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蛛鸟
任永海当了大半辈子刑警,这心理素质可以说极好,但是,今天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愣神了。他一听我说的话,忙将脖子偏向旁边,像落了枕一样。
这时,那根银丝开始慢慢旋转,进而变粗,不一会儿工夫,任永海左边的肩膀上已经落满了数量惊人的丝线。
我们都没料到,彼此会中招。
“林坤,该怎么办?”
“不能乱动。”
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若是稍微偏一点儿,估计整个脖子都得被绕进去。
“林坤,任队,你们......”前头的队伍已经走得没影了,我们两人又不敢擅自移动,只剩下彩云和徐雅娴两个能动的。
但是我同样担心她们俩会不会也中招。
“你们别过来!”
“我......”
“林坤,难道就等着风干成茧不成?”
我仔细盯着任永海肩头那一撮古怪的蛛线,想要找出它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顺着蛛丝的方向,我渐渐将视线瞥向了空中,只见一根细若牛毛的丝线从半空中降了下来,另一头消失在山腰处的密林之中。
“好家伙,果真叫我逮住了老鼠尾巴。”我心下一横,反手握起肩头的蛛丝,那东西一接触到手,只觉得又黏又利,充满了弹性。
“不好,快放手!”任永海刚一喊,我脚下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起,整个人朝天空中飞了出去。
几乎就在我眨眼的那一瞬间,身边的蜘丝如同一张吞天食地的巨网将我死死地缠了个干净。
我握着丝线的手心里顿时传来一阵切骨削肉的剧痛。我低头一看,居然是被那一把蛛丝割进了皮肉。霎时间,红色的血顺着蛛丝蔓延开来。
我被困在密密麻麻的蛛丝里头,看不清下边的状况,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被吊上了树梢,我手头的火把早就熄灭了,试着叫了几声,也不知道外面能不能听见。
在黑暗幽闭的环境,最先要战胜的就是自己的恐惧,我强迫自己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伸手去摸靴子里的匕首。
这时,不知道谁贴着我耳边嗡嗡地哭了一声。我立刻条件反射,用手拍了一下耳朵,可惜什么东西都没碰着,空把自己那半张老脸抽得火辣辣的疼。蛛网内的空间有限,绝不可能容纳第二个人,我手脚几乎是贴在一处,整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蜷缩的状态,能明显感觉到有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后背上。
我也顾不得去细查到底蛛茧内有什么东西,将匕首一横,用力向面前的黏得要死的蛛丝扫了上去。没想到一划之下,居然豁开了一道细长的切口,这玩意儿内部的蛛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股弹性,反而脆弱得要命。
山头上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我浑身一战,这时那凄厉的哭声又在丝茧内响起,嗡嗡嘤嘤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说不尽的诡异。
我握住匕首扭过头去准备乘着外面的月光看个清楚,不料眼前一黑,脸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盖住了。
“他娘的什么玩意儿!”突袭之间,我慌了神,一边挣扎,一边用手去扯。
那东西浑身是毛,手指掐下去又碰到了坚硬的外壳。体积有脸盆大小,因为被它迎面扑住,我不得不紧闭双眼,不断地拉扯,并没有看清到底是个什么
怪物,只觉得脸上像爬了无数的蚂蚁,又痒又疼,恶心极了。
因为不知道遭受了什么东西的攻击,我内心的恐惧急速膨胀,手中的力气没个准数,“呼”地一下,脸颊火辣辣地一疼,居然将那东西硬生生地扯断了。
惊魂未定间,我又抄起匕首对着手中那半截东西狠戳了一下,便被它溅了一身血。后来想起这事,其实相当后怕,如果当时遇到的是一只毒虫,那我这般切尸毁骸的行为,简直与自杀无异。
不过当时的情况,我的脑子根本来不及转,只想要将它彻底杀死。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面前只剩一摊被捅得稀巴烂的碎片。
我用手指戳了戳,结果却挑上来一段银光闪闪的丝,看来这一只流光四溢的圆形茧果真是它用来捕食的牢笼。也许是因为刚才丝茧被我捅破,坏了它关起门来享受美食的习惯,这才在突然之间朝我扑来。
“怪了,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吐丝那应该是昆虫才对,可是昆虫哪来的血啊?”我狐疑地看着溅在自己身上的血,很是费解。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觉自己脸上还叮着半截尸体。这家伙的口器虽然短小,却十分密集,有点像鞋刷,一旦被它叮住,口器就会直接扣入皮肉,不拿出点壮士扼腕的勇气,是很难脱身的。
“啊!”我深吸了一口,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口,一手抠住了那半截尸体,狠下心来发力一扯,只觉得自己脸上顿时被揭去一层皮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
丝茧内光线不足,光靠我之前划破的小口子根本看不清这怪物的真面目,我又连划了几刀,想将丝茧彻底捅破从而脱身。不料整个丝茧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我蜷缩在里面,如同被裹在棉被里的小鸡,遭人蒙头一棒。
“尼玛的!”我暗骂了一声,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索性将洞口又扯开了几分,探出头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我自己吓退回去。外头星空遍野,整座仙人峰仿佛都在我脚下。
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只破网好似悬挂在山间巨木里的一处牢笼,周围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有许多这样的银网。一个个呈圆梭状倒吊在枝头。
一想到刚才失踪的那些人,可能遭遇了与我相同的恐怖经历,我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决定要将这片害人的银笼毁去。
下定决心之后,我就四下寻找出路,离我最近的一棵枝头,大致有两米左右的距离,这要是在平地上,一伸脚就过去了。可我此刻被悬挂在半空中,既找不到起跳点,更寻不着发力处,如同被困在棉花堆里一样,叫人窝火。
既然跳不过去,唯有从我所在的枝头攀爬出去,才能到达对面。可我看了看头顶上的蛛丝,细得跟头发丝儿一样,感觉风一吹就断了,难道我真要以它作为媒介才能爬上树头?
就在我犹豫的当口,对面枝头的银茧猛地晃动起来。我隐约听到里头有人晃动的声音。我再也不敢等,生怕慢上一步,里头的人就被那怪物化为腹中晚餐。
为了防止被锋利的丝线划伤,我撕下一段布料,包裹在手上,然后两手一拉将上半截身体拖出银茧,想都没想就握住了连接银网和枝头的蛛丝,奋力朝上攀爬。
别看着一节短短的蛛丝,虽然细,可承重力相当强,我整个
人都挂在上头,它居然纹丝不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看上去与银茧所用的丝似乎不同。
我边朝对面枝头悬挂的银茧靠近,边思考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儿,“按次旺的说法,马帮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仙人峰过了,而且当地来往的行人商客也不在少数,怎么就从没听说过,山上有这种怪物?”
“看它们的数量和体积,更不像是最近才冒出来的。总觉得有些年月了,难道它们平时是靠吃素过日子的?今天是瞧见哥几个长得不顺眼,所以才打算开开肉荤?显然不对啊,可为何大家伙都没事,偏偏在今夜,出了纰漏,是日子不对,还是因为其他特殊的原因?”
我百思不得其解。爬到那颗银茧跟前,我匐在枝头,对茧里头说:“谁在里头,喊个话,我来救你了。”
我耐心地等待着回应,有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我几乎以为里头的人已经遭了毒手,要放弃希望。
慢慢地里面传来呜呜的声响,虽然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呼救。我心中一喜,也不管是不是能破茧救人,顺着树枝一下子滑到了这颗银茧边上。
此时银茧忽然再次晃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秋千左摇右晃。势头之猛,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摔落出去一般。我想上前去稳住它,可惜为时已晚。
只听见一阵破锦断绸的撕裂声,呼啦一下银茧底下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我开始只当是里面的人要掉出来,心说不好。却见从那道口子里慢慢钻出来一只白白胖胖的东西,我被吓了一跳,随即躲进一旁的密叶之中。
那东西出来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大半个身体已经露在空气中。
我离它不远,连它身上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一对白底黑边的翅膀,将它整个身体包裹在中间,如同刚出茧的蛾子一般。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像是蛾子,倒像是一只怪鸟。它浑身披毛,犹如一只白色的大雕,只是身上的羽毛稀稀拉拉,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更要命的事,这怪鸟的肚腹极大,好像怀胎九月一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随着那东西的移动,发现羽毛下面竟然还隐藏着细长的节肢,我立马就联想到了蛛丝的来源——蜘蛛。
“这可不就是蜘蛛的腿嘛。”可是,我怎么都无法将蜘蛛和鸟类联系到一块,“难道这两个物种通婚了?”
我用手指比画了一下,它此刻虽然蜷缩着身体,但已经足足有半人高,待会儿要是振翅一飞,乖乖,翅膀起码两米以上,绝对是一只巨大的畸形怪物。
一看这东西的体型,我就知道,方才银茧中的人恐怕早就死了,是我一厢情愿当做人家在求救。那激烈的震动和声响不过是这只庞然大物破茧前的征兆。
看到四下到处挂满了悬银茧,我警觉到自己几乎被这些巨型怪物包围了。这一只是刚刚出生不假,可难保周围会藏着早就孵化出来的成虫。
一想到自己进了虫子窝,我急忙往树下爬,不曾想,一抬手,就碰了一鼻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灰。
我打了个喷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黑黢黢的,连眼白都没有。它行动起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此刻几乎与我贴面而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第085章 畏火
我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动物,也不知道它究竟属于什么物种,按照生物学中界门纲目科属种的说法来分,估计是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也难判断。
说它是鸟类吧,一则身披羽毛,符合基本特征,二则体型巨大,有血液,均为脊椎动物特征,若是昆虫之属几无可能。可又该如何解释身下的蜘蛛腿,和吐出的蛛丝呢?
眼下这个情况,我自然是无暇去探究它到底是何物,权且叫它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蛛鸟。
被蛛鸟迎面一盯,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树端待得太久了,已经暴露了目标。
几乎就在吐吸的片刻间,那巨 物振翅一扇,无数灰白色的鳞粉如下雨一般劈头盖脸地朝我这边卷了过来。
“我去!”因为不知此物是否带毒,我不敢小觑,看准了后路,翻身一滚,直接扑入了密林茂枝之中。
那东西虽然巨大,毕竟是天上飞的,一时间无法穿透枝叶,我抓住这个机会一溜烟地蹿下树去。
这鬼地方到处都是银茧,谁知道一会儿有多少幺蛾子要扑出来。我没有支援,不至于傻到冲过去跟它死磕,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人家可不光有手,还有翅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落过雨,我一落地就踩了满脚的烂泥巴,差点摔倒。不过片刻也不敢耽误,抬头看了一眼那东西的动向,果真是叫密不透风的树冠绊住了手脚,一时无法靠近地面。
我拔腿就跑,专挑道窄林密的岔路走。那东西一直在我头顶上跟着,没有一丝松懈。我心里明白,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想一个脱身之策,而关键是与大部队会合。
只是我初到仙人峰,此刻连方向都无法辨别,想从此地突围简直比狗嘴里抢包子还难。
急智之下,我想起次旺说过我们此行的目标是翻山索道,人马和货物都要从索道走,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对岸。当时他也说过,我们的位置离索道不过数百米,我被诡丝拉上山崖不过十来分钟,只要能摸到主干道,顺着山势一路往下走,必然能找到马帮的行踪。
打定主意之后,我不再犹豫,鼓起一口气,准备冲出树林寻找生机。空中不断有银色的粉末往下落,这说明蛛鸟还在上头盯着。我实在不明白,如此巨大的生物,是如何在此地生存下来的。
水寨离这里不过半日路程,又常有旅人从山上借道,刚看它们的幼虫在山道上以诡丝捕食银茧做笼,整个过程熟练老道,是它们的祖先在进化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捕食本能,绝非一日之功。如此巨大的体积,它们平时到底是以何为食,为什么附近的居民,假道的商旅从来未受到过攻击?
我始终觉得,马帮被袭击一事不合情理,只是一时间,思绪太过混乱,又忙着逃命,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拾眼一看,好家伙,原来这里的树端上同样缠着一只银茧,此刻正摇摇欲坠,只怕又有蛛鸟要破蛹而出。
我一看此地不宜久留,想也没想转身准备离去,却
看见银茧底部忽然燃起一阵火光,刚才那阵异响就是银丝燃烧时发出的。我见其中蹊跷,心生疑惑,也不急着逃,快速巡视了一下四周,从地上抄起一根朽坏的树枝朝着火的银茧上捅。
一戳之下,居然听见里头有人喊疼。我心喜,看来这位兄弟还未化作蛹食。当下又猛地挑了几下,想赶紧把那东西从树上弄下来。不想火焰越烧越旺,我在树下都被烤得两眼发疼,再不抓紧,估计里头那人不被怪鸟吃掉,也要葬身火海。
里头的人似乎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冒着火光的银茧像一只大红灯笼,不断地晃动。
很快在大火和晃动下,银色的茧子底部裂开了一道焦黑的活路,还没来得及看清掉下来的人是谁,就觉得头顶上一重,我整个人后背朝下被压倒在地。那一下磕得我,脊椎都快撞断了,疼得哎哟哟地直叫唤。
“林坤?”我身上压着的人正是任永海,满脸黑灰,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烤化了。
“老任,你没死啊?”
任永海死里逃生,他看了一眼在树端燃烧的破茧,笑道:“我看你被抓上去之后,也学着你的样子,拉了一下银丝。这不,就被困住了。”他指了一下脖子,那里全是血,又红又肿,“要不是随身带着打火机,恐怕咱们现在也说不上话了。”
我见他身上除了被咬伤的痕迹之外,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几处已经冒了水疱,尤其是手臂上,皮肉红现,如果不及时消毒包扎,很可能会留下隐患。
此时破茧因为火力猛烈,终于挂不住,整个摔了下来。我忙将任永海拉到一边。
“灭火。”我脱下外套,冲了上去。这地方到处都是易燃物,随便引一个火星就能引起森林大火,必须趁现在立刻扑灭。
任永海也明白其中利害,立刻跑上来,先是将地上的枯枝烂叶拋去,接着用脚猛力地踩踏火茧。我俩忙了半天,好歹是把燃烧中的银茧灭了个干净。
任永海喘着气,看了看伤口,对我说:“这地方太危险了。我看八成是虫窝,快走吧。不知道马帮那边怎么样了。”
“出了林子,找大路,这种地方如果真有索道,必定不可能藏在密林里头。应该是比较空旷的地方,然后还要有结实的基石打底。”
“我们现在的位置,大致在仙人峰三分之二的地方。次旺他们说索道在山腰上,我们如果能回到来时的盘山道,速度就快了。”
我说你先别急着走,伤口稍微处理一下。任永海也提醒我小心自己的伤势,他哪里知道我早已是百毒不侵,我倒是想看看这怪鸟的毒有多厉害,能不能抗衡锦鳞蚺。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我为任永海的伤情担忧之际,身后不远处看到两点亮光,我惊讶的发现,竟然是徐雅娴和彩云来了。
此时,我也顾不上这两个丫头是如何福大命大,竟然完好无损地到了这里,立即让徐雅娴为任永海处理伤口,徐雅娴的背包里有水、酒精和纱布,正好可以应急。
徐雅娴将任永海身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布头都扒
了,然后用清水给他冲了伤口,酒精也不敢直接擦上去,只在一些边缘处,把碰上泥土的部分大致清理了一下。
我又用破损的衣料和酒精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这才上路,去寻找大部队的人马。
一路上,我与任永海将蛛鸟的事情说给徐雅娴和彩云听,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任永海问道。
“不太可能。”我摇了摇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它们靠什么为生?你也看见了今天的场面,绝对是肉食性昆虫......不对,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昆虫。”任永海跟我有同样的感觉,“也许,是鸟。”
任永海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嘘了一声,抬头去找那只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怪鸟。转了一圈,天空中没有找到一点儿踪迹。奇怪了,刚才还虎视眈眈一路尾随着我,怎么徐雅娴和彩云来了之后,它倒销声匿迹了。
我看了看任永海,此刻手臂上包着纱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像有什么驱虫秘方的样子。
徐雅娴见我看天,也跟着停了下来,问我怎么回事儿。我将蛛鸟失踪的事跟她说了一下,徐雅娴沉思了一下,说:“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它怕的不是人,是火?”
听徐雅娴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非常有可能!刚才我在扑火的时候,的确没有再看见粉末飘下来,这说明它当时已经不在现场了。这之后,我们一直在救火,起码到刚才为止,也没有见到它的影子。我看,这种怪鸟八成是畏火,早就逃远了。”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盘山道的痕迹,任永海指着前方的火光大叫:“那里有人。”
我一看的确是篝火驻在山崖间,知道这是次旺叔他们在下边,立刻朝山道跑了过去。
没一会儿,马帮的队伍就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那边的人,也明显感觉到山林里的火光。强巴第一个看见我们,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力地朝我们挥手。
队伍里的人,见我们从山上头走下来,一个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丹增原本坐在火堆边上,一听见有动静,立刻拔出了他那杆双筒猎枪。
我怕他冲动之下走火,大喊道:“是我们。”
德阳拉姆和次旺叔同时站了起来,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强巴这小子快步迎了上来,一张黑脸,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把抱住我说道:“你们可真吓死人了,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我只说我们并不碍事,先见了次旺叔再说。强巴忙点头说好,拉着我快步向山间空地上的篝火营走去。
走进一瞧才发现,队伍里的人又少了几个,几个伙计一个个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见了鬼一般。
我也没多问,径直走到次旺叔面前,对他说:“失踪的事,我弄清楚了。是山间的一种怪鸟在捕食,它们用韧丝做饵沾在人肩头,趁人不备的时候,就发力提上山去,我们刚才差点死在虫茧里头。这里太危险,还是早点撤出去为好。”
第086章 凌空飞渡
次旺叔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尤为凝重,他听我说完山顶上发生的事之后,静静地坐了下来,叹气道:“这么说,我的人都是叫山上的怪鸟给裹去了。妈的,老子跑道这么多年,仙人峰这块地方,每一块儿石头都摸着走过,怎么偏今天,遇上这样晦气的事?”
