

    “我潜入白素营帐,见君执是被绑在床上的,他那时身上已经是血迹斑斑,许是之前的伤口没有处理,身上的血,染红了他身下床褥,不过白素那厮应该没拣着便宜,否则他也不会喂君执吃下了佛孟春。”姬雪踱步到我身侧,扔给我一块小小的巾帕。

    我接下他丢给我的帕子,胡乱地将脸上的泪痕擦了干净,我仰起头问道:“小白身上佛孟春可否能解,我的身上有噬心蛊的子蛊,可否能帮上什么吗?”

    姬雪摇了摇头,沉重地说道:“子蛊的唯一作用就是与母蛊建立感应,想必你在白老头的茅草屋里,所有过的那一段犹如剜心之痛的感觉,就是君执服用了佛孟春后,用真气尽力地压制,却被金蚕噬心蛊的母蛊所蚀之时的疼痛,这佛孟春不是不可解,只是不好解罢了,此药本就是属于淫邪之物,不仅可以消灭人的意志,还能从嗜药成瘾上彻底击败一个人,消磨一个人的所有,况且君执的体内还有母蛊所栖,佛孟春对他造成的损害,会比常人多许多。”

    “所以小白还有救,是吗?”我眼中的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讨厌自己现在这般,除了会哭,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小白受苦,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

    姬雪见我沮丧地模样,不知为何神色却有些愧疚,这愧疚稍纵即逝,使我也没有多想。

    他冲着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顶。

    “白老若是寻到建木的果实来,就能将君执体内佛孟春的毒素清除了,可是佛孟春所遗留的毒瘾,便要靠着他自己去抗争了。”姬雪说道。

    我回过头,呆呆地看着沉睡之中的小白,他眉间微微促起,仿佛是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

    我仅仅俯身上前,拉住他的手,希望以此来帮他摆脱噩梦。

    “我知道那建木的果实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这东西更是世所罕见,但我相信白老头和你,我相信你们想要救小白的心思不比我少一丝一毫,所以,若我在此时离开,也便能心安了。”

    我曾经在净慧师父的藏经阁里面,读过《海内南经》的孤本,里面有写着关于建木的传说。

    建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果实如栾。是传说中沟通天界与人界的树,据说是生长于天神东皇设置在人间唯一的一处花园里面,更有天神看守此树。

    想当初我将《海内南经》里面所有的有趣的内容权当做神话传说来看,现如今去想,这些先人所写的孤本哪里是虚无缥缈的传说,那是上古时期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现在的人世却沉沦于权利的纷争,许多本有信仰的人却渐渐远离了神明,所以这些曾发生过的真实,才会演变成了传说,才会逐渐被人忘却。

    “你要离开君执?”姬雪开口问道。

    我垂下眸子,继续靠在小白的床边,眷恋着他身上的药香味道。

    “对,我要回到陈国去,一来在娘亲所剩无几的时日之中,陪在她的身旁,二来,完成她的愿望,将父亲救出,三来,秉持一个公主的大义。”

    “若你此番离开,想必以后你们就再难相见,你可否思虑了妥当,你可否不会后悔?”姬雪今天的话,似乎异常的多了起来。

    我直起身子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他今日为何变得这样絮叨,可他却按着我的头顶,不让我回身。

    “君执现在虽然昏死,但对四周还是稍有感知,你且将你的话都说给他听,省的他醒过来后,将来责怪是我们赶走了你。”

    随着姬雪的说话声,我手上蓦地传来了微弱的力量,我望着小白的面孔,却见他的眉头比之前锁的更紧了。

    我俯身过去,趴在小白的耳朵旁边,枕着他的青丝细声地在他耳边道:“对不起,我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想是以往,每次都是我先离开,你来寻我,这次,这次换我去寻你好不好?”

    “你是周地的昭明君,想必伤好了之后也是要回去安阳的,你就在安阳等我,待我将陈国乾坤安定之后,就去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小白的手指越收越紧,他的五指穿过的我五指相叠,手心渐热。我立起脑袋看着他眼睑上的眼珠不停地在转动,似是要睁开了双眼一般。

    我大叫这姬雪与白老,回身却发现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绥绥,你··不要···走,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小白闭着眼睛,不住地摇晃着头。

    我起身侧卧在他的身旁,脸颊紧贴着他的臂膀,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他。

    之前我也做过同样的梦,梦里有他在身边,可一眨眼,他便不见了,我也在梦中有过这样的呢喃,知道醒来之后,梦中所思之人并不在身边的荒凉。

    “小白,对不起,我答应你,这便是最后一次,下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他的手依旧紧握,眼睑下的眼珠也转的飞速,犹如梦魇一样,不住地叫着我的名字。我抬起头,凑上前轻吻着他的眉间,他的唇角,他的脖颈。

    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累累,声音哽咽:“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却只能让你为我挡刀,此番我回到陈国,必定要丰盈羽翼,待我去安阳寻你时,才能与你比肩,才能光明正大地成为昭明君夫人。”

    “那些将你重伤的人,我也要向他们一一讨回。”(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清时有味是无能

    小白的手渐渐地松了开,眉目之间的褶皱也逐渐舒缓,他呼吸恢复了平稳,可眼角却似有泪滴。

    我起身解下腰带上的香囊,用匕首割下鬓边一小缕发丝,而后用红绳栓紧,放进了香囊之中。

    我将香囊放在了小白的手里,都说结发为夫妻,这缕青丝算是我留给小白的一个承诺吧,承诺我今后必定回去安阳寻他。

    我忽地又想到以前,他将我的头发剃的一根都不剩的那次,想着那时我顶着一个光头到处跑,阳光之下,头顶直泛着耀眼的光,小白看不过去了,才送了一顶青色小帽给我,帽子上还粘连着我被他剃掉头发。

    我靠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渐渐平静地睡颜,回想着许多,我们曾在终首山时的记忆,有哭有笑有吵闹,有甜有苦有欢畅。

    此时的我,突然有些理解骨碌当时为何选择不告而别了。

    想是离别是这世上十分痛苦的事情,她不想让我痛苦,就算是让我埋怨她,讨厌她,她都不想让我心有裂痕。

    毕竟讨厌过后便是渐渐的遗忘,但是痛苦是永恒。

    可是骨碌并不知我,不管是痛苦还是讨厌,或是埋怨里面生出了恨,我都不会将她遗忘。

    她是我在这世上种下的唯一长青,永不枯败。

    这一整夜,我就这样靠在小白的肩膀上睡去又醒来,醒来又睡去,虽然睡的极不安稳,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天才出现灰蒙蒙的光亮时,我起身在他的眉间最后轻轻一吻,而后不带任何难舍之意,果断地拂袖离开。

    白老头在渝山帮我购置了车马,并安排了赶车的车夫。因为娘亲依旧在昏迷之中,白老头还十分贴心地在马车之中放了软凳,他将娘亲抱上了马车,并且在马车之内留了煎药的小炉与些许药材,嘱咐我若是娘亲在路上发热的话,将他留下的一包一包的药材用水煎三次,待第四次的水做药,喂娘亲喝下,便可抑制。

    我朝着白老头一连鞠了三躬,他时常骂我笨拙,因君绫而不喜我,可仍旧一直在无私地帮助我。

    我对他千恩万谢,依依作别,却不见他身后有姬雪跟着。

    我想小白现在正陷入昏迷之中,身边必定要有人陪着才行,姬雪不来送行,我也没有什么好挑理的。

    毕竟,我与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关联。

    “小丫头,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你务必要珍重,就当做是为了君执。”我转身才要走上马车,却听白老头在我身后说道。

    我长吁一口气,转过头,装作神色轻松地道:“哪有那么严重,不是还有君绫嘛,况且这世上还会有许多愿意与小白长相厮守的人,若我不在了,您一定要让他选一个比我好的姑娘,作为今生相伴之人,这样我才能放心安寝。”

    “不一样,不一样,你是君执的半条命,哪里会有人无故将半条命给丢了的呢?”白老头的眼中蕴藏沧桑,确是我现在读不懂的情感。

    我稀松一笑,转身进入了马车里。

    车摇晃着启程的时候,我望着软凳上的娘亲,眼泪横流。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谁又知道我此次回到圣安可否能化解陈国的危急呢?

