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朱阑碧砌皆如旧
少公子挑眉,心想这面前的大个子还知道担心别人,宋尔莞哪里是个肯吃亏的人。
“宋公子莫要担心,药圣之家在九州上一直是享有盛名的,万不能因小而失大,他们自有分寸。”少公子好言相劝道。
周地之人,得罪谁的可以,但偏偏不能得罪宋家,这是庄荀先生告诉他的,东宫刁难宋家,他便善待宋家,选择王心所向,得到的支持就会越多。
“快将手上的刀都给孤放下。”少公子听到身后一声低沉的令下,随即转过身,看着从亭中慢慢走下锦衣华服的男子。
男子与清河公主的眼睛十分相像,都是带着天生悲天悯人的杏眼微垂,只不过男人的眉毛锋利,显得有些阴郁,不比清河公主的慈悲。他身穿黑底金丝云纹的常服,头上带着玉冠,若不是眼角和额头上有着轻微的细纹,少公子哪里又能猜得出他是自己娘亲的弟弟,当今的大周之王,玉重。
他缓缓走到少公子面前,眼神带着些许欣喜盯着少公子看了好久,少公子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舅舅难道就让君执在这寒风之中站着吗?”
周王回神,抬起手拍了拍少公子的肩膀:“我以前从未见过你,可不知为何如今见了却觉着似曾相识,更与你有很亲密的感觉,一时出了神竟忘了。”
周王拍了拍手,随即有两人从周王随身带着的木箱中拿出一件灰色的锦鼠毛的斗篷。周王将斗篷披在少公子身上,神色如父一般慈爱地说道:“周地不比燕蔡两地,已是深秋,天气虽然不凉,但是风硬,刺得人骨头疼,你在燕国的蝴蝶谷想必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天气,等下你随我回宫里,明日孤吩咐司衣局的莘姑姑给你做两套冬装,安阳的冬天会下雪,而且一下就是两三个月。”
周王一直与他闲话家常,可是少公子平时不与长辈住在一起,唯一的一个白老头也是相聚短暂,君婀姑姑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措不及防的亲近会让少公子无所适从,使得少公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周王看出了少公子的窘迫,笑了笑,拉着他走进了亭子。
亭子的四周摆放了两盆炭火,这才没有方才那般寒冷,少公子坐在铺有软垫的石凳上,又听周王开口问道:“玉穗姐姐,还好吗?”
少公子点了点头:“娘亲很好,不过她一直呆在那岛上,也不肯离开,那岛上都是她与我父亲的回忆,我虽然怕她终日思念成疾,却又没有什么理由使她离开那个伤心之地。”
少公子听了庄荀先生的话,故意将清河公主的现状说的悲惨。其实,清河公主现在如何,少公子十分清楚,她确实是生活在了回忆里,但是这回忆已经渗入她的身体里,她的骨头里,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无论她在哪,和谁在一起,这份回忆她都不会再被舍去,而且那个地方不再是清河公主的伤心之地,而是她在这九州之上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周王眼睛微红,双手紧握:“君执,如今你回来了,孤便放心了,你这就同孤一道回王宫去,孤下一道旨意,封你娘亲为虢国长公主,让她重新回到王宫之中,颐养她的余生。”
君执不说话,也不言谢,因为他知道,没有经过周王朱砂玉印的旨意都是空谈。
“想必你母亲都与你说了当年的事情,莫不是你还在耿耿于怀,当时舅舅的进退两难吧?”周王见少公子神色平常,甚至听到封赏的时候不带一丝笑容。
“那些前尘往事都已过去,舅舅既然有苦衷,那么执也不再过多追问。”少公子退了一步,也让周王的心思安定了些许。
“执今年年龄有十八吗?”周王缓缓问道。
君执点了点头。
“可有字号,可有婚配?”周王继续问道。
少公子面露无奈,缓缓地开口说道:“四海无居所,哪有人愿意与执婚配,至于字号,娘亲终日悲悲切切,而执自小便被寄养在姑姑家中,又是家中的唯一男丁,家中的里外之事都要执帮忙姑姑料理,这样日日繁忙,所以也懒得想了。”少公子并没有说出自己是来自蝴蝶谷,他不知周王玉重以前是否知道他父亲出身于蝴蝶谷。若是知道,那便会明白少公子所说的姑姑家中是哪里;若是不知道,少公子不说,也算是少一事,省的他再费尽心思去解释。
可周王看着他的眼神,却深邃而探究,少公子回以坦荡,不见一丝隐秘之心。
“你与陈国的信北君是如何认识的?”少顷,周王问道。
之前的话语想必都是寒暄,探究了之后觉得少公子是块难啃的骨头,终于不再说别的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年少四处游历之时无意识得的,至于身份的暴露也是无意之中的事,想必舅舅也知道百里肆的狡黠,想要在他面前瞒住秘密,几乎是不可能,尤其是像我这种对至亲之人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的。”少公子知道无论他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周王仍旧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而是专门派人去查探一番。
可是想要从信北君那里查探出什么又比较困难,除非信北君与周王成了同盟,事先告诉了周王,少公子在陈国经历的所有事情。不过从周王暂且信任的神色来看,信北君明显没有这样做。少公子放心了些许,至少说明信北君还算是可靠。
“孤倒是感谢信北君的无意,否则孤错失了像你这般的信义聪慧之人,一定会后悔一生。”周王的话里有话,少公子听了自然觉着周王让他回来时别有用心,他装作听不懂并且谦虚地回道:“舅舅谬赞了,执不过是略懂一些粗俗的医术与剑道罢了。”
“孤听闻君家与澹台家是世交,不知执可有幸得知澹台家的大公子既是庄荀先生的徒弟,又是燕国的少祝。”周王话锋一转,又转到澹台不言身上去了。
少公子眼珠转了转,随即诚恳地回答道:“想当初在蔡国清华寺的桐花台上,庄荀先生收了澹台不言为徒,韩子收了护国将军叔姜为徒,而执不才,只得幸仁切大师的喜爱,做了清华寺的俗家弟子。”
“桐花台的那场比武,你也在场?”周王诧异地问道。
少公子点了点头,他竟不知桐花台的比试竟然可以传进安阳王城。少公子也不知,蔡国桐花台的比武不仅是传进了安阳,甚至传遍了九州上的任何一处地方。庄荀韩子同时收徒本就极为罕见,更难得的是加上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仁切大师。澹台不言一举成名的剑术已经闻名于天下,这也给万俟忌将军的脸上贴了金,自此之后想要拜他为师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九州上的名士贵族只恨当时没有在场,不能亲自目睹桐花台的那场精彩的比武。
“执果然是少年英雄,比孤那不入流的逆子强多了。”周王眼里波澜不惊,可却暗自汹涌。
“舅舅莫要在夸赞执了。”少公子依旧自谦,可偏偏他越自谦,他身上的锋芒就越耀眼,耀眼到周王开始决定将他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之中。
“舅舅,执自小身子便不好,周地又风烈,如今前尘往事已经解开,执便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少公子毫无预兆地站起身,与周王拜别。
“你这次与孤见面,难道就没有想要拿回属于你母亲清河公主的一切吗?”当周王藏在心里的话终于破口而出的时候,少公子反而松了一口气。
与其这样憋着,倒不如说出来,两个人明明知道为什么见面,却要彼此说着蹩脚寒暄的话。
“执有想过,可是想并不代表执就一定要这样去做,舅舅几番询问执的问题,无非就是确定执是否与九州之上的任何一个诸侯国有牵扯,几个蠢蠢欲动的诸侯国,舅舅看得见,执也看得见,但是执并不傻,清河公主是王的姐姐,是周地的公主,就算当时被舅舅的话引出了王宫,却仍旧在执的面前说着舅舅的好话,让执莫要心生怨恨。”少公子微垂眼眸,尽量表现着清心寡欲的模样。
“舅舅这一路走的不易,能护住大周而不被几个跃跃欲试的诸侯瓦解已经筋疲力尽,执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再给舅舅添乱,否则母亲不会放过我,我也不配做玉氏的子孙。”
少公子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若不是昨夜庄荀先生点醒了他,他也不会相处这番说辞去说给周王听,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周王的眸子里闪烁着晶晶亮亮的东西,他心里暗自雀跃,帝王无情,却也有情。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抵抗了那么多纷争,想有一个人继承,想有一个人并肩,然而上天偏偏只给他一个儿子,并且与他还有着相异的观念,他不放心将王位交给他,于是他想起了岛上的姐姐来,想到他的姐姐应当与他一般,有一个璞玉一般的孩子,想到当时与姐姐说的那些关于周王之位的玩笑话来。所以他才开始派人四处打探,寻找着这个孩子的蛛丝马迹。
周王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周王不说,少公子现在也猜不到那是什么,只能且走且战。
“你可否愿意回到孤的身边,助孤一臂之力?”周王开口问道。
少公子紧缩眉头,沉默不语。
“执可否有难处?”周王见状又问。
“执势单力薄,怕辜负舅舅重托。”少公子故意卖关子,将问题丢还给周王。
“你且放心,你若在孤身边,必定不是孤军奋战,况且,你的势单力薄也要由你自己去扭转乾坤,孤所能帮你的,就是为你创造更好的条件。”周王的话一出,让少公子放心不少,可是他依旧选择欲擒故纵,不与回应。
“不如今日我们暂且谈到这里,山上的风硬,你与孤的身子都熬不住。”周王站起身亲自拉着少公子往山下走去。
路过山下的王族祭庙时,周王指着其中一座主殿对他说,希望下次再与少公子一同来的时候,是少公子身份恢复时的祭祖之典。少公子望着熟悉的地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绥绥,不知在他离开这么久之后,绥绥是否无恙。
少公子在忧愁着绥绥的时候,面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这让周王看在眼里,理所当然地认为少公子是在思虑着自己的身份。少公子这个举动让周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将少公子重新归入王族,并且授以封号。
当晚,少公子没有再回到紾尚阁去,而是被周王安排去了宋府上入住。
少公子恍然有种莫名其妙地被周王软禁了一般的感觉,仿佛不答应与周王同谋,就一直会被安排在宋府上关着。少公子无奈求了宋尔延,让他的下属为少公子带了口信给庄荀先生,告知他今夜不回紾尚阁叨扰了,这才与宋尔延一同回到了宋府。
在路上,宋尔延简单地与他讲了住在宋府里面的人。
丞相宋锦书住在竹穗院,位于宋府的东边,宋尔延本是与莘氏女成婚之后拥有自己的府邸,可偏偏自周地内乱之后,宋家人丁不再繁盛,丞相宋锦书到现在仍是孤家一人,宋尔延不忍心让叔伯一人,因此得到了莘氏女的支持就留在了宋府,与叔伯同住一处府上,夫妻两人住在宋府东北边儿的锦瑟院,平时叔伯与自己政务繁忙,整个宋府也都是自己的这位良妻莘氏女所操持。而那个宋尔延一提起来就头痛的妹妹,住在宋府西边的芳华院。
虽说宋家人丁不兴盛,但宋府确实也不小。丞相府,周王给予的荣宠那自是独一无二的。宋尔延的良妻产子并未足月,所以也不方便出来见客,吩咐了家里管事来引领少公子去卧房入住。(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啸志歌怀亦自如
这位莘氏女倒是贤能知礼,虽说宋家的那位小姐宋尔莞不在宋府,但是为避嫌,仍将少公子的住处安排在离这位小姐的芳华院最远的地方,更难得的是将少公子安排在丞相住的竹穗院,以显示对少公子的重视,并且也不算失了分寸。
少公子的卧房位于一处清幽的小院子里,四周竹林漫漫,不过现在天气的关系,大多竹叶有些泛黄,正飘落的四处皆是。少公子进屋转了一圈,屋内虽然不似奢华,但应有尽有不失风雅,而且还专门为少公子配了一位负责他起居饮食的侍童。
少公子坐在小院儿内的凉亭里,看着竹叶的随风散落,莫名地也觉得自己也变得莫名的风雅起来。竹穗院,竹穗院,看来这位丞相是将自己比作了翠竹,高风亮节,傲骨风雅。
夜渐渐黑了起来,侍童用烛火将门口的灯笼以及院子灯台和屋内的烛灯燃亮之后,少公子忽闻不远处传来阵阵的古琴之声。
这声音时而如湍急的流水一般猛烈,时而又如娟娟溪流一般清脆。能把曲子弹的这般好听,少公子嫌少有这个耳福。他站起身,缓缓地朝着声音源地走去。
那是一片静谧的莲塘,随着季节的变化,水塘上的莲花早已经枯败。莲塘的上边有一座赏莲的楼台,琴声正是从那莲上楼台里面传出的。少公子踏过石板路,往楼台上走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深衣,外罩流黄缂丝蝉衣的男人,男人大约已有不惑之年,但是眼神依旧清澈,随意半散开的青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儒雅。
他专注的弹琴,并没有在意少公子的到来。少公子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听着琴声,也打量着弹琴的人,若有所思地想着事情。
一曲作罢,少公子拍了拍手,上前以礼相拜。
“丞相的琴声还真是绕梁三日。”这么晚能在竹穗院里弹琴扰别人清梦的人,一定是竹穗院的主人,而且能有这样高雅爱好的人,并且将曲子弹的这样好,身份一定不会低微。
宋锦书站起来,回过身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与他念了半辈子的人相重合,却发现出了嘴角若有若无的笑之外,竟然没有一丝相像。宋锦书有些失望,可一看到那双明亮的双眸,却将宋锦书心里那快要熄灭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你是清河公主的孩子,却与她生的不像,可这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又让我见到了她一般。”少公子并不知自己的母亲清河公主当年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婚时,所辜负的那位宋家少年,就是面前的这位丞相。所以对于宋锦书这段多年后的告白,不知其缘由,所以不知其情深。
宋锦书觉着自己有些失礼,立即隐藏了心思,正色道:“你是王族之人,我为人臣,你大可不必拜我。”
“先生莫要挖苦我,执并没有任何爵位和封号在身,你是舅舅的人臣,并不是我的,我这一拜也是为了感谢先生将信北君的信递给周王,让我在有生之年能与舅舅见上一面。”少公子今日来到宋府是个意外,他也自然万万没想到能遇上宋府的主人,因此保持谦卑并不会出现什么错。
“周王今日能将你遣来宋府,就说明他不会轻易的放过你,想必你早已做好了准备。”宋锦书现在这温润如玉的模样,清洗了方才在少公子面前对清河公主的失礼,使少公子对他萌生好感。
“先生莫要吓唬晚辈,需要作何准备,执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到底就是认祖归宗而已,混个爵位享享富贵,又需要做什么准备呢?”少公子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将要做的准备,可偏偏却不想自己表露出来。
“你莫不是仍旧天真的认为我帮你,是出于好心吧?”宋锦书温婉地笑了起来。
少公子含笑不语,他最喜欢听真话,可偏偏自己不爱说真话。
“你师从仁切大师,却与庄荀和韩子有着颇深的渊源,天下的纷争你看的比我明白,就不用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骗得过周王,却骗不过我,你我各安心思,目的却有一个,否则当年清河公主出逃,宋家也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苦苦坚守,秉持正义,如今却落的人丁稀少。”
“我相信执公子看的比我清楚,也自然知道势单力薄的寸步难行,宋家可以作为执公子的盟友,但执公子务必要护佑周地与宋家的长安,这是我宋锦书为周地死而后已的最终目的。”
宋锦书这温润里的咄咄逼人,使得少公子方才对他产生的那些好感,全部消磨殆尽。少公子甚至开始不喜欢这个表面温文尔雅,其实骨子里仍是桀骜不驯的丞相。虽然少公子不喜,可不知为何,他的话就像庄荀先生的话一样,听进了少公子的心里。
宋锦书早已将少公子琢磨的透彻,少公子也觉着自己在他面前伪装的累,所以觉着无趣。他站起身,恭敬地对宋锦书说道:“先生的话,执听进去了,也请先生记住今夜与执说的话,若是因为先生的夙愿,使得将来执与周王成了对立之势,还请先生点拨,救执一命。”
“执公子多虑了,周王使你回到安阳必定不会再负你,他有他的理由,想必你以后就会知道,至于对立之势,将来也必定不会发生,”宋锦书含笑而语:“况且,我身为大周的丞相,必然听周王的吩咐,若是执公子将来凭着自己荣登高位,那么在下也定当俯首帖耳。”
少公子总觉着宋锦书的话中有话,可又不明白他这样说的意义为何?若说是讨好自己,身为周地的丞相又不必多此一举,可若说是警告,却看不出一点严肃之意在里面。少公子不知当年宋锦书与清河公主的姻亲之事,所以也不会知道宋锦书说了这话,就是要决定与少公子共谋周王之位了。也是在很久之后,清河公主回到了安阳城,再次见到了宋锦书,少公子知道了两人之间的那些事儿,也想明白了宋锦书因为清河公主而对少公子的用心良苦,当然,这都是后话,在这之前,少公子仍旧对他有着防范之心,因此,在他面前从不透露真意。
“丞相严重了,我们乃是因周王而共谋,你既然怕宋家的地位会因玉颜公子不保,那么在我地位没有稳固之前,先生还是助我为好,否则先生的夙愿恐怕就会变成遗愿了。”少公子对于不喜欢的人,嘴巴向来毒辣。
宋锦书得知少公子对于他的话理解有误,可偏偏对他下不了狠心去责骂,索性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少公子这一句话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既没有反弹之力,又像是打了空拳一般没有声响,心里不怎么舒服,索性不再与宋锦书聊下去,告了安回到了住所,入睡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少公子被侍童带到了宋府主院的花厅用餐。清晨的晨露虽重,但却胜在空气鲜灵,尤其宋府四处花草繁盛,虽已是深秋,却也有层林尽染的景色。待少公子走进花厅时,却见宋锦书正怀抱着一个婴孩逗笑,而宋尔延则站在一边傻笑,俨然一副阖家欢乐的场景,少公子摸了摸鼻子,生怕打扰了他们的快乐。
宋尔延听到少公子走来的脚步声,却见他站在一旁不说话,十分热情地走过来拉着他,带他去看宋锦书怀里的那个咿咿呀呀正吐着泡泡笑的娃娃。
浓眉大眼到有几分像宋尔延,少公子未见莘氏女的模样,自然也不知道这孩子又几分像母亲。少公子摸了摸怀里,就只有燕君给他的那个三蛇首的镶金玉佩,索性这东西的承诺少公子也用不上,看起来也挺值钱的,不如就当见面礼送给这小娃娃也不错。
少公子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他将玉佩放在娃娃的手里,小家伙也仿佛知道了这是个值钱的东西,索性抓着不放了。宋锦书轻瞥了一眼那枚三蛇首的镶金玉佩,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公子一眼,又低下头去逗弄着小娃娃。少公子看出,宋锦书可能是知道了这枚三蛇首镶金玉佩出自哪里,所以才会像方才那般看着他。不过这倒好,对于燕国的关系,即不用跟周王和他特意说明了,也让他们间接明白了少公子的心意。既是可以随意赠送,那就说明将承诺看的很轻,甚至可以交于别人,随意处置。
可宋尔延却不知,见少公子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情谊使然自然也不再好推卸,安心地让小娃娃抓着那枚玉佩,并且张罗着让少公子给自己的儿子取个好听的名字。
少公子轻瞥站在一旁继续逗笑着孩子的宋锦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妥,赞同了宋尔延的做法。少公子闭着眼睛想了想,先是殇舅舅的女儿,再是宋尔延的儿子,他这一路可给新生初度取了不少名字。不过缘分倒也有几分奇妙,这两个娃娃都生在同一天,并且都是少公子给取的名字,不知将来两人会不会见面,又会不会发生什么?
少公子低头微笑地看着宋尔延的儿子紧紧握住三蛇首镶金玉佩的小手,随即脱口而出:“怀瑾如何?”