丹增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憋了回去,后来才知道,他那一串拴在一块儿的伙计,果真是叫山上的丝吊了上去,好在带头的人聪明,及时将腰间的绳子割断了,死里逃生。
德阳拉姆见大伙都不说话,将手中的柴火一丢,带头发言:“咱们都走到这里了,索道近在眼前,哪有不走的道理?既然山上的怪物怕火,大家只管把火把都竖起来。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一个个傻坐着孬不孬?”
“我呸!”有一个养马人忍不住暴跳起来,“老子才不是怕它,老子要上山,给兄弟们报仇!”
说完,取出腰间的弓弩,作势要走。立刻有几个人也跟着他起身,嚷嚷着要放火烧林,把那些东西逼出来,给死去的马帮众人垫背。
眼看局势要乱,就听一声巨吼:“这到底我做主,还是你们做主!”
次旺叔一跺脚,所有人都震住了。
此刻他脸色铁青,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抄出腰间的猎枪,环视众人,说道:“咱们是马帮,不是土匪。当初入伙的时候,签好了生死状。这个仇要报,可不是现在报!”
“洛桑你要去给兄弟们报仇,我第一个点头,可这事现在办不得!所有人听我的,立刻收整东西,查点货物,牵上骡马,咱们过索道下山去,等回来的时候,老子把这片山头铲平了给你们看。”次旺叔说话,根本不容其他人反驳。
任永海咋舌,朝我比画了一个大拇指,“次旺是个英雄。”
次旺叔对他摆手:“生意是我们自己接的,怎么能因为出事了,就迁怒别人,我们马帮没有这样的人,你们自己也要小心,我们现在要去下索道。”
我一路上都在听大伙谈论仙人峰索道,眼下就要见到它的庐山真面目,不禁有些激动。
先前带头哗变的洛桑听了次旺叔的话,走到空地边缘处,他高举火把,将山壁上的树枝一把扯落下来。我早就奇怪,为什么寸草不生的山道上,会有一处布满枝叶的角落。没想到原来是马帮做的掩体。
次旺叔解释说,这个掩体的作用其实并不是为了隐藏索道的位置,他指着嵌在山崖上的单线钢丝说:“你看这个锁头,要是不好好保养,用不了几趟就要出危险。我们的人会定期上山检查更换索道配件,这些树枝是用来防风挡雨的。你别看这玩意儿简单,飞渡直下,过了山下的婆婆溪,就到了黑云寨了,比平时翻山节约了十几倍的时间。”
我遥望了一下山脚下,果然在南麓有一处河溪,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强巴兴奋地为我们介绍起这条他小时候光屁股摸虾的母亲河。据他说这附近最大的一条溪河,寨里人吃喝拉撒都离不开这条婆婆溪。
而溪面上,此刻如星河一般璀璨的是他们寨子里特有的捕虾方式——放河灯。利用的是河虾向光的原理,捕虾人在溪面各处插上削好的木桩,以木桩为中心,围一圈尼龙网,最后将灯泡挂上小电机,拴在木桩中央,一般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收网,捕上满满一网的虾子。
“以前都是用煤油灯,最近才改用电
机,一个电机能连十几个灯泡。方便着呢!”强巴说着扯了扯钢丝,准备第一个下索道。
次旺叔一下子将他拉住:“你个子小,不能当先锋!德阳拉姆,把筐给我,我先下。”
次旺叔负重而行,是为了确定钢丝能够承受所有人的重量,强巴毕竟是个少年人,也就一百来斤的模样,他过得了索道,不代表其他人也能顺利通过,更何况队伍里还有马匹和货物。
我没想到次旺看上去粗陋,心思却十分细腻,连这些容易马虎的细节都注意到了,正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平日里有人会上山检修,也难保它关键时刻不出意外。
次旺将一支铁打的双头挂钩,用棉布包住手握的一头,然后又在连接索道的那头抹上了油脂。
我问德阳拉姆既然知道单向索道危险,为什么不再安一条,并成双股的,好歹结实一些。
她想了想回答说:“你看锅头腰间挂的那一节钢丝,待会儿滑过去,连在对岸不就成了双向的?”
我不解地问:“既然这样,那一开始就做成双向索道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每次冒险?”
德阳拉姆咬了一下嘴唇并没有回答我。
我料想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心想:“这马帮说穿了是一种运输业,他们挣钱,走的都是常人走不了的路。如果此处的索道修成双向的,就会减少路途上的风险,必然有其他人愿意冒险一试。”
要是天底下的人都能一夜飞渡仙人峰,那等于断了马帮一条财路。单行索道不但危险,而且有去无回,一般的商旅是断不敢轻易尝试的。马帮每次渡索道,都要先派一人在山这头将另一道钢丝接好,等那人带着钢线到了对岸,只要将锁头连接好,就能形成一个简易的双向索道。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再将第二道钢丝撤去。这样一来一往,断了别人的路,发了自己的财,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我心知这些跑马人苦钱不易得,只是有些担心,单行索道,靠的是向下的重力和引力,一旦他们想从对岸折回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遇上什么突发状况,那可怎么办。
正想着,次旺已经整装待发,他朝洛桑等人比画了一个拇指。然后高呼一声,拉住挂钩,双脚在崖边一蹬,如同一只脱笼的猛虎,一下子飞了出去。
看着次旺健硕的身影,大家都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德阳拉姆用手搭在额头上,张望了一下,回头说:“再过去一个人,帮锅头拉绳子。剩下的人,把马匹和货物捆结实了,等双行道准备好了,咱们就走货。”
我问她马匹和货物要如何从这万丈陡崖上运过去,陆地上的牲畜,生来就惧高。马匹也不是什么温驯的动物,要是它们半道上乱动出了闪失,那不是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洛桑白了我一眼,粗声道:“俺们的马不比你们那些汉人的娇气,别说过索道,下火海都不怕。你待会儿看着好了,我这匹黑云上去之后要是敢乱吼一声,我这趟的工钱全分给你小子。”
听他的口气虽然像在故意找茬儿,但我知道他其实是因为火急火燎地赶这趟货,凭空叫马帮折损了兄弟,洛桑碍于锅头的威严不敢当面叫板,只好没事找人来吵两句以求发泄。
所以我心里虽然有火,但也不愿跟他当场叫板。这时,强巴看不惯,上前阻劝,反倒被洛桑劈头
盖脸地教训了一顿。
“才结识多久的人,你倒替他说话。这些汉人又奸又诈,特别是那个老头尽给大伙添麻烦。强巴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是不是收了人家好处?”
强巴被气得两眼发直,我见不惯这种不讲理的人,沉下脸来,挡在他面前。
“你,你要干吗?”
我抬手就是一记耳光,那洛桑早有防备,速度却没有我快,凭空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刮子,正要发作,又被我一声巨吼:“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孩子闹别扭。你怎么好意思现在起内讧,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对得起对面的马锅头嘛!”
这招叫做先声夺人,诀窍就是必须在敌人发作之前,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把对方吓得没了火气,你自然而然就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给洛桑来了一个下马威。
其他人本来正在整理行李,准备下索道,一听见我们这边闹开了锅,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
洛桑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辩解。德阳拉姆忙上前解围,她两手一伸,用力地捶在我二人肩头:“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两个大男人,也不害臊。洛桑,待会儿你先过去,帮锅头在对岸接货。林兄弟,你以前下过这种索道没有,我找个人教你?”
我不好意思拿一个姑娘家为难,就顺着她起的话头把谈话内容接了过来。转头一看,只见徐雅娴脸色铁青,知道这丫头从未有过横渡索道的体验,此刻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断崖,心中惶恐也是正常反应。
“我倒是没事,就怕我这几个朋友......”
德阳拉姆会意,对徐雅娴说道:“姑娘,这事其实跟学游泳一个道理,没下过水的都怕把头埋进水里,呛过一次自然就不怕了。索道也一样,你试一次就知道了,这事比吃饭难不了多少。”
徐雅娴“哦”了一声,又问:“那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我打趣说:“那可就没办法了。要不你留张字条下来,有什么要说的,我回头替你转达。”
徐雅娴气的当场就要抬腿朝我屁股踹一脚,我哈哈大笑,说这都是玩笑话,帮她放松心情而已。
这个时候,洛桑和次旺已经相继到达对岸,他们在对面扬起了绿色的三角旗。德阳拉姆在这头也挂起了同样的旗帜。她回头对剩下的两个养马人说:“索道已经上结实了。你们把马拴紧,准备过去。”
只见其中一个黑胖墩点了点头,将一匹五花大绑的货马赶到了悬崖边上。那高马似乎早已习惯了跟随马帮翻山越岭,搭索道走险滩,此刻面对陡峭的崖谷没有半点儿惊慌,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随他们几个养马人摆弄。
没多大会儿工夫,裹在马匹身上的皮带扣就被挂上了索道下面的悬吊处。我问德阳拉姆是不是要找一个人和马一起过去,她怪我没见过世面,笑道:“怕什么,都是老马,习惯了。再说太重了索道也受不了,更容易出危险。”
说着,就见两个养马人相互做了个手势,齐声喊了一声号子,将货马推了出去。
虽说经验老道,可毕竟摆脱不了生物的本能,那匹白马被他们一把推出山崖,整个身子一沉,四蹄立刻在空中飞快地奔腾起来,不断地发出嘶鸣声,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山下河溪对岸,次旺和洛桑两个人,戴着木工用的粗线手套呼哧呼哧地拽着绳索往自己那边拉。
第087章 药
丹增招呼两个手下过来,把过索道要用的挂钩和皮带交到了他们手中,说道:“你们俩跟上。”
任永海对涉及人身安全的事习惯亲力亲为,他在一旁将要用的装备上下检查了许多遍,就差用牙咬了,最后很笃定地对我说道:“好了,这下绝对安全。”
徐雅娴则依旧慌张,很是焦虑,唇色发紫,看上去很不好。我对任永海说,他负责护送彩云,我带着徐雅娴过去,任永海看了看徐雅娴,朝我点了点头。
任永海身先士卒,带着彩云先去对岸接应。我和徐雅娴走到崖口,发现大部分的人员和马匹已经运到了对岸。丹增强调他要殿后,看着我们全部安全抵达对岸才肯跟上来。
“别怕。”我看了徐雅娴一眼,伸出手,示意她抓住我的胳膊。
徐雅娴为难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什么样子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繁文缛节干嘛,你不会是想一个人留在这荒郊野岭吧?”
我话音未落,徐雅娴立即将我的隔壁紧紧抱着,抗拒道:“不要不要!”
“这就对了嘛,我跟你二叔好歹也是平辈,放心吧,叔叔是不会占你便宜的。”
“呸呸呸,等到了对岸在跟你算账!”
我俩一到对岸就被次旺叔稳稳地接住,他笑道:“好小子,第一次过山道,不慌不忙的。也没听你叫一声,是条汉子。”
我其实小腿也在打战,一路上没敢朝底下看一眼。徐雅娴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闭着眼被拉到对岸来的,人说眼不见为净。
次旺叔将插在一边的绿旗拔下,换上了一枚黄旗。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人和货差不多都齐了,让那边收尾的人准备收索道。”
此时,对岸响起了哨声,最后一箱黑木箱顺着双行索道一路飞驰而下,原本在岸边接应的伙计不知因为什么,并没有上前接住货箱。我大呼不好,只见货箱带着巨大的惯性一下子冲上了河岸,发出了一声巨响。
停在边上的马匹受了惊吓,顿时变得狂躁不安,到处乱撞。
马匹受惊不是小事,我曾经见过一匹发狂的成年马,掀翻一座农舍,破坏力十分惊人。
次旺叔深知其中厉害,高喊:“一队人去接应对面的货物,一队人跟我去追马!”随后他高举马鞭,“啪”地一声在卵石滩上抽出骇人的声响。
我对驯马并不在行,立刻招呼徐雅娴,让她躲到一边去,千万别挡在马匹前头。然后转身朝河岸跑去,想帮养马人照看刚才摔落下来的货物。
我举着火把,蹚过溪流来到浅滩附近,因为货箱的撞击,原本遍布在河道上的虾灯已经被撞坏了不少,我只能依靠火把的光亮来寻找水中的货箱。
走近一瞧,发现那一口木箱已经碎裂开来,要不是因为外头捆着麻绳恐怕早就散了。我蹲下身来,凑近货箱,想试着将它拖出水面,无奈这东西死沉死沉的,又进了水,一时间竟动不得半分。
我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经验丰富的养马人正举着探照灯和鞭子,两两一组拉起绊马索开始对发狂的马匹进行围阻。
我见他们都腾不出手来帮忙,只好自己想办法收拾眼前的烂摊子。我将手伸进水里摸索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还是河水本身就凉,手一碰到水里的箱子,就被狠狠地冻了一把,一股钻心的寒气从货箱破裂的缝隙透了上来。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
将脸贴近水面,想看看箱子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将火把移到近水的地方,自己俯下身子去看,可惜缝太小,又太黑,根本看不清楚,只隐约觉得里面那东西好像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乍惊一下,我忙将手抽回,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河水反光产生的幻觉?”因为我实在不相信有什么活物能在这样的箱子里存活。
我不死心,使劲抬起箱子的一角,用脚在河床地下拨弄过来一堆沙石垫在货箱底下。这样一来,箱子破碎的那一面就被暂时抬离了水面,方便我确定刚才是否是错觉。
这次我直接将捆在边角的绳子拉开了一截,箱面上的缺口立马散开了大半,一股绿色的烟雾腾空而起。
我被吓了一跳,心说:“次旺难道也倒腾化学武器吗?”也不敢再上前,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拽起绳子,想将箱子捆回去。
这时就听见我身后一阵狂吼,我急忙回身一闪,只见丹增满脸死灰,拼命一样举着枪朝我砸来。
“你吃错药了啊?!”还好我反应快,手下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手一挥,将火把挡在了面前。
可是,丹增竟好似浑然不知疼痛一般,一把扯了上来,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扣住我的手如同一把铁钳,“刷”地一下将我甩了出去。
我整个人朝后一仰,后背重重地磕在箱角上,原本就摔得四分五裂的箱子根本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眨眼的工夫,连人带货物都跌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头。
丹增大吼一声:“不!”
然后,他立刻扑了上来。
我当时呛得满鼻子、满眼睛的水,心里郁闷极了,“老子好心帮你抢救落水的货物,你反倒偷袭我,早知道这样就把你这堆破箱子一把火烧了,省得事多。”
我一口凉水呛住了嗓子,差点当场溺毙。本以为丹增要落井下石当场办了我,不料,他竟好似没看见我一样,只一个劲地去捞那些碎木头。
我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了个透,火把早就熄灭了,岸上的人已经平息了马匹的骚乱,纷纷往我们这边跑来。
我咳了很久才将嗓子眼儿的河水吐了出来,也不知道那箱东西是不是有毒。我见丹增蹲在水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全无方才的杀气,就走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老年痴呆又犯病了啊?你到底想干吗?”
丹增缓缓地回过头来,脸上的皮肤不知为何像癞蛤蟆一样鼓了起来。他双手垂在水中,握着一样东西,我凑近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那是一只腐烂的断臂。
丹增直勾勾地盯着我,蹲在水中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皮肤如同浸泡多时的尸体,又肿又烂。我上前一步要拉他,他却像发了疯一样的往后退去,嘴里不断地嘟囔:“我送,我送,我一定送......”
我怕他犯了失心疯,也顾不上那么多,连跨了两大步,将丹增牢牢地按住,朝岸上大叫:“丹增出事了,快来人帮忙。”
一直跟在丹增左右的那两个伙计原本在岸边观望,一听出事看,非但不上来帮忙,反而转身往林子里跑。次旺叔和洛桑二话不说朝我这边跑来,边跑边问怎么回事儿。
我看了看丹增,此刻既不喊也不闹,如同失去了心智一般,颓坐在水里。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早就不见了,四下也没有灯,我怕他乱来,一直半扶半按着,也腾不出手去寻找落水的东西。
“丹增怎么烂了?”洛桑手中举着探照灯,他一看丹增的脸,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结巴道,“不......不会是被人用了,药......”
他“药”字刚刚出口,次旺叔已经一掌呼在他脑门上:“别瞎说,先搀到岸上,让德阳拉姆瞧瞧。”
火光下,丹增的脸散发出青铜器一般的锈色,脸颊上肿了大片,个别地方破了洞,里头流出又稠又黏的腐汁。
我见洛桑并不愿意上来接人,就和次旺叔联手,一人一边,叉住了丹增的左右臂,将他拖上了河岸。
一出水就看见德阳拉姆挎着医药箱在岸边接应。她和强巴将丹增扶到铺设了防水布的临时“床位”上,任永海远远地跑来间我怎么回事儿。我指了一下丹增,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次旺运的货可能不干净。”
任永海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反问:“他走私?”