    我靠在马车上,觉着自己就像是手脚被拴上了线绳的牵丝木偶,任由着命运摆弄,无力挣脱。

    此去圣安的路正好遇到了阴雨天气,虽是驱走了炎热,但车马行进之时,却走的十分颠簸,娘亲一连吃了许多白老头留下的汤药,才消了热,不过多时却又反复了起来。

    她昏昏沉沉之时,嘴里都会叫着父亲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的妫良,听得使人揪心。

    我怕娘亲受不了这雨天的颠簸,故而在图江城停留了几日,待天气晴朗之后,又继续往圣安走去。

    抵达圣安的时候,正值过午,进城的车马排成了长队,我让车夫前去城门附近打听了一下,他说圣安城门现已戒备森严,说是怕有叛国者进入城内,守城的卫兵正在一人一人地排查。

    我觉着事情有蹊跷,想如今陈国已是被卫姬**子控制了,这叛国者应当是她才对,如今她却贼喊捉贼,竟使我觉着可笑。

    我深觉着她似乎是知道我要回来,而专门为我而设的。

    可**子她只识得我娘亲,却从未见过我。整个陈国,想必也只有信北君与父亲知道我的模样。

    因而我猜,盘查的士兵一定是拿着娘亲的画像。

    我看着躺在软凳上的娘亲,脑袋里飞速地想着怎样才能逃过士兵的盘查,幔帐外面的车夫忽然喊道:“姑娘,外面有位公子说是你的旧识,想要见你。”

    我没有应声,狐疑地看着幔帐外边的人影,缓缓地靠近幔帐的边缘,谨小慎微地支开个缺口向外面看,见到了丰神逸宕的信北君。

    他今日头戴翠玉玉冠,身穿月白色交领藤纹锦长袍。

    他知道我在偷偷窥探着他,悠悠一笑道:“小友别来无恙。”

    我放下幔帐,想着信北君定是来接我入城的,心里顿时安稳了不少。

    “老丈,将那位公子请入车内。”我细声对赶车人道。

    少顷,信北君欠身进入了马车内,他坐近我身侧,盈盈一笑道:“公主似乎比以前更为敬终慎始了。”

    “经历过了许多的险事,便也知道敬终慎始的好处了。”我侧过头看着躺在软凳上的娘亲悠悠地叹道。

    “如今卫姬封城,你可有法子将我与娘亲带入圣安?”我垂下头问道他。

    “有,是有,不过要看公主可否乐意。”信北君跪坐在马车的地垫上神色盎然地道。

    我回头,认真地盯着他看。

    我知道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将我带入圣安,可到底选择哪一种方法,决定的权力却在他的手里。

    他似乎今日的心情异常的好,眉开眼笑,仿佛笃定能在盘查之中安然度过一样。

    “只要能将娘亲安然无恙地带入圣安,不管是什么办法,我都能受。”

    信北君听到我此番话,神情窃喜地点了点头,他从袖袋之中拿出一个约三尺宽的红木牌子,我没看清那牌子上写了什么,只见他将牌子递给了帷帐外面,正在等着士兵排查的车夫。

    他嘱咐车夫,将这木牌挂在马车最显眼的地方,待士兵盘查的时候,一定要先指着这木牌子给他们看。

    而后他又俯身在马车的尾部的板子上摸索,不刻便将尾部的一块板子拉了起来,呈现出一处暗格来。

    我有些意外,些许是我想多了,为何信北君对这辆马车这般熟悉,连车尾部有暗格这样的隐晦之事都知道。

    他将软凳上的娘亲,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暗格之中。

    好在娘亲善舞,身子本就瘦弱,也柔软,放入暗格之中,倒也不觉局促。

    “这种马车大都为贵家所有,车尾的多有暗格来放置琴弦之类的乐器。”他似是知道我心里所想,故而对我解释着。

    “可你若知道车尾有暗格,那些盘查的士兵也会知道。”我帮着他将暗格的木板放回原处,遂而开口问道。

    “就算他们知道又能如何,他们没法来这马车上搜查,搜不到,就会放我们入城去。”他将软凳放置在暗格木板的上方,挡住了暗格上边的木板。

    他转身靠在软凳上,坐在地上,弓着腿,将手臂放在膝盖上,从袖袋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盒递给我。

    “公主请将里面的东西涂抹在右眼的周围的。”

    我接下他手里的瓷盒,打开来看,见到里面放着朱砂。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总想着他能带我娘亲入城就行了。

    我将盒子里面的朱砂按照他所说的涂在右眼的周围,这些朱砂变成了我脸上似是与生俱来的胎记一般。

    他嘱咐赶车的老丈,将马车往官道的车马道上去。

    老丈听后,立即驱着车前的三匹马,绕过前面的车马,往另一条人迹罕至的官道上去了。

    入圣安王城盘查的共有两条道路,一条为普通百姓平民的车马道,一条为陈国宫内,以及公卿大夫走的车马官道。

    官道的盘查相比较普通的车马道自然要松散一些,且人也相对较少一些,于是往圣安去的路上,大都一少一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我隔着帷帐,看着原本官道上清闲无事,正站在城墙下休息的卫兵,见到我们的马车徐徐走近,忽地都站起了身,迎面走了过来。

    我莫名地感到害怕,心如鼓震,险是要破喉而出。

    此时的信北君忽然将我拉至身边,一只手扯开了我的上衣,一只手钳制着我的肩膀,我吃惊地抵御着他的拉扯,抬起手死死地拽着他胸前的衣襟。

    “公主不是说,无论用什么样的法子,只要能将凤姬夫人带入城内,公主都能受吗,怎地现在偏偏受不了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地道。

    我离着他很近,甚至可以闻得到他身上安息香的清幽。

    我放开了手,不再挣扎。

    他随即将我的上衣与兜衣扯开,并且四散在马车内,他宽大的衣袂遮住我裸露的后背,将我的身子埋入他的怀里。

    他冰凉的手触碰到了我后背还未有祛除的疤痕上,我感受到他手上似是有些颤抖,因而向前贴近了他的胸膛,使他的手远离了我背后的疤痕。

    可他却如影随形,甚至整个手掌开始抚摸着我后背的那道疤痕。

    “这道痂如此坚硬,想必公主在受伤之时,一定很疼吧。”他说道。

    我扬起头想要看他此时的表情,却发现如今被他赤身困在怀里,仰起头却只能见到他那光洁的下巴。

    “疼的快要死掉了,不过想着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情,便强忍着不让自己死。”我淡淡地说道。

    “何为未完成的事情?”他又问。

    “替母救父。”

    幔帐外面传来了兵卫接连的询问声,信北君稳坐不动,更而厉声地斥责着拦路的兵卫。

    在陈国,上卿百里家乃处尊居显之位,就算是卫姬**子也要礼敬三分,更何况是守城的这些喽啰。

    我想着方才他让赶车老丈挂在马车外面的那个木牌子,应当就是百里上卿府的车马牌吧,所以那些兵卫最先开始询问老丈时的口气也十分有礼,完全不像另一边行走普通车马的盘查士兵那样,凶神恶煞。

    “吾等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来盘查过往车马,勿使叛国者进入圣安,乱我大陈,还请信北君莫要为难吾等。”

    “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上卿府的马车上,有叛国者了?”信北君侧过身,将我的整条左肩露了出来,他低下头看着我,眨着明媚的眸子莞尔一笑。

    我用右臂挡着胸前,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去不看他。我依旧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却萌生了被他欺骗的感觉。

    “有没有叛国者,掀开帐幔便知了,不是吗?”

    马车的帐幔被拉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往信北君的怀里缩着,而他却仿佛故意让那些盘查的士兵看到我一样,他抬起手臂,掀开了遮在我身上的一袖衣袂,将我左侧裸露的后背袒露出来。

    我吓得更加贴近他的胸膛,左手不住地环着他的肩膀。

    幔帐外面的士兵似是被这车内的春光旖旎给震惊了,片刻的鸦雀无声后,却听到了信北君的怒吼。

    “都看够了吗?看够了就速速放我入城去。”

    随着一众的赔罪声,老丈驾着车马绝尘而去。

    我竟不知,入城还能这般简单。我才要动动身,准备捡回他方才扔的四处都是衣衫,却被他收紧的手臂给拦在了怀中。

    “莫要轻举妄动,虽然我们入了城,但却更为危险了,这圣安现在是卫姬**子所控制的地方,你的一举一动更可能在她的监视之下。”

    信北君闭着眼睛,想必他见我方才难堪地模样,因此倒是规矩了许多。

    我双臂抱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他并没有骗我,只不过这个方法确实让我有些尴尬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潮涌惊风才满堂

    “老丈,先往南城的清风阁去。”信北君开口对帷帐外面赶车的老丈道。

    老丈应了一声,便加速地往城南去了。

    “这清风阁是圣安一家十分出名的成衣铺,是家父先前所教的一位学生开设的,如今他因经商,不得参与举荐为官。”

    “我们暂且去那里,为你换装,待跟在后面盯梢的人走了之后,再回到上卿府去。”

    他一直闭着眼睛说话,我怕他是故意装成君子的模样来使我放松警惕,还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保他是看不见眼前时,这才放心地放下了手臂,扯过一件被他撕成两半的寝衣盖在了胸前。

    “等下还要委屈公主伏在我怀中,裸着上身下去,不过公主放心,我会保护好公主,不会像方才那样露出公主身上任何一处。”

    若非不是刚才露出的春光明媚,怎会使那些守城的兵卫惊呆,又怎会轻易地放我与信北君入城呢?