“怀瑾,宋怀瑾,这名字还真不错。”宋尔延拍了拍双手,欣然接受少公子给自己儿子取的这个名字。
“怀瑾握瑜,执公子用心良苦,连尔延第二个孩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宋锦书温文尔雅,虽然自己是孤家一人,可抱着孩子的姿势倒是熟练。
“怀瑾,怀瑜,希望我与娇容第二次能有个女娃娃,这样便能凑成一个‘好’字了。”宋尔延听到宋锦书说的话,随即反应过来,并且满脸羞红地说着话。
少公子心想这大个子虽然看起来粗狂,倒还是有一颗温柔的心思,孩子还没出月子,便想着要生第二个了。少公子才坐在宋锦书的身边,宋尔延朝宋锦书告了安,禁不住想念地又跑回了锦瑟院,去见自己的良妻去了。
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让少公子有些心生羡慕,他叹了口气坐在宋锦书一旁,拿起玉著面对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却不知怎地堵得吃不下去了。
宋锦书叫来宋怀瑾的奶娘,吩咐喂饱了他,再送回锦瑟院去。而后他拿起玉著,慢条斯理地开始进食。
“若是羡慕尔延,那就找个喜欢的姑娘成家,你如今已经十八了,这年岁也不小了。”见少公子有些颓废,宋锦书自是认为他想成家了,所以说了一些体贴关怀的话来。
可这话少公子听了倒不是滋味了,宋锦书既不是他亲近的人,也没有资格参合他的终身大事,凭什么这样管束着他。
“丞相年岁也不小了,为何一直不成家呢?”整个周地都知道丞相宋锦书为何不成家,可只有少公子不知道。
这么长的年岁被人戳脊梁骨戳习惯了,宋锦书便不再像原来那般介意了,他们不懂他,等待对他来说已经是融进骨血里的一部分了,无法分割,无法剔除。他们不懂他的情深意重,至死不渝。
宋锦书依旧温柔敦厚地笑着,不再说话,默默的吃着栗米粥。
少公子见状有些后悔,他见宋锦书的笑容有些苦涩,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知道自己逾越了,索性安静下来,也如宋锦书一般,低头吃饭。
早膳刚刚用过,门外就有宫里的来人,宣宋锦书和少公子一同进宫面见周王。
宋尔延与他们一同出了门,去了五祚山兵营操练,而少公子和宋锦书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往王宫赶去了。
少公子去过蔡宫,去过燕宫,还曾经偷偷去过陈宫,可是这些诸侯的宫殿,完完全全是比不上安阳王城的王宫的。封地的宫殿,宫道之上可以行走四人抬行的步撵,可却走不了车马。可安阳的王宫,从第一道宫门到第三道宫门是可以行车马进入的,其壮阔宏伟单单从这方面便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车马走的平稳,使少公子想事情的头脑就集中不少。(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登昆仑兮食玉英
看来今日,周王是要许诺给少公子什么了,可他自己心里也有想要的,不知周王会不会给他。
待到第四道宫门时,面前开始初现亭台楼阁之景了。少公子没有过多留意四周的景色如何,紧跟在宋锦书身后下了马车,缓缓与他一同朝胧北宫去了。
宋锦书告诉少公子,胧北宫在柒园的附近,而柒园正是青颜王后养病之地,想是周王一直歇息在青颜王后身边,这才就近宣在胧北宫见面的。这柒园,是周王执掌朝政之后,专门为青颜王后所建的一处占地百里的奢华宫苑。外传是因王后生于卫国,思乡心重导致身体不安,周王独宠青颜王后,专门在山台之北处修建了柒园,以供王后消暑避寒与养身。据宋锦书说,柒园里面有个景阳山,山上花草繁多,景色独好,尤是周王还亲自在山腰间栽了五里的杏花树,以供初春之时与青颜王后二人在山间的都亭赏花。景阳山以北有一池清泉而入的湖泊名为润池,润池上有一处九华台,四面通透,清凉隽秀,更是难得的消暑之地。景阳山以东有一座瑶光阁,是引景阳山上的泉水而入,入药加热,以供王后冬日洗暖药浴的地方。而瑶光阁以北的殿桦楼是青颜王后在柒园的起居之所。
周王是将自己的王后宠的没边,可少公子却觉得周王越是宠爱王后,他的疑虑便越多。
玉颜公子是青颜王后与周王唯一的儿子,既然周王这样宠爱青颜王后,没理由因为一点思想上的分歧就将玉颜公子排除于储君之位之外,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倒也能明白些事理。可偏偏看周王的意思,压根是要让玉颜公子沾不到储君的位置,这到让少公子不得不好奇,难不成这玉颜公子不是亲爹养的不成?
少公子摇了摇头,甩掉了这样的想法。
胧北宫是位于王宫的最北处,原先是星宿师占星之地,后来因周殷王为仁孝王后建立了山台挡住了观星地东侧,致使星盘完全看不全面。因此那之后,观星台搬到了王陵五祚山上边,那里地势高没有遮挡,又是周地王族的聚福之地,星盘最为清晰。向来五祚山清净,不受外物干扰,也使星宿师远离纷争,全凭训练的鸿雁来专递占星的消息。占星台搬走了,但是原本建造的宫宇还在,于是周王在修建柒园之时,顺便将原先的观星台重新修葺了一番,并提名为胧北宫。
想是挨着山台近,胧北宫的地势就高了起来,宫内高耸的楼阁也相对较多。胧北宫正殿,周王正襟危坐,正在看着手里的书简,见少公子与宋锦书一同走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简站起了身,迎向少公子。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没享受过的周王亲礼。宋锦书跪下作了大礼,少公子也随着宋锦书一同作了,他想跟着丞相一同作礼总不会出错。
“执与孤行了君臣之礼,可是允了舅舅的期盼?”周王出其不意地说了这句话,使得少公子身形一顿。
少公子侧颜朝宋锦书看去,见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上噙着一丝奸佞的笑容,少公子这才惊觉自己是被下了套。
到底是自己大意了,少公子站起身与周王面对面:“执思虑了一夜,决定与王舅为谋,不过执有一个条件。”
既然少公子如同上弦的箭,不如就在相应的时刻发出,既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用再想着之后的事情。
少公子这般的顺其自然,出乎周王与宋锦书的意料,两人先前都准备了一番劝诫少公子的话,显然现在都用不上了。
宋锦书站起身,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他心想这少年倒是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但说无妨。”周王自然乐开了花,拍了拍少公子的肩膀笑道。
“为我母亲正名,并且让我母亲和这些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亲信回到周地,给予爵位。”对于周王来说,让清河公主回到周地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让清河公主的亲信回到周地,倒是让周王不得不仔细的考虑一番。周王并不知道少公子的心思,也不知道清河公主身边到底有多少亲信,他想,当初能在郑国侯的手下逃出,又能避开臻太后的追杀,想是跟在她身边的能人异士必定不做少数,若是周王遵循了少公子的话,封以爵位,那么这些人会不会为清河公主而谋夺取他的王位呢?
少公子看着周王顾虑的模样,却不难猜得出他心里所想。周王并不知道,如今清河公主身边的亲信只剩下一个殇。
至于白老头,和君婀姑姑那样清高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与权势之人为伍。少公子之所以说这样的话,无非就是测探周王的真心,更是为了一直忠心耿耿的殇舅舅寻得后半生的庇护,就算殇舅舅不要,那么他和花诗姑姑的孩子也需要,总不能为了清河公主,让繁香变得像少公子的替身帛余一般,生活在岛上与世隔绝,不知礼,不读书,不学无术,自出生之后就注定是没有姓氏的贱奴。
周王思虑了一番,回身一步一步走回主位。他背着身,少公子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他要如何回应少公子的要求。宋锦书也站在一边不多言,仿佛整个胧北宫都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一根银针落地的声响。
“丞相,可否代刀笔吏为孤拟旨。”片刻后,周王开口道。
宋锦书双手交叠恭敬地回道:“诺。”
“大王请帛纸,笔墨,舍人请备。”一直站在周王身边不做声的大监闻此,便开口朝门外喊道。
随后,门外鱼贯进入捧着帛纸笔砚的寺人,轻手摆放,研磨布台,待一切妥当之后,宋锦书走过去,跪坐在榻上示意周王可以宣布旨意。
“先王存世之时,以长姐为君,可奸佞之臣存二心,故而胁迫重登顶,而今大白真相,重虽身王命,却念长姐之情,心有戚戚,辗转难安,故而正名于清河为虢国长公主,恳与其亲信回,尽得封赏。”周王抬起头看了少公子一眼,又道“虢国长公主之子,流落江湖,为孤之过,而今见之,深觉静渊有谋,疏通之事,则黄道吉日祭拜先王太庙,归为玉氏,赐名少执,即为昭明君,以东宫之媲为赏,入主清溪宫,赐昭明玉印,宫奴数人,珠银玉器百箱,良田万顷,朝堂与公卿,为丞相身后,与孤图谋。”
周王的旨意,没有给少公子留下任何退路,即使是少公子要的,就连少公子没要的,周王也都给予了少公子,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头。
周王的玉印沾着朱砂,重重地按印在了帛纸上,从此以后,君执为玉少执,大周的昭明君。
当晚,少公子没有再随着宋锦书一起回到宋府去,而是遵循周王之意,留在了王宫之中,入主之前清河公主曾居住的清溪宫。周王派人将清溪宫的上上下下重新打扫了一遍,将赐给少公子的宫奴也如数安放在了清溪宫。
少公子听说,自从清河公主离开周地之后,清溪宫就衰败了,清冷落败,仿佛成了王宫中最荒凉的地方。后来周王得政,命人重新修葺了清溪宫,并保持这清河公主离开之前的繁盛。水陆草木,花鸟鱼兽。
少公子行走在清溪宫,尽可能地去想象,当年清河公主与花诗姑姑曾经的过往,哪处亭台是她们闲聊的地方,哪处轩榭是她们乘凉的地方,哪处坐塌是清河公主习字的地方,哪处软榻又是清河公主小憩的地方。
少公子站在一颗秋海棠的树下,看着鲤鱼池里一尾尾肥硕的锦鲤正游得欢畅,心里纵是感慨万千,却无人与之共说。
一直到夜色向西,一个负责服侍少公子起居的名为净伊的寺人来告知他,就寝床榻已经准备妥当了,他这才反回寝殿之中。
祭拜先王太庙被安排在三天之后,这日子据说是占星台上的大司巫祝,莘婺卜算出来的吉日,正式拜庙之后,少公子全算是认祖归宗了,许是周王害怕少公子反悔,特意安排在少公子拜祖之后,亲自带着周王玉印的帛书去缠情岛,宣读旨意,将清河公主接回。
祭拜之日,少公子褪去白衣,身着红黑大典礼服,头上带着周王亲赐的青玉雕蟒玉冠,满朝百官,皆识得少公子为昭明君,更有陈、息、蔡、卫、鲁、楚、宋、晋、梁、齐、燕派来使臣,皆以朝拜。少公子在这些来使的人群之中,见到了熟人百里肆,更有燕地的姬韬。
此时的姬韬不再像之前一般对少公子冷嘲热讽,他谦恭的模样倒使少公子生出不适之感,与他并没有再做过多的交集。倒是信北君,再次见到少公子时,就如同老友一般,与少公子寒暄相熟。少公子对他的熟络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起了绥绥,随即神态自若地开口问道:“陈国现在情况如何了,绥绥的娘亲是否安心回到了陈候的身边。”
“如今是昭明君了,却还在惦念我家公主,公子倒是深情。”信北君用话酸着少公子,可眼中却无丝毫嘲讽之意。
少公子全然当做他是在说笑,所以垂着眸子微笑并不与他计较。
信北君收起了笑容,神色担忧道:“凤夫人并没有回到陈宫,不知是出于自己懦弱,不敢与卫姬正面抗衡,还是愧对于用自己女儿的交换来的幸福,也因如此,国君不听我劝诫,强行瞒着陈国上下的公卿,留在了重华寺,并且小住了一段时间,凤夫人虽每日与陈候纠缠,却依旧坚持不与陈候回陈宫去。”
“偏偏就在国君小住重华寺的这些日子,我发现陈国的地界,尤其陈宫周围,忽然多了许些暗影卫的暗中监视,我想可能是卫夫人知道了陈候又开始宠幸起了凤夫人,所以才妒恨丛生地动用了暗影卫来监视陈候的一举一动,可不知为何,我却又觉着事情不简单,仿佛是有更深的阴谋藏在卫夫人背后。”
信北君的话让少公子也陷入了沉思,卫夫人本就是卫国的公主,料想能请动暗影卫也是轻而易举,明知其有异动,可就是猜测不出这位卫夫人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好在暗影阁不过是死士营,除了刺杀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更何况刺杀贵族士族也就算了,若是刺杀诸侯量他们有卫国公撑腰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尤其在卫国的左卿兼相父暴毙而亡后,暗影阁已经脱离了卫国的掌控,彻底地变成了江湖草莽罢了。
既是江湖流寇,也只能暗自坐着阴险之事,又能光明正大地掀起什么风浪来。
“信北君不必担忧,如今陈国后继无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万万不能让人因此而钻了空子。”少公子的话提醒了信北君,却也在告诉信北君莫要放弃被丢弃到蔡国的那位。
信北君看着少公子笑了笑,明白少公子的话不过是在提醒着他,蔡国仍有一位被遗弃的可用之才,等着他去拯救。信北君虽然是摇了摇头,可想着的却是少公子说的倒也在理,他真是要想个办法,去解决这个储位的大问题。不管是宗亲家族过继到陈候名义之下的少年,还是远在蔡国的福祥,他要考虑的是,暂且将这个空位填上才稳妥些。
祭拜大典之时,少公子见到了青颜王后,她身材娇小,面容清幽典雅,举止温婉得体,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佳人。她并没有传言一般的病弱,少公子自是看不出她身上有什么病痛,索性也不多问,谦恭地接受着她的教诲。
祭奠结束后,周王设了晚宴,招待几位诸侯国的使臣。少公子自然也不能缺席,回到了清溪宫歇息一番,又穿上了繁琐的礼服,往西边的雅音楼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少年心事当拏云
少公子现有的三套礼服是司衣局连夜赶制出来的,为的就是祭拜之日和夜宴之时派上用场。好在司衣局的莘姑姑是个雷厉风行,心灵手巧之人,少公子的每一套礼服都十分妥帖,绣工精良。而后的冬衣与狐裘还在赶工之中,这倒也让少公子不再身着单一的白色。他今日身着松花色深衣,衣襟与袖口为流黄色锦缎滚边,锦缎上绣着与衣同色的祥云纹。腰间玉钩连接宽边锦带,使他的身体显得欣长无比。锦带上挂着象征身份爵位的玉佩及犀牛角,头上的玉冠已经换成了镂空的竹叶鎏金冠,远远望去还真是绝世无双。
“昭明君如今这身打扮,险些让老臣不敢认。”往雅音楼的路上,少公子遇见了宋锦书,他不再是隐士一般的打扮,也与少公子一样,穿的十分周正。
少公子笑了笑,邀请宋锦书与他同路。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少公子吩咐身边的宫娥多掌了几盏宫灯,以便照亮宫道。
“执有一个疑问,不知可否由丞相来解惑。”少公子与宋锦书并肩行走,开口问道。
“你是不是想问关于玉颜公子的事情?”宋锦书将少公子的心思猜了个通透。
少公子点了点头,自从他回到王宫之后,所有人几乎都见到了面,唯独这位玉颜公子,想是将来他们应当会有好一番的恶斗,与其这般躲着,倒不如见上一面,看看这玉颜公子到底是如何。
“我也是昨日才接到宛城传来的消息,玉颜公子得知周王另有所谋,并不想将储位轻易的交给他,因此先去求了自己的娘舅,现掌管暗影阁的宗主,青颜王后的兄长姮长朝,料想这位姮长朝是让玉颜公子忍辱负重,所以他才又去了宛城求手握重兵莘奴将军。”
少公子听着宋锦书的话,显然不是很明白玉颜公子做着一些列的事究竟有什么用。宋锦书看着少公子脸上不惑的表情,又继续说道。
“姮长朝作为玉颜公子的娘舅,对其疼爱超过的周王,玉颜公子见地位有威胁,自然是去最亲近的人身边求助,这个我便不做过多解释了,至于宛城的莘奴将军,还要从莘家说起。”
早在商初之时,莘家便一直作为不可撼动的贵族之臣,绵延到商末时,纣王昏庸,宠信佞臣,搜集美人,并且任意妲己祸国,其六亲不认的面孔使得各个宗亲贵族,诸侯将相噤若寒蝉。莘氏有女名折桂,此女娇俏无比,更是才满都城。纣王听闻,便命莘氏将此女送进宫,供其享玩。可莘折桂与那时还是周地诸侯的玉家长子已有婚约,更是两情相悦。可其父亲为了保全莘氏整族男子在纣王跟前的利益,不顾莘折桂反抗,将她以与玉家长子赐婚为由骗进了王宫,受尽纣王凌辱,也受尽妖妃妲己的折磨。而后玉氏与姬氏推翻纣王,攻入都城之时,莘折桂独身一人为诸侯联军带路,致使纣王的统治如危楼倾倒,瞬间崩塌。分封之时,莘氏整族因为莘折桂的举措依旧保持了原来纣王时期的荣耀,可莘折桂却身心俱疲,遇见当时的挚爱,却再也不能以灭国后妃之身面对即将登顶的玉氏长子。许是心里带着对其父的怨恨,以及莘氏整个家族不惜以牺牲女人而委曲求全的愤怒,她远离了都城,一路哭着走到了黑崖上,一跃而下,摔得尸骨无存。自此以后,莘氏便像被诅咒了一般,人丁迅速凋零,甚至不再有莘氏男丁降生。
莘折桂的怨气难平,但也没有绝了莘氏的后路,从那以后,莘家的女儿受到了周王的重用,并且是九州上唯一一个除了诸侯女公,可以招婿入赘士族。想来也奇怪,这冥冥之中仿佛就做好安排一般,留在莘家招婿入赘的莘氏女接连生的都是女儿,可嫁到别家的莘氏女却偏偏生的都是男子。由此,莘氏女在周地倒是各个贵族难求的媳妇。
少公子随即想到了宋尔延的妻子,看来这宋尔延倒是傻人有傻福,娶了名满天下的莘氏女。
宋锦书看出了少公子眼里羡慕之意,便半开玩笑地要给少公子介绍一位莘氏女。少公子连忙摆手,继续请宋锦书说下去,莘家一堆女人的地方,怎会出了一个男将军。
当时守在宛城的正是莘家大姐,按照辈分来说,正是现在宋尔延良妻的大姨婆,而守在汝南的正是霍家,那时的霍家还与莘氏交好,周殷王的叔父榮盛侯娶了莘氏女,生了平昌公主与延庆侯,而延庆侯所娶的正妻正是霍家与臻嫔霍臻同父异母的妹妹霍宁。先前被庄荀先生捣毁的那家暗娼馆儿,就是这延庆侯与其妻所生的綿龗君,玉灕所设的。说到这个綿龗君倒也奇怪,明明周王给了封地灵川以北的灕水郡作为封地,可偏生这綿龗君是个闲不住的人,尤甚喜爱经商,一年之内有八月之久不在封地享尽荣华,偏偏满天下地云游,学着那些商人走货经商。至于这綿龗君也是个传奇的人物,宋锦书并没有再与少公子详说,转而继续地说起少公子所问的辛奴将军的身世来。
莘家的大姐从小喜爱剑道,年少游历山川之时,在江淮遇见一只白猿,见其会使竹棒便与之切磋,最终悟得剑道。莘氏大姐武功高强,更是善用兵,一心将心思全都用在操练军队以及排兵布阵上,被周先王封为九州第一位女将军,镇守宛城。当时莘家掌家的正是莘家四妹,这位四妹正是宋尔延良妻的外婆,她见大姐迟迟不婚,更怕将来大姐是去之时无人送终,于是便与嫁给霍家二公子的莘二姐商量,若是二姐有了男孩,先过继给大姐,以便大姐老去,身边能有个孩子照料。霍家大公还在世的时候,霍家的任何人不敢露出什么越矩之心,装作忠心人臣的模样,倒也能欺上瞒下,霍家大公那时真心敬佩莘家大姐的能力,听闻莘四娘的建议,立即赞同。于是在莘二姐生了第一个男孩之后,便过继给大姐,取名为莘奴。
汝南与宛城相隔不远,两城之间更是拥有九州之险的宛南关,是进犯周地的必经之关。少公子借道楚地进入周地之时,走的也是这宛南关。两城烽火想通,并肩于谷地,形成了天然的攻夹之势。宛南关原有三百万雄兵,两城分有一百五,兵符更是霍家与莘家一人一半,必要时需要合二为一才能调动两城之内的军队。当年霍家大公辞世之后,霍臻乱政,莘家大姐就是因为得不到那一半的兵符去都城救周殷王,而活活被气的吐血而亡。霍家掌政了之后,觉着莘奴本是霍家的人,便放心的继续让莘奴接替莘家大姐的位置,继续掌管宛城。后来历将军西征,霍家合并兵符将汝南所有的兵力全部调去攻打郑国。郑国倾覆了,可剩下汝南的残兵败将却再也成不了气候了。兵符再次回到莘奴手上时,是霍家准备谋反之时,霍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想要倾覆玉氏的统治,却没想到走到最后一步之时,被一直信任的莘奴将军挖了墙角。莘奴不但没有听霍家人的话,揭竿而起,反而将兵符送还给了周王。
事情败露之后,莘奴的生母莘家二姐被绝望的霍家人怒而刺死,周王为莘奴将军痛惜,自此灭了霍家满门,却唯独留下了流着霍家的血,却不承认自己是霍家人的莘奴。后来,他依旧独身一人守着宛城,得周王信任,手上持有一半的兵符。
莘奴如他养母一般,半生只为戎马,至此不娶一妻,周王见此亲封他为镇南大将军,镇守宛南关。
如今玉颜公子去找他,无非是为了霍家女的惨死,想要说服他为霍家报仇,将他拉为同盟。宋锦书了解莘奴的不得已,也明白霍家的不识时务,做了错事,伤了莘奴的心。繁华已是过去的事情了,并且再也不会重现,就算没有莘奴从宛城传信回来给他,宋锦书也知道,玉颜公子会碰一鼻子灰回到安阳城。
宋锦书与少公子说完莘家与霍家的前尘往事,雅音楼也到了。
还没进去,少公子便闻到了殿内传来暖玉香味。所谓暖玉之香,无非是一钱苏合,二钱梨落,三叶桃瓣加少许沉香汁。闻起来使人身心愉悦,不惧寒冷入体,更有暖香袭人之说。走进了正殿,见今日行祭奠之时的来使都已就位,只有主座上的周王还暂且没到。正殿两侧的大铜鸿鹄香炉正袅娜传出香气,少公子由寺人带路,坐到了主位左方的第一个位置上。
周地习惯以左为贵,少公子自是得知周王的用心良苦。宋锦书被安排在少公子的身后,少公子的左侧坐着信北君,待少公子入座之后,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殿门口走进一位身着紫衣的少年,少年大约十二左右的年岁,面色白皙,娇艳无比,若不是脖间凸起的喉结,少公子险些将他当成故拌男装的女子。他不苟言笑,闻讯来路的舍人将他引到主位右侧的第一位上之后,便听到他忍不住叫喊起来:“没心的狗奴才,我一直是坐在父王左边最首的位置上,你怎将我安排在右侧,不要命了吗?”
