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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尘兮     大跨界txt下载     大跨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2章 雪山王母池(一)

    上山的一路上,妙馨忍不住猜想道,熊大哥若不是今晚喝了不少的酒,又因为一只胳膊受伤不便,断不会存下心,如此莽撞待她。

    而她自己,非但对熊大哥这连番两次的失手冒失,并无显露出厌恶之意,反而是娇羞藏身,柔情在怀。

    她不禁想起了与熊剑东在鸠卫山初识之时,他与张二哥几人也是今天这般酣酒痛饮。

    后来,那晚留他在沁芳斋里夜宿,因是进门时遭了门槛使绊,他正好把她的身子压伏在地上。当时的自己,全身酥软异常,只闭了眼睛任他躺着,也并未做出过任何的反抗挣扎。

    妙馨寻思到这里,觉得熊大哥此时与她同乘了一匹马,他那坚实的脯腹紧贴自己的后背,正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一般,令她全身一翻翻地燥热滚烫。

    向前看时,不远之处已是王母池道观所在。

    “熊大哥,就要到了!”

    妙馨向身后招呼道。

    但没有听到熊剑东对她回应。

    等到马蹄之声渐渐停了下来后,她这时才留意到了熊剑东从身后发出的鼾声。

    原来,他竟是在半路间酒劲上来,伏在了妙馨的后背之上,酩酊入梦。

    次日,当熊剑东睁开双眼醒来时,发现自己盖了一床素面的被子,睡在了一间清净的居室。屋内陈设虽是简单,却都是经年已久的明清时期木漆家具,尽显古朴典雅。

    听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古筝的悠扬乐声,曲调清丽淡雅,知道是那首久为世人所熟悉的曲目《送别》。

    静静躺在床上听着筝奏,熊剑东甚觉清丽淡雅,十分悦耳舒心。

    直到一曲终了,他意犹未尽,才用力捶打了几下眼眶两边发涨的太阳穴,依旧脑袋昏沉地坐起身子。

    他这时又在耳间,闻听到木窗外不时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庙铃声,恍然之中立刻想到,原来是已经回到了雪山王母池道观。

    已经完全记不得昨日晚间,是什么时候与妙馨一起下了马,又如何进了这间房子睡在了床上。

    他又想到,刚才用双手捶打太阳穴,似是觉得到右肩已不再那么重痛。

    于是,熊剑东掀开衣服查看伤势时,果然看到肩上敷了一张大大的贴膏。真就实如妙馨之前所言,这秘制创伤癒治之物堪称极品,无比灵验。

    这一定是妙馨夜间送自己入了房间躺下后,立即寻了过来,为他贴敷在伤处。

    只是因为当时酒醉恍惚,如今已经全然记不起来。

    想不到自己昨天在老阿曼家的那场饮酒,居然就是数杯痛饮,毫无节制,以至于使得妙馨屈尊为他解衣,好意疗伤,平添她许多的烦扰。

    出了寮房之门,熊剑东但见此处乃为道观里幽深的**,尽是苍天大树,曲径通隧。

    此时天色依然昏黑,黎明尚未到来。

    前面不远,有一处房间在透着亮光。

    他想到,或是妙馨已经早起,刚才那古筝的乐声一定就是从那里传了过来,由她迎晨弹拨而奏。

    顺着灯光摸了过去,敲门无应。向上看去,隐约见到门头上写有“仪庵堂”。

    他只好推门而进,见到的是一个宽阔的房间。正中置一香炉,袅袅生烟,傍边燃有两只红烛。屋内,檀香之气缭绕弥漫,逍遥绝伦,犹如霞宫仙境。

    靠窗之处,果是摆着一张瑶筝。只是没有见到有人。

    熊剑东又见到正面的墙上,分别挂有一张王母娘娘彩像,以及一幅醒目中堂。

    那中堂将近百余字,书法既仓劲有力且又简而不繁,淡远持重,盈透着一种超然的佛家道场之气。

    走到近前,但看上面题写着一首吟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下面落款:二十四年秋,福建泉州净峰寺,弘一法师。

    熊剑东刚才所听到的古筝弹奏,正是这首诗的伴唱曲调。当下心中料想,眼前这幅中堂莫非弘一法师的亲手真迹,举世罕有,其价定是珍贵不菲。

    他一时好奇,待要上前试摸“弘一”二字红迹印章,忽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住手!”。

    声音气势慑人,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回转过身,见到一个手持拂尘,虽是满头苍苍白发,却双目如电的女老道,对他瞪着眼睛。

    “对不起,师太!”熊剑东赶忙歉意道,“我崇敬弘一法师才华横溢,人生传奇,难得有幸目睹了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认为定是弘一法师亲笔所书,所以才情不自禁,冒然冲动。”

    “你是何人,怎能进得了坤道这修身正心之地?”女老道发问。

    “我?”

    熊剑东不想殃及妙馨,便信口扯道:“这两日只身前来疆南一带旅行,借宿在道观。刚才听到有人以古筝拨弹弘一法师所作的《送别》神曲,觉得技法精湛,委婉动听,异常的迷人耳际,就顺了那美乐之声,被一路吸引过来。”

    “你原来,倒是一个难得的知音!”女老道的面容略呈和缓之意。

    “坤道且来问你,刚才听你说起弘一法师,口气十分得敬重。你现在不妨说说看,弘一法师是如何的就能才华横溢,又是怎样的人生传奇?”