    这方法虽然有那么些龌龊,但却使那些兵卫自认为是耽误了信北君良辰美景,从而激怒了信北君,因此而忘记了检查车马,连忙让路,以防被信北君怪罪下来,遭受皮肉之苦。

    叛国者还没找到,却耽误了信北君的软香在怀,无论是哪位脾气好的公卿,都要寻个机会来报复的吧,更何况是权重望崇的百里家。

    清风阁到了的时候,信北君又用他那宽大的衣袂将我包裹住,而后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我将头埋在信北君的怀里,并没有机会去观看圣安城中最大的成衣铺的本来面目,待我的头能自由活动的时候,身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件青蓝色藤叶锦纹的交领长衣。

    我才要细细地打量四周的环境之时,却被一展水色的轻纱幂篱遮住了脸。而后我又被信北君抱了起来,回到了马车上。

    这一上一下,加上穿衣的时辰也不过半柱香,马车再次启程的时候,便是往上卿府去了。

    一路上,百里肆紧缩着眉头不说话,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忐忑不安,可他望向我的时候,却总是笑的安定。

    马车停在上卿府的时候,入府的大门已经被一群黑衣人挡的水泄不通。我随着百里肆一道下车,隔着幂篱望去,却发现这些黑衣人似是暗影卫。

    我在这些人之间并没有见到宫涅,想是白老头将他身上的真气散尽,还没有恢复,所以并未有参与此次的任务。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宫涅不在,就无人识得我。

    “是谁准许你们来上卿府上撒野的?”还未等百里肆开口说话,上卿府的朱红大门便被打了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姑娘,姑娘身穿着湖蓝色的衣裙,身后跟着的是持刀的上卿府护卫。

    她本是生了一副柔婉的模样,可却信步走来之时,眉眼之间有孤傲,眼中更含锋利。暗影卫见此,默默地腾出了一条小路,让她走到了信北君的身边。

    “你,来这作甚?”信北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是在这不可置信的后面,似乎还蕴藏着淡淡的欣喜。

    “我是百里家的主母,怎就不能来了?”那女子俏皮地挑着眉毛道。

    幂篱里面的我哑然,百里肆什么时候觅了个这么貌美的良妻,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惊叹之时,我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人的反应与我一样,皆不知百里肆何时有了个妻子。

    “你瞧我这些时日不在府上,又偷偷暗自,惹来了麻烦,还要我给你断后,我倒要看看,你这新寻来的小娘子,是如何貌美的。”那女子说着便快速绕过信北君,直直地向我走过来。

    我吓得节节后退,一直到退到马车旁,再无路可退的时候,幂篱忽地被她用手打掉了。

    我连忙捂着自己的脸,却暗自发现,脸上还有朱砂在。

    我听到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在脸上,先前是涂抹了朱砂。

    在涂抹的时候,我故意涂满了将近半张右脸,这样远远的望去,我变成了一个右脸拥有大一片赤色胎记的丑八怪。

    “原来良人有如此的嗜痂之癖。”她看着我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想着她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想要开口解释,却听到信北君道:“我这嗜痂之癖虽为奇特,但也比姑娘这自作多情的癔病要好的多,圣安城里谁不知我百里肆至今未娶,如若不是我见你可怜,才破例让你住在府上,而你却不知感恩,不但将卫姬夫人赐给我的那些美姬都赶出了府,还强加于自身这百里府主母的称呼,而今又来管起我的私事来,不觉可笑吗?”

    “即便如此,你让卫姬夫人赶我走就是了。”她歪着头,一脸洋洋自得。

    “莘娇阳,你莫要太过分。”信北君横眉如刀,犀利地对她吼道。

    我一惊,莫非这莘娇阳是安阳莘氏家的女儿,那个与伯牙比肩闻名九州的琴师?

    这百里肆是到哪里烧的高香,可以引来这么好的姑娘青睐,我待会儿定要问一问,好为自己也求来一支。

    待莘娇阳亮明了身份之后,带领着暗影卫的头领上前道:“吾等得到消息,说叛国者如今已经潜入了圣安,方才守城兵卫说信北君的车马有异样,因恐其衣冠不整,并没有仔细搜查。”

    “她可否就是你们要寻的叛国者?”莘娇阳抬起手指着我。

    我吓得一惊,求助地朝信北君望去,见他的脸上虽阴云阵阵,却未有丝毫慌张之意。

    “这位姑娘长的如此出众,自然不是我们要寻的人。”暗影卫的头领笃定地说道。

    他这话使我暗自地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却又听到他说:“不过信北君车上的暗格里面并未查验,吾等来,便是要彻查一番,避免让信北君担上勾结叛国者这样的污名。”

    信北君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是否担了污名,你们主子心里有数。”

    “你既然这般理直气壮,就不怕他们去你马车上查验了。”莘娇阳上前一步,抬起手便要掀开马车上的帷帐。

    我见此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靠近马车。

    她拂袖猛地将我推到在地上,怒气地指着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胆敢拦我,就算我点头答允你入上卿府,也不过是个奴婢,奴婢就该要有奴婢的样子,来人,将这贱奴拉入府中鞭笞三十。”

    我被三两个上卿府的护卫擒住,他们扣着我的双肩,押着我往上卿府里走去。

    “慢着。”暗影卫的头领忽地大步走过来,拦在我面前。

    “怎么,青龙护难不成连我的家事也要管一管是吗?”莘娇阳大步走过来,挡在我的身前,杏目圆睁,未有所惧地与青龙护对视。

    我垂着头,双眼不停地转动,我记得宫涅是朱雀护,而莘娇阳说眼前这个暗影卫的头领是青龙护。

    看来,卫姬**子为了捉住我,倒是下了不少血本,连暗影阁位于朱雀护之下的青龙护都请了来。

    “琴师的家事,在下倒是不敢管,如今琴师在卫姬夫人面前亦是风头正旺,连信北君都要忍气吞声,更何况是吾等这些只认金银之物的下等人。”他恭维的话倒是说的好听。

    “不过,若片刻后,吾等在信北君的马车上搜到了什么,那么她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我咬着嘴唇,紧张地浑身战栗,我不敢抬头,依旧垂着眸子,脑子里面飞速地想着若是待会这些暗影卫搜到了马车里卧在暗格之中的娘亲,应当怎样逃脱。

    “青龙护还请迅速查验,勿要耽误我教训奴婢才是。”她仰着下巴傲慢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道。

    而后,三两暗影卫鱼贯进入了马车之中,我听到了搬动软凳以及打开暗格木板的声响,我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信北君,却见他依旧是紧锁着眉头,不见丝毫慌张之意。

    若被这些暗影卫搜出来,娘亲便是个死。

    我用力地挣脱身后钳制我的护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马车,却被站在半路的莘娇阳拦了下来,她拂袖甩了我一巴掌,又将我推到在地上。

    “连个奴婢都看不好,上卿府养尔等这些废物有何用?”随着她的话,方才那些没有看住的护卫又跑了过来,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这回就算我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百里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你要眼睁睁地看我死吗?”我依旧挣扎着,却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的心凉了,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相信他能带着我和娘亲平安入城。

    我转过脸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的一举一动,少时,进入车内搜查的暗影卫抬出一座木箱出来。

    我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隐约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毕竟当时信北君将娘亲放入暗格之时,是没有眼前这座雕花木箱。

    “车内暗格之中,只有此物,并无其他。”搜查完的暗影卫禀明了青龙护,退居车马后。

    青龙护抽出腰间的长刀,“叮”的一声将木箱外的铜锁斩断。

    木箱被打了开,而里面装着的是一把古琴。

    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木箱子里面的古琴,我是亲眼看着娘亲被信北君放入车尾的暗格之中的,怎地却变成了古琴?

    “呵,你原来承诺说要送我的这把伯牙的遗世之琴号钟,没想却转身送给了别人。”莘娇阳走到木箱旁,素白的手挑动着琴弦,发出阵阵轻音。

    “她可不是别人,她可是我新寻来的妙人,虽然面上有缺,但好在身子骨软,又性子温和,最重要的是,她比你懂得如何讨我欢心。”信北君拉开钳制着我的上卿府护卫,将我护在怀里。

    我躲在信北君的怀里,偷偷地望向莘娇阳,却见她气的面色发青,微微地颤抖着肩膀。

    “我是这百里家的主母,若没有我准许,你休想要带着她入府。”她抬起手指着信北君的鼻子,面色铁青地吼道。

    “随你,上卿府至今还未换他姓,由不得你个外姓人来此撒野,你莫要凭着卫姬夫人的宠爱在我这里为非作歹,我虽非陈国的宗亲,却是自陈建立以来的世代公卿,更是周王亲封的信北君,若你再不知收敛,我便将卫姬夫人所做之事如数上秉给周王,让周王看一看,卫国公养出的女儿是如何祸乱陈国朝政的。”

    莘娇阳的气焰被百里肆这一瓢冷水淋头而下,更让一直在旁边的青龙护当做笑话一样看待。

    如今这叛国者没有找到,倒是看了一场好戏,也算是不白费他们辛辛苦苦堵在上卿府的门口这般苦等。

    “莘姑娘,这琴?”青龙护试探地问道。

    “哪里来的,放回哪里去。”莘娇阳面色不悦地道。

    “如若不是你非要搜查,我今日也不会见到如此下作的事。”她一边责怪着青龙护,一边跟着信北君的步伐回到了上卿府中去。

    青龙护不屑地一笑,吩咐下属将那盏古琴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了马车上。

    对于百里肆和莘娇阳二人的趣事,他早就见怪不怪,自打他接替朱雀护入了圣安,协助卫姬夫人夺政之时,就从未听说过这上卿府上有安宁之日。

    卫姬夫人对于莘娇阳的荣宠,有多半是因着她所奏的卫曲可以缓解卫姬夫人的思乡之情,其次才是卫姬夫人监视信北君一举一动的眼线。

    想当初这圣安城中,来了一位自安阳而来的莘氏女,举琴入城拜见卫姬夫人之时,便扬言要嫁入上卿府,做上卿府主母。

    这圣安里面,迷恋着信北君的姑娘有许多,但是能像莘娇阳一般从安阳追到了圣安,这样大胆又厚脸皮的倒是第一个。

    起初的卫姬夫人是觉着她有趣,便以琴师的身份将她送去了上卿府,她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更乐意看着上卿府自乱阵脚。

    可未如卫姬夫人所料的是,这莘娇阳自进入上卿府之后,便将卫姬夫人早前辛辛苦苦在上卿府里面布了的眼线,全都逐出了府。(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麝薰微度绣芙蓉

    卫姬夫人气的半天都没吃下去饭,将莘娇阳宣入陈宫,本想着大声斥责她一番。可未曾想,却见到了莘娇阳哭的梨花带雨,并且先入为主地朝着卫姬夫人吐着苦水,说信北君,身为陈国的上卿,府中豢养的美人居然比陈候宫内养的美人还要多,当真是不知羞耻。