“具体的我也没看清,不过箱子里装的东西挺邪门。他那两个伙计呢,跑哪儿去了?”
“他们进林子了。”任永海指着我们身后密不透风的树林说,“我看他们满脸大汗,龇牙咧嘴的模样,还以为是拉肚子了呢!”
“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们得通知次旺叔,叫他留心。”
说完,我又回到岸边,次旺叔一听有人进了林子,神色大变。他大呼危险,两手一挥,洛桑和剩下两个养马人,立刻翻身上马,朝林子里追去。
我问他怎么回事儿。强巴黑着脸解释:“这片林子是黑云寨的外围要塞,一般人入夜之后是不准通行的。林子里到处都有暗哨,没接到寨里土司的通知,一旦发现有人......就直接射杀,喊都不用喊。”
“这还不是最糟的,”次旺叔凝神道,“我们刚才坏了渔灯,给寨子里带来了经济损失不谈,更破坏了我们马帮与黑云寨长久以来的友谊,那两个犊子要是再一闯,回头更不好解释,闹不好会......”
我没想到一入黑云寨地界就会平添如此多的忌讳,又想到那两个贸然闯进林子的伙计可能凶多吉少,当场急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强巴说:“要不我也追过去?”
“人越多越乱,洛桑他知道进退,要是追不上......那只能怪他们命短,我们断不能一错再错连夜闯寨。丫头,你瞧瞧丹增这是怎么弄的,其他人就在林子口扎营,一切等洛桑他们回来再说。”
德阳拉姆将丹增的衣领剥开,一股脓水夹杂着恶臭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他烂的不仅是脸,就连身上也开始发疮。
“你们都让开点,我要给他检查一下。”她一开口,围在丹增身边的人纷纷后退。
我问做身体检查,为什么不能有人在场。强巴快嘴答道:“才不是一般的体检呢,德阳拉姆要看看他身体里是不是有‘药’。”
我已经无数次听人提起过“药”,也知道这是当地居民对毒物的通称,只是不知道德阳拉姆要如何分辨丹增是否中了毒。
因为好奇,我特意选了一个比较刁钻的位置,透过人墙偷看德阳拉姆对丹增进行体检。德阳拉姆先是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一枚五角绿叶,然后放在口中嚼碎了,最后将碎叶糊在丹增的人中位置。
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只好耐心等待,看她下一步的动作。德阳拉姆一直盘腿守在丹增身边,一丝不苟地盯着他的脸,那神情好像一眨眼就有什么宝贝要飞了一样。
第088章 烧火佬
对于藏族地区流传的“药”文化,其实我也不是头一回接触。上次跟古藏教交手的时候,就吃够了苦头,他们利用古籍中流传的“药方”,研制了可怕的“药”,至今令我后怕。
不一会儿工夫,德阳拉姆忽然弯下腰凑到了丹增面前。在现场,好奇的不光是我一个,徐雅娴专业是护士,自然对此颇为惊疑,不过她作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此刻没有冲上去救人,完全是被刚才的一幕给吓傻了。好在一旁有彩云在照顾着她,说起彩云,她所擅长的便是蛊,本质上,和马帮所谓的“药”是同宗同源。
我伸长了脖子想看德阳拉姆在做什么,却被次旺叔大喝了一声,要不怎么说为人不能做亏心事,经他这一吓,我差点跳起来。
次旺叔瞪了我一眼,比画了一个掉脑袋的手势。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藏族果然忌讳颇多。很快,德阳拉姆就站起身朝我们走了过来,我见地上的丹增未有什么改观,急忙问她结果。
德阳拉姆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说:“你们看,是‘烧火佬’。”
“烧火佬”在民间指公媳乱 伦中的公公。但德阳拉姆口中所指,其实是一种溪水中的小鱼,四川地区把它叫作“烧火佬”,不过也有的地方称其为“菩萨鱼”、“花姑娘”、“粗糖鱼”等等的
其实“烧火佬”是中国斗鱼的一种,体长一般不超过十公分,颜色鲜艳十分好看,故常被人当作观赏鱼饲养。一到下雨天,农田缺口处,排水渠里到处都是这种鱼,但因其体型小、肉少又粗糙,基本上无人食用。不过农村人也会将其抓回去喂猪、喂鸭子等等的。
“烧火佬”的繁殖能力很强,也耐低温,十分好养,可如今“菩萨鱼”也已经难觅踪影了。这主要是因为“烧火佬”这种鱼,对水质要求很高,过度使用的化肥、农药就成了这种野生鱼的催命鬼,让它们在农村水沟里渐渐消失。
物以稀为贵,因其数量的减少,现在爱养观赏鱼的朋友就很难买到这种鱼了,自然它就成了香饽饽,这种鱼现如今在鱼市里,仅仅一条就能够卖到10元钱。它算是实现了华丽的逆袭,从无人问津的猪饲料,变成了身价不菲的香饽饽。
我起先只当自己听错了,再仔细一看,只见德阳拉姆手中握着刚才嚼烂的叶子,一条又小又怪的青色鱼苗慢慢地从烂叶里钻了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我和徐雅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马帮中的人却各个如临大敌,有人呸了一声,喝道:“我早说这丹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些年一直偷偷夹带私货,你看,他染了药,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都说丹增不是个东西,颇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
次旺叔面色如铁,他横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丹增,嘴唇上下抖动,最后一跺脚,喊道:“不管怎么样,先扎营。德阳拉姆,丹增暂时交给你,好好照顾。”
为数不多的养马人立刻炸开了锅,有人不愿意,说队伍里有人中药,这是晦气到家的事情,会伤了其他人的福寿。这些养马人平日里都极其义气,为了兄弟放血插刀全不在意,偏偏对“药”忌讳颇深,宁可冒次旺叔的怒火,也要将丹增踢出队伍。
次旺叔握起拳头,我当他要揍人,不料抖了几下又松开了,想来是不愿意对自家兄弟们动粗。
德阳拉姆忽然拍手,对着众人道:“你们这样嫌弃他身上有药,莫不是在暗示,也要把我赶出去!”
德阳拉姆出生在用药世家是众人皆知的事,她这么说是故意让他们为难。
果然几个汉子都不敢得罪德阳拉姆,忙连声说不。
“既然没有意见,那都散了,喂马,扎营,等洛桑回来。谁再提这件事,谁自己来领鞭子。”次旺叔乘机接过了话头,他一挥手中的马鞭,大伙立马散去,拾柴的拾柴,打桩的打桩,纷纷动手布置营地。
次旺叔环视了一下,对我苦笑道:“世道不同了,人心握不住,队伍不好带啊!哈哈哈哈,让你见笑了。”
“哪里话,您厉害的很!”我冲他摆摆手,问有什么能帮忙的。他看了一眼德阳拉姆和强巴,对我说:“自打接了这批货,我就浑身不对劲。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自己没什么,就是担心这两个小家伙......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纰漏,希望你能......照顾他们一程。”
不知为何,我从次旺叔言语间听出一股难言之隐,边点头答应边安慰他说:“不过一时背运,太阳总是要升起来的。睡一觉,明天自然好了。”
这时,树林中响起了急促马蹄声,次旺叔苦笑:“只怕这一夜,连觉都没得睡了。”
我顺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只见洛桑和另一个同伴从漆黑的树林中一跃而出,他们骑的马不断地嘶鸣,马背上各扛着两个人,看样子都晕过去了。
洛桑下马,他满头大汗,快步朝次旺叔跑了上来:“他娘的,要不是老子的马快,四个人都要死。”
原来洛桑他们进去树林之后不敢驱马,怕声音太大暴露了目标,到时候吵了守夜人,别的不说,先一通硬弩铺天盖地地一射,躲不躲得过都够戗。
洛桑追着那两个伙计的痕迹一路跟到了树林深处,他知道再追就要出事,果断决定后撤,不想前头却忽然出来了“嗖嗖”的箭雨声。他知道这是守夜人的机关被触动了,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救人,却看见有人影朝他们的方向移动,仔细一看正是先前逃脱的伙计。那俩家伙被吓得屁滚尿流,惨叫连连。洛桑看不过,一马当先冲进林中,左右开弓,拽起两人就跑。
“没出息的东西,后来就晕了。”洛桑将二人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大喝他们,“别他妈的装孙子,快睁开眼睛,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两人早就被一连串的事情吓破了胆子,他们支吾了好一会儿,连比画带解释,我听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只知道丹增一直背着次旺在偷偷贩运私货,几乎每跑一单生意都夹带了三成私货,丹增曾经对他们几个手下说过,这批货物要是成了可以保障几个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要是有了闪失决不轻饶。
“叛徒。”
“就是,竟然背着我们贩卖私货。”
“真是看走眼了。”
大伙骂了一通之后都不说话,等着次旺叔发话。他沉吟了一下,开口说:“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怎么闹都没意思。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把窝子扎起来,避开涨水的河滩,聚到树林入口处。至于这两个人,洛桑,他们都放在你的帐篷里,好好看管起来。大家按平常的分配,都忙起来吧!”
次旺叔说话极富感染力,我们眼下分明疑云丛丛,他几句
话的工夫就把大家给打发了。
我从货马上取了一些扎帐篷用的工具,跟任永海两人扎起了自己的帐篷。马帮扎窝之后大家各自散去,我们四个人则聚在帐篷里讨论刚才发生的一幕。
“你们都看见了?”
“废话,那么显眼的东西,化成灰我都认得。”任永海点点头,“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里头藏的......真是黑粽子?”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面,丹增的反应太过激烈,我没来得及仔细辨认水里的残肢是不是从粽子身上掉下来的,不过那股特有的腐臭味,差不离是从尸首里散发出来的。
“丹增现在都快烂成梭子了。咱们胡乱推测也不是办法,反正眼下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再开一箱出来瞧瞧他们运的到底是什么?”
任永海说私自拆看他人物品是违法的,我问他然后呢,任永海严肃道:“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不能过于迂腐。我个人认为你的意见是可以接纳的,并且打算在行动上予以支持。”
“老任,你这......”我不禁摇了摇头,“咱们是在深山,又不是在警局办案子,你得实事求是。”
说完,我们几个摸出了帐篷,先看了看那几个养马人的动向,发现有几个已经赶着马放食去了。德阳拉姆在篝火旁烧水,次旺叔跟洛桑两个人则坐在他们的帐篷门口,一边闲聊一边抽烟袋。
存货的大帐就设在树林边上,我估摸着丹增那两个伙计现在必定是守在他们掌柜的面前,不会花心思去看管那一堆黑箱子,现在四下无人,正是去查看货物的大好时机。于是,我们猫着腰、背着火光迅速地潜进了存放黑箱子的大帐里头。
为了防止被外面的人发现,我们没有带上手电,而是将大帐背对营地的一面开了一道小口,引了一点儿月光进来用作照明。这座囤货的帐篷是由四根主杆和一张巨大的防潮帆布搭建而成,看上去虽然简陋,但在山区却十分实用。
“林坤,我去看过了,整个帐篷大概有四五平方米的样子,丹增的货箱就堆放在帐篷正中央,先前碎裂的那口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被马帮还是丹增的人收了去。”任永海小声说道。
原本十口大箱,眼下只剩九口,三三一垒排列得十分整齐。我们想偷偷打开其中一口,于是,两人一叠爬到最上面一层去一探究竟。我先蹲在地上,将任永海抬了上去,而后依托木箱之间细小的缝隙作为垫脚处一跃而上。任永海爬在箱顶间我拆哪一箱。我左右看了看,觉得没啥大的区别,就挑了一口最左边的黑木箱。
“这箱子上有蜡封,不好弄。”任永海挑了一下箱口的封条,“现在拆了,回头肯定有麻烦。”
“这样吧,用打火机,你来挡着点光,我把蜡条边缘烤化了,这东西就是个摆设一揭就开,回头再给他们糊上去就是了,再说一路颠簸,有个别地方破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任永海跪在箱顶上,徐雅娴和彩云负责放风,很快鱼头纹的蜡封就被烤软了。我用刀子一挑,将它整个剥了下来搁在一旁。最麻烦的要数那些左一层右一层的防水布。
好不容易把黑箱子上的防水布扒了个干净,露出了里头的黑漆大木箱。可我们又遇到了新的难题,这口箱子居然是用寸长的钢钉钉死了的,四角皆有钢钉封箱的痕迹。
第089章 乍起
“丹增防得也够严实的,还留了一手在里头,老任,你有什么高见?”我摸着下巴,有些犯难。
“现在想撬当然是没问题,可到时候只要人家当场一拆,立马露馅儿啊!何况这钉子每个都有寸把长,要起出来颇费工夫。”任永海分析道,“不过,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无功而返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我看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该撬的还是要撬。”
“你是刑警,就没有溜门撬锁的绝技?”我打量着任永海笑道。
“我抓贼在行,偷东西实在是外行的很。”
“这......”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事不宜迟,赶紧动手!”任永海催促道。
“好!”我打定了主意之后就掏出从马队顺来的马蹄钩,开始倒腾箱子上的钢钉。
可是,我们这边才起了半枚,就听徐雅娴在下面悄声道:“林坤,外头有动静,快下来。”
我顺着帐篷外的月色一看,果真瞧见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朝大帐方向走来,我和任永海忙把防水布胡乱一裹,蹿下货箱,徐雅娴和彩云则立即躲到了一边的树丛里。
不想外头的人已经举灯而入,我俩来不及逃出帐篷,只好躲在货箱背面,祈祷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那人一进帐篷就把手中的煤油灯挂在墙柱上,我只瞥了一眼,知道是个男人的背影,却没看清楚那人的正脸。
“这个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在停货的地方亮灯,那肯定是在队伍里说得上话的人,此人如果不是次旺叔,那八成就是丹增。”我心村道,“不过丹增已经浑身生了怪疮,此刻躺在病患帐篷里面奄奄一息,不太有可能会出现在此处。那么,来者是次旺叔?”
若是因为次旺跟我一样,不放心丹增的货,而前来查看倒是也说得过去。我屏息将身体贴在货箱上,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好在煤油灯火力不旺,只有些许昏黄的微光。那人与我们隔着货箱,就站在我们对面。因为看不见对面的人在做什么,我只好靠听觉在判断他的行动。
起初先是听见敲击木箱的声音,而后又是踱步声,“看来此人绝不是丹增,来者跟我们一样根本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心中对来人的身份有了基本的判断。
那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拆箱检查,但是,还没走几步,那人忽然停了下来,接着又听见砰一声,然后就是布料摩擦之声。
“不好!”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他是要爬上顶端,去拆最上面的木箱,万一他朝底下随便看一眼,那我们俩可就彻底暴露了。
任永海到底是老刑警,这种潜伏的事情对他来说可是再对口不过的专业了。当发觉情况不对之后,他朝我偏了偏脑袋,示意我趁对方在攀爬之中立刻出去。
我虽然也好奇箱中的物品,可万一被马帮的人当场逮住,那可真有理说不清。于是我俩就趁那人翻箱顶的工夫,从帐篷背面猫了出去。
我们出了帐篷之后并未走远,我拍了拍身上的草叶,对任永海问道:“老任,你说咱们要不要绕到前面去看一看里头是谁,就当是路过?”
“林坤,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们作纯属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去找德阳拉姆他们聊一聊,看看谁现在还没有归队?”
“有道理。”任永海说的没错,要是现在回过头去,太刻意不说,还会暴露了我们的意图,于是我点头说好,我俩假装散步,慢慢走进营地中央的篝火堆。
“林坤,你
们怎么还不睡?”德阳拉姆正抱着一本书在啃,见我们来了立刻站了起来。
“睡不着,起来透透气。”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德阳拉姆看了看天,不解道:“都这个点了,再过三四个钟头天都亮了,你们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可能是因为头一次走马帮,兴奋。”
任永海随后说道,“没错,这一望无际的山脉,看得我人生境界都升华了不少,以后这种世面得多见见。”
我俩唠了些有的没的,算是将德阳拉姆的警惕给糊弄了过去。见她没有再多怀疑,便问道:“哎,丹增那两个伙计怎么样了?”
“早睡下了,被洛桑捆回来的时候吓得连话都不敢说。我最看不惯这种叛徒了,关键时刻自己落跑。”
我随口问她丹增的伤还有得医嘛。不想她神情无比认真道:“有人下药必定就有人能解药。他那一身烧火佬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家的药师,我虽然想帮他,可断断不能坏了规矩,破了人家的蛊。”
“你确定是下蛊吗?”我心头咯噔一下,心想“蛊”是个敏感话题,彩云那丫头就是个下蛊的高手,这个时候可别把她给拉下水,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知道她这么说是怕我为难她,要她替丹增解药,忙说只是随口一问,叫她不要放在心上。
任永海假意环视了一下周围,忽然指着亮灯的驻货大帐说:“那里怎么有灯?不是货仓吗?”