少公子闻声仔细地瞧去,料想这位紫衣少年就是周王的唯一亲子,玉颜公子玉少染了,如此娇柔的面貌,倒应当不是这种浑身上下皆是戾气之人。玉颜公子感受到少公子打量过去的眼神,遂而也朝着少公子看了过去,他这一看不但知晓了谁抢了他平时的位置,连少公子的身份也猜测了出来。
“我说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带错了位置,原来是有人坐错了位置。”玉颜公子走到少公子面前,高傲地仰着头,笃定是少公子坐错了位置,并且示意少公子应当识时务地站起来给他让位。
哪知少公子连眼都不抬,纤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碧玉酒杯,自斟自饮了起来。
玉颜公子见少公子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更是气的额间青筋暴起。
“怎么,摇尾乞怜到我父王的身边,便分不清高地尊卑了吗?”少公子听到他压着怒气说话,见他的双手在身侧捏起了拳头,不禁暗自觉着好笑。
“论尊卑,我是你兄长,你且要叫我一声执哥哥,更何况我是有封号与爵位在身的昭明君,而你不过是周地的大公子而已,无论从身份还是地位,是谁卑尊,公子可还分得清吗?”少公子嘴角噙着笑容,仰着头看着面前的人已是气的满面通红。
“你莫要以为巴结了宋家,便能在周地横行无阻,我告诉你,宋家还不如我娘舅手下的一个分堂门。”果然是没心眼的傻儿子,什么话都敢在别人面前说。玉颜公子口里的娘舅正是暗影阁的宗主姮长朝。如今暗影阁有四个分堂门,青龙门,朱雀门,玄武门跟白虎门,每个堂门都有一位堂主负责,统称为“护”,并且这其中朱雀护地位最高,是直属于宗主,其次是青龙护,玄武护和白虎护。每个分堂门下有死士六十余人,以二十为基础,分别分为上士,中士与下士。上士武功最为高强,其次为中士,最后为下士。
少公子才要张口反击,却听坐在一旁的宋锦书开口幽幽地道:“大公子还是莫要拿臣下的家,与之娘舅家相比。”
“怎么,还有你宋丞相怕的?”玉颜公子开口笑道。
“臣下乃大周丞相忠于周王,而公子的娘舅乃江湖草莽且忠于金银之物,公子这样说是玷污了臣下,也是玷污了周王。”宋锦书不急不慌,仍旧温文尔雅,他的话就像是棉花,让玉颜公子一拳打在上面,既不能喊痛,又再无打第二拳的**。
少公子捂着嘴笑,看来栽在宋丞相手里的不光是少公子一个人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直犯龙颜请恩泽
“宋丞相忠肝义胆,不愧为九州忠门。”坐在信北君身侧的人缓缓地说道。
少公子望过去,才惊觉,作为燕国使臣的姬窈正坐在信北君的左侧。他这句话虽说是听起来像是在夸赞宋锦书的,可语气却带着那么些许轻蔑。
“这话不该像从燕使嘴里说出的,倒应当是从御史历老的嘴里说出,吃味儿周王在周地偏爱宋丞相的话”信北君言笑晏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使得再做的使臣全都笑了起来。
气氛不再似刚才那般压抑,只是姬韬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御史在周地是专门协助丞相的官位,主要负责记事,管理图集和奏章,监察百官。在这个位置上的正是比宋锦书年岁还要大的历家老爷历雁西。这位历雁西本是做丞相的唯一人选,可历家偏偏出了一个历将军与霍家的霍臻通奸乱政。历家一蹶不振,后来霍家造反,历家首当其冲地出力疯狂镇压,霍家满门被灭,历家的满门倒是保住了一半,可想要重新获得周王的信任倒万分不易。不管是对自家出了逆子乱政,还是对历家后代不争气,总之历雁西怨恨难平,却也不敢开罪周王,因此只能与宋锦书憋劲儿。宋锦书谦谦君子得知历雁西年岁已高,又是自己的表姑丈,无论是朝堂还是私下,对他却也恭敬。想是历雁西看不惯宋锦书这般谦让,总会使些小绊子让他不痛快,因此周地才会有历御史妒忌宋丞相的话传出。
信北君这话可谓一箭双雕,不但使周遭的气氛改变了,也让燕使明白,在周地的忠肝义胆,都只为周王,而燕使,只能忠于燕国君罢了。
此时门外的寺人高唱,周王临。
所有人包括少公子都从位置上站起身,迎周王之礼。
“怎么,知道回来了?”周王走了过来,见玉颜公子站在殿中央,沉下脸开口问道。
玉颜公子没了方才那般嚣张的气焰,他低头沉默,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乞求原谅一般。
“暂且不说这些,你且去位置上坐好。”看得出来,周王虽然不喜这位玉颜公子,可待他却十分宠爱,在众使臣面前为他留足了面子,不轻易打骂。
“可···”想是他还要说与少公子的位置安排的不对的话来,却被周王回眸的一个白眼活生生地瞪了回去。
他瘪瘪嘴,走到位置上,赌气地坐了下来。
这一系列摆在面子上的不爽,更让少公子肯定了面前这位玉颜公子因为年岁太小,更是个不学无术,虚有其表的蠢蛋。随着周王的落座之后,众使臣与少公子再一同坐下,少顷舞姬与乐声登场,这晚宴算是开始了。
觥筹交错之间,少公子见姬韬朝着玉颜公子走过去,并且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玉颜公子本是阴云密布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少公子不知两人密谋了什么,不过猜得出一定与自己与关系就是了。
还没等少公子与信北君交涉他们是要使什么坏手段,便听玉颜公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闻清华寺桐花台上,昭明君与燕国少祝澹台不言的比武十分精彩,尤其是昭明君使得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少染年岁尚轻,从未见过什么精湛的剑术,不如作为兄长的昭明君给弟弟见识一番可否?”他的声音很大,致使方才还在交际谈天之中的使臣全部停了下来,认真听着他讲话。
少公子紧握酒杯,高声说道:“那还真是不巧了,执的剑没有办法带进雅音楼,还是另找一天,执单独让你见识一番如何?”
“昭明君何必扫兴,派个近身的宫奴去拿不就好了,或许在座的各位使臣也都想见见昭明君的剑术呢?”姬韬展开他的桃花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燕使这话可别算上我,我可不喜欢人家打打杀杀的。”信北君刚饮下一杯酒,听闻姬韬的话,立即摆手否决了他的话。
“其实在下也对剑术没什么兴趣。”坐在玉少染右边第一位的男人摸着鼻子附和着信北君的话。
少公子注意到那个男人正是楚地的来使,名为姚滉,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目间虽然有了岁月的留痕,可言行举止上却没有他年龄一般的老成。他是楚国的司士,为楚王的纳谏之臣,更是为楚王专门引荐或寻找有志之士的承袭贵族。
“呦,楚地皆重武,还有一个伏水之战一举成名的杀神白素将军,姚司士怎会不喜剑术呢?”坐在他身边的蔡国来使呛声道。
不知是谁安排的坐席顺序,偏偏将两个表面看起来和睦,其实早已水火不容的诸侯国放在了一起,得幸来人不是楚国的白素将军,否则那位蔡国使臣的头早就被那杀神给拧掉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九州上有那么多喜欢打杀的人,这日子怎还会有一天安宁?”坐在少公子身后的宋锦书呛声道。
“丞相所言甚是,能动嘴解决的问题,尽量莫要动手,打杀那是北方游牧十族的野蛮之人所做之事,我们讲仁义礼智信,不如饮酒高歌,这才能盛世祥和。”姚滉拿着酒杯高举,迎着周王酒。
周王拿起酒杯与之对饮,却在对争论的问题,不做任何回应。
“若是终日而沉浸于靡靡之声,又与纣王有何相别?”坐在信北君身后的人幽幽地说道。
少公子回身望过去却见说话之人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瞳,他语气里藏着壮志难酬,不知是他涂山族的身份惹的他怀才不遇,还是当今继位的宋国公只知纸醉金迷,而荒唐了朝政,使得他有感而发。他或许看不到在这雅音楼里面虽飘散着的是丝竹之音,可丝竹早已变成了无形的刀剑,招招都能杀人诛心。
这位宋国的使臣,无意中的慨叹将刀柄递给了玉颜公子,将刀锋重新劈向了少公子。
“宋使所言甚是,刀剑之力是守护祥和最好的保证,当年推翻纣王的暴政也是凭万把锋刃斩狼烟,尚武,并无错。”少公子接下了话,猜到了姬韬与玉颜公子真正的心思之后,不再躲闪,相反迎刃而上。
信北君以为少公子喝酒喝多了,以至于站错了阵营,他轻轻地咳了咳,以提示少公子莫要着了别人套。
少公子颔首微笑,让信北君放宽心,在众人略带疑惑的神情下又道:“先王有令,王宫之内非紧要之时,不得佩戴兵器近身周王,所以执那把锋利的剑,在今日是没有办法拿出来与执一同让诸位领略剑道。”
少公子故意将决定权交给了周王,他就是要试探周王到底是真将他当做了外甥,还是诸侯,储位的挡箭牌。
“父王,少染想见识兄长的剑术,还请父王准了兄长取剑武之,可否?”玉颜公子展露他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纯真,祈求着周王。
说真的,若玉颜公子一直是他现在这般单纯的模样,少公子倒是很愿意将他当做自己的兄弟。
周王看了玉颜公子一眼,而后便将目光全然地投向了少公子。少公子的桃花眸里是一汪清泉,不起半丝波澜,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见此状,周王显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为难之中,他又轻瞥了一眼玉颜公子,却见玉颜公子又笑着与坐在他身边的燕国来使低头耳语,周王紧缩着眉头,深觉这位燕国来使图谋不纯,似乎处处针对着少公子。
“来人,去清溪宫将昭明君的佩剑拿来,孤也想看一看执的剑道如何了。”
此话一出,玉颜公子和姬韬两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少公子,翘首以盼着少公子的剑道。可他们却没见到,少公子嘴角惊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很久以前,白老头送给他含光剑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九州之上觊觎这把宝剑的人不做少数,因此才要他练好剑道,以配得上上品含光的称位。可含光剑有一点,就是它没有剑鞘,这也是少公子为何将含光剑一直缠放在腰上的原因。据白老头说,含光剑的剑鞘失于战乱,早已不知所踪,能保存下来剑身都已是万幸,索性含光剑犹如其名一样,含光凛凛,柔中有刚。少公子可算没有辜负这把名剑。
姬韬见过少公子的含光剑,也知道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这一说法。而今周王拿着中品,楚王拿着下品,而刚刚得封赏的少公子却拿着上品,这无形之中就越过了周王,有些不识尊卑起来。
少公子深知,只要他拿着含光剑就会有人在这把剑上做文章,倒不如就趁此机会让周王得知,少公子,配得上这把剑,也不会惧怕任何人给他落的陷阱。
剑被呈上了之后,少公子起身去拿,此时的琴音早已停了下来,妖媚的舞姬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地方全部留给少公子舞剑。他听到四周有纷纷的议论声,有人惊叹这把剑的锋利,也有人惊叹这把剑的柔韧,还有人猜出了这把剑就是上品含光。
少公子单手持剑,风一般地武了起来。
招式如游龙,气息稳如松。他将白老头交给他最初的那套山鬼剑法使了出来,他抬眼朝周王望去,却见他在听到含光剑时并没有半分不妥,因此安下心来猛地朝姬韬刺去。
姬韬殊不知殿前少公子还能这般大胆,因此吓得一愣,连忙拿手上的扇子去挡。
含光薄如纸,却利如石,插入扇柄之里,猛地挑上了半空中。
少公子回身接扇,啪地一声打了开来,细细地观察着扇子上的画儿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没想到燕使一个男人,却如此喜爱桃花。”
少公子的话说的十分轻浮,致使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都在想,这位昭明君莫不是一位断袖,看上了燕国的使臣,从而加以调戏。可是想了想却又觉着不对,好似宴会一开始,这位燕国的来使就是在处处针对少公子。
越想越乱,越乱就会有越多的闲言碎语,少公子跟绥绥从小一起,早就练就一脸的厚脸皮,因此完全不在乎四周的人如何说他。可姬韬就不同了,虽然国早已破了,可身上那些剔除不掉的高贵仍旧渗进了骨子里拔不出来,受人侮辱的话,最听不得了。
他上了少公子的贼船,猛地站起了身。
“将扇子还我。”他压着怒气,只差少公子再来一击。
少公子笑了笑,将扇子丢还了回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公子的含光剑。
姬韬终于被激怒,与少公子对峙了起来。
在燕地,少公子略有领教了他的武功,不知他从师与谁,内力修炼的不雄厚,花招到十分多,可这样反而拖累了他,将内力耗损在招式上,十分不善与进攻。少公子故意拖慢了自己致胜步伐,与他多纠缠了几回合,而后装作不想与之纠缠地往周王的方向躲去。
少公子的漫不经心彻底将姬韬激怒到没了理智,一步一步紧逼,少公子见他扇子中的银光乍现,知道时机到了,便故意装作踩到了衣袂上,猛地摔在了地上。
姬韬用尽全部的内力,见此机会猛地挥着扇子攻去。扇子之间,有少公子夺扇之时偷偷放进去的银针,他知道姬韬的内力如何,因此在放置的时候故意放的很隐蔽,以至于姬韬耗尽所有的内力攻击的时候,银针才会随之而出。
银针就像是一条毒蛇,直直地朝周王飞去了。
“有暗器,保护周王。”宋锦书大喊,随即拿起桌上的杯子朝银针打去。
银针受力,方向有偏差,可还是朝着周王飞了过去,只不过经由宋锦书这样一打,倒是没有刺到周王的身上,而是将他的衣袖定在了椅子上,扯了好半天才扯了出来。
少公子躺在地上,默默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新松恨不高千尺
“大胆燕使,居然行刺周王,来人将其拿下。”宋锦书起身的高喊使得四周的人瞬间惊醒,他们甚至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一晃眼的功夫,燕使怎就变成了刺客来行刺周王了呢?
少公子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幽幽地道:“原来,燕使一直逼执拿剑出来切磋,就是为了让执来掩饰你行刺周王的目的。”
少公子一句话撇的干净,致使姬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随即而来的王宫禁军押在了地上。不对,他方才明明是胜了昭明君的,为何一下子又变成了行刺周王的刺客?一定是哪里不对?姬韬想不明白,也说不明白,只能朝着周王一直喊冤。
周王惊魂未定,命人拿着银针试毒。不出一会儿,银针被太医认定为淬了见血封喉之毒,周王更是吓的脸都白了。
为了推波助澜,少公子是在银针上涂了毒,不过见血封喉倒是不算,少公子身上可还藏着解药呢。
“是他,是他,是他在我扇子上动了手脚。”若不是姬韬被禁军压着,他早就一跃而起,来掐少公子的脖子了。
“你是说,我在你的扇子动了手脚,然后让你用扇子杀死我吗?”少公子扯着嘴角问道。
“难道不是吗,你不过是想诬陷我,昭明君的武功高强,桐花台之上赢了燕公子和蔡叔姜,怎会今日这般无故滑到?”姬韬倒是不傻,能看出来少公子的伪装。
“执为何要诬陷燕使,执不过是运气好,第一次穿这样繁琐的礼服去舞剑,踩了衣袂滑倒在地,躲过了一劫,倒是没想到让周王受了惊吓,执没护好周王,当真罪该万死。”少公子见周王一直不言语,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看破了少公子的局。
少公子跪下赔罪,却依旧余光注意着周王的一举一动。
“这事不怪你,你且起来说话。”周王劫后余生的模样,看的少公子心里略有些愧疚。
可若是一开始周王不赞成拿剑的话,也不会出现这般情景。少公子心想,他到底是偏袒自己的儿子罢了。
“你想杀死我,我知道你想杀死我,从你知道我是姬伯夸的外甥,所以就想杀死我对不对?”姬韬红了眼睛,看透了少公子的惺惺作态,是他大意了,当初他来周地之前,燕国君就跟他说了,千万不要轻易招惹少公子,否则他发起狠来,连燕国君都救不了。
他一开始还真以为少公子是个绣花枕头罢了,所以压根就没把燕君的话放在心里。没让他想到的是,少公子不但不是虚有其表,还是个实心的青铜枕头,栽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燕使莫要讲胡话,你与我是第一次见面,我哪里知道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外甥,若是知道,方才我便一剑杀了你,哪还有闲心与你言笑。”少公子的话将姬韬逼向了死路,而姬韬吐露的话也将燕国推向了万劫不复。
一个诸侯国君收留周王已经灭掉了的诸侯国的后裔,能起了什么好心思?燕君细细布置的一切被姬韬的一句话毁于一旦。
“你说你是谁,姬伯夸的外甥?”周王猛地站起身怒吼道。
“当年郑地的姬氏都被关在南罗岛,皆为奴,你是怎么跑出来,谁将你救出来的。”周王终于红了眼,大声叱喝。
“我为何会跑出来,难道周王不知吗,当年姬氏与玉氏同夺天下,曾经的盟誓,玉氏的人不会忘了吧?”姬韬发狠地笑着。
少公子听不懂姬韬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盟誓不是分封诸侯吗?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盟誓,当时没有履行吗?少公子猛然间想到玄牝珠与玄牡珠的传说来,难不成澹台家的那一书简上记录的事情是真的?
“来人,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废去武功,割去舌头,灌入哑药,送还给燕君,让他自己处置他的使臣。”周王听到了姬韬的话,厉色吩咐押着他的禁军道。
姬韬听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禁军一个手刀劈晕了,拖拽着走了出去。
“丞相,鸿雁传信给罗宁镇守流放之地的骠骑罗将军,关在南罗岛为奴的姬氏全部赐死,一个不留。”周王的这句话更加印证了少公子的想法,怪不得齐国的姬氏在最北,晋国的姬氏在西南,息国的姬氏虽然离晋国近,可土地在九州上最小,兵力也最弱,经不起什么风浪,唯一一个可以抗衡的也被灭做流放之地。如此四散落地,怎还有机会联合在一起。
看来澹台家的那本竹简还是要烧掉,周王惧怕九州上的诸侯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杀了郑地最后的姬氏,以保护周地玉氏的世代绵延,如若是被周王知道了澹台家有关于这秘密的书简,澹台家的所有人皆身处水深火热,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就再无安生之日。
“昭明君可否无恙?”周王见少公子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以为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魂未定当中。
少公子闻声回神,扯了扯被自己踩坏了的衣袂回禀道:“执无恙,还请舅舅宽心。”
少公子的这声舅舅使周王萌生愧疚,他想着若方才那带毒的银针真的伤了少公子,他就是助纣为虐的人了。更何况那个姬韬是姬伯夸的外甥,姬伯夸害死了少公子的父亲,而姬韬却要再次害死少公子。
“无恙便好,如今他武功被废再也伤不了你了,早先看他便处处针对你,没想到是想要你的命,是孤大意了。”周王安抚着少公子道。
“舅舅莫要自责,他再也伤害不了执了。”众人皆坐回到位置上,少公子也立剑于身后,走回到位置上。
周王这才注意到少公子身后的那把剑,泛着幽幽清冷,烁烁寒光。周王想到了自己父亲那把龙渊,又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把承影,都比不上少公子身后那把剑的锋利又柔韧。
“昭明君的剑可是上古含光剑?”待少公子坐在位置上后,便听见周王开口问道。
“正是。”少公子没有否决,将剑放在了面前的小桌上。
“可否呈上来给孤看一眼。”周王又继续说道。
少公子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有近身服侍周王的寺人走了过来,拿起少公子面前的含光剑呈给了周王。
“上品含光,中品承影,父王,兄长的剑可在父王之上呢?”周王的傻儿子又开始挖着少公子的墙角,显然方才对姬韬的惩罚并没有让他却步。他的胆识到让少公子敬佩的很,尤其是凭着这样的脑子,配着这样的胆识,能活的这么久,也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好就好在他有个天下之主做爹,又有个江湖之主做娘舅。若是换了少公子的境遇,想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人,将孤宝库里的那柄金丝剑鞘宝玉带拿来。”周王细细地瞧过含光剑之后,朝着雅音楼的门外喊着。
众人皆不知周王想要做什么,只能静静等候。
少顷,但见一位逢物寺人捧着一条柔软如丝一般的长物疾步走了进来,少公子仔细望去,见那名为金丝剑鞘宝玉带是一个通体银色,却不知是什么丝所织的镂空长带子,由他看来到有几分像是缠在腰上的衣带,尤其是那带子上还镶着几颗蓝色与绿色的宝石,看起来十分奢华。
周王拿起少公子的含光剑,插入那条银丝带子之中,剑柄与剑鞘出头的凹槽吻合,含光剑与剑鞘分离了这么长的时间,总算是又回到真正的剑鞘之中了。
谁会想到一把上品含光的剑鞘居然是这般奢华,奢华到偷它的人仅仅拿了镶有宝石的剑鞘,而将宝剑遗弃了。
周王摆摆手,将放入剑鞘的含光剑经由逢物寺人又放回了少公子面前的小桌上。
“这剑鞘是孤无意当中得到的,上面的银丝不知是什么做的,既柔软又坚韧,任何锋利的刀剑都无法将其斩断,可以围在腰间做衣带,也可以抵御兵刃的刺杀,而且镶在银丝带儿上面的宝石,皆为孔雀石与桃花石,颗颗难寻,更为价值连城,想必当时偷拿含光剑的剑鞘变卖之人,只知这剑鞘上的宝石是值钱的,却不知这剑鞘里面的含光剑可比这浮夸的剑鞘值钱多了。”
少公子听着周王的话,又看着面前已经入鞘的含光剑。华丽中带着锋刃,不愧是剑鞘原身,与含光剑是再匹配不过了。
“执的剑术高明,配得上这上品,孤就做成人之美之人,将剑鞘赐给你,望你以后的剑术更加享誉九州。”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周王明白这样的道理,少公子也明白。方才发生那一系列事情,周王担心少公子心生嫌隙故而先兵后礼,不但安抚了少公子的惊魂未定,更显大度地笼络着少公子的心。
少公子想他到底是纵容着玉颜公子,才会使得少公子身陷险境,因此便借这剑鞘去委婉地与少公子赔罪,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在各国使臣面前更显大度宽,准许了少公子是可以拿着比自己还要上成的含光剑做武器。
既然周王给他台阶,那他便走下去,左右少公子自己也没安什么好心,暂且一步一步站稳再说。
“执谢过王舅。”少公子起身,朝周王行了拜礼。
宴会结束,少公子仍旧听到玉颜公子对周王抱怨出他的不满,不满少公子的态度,不满少公子能用上含光剑,更不满少公子住在王宫之中。周王并不给玉颜公子讲道理,反而有些溺爱地给了其他的赏赐以作补偿。少公子十分不明白,周王是想要一位好的继承人,可为何面前有一位明明可以教的好的继承人,可周王却故意不教呢?