    卫姬夫人早先安排在上卿府的眼线,确实大半部分都是以美色入府,或是以陈候的名义赐给信北君的舞姬。

    也难免莘娇阳心里会有疙瘩。

    卫姬夫人好在也是被陈候嫌弃的女人,这样推己及人地去想,倒也能理解莘娇阳了。

    不过,她可不想错过利用莘娇阳的机会,于是又命她随时注意信北君的动向,若有任何异常,立即入宫向她禀报。

    卫姬夫人许是想着,既然这上卿府的眼线都被她清走了,那便让她自己来做眼线,再合适不过了。

    可这莘娇阳想必是真的蠢极了,每次急速入宫与卫姬夫人禀报的都是,诸如信北君今日几时去了安河船屋,寻了哪家屋子里面的头牌寻欢,明日又为城南的哪家寡妇解了围,后日又与哪家的姑娘相约茶楼听戏等等类似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伴随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莘娇阳的哭诉。

    再后来,卫姬夫人想必也是疲了,只命她好好地奏着卫曲,其他地事情便也不再强求,多数就由着她在上卿府上继续搅弄着浑水。

    搅弄的鸡犬不宁,倒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吧。

    青龙护听闻这莘娇阳曾做过的蠢事时,本以为名闻九州的琴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清冷佳人,却未想是这样一个既蠢又偏执的疯婆子。

    他满不在乎地带着下属回到了陈宫,上秉卫姬夫人,将今日在上卿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当成了一个笑话,讲给卫姬夫人听。

    暗影卫撤离之后,上卿府朱红色的大门被重重的关紧了,我被信北君抱着一路快速狂奔,待走过一处月门,饶过一片莲塘后,进入了一处幽静的小楼中。

    此时的斜阳已夕照,斑驳的树影印在花窗,我隐约地望见屋内屏风后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站稳脚跟,快速地饶过屏风,见到娘亲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

    心中紧绷着的弦终于松缓了,我靠在屏风上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谢谢你,百里肆。”

    “你莫要谢我,我也是在木箱子被抬出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的,这步棋,并不是我原来要走的。”他背着手,望着花窗上的夕照淡淡地说道。

    我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混入了圣安城是第一步,去城南的清风阁是混淆那些暗影卫的视线是第二步,我想着此举能让那些暗影卫认为我将所谓的叛国者放在了清风阁,从而使他们搜查清风阁便好,却未想到这些暗影卫先行一步地堵在了上卿府的门口。”

    “可是,究竟是谁帮助我们呢?”听了信北君的话,我依旧想不明白到底是将娘亲安然无恙地送入了府中。

    “是阿阳,莘娇阳。”信北君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却带似有似无地笑。

    我从地上站起了身,双眸中透着惊异。

    “她一早就知我这两步棋,怕半路生变,故意在清风阁安排了府上的护卫,备好了一样的车马,趁着我们在清风阁换衣的时候,她便命府上的护卫,将马车暗格之中的东西更换了,又在暗影卫面前演足了戏,使他们相信,你不过是我从外面寻回来的姬妾。”

    信北君一字一句地说着莘娇阳故意在卫姬夫人面前犯蠢,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危机之中救出的故事。

    他讲的十分散乱,我也听得出有些事情是他并不想告诉给我的。

    我没有勉强他把留白的那段故事讲出来,我想只要确定是莘娇阳并没有恶意,并且救了我娘亲,那便是我的恩人。

    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我与信北君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一个湖蓝色的身影便闪身进入。

    她走到我跟前,对我行叩拜大礼:“方才是妾一时情急,才打了公主,望公主莫要介怀。”

    我俯身上前立即扶起她道:“你救了我与我娘亲,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因为知道她是琴师,所以在扶她起身之时,细细地观察着她的手。

    想我寒腹短识,从未见过像她这样好看的手。

    手如柔荑,皓质澄澈,肤若凝脂,纵有幽兰芳蔼之气。

    我拉着她的手,颇觉的舒服,怎样都不舍得放开了。

    “公主是百里公子最后的赌注,就算是要了阿阳的命,阿阳也会让公主平安。”她的眸子湿漉漉的,总让我想起在终首山上曾见到过的鹿儿。

    我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信北君,看来这姑娘对他的感情倒是真的,否则也不会日日如同行在刀剑之上来帮他。

    我眼珠转了转,无奈地叹着气道:“恐怕你的百里公子,这次要输了。”

    “怎会,如今福金公主已被楚国掳了去,能继承陈国正位的目前就只有公主,这陈国上下之所以皆被卫姬夫人所掌控,就是未有正统身份的人出现,如今公主平安归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使公主继位?”她在信北君身边呆了许久,说服人的本领倒是没少学。

    “我与姑娘一样,皆有挚爱之人,我此番回来,便是将娘亲送回到父亲身边,而后我也要同姑娘一般,追随着心上人远去,什么正位,什么大统,我统统不在乎,姑娘或许不知,我这个公主自小长在山野间,习惯了无拘无束,你将我放在那个如同雀笼子一般的宫里,我活不舒服。”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故意瞥向信北君,见他神情依旧波澜不惊,故而语气更加决绝。

    “公主怎会与我一样呢,公主身后可是整个陈国,将来是要成为女君,执掌一国之政,而我不过是个心无所系的闲散琴师罢了。”她眉眼之间有一抹忧郁,我猜着应当是她与信北君之间应当因为此事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于是我便又故意开口道:“你才不是心无所系,你这心系着的可是堂堂陈国上卿信北君呢?”

    莘娇阳面色微微一红,更灿若桃花,我瞧着信北君仍旧是波澜不惊地表情,心里略有疑惑。

    为了解开我心里的这个疑惑,我又故意拉着莘娇阳道:“从前听挚友与我说过,莘氏在九州如传奇一般的故事,而今见了你我更觉亲切,都说你是名闻天下的琴师,不如你奏一曲给我听听,若能打动我,我便做你心上人的赌注,若不能打动我,我便按照原来的选择离开。”

    “公主说的可是真的?”她眼波含笑,一双美目流盼生辉。

    我认真地笑着点了点头道:“我见方才在马车上搜出的那张号钟琴就不错,伯牙的遗世之琴,配上姑娘一般举世无双的琴师,能听到那么小小的一段,便是我三生有幸了。”

    她兴奋地允了我,才要转身就要去出门去拿琴,便被信北君大力地拉过,抱在了怀里。

    “你莫要欺负阿阳,如今圣安的形式你也看到了,陈侯已经被卫姬夫人软禁,方才你在马车里与我说的那件未完成的事,你可还记得?”信北君脸上这表情犹如田中老牛舐犊一般深情。

    我翘着嘴角露出了慈母一般的微笑,像是信北君这类喜爱假正经的人,自然是不会轻易地透漏自己的真心,尤其是在陈国现如今这危难的时刻。所以我猜着方才莘娇阳所说的心无所系,应当是她与百里肆交谈的时候,百里肆曾斥责她的话吧。

    心无所系,这个词用在姑娘身上确实是严重了,我也没见过有哪个心无所系的姑娘,可以这样勇敢,千里迢迢来寻,还日日为他以身涉险。

    我瞥见趴在信北君怀中的莘娇阳先是神情微怔,而后眼含桃花地伏在他的怀中,笑的灿烂。

    我摇了摇头继续问道:“父亲被她软禁在了何处,你现在可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出来吗?”

    信北君摇了摇头,却依旧没有放开莘娇阳,反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那妖妇何时将我父亲软禁的,可否又扶持了新君?”我站的累了,踱步到了床边小榻上坐了下来。

    “自蔡国与你相见之后,国君返回陈国,彻查当年公主出生时,灭国预言之事,牵连宗亲三家,宗亲之中的外亲两家,为公主正名之后,陈候失去了部分宗亲的支持,于是卫姬夫人趁此机会密会宗亲,在朝堂之上逼迫陈候立储。”

    “那时陈候有意将你接回,将你立为储君,后与宗亲提及他有此意的之时,宗亲之中唯有昶伯是支持公主的,剩下的全部一边倒向卫姬夫人。”

    “国君一直深觉对你多有亏欠,因此想要替你铺平前路,待一切风平浪静再接你回来。”

    也难怪在蔡国,父亲临别之时答应要信北君带我回陈国,而后却一直未见信北君动身,我急催着几次,他才决定要带我走。

    我心里的那个死结不如之前那样紧扣着了,却渐渐松散了起来。

    或许,父亲曾为我付出许多,只不过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之下。

    “自国君回陈国之后,我是一直未有接到国君的任何消息传来,警觉着应当是陈国的内部出了问题,更担忧国君安危,所以才按耐不住私自决定带你回去,可那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卫姬夫人她其实早就深知陈候的心思,于是先下手,将陈候软禁了,却对外宣称陈候病重。”

    “而后,她即刻派人去说服蔡侯与息侯,与他们建立了盟约,从而牵制你,无论用尽任何方法,都不再让你回到陈国。”

    “你跟着昭明君离开了之后,我只身一人返回陈国,一路上被卫姬夫人派的暗卫围追堵截,若不是阿阳舍命相救,我百里肆早就客死他乡了。”