德阳拉姆看都没看,笑道:“我们锅头不放心货,睡前要检查一遍。你们要是不困就等他回来,聊两句再走。”
我与任永海对视了一下,看来德阳拉姆并不知道次旺叔的真实用意,只当他是为了货物的安全在做例行检查。我打了个哈欠推说困了,就跟任永海两人离开了篝火堆,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有德阳拉姆跟着,次旺锅头不敢为难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他现在必定已经发现 货物被人动过了,我们此刻再去找他,不是不打自招嘛!”
“那怎么办?”
“既然暂时看不了那就算了。”我抬头看了看高耸的群山,将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小小的溪谷四周团团包围,犹如坐井观天一般,不由得感慨人是多么的渺小。
“明天咱们就要进寨了,你早点睡。”
“那你干吗?”
“我去丹增那边看看,我眼皮老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走之前得跟他打个招呼。”
说完,我拉了拉衣领走出帐篷,外头白日已经露出了小头,天灰蒙蒙的。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跟守夜的洛桑打了个招呼,就低身进了丹增的帐篷。
因为是病号房,所以他的帐篷比我们住的要高级一些,细心的德阳拉姆在帐篷外面起了一个小灶,整个帐篷里暖洋洋的。丹增一个人躺在军大衣铺成的野营床上,呼吸平稳,要不因为他满脸烂疮,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先前会做出那些发疯一样的举动。
我将挂在一边的油灯拨亮了几分,凑到他床前。火光下,丹增那张烂得变形的脸怎么看怎么吓人。
原本我只是担心此行凶险,并未料到丹增出了这样的意外,又叫人摸不着半点头绪。但是,事情发生之后,我隐约觉得或许另有隐情。
按他伙计的话来说,丹增偷运货物并非出于本愿,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才走投无路,铤而走险。
我大胆推测丹增是被人威胁,这么一来,他
中蛊一事便自然而然地与送货联系起来了。我在这个分析思路中越陷越深,忍不住出了神。忽然,我浑身闪了一个激灵,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果然,我低头一看,丹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笔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两只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光。
“哎呀妈呀!”事出突然,我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丹增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二话不说,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丹增,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我坐在地上问道。
哪知丹增一听我这话,反应奇大无比,像疯了一样,扯开被子,两手高举在头顶,嘶吼:“不吃了,我不吃了,让我走!”
说着一把推开我,连鞋也不套,直接冲出了帐篷。我立刻追了出去,大喊:“快来人,丹增跑了!都醒醒!”
我这一吼,如同炸雷,在黎明前的营地里炸开了锅。
很多人衣服都没套好就跑了出来。
次旺叔原本是靠在篝火边和衣而睡的,他一听出事了,如同被蛇蝎叮了一般,立刻跳坐起来。
我见丹增朝树林深处跑去,也来不及跟招呼,随手抄起一杆养马人的猎枪就奔进了树林。
次旺叔在我身后大呼站住,我头也不回追着丹增一路长驱直入。很快四周的景色就不认识了,到处都是密不透风的高枝茂叶。
横断山脉有不输给亚马孙丛林的复杂生物循环系统,更有数不清的瑰丽神秘的大自然壮景。
不过,眼下我可没心情去在意这些,虽然是黎明时分,外头天光乍放,可林子里依旧黑黢黢的,如果没有照明物,根本看不清脚下,人就像在原地踏步一样。
而我手里只有一杆枪,只好不时地用打火机照明,查看地上的足迹。
“啪嗒”一声,我打着打火机,然后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足迹,果然见到一组新留的脚印,脚印前深后浅、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是发了疯的丹增留下来的。
我追着脚印一路往前,没几分钟线索就断了。我举起火机在地上排查,脚印直到此处就断了,我怕丹增临时换道,又朝周围几个方向找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他的足迹。此时次旺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见有火光,急忙朝他招手。
“你这个年轻人,真不要命,单枪匹马就闯进来了。”他此刻只穿了一件无袖的坎肩,露着大半个胸膛,腰间插着匕首,一手提着手电,一手握着头巾。
“次旺叔你怎么这幅打扮?”我看着他头上的头巾,有些奇怪。
“哎呀,你这后生,简直胡闹!这块扎染的头巾,是黑云寨里通用的物品,我怕遇上守夜的民兵难以解释,所以从强巴那里借来的,要是遇到了盘查还可以说成是附近的寨民,附近的寨子里偶尔也有人冒险到这里来采一些药材。”
“次旺叔您可真是冷静啊。”我也来不及去佩服次旺,指着地上的脚印说:“人不见了,你看看,好好的脚印,一到这里就断了,像......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次旺叔蹲下身来,他用手捏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一下,随后说道:“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你忘了在山上的事吗?”
被他这一提醒,我心中恍然大悟,立刻抬头朝空中望去,一撮黑不溜秋的东西一下子扑人眼眶。
次旺叔顺着我的视线朝上一看,立马朝我扑上来,用大手捂住我的眼睛:“别看,是吊死的。”
第090章 殉情女尸
“次旺叔,你这是做什么?”我疑惑道。
“在咱们这里吊死的人,是要找替死鬼的。千万看不得,你对上它的眼睛,就要被勾上去陪葬。”次旺叔说的煞有其事。
我只当次旺叔说的是志怪民俗,一把甩开他的手,笑道:“次旺叔。虽然科学有时候不能解释所有,但是,咱也不能被这种迷信传说也吓破了胆儿。”
我抬头看了一眼树杈上,白花花的,好像真吊了一个人,披头散发,脖子拉得老长,舌头吐在外面。四下只有微弱的火光透上来,这要是单独一人看见这样的光景,恐怕不吓死,也要吓瘫。
可是,次旺可不同意我的看法,他一掌拍在我脑门上,继续坚持道:“你这后生真是不像话,跟你说了别乱看,这地方不兴胡说八道。”
我不愿跟他争,只是为这个枉死的姑娘可惜。听说康巴地区就多有殉情的习俗,不过看她一个人吊在这里着实可怜,不知道是哪个寨子里的人,为何寻短见。
我问次旺叔要匕首,想把人放下来,他往后一退,果断地拒绝了我,严肃道:“这种事情做不得,你看她一个人吊在这里,说不定是被情郎骗了。你要是插手,就会被缠上,下场凄惨。再说,她家人寻不着她,自然会来找人。我们这里的习俗,尸非至亲不葬,鬼非孤魂不打。咱们在人家的地方你还是习惯的好。”
我绕不过他,只好答应不去过问此事,于是催他快走,“行行行,我不管了还不行嘛,咱们两个大男人,站在一具吊死的女尸底下,不知道的还不知怎么想呢?”
次旺叔见四下都没有丹增的影子,也不愿意在此地久留。
“好吧,现在天色已经放光,寨子里的民兵应该撤回去休息了,咱们再找两圈,实在没有就回营地看看。”次旺说道。
“好。”
我一边找,一边琢磨丹增又疯又病能躲到何处去了,而且他一再狂喊不要吃了,不要吃了,难道这家伙是吃撑了河鲜,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甩了甩头,叫自己赶紧忘记这种荒谬的想法。
两人在林子里又转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还是没有丹增的影子。
“次旺叔,咱们这么绕下去不是个办法,还是依照你之前的计划,先退出去再说,指不定人家发完疯已经回去了。”
次旺叔原本一直走在我前头,他听完我说的话之后并没有给予反应。我正好奇,以为他找到了线索。不料他突然回过头来,愣愣地问了一句:“天怎么还不亮?”
我起初没闹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仔细一看,方才天色还慢慢开始放光呢,此刻四下却是一片漆黑,仿佛回到了夜晚。
我俩对视了一下,深知不好。
我慢慢地抬起头,朝头顶上瞥去,果真看到一道白花花的东西,悬挂在我们上空。
“不会这么巧吧?”我有些惊愕。
要是同一片林子,不同的地方,都有人上吊,这话说出去怕是鬼都不信,毕竟,这才隔了十来分钟的路,要是那样的话,这个上吊自杀的几率也高过头了吧。
次旺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低头去检查地上的脚印,而后沉声对我说:“这地方,咱们先前没来过,她......她在跟着咱们。”
我被他这句话弄得脖头一亮,忍不住就将视线移到了悬挂着的女尸身上。她脚下的鞋早就没有,脚底板上沾满了泥巴。一想到次旺叔的言论,我不知为何真就联想到有一具女尸一直跟在我们头顶上,我们走到哪儿,她就挂到哪儿,别提多瘆人了。
“这怎么弄?”对付僵尸,我有办法,可这种吊死鬼这种事,我也是头一回遇到。
“别慌,”次旺叔朝自己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而后运了运气,低头默语,“各位大仙,我二人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这位仙女姐姐不要见怪,待来日,我们出了林子,自然将您的真身所在传到各处,好叫后人祭拜。冤有头债有主,您放我们走吧!”
他说完之后脸色一变,又指着树杈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不正经的泼蹄子!吃了狗胆,拦你爷爷的道,我有关二爷神脉护体,又得岳将军亲传宝刀!”
说着,就真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空中比画。我看着想笑,又觉得不严肃。仔细一想,人家的战术战略很明显,先礼后兵,连哄带骗。
不过,要是这女尸是吃软不吃硬,到时候次旺闹到把人家撂火了,真就飘下来跟我们对着干可就大事不妙了。
人死为大,要是真有人殉情,我必然心存敬畏,绝不会贸然去打扰。不过眼下,我对这位吊死的姑娘可没有半点愧疚,虽然吊死鬼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也算是“陌生饲料”,但她要是不明事理,敢跟我们对着干,那我可不会客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次旺叔一连串贯通古今的国骂,足足说了五六分钟。我见他终于停下来喘气,就问效果如何,他摇摇头,说道:“感应不到,咱们走吧!看能不能绕出去这次。”
我看着四下漆黑的天色,心说不靠谱,看来这位姑娘可能是藏族,听不懂汉语,要不你再用土话问候她两句,大不了给她揪下来就地掩埋。
次旺叔则迷信得很,坚决不肯碰尸体,他说既然有规矩,就有它的道理,不是亲人的尸体,是碰不得的。
无奈,我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再走两步吧,我瞧瞧看,她是不是真跟着咱们。”
说完,我故意拉着次旺叔快步朝前跑去,也不管东南西北一通乱闯,两人马不停蹄又跑了十来分钟,停下来抬头一看。
还真是怪得很,头顶上那具尸体依然跟着我们。
“次旺叔,看来这位姐姐算是真盯上咱们了。”
抬头看去,树梢上毫无意外地挂着一个女尸。我见次旺叔死活不肯将她解下来调查清楚,只好出了一个馊主意,说道:“要不,咱俩分开走?”
“他奶奶的,爷就不信,你还能分成两截不成!”
我这主意一出,次旺叔立马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说道:“我怎么没想到,真别说,这主意怪毒的,可是......”
“都什么时候了,别可是了......待会儿这位大姐要是真下来,谁招架得住,跑吧!”我一推次旺叔,自己先朝林子深处钻了进去,临走的时候,我瞥了一眼头顶上,白花花的影子还在那上头悬着,像一只巨大的鸟。
次旺叔道了一声“小心”,而后朝着反方向跑去。因为不知道这鬼东西为何要将我们困在此地,我心里头一点儿底都没有。
“虽说冤鬼哭丧要索命,可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大姐你不去找冤家,非要为难我们这两个过路人,是不是太不讲理了?”我心里暗骂道。
我走了一阵,只觉得脚下越来越软,呼吸慢慢地变得困难了起来。算一下时间,天早该大亮了,可眼下四周还是黑黢黢的,如涂抹了一层乌墨。
看样子,那东西是循着我来了。
抬头一看,果然,冤魂不散就搁我脑门上三尺不到处悬着,我只要稍微抬个手就能把她给拽下来。
哪怕明明记得次旺叔再三叮嘱过,尸首非亲勿碰,可我的手脚就是不听使唤,看着那副女尸孤零零地悬挂在林子里,又一路跟着我们许久,总觉得她是有什么事想找人帮忙。
“不管了,先把它弄下来再说。”于是,一伸手,抓住了她那条冰冷的腿。
起先我就是试试,手上没带多大劲,没想那尸体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二话不说径直摔落了下来。
我吓了一大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托了她一把。这尸身不知道已经在此处悬挂了多久,浑身僵直,跟风干肉有得一比。
我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吊死的人不比其他,脖子拉得老长不谈,舌头还外翻,属于死得比较难看的一种方式。想想生前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是知道死后会变成这副光景,估计她得懊恼死。
不过此刻,她人魂已散,要懊恼也是我的事。
“现在怎么办,就地掩埋,还是假装没看见?”我犹豫了一会儿,见四下并没有发生什么突变,就慢慢放下心来。
不由得认为次旺刚才那一番言论都是危言耸听。只是此时此刻诡异颇多,我不敢托大,瞧了瞧地上的女尸,虽然眼下没有尸变的嫌疑,但也难保一会儿不出什么幺蛾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先走为妙。”这样一想,我更不愿意久留,将尸体摆放在树下,鞠了一躬,转身抬脚就走。
可是,我这还没跨出两步,脚腕猛得一沉,像是灌了水泥。
我低下头去一看,尸体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过来,背脊朝天,两手朝上,其中一只手如同铁钩一样,牢牢地扣在了我的脚腕上。
我身上的汗毛顿时都张开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死者为大、女性权益,抬起另一只脚朝她后脑门上狠狠地踹了上去。这一下虽重却毫无效果,捏在我脚上的手没有松开半分。
“什么情况?”只见,那具女尸一动不动地横躺在地上,仿佛一切都跟她无关一样。虽没有扑起伤人,可她光趴在那儿的心理震慑力已经不是一般强了,任谁平白无故被一个死人抓住,都得吓个半死。
我连踹了好几脚都没有脱身,锐气被挫,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蹲下身来,去查看尸体。
“刚刚我明明检查过,这尸体浑身僵直,手指关节根本不可能弯曲。这怎么一转眼又能动了?”我沉下一口气去掰她的手,硬得像铁钳一样,想移半分都难。
“大姐,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汉语,但我可是客客气气地跟你商量,有话好好说,咱们先放手行不行?”本着死者为大的理念,我不想毁了人家的全尸,只好想办法将尸体的手拿开。
第091章 蛊囊
林子里密不透光,我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困了多久。
不过,既然这女尸一路追了上来,那次旺叔那边应该已经安全脱困。
我深吸了一口,暗想道:“虽说是死者为大,但是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要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将尸体砍断。”
该有的恻隐之心我已经动过了,见女尸依然不肯放手,我也懒得再与这死人纠缠,心中一狠拔出刀来,飞快地朝她手臂上一插。
哪只这一刀子下去竟如同撞在顽石上一般刺不进分毫,要知道这可是一把邪性无比的“凶兵”,岂是一般武器所能比的。但我一刀下去,不但没有刺进去,反倒是我自己被震得手腕一抖,尖刀险些脱手。
“我这暴脾气!”我吃了这女尸的瘪,心头更加恼火。
这时候,就看远远的突然有一朵蓝色的火光从她身后的密林里飘了出来。
“真是晦气到家了!”我忍不住大骂了一声,想不通为何晦气的玩意儿都爱往我这招呼。
然而我话音都还为落下,却听见一阵女人的笑声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一样。
“我勒个去,这位大姐,你可别吓我。”我举起刀又要朝地上的尸体刺去,只听一个女声高喊道:“伤不得,那是抓药用的药人!”
这声音虽小,听上去倍加耳熟,我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德阳拉姆。
眼看有熟人出现,我急忙喊道:“德阳拉姆?你在哪里,这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挪开。”
蓝色的火光离我越来越近,就着火光,我看见德阳拉姆和次旺叔两人正快步朝我走来,很快就到了眼前。
德阳拉姆手中举着一盏玻璃皿,里头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毛毛虫,花色艳丽,想来都是含有剧毒的。
“林坤老弟。”次旺叔见了我的窘样连忙俯下身来,他先是伸手要扯那女尸,而后又停住了,回头去看德阳拉姆。
德阳拉姆将手中的玻璃皿高举,照在女尸的背部,而后用从怀中抽出了一枚小签子,慢慢将她背脊上的衣服挑出一个窟窿。
“你们看,这里有缝合过的痕迹,她不是人,是挂在这里抓‘药’的诱饵。”就着蓝幽幽的荧光,我看见女尸背部有一道奇长无比的缝合线,沿着背脊一路向下,像一条巨大的蜈蚣吸附在她的脊梁骨上。
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浑身不舒服,就问德阳拉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想了想说:“一言难尽,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完,又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找出一截打火石。她伸手在女尸铁青色的背脊上按了一会儿,最后停在肩脊处,将手中的铁签烧得通红,然后狠狠地插了进去,黑色的脓液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听见铁器插入皮肤的声音差点没吐出来。连次旺叔这样的硬汉都皱起了眉头,将视线跳了开去。
德阳拉姆下手极快,刷”地一下,居然将那一道道十字形的红线缝线全部挑断了。女尸瞬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了下去,一股黑色的浓烟从她被剥开的皮囊中涌出。
我和次旺叔立刻用手捂住了口鼻,倒是德阳拉姆不慌不忙地对我们说:“莫怕,没有毒的。这是揭了皮的魂,转世去了。”
饶是我见多识广,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德阳拉姆拿脚挑开女尸瘫软的手掌,低头对我说:“康巴地区的藏家女子有落洞的习俗,落洞的尸体是十分宝贵的药材。时常被蛊婆,也就是大伙常说的药婆
买来当药饵,引一些少见珍贵的毒虫上钩。这一具尸体是被下过药的,她背脊上的伤口是用特殊的刀具从里头割开的,加上这条被焚过香下过咒的红线,虫子一旦进入尸体里面,就再也无法爬出来。这样越聚越多,到最后就成了一个天然的蛊囊。”
“那为什么要挂在这里,这是故意给过路的商客找不自在嘛!”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寻常人家,进了黑云寨的林子,哪个敢往头顶上看,谁不知道这里有民兵、有蛊囊。锅头你也不是第一次进寨,怎么跟这小子一起犯起了糊涂。要不是我看你们许久未有动静,出来寻人,麻烦可就闹大了。我看这东西日久成精居然学会了害人,才下手将她毁去,待会儿进了寨子还需向蛊婆赔罪。”
“我......”我倒不是要替自己的鲁莽辩解,只是看这德阳拉姆与我年纪相仿,也算是同龄人,这上来就说我“臭小子”,有妄自托大的嫌疑。
我话还没啥,次旺已经主动认错了。次旺辩解说之所以乱了手脚,是因为丹增丢得太急我们才会贸然闯入。眼下,天已经放光了,还是快回营地将大伙召集起来找人要紧。
大概是因为女尸被解的缘故,此时天空放出了久违的阳光,我一抬头,就被金光闪闪的太阳晃了一下眼。
“现在什么时候了,丹增还没找到?”
