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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水菠萝     娇华txt下载     娇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8 一个水坑

    如果这些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支长乐只会觉得荒唐,可是是面前这个小女孩说的,他压根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向她树枝下的作画,这才发现,地上竟是一艘船。

    这艘船,也太好看了。

    支长乐不懂字画,但也能看得出,这地上的一笔一划有多干练,线条顺畅,构图复杂,模样精美,绝不是他们拿着树枝瞎比划出来的能够相比。

    同时也看得出,刚才所说的造船,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她真的有这样的一个打算。

    “时辰差不多了,”夏昭衣这时说道,抬手在地上一抹,打乱了泥画,起身看向支长乐,“准备一下,我们走吧。”

    “嗯。”支长乐点头。

    前后来了五队,共十六人,加上他们自己,一共二十人。

    夏昭衣跟在支长乐后边出去,老佟已牵了马在那等着。

    大殿里的人觉察外边的气氛变了,都走了出来,就看到一个面庞干净的小女童立在两个大汉前,笑着看着他们。

    “我们要出发了,”小女童说道,“你们是要继续留下来,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呢。”

    “你们要去哪里?”人群里面有人问道。

    “我要回家,”夏昭衣看向他,道,“我家在京城,要从洞江过,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我想要雇佣你们为我造船。佣金是每天保证一顿肉,三个新鲜的果子,以及想喝几碗是几碗的菜汤。如果你们生病了,我能无偿医治你们,并且跟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我能够保护你们不受任何野兽的威胁。”

    她说的很流利,没有半点停顿,语气平和,可是话里面的张狂,还是让众人都愣顿在那。

    大家看着她,再看向她旁边的老佟和支长乐。

    这两个男人虎背熊腰,非常高大,脸上还有几道疤,满手的茧子,一看便知不好惹。可在这小女孩面前,他们却表现的略带有一些服从,很多人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便是落难的主仆。

    对于这种养尊处优出来的富贵人家的小女娃,她能说出这样的话,除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什么。

    看着众人露出来的犹夷,老佟忍不住微微侧身,在夏昭衣一旁道:“阿梨啊,你说的太直白了,不骗一骗他们,他们会觉得你在吹牛的。”

    “还会觉得我很浮夸,不切实际吧。”夏昭衣低声应道。

    “那你还……”

    “可我不想骗他们和利用他们,他们有这个权利知道跟着我们是干什么的。”夏昭衣说道。

    老佟顿了下,而后轻叹:“哎,随你随你,可人家指不定会拿我们当人贩子看呢……”

    之前还觉得她没有孩童该有的童趣,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天真的。

    大家还在你看我,我看你,有点没能弄清眼前这古怪的场面。

    夏昭衣等了一阵,不愿意浪费时间了,抬手一拱,笑着说道:“那成,就此别过。”

    “走了走了!”老佟忙叫道,求之不得。

    支长乐却反倒是有点不甘心了,想到之前看到的那艘船,总心痒痒的真的想要看看阿梨要怎么将这画给活生生的搬出来。

    老佟牵着青云。

    支长乐背起大殿里面的伤者。

    夏昭衣带头走在前边。

    几人就要离开院子了。

    后边一人忽然叫道:“等等,小女娃!”

    夏昭衣停下脚步回头。

    叫她的人是个少女,披头散发,模样憔悴,唇色白戚戚的,说道:“听你刚才说的,你好像会看病,那你能不能帮忙看看她的病?”

    说着,她伸手搀扶住身旁的老妇。

    大家都朝老妇看去,再看回到夏昭衣身上。

    夏昭衣打量那位老妇,而后摇头:“不能。”

    “这是为什么?”少女皱眉,“要么,你是在骗我们?”

    “我治病一定要将人治好,她的病不是我看一次就能好的,如果她愿意跟着我,我能医好她。”夏昭衣回答。

    “那,你能不能留下?”少女说道,“如果你能将她治好,让我们都看到,我们就会信服你,也愿意帮你了。”

    夏昭衣摇头:“不是帮,是雇佣或交易,你们帮我做事,我也在付给你们报酬,没有谁欠谁。”

    “可是……”

    “我跟你们走。”一个男人打断了那个少女,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面容阴沉的说道。

    老佟认得他,他是最先来的那一批人,身后还插着一把没有刀鞘的短刀。

    大家都朝他看去,他站在了支长乐的身边。

    “还有人要一起吗?”夏昭衣问道。

    跟着这个男人一起的几个人犹豫了一下,从人群里面走出:“我!”

    “我也跟着一起去好了……”

    其他人渐渐也觉得心动了。

    那老妇拄着拐杖,犹豫不安的问道:“小女娃,我要是也想跟着你,你,你要我吗?”

    夏昭衣微微一笑:“要的。”

    老妇眼眶一热,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抬手拭泪,缓步出去:“那我跟你走。”

    “那,那我也跟你吧。”少女说道。

    最后一十六人,愿意一起走的有十人,夏昭衣同剩余的人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剩下的人轻叹摇头。

    “他们怎么就信了她呢。”

    “随他们去吧,我才知道这里有个破庙,我们也算是有地方住了,这里应该可以躲几天的吧。”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事,那个高个子,他可是会吃人的啊。”

    “就算吃,也不是吃我们,管他的呢。”

    …………

    重新组成的小队,一路往山下走去。

    山上的水冲刷下来,让众人行路变得困难。

    所幸伤者已不是支长乐一人背着了,由几个男人轮流去背,减轻了一些负担。

    夏昭衣走在最前,按照之前所观察的地形,特意避开之前所看到的那些火光。

    但是在出来之后的山坡外,她脚步忽的一顿,抬头看向远方的大水坑。

    老佟拉着青云走在她一旁,也停下脚步,望了过去,讶然道:“那些是……”

    “是新挖的。”夏昭衣说道。

    离得太远,那水坑至少在一里开外,非常大,四周的水流疯狂的朝里面涌去,相信不多时就能填满吧。

139 什么麻烦

    一路往北,看到不止一个水坑。

    极目之远的那处水坑,隐隐可见数具浮尸。

    众人心生憷意,皆觉奇怪,人群里面渐渐有了低声议论。

    不过所行之路,跟那水坑不是同个方向,带路的女童下了这边的山道之后,就朝着另外一处山道走去了。

    低风阵阵,所有人的裤脚凝满泥渍,破旧的鞋子里,双脚早已裹满泥浆。

    又行了半个时辰,那少女忍耐不住了,开口叫道:“佟大哥,我们还得走多久,能停下来歇歇吗?”

    老佟哪能做得了主,看向夏昭衣:“阿梨……”

    “走吧。”夏昭衣没有回头,开口说道。

    老佟只好看向那少女,道:“就,就继续再走一会儿吧?”

    少女叹气,走的难受,但还是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山脚,终于得见一个村落,村子榜山,稀稀落落一整片矮房,好些都已被大雨给冲坍圮了。

    村前有条漫出去的河道,河道旁的高坡上黏着大把残破的冥纸。

    风雨吹垮了村子后边的山坡,几十个棺材也被冲了出来,看棺材成色,埋下去怕是半年都未到。

    肉眼可见的,村子里面已没人了。

    老佟看向夏昭衣,问道:“我们去那边歇脚吗?”

    “嗯。”夏昭衣点头,“那边应该有不少现成的柜子和床,那些木头都可以拿来用。”

    “真的要造船呀?”

    “不造船,如何渡河,”夏昭衣说道,忽而一笑,看向老佟,“老佟,你以后可有什么安排?”

    “安排?”

    “我是要回家的人,此次我们同路不过只是恰好遇上而已,到时候终会分道扬镳,届时你会有什么打算?”夏昭衣问道。

    老佟一愣,犹豫在那,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又有什么用。

    他抬手挠了下头:“那我……继续去干点苦力?当个挑夫或者家丁打手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吧?”

    “学门手艺也是不错的,”夏昭衣笑道,“我可以教你怎么削木头,可以教你怎么造船,你若是有天赋,能够触类旁通,就可以学会做点其他东西,那么以后跟支长乐以此为生,不也挺好?”

    “也是哦!”老佟一喜,“那能学的,还真不少呢!”

    “这世上能学的东西本来就不少,学无止境嘛!”夏昭衣笑着,朝前边走去。

    沿路往下,越见凄凉,村外的庄稼田,几十亩全是杂草。

    风带着山上的水珠,凉飕飕的拍来,脚下的泥坑深一个,浅一个,行路非常困难。

    进了村子,稍作安排,夏昭衣在这些人里面选了两个高个子,加上支长乐一起,四个人出去寻吃的了。

    剩下的人,老佟又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去挨家挨户搜找木头。

    墨云沉积下来,天地昏黑,河里水流湍急,颜色一派浑浊。

    支长乐和那两个大汉在河道旁削木枝,夏昭衣独自沿着秃壁爬上了悬崖,穿过一片山林时,不经意的一眼,她又看见了那边的水坑。

    此处山不算多高,因而那边水坑里的斑驳,也算能看得一个大概。

    水面漂着浮尸,下面应有更多,这气味,怕是会很难闻了。

    夏昭衣忽然就笑了,笑容有些无语和无奈,摇了下头。

    最先看到的那个水坑,凭着四周的泥土颜色,可以知道那个水坑是新挖的。根据水坑里的水位,又能判断得出那水坑挖的时间不超过两日。而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下雨,谁会那么闲,淋着大雨挖这么大的坑?

    而且,目的很明确,是用来引流,似乎是怕这个大尸坑里的水溢出去。

    有组织,有规模,人数不少,答案很明确了,只有军队。

    再看这忧国忧民的架势,决计不可能是叛军。

    只是这办法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挖一个坑,再挖一个坑,是要将这一片全给挖出坑来么。

    不过,这倒也让夏昭衣想起以前几个典故来,比如江淮有个著名的赵神湖,似乎就是五百年前被军队给硬生生挖出来的。

    收回目光,夏昭衣看向别处。

    这附近应该有城池,或者开阔的高处平地,这样才好驻军。

    又也许,继续往上,就或能看到佩封城了。

    这样一望,她的目光很快就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马队。

    夏昭衣眉心一拢,转身朝另外一边的山头走去,看的好更加真切一些。

    的确是一个马队,因为天色昏沉的原因,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手里都举着火把。

    马队中间跟着一辆双驾马车,在泥路上颠簸歪斜着。

    离得太远,夏昭衣看的模糊,但通过轮廓,依稀可辩这些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而且皆有佩刀。

    他们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为首的几人四下张望,有一人打马去到车厢外,低头请示。

    夏昭衣扶着松树的手微微握紧,紧紧的盯着那辆马车。

    而似乎为了回应她的所想,那人骑马离开后,跟前方的人说了什么,紧跟着,他们齐齐掉头,朝村子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夏昭衣抿唇,想了想,转身离开。

    ………………

    “噗通!”

    支长乐的长矛刺向了浑浊的水里。

    再拔出来,什么都没。

    旁边的两个人学着他的样子,也将削好的长矛朝水里刺去,同样没有东西。

    一连好几下,什么都没有抓到。

    支长乐不死心,舔了下唇瓣,紧紧的盯着水面,举着长矛,又要再刺。

    这时,一个小身影从那边的高坡灵巧的跳下来,迈过几个泥坑后,捋起袖子,趴在河边朝水里探去。

    支长乐和那两个男人捏着长矛看着她。

    白嫩的小胳膊在水里面动了几下,很快抓了一条大鱼出来。

    鱼有些傻了的样子,像是喝醉了酒,没怎么动弹,乖乖的被她的小手抓着。

    “给。”夏昭衣艰难的递过去,毕竟手实在是有些小,很难抓住。

    支长乐忙接来,往脚边的鱼篓扔去。

    夏昭衣抬头看着眼前这几个个头要高出她一大截的男人们,开口说道:“我们要有一些麻烦了,是吃饱了行动,还是行动完再填肚子?”