    信北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所含的确实不单单只有感激,我看在眼里,心有慰藉。

    像他们这样舍了命相爱的人,这辈子就应当在一起。

    或许我认为,我与小白就是这样的人,这辈子必定不会错过。

    回到陈国的信北君也曾几次与卫姬夫人争锋相对,两人在暗中交战,各自折损几名彼此的忠心之人,因而,两人都不再敢轻举妄动。

    犹如暗中的野兽相互较量,伺机而动,都在等待着对方最脆弱的时候下手。

    他曾几次派人暗中跟着卫姬夫人,想要寻到父亲被软禁所在之地,先将父亲救出,再来定夺卫姬夫人的生死。

    否则,未先确定父亲的安全与否,信北君不会轻易动手,若被卫姬夫人加以利用,有可能会被冠以弑君之罪。

    想必是信北君的动作,卫姬夫人有所察觉,于是推立了一位宗亲的少年,作为陈候的储君。

    信北君说,这位与我同宗的少年是家住潼水河畔,已是家道落败。这脉宗亲的分支原本是早先陈国祖上世袭伯位的庶出弟弟,被封地在圣安附近的潼水之地,随后家族凋零,人口越来越少,此少年本是有位哥哥的,原本我与妫薇出嫁的时候,陈候后继无人时,信北君还曾建议陈候将这位少年的哥哥过继到娘亲的名下,立为储君的。

    想着这分支已经败落了,又没有什么权利在握,自然也比较好控制,至少在登位之后,会善待娘亲与我。

    可父亲不愿,那时便笃定要我来继承国君之位,他才能放心地安寝,才能放心百年之后,无人虐待娘亲。

    “可既然他想要我继承陈国的女君之位,为何当时却同意了我远嫁蔡国呢?”我不解地问着信北君。

    他似是在怪罪我没有生了他那样的七巧玲珑心,可以猜得到别人心中所想,于是神色十分轻蔑地道:“若不是国君松口答应了,你当真以为福金公主会规规矩矩地嫁去息国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笑渐不闻声渐悄

    我歪着头,努力地想着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仿佛是这样一个道理,只有我离开了陈国,才会使卫姬夫人放松警惕。

    想那妫薇又是个胸怀无志的姑娘,见了息国侯之后,连娘亲都抛之脑后了,整个脑子里面只有与眼前的良人海誓山盟。

    这卫姬夫人倒也是听不容易的,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舍弃了把控朝堂的捷径,就这样轻易地放了妫薇嫁去了息国。

    “如此看来,这妖妇想必早就寻好了继承君位的人选吧,所以才与你们一样,盯上了毫无招架之力的潼水妫家。”我双手拄着下巴认真地说道。

    “而且,卫姬夫人嫌弃其少年的兄长难以掌控又为人正直,便动手将其兄长杀害,选择了放荡不羁又正邪难辨的弟弟作为她的傀儡用以操控。”

    “就是可怜了他们的父亲,逍子先生,这两个孩子可都是他老来得子。”一直伏在信北君胸膛的莘娇阳突然开口道。

    “莘姑娘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我好奇地问道。

    “每隔个三两日,卫姬夫人总会宣我入宫为她弹奏卫曲,所以在她与臣下谈天之时,我有时也能幸得听到一些。”她从信北君的怀中挣脱出来,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我。

    可信北君仍旧不依不饶,一定要拉着莘娇阳的手才肯罢休。

    我捂着嘴角,瞧着信北君那副极力克己却不能克己地模样,憋不住地想笑。

    “你可曾还听到些什么,是有关这位被卫姬夫人选做傀儡之人的消息?”我问道。

    莘娇阳的双眸有些躲闪,她的语气也微微有些渐弱,不过这些信北君都未曾注意,只当做她是人前的小女儿娇羞罢了。

    “这位公子放荡不羁,他,他十分喜爱去安河船屋寻欢。”

    我挑着眉梢,心想虽然不知这安河船屋是什么地方,但是听起来似乎是与终首山下的春红馆相差无异。

    “你问这些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去见他不成?”信北君问道。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想着既然正面敌不过**子那个老妖妇,便要在暗中与她厮杀,窝里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条件,只要**子给的起的,我便给他双倍,让他先与**子反目成仇,这样我才有机会上前,正面捅她一刀。

    “不可,他这个人玩世不恭又黑白不分,更与市井无赖无异。”信北君的反应似乎有些异常。

    我意味深长地盯着信北君看,我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地去厌恶一个人,难不成,他曾与这个傀儡打过交道?

    我不再追问信北君,而是开口问着莘娇阳,我总觉着这三人之间似乎隐瞒着什么秘密一般。

    “公主日夜兼程想必一定很累了,我先嘱咐厨房为公主备饭,公主稍作休息,平叛卫姬夫人需要从长计议,又不在乎这一时。”莘娇阳一直躲闪着我的眼神,她将手从信北君的手中抽了出来,而后朝我仓惶一拜,转身便出了屋。

    我暗留了心思,从小榻上站立起身,一边抻着懒腰一边朝信北君走近。

    “你是何时见过此人的?”我问道。

    他低着头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方才曾握过莘娇阳的手,等我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又立即恢复了往时的正常模样。

    “早前我也同公主有着一样的想法,离间他与卫姬夫人,就在几日之前,我曾在安河船屋与他见过一面。”信北君道。

    “看来你与他的交谈似乎不太顺利啊?”我揉着有些发酸的脖子问道。

    “他这个人,目光短浅,是个只知眼前,心胸狭隘又无肝胆忠义的奸佞小人。”信北君将所有贬低人的话一股脑地用在那个傀儡的身上,却让我莫名地对他感兴趣起来。

    “是你给的好处不如那妖妇,所以他才不愿冒险吧?”我歪着头问道。

    信北君闻声迟疑了片刻,而后他嘴角微翘,轻蔑地斜了我一眼道:“他要的好处,殿下你未必给得起。”

    我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深知信北君瞧不上我这个脑子并不太灵光的陈国公主,故而故意地道:“只要能救出父亲,他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他现在不过就是那妖妇的一个傀儡罢了,离着国君之位,远之又远,况且能不能活到登顶之时,也全凭那妖妇一句话。”

    “我相信,陈国宗亲之中,不光是只有他一位适龄的储位继承人,想要活命,就要审时度势,学着聪明一些,百里肆,你说是不是?”我笑着说道。

    “公主这样说,可是有了什么办法?”信北君目光探究,直直地盯着我。

    我避开他如针刺一般的眼神,转过身道:“你上次见他,是以臣子的身份劝他归降,他若不愿,索要的条件必定超出你所掌控的范围,并将此事上报给那妖妇。”

    “扰人心神,可是对弈的大忌,那妖妇既然能请的动暗影阁的青龙护,想杀了你,更是易如反掌,可她却没有,这其中,有多半原因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还有一部分原因,信北君可曾想过?”

    信北君没有说话。

    我侧过头,见他依旧站着没动,于是又继续说道:“我猜是那傀儡并没有告诉那妖妇,你与他在安河船屋见面的事。”

    “也或许,那妖妇知道了你们相见的事,询问了那傀儡,可他并没有说出你们所谈的内容,因此那妖妇才起了疑心,才对你的行踪日日提防,因此就有了今日的事情。”

    “公主到底想说些什么?”信北君问道。

    我骚了骚额头,忽觉头脑有些发沉,想是这一路颠簸确实是有些劳累了,可想起一切未安,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道:“他在摇摆不定。”

    “他不愿意受任何一方的胁迫与控制,可他又为了保命,为了保护家里的人,又不得不这样做。”

    “所以,我以公主正身见他,去说服他,他必定动摇。”我转过身子,信誓旦旦地看着信北君。

    “不可,若他将你出卖给了卫姬夫人,陈国便亡了!”信北君紧锁着眉头,目光如炬。

    “他不会。”我抬头望着信北君道。

    “他若想要陈国亡,早就透露给那妖妇你规劝他的事来,何故要替你遮掩,我觉着他应是想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已,我给他就是了。”

    莘娇阳来传饭的时候,我与信北君正在商讨何时在安河船屋与那傀儡再见上一面。

    信北君见天色不早了,我又是一脸疲惫,他嘱咐莘娇阳待我吃过饭后,领着我去上卿府的浴汤处好好清洗一番,再去歇息。

    我终于又吃到陈国的冰镇菖蒲了,虽然现季节的菖蒲吃起来不似早夏那般鲜嫩,不过倒也是让我贪嘴不能自已。

    信北君嘱咐完莘娇阳之后,便离开了后园,因此陪着我一起用饭的,也只有莘娇阳。

    她见我一直在吃着菖蒲,连忙为我盛了一碗热汤:“这菖蒲虽然清爽,但是公主也莫要吃多这生冷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拿起她为我盛的热汤喝了起来。

    我一边喝着汤,一边用探究地眼神看着她。

    她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只顾扒着饭。

    我不做声色地笑了笑,放下了汤碗,说道,我吃饱了。

    她见此也放下了还未吃完的饭,即刻吩咐门外候着的奴婢收拾桌子。

    稍作休息了片刻,我便与她说想要浴汤休息了。

    她听闻,吩咐几个奴婢拿着更换的新衣,带着我一路往上卿府的浴汤处去了。

    这夏日炎炎,天色将晚之时倒也清爽了不少,在我盛情的邀请之下,娇羞的莘娇阳终于同意与我共浴。

    上卿府浴汤的地方十分幽静,翠竹四围,半路天幕,既隐蔽又不拘谨狭隘。我仰卧在池中望着天幕上的些许星影缓缓地开口道:“姑娘为那妖妇弹曲之时,可曾见过那傀儡的模样。”

    “没,没见过。”她的声音里面带着慌乱。

    我坐起身子,看着她忐忑不安地模样,挪着身子向她靠过去。

    浴汤里面泡了解乏的药材,泛着乳白色,暗夜之中倒映着微弱的烛火,倒使眼前人的肤色看起来更加秀色诱人。

    我靠在满面绯红的莘娇阳身侧,住着手肘,与她近在咫尺。

    她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羞涩,别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要说些实话给我听,我才能帮你的心上人赢得这场棋局。”我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

    她转过头,盯着我的双眸看了许久,她的贝齿轻咬朱唇,仿佛难以启齿着她的心底事。

    我开口遣散了周围服侍的奴婢,而后又挪的离她远了一些,她这才开了口。

    如我所料的是,莘娇阳见过那个傀儡,并且知道那傀儡的名字叫妫燎,是潼水妫家,家中的二公子。

    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安河船屋,信北君与他见面之事,是莘娇阳在中间牵线的,然而对于此事,信北君却并不知晓。莘娇阳是一早说服了妫燎,这才告知信北君,他喜爱去安河船屋寻欢的事情来。

    也因此,信北君去安河船屋找上妫燎的时候,妫燎才提前支开了卫姬夫人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而且并没有上秉卫姬夫人,信北君与他见面的事情。

    至于莘娇阳是怎样说服妫燎的,我猜他们二人之间一定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可但凡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不愿意说出来。

    我起身出了浴汤,叫来奴婢替我擦干身子,更换新衣,想要回到小楼去休息了。

    浴汤里面坐着的莘娇阳却突然开口道:“公主可当阿阳是朋友?”