“哪有他的影子?”次旺叔顿足,“我们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现在都已经快到晌午吃饭的点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德阳拉姆将干瘪的女尸扛了起来,挥手道:“那就听锅头的,先回营地再说。”
我随着他俩朝营地方向走去,才十来分钟,已经看见前夜我们扎营的帐篷。任永海正站在林子口左右徘徊,他身边的洛桑一个劲地拉他的袖子,看样子是要阻止他进林。
“锅头他们回来了!”眼尖的强巴一看见我们,就跳了起来。
“林坤,你没事吧?”
“没事了”。
“没事就好,对了,丹增找到了吗?”
次旺叔摇头,问道:“他没回来?”
任永海脸色一暗,说:“他没回来,但是,我觉得他已经回来过了。”
任永海这话说得我们全都蒙了,我立即问道:“这什么意思?”
强巴抢前一步搭话:“不不不,丹增真的回来过,只是我们没看见,他的人,他的货......”
我一听这话,立马环视了一下营地,居然到处都看不见丹增那两个伙计。我朝任永海看去,他摇头,一旁的洛桑憋红了脸,说道:“你们走丢了之后,德阳拉姆说要去找。我们几个守在营地里头,一步也没敢挪。可是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片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连对面人的脸都看不清,后来雾一散就发现......锅头,你罚我吧!”
说完,洛桑就跪了下去,次旺叔看都不看一眼,迈开了牛步,沉声向堆货的帐篷走去,沿途的伙计无一不低下了脑袋,生怕惹了他。
我追上次旺叔的步子,跟着他到了帐篷门口,还是昨天晚上那一张巨大的防水布,只是帐篷上的门帘已经打开,不用入内就能看清里头的光景——光秃秃的帐篷,空无一物。
我快步上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先还堆满了货箱的帐篷此刻空旷得可怕,地上还留有货箱的痕迹。
“这是有古怪,整整九口大箱就这么一夜之间忽然没了,实在是匪夷所思。”我掉头看次旺叔,他此刻屏住了呼吸,两只眼睛瞪得像牛蛙一样,脸色忽红忽白,身形一晃居然要倒。
我连忙扶住他,“次旺叔,你没事吧,找些水来。”
“我没事,没事。”次旺叔摆了摆手,声音仿佛老去了许多。
他蹲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发话。
我转头问德阳拉姆,“次旺叔这是怎么了?”
德阳拉姆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茶马古道上的马帮自古以信誉为荣。对他们来说,丢了货比掉了脑袋还惨......”
说完,她对洛桑问道:“你再想想,丹增回来过没有?”
“一场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别说丹增回来了,就算他全家都回来,我们也不可能看见。一切都只是我们的判断,否则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又偏偏劫了他那几口箱子!”
“这么说来,其实你们啥也没看到?”
任永海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判断而已。”
“都别说了!”次旺叔忽然发话道。
任永海和我同时看了看次旺叔,他此刻已经初步冷静了下来,一面命人收拾家伙,一面差人先行去黑云寨里打招呼。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去了?”
次旺叔摇摇头,说道:“没办法了,我们现在人困马乏必须要先进寨子里做一些补给,而且刚才我们擅闯了禁地,总得给人赔不是。哎,这事闹得太突然了。他妈的,霉到奶奶家了。”
强巴给次旺叔上了一杯水。德阳拉姆安慰他说:“丹增对此地并不熟悉,而且又疯疯癫癫的。我看他即便提了货也是乱转。咱们抓紧时间去寨子里探听一下情况再出发也不迟。何况,锅头你一夜没睡,不好好吃两口肉,叫我们怎么放心?”
我让任永海去收拾我们的行李,然后来到了丹增失踪前睡的帐篷,想从中找寻一点儿线索。
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又都是一些常理不可解释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事出有因,我几乎要怀疑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刻意安排的。
丹增的帐篷外,还有昨夜特意升的篝火,此刻已经燃尽,只剩一些灰白的木炭和岩石。我掀起门帘子低头钻进帐篷,里头与昨夜无异。地上铺着行军毯,丹增的军大衣散落在一旁。
强巴跟了进来,说:“锅头让拆帐篷,那个丹增真是一扫把星,依俺看这帐篷甭要了,一把火烧了干净。林大哥,这里头有啥值钱的东西吗?”
“我怀疑丹增是装疯的。”
“为啥?”
“你看丹增随身携带的小腰包,在他仓促逃跑之后也失去了踪迹,哪个疯子跑路的时候还记得带随身物品?”
强巴睁大了眼睛,说道:“哎,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可我回忆了一下他当时的疯样,实在可怕,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装的。
强巴捡起一件皮大衣问我要不要。我看了看料子,就对他说:“这可是真皮的,一看就价值不菲,不拿白不拿,日后他要是回来了,再还也不迟,衣服你先拿去穿吧!”
强巴点点头,将衣服套了起来:“呵呵,真暖和。”
说着将手插进了口袋,强巴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将手从衣兜里伸了出来:“林大哥,口袋里头有东西。”
第092章 手机
强巴张大了嘴巴从衣兜里面掏出一只手机。强巴确认这是丹增的手机,据说刚买没多久,在整个马帮,只有德阳拉姆和丹增有这种智能机。
我拿过一看,手机连开机密码都没有设置。点开一看,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奇怪的是:丹增留下了一条没有发出的短信,而这条短信的头两个字竟然是“林坤”。
也就是说,丹增特地给我留了信。强巴问我有什么价值的线索没有,我想了一下,骗他说是丹增的短信是写给他的家人的,可能是看自己不行了,要留点遗言。
强巴点了点头,说道:“可惜,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我点头,然后将手机踹进自己的衣兜中迅速离开了帐篷。
我一出帐篷就跟任永海还要徐雅娴他们几个撞了个正着。徐雅娴肩上背着行囊,手里还拎着一个背包,见我神色慌张就问怎么回事儿。
“干嘛走的这么快?”
“说来话长,来,到那边说。”我把他们拉到河溪边,将手机拿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徐雅娴不解道,
“这是丹增留下的,在他大衣口袋里找到的。”
任永海还刑警,立马觉出味道来,说道:“看来这是他故意留给你的,手机里有什么价值的线索?”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营里头,确定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个小角落,就放心地将手机短信打开,飞快地阅读起来。
徐雅娴逐字逐句地看,没跟上我和任永海的速度,等我俩看完了,她还在前面几行绕着呢。我说别费这个劲了,丹增的这条短信内容太玄乎了,可能有诈。徐雅娴充满求知欲,要我将来龙去脉讲清楚。
我点头把内容大致转述了一下:“我们之前猜测的不错,丹增的确中了蛊毒,而且是遭人胁迫,要送一批东西去黑云寨,那几口箱子里,就是别人的货。”
“是谁派他们去的?”徐雅娴问道。
我知道这丫头片子一定会这么问,这是思维定势,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会问的便是这个问题。好在我们当中还有“识货”的,任永海一下就捕捉到了问题的本质,说道:“又是黑云寨。”
“对,老任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这路上发生了这些怪事,如果没有黑云寨这个‘凝结核’,所有的事情都是独立的,丹增夹带私货,说破天也不过是人家马帮内部的事情,但这件事扯上黑云寨可就不一样了。”
任永海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个黑云寨问题很大,而且,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对这个黑云寨感兴趣。”
“从古墓出来,到前往黑云寨,我们这一路走来可谓是再随意不过的举动,就连选择黑云寨这个目标都是半带着猜测来选的。”我顺着任永海的分析说道,“但这件事一出,黑云寨的疑团就几乎已经浮出水面了,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至少,我们没有找错。”
“可是,指使丹增的人会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要等到了黑云寨才能知道。”
“丹增还说了什么?”
“下索道的时候,货物被毀了一箱,他气急攻心这才引得毒蛊入脑。半夜醒来发觉事情有异,他不愿再拖累大伙,这才佯疯逃跑,最后又折回来将货物和人马拉走,此刻恐怕已经独自踏上了去黑云寨的路途。”
“那他给你留这个短信是何用意?”
“一来是劝我放弃,不要再调查下去
;二来是要我转告锅头,为他道歉,说要是有命回来,定当负荆请罪。”
“中国人有一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已经病得只剩半口气,实在没有理由再骗你,我看此事可信性还是比较大的。”徐雅娴说道。
“真与假暂且不考虑,眼下是不是将此事告诉次旺叔,还需要再商榷一下。”我对任永海他们几个说道。
“我觉得还是坦诚相告为好,免得横生枝节。”任永海说道。
“嗯嗯。”彩云点了点头,“我听林坤哥哥的。”
“既然如此,那我去说。”
我让任永海他们先去集合,准备独自跟次旺谈谈这件事。我找到次旺叔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精神,正在指挥马队准备进林子。
“林坤,你来得正好。待会儿进了寨子,我们要忙的事情很多,不方便照顾你们。”
“不打紧。”说着,我便将丹增的手机拿了出来交到他手中,次旺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这是......”
“丹增的手机,大衣兜里找到的。”
“哦?”
“他留了一条短信给我,其中有部分内容是托我转达的。”
次旺将短信字体放大到最大,眯着眼睛看。我一直留意他的神情,生怕这位面黑心硬的主当场拔枪毙了我。
次旺看完信,沉吟了一下,然后抬头问我:“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八成。丹增虽然浑蛋,却不会轻易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而且我听强巴说,丹增人还死不错的,讲义气,现在看情形不对,将队伍和人马撤走,恐怕是担心将你们也拖下水。”
“我呸!”次旺叔忽然发急,将手中的手机摔了个粉碎,“这个混蛋玩意儿,他当我们跑马帮是干什么吃的?他既然接了货,那这趟水我们早就下了,现在想撤,晚了!”
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要去追丹增,丹增讲义气,但次旺更讲义气,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丹增接下这单私活,作为锅头,就算是手底下的兄弟坏了规矩,这单生意他也必须要做完。
我想劝他放弃,可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去劝住人家,毕竟送货送到西是马帮的职业操守,我一个外人再多说也是废话。
“锅头,不瞒你说,我们几个去黑云寨也是有目的的,现在我怀疑......”
次旺摆了摆手,说道:“哎,黑云寨地界危险重重,你们几个生面孔的外地人来这里,不用想我都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闯进过黑云寨的禁地,那地方的可怕不是我用嘴巴能说清楚的,至今我都......”
“您上次提到那盾地的野兽......”我插了一嘴。
次旺抬眼看我,说道:“没错,我确实遇到过。”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那是黑云寨豢养的神兽,专门守护陵墓的。”
“守陵?”听次旺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之前进入的古墓应该是黑云寨祖先的陵墓,或许,那一块曾经是他们族群的墓葬区,随着时间的迁移,黑云寨逐步收缩到现在的地区,而早先的墓葬区则转变为了外围区域。
“次旺叔,我有个主意您看妥不妥?”
“你说来听听。”
“不管指使丹增的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既然他们瞄准了黑云寨,就说明他们的动机一定不单纯。咱们这趟进寨,必须留一
手,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就当是去寨子里做生意,顺便补充给养,而我们几个就当做是半路遇到的外乡人,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牵连了你们。”
“这是哪里话,虽然你们这单生意是顿珠那小子接的,但既然老头子我已经答应了他,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锅头讲义气,但是这黑云寨毕竟不是寻常之地,我们得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千万不能让他们对咱们都产生怀疑,换句话说,我们几个负责吸引黑云寨的注意力,给你们留出活动的空间,咱们得打个配合。”
听我这么一说,次旺才茅塞顿开,说道:“你这么说我听明白了,就跟马帮驯马一样,一个在后面甩鞭子,一个在前面拉缰绳,只有配合好这马才能驯服。”
我点头说是。随后便与他又商议了进寨之后的话术,免得到时候穿帮。
等马帮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便拔寨出发。我昨天夜里走过这林子,当时这里阴气森森仿佛随时会有鬼魅出现,可眼下,四周都是绿油油的树木,地上还有一些常年不败的植被,色彩艳丽动人。
我被这一派生机所感染,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脚下也倍加有劲。
强巴介绍说黑云寨在这一带“谈之色变”,这里的人只知道他们是一伙北方迁徙过来的汉族,至于是什么人、来自哪里都无从得知。他们一来到这里,便开始筑城修寨,寨子里有自己的神堂、集市,附近的人要穿过黑云寨的领地除非得到允许,否则一概只能绕行。
“不过,黑云寨的人也不完全不讲道理,他们也和我们做生意,对马帮也很客气。”
“那他们允许你们进入黑云寨腹地吗?”
强巴摇了摇头,说道:“能叫你进大门就不错了,还想去腹地?黑云寨里有寨兵,那可不是看着玩的。”
黑云寨地势险要,又深居山林,对周围的其他村寨有很强的影晌力,形成了众星拱月的格局。再加上,他们在寨子四周划定了所谓的“禁地”,闲人免进,让整个黑云寨密不透风,如果有人想要强行硬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恐怕会落个有来无回的下场。
走了大概半个钟头的路,我们就出了树林,远远地看见前方有吊脚楼和尖角屋顶,一些地方还飘出了炊烟。
“前面就是黑云寨了?”
次旺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到了。”
黑云寨外围有一圈高高的碉堡,我知道这种暗哨都是有伏兵的,底下的人稍有不轨,上面就会开枪。果然我们还未接近寨门就听见上头喊话,先是一阵听不懂的地方语,然后是汉语。
次旺抬起手,朝碉堡上晃动,特意用汉语喊道:“是俺,马帮的,你们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上面传来一声生硬的回答。
我以为他们还要继续盘问一会儿,可是,很快寨门就开了,两个寨民跑了出来,其中一个年纪还挺大,胡子花白,一声猎户打扮,肩膀上背着长枪。
“你怎么来了?”那个猎户对次旺盘问道。
“八爷,我们来的路上货物掉水里了,人困马乏,想来寨里补充一点物资。”次旺按照我们预先商议好的剧本说道。
“哦?”那老头儿十分谨慎,超马队望了一眼,只见马帮众人都蔫儿似的杵在那里,马上坨的货品也所剩无几,一看就知道马帮这一趟生意折本了。
随后,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跟我进来吧。”
第093章 入寨
我原以为这老人家挺善解人意的,没想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就这么在人群中一扫,竟然很快发现了我们几个生面孔。
“他们几个是谁?”他的语气立刻严肃起来,丝毫不客气地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吗?”
好在我和次旺早就合过一遍台词,次旺立刻笑道:“他们呀,就是几个路过的,可不是我要带他们来的啊,完全是因为同路。”
次旺将我和他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倒是令那个老头儿疑惑了,他诧异地看了次旺一眼,继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然后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因为想通了那个古墓与黑云寨存在关联这个重要的关节,所以我就有意地去引导那老头子的思维朝我预设的方向走。如果我告诉他我们知道关于古墓的一些“秘密”,出于怀疑,他必然会进一步调查我们到底知道多少,只要我有的放矢地“透露”,他便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至少保险起见,他们不敢轻取妄动。
“我们是外乡来的,路过宝方,只因在路上遇险,失去了交通工具,恰好碰到这几位马帮的兄弟,顺带便捎了我们一段。”
听完我这话,那老头儿立刻变得更加警觉,一只手握在了猎枪柄上,时刻准备将枪口对准我们,质问道:“顺便捎你们一段?那怎么到这儿来了?”
“对啊,我们就是来你们这儿的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在路上遇袭,总得把事情弄清楚吧,不然不明不白地蒙受损失,我们找谁说理去啊?”
“我管你们找谁说理去,小子,这里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的话......”
“哎,你这老头儿脾气还挺大,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们来的路上已经打探清楚了,这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你们这个寨子的地界,我们在你们的地盘上遇袭,不找你们找谁啊?”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老子平白无故地被你们养的怪物袭击,这笔账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说了解了了!”