    几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再看向夏昭衣:“什么麻烦?”

140 顺水而流

    双驾马车,虽然车厢里面非常宽阔,有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可是这也恰恰成为了一个弊端,因为实在太大,小路上面反而不好行走。

    车厢颠簸的难受,管事刘腾真要庆幸自己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否则绝对会吐个不停。

    艰难的掉头之后,往原路行去,可没走一盏茶,带头的那人又过来跟他说,迷路了。

    “废物!”刘腾直接坐在车厢里面开骂,“这才走了多远,你们就又看不清路了,不是说对这一带已经熟得闭着眼都能走了吗!”

    带头的硬着头皮,说道:“这不天色阴沉,水势又太大,很多路都被冲垮了……”

    越往前面走,越觉的不对,四周既眼熟,可又觉陌生,尤其是那边出现的湖,或者是……坑?

    而且,四周的山体也似有了变化,且不像是被风雨冲垮的样子。

    总之,来之前是没有看到的,极有可能真的走错了路。

    “那现在怎么办?又迷路了,你说怎么办?”刘腾骂道。

    继续这样颠簸下去,绝对吃不消了,而且眼见这个天势,成片成片飘来的大头乌云,即将又要有暴雨了吧。

    “属下不知,”带头的说道,“要不,大人你来做决定吧。”

    “废物!”刘腾又是怒骂,松开提着车帘的手,说道,“你们看着办吧,我半个时辰内就要下马车,不然你的脑袋也不用留着了。”

    沾了雨的车帘垂下,黏糊的手感,让刘腾拿了块干布擦了又擦,心里怒火极盛。

    领头的没办法,暗骂了好几声娘,应道:“是。”

    马队重新出发,往东走了些,又往北去,掉头向南,而后又朝西。

    在这一带迷糊了许久,带头的几人才终于将方向感寻回来一点。

    “那边应该是我们来的时候所见的村子了!”一个带头的高兴的说道。

    当时远远经过这边,并不想来停脚,想的是加快速度赶路,赶到前边另一个村子里去。

    同伴举着火把,幽幽朝左前方照去,看那处的陡坡和河道,似乎是很像。

    “那快点走!”同伴叫道。

    马队朝斜坡出发,路却越不好行。

    几匹马都走不动了,硬是抽着,也不想上去。

    带头的几人只好下来,一手拿火把,一手扯缰绳。

    另有几人手里拿的是粗壮的树枝,在前面试探水坑深浅。

    待到一处倾斜的厉害的土阶,树枝撞上了大片障碍物,堆起来有半人之高。

    众人都恼了,一个带头的只好回去车厢旁:“大人,前面的路被堵了,您的马车不好过去。”

    “挖开!”刘腾想都不想的叫道。

    “大人,这……”带头的为难的说道。

    刘腾皱眉,掀开前边的帘子,看了眼马车下的湍急水流,说道:“那怎么办?我下去?”

    “只能……您下来了。”

    刘腾抬起头,借着四周火光看向上坡,顿了顿,不耐烦的从车厢里边走出。

    车夫也跟着下来,拉了马车,往另外一旁牵去。

    “上边就有落脚的地了是不是?”刘腾问道。

    他已站在了水里,徒劳的提着自己的裤子。

    水没过膝盖,冲下来的泥石,涌入裤子和鞋里,硌得难受。

    “对的,大人。”手下答道。

    “如若明天从之前那路段出去就能看到先前说的那个落脚之地,你看我怎么对付你们!”刘腾叫道。

    现在虽天色昏暗,可时候还尚早,远不到要留下来休息。

    一想到又浪费这小半时日,刘腾满肚子的火气。

    ………………

    “这些东西,就能堵住他们了吗?”支长乐声音很低,问旁边的大汉。

    大汉后背背着一把短刀,闻言看了支长乐一眼,同样声音很低:“你还来问我了?”

    支长乐继续往下淌的水势里推入石块泥土,说道:“问下而已,不给问啊?”

    说着,抬头在黑暗里四下张望:“阿梨不知道去哪了,阿梨呢。”

    “她刚才往那去了。”大汉指指另外一边。

    支长乐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河道。

    不对,支长乐蓦然睁大眼睛,直直的望着那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一个小身影泡在河里,双手抱着河道旁的一块大石,不知在观望什么。

    “这阿梨要干什么啊……”支长乐低声惊道。

    大汉双手往水里推了大片的泥块和草木后,也看过去,视力不及支长乐的好,看不见什么。

    这时,下边那群人远远的要上来了,手里牵着马,着实费劲。

    支长乐看回到那边的河道,忽然发现那小身影不见了。

    “阿梨呢!”支长乐轻声叫道。

    身旁的大汉没理会,继续推东西,并微微侧着身子,是一个随时可以反手握住身后短刀的姿势。

    支长乐看着下边的这伙人,又看向那边的河道,虽然双手一直没有停下,可心里着实焦急。

    虽然这些人走的困难,可到底是在前行,短短五十来丈的距离,不多时就能过来了吧。

    想起之前所看到的那些没了颅顶的成片成片的尸体,支长乐连推着石块的双手都觉得发颤。

    火光随着他们的前行,越来越近。

    大汉从地上爬起,伏低着腰背,说道:“走了。”

    支长乐又朝那边的河道看去,心里不安,就要跟着爬起时,那下面忽然传来一声马儿的锐叫。

    但见最后边的骏马人立而起,疯了似的挣扎,牵着它的男人忙去稳住它,差点没有被摔飞出去。

    前面的马儿也都受到惊吓,马蹄来回踏着,躁动不安。

    “发生什么了!”刘腾回头叫道。

    那男人还在安抚马儿,来不及回答,就听到更后边传来了车夫的惊叫声。

    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被上边的骏马声音所惊,正欲倾身抬头去看,水里却不知道从哪游来一个女童,蓦然钻出水面,伸手利落的翻上马车,抬手就在他大腿上一刺,并趁他吃痛,用力将他推下了水。

    速度飞快,一气呵成,快的他压根反抗都顾不上。

    噗通一声滚进水里,他终于狼狈的爬起来,耳边却传来马儿的叫声。

    他睁大眼睛,看着顺着水势跑走的马车。

    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的马车,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活生生的抢走了?

141 浑水摸鱼

    不止是车夫,刘腾和身边的手下,都傻愣愣的看着马车的背影。

    缓了缓,刘腾赶紧叫道:“愣着干什么!追啊!追上去!”

    那马车上面,可还有比他命更重要的东西呢。

    车夫捂着自己的大腿朝这边颠簸跑来,看着这些大汉一个个骑马去追,收回目光望向刘腾:“大人,是个女童!”

    “什么女童?”刘腾皱眉道,“你是说,是个女童抢走了马车?”

    “对!”

    “啪!”

    刘腾扬起手腕就朝车夫扇了过去:“这深山荒村,哪来的女童!要真是女童,连个女童都能抢走你的马车,那还留你干什么用,干什么用!”

    …………

    马车在水路上一路狂奔,泥水飞溅。

    前路暗沉,狂风大作,但这边的山道出去后,远处终于变得开阔,东边山脚下立着一座十里长亭。

    夏昭衣勒马,用腰带里的小木锥子一左一右,同时在两个马臀上面狠狠的一刺,而后飞快跳下马车。

    吃痛的马儿大叫着朝山坡下跑去,夏昭衣滚在地上,摸着被磨疼了的胳膊爬起,隐入一旁的丛林里。

    大概过去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大汉们驾着马追上来了,马蹄踏水,动静极大的朝下坡追去。

    待他们离开,夏昭衣才起身,转身朝原路回去。

    走了很久,前边传来叫骂声。

    “快点!你给我快点!”

    “磨磨蹭蹭的!快点!”

    夏昭衣再一次躲了起来。

    刘腾骑在马上,一个大汉在前面牵马。车夫骑在另外一个大汉的马上,因为双骑比较重,那匹马走在最后。

    五匹马,七个人,走的已经不算慢了。

    随着他们走近,火光也被带来。

    夏昭衣看了他们一眼,垂下头,将自己隐匿藏好。

    待人远去,又过许久,她才从草丛里面出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刚才这人说话,似乎是京城的口音。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们要不要渡河的?

    罢了,夏昭衣收回目光,抢别人的东西,到底不得行,何况这些人的东西,就算是送上来的,她也不稀得要。

    原路回去,走了良久,从那边的陡坡爬上去后,远远看到一个高大人影朝着下坡和河道张望。

    夏昭衣走过去,开口说道:“在等我吗?”

    支长乐吓了跳,忙回过头来,一见是她,大喜:“阿梨!”

    “阿嚏!”夏昭衣忽然打了个喷嚏。

    “哎呀,你着凉了吧!”支长乐忙过来,“走走走,快回去吧!”

    夏昭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从怀里面摸出湿嗒嗒的帕子,拧干后在小鼻头上一擦,说道:“他们应该不会回来了,让大家不用躲了,生火烧水吧。”

    “好!”支长乐应道,回头看向身后一直坐在那边的大汉,“你去说一声呗!”

    大汉皱了下眉,略有些凶相的眼睛看了支长乐一眼,到底是起身走了。

    夏昭衣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边笑道:“你还使唤上人了呢。”

    “你去哪里啊?”支长乐跟着她。

    “捉鱼啊,不然吃什么。”

    支长乐一听,下意识伸手揪住她的后襟,夏昭衣的小身板顿时被定在了那边,喉咙还被衣衫给卡了下。

    “咳咳……”夏昭衣抬手揉着发痒难受的脖子。

    支长乐忙松手:“不行啊阿梨,你病了呢,别吹风了,咱回去吧?”

    夏昭衣郁闷的抬头看着他,还在揉脖子:“一点小风寒,病了就病了,熬点鱼汤才暖胃啊。”

    说完回头,继续往下面走去。

    到了河道旁,她非常熟练的又捋起袖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双手在水里面捞着。

    支长乐无奈,脱下自己的外套叠成一个包袱放在地上,而后也捋起了袖子,学着夏昭衣的样子,在水里面摸着。

    夏昭衣很快抱起了一条大鱼,被支长乐给扔进了那边的外套里。

    “你那边不行的,很难抓到鱼。”夏昭衣说道,继续在水里捞着。

    支长乐一顿,好奇道:“你咋知道的?”

    “你看水面,”夏昭衣又抱起一条鱼,说道,“听说过浑水摸鱼吗,水越浑浊,鱼越容易晕头转向。而水流流势可以大致判断得出河底地貌,哪里有拐弯,哪里有沟壑和岩洞,或是河石。”

    支长乐起了兴致:“还有这说法呢,我以为你运道好,随便捉的。可你胳膊那么短,你咋摸的呢?”

    “所以,你要是挑对了位置,你可以捉的更多啊。”夏昭衣说道。

    “那成!我去挑位置了!”支长乐高兴的爬起。

    等终于找到一个位置,支长乐趴下去后,忍不住又说道:“阿梨,那你今晚对付那些人的,算不算是浑水摸鱼?”

    “嗯,算的。”夏昭衣点头。

    “那你抢走了他们的马车,马车呢?”要是有一辆马车,那日子美的,支长乐都不敢想。

    夏昭衣又抱了一条鱼上来,回头道:“扔了,不过那些人应该是可以追的上的吧,只是得要点时间。”

    而且,她可以保证的是,那些人不会再掉头来这边的土村落了。

    “扔了?”支长乐有些可惜,“要是这辆马车能给我们用,那该有多好?”