    我系着腰间的衣带,回头看她笑道:“阿阳是我的恩人,你既当我是朋友,我亦不会对你相负。”

    “你若信我,我便嘴巴紧闭,将你说给我的事情带到坟墓里,你若不信我,就算有天这事被人谈论起来了,你也会觉着是我吐露的。”

    “所以,我从不勉强一个不信我的人,对我吐露她的真心话。”

    莘娇阳忽地站起身,沾着水滴的玉体似是发着光。

    我赶紧转过脸不去看她,抬脚便要走。

    “公主,请等一等阿阳,阿阳有事还未与公主说完。”她叫住了我。

    当晚,我并没有回到小楼里面休息。莘娇阳安排了奴婢在娘亲身边服侍着,因此我也放心地随着她一起回到了她在上卿府上住着的小院里。

    小院的名字为霞露阁,离娘亲所居的小楼并不远,只隔着一处廊墙便到了。

    霞露阁临水,在夏日居住虽然爽朗,但难免蚊虫会多,好在这信北君也是个喜爱香料的高雅之人,莘娇阳派人在他的藏香的匣子里面找到了我所要的几味香料。

    于是,在我一边制驱虫香的时候,莘娇阳一边对我吐露了她内心藏着的事情。

    在信北君无意透露想要着手于卫姬夫人身边人的时候,莘娇阳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傀儡妫燎。

    她听闻卫姬夫人害死了他的哥哥,更囚禁了他的妹妹,所以她认为妫燎并不是真心想要与卫姬夫人为伍。

    而今他的父母还在卫姬夫人手中拿捏着,他亦不敢反抗任何。

    每相隔三两天,卫姬夫人总会宣召莘娇阳入宫,为她弹奏卫曲,仅有四次,那妫燎是在卫姬夫人身边侍候的。

    在妫燎面前,莘娇阳故将弹奏的曲子更换成了卫国的《考槃》。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这首卫曲本是描写隐士的赞歌,可实际上却使周昌武王讽刺卫侯赵天所做之曲。

    当初商末,纣王暴政,周昌武王游说九州诸侯,复而扫四合,荡八荒,平定天下。卫侯赵天不愿参与,更有明哲保身之意,于是周昌武王做此歌来讽刺他“永矢弗过”。

    就如同听了此歌的卫侯选择追随明主,跟着周昌武王定鼎九州后,分封为卫国公。

    莘娇阳也希望妫燎能同那卫侯赵天一样,能明白她曲中的意思,择明主而立,择良木而栖。(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玉柔花醉思长年

    起先,那妫燎在听了莘娇阳的琴声之后,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依旧来往如常,甚至都不会多瞧她一眼。

    于是,莘娇阳认为以琴传信的方法失败了,她必定要再细细地斟酌一番,去想出一个更好地方法,既不在卫姬夫人面前暴露自己,又能让他听得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那日,莘娇阳正抱琴沮丧地走在宫道上,准备出宫回府。她一边走,一边沉思着点醒妫燎的办法。

    她并没有注意,在她身后正呼啸而过的马车。

    等她被掳到了马车上,她才反应过来。

    怀中的琴已被折成了两半,她庆幸自己并没有带信北君送她的号钟琴入宫,庆幸过后,便想死命地反抗,却惊觉手脚都被人压的死死,动也没法动。

    她定睛望去,才发现压着她的人,正是卫姬夫人的傀儡,妫燎。

    那人笑的邪魅,双眼含星,他的大掌握着莘娇阳的手臂,死死地将她按在马车内的软凳上。

    “姑娘的一曲《考槃》倒是奏的清亮,只是可惜了,这样普通的琴并配不上姑娘的技艺,如若有信北君的号钟,我想姑娘所奏的《考槃》必定更加动听。”他死死地压着莘娇阳,没有半点分寸。

    莘娇阳气的红了脸,连忙开口道:“琴声是否动听,不在琴,不在人,而在心,听者有心,琴声便如高山流水,知音相对,若听者无心,那便是对牛弹琴,不合其耳罢了。”

    “姑娘这般想要我的心,那我便给姑娘好了。”

    妫燎低头便闻了莘娇阳的额头,而后湿热的嘴唇,顺着她的额角紧贴而下,一路游走到她的唇角。

    莘娇阳无力反抗,被气出了眼泪。

    安阳莘氏女,那是周王都敬重三分的,何时被这样的无赖轻浮过。

    莘娇阳在与我说此事的时候,仍然气的浑身颤抖,她或许并不知,这个叫妫燎的人,在见她第一眼时,就喜欢上她了。

    想来,喜欢这个东西,大都是当局者迷而已,不知爱恨为何物,方知动情时的热烈,可此生便无法再次寻得初次动心时的美好了。

    最后,妫燎停下了手,放开了莘娇阳。

    莘娇阳本想着要一走了之的,可又想起心上人百里肆的大业,又忍住方才的屈辱,放下尊严与妫燎谈了起来。

    马车哒哒地前行,一路走去了安河船屋。

    许是莘娇阳怕我多想,还专门为解释了一番,圣安的安河船屋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安河船屋,是圣安王城西城很有名的一条名为安河街的市井街道,因为早前安河枯竭,河床肥沃,便有人在此建造房屋。

    后来安河上流的潼水泄洪,导致安河又复流,因而在河床上所建的房子大都被淹了,只有少数建的高一些的小楼得以幸存。

    再后来,这安河逐渐变成了一处季节性的河流,秋冬之时河边的水退,春夏之时水漫河床。

    因此,原先建造在安河上边的房子,都改造成类似船上屋一般的临水小楼,水满之时,处于安河边儿上小楼的底层紧贴着水面,这也算是因地取材,成了圣安城之中最独特的景色。

    安河船屋的名字也随之而来了,虽然这船屋行不了,但每到春夏之时,河水上浮,波光漫漫,倒像是伏在河上正在行走的船。

    这一片高低不同的小楼之中,有酒楼,有客栈,有画舫,有温柔乡,还有可以让人临水赏月的酒肆茶楼,一片灯火辉煌接连着一片灯火阑珊,处于平静的安河河道蜿蜒处,也因此成了众人寻乐,赏河景的好去处。

    莘娇阳一边对我描述着安河船屋的繁华,我一边闭眼托腮去想象这安河船屋的繁华。

    想来我只见过终首山下那小镇子的热闹集市,就连蔡国那般富庶的地方,夜市里面的繁华也只是匆匆一过,因而十分惋惜,没能好好感受这与众不同的热闹。

    莘娇阳说,妫燎将她带去了一个叫飘香院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妫燎平时常去的声色场,并且他还在飘香院里面,长期豢养了一个会弹琴却双目失明的头牌,名为素素的姑娘。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妫燎才毫无顾忌地对莘娇阳说出了一切。

    他,也同信北君一样,身边被卫姬夫人安排了监视他的眼线。

    不管是在陈宫还是在他现在住的地方,亦或是他在任何地方的一举一动,卫姬夫人都能迅速地知晓。

    他故意表现的放荡不羁吗,桀骜不驯,并且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豢养美姬,宠信奸佞,不过是他故意露给卫姬夫人的假象。

    就像是莘娇阳故意在卫姬夫人面前扮蠢一般,他所要扮的,就是个只知玩乐好操控的傀儡罢了。

    至于飘香院是卫姬夫人的死穴。

    她所派的盯着妫燎的眼线,在飘香院的掌事妈妈的怂恿下,要么寻欢作乐花掉了自己的老婆本,要么就一文不拔,却被飘香院的护院给赶到了安河街上去。

    卫姬夫人认为妫燎在飘香院里面寻欢,自然也做不得什么背叛她的事来,于是在众人诉苦的情况下,卫姬夫人故而对他放松了警惕。

    也只有在飘香院,他的才不会被卫姬夫人所监视。

    莘娇阳照着平时信北君说的那些话,对妫燎进行劝解,她本以为妫燎与她一样,都在卫姬夫人的面前隐藏着自己真实的面目,故而自保或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所以她也认为,妫燎想要冲破卫姬夫人的束缚,必定要寻一个盟友,这个盟友可以带领他冲破卫姬夫人在他身上所下的桎梏,使他再无顾忌。