少公子回到清溪宫之后,细细地抚摸着含光剑的剑鞘,如今他算是完整地拥有了含光剑,可以见得这含光剑到底是与他有缘。
就在他放下剑即将卧下入睡时,忽闻窗边有声响。少公子行至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却见是送信的灰雀。他将灰雀抱在手里,解开它爪子上的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张布条,上面写着:“紾尚阁,卯时两刻。”
少公子笑了笑,将布条放在烛火里燃了,回到床上睡去了。
翌日,卯时两刻,少公子准时赴约,在紾尚阁庄荀先生时常垂钓的湖畔等着。远处,穿着一身宝蓝色深衣的信北君,正往少公子这边走来。
少公子坐起身子看着信步而来的百里肆笑道:“怎么昨日的戏没看够,又要来与我说道说道吗?”
“知我者,当真昭明君也。”百里肆坐在少公子对面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
少公子将煮着水的炉火朝信北君推了推,让他取暖,如今这寒霜天气两人却偏偏要约在湖边,当真是有闲情逸致。
“天气凉,水边人少,与你说话也方便。”信北君用炭火暖了暖手说道。
这理由虽然听着牵强,但确实也如此。少公子可算是领略了周地的寒冷,想是再往北的鲁地,冬日可怎么出门。
“昨夜周王忍痛割爱,昭明君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信北君低头看着少公子缠在腰间的含光剑,与以往不同,今日少公子腰上的衣带格外璀璨。
“信北君说笑了,周王割爱又如何,执所求的仁,也是执险些用命换来的。”少公子轻舀一勺沸水洒在银针茶上,顷刻间香味弥漫。
“昭明君骗骗周王也就算了,莫要在我面前也装作这般正经,我了解你,你不会让任何人在你身上占便宜的。”信北君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茶香,顺然心胸舒缓。
信北君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少公子,使得少公子有些意外,他并没有生气,反而会心一笑:“哦,原来执在公子心里是这般不堪啊。”
“不堪那倒不是,这世上本就没有白白让人占便宜的道理。”信北君张开眼睛看着少公子幽幽地地说道。
“信北君如此深懂我心,倒让我与你有些惺惺相惜起来。”少公子将茶汤倒入信北君面前的茶碗里面。
氤氲的雾气随着茶汤袅娜漫漫,信北君拿起面前的茶碗啜了一口道:“惺惺相惜就算了,我帮助昭明君也全然不是无偿的。”
他既然看得清少公子昨夜的转守为攻,是因为他与少公子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不会被别人白白占了便宜。少公子能见到周王,甚至能有现在这般荣耀,信北君自然也是功不可没的。(未完待续)
第一章 翠减红衰愁杀人
当我张开双眼,意识开始恢复的时候,脖子上传来的疼痛近乎又要让我再度昏厥。我面露痛苦地笔直身子,不敢扭动一丝,抬手轻轻地去触碰酸痛的脖颈,却觉那上面仿佛如同火烧一般灼痛。不敢揉搓,也不敢触碰,索性地就放下了手,缓缓地转动上身,将双腿放在床边,这期间仍旧不敢轻易转动脖颈一下。做完这简单的转体动作,我早已累出了虚汗,坐在床边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长时间才静下心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我抬眼望去,眼前的一桌一椅,小榻茶炉,芙蓉幔帐与铜镜花黄皆为熟知,我瞧了瞧自己的脸蛋,发现并未在梦中,于是坦然地接受了面前所发生的一切。我闭着眼睛,努力回想那日在悬崖边上所发生的一切,默默地咒骂络腮胡子那厮,下手如此凶狠,差点就要把本姑娘的脖子都砍掉了。
我抬腿走下床去,掀开摇椅上隔尘的麻布,缓缓地坐了上去。
随着我慢慢地来回扭动着脖子,并尝试轻抚揉捏,脖颈之处火辣辣的疼痛慢慢地减少了许多,而后我又试着轻轻地动了动,慢慢地这脖子也便不再像刚才那般疼的想死了。
放眼望去,看着合欢殿内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变,使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主。”小雨推开门,见我醒了过来,兴奋地将手里的药汤洒了一地,疾步地朝我奔过来。
她眼眶微红,眼底有泪,跪坐在我的身旁拉着我的手臂,欣喜若狂。
我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笑着说道:“再见面的时候,应该要微笑,做什么哭得像个花猫?”
“我也不知道,一边想让公主回来,一边又不想让公主回来,矛盾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想出宫去找你,却不知道从哪里找起,公主下次要走,可不可以带着小雨一起逃跑?”她揉着眼角,见我不喜欢她哭,于是用力地抹干眼泪。
我从摇椅上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哪还会有下次,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今往后要在这个牢笼里呆多久呢。”
“不过自从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这消息也不灵通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这攒了一大堆的问题正想问你。”我走到窗边的小榻上,双手继续揉捏着脖子的痛点。
小雨见此擦干了眼泪,不再哭。见我一脸苦相,便走过来,接替过我的双手,替我按着脖子。
她应当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双手冰凉,按在因为疼痛而感觉得炽热的脖子上面,十分舒服。
“公主刚被送回来的时候,奴婢都要被吓死了,面色惨白,还发着高烧,不知怎地,衣裳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湿的都能掐出水来了,若是再晚一些,险些是要烧出肺痨来。”小雨吸着鼻子说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人把你伤的这么重,睡了那么久才醒过来。”
“我这是又睡了多久?”仿佛每次遇到络腮胡子,我似乎都会受伤并且睡死过去,而且一睡就是好些日子。
“自从你回来那日足有七天。”小雨噘着嘴说道。
果真,把之前没睡够的全都睡回来了。
我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精神异常的好,于是便说起离开蔡国的时候所发生的一切,一直说到小白,君绫,顾长安,姬雪,姬窈,姬留,络腮胡子,甚至包括暗影阁和紫衣少年。在小雨八面玲珑的消息穿插之后,我渐渐地捋出来他们之间大概的一个关系。
早在周殷王的时候,君执的娘亲清河公主是周王室的储君,将来要掌管九州。却因为周殷王单方面觉得郑国国君姬伯夸颠倒阴阳,逆天逆地而想要干掉他。不过我也是觉得这个郑国国君肯定是有什么小动作被周王发现了,为了给清河公主清扫障碍,稳坐江山,所以周王才要致力将他拉下国君之位。虽说周王为了嫁祸郑国君,而暗自操控的一场瘟疫,把百姓的命不当命确实过分了一些,但是单层从亲人角度去看,周殷王对清河公主的疼爱真是深入骨髓了。我有些羡慕,甚至开始嫉妒,我想若是我的父亲能赶得上周殷王对清河公主的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清河公主想必是被周王保护的太好,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而且心内无藏大爱,只想着做一个小女人而已,遇到了心爱之人,不仅把周王室搅得天翻地覆,还把郑国间接的给搅得天翻地覆。我知小白虽然是玉面娇柔,长的是有那么几分男生女相,想必他爹肯定不会比他差到哪去。不管郑国君对小白父亲抱有什么样的心思,这世上大都是一物降一物,郑国君遇到了小白的父亲,小白的父亲遇到了清河公主。
我觉得这世上的命运还真是奇妙。
小雨与我说,清河公主在登基大典上出走,臻嫔与历将军随后发动政变,周王被囚禁,而后病死,玉重公子登顶为傀儡,臻嫔为太后摄政,历将军手握兵权辅政。而后的几年周王玉重一直被这两人被钳制,一直到娶了卫国相父之女姮青颜后,才借着王后计谋与相父的帮助,才重新夺回了王权。
这位卫国的相父,就是江湖中顶顶有名的暗影阁宗主。在他的相助之下,所有钳制周王玉重的人,几乎都被他连根拔起了。历将军被迫踏上南征郑国的路,征战之后病死在途中。臻太后得知此事后大病一场,而后被随便寻了个理由贬为庶人,先是被囚禁在宫中,后被周王送去了五祚山长门宫,囚禁在此为周殷王守墓。
听闻暗影阁宗主本来也想要再次控制周王玉重的,并且如愿以偿的控制了一段时间,也是那一段时间,相父在卫国的势力突然前所未有的强大,甚至超过卫国公,颇有取而代之的趋势。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位高权重的相父却突然暴毙了,这也导致了暗影阁完完全全的脱离了卫国。关于这位相父的暴毙,据说是相父收养的一位养子下的手,这位养子在相父暴毙之后,继任了暗影阁的宗主之位,名叫姮长朝,与姮青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想是王后觉得自己夫君被钳制的死死的,于是与哥哥联手,弄死了相父。
我倒是觉得小雨的这种说法不太对,青颜王后怎么也是相父的亲身女儿,怎么可能会和外人合谋一起算计自己的父亲。我倒认为,这个青颜王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养子姮长朝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不过小雨说,这位姮长朝倒是对青颜王后挺好的,不仅不钳制着她夫君了,还把她跟周王的孩子玉少染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教导。
果然,听小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那位紫衣少年。玉少染,被心术不正的人养了这么大,怪不得一直追着我们家小白,天天打打杀杀的。
小雨继续跟我说到,自从清河公主到了缠情岛之后,历将军与臻太后重金召集九州天下的能人异士前去岛上刺杀清河公主,只不过刺杀的人都没再回来过九州大地上,那个岛就像是个邪祟一般,没人敢再去冒险踏足。于是他们就在岛对面的黑崖上驻军,等着清河公主回来的时候,即刻杀无赦。
于是,他们就这样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等到臻太后不顾灵玉公主玉琢的反抗,把她嫁给楚王之,等到历将军灭掉了后继无人的郑国,将郑国的城池变成了流放之地,历将军病死在途中,清河公主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后来,玉重真正做了九州的王,将守在黑崖上的驻军撤了回来,并且有意要清河公主回到安阳。那时都有传闻说,玉重要将本应该属于清河公主的王位让回去。可是一直等到了现在,清河公主也没有回来过九州上一次。
曾经有人猜测,清河公主的生死。正在此时,周王修书给小白,并希望见他一面。于是小白就拿着清河公主的信物,去见了周王玉重。玉重看重小白,并昭告九州,封小白为昭明君,封清河公主为虢国长公主,并将之前长公主住的清溪宫也赐给了小白常住,让他可以随意出入安阳王城。众人传言,周王如此看重昭明君,给了诸多连亲生独子都没有的权力,这是明显是有易储的心思。想必那位玉颜公子是怕了,开始背后耍起手段,想要小白的命。
我问小雨,小白去见周王玉重时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雨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到,就是近些一两年的时间,具体的时间这个她还真的不太清楚。
我侧过脸问道小雨:“那小白是为何要怂恿蔡国以卵击石地对抗楚国呢,更别提让陈国和息国都掺和一脚?”
小雨也无辜的眨着双眼摇了摇头说道:“小白公子的有些做法确实是让人摸不透,我在想是否跟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前后有关系,你想若是我知道自己的娘亲被禁足在岛上面,自己的父亲还被他们给逼死了,本来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还被别人霸占着,能不气么,可是后来,小白公子遇到了你就转了心性,不想再搅得九州之上天翻地覆了,也不想因为自己部的棋局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棋局一旦开始了,便是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小白公子想要停下来,却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你觉得小白是因为我,所以才转了心性,他竟然有这般喜欢我?”我捂着滚烫的双颊,羞着脸问道。
小雨见我眼角带春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这边是公主你这当局者迷了,小白公子他虽然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可是越是这样,他自己的内心越是无比煎熬,况且我知道,一个人若是爱一个人,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你没发现吗,小白公子看你的眼神之中仿佛藏匿着星河一般闪亮呢!”
我娇笑着捂着双颊,回想着小白那灿若星河的双眸,心里欣喜万分,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害羞地笑了起来。
小雨见我笑了,也跟着我一同傻笑起来。
我俩就这样,相对着傻笑了许久,一直到我脑子渐渐地冷静下来。
我收住了笑容,咬着手指又哀愁地谈着气。
“小雨,其实我和小白都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走在一起,若是我依旧被困在蔡国,就还是蔡侯的合欢夫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概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毕竟每每我想到以后,都会有天降意外,将拉离我所思虑的将来。
“其实我觉得公主你不必担心,好人会有福报的,坏人一定会有恶报的,这是小雨一直相信的,就像是那位历将军跟臻嫔一样,起于周,成事于暗影阁的帮助,繁盛于灭掉郑国的城池,可后来他们却衰于周,败于暗影阁,并且死于郑国流放之地的路上。”
小雨说着宽慰我的话,让我阴云密布的心得到一丝光亮。
“这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不再愁眉苦脸,哀叹连连,毕竟我不想让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小雨为我担忧。
合欢殿还是与以前一样,未有任何变化。小雨说自从我离开了之后,蔡侯也近乎都忘记了蔡宫之中还有合欢殿这样一个地方。从我被小白带走的那夜之后,他再未来过合欢殿,只是偶尔在长阳宫里处理国事,偶尔去椒兰宫常住。在小雨看来,蔡侯在椒兰宫的时间往往比在长阳宫的要多得多。
拥有姓氏的姜雉儿,在希绣庄混的如鱼得水,听说近些日子已经升格希绣庄的女红师父了,今年蔡宫的冬衣就是她与宫中的尚衣局的女官联合来主持裁剪的。
至于锦湘,是在年初我回来那几天临盆的,据说是一对双生兄弟。小雨说这些天,蔡侯还给这对兄弟张罗着办百日宴,并且在百日宴的当天为他们赐名。
我听着小雨对我讲着,在我离开的时候,才宫中所发生的一切,突然觉着这些曾经与我有过交集的人,开始变的很陌生,我甚至有些忘记了,当初与他们的相识是从哪里开始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送君归来愁不尽
听闻锦湘有了双生子,我便回身走到铜镜前,从装着嫁妆的首饰盒里面挑出两对刻着祥云银镯子递给了小雨,让她这两天送去给锦湘的孩子。毕竟也是相识一场,亦是非敌非友,送些薄礼好过什么都不送。虽然这礼送的有些晚了,不过还好是赶在了百日宴之前。
“公主,如今就先安稳地呆在蔡宫吗,可否有什么逃跑的计划?”小雨将镯子包好,问道。
我搔了搔头,觉得浑身有些痒,便起了想蔡宫里还有一处温泉引入的芳华池,如今还真想去那边好好洗个澡。
“我现在跑是没法跑了,娘亲还在息国侯的手里捏着呢,如果想要跑,首先得想个法子把娘亲带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回到陈国去弄死**子那个老妖妇。”我打着哈欠说道。
小雨惊异的看着我,并且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公···公主,何时竟学会了说这样的话?”