我说得也是含糊其辞,但是特意点到了野兽袭击人的事情,这无疑是一个炸雷,话刚说出来,那老头子已经急的眉毛都跳起来了,但他愣是没有爆发,看得出来这是个心思深重的人,分得清轻重。
随后他打量了我一眼,似乎也诧异我们是如何“虎口脱险”,竟然还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寨门口“索赔”。正所谓“真人不露相”,他大概也觉出我们几个并非寻常之辈,故而准备探探我们的底,不想正入我的彀中。
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明目张胆地到黑云寨“讨要说法”,你们“放狗咬人”,咱找上门来也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只要咱脸皮够厚、定力够足,他们就没法看穿我们,也就给了我们打太极的空间,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就只能看事面做事面了。
“好啦好啦,你们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这时,靠在寨子门口的人忽然开了口,他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我看了他一眼,是一个壮年小伙,皮肤黝黑,次旺介绍说这是寨兵队的小队长,专门负责夜里守林子。
我简单地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老头子便跟他短暂地交流了几句,我见他们没有当场喝退我们,或是将我们绑了,便料定他们已经中计,反
而更加从容。
“你们跟我进来吧。”那人招呼了一声。
于是,我就牵起骡子,跟着他进了黑云寨。徐雅娴第一次亲眼看见传的神乎其神的黑云寨,不禁四处打量起来。我用眼神喝住她,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
入了寨子,满眼都是吊脚楼和随处奔跑的小孩,有几个原本在树上玩耍的,一见有陌生人进来,便都跑了过来,围着我们打转,如临大敌一般。
看得出来,这个寨子里的人对外界充满了警惕,就连孩子都怀有很重的戒心,一个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朝我们看。
我拿出一袋水果糖来,想分给他们,哪知道他们完全不为所动。
“没用的,他们不会拿的。”次旺说道。
“为什么这里的孩子都这么警惕?”
“这就是黑云寨,他们与世隔绝,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难道他们不与外界通婚?”
次旺摇了摇头,说道:“那哪成啊,不通婚这里还怎么传宗接代?但是,要想进入这里,得通过族里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寨兵队长带我们来到一处吊脚楼,里面是通屋通铺的,客厅和卧室并没有明确的划分。
一进门他就把竹门给掩上了,然后回头问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啊?!”那人瞪起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这人问话怎么这么奇怪,问的没头没尾的,什么叫我们想怎么样?”
我还没说完,他忽然狡黠地一笑,“有点意思。”
“什么有点意思?”
我还没明白咋回事,他忽然吹了一个口哨,这时候,从里面就冲出一队寨兵,各个挎着猎枪。
“你们想干嘛!”
“锅头,我们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但你却勾结外人,实在令人寒心。”
次旺面色不改,笑道:“误会,误会,我只是跟他们同路,你们要是不欢迎他们,把他们轰走便是,我们补充完物资立马就走。”
见次旺甩锅甩得一干二净,那人不免心生疑窦,问道:“你们在哪遇到的?”
“就在公路上,他们的车坏了。”
“公路?”那人蹙眉道。
“是啊,就是公路,离你们寨子还远着呢。”
越是把细节交待的清楚,越容易令人怀疑,但是怀疑也推动了他的好奇心,因为他不知道我们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你们没事去那儿干嘛?”
我给了徐雅娴一个眼神,随后,她便掏出一本工作证,那是她早年在考古队时候佩戴过的,早就过了使用年限,但是糊弄糊弄不懂行的人完全不成问题。
“我们是考古队的。”
“什么?!”那人一听是考古的,立马脸上都变了,但是随即他便调整了态度,平静地说道,“你们考古就考古,为什么要到我们寨子里来?”
黑云寨是一个封闭的国度,说它是一个桃花源也不为过。但是,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往往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这个秘密,就跟古墓有关。
而要想解除尸毒,就必须要探寻秘密的真相。
“我们在考古中发现了一些古老的文字,可能是已经消失的古语,听说附近有
你们这个村寨,就来调查一下。”
那人脸色一变,接着迅速地摇头:“那你们可就来错地方了,我们都是汉人,说的都是汉语。”
“您这是要下逐客令啊。”我故意说道。
那人听我这么一说,知道我反将一军,想说又说不出话来,就在这个时候,“咳咳”一声,一个人从后面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汉服,岁数约莫四十上下,头发已经有些灰白,戴着黑框眼镜,镜框上还缠了一圈白胶带。
“怎么回事?”
“禀告二当家,这几个人形迹可疑,我们正在盘问。”
“哦?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自称考古队的。”说着,寨兵队长便到那人耳边耳语起来,说了啥,我们也听不清楚。
说完之后,那人打量了我们几眼,扶了扶眼睛,问道:“你们是考古队的?”
“不错。”
“所谓何来?”
“调查。”
“调查何事?”
“古墓。”
“何处古墓?”
“县城远郊,汉代古墓。”
“既然在县城远郊,与我黑云寨何干?”
“只因野兽袭人,巧遇马帮,顺道而来,听闻贵寨建寨年代已久,或有线索可寻。”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对质了十来个回合,最后,他摆了摆手,说道:“抱歉,我们寨子里没有你们要找的线索,请回吧。”
我料想他忌惮我们是考古队的人,好歹也是公家的人,也不敢太过难为我们。不过,要是我们不识抬举,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翻脸。
“哈哈哈,二当家的,您要是实在不欢迎我们也不碍事,我们几个离开便是,不过,有个事情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来的路上,我们不光遇到了野兽袭人,还碰到了会吃人的怪鸟。”
“你......你是哪里看到的?”他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仙人峰。”
那二当家一下子憋红了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逐颜开,看样子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说道:“你说笑了吧,我一把年纪了,还从未见过吃人的鸟,这样吧,你们几个跋山涉水辛苦走一趟,叫你们打道回府,我们礼数不周,就留你们住一晚,明早启程离开,如何?”
我见他有所妥协,知道有戏,说道:“感谢二当家。”
“不必。”说完,二当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道,“除了会吃人的怪鸟,你们还遇到了什么?”
我又把在仙人峰上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完之后,脸色已经苍白了不少,尽管装作镇定沉着,但内心早已焦躁不安。我之所以就把一路上遇到的怪事串联起来,一个主要的原因是马帮在这条路上行走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偏偏我们一来就出了问题。“空穴来风,必定有因”,很有可能这些怪事与古墓有着关联。
我看那二当家脸色不对,就推说走了一路人困马乏想回去休息。
二当家不能强留,便默许我们离开。
后来,他再三向次旺盘问我们的来历,次旺说我们只是他从路上带来的旅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并绝口不提其他的事。二当家盘问不出别的,便也没再多问。
第094章 疯人村(上)
刚一出门,任永海便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林坤,你不觉得这个二当家翻脸太快了吗?之前还急着赶我们走,现在却同意我们留下来。”
我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我们之前的思路是对的,那座古墓确实与黑云寨有关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联。”
徐雅娴也点头,说道:“这一点我同意,从考古专业角度看,如果是氏族墓葬区,随着年代的迁移以及土地面积的萎缩,是会发生改变的,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个古墓就是黑云寨从前的氏族墓葬。”
“你这个判断很关键。”我同意徐雅娴的观点,“我现在甚至怀疑,我们路上遇到的怪物,就是从古墓里钻出来的。”
此话一出,大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会吧,那也太可怕了。”徐雅娴吃惊道。
“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次旺说过,他曾见过遁地的怪物,正是黑云寨豢养的护陵兽。”
“啊?”徐雅娴闻言咋舌,“那......那吃人的怪鸟是怎么回事?”
“次旺沿途行走多年,均为遇到过这怪鸟,虽然我不敢确定它是从古墓飞出来的,但至少嫌疑很大。”
“而且刚刚我讲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个二当家明显脸色变化很大,不正说明这两件事,他们并非一无所知吗?”
“要么这件事见不得光,要么......”
听了我的分析,徐雅娴露出一脸骤然醒悟的表情:“这么说来,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医院中毒的同事都有救了!”
“别高兴的太早,这帮寨民常年与世隔绝,对外界有很大的敌意,要想他们配合我们,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泼了一盆冷水给徐雅娴。
“我们来都来了,一定要拿到解药!”没想到徐雅娴这丫头片子还挺有韧劲,摆出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姿态。
我点了点头,笑道:“胜利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咱们是为了治病救人,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难得我和徐雅娴的观点出奇一致,这丫头对我的表现很是肯定,鼓励道:“哎,你今天的觉悟提升不少,继续努力,相信你会取得更大进步的。”
“得得得,你别给我戴高帽,咱们说正事。”
“什么正事......”徐雅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咱们眼下要想两件事:第一,怎么让他们乖乖配合,第二,万一不配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就来硬的!”任永海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别看他们寨兵就这么点破人破枪,我们只有几个人,万一被他们包围,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据次旺将这附近几个寨子都黑云寨马首是瞻,黑云寨在这一带势力盘扎伏脉极深,到时候我们即便是跑路,怕是都会被其他寨子的人围剿。”
任永海听了这番话之后对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有什么主意?”
“眼下别的不谈,咱们至少要让他们主动配合我们。”
“主动配合?”
“没错,黑云寨是个邪门的地方,贸然动手跟送死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主动配合的方法。”
“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说你的办法。”
“次旺说,黑云寨禁地中有一处小盆地,也就是坝子,坝子中间有大、小两座孤耸的山包,大孤山上本来有一座村子,叫疯人村。据说村中盛产一种猎犬,个头奇大无比,性
情十分凶恶,但是这种犬只有长在这里才能活,一旦离开,就会死去。”
“疯人村?”徐雅娴回忆道,“这个我优点印象,当时我刚到文物所,在档案室工作,只是那个资料没有提到黑云寨。老人们不是常讲山高有灵、水深有怪嘛!这资料上讲,有传说解放前疯人村曾经捉到过僵尸,体生白毛寸余,似人非人,有鼻子有眼,满身腥臭,身上有很多肉 虫,被捉到后抬到村子里的时候,这东西还活着,整夜呜呜哀嚎惨叫,村子里的狗听到那声音,全都吓得夹着尾巴打战。”
徐雅娴所述,与次旺所言基本一致。后来,村民以为此物不祥,是沉在湖底的僵尸所化,就拿乱棒打死喂狗了,谁都不清楚它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也就是抓住僵尸的那天晚上,疯人村便彻底消失了。
“这跟你的计划有何关系?”
“禁地。”
“禁地?”
“对。”我继续说道,“疯人村就在禁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般我们理解的禁地,要么是氏族的宗祠所在地,要么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避免外人进入,疯人村这种地方,是个人都不会愿意去,何必再去搞一个禁地呢?”
“难道是害怕有人误闯遇到危险?”徐雅娴猜想道。
“这个过于天真了。”我立即便反驳了这个观点,“你看黑云寨的德性,他们像是有这样公德心的人吗?那地方设置了无数机关,巴不得进去的人有去无回呢。”
“那你说是为什么?”徐雅娴急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样才对!”
“故弄玄虚。”
“什么意思?”
“疯人村可能是黑云寨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杜撰的一个传说,为的就是营造恐惧。”
“所以,你打算从疯人村入手?”
“是的。”我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打算今晚动手,万一他们明儿一早就来赶人,咱们就被动了。次旺叔曾经穿过禁地,我去找他试试,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
说完,我们便去找次旺商议。
“次旺叔,你要是愿意给我们带路那当然最好,如果害怕,那咱们也不勉强。”
“你这话说的,不中听!”次旺叔一拍桌子,“我其实早就想再去禁地走一遭了,上回进去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没有上到疯人村。正好,我陪你们走一趟,倒要看看村里是不是真有僵尸。”
“去禁地那可是自己往鬼门关里闯,次旺叔,你可要慎重,万一......”德阳拉姆劝说道,“被黑云寨发现了,咱们可就......”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们不要插手,”次旺摆了摆手,“明天你们就走,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锅头,”强巴一直在边上听我们说话,这会儿突然插嘴道,“我跟你一起去!”
次旺伸手狠狠地拍了强巴一脑袋瓜子,说道:“驴犊子,你们这些后生仔,一个比一个浑,你想都别想!”
强巴被次旺一喝,顿时倍感委屈。又不敢直言顶撞老人,只好支支吾吾地拉住我,要我给他求情。我知道强巴跟次旺有感情,不是爷孙胜似爷孙,理解他的心情,便劝说道:“强巴,咱们不是去干架,人多了也不一定管用,有一个带路的就行了,只有你们平平安安离开寨子,不引起黑云寨的注意,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掩护。”
强巴又跟我争了几句,最后好歹是被劝住了。不过他自告奋勇,要为我们铺路,打探寨子
里的情况,我连忙点头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重要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们分完工。随后,次旺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铁疙瘩的火器。
“呵呵呵呵,都是猎户用的土枪,咱们去禁地还不知道要遇上多少麻烦,你们选一件吧!”
我见次旺连压箱底的看家货都拖出来,忙连声道谢,然后也不客气,长枪短炮各挑了一支,又灌了一盒子弹。我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土造的家伙,虽然经过长期保养,但工艺实在粗糙。不过,我们带枪无非是提防山上的豺狼虎豹,给自己一点儿安全感,聊胜于无嘛。
我们收拾了一下背包,把没用的东西卸下,一切准备完毕,只等着强巴回来汇报村中的情况。
我们在竹楼里等了大概半个钟头的样子,一直没等到强巴。任永海为人谨慎,他问会不会出了岔子,强巴叫人发现了。次旺叔不慌不忙,说强巴精明,寨兵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干什么。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见大门口传来了“咣咣”的砸门声。
我一惊,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次旺“嘘”了一声,抵到门口厉声间:“什么人?”
“开门,快开门,白天来的那几个人在不在里边?”那声音连喊了好几句,又开始使劲砸门。竹楼上的木板被他敲得几乎要炸开来。
“你们快走,后门,走后门!”次旺一边抵住门,一边朝我们挥手,我二话不说抄起东西就朝竹楼后边跑去。
我们几个刚从后窗翻出,一落地就听“哎哟”一声,定睛一看,是个黑云寨里的小伙子。他戴着袖章,背上扛着一杆猎枪,看见我们就张嘴要喊。我心想坏了,这小子八成是哨兵,刚要拿他,只见一道黑影从草丛里猛地蹿了出来,“咣当”一声就将那人砸倒在地。
“你看看你们,年纪轻轻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利索。”次旺指着地上的人说,“还不快走!”
“你怎么下来的?”我惊讶道。
“来不及解释了,德阳拉姆顶着,接下来怎么办,看她造化了。”
“她一女孩子行吗?”
“你别小瞧了德阳拉姆,她可是女中豪杰!”
这竹楼就在寨边上,离寨上的碉堡围墙大概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我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碉楼上的民兵看见,沿着向次旺事先指好的路线跑。次旺说过围墙下有一处洞口,是供泄洪时使用的。他曾经看到寨兵给泄洪口做过栅栏,那个地方是整座碉堡最为脆弱的环节,只要将木栅栏卸开来就能钻到外面去。
当年运输工程所需的钢筋水泥是他亲自运输的,泄洪口的位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我们沿着他画的路线图,穿过草丛来到了墙下,很快就发现了一处被青苔覆盖住的洞口。
我们五人贴着围墙,头顶上就是碉楼的瞭望口。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往下一低头,我们立马就会暴露。
我让其他人先闪到边上,自己后蹲身去检查洞口,将杂草与青苔扯开之后,果然看见一处半米高的木栏。栅栏的另一头黑黢黢的,散发出一股下水道的恶臭,想来就是那个泄洪口。
“真他妈臭!”我皱着鼻子,伸手掂量了一下,抓住栅栏两端使劲拉扯了一阵,不想那玩意儿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儿?”次旺一边探头观望四周,一边朝我靠了过来。
我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洞口,抓头道:“次旺叔,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你看这木头桩打得有多结实,光靠人力哪撬得开。”
第095章 黑云寨(中)
这个时候,远处的寨子里已经传出了鸡飞狗跳的声响,想来那些寨兵正在进行大范围搜索。
次旺叔一看情况不对,只好挽起袖子蹲在我边上。我见情况不容耽搁,朝任永海看了一眼,任永海点头会意。
我们三人以半蹲的姿势,沉下了腰身,我低喊了一声,三人同时发力,咬紧了牙关将栅栏朝自己的方向使劲扯,木制的栅栏不断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憋红了脸,脚下硬是蹭开了一层薄土,但栅栏还是没有打开。
我擦了一把汗,边喘边问:“拉不动怎么办,踹吧?”
次旺叔点了点头,“来吧!”
“行!”我叫他们闪到一边,我站起身来,后退了几步,冲上前去就是一脚。本以为要被撞个头破血流,没想到那一脚下去竟如同踩在了棉花地里,我整个人朝前一趴,直接摔进了泄洪口。
“这破门是用推的!”我趴在臭水沟里欲哭无泪,敢情三个人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全都白搭。
“次旺叔,你就不知道这门是推的?”
次旺叔尴尬道:“当时没留意这些。”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了脚步声。想来是刚才摔得太猛,栅栏被我一脚排开惊动了碉楼里的人。
“快快快,咱们被发现,寨兵队各个都是神枪手,咱们快......”
哪知道他话还没说完,寨子里很快就响起了枪声。我连滚带爬从污水里头站了起来,一马当先踩着齐小腿深的污水奋力向前跑去。
回头看了一眼,洞外的草垛子里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人追了上来。我二话不说,转过身将木栅栏扶了起来,顶回了洞口。
“前面的人,给我站住!”草丛里忽然扑出一个大汉,他面目狰狞,手中握着一杆猎枪。
“快滚出来,老子要开枪了!”