    可莘娇阳得到的回应,确是妫燎的不愿意。

    他说,他已经是陈国的储君了,虽然名分不正,但至少有人在毫无条件地为他铺路了。

    就算他痛恨卫姬夫人,待他登位之后,有信心巩固自己的实力,从而夺回权力,再与卫姬夫人奋勇一搏。

    前提是,只要我不回到陈国,他便是陈国将来的国君。

    那些世间大义,铁血忠心在他面前不值分文,他所要的便是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

    他说,他再也不要被人胁迫,再也不要让人掐着他的软肋,逼他做任何事。

    新娇艳见说不过他,便回到了上卿府,告知了信北君,妫燎常去安河船屋的飘香院。

    她料到信北君会挑个日子去见他,可她却没预料到,连信北君都没有将他劝回到正路上。

    我趴在小榻的软枕上,已是昏昏欲睡。

    耳边传来的是莘娇阳装满忧愁的长叹,我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道:“我已与百里肆说,明日将妫燎约见在安河船屋的翡翠楼,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吧,毕竟那妫燎很信任你。”

    耳边的叹息声终于止住了,我也渐渐地沉入梦里。

    翌日一早,我朦朦胧胧地被莘娇阳从床上拉起来,梳洗穿戴一番,连早膳都未有用,便被塞到了马车上,一路往安河船屋去了。

    我坐在马车上,经过稍许颠簸,这才渐渐地清醒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墨绿色广袖男装,这颜色让我看起来略显老成,到也沉稳了不少。

    我抬起头看着坐在马车之中的莘娇阳,她今日依旧一身湖蓝,袖口上有银丝绣的藤纹,她青丝间插着莲花步摇,花间垂下的流苏随着马车的摇晃,一摇一摇发出好听的清脆声响。

    “百里肆呢?”我坐直了身子开口问道。

    “他在昶伯府上,为了不让卫姬夫人起疑,百里公子特以昶伯的名义,在翡翠楼约见妫燎。”莘娇阳道。

    我记得信北君昨日与我说,翡翠楼是圣安城中最豪奢的船上酒楼,遐迩名闻的便是这酒楼之中最为有名的菜肴,翡翠金朵。

    听闻想当初翡翠楼里面会做这道菜的厨子,还曾被祖父陈平侯召见过,在陈宫小住了几日,专门为陈平侯做这道翡翠金朵来享用。

    翡翠楼的名声更加因此而大振,一道翡翠金朵,遂而百金难求。

    信北君看重翡翠楼来作为见面的地方,自然是不会因为这道翡翠金朵。而是因为这翡翠楼处在安河船屋最繁华的中央,更是这安河船屋最高的楼台,一二层为堂食,三层为厨房,自三层往上便是独立的包间,每一间包间不但可从楼内进入,更有一个对外的独立出入口。

    这一来翡翠楼大都是贵家之人才去得起的地方,信北君以昶伯的名义,不但约见了妫燎,还约了许多陈国的公卿一同前来。

    就当做是品尝翡翠楼里的翡翠金朵,倒也不会让**子那妖妇起疑心。

    这二来就是翡翠楼处于繁华喧嚣之地,又为安河船屋最高的酒楼,在它的四周,无法进行围剿,比较容易逃跑。

    因信北君极其不信任妫燎,甚至害怕他将我出卖给卫姬夫人,所以便提前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百里公子让我嘱咐公主,若要觉得情况不对,立即从屋内通往外向的出入口奔出,公子自会在危急时刻保护公主的。”我听着四周的喧嚣声越来越热闹起来,想是安河街已经到了,莘娇阳这才嘱咐起我来。

    “没那么严重。”我摆了摆手。

    我一直认为百里肆那厮没法摆平妫燎,是因为他用的办法太过于君子了,毕竟连莘娇阳都一度认为妫燎是个无赖一般的人,对付无赖的话,就不能用太君子的办法。

    我觉着我能说服他,所以也不会担心他将我出卖给**子。

    马车停了之后,我被莘娇阳用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甚至没有机会去细看这安河街的繁华,我被她拉着攀了几转台阶,而后就被送进了一个屋子里面。

    屋子里面熏着清新的玲珑香,我顺着这香味走进去,就见一扇花窗,窗外是安河的青水,窗对面是木刻菱花飞罩接连一展木雕幽兰屏风。

    绕过屏风但见一个小厅,厅的四角各放一盆开的正繁盛的幽兰。屏风的一旁有一座仅供一人小憩的小榻,榻上放着香案,这玲珑香正是从香案上的尖角鎏金香炉里面传出的。

    小榻的旁边放着漆木桌与椅子,木桌上排放着一盏古琴。

    我正细细地打量着四周,却听见旁边的屋子传来了接连的脚步声。

    我走到门前,细细地听着对面的动静,却见莘娇阳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用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嘘声。

    我点了点头,撤回了几步,正立于古琴旁边,不再走动。

    “李少师,这人逢喜事,精神百倍,卫姬夫人封你为铺君少师后,你便更加热衷于官家的宴会了。”我听到门的另一边似乎一下来了许多人,他们相互寒暄着,唯有这一声的问候过于刺耳了。

    我想起之前我与骨碌在终首山做山匪的时候,曾经还劫过李家亲戚的车马对,得到了一块十分值钱的玉璧来着,想那时骨碌说,李家有位在陈宫为官的左卿,因此这玉璧定是宫里面的东西。

    这左卿应当居于上卿之下的,想是平时被百里肆挤兑的不成气候,卫姬夫人乱政了,这才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铺君少师,我冷冷地笑了笑,不过是卫姬夫人的爪牙,协助卫姬夫人来制约妫燎罢了。

    “淳于司徒过谦了,如若不是卫姬夫人,吾等都是居于某人之下,哪有出头之日呢?”李少师说道。

    “某人想必此刻正躲在府里面大哭呢,你且瞧今日昶伯约吾等来这翡翠楼,定是有心反悔,想要倾倒于卫姬夫人呢?”淳于司徒道。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蔡国已经灭了,不说是陈候妄想着将已经嫁出去的福祥公主接回来继承国位,就凭着此女如祸水一般的灭国星命,这满朝的公卿都不会答应,那人难不成却还一直期望着福祥公主可以自个儿能跑回来呢?”随着李少师的话,众人皆大笑了起来。

    我歪着头,看着地毯上绣着槿花淡淡地一笑。

    莘娇阳许是怕我心里难受,连忙拉着我攥握的手,冲我安慰地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石破云霄腾天威

    我将手抽了出来,轻轻地拍了拍莘娇阳那赏心悦目的纤纤玉手,而后踱步到小榻上,坐了下去。

    笑声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着推门而入,我听到这些人齐齐地问安声。

    “拜见殿下,拜见昶伯。”

    “尔等不必多礼,今日宴会,你们还要多谢昶伯,都是昶伯邀约,尔等才能得幸吃到这翡翠金朵。”我听闻一记清亮的声音,就像是空谷之中传来啼鸣,明亮却不刺耳。

    “殿下严重了,不过是想借着由子与大家聚一聚罢了,你也知道,我这孤寡的老人家,家中的独子热衷于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小女又是体弱多病,日日与汤药为伍,我得了空闲也想放松片刻,与众人饮酒作乐,寻些人间的乐子罢了。”这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不惑之年,想必这昶伯是比父亲的年龄还要长一些。

    我听闻百里肆说,按照陈国的宗亲排辈来说,昶伯算是我的堂叔公。他在而立之年丧妻,唯有一子甚是喜爱丹青,更爱走遍九州,寻找非凡之景将其画出。昶伯恨其子不务正业,若非父亲劝说,险是要与其断绝关系。

    而昶伯体弱多病的小女,是昶伯早年还未成婚时,在山间行走,无意之中捡来的孩子。昶伯将其捡来的时候,这女婴身上便带着病,若不是昶伯寻医及时调养,这小女恐怕早就辞世不在了。

    待我回神的时候,众人已经落座了,随着婢子上菜时的香味从门的另一边飘了过来,我这肚子便开始奏响。

    我憋着嘴看着莘娇阳,想到一早连饭都没吃,就被安排在了这里,心里万分委屈。

    莘娇阳听到我肚子里面的回响,捂着嘴细细地笑了起来,她弯下身,从小榻下面拿出一盏漆木的食盒打了开来。

    我见里面放了各种形状,并且秀色可餐的点心,因此眉开眼笑地拿起来就往嘴里面送去。

    “如今酒菜都齐了,总觉缺少了些什么?”我听见外面的声音又复起,因而胡乱地擦了擦嘴巴和手,又继续听着。

    “尔等今日当真是撞到好运了,我今日同卫姬夫人借来了她最爱的琴师,九州上极为有名的莘氏女来助兴。”

    “她现如今正在偏房候着,尔等想要听什么曲子,尽管来告知我,今日我心情爽朗,进而都满足你们的愿望。”

    我侧过头看了看莘娇阳,细细地想着,安排这样小心又谨慎的见面,他们倒还真有耐心。

    “我听闻这琴师高傲的很,除了在紾尚阁和周王面前弹奏过曲子,从未在其他的地方动过一根琴弦哦。”

    “我觉着曲儿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美就行,就像是飘香院里面的霜儿姑娘,不仅生的一副好模样,更得一副好嗓子,唱着的小曲儿能把你酥到骨头里面去。”