    夏昭衣一笑:“那马车上面可是有那些‘药引子’的,你敢坐上去吗?”

    “扔了不就行了嘛,”说到这,支长乐又问道,“对了,阿梨,你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把那些东西扔了没?”

    “没。”夏昭衣摇头。

    “我的天,阿梨,你应该扔了的呀,难道真的要看到这些人拿去做‘药引子’吗?”支长乐想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夏昭衣又笑了下,双手在河里面来回摸着,淡淡道:“扔了的话,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因为‘药引子’不够,而去继续害别人?毕竟为了这些药引子,他们可不惜远道来此,不顾此地灾情呢。而且,他们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是有用的,至于那个人用了这些东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恶果只有自己尝了。”

    清脆并带着奶音的声音在这样凉飕飕的低风里,听上去似有一些空灵。

    支长乐却觉得鸡皮疙瘩起来的更加厉害了。

142 小木牌子

    马车陷在了泥沼里,两匹马儿拉不动了,被生生拴在那边。

    水流冲下来越来越多,马儿变得惊怒狂躁,倒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骑马的男人们终于追了上来,下马后将马车从深陷的泥地里面抬起。

    过去好久,刘腾也终于赶来,一下马他便忙不迭去马车上查看那些“宝贝”。

    坛子还在,牢牢的绑在马车内壁,可掀开盖子看到从草叶里面滑出的腥物后,他差点没有张口吐出。

    “大人,好了。”一个手下跑来说道。

    刘腾捂实了盖子,叫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手下顿了下,又问:“大人,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话音一落,天上猛然一个惊雷,刘腾被吓得一哆嗦,恼怒叫道:“能去哪里,当然是找个先避雨的!”

    “是!”

    “鬼天气!”刘腾又唾骂了一口。

    骂完一愣,倏然想起出京前那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此去佩封,会遇上数十日的大雨,这是东海上飘来的烈风,一连数个,你挡不住的,你若真想寻这个药引,你往西去也未尝不可。”

    大雨,烈风,一连数个,说的,就是现在这况景吧。

    当时刘腾只觉得滑稽,东海上飘来的风,怎会在佩封造成雨势,还曾嗤之以鼻过。

    “神了,”刘腾低声喃喃,“真的神了,被她说中了。”

    雨势来的太快,他们还没有找好避雨的地,大雨就倾盆浇灌了下来。

    偌大山河被雨水冲的疮痍,昏暗前路隐约可见城墙,他们立时绕道,冒着风雨也要朝另一处奔去。

    …………

    草药煎出许多苦气,漫了一室。

    老佟掐着时间在等,待好了之后,将药端去隔壁。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众人靠在墙角,就着火堆取暖。

    一人一小碗,每个人都要喝,因只有四个碗,所以先喝完的要将碗放在热水里煮上半盏茶的时间,才能继续使用。

    老佟跟他们吩咐完,转身去另一间屋子找青云。

    阿梨的被褥和碗筷都放在青云后边的竹筐里,他实在不舍让这小女娃和那些流民共用衣食住行,所以事先没有来取。

    碗筷这些装在一个小包袱里,被褥在下面一层,抱被褥出来时,许是山路上绊着的一根枝桠戳入了竹筐,刚好将这被褥给勾住了。

    老佟伸手进去扯,手指碰到放在下边的一个小包袱。

    “什么东西。”老佟摸了摸,好像是许多厚实木片。

    勾的太牢了,老佟索性将这袋东西连着被褥一起拿出。

    结果哗啦啦的,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大半出来。

    老佟忙俯身去捡,想放回包袱,捡起来后借着外边的幽光才看到,都是小木牌子。

    牌子上边刻有姓名,牌子周围边沿各刻有古拙翻覆的花纹。

    这花纹样式老佟认识,叫往生嵘,大乾军队里才会有的习惯,也是众人最不愿看到和佩戴的。

    这么多……

    老佟心情变得沉重,看着地上这些牌子,是不是阿梨家全族都去参军了?

    又捡起一块,上边的字虽不认识,姓氏却不是一个样子。

    老佟皱起眉头,说不出的压抑揪心,不过他并未让这种疑惑肆意扩张,很快将东西收拾好,按照原样放了回去。

    回到屋里,重新呈了碗汤药,他又去往另外一座破茅屋,拍了拍虚掩的门:“阿梨!”

    很快就听到女童的声音响起:“进来。”

    屋内的火堆光焰较亮,小女童坐在地上,双腿盘着,手里面捏着一根木枝,垂眸望着地上的画沉思。

    支长乐和另外两个大汉坐在她两旁,听到老佟进来,都齐齐抬头望着老佟。

    老佟吓了跳,皱起眉头:“你们这是干什么的,吓我一跳。”

    走过去道:“阿梨,喝药。”

    夏昭衣起身接过,又坐了回去,对着药碗吹了两口气,没有急着喝。

    因为生病的原因,她鼻头红通通的,脸上的神情也有些疲惫。

    “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不早点睡觉。”老佟问道。

    “我在问他们路,”夏昭衣回答,“快问好了。”

    老佟朝地上望去,好奇的在支长乐一旁坐下:“这是。”

    支长乐叹气:“我们的必经之处,要么是佩封城,要么,翻过这一片山。”

    他伸手指着地上所画的山峦,又道:“但这片山很大,庞义说,我们不可能活着翻过去的。”

    “庞义是谁啊?”

    支长乐看向那边两个大汉。

    高个子声音不冷不淡的回答:“是我。”

    “我叫赵大钱。”另一个大汉回答。

    “你那刀不错啊。”老佟道。

    高个子面容无波,点了下头。

    老佟这才仔细看他,发现火堆里面这样看去,他生得还挺好看,浓眉大眼,五官分明,就是皮肤太黑了些。

    但见他不太爱搭理人,老佟便也不多说了,看向小女童:“阿梨,那现在我们怎么走。”

    夏昭衣在他们说话时已喝光了汤药,将碗放下,拿手帕擦净嘴巴后,说道:“城中森严,即便我们想要从城里面过,也未必会被放行。”

    “可是,不是说不能活着翻过这座山吗?”老佟指向地上的画。

    “所以我才说快问好了呀,”夏昭衣看向高个子,“应该有水路吧,佩封渡口庞大,水流分支广袤,应该可以借着水路直接去往洞江吧?”

    “你真要造船?”高个子反问道。

    “渡江只能靠船,难不成游过去啊?”支长乐道。

    “可是江河肯定发大水了,过不去的,”高个子肃容,“你们真要想过去,至少要一个月后。”

    这时天上又电闪雷鸣,大雨从破败的窗棱飞溅进来,风呼呼的,屋内的火堆明暗了数下。

    夏昭衣倏然用帕子捂着嘴巴,又打了一个喷嚏,小身板猛烈晃动了下。

    缓了缓,她抬起头,面色平静:“不用一个月,十日就够了。”

    “十日?造船也不够吧?”

    “造船可以多耽误些时日,”夏昭衣眸色清亮如雪,看着地上的河川,伸手指去,“如果我没猜错,城外这一处应该有一条大河。”

    若能造好船,沿着水路的话,去京城的时间兴许能比她所想的还要提前数日。

143 挖坟掘墓

    夜间为防止猛兽,几个男人轮流值班。

    夏昭衣睡觉的被褥被老佟特意用火烤过,为怕有柴火烟气,老佟特意用先前夏昭衣晒烤过的香草来熏烤。

    夏昭衣是睡下之前才发现的,小女孩抬手摩挲着被褥,被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小面孔,露出了很浅很浅的一抹淡笑。

    一直睡到第二日巳时,都没有来人叫她。

    她略微收拾了衣冠后出去,天空没有落雨了,男人们已开工,在村子最宽敞的大屋里烤木头。

    另一边辟开的旁厅里,老佟和赵大钱在丈量尺寸,见到夏昭衣进来,支长乐忙放下来手里的活跑来:“阿梨,你醒啦。”

    “嗯。”夏昭衣点头,望向那些搜集来的木头,看起来不太乐观,好多潮的严重。

    “吃点东西吗?”老佟也跟过来,“药也在那边煎着了。”

    “好。”夏昭衣应道,“我自己去就行。”

    从大屋里出来,夏昭衣没有马上去那边的屋子,踩着泥坑积水往前走到尽头,她在一个小土坡上立足,举目眺着远处。

    清风徐来,空气清新,河水滔滔从脚下大地涌过,水面上飘满杂草木枝。

    她单薄的衣衫被风带起,背影削瘦,站的挺拔。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男声,高大的男人抱着木柴走来,背后别着把短刀。

    夏昭衣目光未动,始终看着左前方,沉声说道:“庞义,你知道这里离佩封多远吗?”

    “一个时辰不到的脚程吧,”庞义回答,“这是对我而言。”

    夏昭衣点头,没再说话。

    “怎么了?”庞义看着这个个头才到他腰肢的小女童。

    “挺近的,”夏昭衣回过头来,抬头笑道,“那你知不知道,现在驻军在佩封城里的人是谁?”

    庞义摇头:“这个不知,不过我知道万善关那边的人是谁。”

    “万善关?”

    “阿梨,你知道什么是叛军吗?”庞义问道。

    夏昭衣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万善关那边有叛军?”

    庞义点了下头,抬眸看向远山,黝黑的面庞轮廓分明,沉声道:“我本来是想去那边投靠的,但这路太不好走了,不是你们,我可能就迷路在山里了。”

    “那,你赶了多久的路了?”

    “半个月了。”

    “赵大钱也是一起的吗?”

    “嗯。”庞义毫不犹豫的应道,没有半点遮掩。

    投靠叛军,是要杀头的,虽然觉得这个女童不简单,但再不简单,也不过一个女童,他对她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何况这种时候了,也无需防备。

    夏昭衣收回目光,朝那边看去,很轻的道:“万善关。”

    “阿梨?”庞义也学着老佟和支长乐那样叫道。

    沉默良久,夏昭衣忽然淡淡一笑,说道:“别去投靠,没用的。”

    “嗯?”

    “地势不行,前有狼,后有虎,如若没这大雨,这些叛军可能会成气候,但是这雨还要下数日,最后他们能生还者,可能不到两成。”

    说着,夏昭衣伸出手。

    风忽然变得凛冽了,吹来打在他们身上,她瘦弱的小手摊开着,接住了几细雨丝。

    “你看,又要下雨了,”夏昭衣低低道,“这场雨,是天公在续大乾的命数,在拖着这些叛军的脚步呢。”

    也不知是幸是哀,可她讶然发现,自己心里面竟半点波澜都没有。

    大乾或兴或衰,她全然不在乎了。

    ………………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城中食物所剩无几,所等的救援迟迟未到,大雨依然不歇。

    夜色笼罩下来,漫天漫地只余水声,何川江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到三更时分,他从床上坐起,掌了盏灯后,出来坐在门口望着滔天雨幕发呆。

    满城寂静,灯笼或被风吹倒,或被雨打灭,剩下的那些发着幽幽的光,夜色里面,影影绰绰。

    待到天明,何川江霍的起身,提着手里的灯,执了把伞,大步朝雨水中走去。

    天步府暗厅,水流湍急,淹没膝盖,整个厅牢早就空了,风从铁窗里呜咽打入进来,夹着密集的雨水,将厅牢里原先的腐臭和汗酸冲刷的一干二净。

    何川江踩着水,在门口不远处的铁栏前止步:“开门。”

    牢卫上前开锁,垂挂的铁链被提起扯走,金属碰撞声尖锐又沉重。

    牢里朝内墙侧卧的人影微微动了下,回头望来。

    何川江走去,开口叫道:“嵇先生。”

    床上的人影头发有些凌乱,夹着几缕灰白,衣衫灰旧,洗的脱色,还有数处补丁。

    被人吵醒,嵇鸿有些恼,看清来人后,他从床上撑起,沙哑一笑:“何军师。”

    “三日了,”何川江看着他,直接道,“嵇先生,你所提的三个承诺,可否先告知何某。”

    嵇鸿笑了下,抬手理着自己的衣衫,再略微整理束发,背靠着墙,开口说道:“我倒真没想到,赵是个这么硬气的人。”

    何川江微微低头,点了点:“是,将军他一直如此。”

    “你想要知道我要开什么条件,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你觉得,你能说得动赵吗?”