我哪里有闲工夫听他废话,装好了栅栏立马转身就跑。
那家伙“噌噌”两下蹿了上来,好在猎枪从装填弹药到瞄准开枪速度比较慢,我得以成功“逃窜”。
泄洪洞里头积了不少污水,一直淹到小腿肚子。污水平添了阻力,我跑起来十分费劲。
此时我身后传来了“砰砰”的枪响。我被吓了一跳,紧忙缩紧了身体,但脚下却不敢等,这种生死关头,哪怕慢一步都有可能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那几个寨兵已经追到了栅栏口上,有两个正在使劲拽门,带头那个将手伸过了栅栏上的缝隙,一个劲地放黑枪。好在洞中黑暗,他无法瞄准,只能昏天黑地乱放一通。
我到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满脸脏水好不容易钻出了泄洪洞。
我看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一片密林丘地,四周有高大的热带植被遮挡,算是比较隐蔽的露营点。
不过此地离黑云寨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次旺叔,这地方是哪里啊?”
“别管哪里不哪里了,后面的寨兵队追上来了!”
我点头,嘘了一声,“先隐蔽。”
说话的工夫洞口响起了两声枪响,我知道他们这是在做试探,怕遭人埋伏。我立刻挥手示意大伙散开来。
我带着徐雅娴和彩云躲在了远处大树下边。任永海跟次旺一
左一右,埋伏在了树林里头。
我趴在地上回忆了一下,那队寨兵大概有五六个人。现在我们打的是伏击战,只要能够先声夺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将带头出洞的人逮住,后面那几个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必然作鸟兽散。所以这第一枪一定要打准、打狠,最好能打得那家伙哭爹喊娘,撅起屁股滚回去,免得我们再花工夫去对付剩下的人。
我们这边各个屏息凝视,光听着泄洪洞中扑水的声音,枪声很快停止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道这是有人要出来,立刻屏住了呼吸,瞄准洞口。
不一会儿就看见带头的寨兵鬼鬼祟祟地从泄洪洞里钻了出来,他前脚刚踏出洞口,我立刻扣动了扳机,不打人,光打脚。
随着我一声枪响,任永海那头也打起了枪,次旺不忘在远处帮腔,一时间整个凹地里头枪声遍野,做足了疑兵的阵势。那寨兵被我打中了脚,一下子瘫软下去,四下密集的枪声吓得他丢下了手中的猎枪,一头扑回洞中。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我料想这群人回去之后必定要再搬救兵,就招呼大家收拾东西往禁地方向撤退。
没走两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次旺叔!”我回头一看,正是德阳拉姆。
“你怎么来了?”
“我们已经暴露了,不跑,难道等着被抓嘛?”德阳拉姆反驳道。
“你们从哪来?”
“不知道,我们在寨子里一通吓跑,刚才我一听见枪声,就知道是你们,便赶过来了,声音那么密吓死我了。”
“咱们之前订的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转头对次旺叔说道。
“来不及多说了,赶紧走。”次旺叔催促道。
“往这边走,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往回跑!”德阳拉姆说道。
“有道理!”我开始暗暗佩服德阳拉姆的冷静沉着,难怪次旺这么信任这个女人家。
由于我们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那帮寨兵果然没能撵上我们。等甩开了追兵,我们便潜伏到一处山洞休息了一下。
“次旺叔,现在我们都暴露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必须立即进入禁地。”
次旺点了点头,说道:“估计他们一会儿就会想到我们要去禁地,肯定会往这儿赶,要是寨兵把我们包围了,咱们就彻底走投无路了。”
“禁地在黑云寨的地位如此重要,不用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就是这样一片重要之地,却流传着‘疯人村’这么一个看似恐怖的传说,你们难道不觉得说不通吗?”
“确实说不通,但是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很少,没办法推测。”任永海说道。
“不,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我却有了自己的看法。
“你说说看。”大家都把眼光集中到我身上。
“次旺叔,德阳拉姆,你们都别激动,我一会儿要说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可能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但请相信我说得都是事实,我们几个都曾亲身经历。”我看了次旺和德阳拉姆一眼,继续说道,“不瞒你们,在此之前,我们去过一个古墓,古墓中有一千年古尸,身含尸毒,已经有好几个考古队员中毒,目前仍无药可医,我们经历九死一生,才从古墓得脱。”
我说话之际,次旺和德阳
拉姆,以及强巴等人各个目瞪口呆,惊愕之余,还增加了些许对我的倾佩,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传奇经历令我的人格魅力更为增色不少。
“但我们刚一从古墓出来,便遇到了怪兽袭击,又是一番殊死较量,才化险为夷。”我将经过大概讲述了一遍,至于我如何勇斗千年古尸、单挑怪兽的英雄事迹,处于谦虚的品格,都被我一笔带过。
“这也太不可以思议了吧,老头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僵尸。”次旺竟然唏嘘起来。
“你说的这些,与我们要去的禁地有何关联?”德阳拉姆问道。
“原本两者之间确实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我看了她一眼,继而又跟任永海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就连我们刚一踏上前往黑云寨的路途之前,我们心头都是一团雾水,但是,为了探寻这座古墓的来历,我们还是觉得从黑云寨入手。第一,古墓地处深山,僻壤偏乡,一条公路直通黑云寨,当然,这所谓的黑云寨只是广义的黑云寨,也就是你们所说黑云寨外围地区。”
次旺点了点头,说道:“古墓在黑云寨地界上,换做是我,也会从黑云寨开始调查。”
“第二,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一系列怪事,那会吐丝的怪鸟你们还记得吗,次旺叔你率领马帮走仙人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平日里平安无事,偏偏这一趟会遇到这等怪事?”
次旺闻言心头一惊,“这......”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次旺心头有疑惑也难怪,毕竟这个假设太过大胆,以至于我说完话,在场的几个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德阳拉姆眼神一变,说道:“很有可能这些怪物就是从古墓里跑出来的,他妈的,这些畜生,我们要找它报仇!”
“报仇的事情暂且不论,还有第三个原因。”我继续说道,“这个原因是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的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旦增。”
“旦增?”大伙儿都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就是旦增。”我解释说,“大家伙可能以为旦增夹带私货只是一件个案,跟古墓也好、黑云寨也好并无瓜葛,但大家现在再好好想想,旦增带着这批货去的哪里?不就是黑云寨嘛!”
“有人用‘药’控制了旦增,胁迫他带一批神秘的货物到黑云寨,这么多疑点都指向了黑云寨,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想不到绕了一圈,我们居然回到了原点。
次旺听我说完,一时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娘的,到底是谁在暗中动手脚。”
“次旺叔一语中的,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说的。”
“那你快说。”众人纷纷催促道。
“要是这件事仅仅是考古队因为考古活动,在古墓中遭遇千年古尸而身染尸毒,说到底,仅仅是一桩偶发事件,我们搞清楚古墓来历,找到解毒之法后,也就完成了任务。但是,旦增这件事出了以后,令我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至少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再打黑云寨的主意。”
“那还用说嘛,他们这么害旦增,肯定不是好鸟!”强巴怒不可遏地说道。
“要真有不法之徒从中作梗,他妈的,老子一屁股坐死他!”次旺想到自己一路上吃的亏,此时告诉他是有人设计阴谋,还不记恨在心,要报仇雪耻?
第096章 疯人村(下)
“次旺叔,你要报仇我能理解,不过眼下咱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你去哪儿报仇去?”我安慰道,“我觉得,现在我们要做的还是找线索,这疯人村到底有什么秘密,只有找到了线索,我们才能拨云见日。”
“直接杀到寨子里,绑了他们首领,我就不信他不说。”次旺听说有人在背后捣鬼,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去啃下他几块肉才过瘾。
“我们对这个黑云寨并不了解,现在仅仅是几条模糊的线索,并不能说明假设一定就是成立的。你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找上门去,万一不是,那不是给人家看笑话嘛!即便真是他,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如果不做好完全的准备,那就等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送上门去给人家宰。”
“那你说怎么办?”次旺无奈道。
“我不强求你们,毕竟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你们马帮毫不相干,如果你们愿意帮我们一把,我们欢迎你们,大家携手而行,相互帮衬,若你们......”
次旺还没等我说完,便打断道:“你这小子忒不地道,咱们一路同行,刚刚要闹了黑云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说这种见外的话,是不是太不把我次旺放在眼里。”
德阳拉姆也是轻蔑一笑,说道:“就是!”
“各位,我说这话绝不是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只是这禁地危险重重,要你们陪我去冒险,我心里过意不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自责一辈子。”
“我们马帮信誉为重,最讲义气,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何苦要跟黑云寨翻脸,把你绑了送给他们岂不更好?”次旺挖苦道。
“次旺叔,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赔笑道。
“好了,有这个时间,还是说说怎么打算吧。”
“就是,林大哥你这话可不厚道。”强巴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是没有我们,你们连这林子都出不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下定了决心,“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天还未亮,我们便准备踏上寻找疯人村的道路。
为防止等会儿进入禁地之后,大家到处乱窜,我根据次旺的记忆,画了几张简易的地图,分给队伍中每个成员。次旺标注了几个陷阱的地点,以及所谓的“危险地带”。据他所说,在危险地带里他见识过一些奇怪的物种。
“强巴,你负责在前面探路。”次旺吩咐道。
强巴年轻,身手矫健,确实比较适合探路。我们进入禁地十几分钟后,脚下便再也找不到路,就连脚印也无处可寻。这时,强巴选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攀爬上去,只上到半米高处,便从树上下来。
“咋样?”
“这片林子后面有个湖泊。”
“湖泊?”我诧异地看向次旺,次旺也摇了摇头,“上次来的时候我没有见过湖泊啊,可能是禁地范围比较大,我走的是另一边。”
无奈,我们只好探索着穿过这片林子,刚一出林子,就看见远处波光粼粼,一道碧深的湖水在阳光的反射下,赫然映入眼眶,深深地刺伤了我的眼睛。
“次旺叔,你看那个山包,是不是大孤山?”
“是,准没错!”
“你确定?”
次旺点了点头,肯定道:“虽然我上次走的不是这个道,但是,大小孤山我看到过,你看到那边没有,还有一个小山包,这就是
大小孤山。”
“嗯嗯,看来我们找到了。”我指着地图上的圆圈,次旺画定目的地的位置与我们眼前的方位基本一致。
任永海惊叹说马锅头就是马锅头,走过一趟就能记得这么清楚,不过,次旺却谦虚地说,自己只是照着脑子里的印象,当初自己在禁地里跟没头苍蝇似地走,等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离刚进去的时候大概有半日的路程。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然意外地找到了一条捷径,只花了两个钟头就赶到了目的地。
“我们如何过去,这湖面积虽然不大,但是绕行可能要浪费不少时间。
“但是如果我们涉水,黑云寨的人撵上我们,咱们可就无路可退了。”德阳拉姆说道。
此时是上午九多钟,日头正浓,远处不断地有闪闪的波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反射过来。
“德阳拉姆说的有道理,保险起见,还是绕路。”次旺说道。
这样一想我不禁犯愁,“我们连涉水的筏子都没有,涉水自然是不行的,但是......”
次旺并不知道我在心烦什么,他见我皱眉,便问道:“你怎么了?”
“我看过这里的风水,乃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前有抱,后有靠,大小孤山,各占地利,藏风纳水,风水之佳,实属难得,这个地方,就算是丢颗西瓜子,也能长出一片瓜田,怎么这样的风水宝地会呈现慌败不堪的景象?”
次旺他们不懂风水,但是迷信的很,见我这么一说,对禁地的恐惧更甚,不敢高声言语。
“林坤,天时地利人和,这再好的风水,要是人出了问题,衰败也是正常。”任永海站出来说道,“你看历史上多少王朝到最后不都是灭亡了吗,哪怕是鼎盛的唐朝,安史之乱后,不也难逃衰落的命运嘛。”
任永海的解释当然不无道理,但我真正担心的是,这疯人村背后的秘密。我看到一池碧水,波光粼粼,说实话确实被吸引住了,这地方空气好无污染,说流连忘返也不为过,仿佛站在湖边上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忘了年月。
“你拿个主意吧。”次旺催促道。
“我看沿着湖边走相对安全一些,尽量避开里面的林子。”
次旺表示同意。
于是,强巴再次一马当先,说道:“你们就跟着我走,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安全带到的。”说着,他以饱满的精神扛着枪走在队伍最前边。
“咱们虽然不懂风水,但是根据你的描述,这里倒像一块好地方。”次旺跟我说道,“那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当初建立黑云寨的人也是一位懂风识水的大行家。”
听次旺这么一讲,我立即兴奋起来,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完全有可能。”
听我们大谈特谈风水之术,一向对传统文化意见颇深的徐雅娴,又开始不乐意了,过来插话道:“林坤,你不是懂风水吗,快来这里看看,到底有没有古墓?”
“我说你怎么老是喜欢怼我?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徐雅娴被我这么一说,脸红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瞪了我一眼,骂道:“不要脸,谁喜欢你!”
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我三句话离不开老本行,湖底下太不太平这事我也说不好,只是看湖面清澈如镜,四周山色祥和,山峦峰圆玉润实在不像是个不详的地方。
“哼,风水宝地怎么了,日久成精,话多成怪。”徐雅娴继续跟我唱反调,“那些个大墓皇陵哪个不是埋在风水眼上,还不是照样该闹什么闹什么!”
“你这话到是不假!”
“你少来这套,我告诉你这地底下就是埋了金山银山,跟你也没有半分关系,你还是死了心吧!”
“行行行,姑奶奶,我算是服了你了,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你保证?”
面对徐雅娴稍显期待的眼神,我不得不假正经了一回,答应说如果这里真有古墓自己绝不会惦记地下的宝藏,一切国宝都是国家的。
这话一说完,徐雅娴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的神情瞬间转了,乐呵呵地笑道:“这还差不多!”
这时,任永海突然搂住我的肩膀,一脚睬在石头上,抬手比画了一下,说道:“你看看这山色、这湖光,平白埋没了多浪费,你看那块地怎么样,我觉得好极了,要是盖一间大别墅,在这儿成个家立个业······”
“老任,你可别瞎保什么媒啊。”
“雅娴,你觉得怎么样呢?”
“哼,有些人出现在哪儿就已经是在浪费了。”徐雅娴冷笑道,“任大哥,你可别乱点什么鸳鸯谱。”
“好了好了,我看你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说一句,你顶十句,理由大把大把的,可偏偏他拿你没办法,你也没奈何。”任永海皱起眉头,故意装作为难道,“你们俩说说,群众的眼睛是不是雪亮的?”
徐雅娴环视四周,看着众人忍俊不禁的表情,羞得差点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白了我一眼,说道:“都怪你!”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拿我俩开涮了。我看不如这样,先看看这里的环境再作打算。”我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底里也知道要是再被任永海他们这么说下去,怕是没有的事都要变出事情来。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子这么帅一小伙,说徐雅娴半点没意思,咱也不信这邪啊。
“哎哎哎,你们这两个青年,干什么呢?”任永海真拿自己当月老了,继续撺掇道,“都老大不小了,别磨叽啊!”
我瞪了他一眼,反过来勾住他的肩,附耳道:“我说老任啊,你是不是太过热情了,你不会自己对咱们徐大美人感兴趣啊?”
“这你......你可真敢说啊?”任永海瞥了我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后悔去吧。”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山包下。山虽然不高,但是山域面积却不小,从天空向下看去,就像是一只倒扣的敞口碟子。
“你们看这一片山坡,面积虽然大,能住人的地方却多,疯人村应该是在山坡左边的那一片林子里,我们可以先从这几个地方找起。”
只见山坡的左边地带是一片茂密的林子,林子外面有一条肉眼可见的山谷,就好像碟子摔出了一条裂缝,将整个山包一分为二。
我看了看天色,眼下太阳已经高挂在头顶。疯人村看起来近在眼前,可真走到跟前还需花费一番工夫。弄不好等我们找到时天都黑了。
次旺招呼大伙抓紧赶路,务必要在太阳落山前找到。
不过,天不遂人愿,这一个矮坡并没有我们看上去那么简单。从山脚上去的地方,便是一片厚厚的淤泥地,我们刚踩上去,就陷下去半条腿,走起来十分不便。
第097章 隔绝之地
好在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沼泽,也没有设置险恶的机关,不然的话,咱们这一波人非得在这折戟沉沙不可。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惊出一声冷汗。好不容易爬上山坡,日头已经落到了半山腰上,五色的霞光铺洒在碧幽的湖面上美不胜收。
我几乎要被这美景咬住了眼球,站在山坡上往下望去,久久不能自已。
“这个地方真是太美了。”徐雅娴站在我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真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看与神仙也没什么差别了。”
“林坤,咱们不能在这儿停留,最好立即进林子,这一片都是开阔地,随时都会暴露行踪的。”次旺提醒道。
“那就从这儿进去吧!”我指着山林前的裂谷说道,“那个地方如同一块儿断崖,是一处天堑,易守难攻,疯人村在对面的可能性比较大。”
次旺取出一个古董望远镜,朝里面望去,不一会儿,他就兴奋地喊道:“那里有人家,你们快来看。”
我接过望远镜,朝他所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透过茂密的枝头隐约看见一处吊脚楼的屋顶。
“好极了,真有一户人家在断崖边上。”我将望远镜递给了任永海,“老任,你看到了吗?”