我冲她笑了笑,顺便示意她帮我拿着换洗的衣裳跟我一起去韶华池。
“其实我早就是这般泼辣的姑娘,只不过在众人面前装作是文雅大方的福祥公主罢了,你说我这历经了几次生死,忽而就明朗了,我不想再装作是福祥公主或者是合欢夫人任何一个与我本身并无关的人了,我始终都是那个我,我是终首山上的绥绥。”我伸了伸懒腰,裹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斗篷与小雨一同出了合欢殿。
几日过后,蔡侯在宫里为亲弟叔姜的二子举办百日宴的时候,我只差遣了小雨去以表心意,依然称病挺尸在合欢殿。让我略感意外的是,蔡侯得知我清醒过来之后,并没有来合欢殿找我的麻烦。我起先还猜测这厮难道是突然茅塞顿开,看穿了息国的把戏?但是在百日宴那天却被自己能有这样的异想天开而狠狠打脸。那日,小雨受命送去了贺礼以表我这病妇的心意,待提早回到合欢殿后,悄悄地与我说,伉俪情深的息国侯和桃花夫人也来到了蔡国,共同祝贺护国将军喜得麟儿。
我躺在床上忽觉肚子有些空,便吩咐小雨去厨房给我那些肉糜来填填肚子。而后我走下床,侧卧在小榻上,翘着腿想着,这息国侯也真是蛮拼的,不惧浑身上下披上了绿色,还能跟绿他的蔡侯这么和谐,堪称九州楷模了。而我那名义上的妹妹桃花夫人,也是个奇怪的人,即将快要临盆了,不安心养胎,却还跟着息国侯满地乱跑。
小雨抱着我的衣袍冲进来的时候,我正仰着头看着房梁上正在觅食的守宫,正想着怎样把它捉住,放在陶瓮里做宠物养着玩。
被她大力从小榻上拉起来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脸蒙圈地见她慌乱地往我身上套着衣服,开口问了句,怎么了。
“公主快穿着衣裳从殿内的侧门离开,我见小厨房没有肉糜了,便出门去膳房拿,半路听到从喜乐阁那边迎面走来的奉茶婢女说桃花夫人因为想念长姐,正求着蔡侯过来见你,我知道她见你准没好事,所以公主赶快在宫里面随便找个地方逛逛,先避一避她,想是没几天她就走了,就安生了。”小雨将我的头发迅速梳成了垂髻,因为慌乱的原因,只插了一只娘亲送给我的白玉扇形簪子。
一气呵成之后,就拉着我往门外走去。
正巧,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
“雨姐姐可在?”门外轻声入耳。
小雨应了一声,便紧紧的拽住我,生怕若是妫薇见到我,把我吃了一般。
“我是椒兰宫的碧儿,楚姬夫人听闻合欢夫人醒了,想现在约见夫人叙旧。”门外面的声音稚嫩无比,听起来还不过及笄之年。
小雨思虑了一下,或许觉得见妫薇还不如见楚姬夫人,于是开了门将我交给了碧儿。
“公主一直在楚姬夫人那边就好,这边风平浪静之后,小雨会亲自带夫人回来。”小雨即刻将我跟碧儿送出了合欢殿的侧门。
我摸了摸鼻子,突然感觉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这个婢女碧儿倒是乖巧,一路都在让我注意脚下的阶梯,其余的时间都在沉默不语,偶尔回过头偷瞄我一下。我冲她笑了笑,牢牢跟紧在她身后,表示不会逃跑。
椒兰宫还是跟以前的模样一样,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更改。碧儿带我去了椒兰宫的暖阁,她说如今现在楚姬夫人身体情况很差,尤其怕冷,所以整日都呆着暖阁。暖阁里面总共放了四盆炭火,进入之后,迎面而来的燥热居然让我额头渗出细汗。
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由碧儿引着往内室走去。
时隔将近一年,楚姬夫人看起来并没有碧儿所说的那样差,仿佛比之前的脸色好了很多。她跪坐在塌上,正拿着毫锥练习着篆书。
“夫人,合欢夫人带来了。”碧儿乖乖地上前,半跪着说道。
楚姬夫人放下笔,淡淡地说道:“好,备茶之后就在门外守着,除了合欢殿的小雨,其他的谁都不准打扰到我与合欢夫人。”
“诺。”碧儿叩首后转身离开了。
我作了揖,然后便信步走到她的对面,低头看着她练得字。
“若是收尾时更利落一点就好了。”我摸着下巴说道。
楚姬夫人递给我一支笔,示意我也写几个。我沾了沾墨水,便一笔一笔的写了起来。
“你这字写的也不是特别漂亮嘛?”楚姬夫人莞尔一笑。
“我也没说我写的好看啊?”我歪着头继续写着。
楚姬夫人看着我,一双美目流转顾盼。
“我写的虽不好,但总会看,况且我从不将自己的字与别人对比,若是这样,天下之大,能人多着呢,哪里是头呢?”我端正身子,照着雅光写的字临摹起来。
她笑了笑,继续拿起笔与我一同慢慢的书写。
碧儿端着茶盏和玉杯进门,并且坐在一边为我们细细的烹茶。少顷,茶香四漫,让我顿时觉得鼻息舒服又通透。
我抬眼看了看认真烹茶的碧儿,又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语,不受外界干扰,认真炼字的楚姬夫人。心想这碧儿果真又是蔡侯派来的眼线,想与她说些话估计还要在心里掂量一下,否则被蔡候抓住小辫子,我这好不容易的平静日子又没了。
“放心,碧儿是我王弟的人。”楚姬夫人感受到我的顾虑,连头都没有抬的说到。
楚国的人什么时候都渗入到蔡国的后宫了?我浑身惊的有些懵了,停下笔呆呆地看着楚姬夫人。
这时,碧儿捧来了两碗翠色的茶汤,这颜色和香气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尝一下,这是我家乡的翠缥茶,生长在雪山与绿松的交界处,常年受雪水的滋养,味道很好。”楚姬夫人素手捻碗,一饮而尽。
我也客随主便,一仰头就喝了进去。入口有清香,却有些苦涩,经过喉咙之后唇齿生香并且回甘。回味时间越长嘴里却越甜,我从未喝过这样的茶,所以觉得还是蛮新鲜的。
“相传在楚国的翠眉山有一位善良的姑娘叫翠缥,天性善良,美丽,孝顺。父亲病重,只身前往翠眉雪山顶寻找豆青藤为父亲治病,怎奈大雪封了山路,姑娘迷路差点冻死在雪山里面,得幸一位狩猎少年相救,不但采到了豆青藤,还找到了一窝雪兔,少年将翠缥送回了家,并且两人相看欢喜,等翠缥的父亲痊愈后,两人便成了亲,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却美满,可天总有不测,翠眉山的一次雪崩突然来袭,少年跟翠缥都被深埋在雪里面,侥幸逃脱的村民都在雪停了之后回到被掩埋的村庄里救人,总共七七四十九天,当人们发现少年的时候,少年的身体是被包在一株密不可分的茶树里面的,茶树在雪里开的鲜艳,而少年也还是温热的。”
“有人说翠缥是茶仙,受过少年的一点恩惠便倾其所有去回报少年,也有人说翠缥是看到了少年命中有这么一劫,所以牺牲掉自己百年的修为为少年挡这一劫。”
楚姬夫人又吟了一杯笑道:“这就是家乡茶翠缥的由来。”
我从前就喜欢这样的乡土人情与民间传说,听到楚姬在讲,自然是听的入了迷,连门外有人禀报桃花夫人与将军夫人登门我都没听到。楚姬看我两眼放空便也没打断我,放下茶碗就带着碧儿走出了房门。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屋子里面已经没了人。
我放下手中的笔,轻轻走到虚掩着的门边儿时,听到了她们三个人的谈话。
“怎么,我姐姐不在夫人这里吗?”说话的是妫薇。
“合欢与我许久没见,叙旧时贪杯,正在小榻上睡着。”楚姬夫人从容。
“什么时候夫人与合欢的感情变的这样好了,早在进宫的时候夫人怎么对合欢的难道夫人忘记了吗?”我听到了锦湘的声音。
“有些人刚开始互相厌烦,相处几次倒觉得不错,有些人刚开始相看欢喜,相处了几次却开始厌烦甚至无趣,我想将军夫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其间的关系吧?”楚姬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愉悦。
我也真是想不到,她损人居然可以不用脏字的。我与她,我与锦湘正是她这话里的写照,她说了这样的话,就像是狠狠抽了锦湘一个巴掌一样。
“那么祝楚姬夫人与合欢夫人的感情能长过你们的命。”妫薇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轻叹,我这个妹妹在说话之时,都不给自己这未出生的孩子积点口德,将来这孩子若是像她一样,那真够悲哀的了。
楚姬夫人没有说话,因为就像妫薇说的那样,我与楚姬夫人的命随时都有可能被终结。
“我倒是很乐意在息国与蔡国联合攻向楚国的时候,带着夫人一起去随军看看,我们的两国合军是如何大败楚人的。”锦湘的话语里透露着洋洋得意。
我在怀疑,锦湘生的不是孩子,而是自己的脑子。曾经如此聪慧,而今便开始泛起了蠢。
我猛地推开门,让站在门旁的三个女人都惊了一下,转过头纷纷地朝我看了过来。我故意带着轻蔑的眼神,扫视了她们那出乎意料的表情后,吊儿郎当地倚在门上,装作半醉半醒,笑吟吟地说道:“呦,今儿真是整齐,附近这几个国的公主和夫人全到齐了,雅光姐姐,你这椒兰宫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下玉阶,一边摇晃,一边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
“不对,锦湘不是公主,只是公主侍女的妹妹,如今嫁了将军,可见说话都硬气了。”我摇摇晃晃地装作倒在了玉阶上,悠然地看着他们三个惊异的眼神,腿翘得老高。
站在一边的婢女连忙过来扶着我,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我伸长胳膊,手臂环着扶我的婢女,停在了玉阶的中央。
“今儿月色真美,不如楚姬姐姐把你送我的桃花酒拿出来,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她们三个人一起抬头望着头顶上,见湛蓝的天上,有几片散云刚刚从太阳附近飘走,阳光四散大地,明媚又灿烂。
妫薇与锦湘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与对方确认着,我喝醉了的事实,而后她俩又带着嫌弃的眼神看向我。充满了厌烦的眼神,似乎还在嘲笑着我这白日饮酒的弃妇,白夜不分,可笑又可耻。
只有楚姬夫人面色平淡,依旧是一副高冷的模样,她知道我没醉,也知道我在说笑,索性就没附和我。
“对了,薇妹妹怀了宝宝,不能饮酒,”我眯着眼睛,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可是孩子是谁的呢?”我摸着下巴装作天真的说道。
妫薇的脸色明显变绿,扬起手快步朝我走过来。我看到楚姬夫人想要拦住她,可是妫薇挺着肚子,楚姬夫人自然是不敢跟她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由于常年病痛缠身,几回合下来,楚姬夫人开始累的气喘。锦湘只在一边看着热闹,息国的桃花夫人,若是损伤一点,那可是蔡国与息国之间的问题了,轻了都是死罪,谁还敢往前一步?(未完待续)
第三章 梦长梦短俱是梦
她手朝我打过来的时候,我依旧装着醉,并且潇洒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圆滑地躲开了。她扑了空,身子随即向前倾去。楚姬夫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妫薇就像一只藤球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朝着玉阶下面滚下去。于此同时的还有她杀猪一般的叫声。我震惊的看着台阶上的血红,不知道该怎么办。
“装醉,晕倒,快。”楚姬夫人看了我一眼,冲我轻轻地用口型说着话。
桃花夫人妫薇因与醉酒的合欢夫人起了争执,从椒兰宫的玉阶上摔了下去,导致胎儿早产。跟随着桃花夫人一同前来椒兰宫的婢女,惊得花容失色,连忙跑去喜乐阁请示蔡侯。而只有楚姬夫人沉着冷静,见此立即当机立断,吩咐身边婢女先去将宫中当值中的医官叫来。
我似是闯了大祸,因此乖乖地听了楚姬夫人的话,装晕趟在玉阶上,后被身边的小侍女,慢慢地抬回了屋子里。
我心无旁骛地继续躺在床上装着醉酒,一直到第二日的下午,妫薇产下一个公主之后,我才“渐渐”地醒过来,并且悻悻地跑回了合欢殿。因为她扑空摔了那一跤,虽然孩子平安的降生了,可被医官断定为以后再无法生育。听闻此事,我深感到很愧疚,但是后来一想,息侯本来就是个无能,这一次妫薇本就是被蔡候给意外了,肯定不会有下一次了。这种想法使我充满负罪感的心里,相对好受了一些。听小雨说,妫薇在知道自己生下的孩子是女儿时,曾一度想把这个孩子掐死,后来是楚姬夫人抢过孩子并且带回了椒兰宫自己的寝殿才救了这孩子一命。不难理解妫薇的心里,陈蔡息三个国家,只有陈国没有明确表示公主不能继位储君,蔡息两国的宗族文牒里面都有很明确的写着,公主是不可参与继位储君的。况且这九州上除了周王室曾经出了一个清河公主作为王室的储君,剩下诸侯国基本不会让一个女人去做一国之主。大部诸侯的宗族贵族认为,女人只有延续血脉和供男人取乐的这个功能,做一国储君,那简直是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
小雨让我这两天稳稳当当地继续在合欢殿里装死,一直到息国侯夫妇离开蔡国。期间,锦湘和妫薇都以各种理由要见我一面,妫薇我倒是理解,毕竟在她的意识里,一定是我这个恶妇将她别有用心的推了下去,导致她不但生了个女儿,从今往后都不能再有孕了。只是锦湘举措,让我十分不解,我不知我与她还有什么旧情可以续说,所以也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见我一面才肯罢休。
为了逃避与她们相见,有时候我会跑去椒兰宫,躲在楚姬夫人那里,有时被堵在合欢殿,就只能让小雨挡在殿门口,称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锦湘知道我不愿意见她,也不会为难守门的婢女,只有妫薇,不仅对守门的婢女谩骂,甚至还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来侮辱我。我躺在床上叼着梅子肉,任由她在门外乱吠,还好是在蔡国,她自然不敢像在息国那样颐指气使。
息国侯夫妇离开之时,并没有带走妫薇生下的女儿,他们二人本就是这世上最与众不同的夫妻,这样离奇且匪夷所思的决定虽然使我错愕不已,但也很快地就接受了,我无比庆幸自己娘亲并不是像妫薇一样的人,否则我的命运也会和这个无辜的初度一般,出生便被人抛弃了吧。
我皱着眉头十分不惑地趴在小床边,看着睡的正香的小人儿,她现如今在蔡国这尴尬的位置,我真不知道叔怀会给她一个什么身份。
小床对面的楚姬夫人正在认真地一针一线地绣着小衣服,她那慈爱地模样还真让人有一种,这孩子就是她亲生的错觉。
“长的可真丑。”我轻弹了那婴孩的小脸蛋儿嫌弃道。
“她才这么小能,能看出什么美丑来,更何况,你小的时候说不定比她还要丑。”楚姬夫人搔搔头,满脸闪耀着母性般的光辉。
“我小时候肯定比她漂亮多了。”我吸着鼻子走到她身边,拿着她绣的样子开始端详。
“你不会打算就这样给妫薇养孩子吧?”我沉默了一下,便又问道。
“谁养不是养,况且我要是不养,这孩子回去也是一个死,他们早就在息国的宗族里过继了一个男婴给桃花夫人,她只要确定以后息国侯不在了,她的下半生依旧荣华富贵就好了。”楚姬夫人卷着小簸箕里面的丝线,无奈地笑了笑。
“况且,我也一直想要一个孩子,这孩子的身上还有叔怀的血脉,虽说不是我生的,却也是叔怀的血脉,我作为母亲将她养在身边,又有何不可呢?”她心满意足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她,哄她入睡。
“可是你有想过以后吗,若是你不在了,这孩子要怎么办?”我知道楚姬夫人的身体状况,于是开口担忧道。
“我会把她送回楚国。”她抬起眼睛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送回楚国?我震惊的看着她:“你要把羊崽子送到狼窝去?”
“她不是羊崽子,她是我的孩子,”楚姬夫人看着我说道“而且她叫芈炎。”
这孩子的名字,估计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取好了,只不过那时没有用上,现在她倒是终于有个借口可以用上了。我百无聊赖的看着小家伙吃了又睡,睡了又吃。想到她以后的路,定是比我还要坎坷。
离开椒兰宫的时候,楚姬夫人送了我一坛子翠缥茶,我这才知道在我离开的那些日子楚王派了使节来到的蔡国探望楚姬夫人,并带了诸多家乡的特产,碧儿也是那个时候被送到楚姬夫人身边的。见了那么多不正常关系的亲近,可算是遇到一个正常的了。楚王既爱惜自己的姐姐,又给够了足够自由与惦念,估计他自己也在埋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将楚姬嫁到蔡国来吧。
捧着坛子往回走,却在半路巧合的遇见了锦湘。我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时常去椒兰宫,便在半路故意等我,与我假装偶遇。
我见她身后尾随的婢子,比我这个侧夫人还要多,这样的排场,与之前想较,更有天壤之别。她身后共七位婢女,两位持香台,两位执羽扇,两人分别抱着锦湘的双生子,锦湘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挺拔,胸部滚圆的女人,我猜这女人应当是双生子的奶娘.
这两个小公子十分讨蔡侯的欢喜,每日都要由锦湘抱进宫里来瞧瞧。听小雨说等到孩子能跑能跳了,蔡侯还希望他们可以进宫生活,并且亲自教导左右。首先我知道蔡侯一定是对这两个孩子的其中一个打着储君的心思,其次我觉得像蔡侯这种人能教导出什么样的苗子来,这让我感到十分有趣。
“走吧,楚姬夫人今天给我翠缥,我就割爱让你尝一尝。”我见她是故意堵在路上等我,客套话也没说,转身走在前面。
身后窸窸窣窣地跟了一堆人的感觉果然不是特别好。
小雨见我带了这么多人回到合欢殿时,显然已经猜到了我是在半路上被人家给堵了,索性什么都没问,守规矩地行了礼后便备煮水泡茶去了。
我指了指内廷的雕花桌椅对锦湘说道:“随意。”
锦湘依旧步子缓慢并且支着义肢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如同往常一样,我斜靠在榻上,支着腿靠着软枕像往常一样看起了书,全然当做他们不在。小雨进来煮水烹茶,也是做事规规矩矩丝毫没有怠慢。茶香四溢,最先忍不住的是锦湘那两个孩子,估计是折腾饿了,一直啼哭着想要吃奶。小雨将那位胸脯丰硕的奶娘与抱着两位小公子的婢女一齐引入了内室,屋子里才又安静了下来。
“要打仗了。”锦湘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微微笑着说道:“所以呢?”
“你真天真。”锦湘笑了起来。
“息国侯的女婴留在蔡国是因为桃花夫人的抛弃,你被送回蔡国是因为蔡侯的念念不忘,合欢夫人,你真的以为这些众口所言就是你相信的吗?”
我将书丢在了小塌的圆桌上,笑着说:“我信不信与你又有何干,我妫翼知道自己的分量,从不多管闲事。”
“若是有一日蔡国的军队抵达了陈国的都城下,不知你是否也像今日这般可以置身事外。”锦湘笑的奸佞。
“你还真的认为蔡国能打赢楚国,顺便顺手牵羊个陈国,而后再荡彻九州,简直是不自量力。”我讥笑着。
“今年入春,楚国的羊雍河开始发水,并且势不可挡,若是民间再有动荡的谣言,国自然可倾。”
若是一国这样好颠覆,那么周王朝在讨伐已经摇摇欲坠的郑国时就不会倾动的半壁江山的力量,以至于一蹶不振到现在,任由楚国撒野。如今郑国虽然已变成流放之地,若不是有骠骑将军罗尽穆严酷镇守,恐怕郑国姬家的后族早就掀翻了天。
“若是蔡国真的有一天兵临陈国的都城下,我妫翼亲自为蔡侯引路入城,可否?”我觉得锦湘说的就是一个笑话,所以也懒得跟她讲道理,顺着她的话说就好了。
“记住你这句话。”她笑着站起身,就如同像已经是这场战争的赢家一般,高傲地走出了合欢殿。
“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小雨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后,见锦湘那高傲的模样,气得嘴巴撅了老高。
“这是要打仗了,自己身为备受万众瞩目的将军夫人,自然尾巴要翘的高一些才行。”我哼着说道。
“我看就算羊雍河淹了整个楚国,她的丈夫叔姜也不是那战神白素的对手。”小雨收拾着桌子上的茶碗义愤填膺地说到。
“想当年仅仅因为老姜王不把孟姜嫁给楚王,还在祭天神云中君祭礼上,列举楚王的十罪以示天地,楚王听闻此事之后,就派了十万大军给白素,轻而易举地将姜国的五十万大军给灭了,还活捉了孟姜,坑杀了姜国上下那么多的百姓,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真不知道要是叔姜落在白素的手里结局会如何。”听小雨说话的口气,似乎还对这位屠杀百姓的将军带着万分的崇拜。
“畜生。”我拿起书继续。
“公主你说啥?”小雨回身问道。
我摆摆手,没有再说话,眼神虽然定在了书上,可心里却在祈祷这位白素将军能早日归西。
天气渐渐地暖了起来,又是一年春日,阳光刚好的时候,小雨将衣柜里受潮了一冬日的衣裙都拿到太阳下去晾晒,并且告诉我由于我胸前的两团肉以发疯似地成长,导致我现在有一部分衣裙已经完全穿不进去了.
无奈之下,她才去了尚衣局,跟里面的掌事说了此事.尚衣局的掌事知道后,安排希绣庄的雉儿在近些天内,带着绣娘和织工过来为我重新量体裁衣。
我眯着眼睛躺在树下的摇椅里面,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胸,觉着似乎确实是比以前丰满了许多,估计是最近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又深居简出给养回来了。
再见雉儿的时候,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与以前不同了,骨子里再没有了以前的卑微,从容而温柔,不卑不亢,她活成了最好的样子。我们聊了很久,她这段时间的际遇,我这段时间的遭遇。她不再依赖任何人,可以撑得起自己的天与地。
她绣庄的人都尊称她为先生,自然而然地,姜先生的这个天下闻名的绣衣师父的名号也响彻了九州大陆。
衣服被送到合欢殿是在五日之后,我百无聊赖地欣赏着雉儿高超的绣艺,却在这几件衣服里注意到了唯一一件纯白色的衣裙。照理来说宫里是忌讳穿纯白色衣裙的,尤其这件衣裙还是被一件绯色的袍子包裹住的。我展开衣裙,赫然发现在衣裙的背后,绣着一直紫色的蝴蝶,与我后背上的续命蝶所处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我继续翻动衣裙,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未完待续)
第四章 宗之潇洒美少年
我见这白衣内里的胸口处绣了一只绯色的芙蓉花,芙蓉花的下面还用白色的丝线绣个字“寒”。若不是我仔细地摸索,还真瞧不出这衣裳之中的别有洞天。
白,续命蝶,芙蓉花,还有寒,这究竟在暗示我什么呢?我拿着衣服仔细端详,并且将能看到的全部写在纸上,因为心里异常的兴奋,以至于写字的手都在发着抖。
可是我写了出来,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久到从早到晚我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并且开始想得我头都疼了起来。
“公主,再过两天就是寒食节了,合欢殿内有没有要特别安排的。”小雨见我一天到晚捧着个衣裳看,虽十分不解,但也没多问。
我脑子一下子闪过一个念头,小白,续命蝶是紫色,可以理解为子时,芙蓉花就是蔡国的后花园,寒就是代表寒食节那天。难道说,这件衣服是小白在向我传递,带我逃离蔡宫的暗号不成?