    “嵇先生先说,我再思量,如若能够办到,我且可以一试。”

    嵇鸿哈哈一笑,道:“那可是很难的,毕竟要解决你们当下的难题,对我来说便不轻松,而我这个人向来又讲究一个等价交换。”

    何川江皱眉,缓了缓,说道:“先生先说。”

    “哈哈,”嵇鸿朗笑,看着他,点头说道,“好,第一,我要寻一个姑娘的尸首,她叫林又青,甲戌年生,死于今年六月十二或十三,死在重宜兆云山的龙虎堂。据说尸首被埋在后山,你们可能需要多去点人手,因为那些孤坟未立墓碑,你也分不清哪个是新哪个是旧。”

    “挖坟掘墓,”何川江拢眉,“死了两个多月,这尸首怕是……”

    “这不算什么,更难闻的是那整个山头,据说那上面现在堆满了尸首,阳光下曝晒那么久,所以你想……”嵇鸿笑着,没有说下去了。

    何川江沉了口气,道:“那,第二件事呢?”

144 废棋罢了

    第二件事,嵇鸿却不打算说了。

    他仍是笑眯眯的,往后靠着,支起一条腿来撑着自己的右前臂,坐姿恣意洒脱,摇了摇头。

    “先生何意?”何川江看着他。

    “这第一件事情,若你觉得可以办到,我就立马帮你们。”

    何川江一愣,全然捕捉不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性情的人:“那,这第二件和第三件……”

    “你觉得能够办到第一件吗?”嵇鸿打断他。

    第一件倒是不难,比起这一连数日挖了那么多水坑而言,挖个坟而已,轻而易举。

    只是,何川江对面前这人总觉得不放心,太过乖张谬妄,性情难琢。

    “今晚黄昏之前,林耀的军队可就过来了,你确定还要在这边犹豫吗?”嵇鸿看着他,“你们弹尽粮绝,他们的日子何尝又会好过,且他们地势更低,这雨继续落下去,别说成就什么大业,恐怕要直接被淹死在万善关了。当初这些人聚众起义就是想要活下去,现在自然也会因为想活下去而来这边找你们,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而城中百姓人心不往,我想你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这些叛军过来之后,城内百姓里应外合,冲去将城门给开了,到时候,你们这些正规军,怕才是人人喊打的‘乱军’了。”

    何川江没有说话,心情沉重。

    “偏偏赵生得固执,不肯弃城,甚至还下令全城封禁。如今百姓不得外出,活生生在家里坐牢挨饿,他们心里的怨气有多大,你现在心里就有多怕吧。”嵇鸿说着,又牵唇一笑,“想想,你们千里迢迢赶到这边赈灾,护住了这浩浩城池,没有让城内数十万百姓如乡间荒民那样变作遍野饿殍,结果呢,他们到头来却要勾结叛军来对付你们,心寒么?”

    何川江摇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谈不上心寒。”

    说着,他抬手揖礼:“先生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如此,重宜的事,你是应了?”

    何川江缓缓吐一口气,说道:“重宜剿匪的事非常顺利,那边贼寇被端的所剩无几,因此这事未必就要将军出面,我也可以调配人手或委托友人去那边帮先生找到这具尸首。”

    “好,”嵇鸿眼眸变亮,“何军师的担当我是信的。”

    他坐的端正了些,继续道:“何军师可知道,佩封原有的几支驻军,除了现在和你们虎奔营一起守在城里的大溯军先锋营外,其他的都去哪里了吗?”

    “西北战线调度。”何川江回道。

    嵇鸿爬了起来,抬手将破败的草席掀开,露出下面的破木板,衣袖在木板一上拂,手指沾了些雨水后,就在木板上画了起来。

    牢房里面的水和厅牢里同高,排水的孔,整个大厅也才一共十四个,每个都很小,三根手指粗细。

    何川江站在水里,布衫吸水,漫染上来,半个袖袍都湿了,他看着嵇鸿以手所画的地图,神色困惑。

    上面画的,是整个大乾版图。

    “先生何意?”何川江看向嵇鸿,不解的问道。

    “佩封,”嵇鸿伸手指去,“从这边的官道往北三里外,是大渡口,这一整片沿岸,如今都被水淹了。这是东边,”嵇鸿的手指头换了方向,“从这里往东,长亭再过五十里,就算是到了寿石的西北境内。现在这里已经空了,这一条路上的三十几个村子,死的死,逃的逃,全没人了。而这几个关口,现在都被重军驻守,进不来,也出不去。”

    何川江点头,依然困惑:“先生为何说这个?”

    “进不来,出不去,包括你们,”嵇鸿意味深长的一笑,“城外那么多的大水坑,当初赵让你们挖来,是干什么的?”

    何川江瞬息明白了,皱起眉头:“你是说,我们出不去了,会被以瘟疫的名义强行留下?”

    “你不觉得,这是必然的吗?”嵇鸿手指头在佩封附近轻点着,“救援为何迟迟未到,即便朝廷的救援来的缓了,那民间义士的自发捐赠又在哪。要知道,江平生和郭澍是个什么样子的性格,别说暴雨狂风,就算刀山火海,也不会将这么救命的东西耽误上片刻。”

    何川江其实对所谓的救援早就不抱希望,但也会猜测各种可能,比如路上遇上什么大雨,或也遇上了流民叛军相拦,从而选择了远路,但嵇鸿这一番话,直接让他心里如钝击般压抑难熬。

    他面色依然平静,语声却哑了不少:“应该,不会。”

    “救援的物品,西北战线比这里更需要,”嵇鸿看着他,“救这里只会张嘴要饭吃,却随时可以选择背叛你们的白眼狼,还是去支援西北漫长的边境战线,让那些战士更好的替自己卖命,替自己保住荣华富贵?你是皇上和朝堂上的王公贵族们,你怎么选?”

    “可是,郑国公……”

    “郑国公兜得住?”嵇鸿一口打断何川江,“事实胜于雄辩,何军师,你们的救援可到了?”

    说着,嵇鸿摇头,朝佩封千里之外的安江指去:“宋致易反了,整个安江都跟着姓宋了。田大尧也反了,夜荨岭一百多里的山脉跟着姓田了。北境早保不住了,北元大军压过云湖和容塘峡,甚至一度攻破了仄阳道……何军师,恕我直言,你觉得这个大乾,还能喘气多久?”

    “先生莫要胡说!”何川江眉头一皱。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面比我清楚,”嵇鸿轩眉一笑,“你可知,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些么?”

    他垂眸看向地图上面颜色渐渐淡去的佩封城,说道:“既然自己都是颗弃子了,何必凛然大义呢,如今这局势,聪明人的做法,就是及时止损,同时也各取所需。让林耀得到他想得到的地和人,让城里的百姓自主决定去或留,你们也不必在这费力不讨好,白白拖累了自己,赔上性命。弃城,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说到这里,嵇鸿又笑了,手指沿着木板上快要消失不见的轮廓轻轻描画着,说道,“弃城后,你们可以变被动为主动,毕竟,这城里面的粮仓依然还是空的,那些要吃饭的嘴巴仍旧干巴巴的张着,到时候,该担心自己怎么办的人,就是那个一心想要攻下佩封的人了,你觉得呢。”

    嵇鸿抬眸,笑嘻嘻的看着何川江。

145 无路可走

    嵇鸿的眼眸乌黑且深邃,眸底深处的光亮,让何川江觉得害怕。

    良久,何川江很轻的说道:“这,就是先生要用三个承诺来换的办法?”

    “我是在给你上课,”嵇鸿将草席子盖了回去,抬手抚平草席子上的褶皱,说道,“命很重要,我这是在教你们惜命,很多道理都很浅显,连三岁小孩也知道,但知易行难,需要有人点醒方能彻底顿悟。”

    他回身在床上坐下,抬头道:“我先前说的,要解决你们当下的难题对我来说并不轻松,不是有多难去想,而是有多难说服你们。不然,你还想要我给你们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还能凭空种出粮食?”

    看到何川江神情落寞死灰,嵇鸿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并不是一盘死局,想要活路,就要有取舍,该争就争,该退也退,赵这个人啊,就是太意气用事。”

    “我知道了,”何川江低声说道,“我回去想想。”

    “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何川江点头,抬手又一虚礼,转身走了。

    出了厅牢,何川江捏着伞柄,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立在门口,重又望起雨幕发呆。

    天光昏暗,风雨打来,一身清冷。

    院中几棵大树挂满残枝,枝桠垂在水面上,搅出圈圈涟漪。

    何川江撑伞过去,将几根残枝彻底掰落下来,丢在了水里,而后执伞离去。

    嵇鸿已躺了回去,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牢房上枯败的木粱,右脚翘在左膝上,脚尖轻快的抖动着。

    只是神情却不如形态那么轻松惬意,他捏了捏手指,仔细估算了下这几日的行程时间,而后叹了口气,还是有些不安啊。

    …………………

    泥石堵路,山木横陈,大雨冲刷出一条宽大的泥河,不绝息的捣毁着沿路一切。

    这是来之前最后的希望了,现在终于彻底无望。

    江侍郎双手负后,喉间苦涩难当,抬头朝混沌阴沉的天幕看去。

    仆从将伞微微后移,轻声道:“大人,走吧。”

    江侍郎又立了好一阵,才点头:“走吧。”

    马车回去桃山渡下的洛祠,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是流民在领食物。

    旁边的兵丁看到江侍郎,纷纷喊道:“江大人。”

    流民们回头看来,也跟着喊。

    有人带头感谢江侍郎赐食物,随即好些人都跪了下去,感谢朝堂,感谢皇上。

    江侍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离开,脚步匆匆。

    洛祠后院是个三进的大宅,一听说江侍郎回来,众人都忙出来问情况如何。

    “进去再议。”江侍郎边走边道。

    刚上台阶,就要迈过门槛时,一只橘色的猫忽然“喵”的一声,朝着他扑了过来。

    江侍郎受惊,幸好身后仆从眼疾手快,将他及时扶住,这才没出糗。

    橘猫对他的挡道表示不满,朝另外一边跑去。

    内堂东门传来几个年轻女子的叫嚷声:“小美!别跑!”

    “小美!”

    年轻女子们叫着,穿过大堂,去追猫去了。

    “大人。”仆从轻声叫道。

    江侍郎眉心隐现不耐,沉了口气,说道:“走吧。”

    进去大堂,江侍郎将所见说完后,整个大堂沉默了下来。

    好一阵,从事开口说道:“那,我们要从寿石南边绕过去了?”

    “这就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了,”随行来的辎重营监军道,“赵将军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你怎么看?”江侍郎看向监军身旁从始至终未说一言的男人。

    男人个子中等,面黄肌瘦,是寿石刺史特意派来给他们带路的。

    男人抬手抹了把汗,有些紧张的说道:“其他路都行不通了,就这一条了,如果这一条也没办法的话,那,那就只好从南边绕过去了。”

    话音刚落,那小橘猫又从另外一边跳了下来,声音非常轻,但碍于身形太胖,还是引起了注意。

    堂内众人下意识朝它看去,紧跟着,那些年轻女子们就又叫着,从原先跑出去的那道门追回来了。

    “小美!”