    众人大都开始抒怀心中对美人喜爱的标准,轻浮的话说的越来越多,也说的越来越难听。

    我侧过头看着站在我身侧的莘娇阳,只见她脸上渐渐地浮现了无奈之相。

    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为这些俗不可耐的人抚琴,当真是侮辱了她的琴技。

    “你们要知道,这莘氏女高傲的很,能来这里抚琴已经是给了我妫燎足足的面子了,她之所以不愿意以真容见尔等,现身于众人面前弹奏,想必就是怕遇到你们这样好颜色的人吧?”我听到那明亮的声音里面参杂着愤怒,愤怒之后,却还带着无所谓的笑意。

    这好话歹话都被他说了,众人也自然挑不出什么不妥之处来,大都当做席间的笑话,一笑了之了。

    “昶伯,你随我一同入屋去吧,若是那刻薄的丫头等下挑了什么刁钻的问题来难为我,你能替我挡一挡。”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偏房的门缓缓地被打开了。

    我斜靠着小榻,翘着腿,看着偏房的门缓缓地打了开,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黛色广袖长裾,腰间系着墨色绣祥云的衣带。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这八个字,

    怎么说呢?这人的眼睛真是好看的紧,虽不似小白有一双诱人的桃花眼,也不似宫涅眼睛狭长明亮。但是这双眼睛在望着你的时候,却是宛转灵动,好似是要把你的魂儿给吸过去了。

    走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的面相与父亲长的十分相像,尤甚那凉薄的嘴唇。

    他身穿一身褐色云纹广袖衣,腰间挂着象征身份的玉印,一路走来,环佩叮当,倒是好听。

    我见他们走来,却没有起身问安,而是继续坐在小榻上,翘着腿,杵着下巴细细地打量着他们。

    莘娇阳的琴声缓缓地响起,她所弹奏的是周地南部的一曲民歌《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这首歌讲述的是采摘卷耳的姑娘,思念自己在外的丈夫,以及正在归途的丈夫思家念归的心情。

    本应是悲悲戚戚,如同杉上秋雨一般的曲儿,却被莘娇阳以另一种心境弹奏了出来。

    琴声犹如绵绵细丝缠绕,婉转幽幽,百转千回。犹如绣线全部缠绕在一处,却又丝丝清晰,绝不混乱。

    我想着她心中一定是念着百里肆那小子,否则也不会谈出这样交付心事的小曲儿来。

    妫燎走到我身边,隔着香案与我同坐。

    我侧过脸继续并没有先开口,而是继续地打量着他。

    “我与公主的时间只有莘娇阳弹奏两曲长短,公主若要一直这样看着我,什么都不说,那今日的见面便没有任何意义了。”妫燎最先忍不住开口道。

    我低下头,默默地翘着嘴角笑了笑,而后开口道:“看来公子是很想听我说些什么了?”

    “我只是不想白白浪费了时间而已。”我听他说道。

    “怎会是浪费时间,能亲眼看到阿阳姑娘奏曲,你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吧?”我侧过头,笑着看他。

    他不露半分惊慌,沉着地道:“我更喜飘香院的素素姑娘,虽琴技比不上这九州的第一琴师莘姑娘,但至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况且平日在宫中,我亦能听到莘姑娘弹奏的曲子,又何必在乎这一时一刻的?”

    “何为公子所喜,何为公子所厌?”我将双腿盘起,往小榻更里处坐了坐。

    “难不成被那妖妇**子挟持着,做她的傀儡,是公子所喜不成,还是看着自己的亲哥哥被他杀掉,父母被她监视,妹妹被她不知囚禁在何处,亦是公子所喜呢?”

    他放在香案上的手指微微地动了动,但是面目依旧是波澜不惊,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似是要从我的眼睛之中看清我心中所想。

    我将手臂放在桌上,身子朝着他前探,离他更近了一些。

    “还是公子所喜的是那半老徐娘的老妖妇,白日与那飘香院的素素姑娘鱼水欢好,晚上还要以身侍奉**子,公子这般日夜操捞,怕是还未登上国君之位,就要英年早逝了吧?”

    我见他的脸终被蒙上了一层红晕,额间的青筋也缓缓凸显。

    我捂着嘴痴痴地笑了起来,这笑声终于激怒了他,他猛地起身,推开了香案,抓着我的衣襟将我压到在小榻上。

    香炉落地的声响是莘娇阳的琴声掩盖不住的,尤其是莘娇阳见妫燎将我压在了小榻上,她认为妫燎这个无赖,要对我做同先前对她做的那般无赖的事来,惧怕我吃亏,因而停下了弹奏,立即跑了过来,推搡着妫燎,让他放我从他身下出来。

    偏房外面的人听到了屋里的声响,立即起身敲门询问,发生了何事。

    一直不说话的昶伯连忙道:“无事,无事,不过是莘姑娘的琴弦断了,尔等继续喝酒,勿扰了大家的雅兴,我这就派婢子去重新取琴来。”

    偏房外面的人,又陆续地回道座位上,继续相互谈天起来。

    “你说,我现在将你交给卫姬夫人,能不能换一条活路呢?”他将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清亮的双眸中含有试探。

    “能不能换取活路,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又何须来问我,又何须来试探我?”我依旧笑着,不露心中惊慌。

    说实话,这小子的手劲儿还真狠,小榻上的软垫本就不厚,被他压在榻上面,真真地搁着后背疼。

    “就算你装的再精明,她即杀了你的亲哥哥,便没想能让你长久地活着。”

    “她比你更要清楚,你心里对她的怨恨有多深,这亦是她为何只给了你一个储君之位,却迟迟不将你推上国位最重原因。”

    “你想要坐稳了国君之位,再来反她,不过是你自己想象的美好画面而已,在还未找到更合适的国位继承者之前,你只能活在储君的位置上,真正的国君之位,你永远都没法触碰到。”

    我仰着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眯起眼睛盯着我,眼中带着审视,片刻他站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大声地吼道:“还是九州最有名的琴师,区区一根琴弦都安不妥当,真让人笑话。”

    莘娇阳神色担忧地将我拉了起来,查看我身上是否受了伤。

    我坐起身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去弹曲儿。

    她帮我拍打着身上的褶皱,而后站起身拂袖又往古琴旁边走去了。

    “我听闻公子善书,想来不光是书道有为,更是制作汗青的高手吧,我自然比不得公子,即会写字又会做竹简。”莘娇阳故意大声说话,使得偏房外的人听的十分清楚。

    “哼,或许公子连湖笔都会做,墨盘也会捏吧?”

    对于莘娇阳的嘲讽,妫燎始终淡淡一笑,他嘴角似有若无的宠溺我看在眼里。

    我将手臂放在腿上,又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这少年,还真是多情。

    随着偏房外几人嘲讽着莘娇阳的泼辣,将来一定许不到好人家的交头接耳下,莘娇阳又开始奏起了曲子。

    这次她弹奏的是陈地的曲子《有狐》。

    这首《有狐》亦是我乳名的由来处。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上卿府的娘亲,正如这歌中的姑娘一样,担忧着心上人是否穿暖吃饱,是否安然无恙。

    我沉了沉眸子,从小榻上站立起身,与妫燎面对面。

    “**子那老妖妇许了你什么,我也便许你什么,你既然对陈候之位那样感兴趣,便要以正统继位才会得陈国上下宗亲公卿的认可,无论**子怎样抹杀,刀笔吏都会将事实书写于陈国的汗青里。”

    “若你与我联合,先从那妖妇**子的手中救出我父亲,使得他安然无恙,我便求他将你认作亲子,让你真正地成为陈国的储君,名正言顺地继承国位,继承大统。”

    “是做乱臣贼子,还是要赤胆忠心,你要好好斟酌斟酌。”

    他眯着眼睛,望向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有趣,仿佛是遇到了自己十分感兴趣的东西一样,想要上前逗弄一番。

    在眼神的较量上,我自然也不能示弱,于是便用同样的眼神去看他。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着小眼地瞪了片刻,妫燎忽地笑了起来。

    “莫非是百里肆那厮与你说,我想要的是陈候之位?”

    我挑着眉毛,面露不惑。

    他这样说的意思,难不成是不想要国位,而是其他?莫不是我会意错了?

    “我想要的,是她。”妫燎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眼神一顿,面露惊异。

    原来百里肆说给不起的,是莘娇阳?

    我回过头,望着莘娇阳,见她虽紧蹙着峨眉,可手上却未有停下,依旧拨弄着琴弦铮铮。

    她贝齿紧咬,却不敢抬头看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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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列国传介绍:
自周灭商二百余年,周地都城安阳忽然内乱,理应登位的嫡公主却在继位当日与人私奔出逃,后与其私逃之人生一子,局势迫使之下,寄养在其良人出身之地——江湖中的制毒名门蝴蝶谷君家。 诸侯陈国,陈侯宠姬凤夫人,被宗族怀疑是涂山族妖女,不得正夫人之位,后产下一女,被陈侯的正夫人卫姬不容,联合宗族诬陷其女有灭国之身,陈侯无奈,力保二人,尽力封锁消息,将其安置在都城圣安附近终首山上的重华寺修善。 诸侯宋国,宋公因善待涂山妖族引起宗族不满,身份低微的姬妾见此联合几家士族之力,将国公正夫人夜月所生,身在储君之位的大公子冤杀,夜月夫人其族夜家近乎倾覆。夜月夫人其女在仅剩夜家人的保护下出逃,姬妾派人死命绞杀,其身重剧毒,落入潼水之后,再无音讯。 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为九州。 宋国,楚国,蔡国,息国,陈国,齐国,鲁国,晋国,卫国,燕国,梁国,郑国(被灭),姜国(被灭)为大周。九州列国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列国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列国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