我左右不定,更不敢肯定自己猜想的是否就是这件衣裳向我传递的。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并决定要跟着我的直觉,去做这件事。
寒食节那天晚上,我带着小雨准时出现在蔡侯的芙蓉花地里面。雨水泥泞,半臂斗蓬都沾了雨水,灯笼里的烛光也忽明忽暗。暗夜像一只巨大的猛兽,仿佛不停地吞噬着我手里这微弱的灯火,我心惊胆战地祈祷着我的判断并没有错,我所理解的意思也没有出现偏差。
雨水滴答,一滴一滴都仿佛是滴在我心尖儿一般,当我听到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立即扔下手里的灯火,冲进雨帘与他相拥在一起。
黑暗的天地之间,我不再需要其他的光亮为我引路,他就是我所奔向的最明亮的灯火。
小白将我揽入怀中,温柔地吻着我的额头。他告诉我说自那天与暗影阁针锋对峙过后,见我为了他故意引开了暗影卫,心里焦急如焚,好不容易甩开了如影随形的暗影卫,便朝我逃的那个方向追去。按着杂乱的脚印,他找到了一处断崖,断崖边上留有我的一只鞋和斗笠。小白便以为是我落入了崖底,日夜寻找。直至络腮胡子重新出现告诉他我已经摔死,并且将他带到一处不知道是谁的孤塚,告诉他,那墓穴就是我的葬身之所。
小白自然不相信络腮胡子的胡言乱语,两个人再次兵戎相向,但是络腮胡子单独一人明显不是小白的对手,落荒而逃之后,小白就把坟给掀了,发现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经过各路的查探,就找来了蔡国。他也注意到一个十分奇特的现象,蔡国王城的守卫远远比之前严厉的多,并且在暗处都有暗影卫在把守。他稍作停留,逐渐摸清暗影卫的规律,他们的人大都在子时换值,并且寒食节的夜晚最冷,守卫自然会相对来说松懈一些。
于是聪明的小白找到了雉儿,偷偷传递给我见面的暗语。
我扬起头看着他有些疲惫的脸笑道:“万一我猜不出来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一人回去了。”小白歪着头轻弹着我的额头笑道。
“坏人。”我憋着嘴佯装愤怒。
“你这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丢你一个人在这儿。”他将我的头按在怀里,痴痴地笑了起来,素手轻抚我的耳郭,温柔且暖和。
“先离开这里吧,暗影卫盯的紧迫,咱们不能再耽搁了。”小白放开了我,并且紧紧地拉起我的手,缓缓往前走去。
暗夜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白紧握着我的手,张望四周,神色显露慌张。
“叮”的一声响从耳畔划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白早已将佩剑抽了出来,挡在了身前。
“还是被找到了,真是防不胜防。”暗夜里走出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
这般有事无事便来找我不痛快的人,一定是络腮胡子无疑,也不知这息侯这厮究竟给了他多少金银,可以让他这么拼命。
“不是防不胜防,是阁下太烂了,居然欺骗我说绥绥已经死了,单独打不过我,又找来了帮手吗?”小白单手握剑,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她死不死又与你何干,她是名正言顺蔡国的合欢夫人,与你又是什么关系。”络腮胡子抬手用剑指着小白说道。
“绥绥与我的关系如何,又跟你有何关系。”小白挑着眉毛说道。
络腮胡子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说,你们可以不要像娘们一样唧唧歪歪么,赶快干净利落地打一架,小白我们时间本来就不多,速战速决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也深知小白的武功在络腮胡子之上。一心只想跟小白离开蔡国的我,自然一刻都不想耽误。索性拉着小雨站在了一边,看着两个男人对峙。并且还略带得意洋洋的跟小雨说,你看你看,我的男人在为我而战。
小雨沉默不语,一直盯着那个络腮胡子看。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便挥剑相向。络腮胡子劈剑而出,直直朝着小白过来。小白缓缓迈步上前,利落接招。劈,划,刺,落。小白一招一式全然是防守。络腮胡子虽霸气外露,一招一式处处朝向小白的要害。其中的破绽也随着他的招式被小白一一看清。几招过后,小白猛地发狠,两招之下就将络腮胡子逼到了死处。最后被掀了斗笠,挑了蓑衣,受着冷雨,手里的剑也被小白卷在了一边。
就在小白将剑抵在络腮胡子的脖子上时,整个芙蓉花地突然亮了起来,我看见在众多侍从拥簇下的蔡侯正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
“昭明君,孤的花园里可不能随意杀人哦。”
小白见状放下佩剑,缓缓地走回到我身边。
“昭明君深夜来访,莫不是只是为了孤的夫人合欢?”这是我回到蔡国之后与叔怀的第一次见面。
他比以前更瘦了些,不知道为何,眼眶发青,整个人就像是陷入了深渊一般。
“我要带走她。”小白坚定的说道。
“你要带走孤的夫人?”蔡侯先佯装吃惊,而后便开始大声的笑了起来。
“要不要孤书信一封给周王,让他坐实一下昭明君要抢孤的夫人回去做妻子?”蔡侯忽然收住了笑容,整张阴鹜起来。
“你错了,就算你给周王修书一封,绥绥从嫁给你之前就是我的人,你别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话。”小白垂着眸子波澜不惊。
“说到之前,昭明君,你以前做的那些事,若孤一件一件地告诉给合欢,你觉得她还会像现在这般心无旁骛地和你离开?”蔡侯扯着嘴角讥笑道。
小白沉默不语,眉心紧皱,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看着他的俊美无双侧脸竟不知他还能什么事情是在瞒着我,难不成仍旧是他之前与蔡侯合谋为使我身中七星海棠的事情?
“所以现在选择放手,还能在合欢的心里留个好念想不是吗?”蔡侯见小白不说话,于是继续道。
“我才不管小白之前做了什么,也不管他做这些事情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知我喜欢他,认定了他,要与他这辈子相守白头。”我仰着头向着蔡侯信誓旦旦地道。
我隐约感到小白的侧目注视,也感受到来自蔡侯的压力。
“为了这些情爱,难道你要置在息国被囚禁的娘亲于不顾吗?”一直没说话的络腮胡子突然说道。
“有长亭公主护着,况且我跟小白也会去将娘亲救出来。”我对络腮胡子本来就有着不小的怨恨,说话时候的语气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长亭公主连自身都难保,你还希望她能护着凤姬夫人吗?”络腮胡子讲出了我心里最担忧的事情。我不是轻看她与我的一诺千金,长亭公主于我在息国的时候,都是步步艰辛,是生是死不过是息国侯的一句吩咐而已,若我真的离开了蔡国,结为新盟的两国,会不会将娘亲推出来替代我来祭旗。
更何况姬留那厮一般都不会按照常理去看待事情,尤其这次我与妫薇的关系因为她的意外产子而跌倒了谷底,若是我在跑了去过逍遥的日子,难不成息国侯会赶在我与小白救娘亲之前,就朝娘亲下手。
抓着小白的手明显有些无力,我侧过头眼神带着歉意的望着小白,或许这次还是不能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
“绥绥,我会让姬雪去救你娘亲,你要信我。”小白生怕我的心思撼动,连忙将我揽进他身前认真地说道。
“小白,我赌不起,我的娘亲只有一个,我赌不起。”我抿着嘴角,声音有些颤抖。
小白没有再说话,他缓缓地放开了我,我仰着头看着他灿如繁星的双眸,心里五味杂陈。
可我仍然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天底下无论谁都能抛弃,唯有娘亲不能。
芙蓉花地里,谁都沉默不语,只有雨滴的滴答声,细细密密,重重地穿过心尖,疼得厉害。许久,我垂下眸子,离开小白的身边,缓缓地往回走去,一步一步无比沉重。
“昭明君,不如与孤去书房坐坐,孤那里有上好的翠缥,我们好好地谈一些事情,一些对你好,对孤也好的事情。”蔡侯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我没有理会,我知道作为昭明君的小白可能会再次和蔡侯,息侯甚至卫夫人沆瀣一气吧,毕竟小雨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盘棋局既然开始了,小白就不能再随意结束了,除非这棋局终有一位胜者胜出,否则谁都不能逃脱。
我一路行的颓废,却被络腮胡子一直尾随,仿佛他惧怕我反悔,一定要看着我进了合欢殿的门,才能安心离开。我心生厌烦,更狠络腮胡子的倒插一杠。我甚至自欺欺人地想着若不是络腮胡子拦着,我与小白已是逍遥于浪迹天涯的路上了。
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的络腮胡子,忽然心生一个恶毒的想法。转过身子继续装模作样地往回走,却暗中偷偷地拉着小雨问道,凭她的武功,可否能准确地将络腮胡子给砸晕。
小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与小雨返回了合欢殿之后,络腮胡子仍旧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一直到合欢殿里的灯烛光芒暗了之后才挪动了脚想要离开。
可他还没迈开步子,便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给措不及防地砸晕了过去。
巨石被丢弃在地上,借着宫道上微弱的灯火,小雨和我看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络腮胡子,诡异的笑了起来。
蔡宫的每一条宫道,每一处景色,自然是我比络腮胡子熟悉的多,哪里能躲,哪里有小门儿,对于这种阴暗的小手段,络腮胡子与我相比终究是稚嫩了一些。
“公主,要拿他怎么办?”小雨以无辜的眼神看着表情奸佞的我。
我按了按额头,想着他之前好像说过自己是朱雀护,听起来是暗影阁很大的官儿,若是将他无故的弄死了,想必也会被这些冷血杀手查出来,然后被暗影阁一门复仇追杀,这方法明显将自己无故地陷入了危险之中,想想就不寒而粟,自然不可行。
“小雨,你知道暗影阁的朱雀护是个什么品阶么?”我用食指点着下巴思考着问道。
小雨看着我,眼神十分惊恐:“莫不是这个人是暗影阁的朱雀护?”
从小雨那吃惊的表情之中,我更加确信这个络腮胡子在暗影阁的地位肯定不低。我没有说话,手指继续揉着额头,杀人取命行不通,断手断脚更加行不通。
小雨认为我还在思虑着朱雀护在暗影阁中的品阶,于是开口与我说起了有关暗影阁里之中级别划分。暗影阁总共分四个堂门,青龙门,朱雀门,玄武门跟白虎门,每个堂门都有一位堂主负责,统称为“护”,并且这其中朱雀护地位最高,是直属于宗主,其次是青龙护,玄武护和白虎护,而这个络腮胡子就是闻名江湖的朱雀护,江湖人都称他为“嗜血胡子”。(未完待续)
第五章 落絮尽飞还恋树
敢情这络腮胡子还真是暗影阁的一位大官儿。我想起小白说的,蔡宫之中隐暗之处,会有暗影卫盯梢,若是发现络腮胡子被我给砸晕了,指不定会出来救他,我转眼撸起袖子,俯下身奋力地抬起他沉重的身子。小雨见状连忙上前,帮我一起将络腮胡子连拉带拽地拖回了合欢殿里面。
当我拿出从小白那里得回的,早前骨碌送给我的匕首,站在络腮胡子跟前的时候,小雨突然挡在络腮胡子身前,哆哆嗦嗦地跟我说:“公主,虽然你是一介女流,但是趁人之危毕竟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好听,尤其你还要杀这样一个江湖地位高的人,以后找你来报仇的人会络绎不绝,我可不想让你从此置身于危险。”
“我没说要杀他啊?”我惊异于小雨的举动,心里却开始更加讨厌起络腮胡子来,我有种预感,预感小雨似乎对这络腮胡子情有独钟。
“那公主你要做什么?”小雨发觉自己的行为略有不妥,于是垂下眸子,尽量不再显露担忧的神情。
“他不是被称为‘嗜血胡子’吗,那我就让他只剩下嗜血,没有胡子。”我拿起刀,朝他的脸上刮去。
若不是他突然出现,今天我与小白一定会离开这里。这就是对他没事儿就喜欢凑热闹的一个惩罚。我将他的胡子用匕首刮了个干净,甚至眉毛都没有放过。
若不是小雨劝诫着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险些将他的头发也给刮了。
想是他刺杀人的时候,应当是伺机而动,大部分时间都是风餐露宿,模样理应十分沧桑才对。可当我刮了干净他脸上的胡子,才看清他长的其实也不赖,虽然早知道他已过了而立之年,但却没想到看起来倒显得比实际年岁年轻了许多,嗜血之人还能生的这般俊俏,老天也是个睁眼瞎。没了胡子的遮挡,他反倒看起来比之前更有丰神俊朗,这模样使得小雨面颊微红,更佳春心荡漾。
为了防止小雨过于思春心重,也为了防止络腮胡子抢走我的小雨,我用墨汁在他脸上画了一只鳖,然后叫来内侍将他丢回了芙蓉花地里去。
做完这些之后,已是清晨,我看了看雨后的天晴,不知为何心里空牢牢的。
络腮胡子被我剃干净脸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等他再出现的时候,眉毛已经长出来了,但是胡子却再也没长出来。他特意过来见我一面,就是告诉我他的名字不是络腮胡子而是宫涅。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现,又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他的名字。可我不知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淡淡地白了他一眼,高傲地未做任何回应,昂首挺胸,头不回地远离了他。
然而小白,再也没有出现在合欢殿,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有些想念他,更多的是愧疚。
蔡国依然是风平浪静,日日无事,可我却觉着似乎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犹如海下翻涌的暗流,已是暗潮汹涌了。
战事传来的时候,是在初夏。那天我在楚姬夫人的椒兰宫逗着刚会翻身爬行的芈炎,小姑娘在楚姬夫人的保护下长得特别结实,虎头虎脑的,对一切陌生都抱有着探索的精神。若不是楚姬夫人将卧房的地上都铺了软软的毯子,这小家伙身上指不定会摔出多少淤青来。
“终于还是打起来了。”楚姬夫人苦苦地笑了笑,抱起正在地上打滚玩儿的芈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于是从小家伙的嘴里连续地传出了清脆的笑声。
“早些时候,就有传闻说楚国的羊雍河决堤,淹了大片农田,然而楚王并没有对发洪水的地方做任何的赈灾和救助,于是坊间便传闻说楚王不仁,天地惩戒。”我杵着下巴,看着一脸慈祥的楚姬夫人,真觉得她如今呆在蔡国是个尴尬的时刻。
“在世人眼里的不仁,是从他继承楚王这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楚姬夫人淡淡地说道。
“那时他建议父王支持臻嫔与历将军乱政,放逐王太女玉穗,父王病重,他代政之时,臻太后将周公主玉琢嫁给他。之后父王仙逝,他继位,臻太后又封他为九州上第一个异姓王,这前前后后让多少诸侯国看了眼红,便说他为不仁,可是他是我弟弟,一直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弟弟。”楚姬夫人眼眶有些泛红。
“可是他灭了姜国,灭了姜国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包括孟曦。”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姜公只不过是变成了其他诸侯国的炮灰而已,绥绥,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难道还不明白么,众国皆惧怕楚国,但是却又不敢贸然对抗,于是便选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去挑衅楚国,他们以为楚国一战而胜再联合起来上秉周王,姜国便会得救,楚国也会收敛。”
“可是如若要是想强大起来就要打的对手一蹶不振,不敢言语,怪只能怪姜公太蠢了。”楚姬夫人将芈炎放回小床里。
“可是姜国那些无辜的百姓呢?”我质问道。
“无辜?”楚姬夫人笑了起来。
“妫翼,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每个人从出身身上就沾满鲜血,有人一出生就会杀了娘亲,有人就算是死了,还会有人继续因他而被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世上本就是相互追逐相互残杀,说无辜只不过是失败者对失败者的惋惜罢了。”
“我也曾经觉得孟曦无辜,我也曾经觉得锦葵无辜,我也曾经觉得我自己无辜,可是我现在不会可怜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觉得任何一个人无辜了。”楚姬夫人笑了笑,摇着芈炎的木床,逗着她笑。
我没有说话,但是不否认楚姬夫人说的话没有道理,我这种人还哪有闲心觉得别人无辜。
息国的兵入了蔡国与护国将军叔姜的军队在陈国的余陵汇集了。余陵那个地方离终首山不远,又是通往楚国最捷径之路,没有山没有湖,一马平川,一战而过,便有可能拿下伏镇,旧城,蓝渝三城再经由羊雍河过上饶直抵楚国腹地了,若是蔡候的军队还有实力的话,再向前一点就是楚国的都城东楚了。我私自觉得,若是蔡国跟息国的军队聚集在郡城关出兵会更好一些,郡城关挡在蔡国跟楚国的中间,自夏伊始就是易守难攻,楚国之所以这些年一直不敢动蔡国,想必就是因为郡城关。北边儿有伏山跟伏水湖挡着,南边儿是燕国,为何要从陈国打出去,或许是借了息国好,但是若是输了,恐怕陈国也会受到很大的牵连。
一连几天,传来的似乎都是捷报,息国与蔡国的联盟军一举攻下旧城跟蓝渝。蔡侯由此更信任息侯,于是息国的大量军队从雅安关涌过来,直奔尔雅王城。
然而,这场看似势头很猛,几乎要燃烧楚国的战争在不久之后火势转了个弯,直奔蔡国而来。
起先是郡城关遭到了楚军的攻击,本是联军的息**队支援到了郡城关之后,却变了样子,不仅将守城的三万人马屠尽,还为楚军打开了郡城关的大门。在旧城和蓝渝的军队还没来得及攻打伏镇,就被迫撤回蔡国,但是在抵达陈国时却被陈国的守城军截杀,全军覆没,包括将军叔姜。
息国背叛了盟约,我以为我肯定会被蔡侯拿去祭旗。却没想到在楚国兵临城下的时候,小白再次出现在蔡宫之中,将我带离这是非之地。
尔雅王城的路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尽是满街的荒凉与清冷。如今楚国的军队守在尔雅城外,城内如有任何人出,必斩刀下。小雨跟着我们一起,并且告诉我们在尔雅王城里有一条暗河道,潜下水底游一会儿便能出城。
小白盯着小雨看了好久,并且询问小雨是如何得知这条暗河道的。
我一想,小白并不知道小雨的身份,而且小雨也跟我说过若不是为了保护我在我面前漏了马脚,否则她的身份是要永远隐藏下去的。
我拉着小白迅速打岔,嘱咐到先快点离开这里,否则楚**队进了城谁也逃不了。
小白看了我一眼便不再问,拉着我们一路赶到小雨所说的那个暗河道处。
其实这条河是经过尔雅王城每一户人家的城内河,只不过在桥下排水的地方有一处幽深的窟窿河道,这条窟窿从何得来无人得知,因为小雨曾经用这条河道跑出过城外,所以仍然记得这条河道所在的位置。
抵达的时候,见河边儿一帮人正带着一群大约十多岁左右的孩子伫立在河岸边。不一会儿一个脸带面罩,浑身是血的人从河底浮了上来。周遭的人连忙将他从河面上拉回了岸边,那人去下了面罩喘着粗气说道:“不行,那边的河边围满了楚国的兵,我们去这一行十个人,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回来,剩下的全被他们杀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楚王真是个混蛋,唯一的一条路也被他给封了。
“老路,你看清那边有多少人吗?”我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约有百八十人,我听到他们叫领头的为白都尉,莫不是那战神白素?”老路的一番话让身边的人们倒抽一口冷气。
“难道我们逃不出去了吗?”一个小姑娘摸着腮边的泪哭道。
“不会,若是白素应该称呼为白将军而不是白都尉,将军曾寄家书的时候提到过白家还有一位少年郎白汍毓是白素的侄儿,此人年纪虽小,但是确是勇猛无敌,只是性子顽劣,被白素骂过很多次,天地不怕只怕叔伯。”我侧过身子望去,看清楚了说话人的模样,这人正是锦湘。
“可是禁军只剩下不多的人还要守城,河道那边围了那么多人,这些孩子该怎么送出去?”老路叹着气说道。
锦湘沉思着抬眼看了看身边一个一个稚嫩的孩子,目光扫视了一圈儿发现了站在一边的我跟小白一行人。
“你们?”锦湘惊异道。
“自然是得了蔡侯的应允,我是要带绥绥走的,若是你信我,我能将这些孩子带出去。”小白永远是先入为主,而他这一番话不由得让我想起之前蔡侯与小白的夜话,莫不是小白答应了蔡侯什么事情,所以才能将我在临危之际安稳地带走。
“你如何带?”坐在地上的老路虚弱的问道。
小白看了一眼老路,又看了一眼锦湘说道:“尔雅王城是一定会破的,现在楚军就是在耗着你们,不费一兵一卒,等你们投降而已,无所事事的白都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若是这城中的所有人出其不意地偷袭一下,并将楚军引到城下殊死一搏,或许河道那边的士兵就会被叫回去,以全力而攻打城门,这个时候再带着这些孩子从河道里游出去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那城里的百姓岂不是必死无疑了”,“楚军的手段又那么残忍”人群中几个禁军吵嚷道。
锦湘漆黑的双瞳盯着小白看,我从未见过如同现在这般的锦湘,双眸里的坚韧,像是钉子一般扎在我心里,开始翻腾。
“将这些孩子带到鲁国,交给鲁国夫人叔玉,还有我跟将军的双生子,孩子身上有曾经叔玉留给将军的信物,务必让叔玉善待双生子。”锦湘目光如灼,燃烧着火一样的希望,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吩咐站在她身后的侍女将已经熟睡的双生子交给了我跟小雨。(未完待续)
第六章 铁马踏破山河殇
锦湘说完话,便再次地将双生子抱在怀里,她低下头细细地看着她的孩子,眼睛里面布满了红丝,满目晶莹,可她却没有让自己的泪水落下,强忍着难过,不发任何委屈的声响。
“可是,锦湘,你不走吗?”我看着她不舍的神情,心里忽生不安的情绪,我知她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至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我也愿意相信,作为一个母亲的锦湘,是不会狠心地将自己的孩子弃之不顾。
“我要死守我家将军的家国,这样才无愧于泉下相见。”她目光坚定而温柔,从容不迫。
我的心不知为何,幽幽一颤。
“妫翼,我知道现如今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我请求你保护好我的孩子,他们最是无辜。”锦湘笑了笑,一身戎装,孤挺而独立。
我没有说话,呆呆的看着她,心里面从前那股厌恶她的情绪全都不见了,不知道为何,在面对现在的她时,我心有惋惜。
“将士们,楚国的铁蹄就在城外,无论我们怎么选择,最后都会共赴黄泉,但是我们的希望不会破灭,这些孩子,这些你们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父母为了他们的存活而牺牲了自己,蔡国虽破了,我们虽死了,但是我们的灵魂和我们的未来不会因为**的泯灭而逝去。”
“这些孩子终究会有一天,重回蔡国之地,见证我们曾经的忠诚与荣耀。”
锦湘的一番话,让已经快奄奄一息的老路变得精神万分,更让她身边所有士兵振奋不已。在她的身上,并不是只有自私与妒恨这些可怕的东西,她的忠贞不移,她的所负重任成为了她身上最闪耀的光点。将军已死,可将军的魂魄却与她同在,鼓舞军心,与众人皆同仇敌忾,让她成为了支撑蔡国危楼的顶梁。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以往从未有过的闪亮,想着自己若有一日在面对与她同样的境遇里,会不会如她一样,带领众人冲破黑暗,慷慨赴死。
时间紧迫,半点由不得人,这些想要出逃的孩子们与亲人依稀相别之后,便有我与小白、小雨带着,再由十几个被锦湘挑选出来保护孩子们的禁军,留在了河边,等着他们偷袭成功,引兵临城的暗号。
从白天等到黑夜,终于听到了震天的鼓声传来,我看见了一支飞向暗夜中的穿云箭破云而燃,而后便有冲天而发的厮杀声传了过来。
“快带好面罩入水。”小白即刻命令身边的人,他知道时间紧急,这招声东击西虽然可引楚人上当,全力攻城,但毕竟楚人不是傻子,入城之后不见年少豆蔻必定生疑,所以这些孩子就算是逃出了尔雅城,也不一定就是安稳无忧,他们的存活的机会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所以,与时间争跑,才尤为重要。
随即,在小雨的带领下,由一名禁军分别照顾着三到四个小童,迅速沉到水下去了。
初夏的天气虽暖,但水的深处却依旧冰凉彻骨,水中的寒气不住地侵蚀着身体,扎入骨子里面,冻得人直抖。
水下一片漆黑,更显无望无际。此时的小雨忽地从袖袋里拿出两只发着光的珠子,引着身后的人前行。仅仅靠着这两颗珠子发着淡淡的光,众人心里才重新燃有些许希望。
一人紧靠着一人,一路跟随,快速前行。我心里有些害怕,虽说之前在蝴蝶谷,小白教过我凫水,可我却觉着这水里的黑暗好像永远游不过去一般。我跟着小白拼命的向前游着,生怕自己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在胸口快要被憋到窒息时,河的另一边终于到了。
而本应该驻扎在河边的那群楚国兵果真不见了,湖的四面寂静无比,杳无人迹。
所有人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摘下面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并且清点着自己身边是否少了谁。
众人一一相拥,庆祝劫后余生。
孩子们上了岸来不及换衣服便趁着夜色开始赶路,如今郡城关已经被楚国控制了,那么只能从陈国绕路,历经宋国齐国,才能到达鲁国。现在陈国还算是安全的,所以只要出了蔡国,这些孩子们就不会在危险之中了。
由于小白异于常人的判断力,拯救了所有的孩子,一直跟在孩子们身边的禁军也都开始对小白平添信任,对于他后来的命令,未曾有任何异议。
小白拉着我,带着孩子们趁蔡国混乱,一路奋力奔逃。
“绥绥,你怕吗?”小白的手紧紧的握着我手,温暖又让人觉得安心。
我摇了摇头,气喘吁吁地说道:“不怕。”
“其实,你娘早已经被姬雪救了出来,并且就在雅安关。”小白回过头看着我,脚步依旧,风吹起他的衣袂和发丝,盈盈飒飒,美的不像话。
雅安关?那不是长亭公主的良人镇守的地方?