虽然连续走了将近一天的山路,但是队伍里没有一个人喊累喊苦,连徐雅娴都没皱一下眉头,所有人都迫切盼望着能在天黑前找到疯人村。
我们行进在茂密的丛林深处,次旺敏锐的直觉多次让我们避免了陷阱,其中一个陷阱:他们挖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大坑,足有三米多深,下面布满了锋利的尖刺木桩,这要是一不留神掉下去,非得扎个满身窟窿不成。
好不容易走出林子,我们到了一处悬崖上面,从崖壁往下看去,就见对面的悬崖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他们聚成一片,又散乱分布,估计这便是我们要找的“疯人村”。
“快看,我们到了。”
“可是,我们怎么过去呢?”强巴找到了位于悬崖上方的一处索桥桩基,明显这里曾经有一座铁索桥链接两岸,但是,现在铁索桥已经被拆去了。
“这个悬崖应该是一道裂谷,从山脚一直延伸到这里,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所以这里的人一开始在这里修建了一座铁索桥是符合实际的。”我分析道,“但是,如今铁索桥已经拆掉,我们站在悬崖两岸,想要过去确实很难。”
“没有安装铁索桥之前,他们怎么进村?”任永海问道。
“这个很简单,绕远路,要么从山的另一侧绕上去,要么从下面的谷底一路攀援而上,你们看那边。”我指着对岸悬崖峭壁的一处小道说道,“这段鸟道应该就是他们进山的道路。”
俯瞰横断山脉的东北缘,峰峦叠嶂,河谷幽深,这里是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地——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在凉山彝族自治州,有一个叫做阿土勒尔的村庄。它地处大凉山系南段狮子山下的美姑河大峡谷区域,位于凉山彝族自治州东部、支尔莫乡北面,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悬崖村
”。
悬崖村坐落在大峡谷断坎岩肩斜台地上,这里的人家世代居住在这悬崖之上,所在之地像三层台阶的中间那级,与地面垂直距离约800米。村里通向外界,需要顺着悬崖断续攀爬17条藤梯,其中接近村庄的几乎垂直的两条相连的藤梯长度约100米。悬崖村口口相传的历史可追溯到200年前。那时,阿土勒尔村与世隔绝,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没有匪患,没有战乱。这里土地肥沃,村民自给自足,生活比动荡不安的其他地方要安逸而且富庶得多。
那里的村民走出大山,要顺着藤梯攀爬落差800米的悬崖绝壁。
“这个地方,比有名的‘悬崖村’还有过之无不及。”任永海说道。
“疯人村”从东到西长约一公里,宽数百米,东高西低,相差在400米左右。通向外界除了原本这一条铁索桥之外,还有几部顺着悬崖下去的藤梯,有的地方几乎垂直90度,往下看就是悬崖,几乎没有任何遮挡。
而这些藤梯历史悠久,随着风吹雨淋日晒,加上上下攀爬,藤梯多处出现了损坏。村落中分布着数百亩田地和几十户人家。房屋是土坯墙体,大部分都是就地取材的木头屋顶。可想而知,一些大件物品,村民是不会买的,因为无法上山。就算下山,也是去买些日用品,还有生产工具及肥料。此外,村里养的牛、羊和猪,都没有办法运到山下交易,所以,都是自产自销。
“没想到这疯人村环境如此恶劣,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搬出去?”
“搬出去可能要失去自己的土地、甚至失去生活来源,村民搬到就近城市,也只能选择劳动型的苦力工作。”任永海分析说,如若在城内收入不高,则很难面对高额的生活成本,一次性几万元的安置费也无法完全保证他们今后的生活。因此,搬迁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他的这种说法,有一定的依据,但是未必就适用于“疯人村”,因为这个村子是在黑云寨里的,明明山下有更适宜居住的地方,却偏偏要选择这么一个“险境”来生存,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疯人村山上植被茂密,水土适宜,按道理这里的农作物产量高,村民完全能自给自足,村民的温饱基本没有问题,如果纯粹只是想生存下来的话,这座村子不会像眼前这样萧条。
“以前路不通可规避战争和危险,但现在却限制了村庄发展。”任永海对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
毕竟像这样的村子,在横断山脉中并不是个例。
“林坤,你怎么看?”次旺走到我身边问道。
“老任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我没有着急反驳任永海,而是蹲在地上查勘崖体结构,发现崖体主要为玄武岩构成,在崖壁上面开凿道路难度很大,“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条原本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为何会被拆除呢?”
我们脚下的山谷虽然并不太长,也就两三里,但是谷深很深,峡谷气势雄伟。这样一个地方,除非真的立志坐隐士,否则完全算得上“桃花源”,不知有秦汉,无论魏
晋。
“你想表达什么?”
“大家换个角度想,像这样一个地方,值得黑云寨的那些人,苦心孤诣地设计制造这么多陷阱,把这里防守的如此严密吗?这里是有财宝还是有美女?”
众人纷纷疑惑地摇头。
“我倒是觉得,这所谓的禁地,不是为了防着外人进来,或者说,不光光是为了防止外人,更重要的是,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出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咋舌。
“这......”大家面面相觑。
“林坤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一种病,叫做麻风病?”徐雅娴望着荒草丛生的村子提出了疑问。
麻风病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染病。在氨苯砜等化疗药物被发明之前,麻风病很难治愈。麻风病人会莫名其妙地面部、眼部、手部、脚部皮肤溃烂、不断深入,慢慢发展到相关部位变形、瘫痪,以致死亡,更可怕的是接触到他们的人也会慢慢产生相似症状。
正如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说,任何病只要起因不明、治疗无效,就容易为某种隐喻所覆盖。无论西方还是中国,囿于医疗技术的限制,恐惧的人们无法解释这些现象,便认为这些患麻风病的人是“罪人、不洁之人”,患病是受到神的惩罚。12世纪,天主教曾决定麻风病人必须被彻底隔离,这些“活死人”被驱赶到各地建立的麻风病收容院,福柯在《疯颠与文明》中记录,整个基督教世界的麻风病院多达 19000 个;而身陷麻风病院的患者们,也丧失了所有身而为人的权利与自由。
现在,这一病症在世界上已经基本消除,以至于很多人对它一无所知。但在距离我们并不遥远的历史上,麻风病制造过无数病痛、残疾、歧视、恐慌和人间惨剧。麻风病会导致毛发脱落、眼鼻塌陷、四肢畸形等,这些可怕的外部症状加上其具有的传染性,令人们对麻风病极端恐惧,并将其污名化。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上,麻风病人被隔离,被烧死或活埋的现象都不少见。
于是,大部分麻风病人自愿或不自愿的集中到了这些建成的麻风村、院中。为了更好地消除掉传染麻风的可能性,这些隔离地点大都建立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或孤岛上,条件好的依托于民国时期遗留下的教堂、办公楼,条件差些的就只有几面土墙和石砖,在偏僻的西南地区尤为如此。
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到这里之前,我也围绕疯人村在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弯,可除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之外,半点主意都没有,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见徐雅娴将话头挑了起来,我便反问她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她边走边说:“首先‘疯人村’的新闻是见过报的,这件事不会是空穴来风,算是**不离十。至于他们说的那个浑身长白毛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僵尸那就另当别论。”
我想都没想就点头附和:“徐雅娴说得没错,空穴来风必定有因,这里面想必一定有文章。”
第098章 似狗非狗
说起麻风村,次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几乎人人谈麻色变。
“这......该不会这个村子是个麻风村吧?疯人村、麻风村,一字之差......”次旺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但是,这种心理暗示会影响判断。
“可按你的意思,黑云寨的人不想要‘疯人村’的人出去,如果是因为疾病的话,为何不积极治疗?”任永海质疑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任永海的问题到是给我了很大的启发,有病就治,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想那黑云寨虽然比不上城里面的有钱人,但是靠着在这一代恃强凌弱,请几个医生,哪怕是土郎中总不是问题吧,他们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一群病人在这绝境之中自生自灭?
“什么问题?”任永海追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到,不过,徐雅娴应该比我有思路。”
徐雅娴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对我说:“这次我同意林坤的观点。而且我认为,黑云寨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
“为什么是黑云寨?咱们不是要找疯人村吗?”任永海问道。
徐雅娴摇头,说得:“你们不懂,女人的直觉。你们忘了吗,旦增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身上落了‘药’,这才不得不将一批神秘的货物送往黑云寨对不对?那么,我问你们,黑云寨要这些东西干嘛?”
“未必是黑云寨要的,可能是另有人也说不定。”任永海说道。
“在此之前,我们的假设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事实上,我也一度是这么认为的,但我现在并不是要推翻这个假设,而是让这个假设更具体。”我解释道,“你们好好想想,这批货物一定是因为具备某种意义,才会被送往黑云寨,而且是以这样一种秘密的方式,如果是未知的第三方,那这东西是有利于黑云寨呢,还是有害呢?如果是黑云寨自己要它,那他们是想获取它呢还是想掩盖它?”
“都有可能,两种假设都存在可能性。”
“那不就说明问题了吗,无论哪种可能,黑云寨都是绕不开的话题中心。”我脑海中干思万绪,一时间无数的线索涌了出来,“虽然不知道旦增身上的‘药’是谁下的,可既然送货地点是黑云寨,那就必然有一个收货人。除非旦增是给鬼送东西,要不然······”
“要不然,他的货就是送给黑云寨的。那么他身上的蛊就与黑云寨有关。”徐雅娴微笑了一下,指着前边的吊脚楼说,“这些都只是推论,要想解开黑云寨的秘密,咱们必须要解开疯人村的面纱才行!”
不知为何,我心头闪过阵阵寒意,当初我在旦增的货箱里,见到了一只类似僵尸残肢的断手。假设他那一批货箱中装的的确是僵尸,而下蛊的又正是黑云寨的人,那整件事请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寻找幕后真凶或许更加困难。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古墓中的尸毒泄露并非是意外呢?”我脑中响起了警钟,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想法告诉大家时,只听次旺大叫了一声,那个惨劲跟见了鬼似的。
此时天色早就沉了下去,我一听次旺的声音是从前头传来,急忙边找手电边朝他的方向奔了过去。
“次旺叔呢,怎么不见了?”
次旺和强巴说要去探路,俩人早就走到了队伍前头,已经攀上了凸岭。
天色黑得极快,等其他人冲上那处独岭,夜色已经降临了大地。手电冷清的光柱四处扫射,就是不见他们两人的踪影。
“是不是出事了?”徐雅娴不无担心地问。
从我们听见次旺的叫喊声
,到登上凸岭之间大概有七八分钟的空隙,在这段时间里居然没有听到他再次呼救的声音,这未免也太怪了。
“次旺叔!”德阳拉姆扯开了嗓子朝着山头上大喊。
我观察了一下凸岭上的环境,这是一条类似伸展台的独道,直通悬崖,说宽也不宽,说窄也有百八十米的宽度,总之是放眼一望就能到头的地儿。这里的树木也不算很茂密,有一些零碎的山石倾倒在路边,看上去像是人为铺设的,除此之外实在没有什么适合藏人的地方。
“他们是沿着这条山道上来的,除了往前走,没有其他出路。”我跟在任永海后边大声呼喊起那两人的名字,生怕出了纰漏。
可耳边除了山风吹过耳畔的声音,再也没有半点回应,就刚才次旺那一声“救命”仿佛成了大家突发的幻觉一样。
我举着手电一路向前冲,才跑了没两步,就看见有两坨黑影出现在手电光中。我眯着眼睛一看,是两个人,不过他们的姿势很奇怪,都是半蹲半坐背对着我一动不动。
两人抵肩而靠,脑袋几乎要凑到一块儿去。
我被这诡异的景象怔住了心神,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次旺叔?强巴?是不是你们?”
我知道自己这个问法太过奇怪,可眼前的景象实在叫人难以理解,所以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慢慢地朝那两坨黑影靠了过去。
任永海一直跟在我边上,先前被我挡着所以没看见那两人。他见我猫腰,就凑上来向前张望。
“怎么回事?他们在那干嘛?”
“我哪儿知道,先靠上去瞧瞧他们再说。”
在距离两人百米的时候,我大力晃动着手电,想试试两人的反应,不料这两人跟吃了石头、吞了秤砣一样,死死地蹲在原点,没有动弹分毫。
这下我可急了,朝任永海使了一个眼色,大喝一声,朝着次旺和强巴扑了上去。
刚到两人背后,强巴忽然猛地一回头,他的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股骇人的惨白。
他瞪大了眼睛对我龇牙,神色又急又狠,跟我抢了他的钱包一样。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张口要问话,不料此时次旺也猛地一回头,冷不丁地将我一把按倒在地。
任永海见我忽然被人撂倒,立刻跳了起来,却听次旺沉声道:“都趴下,别出声,前面有东西!”
我被次旺按住了脑袋,左脸贴在泥地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任永海被他这么一喝,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顺势匍匐在地。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次旺的手一直在发抖。我挣扎着拍打他的手臂,咳嗽道:“撒手,快撒手。快憋死了。”
次旺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猛,急忙松开了钳住我的大手。他一脸惶恐地看着我,然后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闭眼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强巴拍了他一下脑袋,低声道:“小声点,那东西动了!”
这时任永海已经爬到了我们身边,他挤了挤我,仰头问:“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你们看见什么了?”
次旺没说话,从脚底下抽出一样东西递到我跟前,东西一入手,只觉得圆滚滚的,触觉怪凉。因为手电早就摔没了,就接过来凑到鼻子底下来看,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咳嗽了一声,眯起眼睛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块儿被踩裂的人类头骨。
头骨的下巴部分已经碎裂不全,两个贼洞洞的眼窝在黑夜中显得异常突出。
“这......”我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难怪次旺会怕成这样,黑灯瞎火的
,忽然踩着一颗脑袋,是个人都会害怕。
我将东西传给任永海,这玩意儿,他比我要熟悉的多。
然后,我抬头问次旺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摇摇头,环指一下四周。
我跟着一看,这才发现,原先我们注意到的碎石块根本就不是什么山体落石,而是一块块刻满了诡异文字的墓碑,这地方根本就是一处荒野坟场!
“我说怎么一上来就觉出一股子阴气,敢情我们是一窝耗子落了猫窟,身在坟场后知后觉。”
这时,徐雅娴也跟了上来,这娘们虽然有时候有些讨人烦,但不得不说她是个细致的人,一见我们都不吱声,立马跟着蹲了下去。
次旺指着前方说:“刚才我们跑快了,一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捡起来一看,是块人骨头。强巴被吓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本准备上来拉他,没想到前头的石碑底下忽然蹿出来一样东西,有半米长,跟猫似的,在坟场里窜来窜去。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用那么快的速度移动,简直连它的影子都追不上。”
因为天黑,次旺也没看清坟堆底下冒出来的是个啥。我们几个又落在后边,他害怕那是猛兽,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嚷叫。
“坟场子里钻的,多半是山猫、猞猁之类的野生动物,了不起是条黄大仙。不过,这地方估计黄鼠狼待不住。”我分析道。
“不会又要闹幺蛾子吧!”
“别自己吓唬自己,老任,我们上去看看。”
“好。”
于是我们两人,一人挑了一杆枪,也不点灯,贴着沿途凌乱的墓碑慢慢地朝次旺所说的那座坟头靠了上去。
因为靠得近,我便顺带看了看碑文上刻的字,无一不是天书一般的异文。在离坟头还有三四米的时候,任永海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侧起耳朵问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屏住了呼吸,仔细聆听,果真听见了刨土一样的“沙沙”声。我们面前的坟堆不知何时被拱出了一道缺口,不断地有土星子往外翻。
任永海拉开了枪栓快我一步冲到了坟头顶上。我划开了火机想给他照明,不料任永海猛地一退,差点把我撞翻,火机也掉在了一边。
他连开了数枪,喊道:“这什么玩意儿!”
我只听见耳边呼呼的枪声,脚旁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原先落在地上的火机,也不知道烧着了什么东西,燃起了一团火焰,一张又尖又长的狐狸脸一下子扑入我的眼眶。
那东西的耳朵极大,身形像狼,拖着一条长长的白尾巴。似乎很怕光,一见火就冲我扑了上来。我一时间被它瞪住,居然像失了魂一样,动不得分毫,眼看钉钩一样的爪子就要抠了眼珠子。
就在我快要绝望之时,一道黑影从半空中闪过,就听一声“嗽嗷”地惨嚎,那东西居然被扑了出去。不等那白畜生落地,救命的黑影再次扑了上前,又听见一阵撕肉剥皮的吼叫,我浑身一阵,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亮起了灯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坟岗子里传来:“玉儿,吃饱了快回屋。”
“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映着火光,我看见一只似狗非狗的动物背对着我,在啃食刚才被它扑倒的白尾狐。
之所以说它像狗而又不是狗,是因为那家伙的个头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快赶上一头成年的马,叫人实在不愿意承认它只是一条普通的狗。
徐雅娴等人听见了喊叫,立刻端着枪冲了上来。强巴一看见那只庞然大物就“啊”地声晕倒在地,幸好有次旺拖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