    “站住啊!”

    ……

    诸人神色难看,江侍郎的脸更是阴沉的宛如要发作一般。

    “我的猫呢!到底有没有找到!”带着不悦的女音忽然响起。

    一个娇媚少女提着裙子从东门外迈进来,衣衫精致,云鬓高挽,身着一袭芙蓉色的水仙金丝挑线纱裙,偏浓一些的宝金腰带中间,嵌着块清觉进贡的烟波软玉。

    随着她迈入进来,发上垂坠的朝阳珠花步摇和耳际的雪兰耳坠一起摇着,将整张面孔衬的越发光华莹白。

    她一出现,江侍郎立时从席上起身,满堂的人亦齐齐下跪:“参加公主!”

    少女直接追猫去了,正眼都不看这些人一眼。

    过去好久,一个年轻女子跑入进来,说道:“公主令你们别跪了,都起来吧!”

    说完就又立马跑了。

    江侍郎撑地爬起,无力的说道:“郭澍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一个中年男人行礼,回道:“我已提前跟我家老爷说了,让他们不要从这边过,改道南边。”

    “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了,”江侍郎神色苦闷,“希望他们能快点。”

    “应该已经进入佩封境内了,老爷昨日的回信,是说分道三路,一路从大道过,一路从山路过,还有一路,来这边和我们会和。”中年男人又说道。

    江侍郎点点头,顿了顿,看向先前那男人,肃容道:“既然你对这里熟悉,这些时日你再找自己的同村友人去好好看看和想想,到底还有没有路可以走。”

    “是,小的遵命。”男人应道。

    ………………

    天上的雨势渐渐缓了,越往前面,山坡越是萧条,那些草木花树,被风雨摧打的厉害,所剩无几。

    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正推着木板车,沿着桃山渡西北长坡的山道往前面走去。

    一个士兵骑马追了上来:“将军!”

    为首的男人一勒缰绳。

    “刚得到消息,江平生回去了,”士兵快速说道,“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这条路,据说他们现在计划绕南而行。”

    蔺宗齐唇角一勾,笑道:“好,妥了。”

146 这些是葱

    少女做好食物,边将手在自己的裙袍上擦着,边朝村里的大屋走去。

    “吃饭啦!”

    清脆的声音一响,正在屋子里面干活的男人们顿时都来劲了,眼眸都跟着大亮。

    “开饭了开饭了!”

    “饿死我了!”

    少女在屋里看了圈,找到坐在内屋角落的三个人,笑了下,叫道:“阿梨,老佟,支大哥,吃饭啦。”

    屋内的地上全是木屑,女童坐在木屑堆里,手里面拿着一个小铁片和木头。

    铁片沿着被削成锥子形状的木头螺旋转折,不费吹灰之力的刻出了一圈圈盘旋着的奇怪纹路。

    她刻的专注,旁边两个大男人看的专注,三个人都没发现少女过来了。

    “吃饭了呀,”少女穿过大屋正中已经有了初步龙骨的船模,走过去叫道,“阿梨!”

    吼得有些大声,角落里的三人终于回神,齐齐抬头。

    “吃饭。”少女无奈的说道。

    夏昭衣微顿,随后弯唇一笑:“好。”

    今天中午吃的,要比之前略微丰盛一些。

    夏昭衣昨天带支长乐去采药时抓了两条蛇,用来今天中午加餐,少女不敢碰,更不敢烧,是老妇煮的。

    除了蛇,还有许多野生的毛豆和葵菜,甚至还有煮蛋。

    众人捧着已刻了自己名字的碗筷,看到夏昭衣进来,都纷纷问她是哪来的。

    夏昭衣笑道:“吃了几日的荠菜和鱼,给大家换下口味呀。”

    “可是这些到底是哪里来的?”赵大钱还在好奇的追问。

    “很多人去不了的地方来的,”夏昭衣道,“否则怎么可能会留在那边等我来采呢。”

    这片山要远远大于兆云山,夏昭衣攀登上去时,甚至在想这里是不是无人来过,野兽生存的痕迹实在太多,亦是遍布飞鸟巨鹰。

    最高的山峰她没有上去,但已足够领悟山入云天,冈峦重叠。

    另一侧是直壁山涧,山涧下一汪满溢的大湖,卧于群山环抱中,漫向东数里,直达天边。

    这边最主要还是佩封和寿石的交界处的原因,所以保存尚好,而现在佩封的中部和西部,许多大山怕是连树皮和草地都被啃净了吧。

    吃完东西,还要继续干活。

    夏昭衣休息了半个时辰,就又背起背篓,戴上斗笠,出门觅食了。

    支长乐跟着一起去,不过到了昨天的半山坡后,夏昭衣依然让他留下,她自己沿着山壁爬了上去。

    支长乐昨天没看清她的身手,今天特意盯着,想要看仔细一点,结果发现好难。

    小女童就像是只猴子,在嶙峋山壁上如鱼得水,而且不似寻常人的步伐,她的双脚太快了,快的看不清。

    不过极短的时间,她就灵活的爬上这个小悬崖,消失在了视线里。

    支长乐摇头,坐了回去,左手拖着腮帮子,百无聊赖。

    半个时辰后,天上一个闷雷,人间便又一片雨泽。

    支长乐戴好斗笠,坐在高空往下而望,大地雄浑,万物仰天,他胸腔里面无端生起了几许豪情。

    就在这时,东北侧山道上传来疾快的奔跑声,脚步凌乱,来者不少。

    支长乐忙起身,一时间找不到可避身的地方,就看到一个人影大步朝着自己冲撞了过来。

    支长乐下意识退开,紧追在这个人影后面的少年却挥着刀子,直接朝支长乐劈来。

    支长乐赶紧抽刀,“锃”的一声巨响,两柄金属碰撞在一起,力道巨大。

    少年本只想随手将无关的人砍了了事,压根没想到对方身手竟不弱,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个虎背熊腰的高头大汉。

    逃命的人因为差点撞上支长乐,一把摔在了地上。

    其他人的刀子二话不说就砍了过去,逃命的人赶紧往旁边滚去,边抽出佩剑去挡。

    少年手里的刀子朝着支长乐又劈了过去,被支长乐再度架住。

    少年皱眉,恼怒的收回刀子,一个非常标准俊挺的起招式,随后手脚大开,利落的砍来。

    支长乐在兵营的时候,惯使的是长枪,手里面的这把短刀还是庞义的心爱之物,是庞义看他们出去觅食可能遇上野兽才忍痛借的。

    支长乐拿在手里根本就用不习惯,现在也只能勉强去挡,好在他下盘稳,步伐矫健,又因力气比较大,所以没有吃亏,一时也招架得住。

    只是,这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少年刀法凌厉狠辣,招招逼人,一点都没有要留余地的意思。

    支长乐防守都算艰难,根本找不到可以回击的地方。

    几个回合下来,支长乐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忽的腰间一疼,那少年终于寻得破绽,飞身而起,踹在了支长乐腹上,支长乐踉跄摔倒,手里的短刀也飞了出去。

    匆忙抬起头,就看到少年手里的大刀高高扬起,朝着他劈了下来。

    支长乐吓傻了,连眼睛都忘记了闭,呆愣愣的睁着。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瘦小人影忽然冲来,撞着举刀的少年,往另外一侧猛的推了出去。

    少年猝不及防,被撞摔在地。

    瘦小的人影也摔在了地上,但很快爬起。

    看到是个十岁上下的清秀小女童,少年一愣,迅速鲤鱼打挺,举刀再劈。

    “啪!”

    一道鞭声骤响,同时女童身形一晃,从他的刀下避开,贴着他身侧闪到他背后,手里的长鞭同时缠上他的脚,待少年警觉回身时,自己将自己绊了一跤,非常的重,后脑勺“噗”的磕在了地上。

    回过神来的支长乐飞快冲过去,将少年给压在了身下。

    但很快,后面随这少年一起来的人,就朝他们杀了过来。

    “跑!”夏昭衣对支长乐叫道。

    同时一把摘下自己腰上的小荷包,朝身后那些人一甩。

    小荷包里面的粉末冲了出来,瞬息在空气里面散开,熟悉又强烈的气味迎面扑来,紧跟着就是眼睛一阵酸痛。

    杀手们连刀子都顾不上了,另一只手忙去捂自己的眼睛。

    少年从地上爬起后,也被辣的一阵眼泪狂流,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袖子一抹,眯着眼睛看着已经跑的没影了的人,怒声叫道:“妈的!这些是葱!!”

147 无人能料

    山道崎岖湿滑,长草遮蔽,见不清路。

    天光越见昏暗,一场雷暴大雨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瘦弱的小手推开长草,稚嫩童音说道:“在这。”

    支长乐上前,男人蜷缩在草丛里边,脸色苍白,唇色也失了血,浑身发抖。

    “还活着。”支长乐道。

    “救吗?”夏昭衣抬头看着支长乐。

    “这……要问我吗?”支长乐挠了下后颈,“阿梨,你说了算。”

    “因为要你背啊,”夏昭衣微笑,“下山又背人,很累的。”

    支长乐捋起袖子:“救吧,到底是条人命。”

    “嗯。”夏昭衣点头。

    因为这突发的小意外,这次回去的背篓里面除了一些草药,并没有装多少东西。

    伤者靠在支长乐的肩膀上边,随着行路颠簸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昏白,看不清东西,耳边却依稀听到男人和女童讨论的声音。

    女童说今天收获不好,只能又勉强吃鱼了。

    男人问她会做几种做法。

    女童将鱼的做法说了数种,声音清脆悦耳,娓娓道来。

    男人一直在说好馋,有机会了,要去吃吃看。

    女童还聊起了哪里的鱼肥美,哪里盛产什么鱼,天南地北有几家名胜酒家做鱼最重色香味。

    伤者昏昏沉沉,暗想自己是得了癔症吧,荒山野岭,佩封穷途之境,怎么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回去后,伤者就陷入了昏睡,但他还不能睡,想起身上的要责,昏睡之时,他也在极力挣扎着要醒来,结果梦魇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睁开眼睛,他浑身都是虚汗,身处一间小茅屋,屋外大雨滂沱。

    伤者一把坐起,习惯性去摸自己的佩剑。

    “你醒了啊。”少女的声音响起。

    伤者警惕的看过去,看到少女的衣着和容貌,稍微放松了下来:“这里是哪。”

    少女笑了下,没说话,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阵,木门被推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童拿着个编织精致的小竹盘进来,身后跟着高头大汉,手里端着碗药。

    伤者容色严肃,浑身戒备。

    小女童将斗笠摘了,放在门口,过来将小竹盘放下,竹盘里面放着好些简陋的小木盒和小竹筒,还有小剪子和纱布。

    大汉也将手里面的汤药放下,就站在女童身后,紧紧的护着她。

    女童开口说道:“你伤得不重,但要赶路还需调养一日,我们都是难民流民,聚在一起才能更好的生存,你不用害怕我们会对你怎么样。”

    伤者抿唇,又问:“这里,是佩封了吗?”