“如今长亭公主也在雅安与她的良人一起,蔡国就这样轻易的破了,那么下个就是息国。”小白伸手将我揽在怀里。
“息侯与卫姬夫人曾一同与楚王密谈,他们约定好,先假意与蔡国结盟攻打楚国,而后息国再撕毁盟约,与陈国楚国一同,反杀蔡国,瓜分城池,为了引蔡侯上钩,楚国还故意沦陷了二城作为诱饵,使得蔡侯更加信任息国,放心地让息国的军队,进入蔡国,与其一起并肩作战,攻占楚国。”他身上熟悉又淡淡地香气铺满我的鼻息,我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内心无比柔软。
“楚王想必已经知道了雅光公主在蔡国所遭受的苦难,因此才会急于求成地与息国和卫姬夫人合谋,颠覆蔡国,他不会放过蔡侯,但是顺手牵羊个息国,倒也不是不可能。”小白分析的头头是道,而我也听的十分仔细。
我早前也是这般想的,毕竟无论是息国还是蔡国,在面对强大的楚国时,都太渺小了,反间计玩不好,就会将自己的身家全部搭进去。
“想必息侯到现在还做着能吞食蔡国十城的美梦呢,可你看尔雅王城距离雅安关这么近,只要打开雅安关,息国就废了,楚王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这样好机会。”
小白那天晚上,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包括他最开始认为的是周王害死了他的父亲君绍,并且养大了楚国这只狼,他自然是想让这只狼吃掉周王室的所有人,并且搅的九州天下大乱,从而为父报仇。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在周地安阳,曾经效忠他母亲清河公主的旧臣引荐之下见到了大周的王,这才知道了,当时安阳内乱时臻太后与历将军的苟且,明白了当时周王玉重被臻太后钳制,始终不得亲政的苦衷。
误会解开以后,小白逐渐解开了心结,这也让周王对他逐渐看重,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子,不但封他为周王室的唯一昭明君,将他的娘亲封为虢国长公主并且赐了府邸,接回了安阳,还将清河公主之前在王宫所住的宫殿赐给了他,让他可以随意出入安阳王城。
随着周王对小白的荣宠而来的风言风语也在安阳城里传递开来,说小白是周王玉重想要拥立的储君,说周王想要将王位奉还给清河公主的后人。亦是这些风言风语,惹来了不少人的眼红,这其中最心有不甘的便是我曾经见到过的那位,紫衣的玉颜公子玉少染了。
小白身处权利漩涡,自然没有办法避开权势之争所带来的伤害,他只能不停地沉淀自己,韬光养晦,在周地慢慢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在周王面前甚至安阳拥有一席之地后,开始帮助周王平衡九州各国的势利。可是他忘记了,他早前已经无意开启了的棋局,所牵扯出来的势力,并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就像是蔡侯叔怀,我不相信,时至今日他没有看出来息国侯的真正用意,他想必心里早就明白,既是招惹了楚国,便是无路可退,破釜沉舟或是殊死一搏,才是最好的结果。
也或许,他早已看透楚王的意图,知道在蔡国覆灭之后,息国也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九州列国二百八十八年夏,楚**队与息国陈国,三国合力,反杀了蔡国大军,破了蔡国尔雅王城,而在位十三年的蔡成侯叔怀**在莫央宫。当年追随周先王大破商国的赤垢将军,或许怎样都不会想到,二百多年之后的某一天,自己的家国居然会被同是诸侯的楚国攻占。
楚军在占领蔡国后,依旧如同早先坑杀姜国一样,掠夺了城中的富庶,将女人掠做奴隶,青壮年只要有一点反抗的,便全部绞杀。
莫央宫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最终在傍晚的时候火势减小。楚军在莫央宫找到了两具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紧紧地缠连在一起,任谁都无法将其分开。而此时,抱着楚姬夫人遗孤的侍女找到了楚军的首领,将军白素,告诉他公主已与蔡侯同归,并且给出了楚姬夫人的亲笔密诏,让两人合葬与蔡国族陵。
所以,莫央宫这两具紧密相连的焦尸,便是蔡侯叔怀与他的妻子楚国公主芈雅光。
众人皆为沉默,尤其是白素将军,他出征之时曾答应楚王,一定要带雅光公主回家。
可现在,雅光公主却回不去了。
想必,她也是不想回去的吧。否则,她选择与蔡侯共同赴死,也不会因害怕别人以为非她所愿,而留有遗诏。
到底是年少夫妻,爱入骨髓,经得住这世上的一切纷乱。
白素垂着头似是在回想着什么,眼中所萌生的情愫,仿佛与他杀神这个称号十分不符。
他的鼻尖微微泛红,眼里似是有泪,却又无泪,他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吩咐着手下,善待雅光公主与蔡侯的尸身,按照公主遗诏中所述,将蔡侯与她以国君及君夫人的规矩同葬陵寝。
在搜宫之时,有士兵在雅光公主生前所住的椒兰宫里面,找到了一幅十分奇特的画卷,呈交给了白素。
白素虽不懂品画,但至少知道画是否赏心悦目,他见画中的人是雅光公主,便又细细地看了起来。
人物灵动,且活灵活现,似是在那灼灼桃花中,雅光公主又如活过来了一般。白素瞧见那画上的落款写着合欢二字,于是抓来了沦为楚国奴隶的蔡宫宫人,问清了这画是出自谁的手。
宫人如数将雅光公主生前与蔡宫里面最合得来的合欢夫人之事讲给了白素听,并告知,这合欢夫人原本是陈国的福祥公主,蔡宫混乱之时,不知所踪了。
白素闻此,去了这位合欢夫人所住的合欢殿,并且在合欢殿的床下如数发现了几本不堪入目的画册。
他命身边的亲卫将这些画册私自处理了,又在合欢殿里面找到了两幅与雅光公主相近的仕女图。
一幅画的是水边伊人,一幅画的是美人牡丹。
两幅画里面的美人,皆有灵动,甚至随着他手上力道将画纸摆动起来,仿佛画中的美人就要抬起眼睛看向你,朝你温婉地笑着。
白素将这三幅画收好,雅光公主的画自然要还给楚王,至于剩下两幅美人图,就交给自己的兄长白尧。
他这个哥哥知画懂画又善于作画,对这种奇特的画卷应当会十分喜爱,若是能亲手抓住这个合欢夫人,送给他哥哥,也一定是个不错的礼物。
就在白素沉溺于合欢夫人的画中之时,有亲兵来报,说尔雅城中,所有豆蔻年下的孩子,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白素眼神收紧,直觉之感,这位失踪的合欢夫人似乎与这些失踪的孩子有着莫大的联系。
他周身四散着一股无形的杀气,使得周遭的亲兵们都十分惧怕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去,吧白汍毓那小子给我叫过来。”白素皱着眉头,将手中的画放回了缃帙瓶里面,扔给了近身服侍他的侍婢。(未完待续)
第七章 山河破碎风飘絮
我走的脚踝酸痛,浑身乏力。他见这一行人与我一样,已经累的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待到算得上暂时安全的密林里,便吩咐孩子们原地休息,他吩咐几个禁军在附近镇子上找一找可以代步的马车。
小白建议这些禁军和这些孩子,他们最好伪装成走南闯北的戏班,否则这一群孩子突然凭空出现,目标到底是明显,会让人平白生疑。不如就借着戏班子赚钱之名,一直走到鲁国。
几个跟着的禁军来不及休息,即刻按照小白的吩咐,急速地去周围的镇上寻找。
奔走了一夜,孩子们也都没了气力,暂且的休息,也让他们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况且他们身上还一直穿着湿哒哒的衣裳,趁着此刻休息来更换下来,以防风寒上身。
有些孩子想必是饿坏了,来不及更换身上的湿衣裳,便拿出包里的干粮狼吞虎咽起来。
此时,锦湘的两个双生子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饿的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小雨看看我,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胸,立即抱住自己,摇了摇头。
我哪里有奶能填饱这两个小祖宗的胃?
“姐姐,我这里有阿娘亲自熬给我的米汤,我可以分给他俩喝一点。”一个身穿绯色棉布短褂子的小姑娘,递给小雨一个水袋,天真无邪地说道。
小雨连忙接过水袋,分别从水袋里面倒出了一些乳白色的米汤,这才堵住了双生子的嘴,让他们停住了哭喊。
“姐姐,可以给我留一些么,这些是我仅存的了,以后我再没有机会,能吃到阿娘给我熬的米汤了。”小姑娘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说道。
“你放心,我就给他们吃一点,待到下个镇子就给他俩找个奶娘,姐姐会给你留下很多,很多的。”我听到小雨声音里,也带着哽咽。
善良的小雨,为了故意不让小姑娘平添负罪感,才这样说的,蔡国已乱,不冲出重围,哪里能寻到奶娘来喂这两个婴孩。
能喝到点米汤,就已经是天赐的恩惠了。我到现在肚子还饿的直叫,方圆十里,哪里又能有填饱肚子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坐在小雨的身边,我抱起其中双生子的其中一个道:“我这次出来的比较匆忙,除了头上娘亲给我的扇形玉簪,就只剩下袖袋里的这些碎银子,我这里有信北君留下的玉佩,你带孩子们到了陈国就去找信北君,跟他要够盘缠与去齐鲁的通关文书,再将孩子们安全送到鲁国去。”
“公主,那你呢?”小雨接过我手里的碎银子与玉佩问道。
“我要和小白去雅安关接娘亲,然后一起回陈国,将娘亲送还到父亲身边。”我轻轻拍了拍双生子新换的粗布襁褓,他们喝了米汤之后便不再哭了,安静地用明亮的双眸打量着四周陌生又新奇的环境。
“我想要和公主一起。”小雨认为我又要无缘无故地将她抛下,急的红了眼眶。
“我知道,”我安抚着她的肩膀道:“但是你要帮我,帮我完成对锦湘的承诺,我与她虽非挚友,但她对蔡国对叔姜做的一切却让我无比敬重,所以我向她承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我不放心不下公主你。”小雨眼角有闪亮的泪水划过。
“我与小白公子在一起,便是这世上最安全的事情了,你莫要担心,我相信他对我的爱与你的赤诚之心一样,绝不会将我置身于险境。”我抬起手,拭干她眼角的泪痕,欣慰地说道。
“既然公主相信,那我也相信,我这就帮助公主,送这些孩子们去安全的地方。”小雨强颜欢笑地说道。
“此去路途可能不一定有多艰辛,但想必是也会有许多险阻,保护好锦湘的双生子,保护好蔡国的遗孤,等你回来我们陈国见。”我拍了拍她肩膀装作十分轻松的模样,生怕她再起什么不安之感。
我并不知道我和小白,能不能成功地逃出这权利的纷争,也不清楚小雨是否能同这些孩子一起安然无恙地抵达鲁国。若是任何一方未得善终,那么今日便是诀别。
小雨的瞳仁晶晶亮,看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的心一软,双臂将她圈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小雨的浑身颤抖,像是在抽泣,我想松开她,为她擦眼泪,可她却手臂收紧,不让我动。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公主都要好好活着”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呢喃着。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也要给我好好地活着,不管我身在何方,你也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这边我们才歇息了一会儿,但见远处有三辆马车驶了过来。
起先我们小心翼翼地隐藏在灌木之中,不敢出来,后来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小白之前吩咐,去寻找马车的那些禁军,于是都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出来与他们相迎。
“刚才有兄弟在附近找吃的时候,看见远处有楚人的兵,打着旗正在往这边赶,好像是在找着什么?”将孩子们一个一个送上马车后,一个高瘦的汉子对小白说道。
“想必那白素是看出了城中无一少儿的端倪,这才吩咐手下的亲兵追赶,前来抓他们吧,你要知道,这些孩子的想法还未成熟,稍作训练便可最为最厉害的武器,没血没肉,没情感,生死都在别人手中的武器。”小白眯着眼睛说道。
我站在小白的身边闻此,顿时觉得这楚王可真是个不好惹的人,蔡国已经破国了,逃的逃死的死,却连这些孩子都不放过。
“小白,这些孩子一定要安全送到鲁国,我答应过锦湘的。”我伸出手扯了扯小白的衣袂道。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这些孩子的。”小白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身开始告知这些保护孩子的禁军们,莫要都聚在一起,务必分成三路走,并相互约定在十天之后,于陈国圣安王城,北城门城根下相聚,如果哪边十天还未到,就说明是出事了,其他到达陈国的人只等三日,三日期限一到,便不顾其他,立即启程,半刻都不能耽误。
如此都分散开来走,也不会一网打尽,就算被抓住了几个严刑拷打,供出其他人的线路,再赶到了去截杀,也都来不及追上剩下的人,三日之外,人早就走远了。
我跟小雨再次惜别,并且相互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楚国使众人陷入了血雨腥风,仿佛每时每刻生命都在受到胁迫,我自然是害怕,尤其是听说杀神白素手段的残忍,于是便将他完全想成了是修罗场里面的恶鬼,眼睛似铜铃,血盆大口,并且长着长长的獠牙。
小白见我身体不停的在颤抖,于是将我搂在怀里打趣的说着:“平时看起来还听凶悍的,怎么这时候还怕了?”
我白了他一眼,挣脱出他的怀抱,往前走了几步,朝着远去的车马挥了挥手,心想着净慧师父平时给佛爷念了那么多经书,可以定要保佑小雨平安归来,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向骨碌交代。
小白缓缓走了过来,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我。我看他眼神奇怪便随口说道:“小白,不要这样看我,我现在没心思做那事儿。”
小白听了一头雾水,反问道我:“哪事儿?”
看着他一脸天真无邪,心里不知怎么地就想逗弄他一番,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就那事儿啊,你在蝴蝶谷可没少和我做。”
小白看着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低着头笑了起来,并且带起手敲了我额头一下:“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啊,现在还想着让我亲你,我是在看你要扮作什么身份好,如今蔡国息国都不太平,总不能这么张扬的让你行走在路上吧。”
“这有什么难的,我把头发扎起来,就扮作你的小童子就好了,紾尚阁不是有好多名仕喜欢带着小童子云游四海么,你就找一个你最熟悉的扮作他就好了。”我看着小白娇艳欲滴的嘴唇悻悻地说道。
“你咽口水做什么?”小白咬着嘴唇,挑着眉毛突然问。
我赶紧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脖子。我猜我一定是饿急了,才会吞咽口水。殊不知,自澹台家与小白成亲后,我再每每见到他那张俊秀无双的脸,就恨不得将他扑倒蹂躏一番,就连咽口水都变成了本能反应。我想我是中毒太深,一定要小白亲亲才能解开。
“我是渴了,想要喝水,我们快些走吧。”我连忙大步向前,不敢再多说一句。
小白不知何时跟上来的,起先他还沉默不语,走着走着突然拉过我,将我抗在身上往树林深处走去。我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拼命捶打着小白吼道;“小白,你要将你姑奶奶扛哪里去?”
“我带绥绥去喝水解渴。”小白心情好到极点,连说话的声音都清澈高昂。
此时我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趴在小白的肩头上,动都不敢动,生怕碰了小白不该碰的地方引火上身。
他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将已经血冲头顶的我放了下来,还没等我站稳,大手就穿过我的发丝,扣住我的后脑。我仰头向他,他低头于我,两个人就这样吻了起来。
时隔好久的亲密,虽然有些羞涩,却又充满着重逢的雀跃。相互挑逗,相互缠绵,自从离了终首山,我和小白一直是聚少离多,两人独处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于是每次的亲密,我都格外珍惜。我甚至有时异想天开,若是能将小白随身揣在怀里就好了,这样就再也不会和他分开了。
两人腻歪了一小会儿,便稍稍更换了衣物,便继续朝着雅安关的方向赶路。
入夜,我与小白烤了他抓来的野兔,吃饱了之后,正要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人声。仿佛很多人,不光是人,还有马蹄的哒哒声。
小白起身迅速灭掉火堆,踢灰烬到石头里,而后又拉起我朝一边的灌木丛里藏去。不一会儿,便见到黑暗里有一队人马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细细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证实这些来者都是楚国的士兵,这支队伍只有六人,应该是探路兵,先行于此择地,而后大部队才赶来此处安营扎寨。
我与小白本来是要默默地走开的,但是突然听到其中有一位士兵说,在蔡国的希绣庄遇到一位绣女师傅,此人在楚人掠夺之时并没有任何慌乱,而是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蔡国山河图绣完了。原本都是要用匕首自杀的,却硬生生地被白都尉救了,那女人长虽然不怎么美,但是性情却很好的样子,两只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能滴出水一般。若不是白都尉在,这些人早就要办了这个女师傅了。
污言秽语随着而来,我心里一火,他们嘴里所说的女师傅,我已猜到是雉儿了。早前我就听小雨说,雉儿所绣的蔡国山河图是希绣庄即将献于蔡候生辰的贺礼。
我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些楚兵,一边埋怨自己,居然忘记将雉儿带出尔雅王城。
“绥绥,在楚人的眼下救人,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知道雉儿帮过你,但是如今你都自身难保,你确定要在这里不走吗?”小白轻言细语地问道。
我低头不语,内心矛盾又挣扎。一边是不想管闲事,惹麻烦,一边是雉儿这些年的心思纯真,待我真诚。
若是今日换做是雉儿,想必她会毫不犹豫的救我吧。见人危难而不救者,视为不义之人,其实想想我自己还真是自私啊。
“小白。”我望着他,轻轻地叫着他名字。
“好了,你不必多说,等大队人马来了之后,天色再黑的浓一些,我潜入他们的营帐里帮忙找到她,救她出来。”小白腾出一条腿,让我坐在他怀里。
不远处,探路的楚国士兵见四周平稳,并无伏兵,于是便遣回两个士兵将大队人马带领过来,剩下的几个便开始清理起四周的石块。(未完待续)
第八章 树阴照水爱晴柔
夜漆黑下来的时候,楚军已经在这片地方安营扎寨了。
透过营帐外火堆的光亮,我瞧见大约有三四十人,手脚上都拴着沉重的铁链,正被几个楚国士兵赶进了一座营帐里面。而后便有士兵将营帐围了起来,轮流看守。
我猜想着或许雉儿就在这其中,可心里却有疑惑,为何楚军会平白无故地带这样多蔡国的俘虏行军呢?况且这是要带着他们往哪里去呢?难不成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地点与早先屠杀姜国百姓一样,坑杀这些俘虏?