    “嗯,而且佩封城离这很近。”夏昭衣回答。

    伤者看向破木搭成的窗台,屋外雷声轰鸣,大雨倾盆,风声从缝隙里透入,呜咽作鸣,房梁上有些漏雨,汇成小溪淌落在房子一角,用一只缺了大口子的水缸在接着。

    伤者神色愣怔,缓了缓,他撑着自己爬起,对支长乐道:“多谢侠士相救,也多谢小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我得先走了。”

    “你去不了的,”夏昭衣看着他下床离开,说道,“这场风雨还要很久,水势会一直上涨,你稍微体力不支摔昏在地,就有可能被淹死,没人再救你了。”

    伤者一拐一拐到门口,才挪开木栓,狂风就直接将门吹开,拍打了过来,被他及时扶住。

    风雨变大了,吹打在他身上,嘴巴不慎吸了口寒气,喉间一痒,便狂咳不止。

    支长乐过去将门一把关上,说道:“你出不去的,风雨大着呢,村前的河都快冲出来了。”

    伤者终于缓过来了,抬头看着支长乐,沉声问道:“你可知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不知道,”支长乐摇头,“你有什么急事啊?追你的那些人是谁?”

    伤者抿唇,顿了顿,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连日大雨,山路大道都被封了,救济物资运不进来,我们是奉江侍郎的命先行赶来同赵将军说一声,想让城中守军和百姓们安心,但是路上忽然遭人拦截和暗杀,一连追了我们数日。我们几人被冲散,或死或伤,我一个人先逃了出来,不想还是被追上了。”

    “这里容易迷路,”夏昭衣道,“看来这些人对这里的地形是有了解的。”

    “这么说还真是可恨,”支长乐怒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拦你们?”

    “不知道,”伤者摇头,“他们根本不跟我们说话,上来直接就杀,为首的那名少年是他们的头儿,刀法一流。”

    支长乐回想一来一回的那几招,不由也心有余悸。

    他是个当兵的,功夫招式未必熟练,可身法力量到底是兵营里常年训练出来的,在跟那少年对抗时,他一直处于被压制的下风,一点回手的余地都没有,最后如若不是阿梨及时出现,他真怕自己早已成了刀下的枉死鬼。

    “你方才说的,佩封城里……是赵将军?”夏昭衣问道。

    伤者朝女童看去,点了下头。

    “赵,”夏昭衣轻拢眉,“不知是不是郑国公府的人?”

    “赵赵将军,虎奔营。”伤者回答。

    夏昭衣一顿:“赵?”

    伤者愣了下,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听这女童的口气,似是跟赵将军认识,可这么一个女童……

    “阿梨?”支长乐也好奇。

    夏昭衣微敛,略作平复后说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针对,看得出这些人是知道你们是谁的,你觉得他为什么追杀着你们不放?”

    伤者轻皱眉,道:“我不知道。”

    “你们是去送口信,安抚人心的。”小女童又道。

    伤者微愣:“是……想让城里恐慌着?”

    夏昭衣坐了回去,轻声说道:“天地不仁,黎民苍生之难连江湖之远的侠客们都不忍坐视,这些人行事凶残,目的恐不简单。”

    “是那些流寇吗?”支长乐问道。

    “不是,”夏昭衣看向伤者,“若是从几日前就开始追杀他们了,不可能是那些流寇的人。从万善关到佩封,再到寿石佩封交界处设伏,这都是要时间的,如果是那些流寇,还要再加上这几日大雨对行路造成的阻碍。一切精心谋算,至少也要在一个月前开始准备,而一个月前,没有人能够知道现在会有这样一场大暴雨,会阻断水路,甚至是陆路的物资运输。”

148 你是奸细

    “那这些人会是谁?”支长乐更好奇了。

    夏昭衣没有回答,神情平静。

    风声又大作,号号乎卷雨而来,似要将他们的屋顶都怒掀了去。

    伤者朝木门看去,咬牙道:“不管是谁,我现在都要赶快去找赵将军才是。”

    “你要去我不拦你,这是你的自由,”夏昭衣看着他,“可是你觉得你就这样去了,能撑着一口气走到赵跟前,将想说的话说完吗。哪怕你在自己身上留个信物,你的尸体也漂不到他前面。”

    伤者眉目紧皱着,眼睛布满血丝。

    支长乐心起焦虑担忧,说道:“阿梨,要不我去?”

    夏昭衣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我真的坐不住了。”支长乐又道。

    伤者回头看向女童,这才觉得惊讶。

    也是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屋内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高大健壮的男人对这瘦小沉静的女童着实太过尊敬,可他称呼的却不是什么小姐或姑娘,是直呼其名。

    “你不用去,”夏昭衣终于开口说道,看着支长乐,“你去问问庞义或赵大钱,如果他们愿意去,就让他们去。”

    “为什么要庞义或赵大钱去?”支长乐不解。

    “他们识去佩封的路,你识跟我上山的路,”夏昭衣顿了下,又道,“如果他们不愿意,你不用强行劝服和恳求,这件事情我们便帮到此。”

    “好,”支长乐点头,“我现在就去问问!”

    看着支长乐转身走了,伤者稍稍松了口气,对夏昭衣道:“多谢阿梨姑娘,我需要准备我的信物吗?”

    “自然需要,”夏昭衣拿过那边的小竹盘,“你过来坐下,我先处理你的伤口。”

    打开一个放着药膏的小竹盒时,夏昭衣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心微不可见的皱起,抬起头看向已经坐回在床上的伤者,唇瓣轻动,但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

    刚才听说是赵时,她心里面瞬息便掀起了强烈的狂喜,但很快又退却了。

    现在,是她长时间被压抑的心痛,又在心里面悄然滋长,她需要再度用自己强大的克制力给压回下去。

    真的好想问一问眼前这个伤者关于定国公府的事情,再问一问她的二哥,问一问她的弟弟,问一问,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又怕问出来之后,会听到可怕的答案和真相。

    撕开皮肉后的鲜血淋漓也许不会击垮她,但绝对会让她迷茫,让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走回到京城。

    她现在需要的是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冷静,解决好眼前的麻烦,让自己坚强的回去,面对该面对的一切。

    思及此,夏昭衣心下都不由自嘲一笑。

    惯来行事不知何为怕字的她,如今真的就是在逃避吧。

    庞义和赵大钱听闻此事,庞义只略作思量,便很快答应了。

    支长乐奇了:“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快?”

    庞义放下手里的活,着手开始收拾东西,边道:“那伙人害你将我的刀子给摔在了地上,那伙人就是我的仇人。”

    嘿,这理由倒是新鲜,支长乐不由乐了。

    顿了顿,支长乐又道:“不过,前面说不定要发大水了呢。”

    “佩封当初建城的原因就是因为地势高,所以就算发大水,也不可能这么快。”庞义回道。

    东西很快收拾妥了,庞义去伤者所在的茅屋找他们。

    夏昭衣还在处理伤口,对他这么快就答应也有一些意外。

    伤者将自己要交代的都交代了,拿出一个令牌交给庞义。

    庞义接了过来,将他的话重复一遍后,确认无误,便离开了。

    风雨依然很大,好些断枝残瓦被吹的漫天皆是。

    庞义浑身包的严实,斗笠压得很低,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长木作手杖,小心的沿着河道高坡往下边走去。

    晴天从这里去往佩封,之前所说只需一个时辰,现在的暴风雨着实增强了难度,等他到达佩封城下时,足足用了三个时辰之久。

    大雨还在继续,天空彻底暗下,庞义在城楼下面的疾呼终于被城上守卫听到,一只竹筐被抛掷了下来。

    上得城墙后,两个守卫检查他的令牌,分不清是真是假。

    一个守卫走来,看了眼令牌,皱眉嚷道:“这当然是真的,还用得着多问?”

    抬眸看了庞义一眼:“你跟我来吧。”

    庞义拿回令牌收好,顾不上休息,擦掉额上已分不清是汗是雨的水,跟上这个守卫。

    但就在要从下城墙之时,守卫忽然脚步一顿,而后猛的回头瞪他:“你在干什么!?你是奸细!”

    不待庞义反应过来,守卫手里的长枪直接就朝他刺了过来。

    庞义应激性躲避,还是被刺中了小腹。

    蓑衣缓解了力道,可依然有剧痛传来,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皮肉破开了一个洞。

    庞义怒目瞪他,对方却不给他说话的时间,长枪再度刺了过来。

    庞义立马抽出自己身后的短刀去挡,但这着实和螳臂当车无异。

    短刀缓解了长枪的冲劲,却根本没办法去做其他,等对方提枪再刺时,他只有被步步逼的后退的份。

    其他守卫都闻声赶来,忙问怎么了,话音才落下,就看到那被逼置城墙边的高大身影一晃,随后就跌落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

    “怎么回事?”

    ……

    守卫们都赶到城墙边往下面看去,城墙太高,黑灯瞎火,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黑暗里面只觉得有一细火花闪过,而后一片归于寂静,只余大雨声响还在不停,天地嘈杂。

    ………………

    帐篷里灯火通明,少年坐在行军床上,一声不吭。

    军医在他脑后上药,非常大的一个血包,看着都疼。

    上好药后,军医起身跟他叮嘱要注意的,少年始终沉默,神情冷峻,军医说完以后告退,少年也跟着起身,大步走出帐篷。

    “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如何。”少年沉声问道。

    旁边的守卫恭敬行礼:“少爷,还没有找到那些人。”

    李骁皱起眉头,抬头看着远处的溪流,顿了顿,说道:“有任何消息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哪怕我已入睡了,明白?”

    “是!”

    “蔺宗齐他们到了之后,也过来同我说一声。”李骁又说道,而后转身回了大帐。

    后脑勺上疼痛异常,他从来不会喊痛,只会记下这些痛,然后会加倍奉还回去。

    可是现在,他根本就没看清那小女孩的模样,除了隐约记得眉目清秀之外,具体的容貌都画不出来。

    至于那个中年大汉,更是生得一张寻常于众的路人面孔。

    李骁从未觉得自己吃过这样子的亏,从未。

149 大厦将倾

    墨云如泼,夜色沉寂,像是一块大布,能遮挡天地间的所有。

    有人悄然从佩封城城门往城中去,潜入天步府,隐入独一人的牢厅。

    有人在大雨中艰难前行,推着辎重的车子被大石头紧紧绑缚压牢,恐被大风吹走。

    有人立在山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巍峨城墙,满腹雄心,想要将这座迎送了五百年风雨的古城一举拿下。

    有人在大帐里被后脑疼的难以入眠,坐起恼怒自己身手还缺火候,疏于勤练,下盘不稳。

    古山之外,灯火隐隐,村道里面挂着灯笼,方便起夜的人出行无阻。

    有人正从外边山野而来,马蹄踏着乡间泥泞,穿过没几户人家了的小村,在桃山渡下的洛祠前停下。

    石头跳下马车,回身道:“少爷,到了。”

    车帘被从里边掀开,丰神俊秀的墨衣少年郎一下马车,身边骑马的大汉们便都同时下马。

    门前守卫不识他们,但见这般模样,便知来者不凡,迎上前问道:“你们找谁?”

    “老太爷让我们来的,”石头拿出封信函递去,“我们老太爷叫郭澍。”

    “原来是沈少爷,”守卫说道,“失敬了,还请稍等。”

    守卫拿了信函跑去里边,江侍郎已睡了,肖从事看了信,确认是郭澍亲笔,起身道:“我且一同去迎。”

    夜色实在太深,肖从事出来后一番寒暄,便将来人领入进来。

    事先已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所以厢房都有准备,肖从事将他们领去安置。

    因夜深人静,到后院后,他们脚步既轻且慢,从穿堂走过时,少年开口问道:“江大人睡了吗?”

    “快子时六刻了,自然是睡了。”肖从事说道。

    “佩封情况呢,现在如何?”

    肖从事轻叹:“还能如何,官道被泥石封路,能走的山路也全被堵死了,深山里边更还有走山的情况,我们无能为力。”

    沈冽眉宇轻皱,顿了下,点头:“好,多谢肖从事。”

    入了厢房,安置下来,石头将东西都整理收拾妥当,走来说道:“少爷,你是要睡,还是再看会书?”

    沈冽不作声响,立在窗边,屋内几盏烛火将他修长清影倒映窗上,良久不动。

    “少爷?”

    “让章孟和戴豫去看看吧。”少年终于开口,声音清沉。

    石头一顿,随即很快点头:“是,我这就去。”

    看着石头离开,沈冽的眉心又轻轻拢起。

    他抬起一只手推开窗户,风雨瞬息吹入进来,一片清寒。

    继定国公府后,郑国公府也被人盯上了,但是这一次恐没那么容易,原因无他,大厦将倾,李氏政权自己就要站不住了。

    沈冽唇角一勾,笑意讥诮,极淡极淡。

    ………………

    夏昭衣很早就起来了。

    鲜少做梦的她,昨夜做了个噩梦,梦回两年前的容塘峡,只是被在茫茫雪地上活活拖磨至死的人不是她,而是二哥。

    同样一个梦,反反复复的做,像是纠缠不休的鬼魅,将她生生逼出一身冷汗。

    清晨的雨很小,她站在村前,看着远处翻涌的大河,心神不宁,不知如何起卦,横竖去算,都是大凶。

    “阿梨,你怎么这么早?”老佟抱着好多木头经过,走来问道。

    夏昭衣回头看他,说道:“早。”

    “你脸色怎么了?”老佟见她神色不好,关心的说道。

    “没什么,昨夜做了个噩梦,”夏昭衣说道,“老佟,你也起来这么早。”

    “是啊,”老佟一笑,拍了下手里的木头,“这不,能多弄一些就快一些,好早点出发嘛。”

    夏昭衣弯唇,很浅的一抹笑:“那你去忙吧,我今天多找点好吃的回来。”

    老佟知道她性格喜静,不爱被人打搅,便点头:“嗯,那我走啦。”

    夏昭衣看着他离开,收回目光,重新望回河道,却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了更远处的河岸。

    夏昭衣一惊,高声叫道:“老佟!”

    随后一步跃下山坡,拔腿狂奔。

    老佟闻声跑出来,到了村前就只来得及看到小女童大步疾跑的背影,他还没弄清状况,但第一反应也是追着过来。

    庞义手里握着树枝,快要站不住了,在河岸旁边强撑着自己高大的身影,再度艰难迈出一步。

    远远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庞义抬起头,昏暗的晨曦里,女童一袭素色寡淡的布衣,正朝自己飞奔而来。

    庞义长长松了口气,意志终于要耗尽,眼皮子也开始沉重。

    手里握着的粗壮树枝一斜,彻底脱力,他庞大的身子也往前直直倒去。但在摔入水中之前,被一个瘦弱身影急速奔来,伸手托住,避免了被岸边那些碎木桩所扎。

    “庞义!”老佟紧跟在后,忙扶住他,“庞义?!”

    夏昭衣看到他腹上的伤口,抬头叫道:“抱他回去!不要用背,我去喊人过来和你轮流交替!”

    老佟点头,咬着一口牙,将他打横抱起。

    夏昭衣转身便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闻声围来,但被支长乐挡在门外。

    庞义躺在床上,彻底陷入昏睡,脸色惨白,浑身冰冷。

    腹上的伤口不算多深,而且被他自己撕了衣角捂在外边粗略止血过,但是泡了一整夜的雨水,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赵大钱在旁边急疯了,眼眶通红。

    老佟帮忙递东西,端温水,用温帕子替他擦拭手脚。

    女童面无表情,近乎冷漠的在处理伤口,并不时用热煎的草药捣碎了,稍微冷却变温之后,敷在他的几个穴道外,待草药凉下来,就又换上新的。

    “这是什么伤,”赵大钱很轻的问道,“是不慎摔倒了,被地上那些碎木扎破的吗?”

    “像是长枪。”老佟说道。

    “长枪?”

    老佟点了下头。

    其他伤口他未必能认得出来,但是长枪所造成的,对于他这个用了好几年长枪的士兵来说,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那就是……他碰上什么人了吧?”赵大钱喃喃道。

    夏昭衣这时起身,微微退开,说道:“你们把他翻过来,轻一些。”

    “嗯。”

    老佟点头,和赵大钱一起将庞义翻了个身。

    “把他裤子脱了,要露出屁股。”夏昭衣又说道。

    老佟一顿,回头看着她:“脱,裤子?”

150 刀子快些

    “嗯,”夏昭衣点头,“快点。”

    老佟没办法,只好将庞义的裤子扒了,露出了半个屁股,因为泡了水的原因,皮肤惨白惨白的。

    他对这些倒不讲究,毕竟一把岁数的人了,而且军营里面也经常帮忙给别人的屁股敷个药,还总是一大群大老爷们一起下河洗澡呢。

    但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个姑娘,老佟总觉得对她不是很好。

    旁边的赵大钱也觉得有些怪怪的,不过看到小女孩这么自若淡然,他便也不说什么。

    夏昭衣在温水里面倒了些药粉,让老佟用巾帕擦一下庞义的背部,她则转身去另一边鼓捣药膏。

    “哎呀!”老佟擦了两遍后叫道,“阿梨,整一块都肿了。”

    夏昭衣闻言微顿,说道:“整一块是多大范围,仅仅是臀部,还是腰背也有?”

    “背上比较严重,屁股这也有。”

    夏昭衣点头,说道:“那就是从高处摔落下来的。”

    “高处?”

    “联系腹上伤口来看的话,可能是城墙。”夏昭衣又道。

    老佟愣了,朝庞义的腰背看去:“佩封城?”

    赵大钱怒了:“这是为什么?”

    夏昭衣垂眸,继续处理手里面的药膏,小手在里边翻搅着糊状,淡淡道:“我说的也仅仅只是可能,等他醒来了问吧,你们把毯子给他盖上,包的严实一些,继续用温水擦拭他手脚,他身子失温,不能再冻到。”

    “好!”老佟点头。

    待药膏弄好,夏昭衣让赵大钱和老佟替庞义抹上,她则转身去外面煎药。

    出来时,门口围着的那些人已经散了,支长乐也离开了,小雨滴滴答答落着,很是清冷。

    夏昭衣停下脚步,转眸朝佩封城所在的天边看去,目光悠远。

    良久,她收回视线,沉默的摇了下头,抬脚走向前边的木屋。

    ………………

    迅疾的马蹄声踏破清晨的宁静,高大骏马在洛祠后山门口人立而起。

    戴豫从马上跃下,将缰绳往一旁的树上一拴,对门口守卫叫道:“帮我看着!”

    说完便大步跑了进去。

    沈冽没睡多久,早早起了,洗漱完毕后饮了茶,便在屋内安静等着。

    戴豫匆匆赶来,迈过门槛后便急急说道:“少爷!真有一条路是避开高山,且远洞江的,路不好走,但不受暴雨影响,而且离此地不到二十里!”

    沈冽起身抓起一旁的佩剑,沉声说道:“走!”

    江侍郎同样起的早,坐在书房里边,正在看铺开的舆图。

    手下来报说沈郎君来了,江侍郎亲自迎了出去。

    少年郎身材清瘦高大,乌发束髻,配以白玉冠,一身墨紫色短打劲装,衣上暗金香纹为边,淡不可见,是极为华贵的竹州云帛,整个人爽朗清举,英气勃发,抬眸望来时,眉眼中的淡漠疏狂,像极了他的二舅,江州刺史郭兆海。

    “江侍郎,”沈冽抬手揖礼,“我找到去佩封的路了,你下令准备一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江侍郎正要开口寒暄,闻言一喜:“贤侄是说,找到去佩封的路了?”

    “是,我来时一路打听,最后从几个猎户口中听闻有此路,昨夜已派亲随前去寻过,找到了,”沈冽语速略快,说着又一揖礼,“时不我待,大人最好快些。”

    江侍郎自然明白这个事情有多紧急,立即下令手下做准备,运筹各方。

    死寂了数日的洛祠后宅变得热闹,人员来回跑动,收拾整理东西。

    同时,两匹骏马朝洛祠南边校场旁奔去,很快,近千个军营大帐前便响起隆隆大鼓声,振聋发聩。

    沈冽没有等他们,让戴豫和石头留下为大军领路,他则带着杜轩和冯泽先行。

    “驾!”

    清越声音喝响,少年纵马,挺拔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风小雨的桃山渡后山泥路上。

    此时佩封,雨势却又变大了,并且都集中在中西部,佩封大城反而略微好一些。

    烈风吹来远处雨云,大片大片的雨水,倾倒在这十方浩浩汪洋之上。

    万善关天云翻浪,雷暴风动,大水早就冲毁了堤坝和关卡,吞没掉了没能及时带走的粮食和瘦马,以及跟在军队最后的人。

    林耀心中郁结,他立在山岗上,脚下的土地大片斑驳,近似荒土,饥饿的人将这里的草皮都快要啃食光了。

    他望着远处极淡极淡的城楼,强烈涌动的渴望,让心里面的不得志变作了滔天怒意,越想越觉得胸闷狂躁。

    这一连数日的大雨真的始料未及,将他们的步伐生生钉住,本想一路高歌,拿下佩封,进军寿石,像一把锐利锋刃,直入大乾最富庶的江南鱼米之地,然后在最短的时间迅速建国封号,形成政权,与大乾相抗。

    但人算怎敌天意,美梦还没做完,就直接被一场滂沱不歇的大雨给兜头浇下。

    “将军!”马闻泽叫道,从山坡下一跃迈上,抱拳道,“启禀将军,都准备妥了。”

    林耀目光未动,看着远处,问道:“多少人?”

    “选出了三千多个,都为年迈和身有残疾,已带去隐蔽处了,其他人不会发现。”

    林耀的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马闻泽观察他的神色,又道:“将军,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嗯,”林耀淡淡的应了声,眼眸微眯,沉声道,“杀吧,刀子快一点,给他们个痛快。”

    “是!”马闻泽领命。

    风声呼号,高山连绵起伏,冰冷的半山崖坡外,倾盆如注的雨水忽从白练瀑布变为一条长长的血河,颜彩浓郁,从山上冲刷而下。

    随后,一具一具失了生命的躯体被抛掷下来,轻飘飘的,大雨里面好似缝制的布娃娃,跌入满溢的溪涧,渐渐于大水中叠出一座小山丘来。

    天上电闪雷鸣,云层积压,冻骨的寒风刮过一座又一座大山,朝荒寂无人的更远处吹去。

    士兵们在瓢泼雨势里直接以雨浇刀,擦过之后入鞘,归队离开,回去复命。

    有人神情冷漠,有人神情凝重,有人不屑一顾,有人悲愤哀戚。

    但乱世,别人死,好过自己死。

151 心有不甘

    西城一片阒寂,只余风雨怒号,城防建设上,遥遥可以看到远处大雨里面的民兵正在布置工事。

    一袋一袋黄土堆砌起来,隔着浩大雨势,像一条土龙,绵长望不到边际,横栏在天边,明目张胆。

    赵自昨夜守卫来报后就带人赶来了,他现在站在城墙上,大掌握着别在腰上的刀柄,目光冰冷,神情紧绷。

    看不到对方的主力,自天光照亮后,便只看到这些民兵一直在监军的鞭子下劳累。

    除了这条长坝,更远处隐隐还有几座云梯车和钩撞车,风雨里不动如山。

    身后十丈外的城楼下,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走来,站岗的守卫们纷纷尊称。

    陶因鹤走到赵身旁:“将军,我去查了,的确仅只剩下最后两石粮食,开仓放出去吗?”