我仔细地观察着在营地之中来回巡逻的卫兵,见他们近乎将自己的营地巡查的密不透风,不知怎地,我突然有些怕了,甚至没有刚才那般热血沸腾,那般想要将雉儿救出。
我侧过脸,借着半分光亮在暗色之中凝视着小白俊俏的侧脸,轻声言语:“小白,我不要救她了,我们赶紧走吧。”
小白闻声转过脸,神情略有意外地看着我。我与他相隔咫尺,更为认真地凝视着他绝色而又深邃的双眸,仿佛像是暗夜中的萤火一般晶亮,让人的心为之悸动不已。
“你可否确定,若我们离开了,就再不能返回来救她了。”小白认真地说道。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说在失去雉儿跟小白之间选一个,我肯定是不会舍弃小白的,就算是雉儿将来得知后,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就算我一生都背着不安的心,拿去我的命,我都认了。
但是,我还是要选择小白平安。
小白见我如此坚定,遂而展颜欢笑,他拉着我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他读懂了我的担忧,却只字不问。
“先莫要起身,你随着我的脚步一齐后退,注意脚下,莫要发出任何的声响”小白环住我的肩膀,带着我慢慢往后挪动。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随着小白,轻手轻脚地往后撤去。
少时,我与小白即将远离,忽地脚下却传来尖锐的声响,我低头一看,是一把短刀正插在小白的衣角上,这短刀再向前两寸就是小白的脚踝。
我惊出了一身的虚汗,连忙拉过小白的衣角,将他整个人护在身后。
平静的夜泛起了波澜,不远处的楚国士兵先是听到了声响,而后便都举着银枪往这边看来。
我的心仿佛跳到了喉咙口,惊慌失措地看着朝这边跃跃欲试的楚国士兵。
暗夜之中忽地传来了响亮的说话声:“来者究竟是敌是友,烦请出来现身。”
小白拔掉岩石上的短刀,将它藏在袖袋里面,而后他用手指在我的手心里写到:“不要出来,等下慢慢逃走,这些人我可以解决的掉,在今天别离小雨的那处地方等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白便从灌木里站起身,从容地走了出去。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楚军的火把越来越亮,还听到了诸多拔刀的声响。我缩进灌木丛里不敢露出头再去看,瘫在地上竟吓得不敢逃走。
“别来无恙啊,昭明君,上次洞庭一别,我们也有些时日未见了,能再此地相遇,着实是有缘,敢问可是周王派你前来,协助我军之力,还是故意在这深夜里赏月,却被我们搅了雅兴?”那人识得小白是昭明君,却在话语之中带着嘲讽。
“将军莫要胡乱猜测,周王没那个闲心去管你们诸侯之间的纷争,我也没那个力气去协助楚军,若说是赏月,我若是有这个闲情逸致,也不会在战火所燃之地闲逛,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小白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就好像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且使刚好发生的。
“哦?那还真是巧了,既然有缘相遇了,不如昭明君赏脸,去我大帐之中杀一盘棋如何?”那人的声音里,似是掺杂着异常的兴奋。
“我没有闲心与将军下棋,也劝将军早些休息,以免耽误后面的行程。”小白话声音慵懒,听不出一丝紧张之感。
我以为两人是旧识,对话也不过是闲话家常,心里想着或许再过一会儿,那位将军就会放小白走。
可当小白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沉重的脚步声响又传了过来,像是许多人同时聚集到一处地方。
“白将军这是做什么,是想杀了我吗?”听到小白这样说,我心里一惊,这脚步声难不成是楚国士兵围困小白而动的声响?
“不敢,不敢,我不过是想要帮助周王保护昭明君罢了,你看这蔡国顷刻覆灭,强盗与贼人定会趁着乱时谋财害命,况且夜已深了,我又怎能放心昭明君独身离开,如若昭明君在此间发生了意外,我白素可没法向周王交代不是?”
这人是白素,与小白一直说话的人,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白素。
我双手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惊声而语,我想着方才小白让我独自离开,恐怕已经是猜到楚军营帐外喊话的人就是白素了。他这般一心让我先走,倒是想得开。
“我还用不到你来保护。”小白的声音里,终有怒意。
“呦,昭明君不必动怒,我不过是想尽所能及地保护你罢了,难不成你还怕我吃了你?”白素的话不堪入耳,我听到后都气的浑身发抖。
我倒是从未听闻战神白素还好男风,他莫不是看上了小白,想要据为己有?
“我劝将军谨言慎行,难不成要九州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战神白素其实是一个男女皆好的浪荡之人吗?”听得出小白在极力地压着心里的怒火,就连声音也是在颤抖着。
“知道又能如何,我白素向来喜欢美人,不管是男美人,还是女美人。”白素得寸进尺,说话放荡且笑的玩味。
站在他身边的亲兵们听到这句话时,也都大声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无论是白素还是这些楚人根本就没把周王室放在眼里,所以连身为昭明君的小白,也是可以由着他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随意侮辱。我被怒气冲昏了头,再也忍不住,猛的站起身,拿起脚边的石头,朝着白素的头丢了过去。
白素早先没注意到灌木丛的我,虽然接住了我突然袭击过去的石头,却还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白将军,我跟混沌兄弟中的混沌弟弟可是很好的朋友,而且还是拜把子的兄弟,他这些日子正愁着没有什么思绪画画,我倒是可以把你的喜好跟他说一下,让他专门为你量身定做一本,由你做主角的断袖春殿画,想必届时画册一出,定能风靡九州天下。”我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
白素见道突然出现的我面色稍有惊异,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忽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是遇到昭明君带着小情人夜里来树林里幽会,我得这帮兵蛋子扰了你们的雅兴,也难怪你们会如此生气,在下倒是对昭明君有些刮目相看了,这般寻欢作乐的方式,当真是世间少有啊。”他随意说出的话,却让我对传说中的杀神白素,有了地覆天翻的改变。
这人野蛮又粗狂,不识礼节又胆大妄为,行为放荡桀骜不驯,甚至脑子里面长满了蝗虫。
“我与昭明君的情感未曾颠倒阴阳,并且光明正大,天地可表,何来幽会之说,倒是你将军白素,亏你尊称为九州上的杀神,却没想到竟还有龙阳之好,莫非你忘记了当年的郑国是怎样被周王颠覆的,难不成,你也想让楚国成为下一个流放之地吗?”我气不过他侮辱小白,因此义愤填膺地与他对战口舌之争。
兴许是我的言语过于激烈了,也或许白素从未被像我这样一个妇人骂过。他面色铁青,神色凶狠地看着我。我想若不是小白那时将我迅速拉回了怀里,我被白素长刀削掉的,就不只是耳边的青丝,而是整个头颅。
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有看清楚白素是何时移动,何时抽刀,何时出的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吓的瘫在小白的怀里。
“多嘴的人就该死。”白素再没了方才的笑容,一副冰冷的面孔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躲在小白的怀里,哆哆嗦嗦地往白素那边望去,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面前那人的模样。
他身材高且长,尤其那一身魁梧的银色甲胄,不但勾勒出他的身形伟岸,气势雄厚,更让他的凶狠看起来不可抵挡。虽四处征战,但是面色却不黯哑,一双刀眉凌厉,鼻子坚挺,远远望着就让人畏惧。
我开始后怕地吞着口水,悔不当初自己的冲动。
“白将军,她是我的妻子,我这次便要带她回安阳去见周王,我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出什么危险,也请白将军高抬贵手饶了绥绥这回。”小白眉头紧锁,薄唇微抿,他不停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
“妻子?”白素眯着双眼朝我看了过来。
感受到他如野兽一般的凝视,我连忙将脸埋进小白的怀里,不像刚才那般张牙舞爪,吓得不愿去看他。
“我放了她,昭明君于我又什么好处吗?”白素突然笑了一声。
“我会回安阳秉明舅舅,给楚王一个正当灭掉蔡国的理由,以至于不被其他诸侯诟病。”小白说道。
“这算什么好处,我大楚现在已经不用看其他诸侯的脸色过活了。”白素甚是自负的说道。
“难不成大楚是想取大周而代之吗?”小白的声音凌厉,质问着白素。
“取而代之倒是不敢,不过若是囚禁了你来胁迫周王,倒也是一步稳妥的棋,他本意便想要你来继承大周之位,可他却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儿子,这个傻子似还不太愿意臣服于你,若是将来他儿子继位,禁不住耳边风对楚国动手的话,到是可以让楚国带着‘清君侧’的旗号与昭明君一同去到周地走一遭,不过届时的昭明君,恐怕只能为我大楚的傀儡了。”白素的话,让我真真正正的清楚了,楚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妄想。”小白将我护在身后,拿起手里的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身边的楚兵。
我站在小白的身后,身体打颤,看着楚兵一个一个地朝我扑过来,小白守在我身侧,再一个一个地解决。他的手法虽然干净利落,但是因为要护着我,几招过后便开始力不从心,肩膀被刺了一刀。
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拿起躺在地上散落的长刀,开始帮助小白反扑。
好在少时与骨碌学过几招,早先在蝴蝶谷的时候,小白也教过我几招山鬼剑法,我自己对付一两个士兵没什么大问题。
许是见我与小白二人配合的十分默契,连续将迎面而来的楚兵打的节节败退,白素也拿起长刀直朝小白扑去,与他纠缠在一起。
小白投入与白素的对抗中,无法再空出手来对付蜂拥而上的楚兵。而我所要面对的楚兵越来越多,对抗的也越来越吃力,我不停地闪躲着迎面而来的兵刃,因为消耗的体力越来越多,拿着长刀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瞥见小白与白素过了几招之后,不知为何处于下风。我想要冲上去救小白,于是拼劲全力抵抗着一个个挥刀过来的楚兵。我背后忽地传来刺痛,猛地回身用刀挡,手臂上却又被划了一道血痕。
我想我与小白两人,可能今晚都要做楚兵的刀下之魂了。
不刻,突如其来地大力拖拽,让我迅速被困在了一个人的怀抱中,眼前寒光乍现,长刀而出,挡住了我身后所有楚兵的进攻。
我诧异的抬起头,看到了是许久不见的络腮胡子,确切的来说,已经不是络腮胡子了,是暗影阁的朱雀护宫涅。
我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后背的撕裂地疼痛,让我有种想要昏厥地错觉。宫涅将我抱起,放在一旁的巨型岩石上。我推开他的阻挡,抬起眼睛朝小白那边望去,却见小白早前的一袭白衣已经被血迹染透了。他胸前,背后,手臂和大腿都有殷红的血色流出。(未完待续)
第九章 犹为离人照落花
我想要冲过去看他的伤势如何,却发现自己没法动。
“今儿这是什么日子,连暗影阁的人也来跟着凑热闹,这蔡国里面所藏的势力,还真是不少啊。”白素猛地出掌,打在小白的胸口,小白倒在了地上,并且猛地喷出了一大滩血,白素以刀尖压制着小白的胸口,使他不能再起身与他厮杀。
“昭明君归你,我带走那个姑娘就行了。”宫涅自顾自地说这话,完全不在乎白素不爽的神情。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白素眯着眼睛,手上的力道更狠了半分。
我眼睁睁地看着白素的刀剑刺入了小白的胸口,却无能为力,只有泪流。
“如果不是我的相助,你今夜就见不到昭明君,凭这个理由够吗?”他走到小白身前,俯身将小白手里的短刀夺了过来,插回自己的刀鞘里面。
我这才想起来,这个短刀是他在息国,伪装成息国侯的禁卫时所带。原来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与小白的一举一动,
若说在息国时我对络腮胡子还存有感激,在蔡国时,对络腮胡子将仅有的感激消磨殆尽,那么现在,我对他只有厌恶。
我看着匍匐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伤并且努力支撑着自己,不断要站起身的小白,心像灌了酸水一般。
“暗影阁一般不都是暗杀或者凭雇主差遣押送重要的质子吗,怎么一个朱雀护偏偏对一个姑娘上了心,莫非这姑娘的身份不一般?”白素盯着我的眼神像是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我蜷缩着身体,身上不停地打着冷颤。
“我的事,自然不用将军过问,你要昭明君,我要这姑娘,反正这姑娘对你来说也是无用,何不便宜了我,将来若是将军有事求到暗影阁,还能有个人情讲。”宫涅面无表情地说道。
白素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看了看因为受重创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他思虑了片刻,而后欣然地接受了宫涅的提议。
我被宫涅抱走的时候,隐约看到了白素命亲兵将小白抬进了营帐之中。我不知早先白素是故意说笑来恶心小白,还是他真是个男女通吃的放荡之人。我惧怕小白受到伤害,却又无力救他与水火,此间的内心煎熬如同层云迭起,更如烧竹一般炸裂,因为背后和手臂上的伤又无力与宫涅抗衡,索性气的张开了嘴狠狠地朝着宫涅的胸口咬去,恨不得将他的血吸干。
若不是他,我跟小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若不是他,想必我以后也不会面对那么多风雨。
有时候,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想遇到的人却遇不上,不想遇到的人,却偏偏跟在身后,折磨你,践踏着你,将你抽筋剔骨,饮血吃肉。
每当我遇到不想面对现实的时候,都希望睁开眼睛的自己其实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我还在终首山,娘亲还在,骨碌还在,净慧师父也在,还有那翩翩少年依旧是明眸皓齿,兰芝玉树。
可现实终归是现实,醒了就不能再装睡。
我动了动手指,缓缓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笑茅草屋里的土炕上。背上和手臂的伤口也都被上了药,包扎妥帖,身上的衣物被换成了女服,虽然是清爽利索的窄袖长裙,颜色却是稚嫩的粉蓝。
“醒了?”宫涅端着药碗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曲着身子,艰难地穿着长靴。
他放下汤碗,半跪下来帮我穿鞋。我推开他,冷冷的说到,不用。
他有些失落的站起身,拿着汤碗走到我面前,默默地说道:“喝药,你的伤口虽然不太深,但是也要好好调养,要不以后会留下疤痕。”
我艰难地穿上靴子,因为要弓起身子的关系,扯到了我背后的伤,并且传来阵阵地疼痛。与此同时,我忽地想起昨夜小白身上血染满身的伤口,他要有多痛?
我抬起头狠狠的看着他,看着他递过来的汤碗,反手便打翻在地上。
“是**子要你带我回去吗,还是又要被送去哪个诸侯国作质子?”我死死地瞪着他。
他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却不说话。
“这些都不是对吗,既然是如此,就说明你和**子还有息国侯的雇主关系已经结束了,那么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救小白,若是救不出,那我便与他同死。
“你回来,你打不过白素。”宫涅连忙大力拉扯我的手臂,让我停滞不前。
“宫涅,你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子让你杀我你便杀,不杀就放我走,虚情假意的说是救我,却又变相来囚禁我,你不觉得恶心吗?”我甩开他的手时,牵扯到了背后的伤,一阵撕裂的疼痛告诉我,可能伤口又裂开了。
“那昭明君起先故意协助叔怀毒害你,并且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你就不恶心了?”宫涅两眼通红地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而后死死地扣住我的双臂。
“我爱他,所以就算被他利用我也心甘情愿。”我抬起手用力地抵挡着他胸膛的侵蚀,因为愤怒而浑身上下都在战栗着。
宫涅的双瞳紧缩,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我抬起腿整想踢他的时候,却被他用力地甩到了土炕上的被褥之中。
背后的伤口受到了重击,致使我整个人头皮发紧。完全顾不得反抗。
宫涅随即如同疯魔了一般。开始撕扯着我的衣服。
“你爱他,你爱他,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他,我现在就要玷污你,来为了你爱他,为了你的贞洁,自杀吧,自杀啊。”我前所未见他这般歇斯底里,仿佛是要把我的血肉生吞了一样。
我无力反抗,等到上身近乎赤膊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啃噬便由脖颈一路向下游走。我望着头顶的房梁,灵魂暂时抽离了身体,仿佛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无论怎样挣扎也没法逃脱。
我的嘴巴被他的长舌撬开,带着侵占的湿滑长驱直入,他的吸吮十分诱惑人心,但我却感到阵阵的反胃。
我想,我对小白应当是中毒至深。否则凭宫涅所拥有如同刀刻般的完美身形,可是以往我春殿图册里面最爱受姑娘所喜爱的一类。
我不断地自我安慰,想着他模样俊朗,若是能有一夜良宵,也算不上是我吃了亏。
可我的身体逐渐地在抵触着除了小白之外,所有人的触碰,不管那人比小白好了多少倍,我心依然觉着膈应。
他的大手揉捏着我的柔软之处,蛮横的霸道几乎要将我胸前的柔软给撕碎了。
“宫涅,你是不是喜欢我?”他的湿软的舌尖滑向我耳垂的时候,我轻声问道。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双眸子布满血色,他歪着嘴角笑了笑,一脸邪魅,而后又再次紧靠我,耳鬓厮磨地说道:“我才不会如你一般没有尊严,卑贱如同个官奴一般,我不要喜欢你,但是,我只得到你就行了。”
我有时候在想,暗影阁是不是一个十分黑暗而且又压抑的地方,我总觉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有一种是被逼无奈,而另一种就是天生嗜血,比如白素,比如宫涅。
我任由他在我身上驰骋,不做任何反应,就在宫涅准备长驱直入的时候,我的胸口突然开始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就好似以前噬心蛊在体内发作了一般,我弓着身子,嘴里发出凄惨的喊叫。
宫涅自然是吓得停住了手,见我一脸惨白,背后的伤口又裂了开,鲜血瞬时涌了半身。
想必我现在这副模样,太过于骇人,将宫涅方才那股淫邪之火淹没了些许,他终于恢复如常,拿来他砸碎了的草药,慢慢地往我后背的伤口上涂着药。
他见我浑身上下在不住地发抖,敷完药后,便将之前从我身上扒下来的衣裳,又一件一件地重新套回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这疼痛并不是来的毫无预兆,因为有续命蝶和金蚕噬心蛊的子母蛊分放的原因,这使得我和小白冥冥中会有一股绳索将我们的感官联系起来。我想这痛一定是白素正在给小白施加的,虽然我不知道白素用了什么方法去折磨小白,但是这痛告诉我,小白一定不会好受。
不在敌人面前示弱,是我一向的作风,尤其这人还是总喜欢找我麻烦的宫涅。我趴在床上,牙齿紧咬着被子一角,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叫喊声,一双眼睛充满了愤怒地瞪着他,让他不敢向前,只能坐在土炕对面的竹凳上,满眼愧疚地看着我。
“老朽我只是得空去挖了些竹笋,才走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寒舍还能有贵人看上。”在我胸口疼的让宫涅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一个穿着白色衣袍,鹤发童颜的老人背着一个竹筐走进了屋子里。
老人仙风道骨,走路身轻盈无比,若不是如此,宫涅也不会完全察觉不到老人的到来。
我用双手抵着胸口,闻声抬起头,艰难地看着那个老人。
“抱歉了老人家,贱内身子不适,所以借您的竹屋一用,等她好一些了,我们就走。”宫涅站起身,立即塞了几两银钱给老人。
老人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钱,看了我一眼随即问着宫涅:“小娘子得的这是何病,老朽我略懂医术,不知公子是否愿意相信我为你家小娘子瞧上一瞧?”
宫涅感受到老人身上并没有习武之人的真气,见他又远离市井,清幽娴静,与世无争,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回身见我疼的难受,又死撑着不肯妥协。
他终究是心软了,见不得我疼,更见不得我跟着他铆劲伤害自身。于是便求着面前的老人来为我诊治。
老人有礼地俯身上前,替我切脉,询问了我哪里疼,又是如何疼的。我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并随之在老头的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这个味道对我来说十分熟悉,我脑子里迅速回想着,猛然曾想到在蝴蝶谷时闻到过这样的药香味,而且小白身上也有过这样的味道。
我看着老人炯炯有神的双眼,故意更大声地喊着背后的伤口疼。
老人随即在征得宫涅的应允下,仔细地瞧起了我背上的伤口。
“你采来的药草只是去腐生肌,她现在的伤口需要的是镇痛止血,我背篓里面应当有一只生着红花的齿叶药草,你快去帮我拿来,否则你家小娘子这后背定要留疤了。”老人淡淡的说道。
宫涅闻声连忙回身去老人放在门边旁的背篓里面寻找,此时的老人忽然低下头假装地看着我背后的伤,细声地在我耳边问道:“小娃娃,你不用说话,如果我说的对,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我眨了眨双眼,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听到他说道。
“你可否识得蝴蝶谷的君执?”
我点了点头。
“你可否得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又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是坏人吗?”
我再次坚定的点了点头。
待宫涅拿回了长着齿叶和红花的药草,老人没有再说话。他接过药草,放到石臼子里面,将其全部捣碎,又从袖袋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瓷瓶里面的药粉洒在石臼中,搅拌均匀之后,敷在我后背的伤口上。
我背上突然传来沁凉之感,疼痛瞬时是缓解了不少,只是胸口处却还有阵阵疼痛传来。老人见我捂着胸口,蜷缩于一处,便故意拿出一支银针,在我右手的壶口穴处插了进去。
我胸口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抬起头满怀感恩地看着老人,却见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并且故意用手点了点我手上壶口处的银针。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其中的深意。
他不言明,仍旧是在微笑。
少时,他转过身嘱咐宫涅,一定要等到我背后的草药变了颜色才能拿下去,切勿让伤口在敷药时再受到任何撞击,并且让我好生休息,莫要情绪不定。
宫涅对他千恩万谢,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塞给老人。
老人摆摆手,没有手下宫涅的碎银,十分洒脱地与宫涅告别,又背着竹篓去林中采药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