    赵没有说话,似听不到。

    陶因鹤皱眉,忍不住又道:“就算开仓放粮,两石也只勉强熬过今日,明日后日便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可是再不开仓,恐将士们也要撑不下去,将军,身体撑不住事小,怕的,是军心也撑不住了。”

    这话,令赵一下收紧大掌,握着刀柄的手心都疼了:“所以,你的意思,也是要弃城了?”

    陶因鹤微顿,忽的后退一步,跪下来抱拳说道:“将军,我一直与袁天庆朱培意见相左,我是支持守城的,可是当下我们也许真的别无选择了……带着两石粮食离开佩封,做路上之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当能舍能取,毕竟现如今,连军师也建议弃城了,军师的话,可曾偏过?将军,不问其他……我就问你,你饿吗?”

    苍风长浮,赵面色苍白,额前凌乱碎发被风打的乱舞,拂过干燥裂开的失血唇瓣。

    他怎么会不饿,三日只喝了一碗稀粥,且夜不能寐,自来这佩封守城后,他的形容已经彻底削瘦,裤腰带都能剪掉三分之一了。

    “真的办不到了啊将军,除了弃城,我们别无他法。”

    赵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后紧咬牙关。

    他们说的他何尝不懂,可是他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开,不战而屈兵,他觉得自己简直窝囊到了极致。

    哪怕如今活着离开,日后戎马一生,回顾今日,都是莫大的耻辱。

    可这世上最难当的,果真是“饥饿”二字,一日一日的绝望困境,能够磨灭任何人的心性与傲气。

    袁天庆动摇了。

    朱培动摇了。

    连他最信任的军师也动摇了。

    而他在苦苦盼着天降援兵之时,何尝没有动摇过。

    陶因鹤看向城外的建筑工事,心情沉重:“将军,他们甚至都可以不用打来。”

    赵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再睁开眼,神情变得严峻冷鸷,沉声道:“再等半日,四个时辰后,如若再无任何消息,便……”

    陶因鹤眼眸都亮了,期盼的看着他。

    赵艰难的说道:“便走吧。”

    陶因鹤大喜:“是!”

    看着陶因鹤转身离开,赵胸中一口闷气化作强烈暴戾,他抬手一拳,重重的砸在了身前望口的城垛上,力道极重,鲜血狂涌。

    ………………

    庞义没睡多久,睁开眼睛醒来,短暂的混沌后,想要撑起身子,被床边正在做木头的老佟一把上来按住:“你别动!”

    庞义疼得不行,浑身骨头如似散架,侧头看着老佟,顿了顿,说道:“看来我活下来了。”

    “你别动啊,”老佟在旁边坐回下去,“那你可不是活下来了,阿梨想救的人就没有救不下来的。”

    语气里面的神气,让庞义斜了他一眼。

    “你咋回事啊?”老佟继续削木头,边问,“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阿梨人呢。”庞义反问。

    “带支长乐去找吃的了。”

    庞义点头:“那等阿梨回来再说吧,她回来肯定还会问,我没力气多说一遍。”

    “你躺着吧,”老佟朝他看了看,“我手头上的这几个忙完,我就给你弄吃的去,你身上的药膏也得换,我等下找赵大钱来一起帮忙。”

    “嗯。”庞义应了声,躺了回去。

    夏昭衣今天回来比往日都要早,身后的背篓装满了东西,支长乐装的更多,满满当当。

    东西交由支长乐带去煮饭熬药的小屋,夏昭衣直接朝庞义所在的屋子快步走去。

    见她推门进来,老佟一喜:“阿梨,你回来啦。”

    庞义也忙看过来。

    “嗯。”

    女童面色淡漠,摘下斗笠放在一旁,朝床边走去,伸手把住庞义的手腕,说道:“庞义,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其他的不要多说。”

    她的语气略快,神色太严肃,明明是个女童,让庞义却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庞义点头:“好。”

    夏昭衣号了下脉,确认没事后,放下他的手,说道:“你可是从城门上被人用长枪刺下来的?”

    “是。”

    “他们放你上去又刺你下来,为何?”

    庞义皱眉:“他们起先是同意我去见赵的,我跟着其中一个人离开,那人未出几步忽然回头无缘无故骂我是奸细,紧跟着就开始攻击我。”

    “一点说话的余地都不给你吗?”

    “是,”庞义回忆,“我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直接被刺下去了,我掉下去的时候其他守卫都才赶来,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

    “如何去佩封城,你跟我大概说下。”

    老佟在旁一愣,朝女童看去:“阿梨,你这意思是……”

    庞义也愣了:“你要去?”

    “嗯。”夏昭衣点头,“食物都备好了,够大家吃两日,草药也都齐了,我在与不在,你们安心造船,我最迟明天早上回来。”

    女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神色未变,严肃的让房间里面的两个高大男人都不由的浑身紧绷,一点都不敢松懈。

    老佟不安道:“可是阿梨,你这么小的丫头,你……”

    “我自己负责,”夏昭衣看着他,“谢谢你老佟,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她看回到庞义身上:“没有时间了,庞义,你将地形告诉我。”

    庞义抿唇,惯来沉默阴鸷的脸庞露出些无奈,点点头:“好吧。”

152 抢一匹马

    李骁一听完手下的回报,便激动的合书起身:“你是说,赵这块顽石终于开化了?”

    “是,佩封城内大军已动,东城三门已开!”手下跪在地上回道。

    “太好了!”李骁双眼放光,抬头朝大帐外叫道:“罗锐!”

    近卫大步从外进来:“少爷。”

    “我们可以出发了,你去说一声,一炷香的准备时间,快去!”

    “是,少爷!”

    “你现在回去,”李骁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手下,“你们盯紧一些,有任何情况速来回报!”

    “是!”

    从大帐出来,雨势变得极小,群山青碧,苍云舒卷,李骁看着山崖下的滔滔河流,真觉得天地清明,豁然开朗了。

    …………

    多等不过空等,几个时辰过去,终究什么都没盼来。

    赵始终呆在西城墙上,喉间苦涩。

    远处的长坝好似一条泥龙,张牙舞爪,狂傲的同他挑衅着。

    赵怒极,可脸上的目光却已浮不起丝毫怒意。

    先前说等不到便弃城,赵终于不想坚持,但也不想去发话,直接令陶因鹤去调度。

    他靠坐在城墙的地上,手背上的伤口极大,两旁近卫几次要给他包扎都被他拒绝,他随意擦了擦,就不管了。

    何川江从城墙下上来,走到赵旁边,安静的看着赵,没有说话。

    自几日前他建议赵弃城后,赵大怒,已有数日不想见他。

    天上雨势变小,但是寒风刮来,冻骨异常,阴沉昏暗的天光映落在他们脸上,诸人容色皆被衬得灰白。

    何川江衣衫萧萧,立在风中,看着并肩相伴多年,生死与共的将军,终于打破沉默:“将军,该走了。”

    赵如若未闻,又过去好久,才终于爬起,朝城墙石梯走去。

    城中百姓还被禁令困在家中,军队没有松口,他们不敢擅自走出去一步。

    许多人躲在门内,或在二楼木窗旁悄悄露眼,全城阒寂,只有城中将士们在雨中行走所带出来的水声。

    城外十里长亭,一匹马儿狂奔而至,马背上的女童迎着寒风,小脸被吹得苍白。

    马儿踩着大水,一路奔至城下,夏昭衣找了处背风土坡下来,拴好缰绳,转身望向远处的城门。

    看到那几扇大开的城门,以及城门内士兵的戎装和战马,夏昭衣皱起眉头,抬头朝另一边的城楼看去。

    不算多高,于她也不难爬,难的,是不被人发现。

    拍了拍青云的脖子,夏昭衣深吸一口气,小身子潜入水里,朝最远处的城墙游去。

    到第三座敌台的马面下,夏昭衣破开水面,揉了把脸,随后就沿着下边的城墙内角朝上爬去。

    城楼上还有守卫,但已不多,凭借马面遮挡,她爬的非常快,上去城墙后,贴着敌台外面,悄然翻上了敌台上方。

    城内有几座瓮城,城下大军集结,还未开动,各队各营尚在规整。

    夏昭衣抬头朝城中看去,目之所及也望不到边。

    佩封城虽不及京城,却也是个数十万百姓长居的泱泱大城,她短胳膊短腿,这样进去找赵终归太慢。

    四下望了下,夏昭衣的目光落在远处第二道城门内的几匹战马上,只有那边的地形比较好下手了。

    ………………

    “我昨日听说,如果还能活着回去,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一个士兵说道。

    “不然呢,现在可是弃城,我们这次真的惨了。”另一个士兵道。

    “不弃城也惨啊。”坐在旁边最年小的士兵道。

    “这话可不要胡说!”另外一个士兵忙让他住嘴。

    “你们几个能不能别这样,书上说的,法不责众,我们这一次来赈灾,是有功的。”旁边一个士兵叫道。

    年小的士兵很轻的嘀咕:“我娘生前说,我十四五岁的时候一定不能饿着,不然就长不高了。”

    说完,很难受的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那边集结的官兵过来了,校尉和几个队正大步走来。

    “走吧,”一个士兵起身,“归队了。”

    从石阶上下去,水位一下子没了大腿。

    士兵们去那边牵自己的战马,一个士兵一愣,看了看其他人的战马,惊恐的叫道:“我的马呢!”

    丢了战马,那他的脑袋也不保了。

    所有人都被他吸引过去,再看他身边,真的是空的。

    “看!”年小的士兵忽然伸手指向后边的街道,“快看呐!”

    众人忙又朝他所指看去,一个女童驾着一匹马,已经至第三道城门了。

    校尉眨了眨眼,真是个女童!

    “这,怎么回事啊?”

    “她偷马?”

    ……

    “还愣着干什么!”校尉怒吼,“快追啊!”

    几个士兵纷纷上马,朝着第三道城门追去。

    “驾!”

    夏昭衣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小腿夹紧马儿,朝前狂奔。

    她力气不够,抽打根本没用,所以干脆下狠手,用的是千丝碧。

    锐痛让马儿嗷嗷,狂奔的速度越发快。

    “拦住她!前面的拦住她!”

    “把那匹马拦下!”

    身后追上来的士兵们大声怒道。

    前边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匹马儿疯了一样的朝着他们奔来。

    众人飞快闪开,下意识保命,回过神来后才赶忙一起去追。

    大水阻碍,降低了速度,可是已经痛疯了的马儿,加上背上不算多重的女童,还是将追兵给远远甩在身后。

    前方越来越多人听到动静,有人拿出长木头等着,待马儿靠近就欲挥来。

    但街道太宽,且女童马术极好,疯狂奔腾的马儿被她生生朝另一边扯去,速度不减。

    “拦住她!”

    “把那匹马拦住!”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追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长街乱作一团,飞溅出来的水花朝两旁汹涌泼去。

    “驾!”女童清脆的喝声响起,又在马臀上抽了一下。

    这时,一道尖锐寒意从脊背生起。

    夏昭衣抬头朝前面看去,两把弓弩正对准她,弩箭箭头冰寒。

    “给我停下!”前边的校尉叫道,“停下饶你不死!”

    夏昭衣咬牙,夹紧马腹:“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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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华介绍:
荣冠天下的定国公长女替兄死于西北战场,天下恸然。两年后,一个女童在乱世中苏醒。她卧雪而去,踏血归来,除了我自己赴死,这天下谁能杀我?娇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