    “既然道长盘问,我刚才其实并无虚言,内心之中真的就把弘一法师看作了生平典范。”熊剑东道。

    “只说他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诗中诉写虽为愁绪离别境意,道出的却是人间美好良缘。由此可见弘一法师常以他人为念,殚精极虑,虚怀若谷,其境界之高深绝非一般俗人能比。”

    “先生所言甚是!”女老道不由喜上眉梢,频频点头。

    “除了《送别》这首诗,我其实还读过弘一法师借菊抒怀的四言偈句,叫做:我到为种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最是喜欢!”

    熊剑东又道。

    女老道听到熊剑东竟能说出弘一法师这段极少为人所知的咏菊诗句,更是喜出望外。又看他貌相年轻英俊,言辞恳切儒雅,且是对她躯恭有礼,心下当即好感倍生,便邀熊剑东在香炉跟前入座,与他促膝而谈。

    她向熊剑东讲出了除他之外,从没有对第二人提起过的一段往事。

    ……

    说起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生于晚晴光绪年间,祖上几代皆津门盐商、钱庄巨富。父为清同治帝四年进士,官至吏部主事。

    李叔同承得诺大一份家业,年轻时风流倜傥,虽是拥有出自津门茶商巨贾之门的娇妻,却也与当时上海一位叫李苹香的名妓相见恨晚,引为知己。

    后来,李叔同又东渡扶桑留学,又赚回了日本富家姑娘叶子小姐为妾。

    但他三十几岁时,却是突然痴迷禅机,遁于佛门苦修律宗,由潇洒无忌的风流才子,摇身做了芒鞋布衲的僧侣,成为佛门律宗第十一世祖。

    因这李叔同不单豪门公子、家资万贯、颠鸾倒凤,且倾心国是,与志在推翻帝制的孙**命党人多有来往,为早期中华同盟会员之一,更是才气横溢,纳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教育、哲学、办报、佛道、修行聚集一身,充满传奇色彩,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于极致,所以被奉称上世纪初期的一代宗师、一代大家、一代高僧。

    纵观中华百年文化现代发展史,弘一法师由光彩绚丽归于平淡清静,乃物质、思想、灵魂人生,三层跨界先驱。

    位于福建泉州惠安的净峰寺,据传是李铁拐修道成仙登天之地。寺内布设文昌祠、李仙祠、观音殿、三宝殿,类此儒家道家佛家跨界并祀一处,实乃罕见。

    弘一法师后期,曾慕名由厦门南普陀寺来此千年古刹,在寺外择一草庵静居研经,由弟子广恰与传贯二师随行侍奉。

    一日,法师晨浴过后,前往参拜李仙祠,门口见一戴斗笠村姑,挑一担菊苗。

    但见这村姑头披红艳碎花巾,捂住双颊下颌,上身穿又短又狭的斜襟衫,下穿宽大黑裤,中间露出十分灵性的肚脐。

    法师晓得,只有惠安女才有如此穿戴装束。又显见,村姑一早即来李仙祠瞻拜神明,必是虔诚之人。

    “善哉,贫僧法号弘一,今向女施主抄化几株菊苗,不知能否舍得?”法师向村姑化缘。

    “弟子幸遇大师,因菊结缘实为造化,但取无妨!”村姑欣然应允。

    她见法师虽弱却神采奕人,气贯离俗,料定绝非凡僧。

    法师闻村姑出语不凡,心中兀自对她便有了几分好感。随问:“女施主一大早来此净地,是向道还是向佛?”

    “弟子向道!”村姑回答。

    但她登时又叹了一口气,道:“无奈父母做主在前,已有婚约在身,虽以在外求学、颠沛几载相争,遇人不淑,命中注定此劫难逃。如今别亲离家,一人独居在山间靠卖菊为生,自立悟道,反省往事,切断孽缘,只待秋时即将嫁作他人之妇,今后且好在了夫家修行。”

第213章 雪山王母池(二)

    弘一法师料这村姑必是大户人家千斤,有过不堪的情史,如今甚是潜心,大彻大悟。

    他当下见村姑言语恳切,且经了读书教化,不免为之惋惜。

    法师于是乃言:“佛道相通,女施主既是信诚皈依,贫僧就赠你一个俗家法号,叫做慈仪居士如何?”

    村姑大喜,当下跪拜,连声称谢法师赐号。

    法师得了村姑所赠的数株菊苗,垄畦植于草庵庭前,日日闲时照料,精心伺候,只盼花季早来赏菊。

    春去夏往,弘一法师在净峰寺驻留五个月,应了泉州承天寺之请,欲往讲授戒律。

    法师临行,已是晚秋时节,弟子广怡引一青衣女子来见。法师细看,乃春日里李仙祠门口前所遇惠安女,因菊结了识缘,被他赐名慈仪居士,如今且做了出家道姑的装束。

    慈仪向前深施一礼,道:“弟子欲往远方寻道,闻得法师这两日将离净峰寺,怕是日后再难相见,特来辞拜,以谢赐名之恩,未来之日将以潜心修道相报!”

    原来,慈仪本已定下这年秋季大婚,却是月前传来恶讯,未婚夫不幸暴病而亡。

    她原先便是离了父母,自家一人独居反省,如今既是心无牵挂,于是坚别了亲人,说要去涡阳老子故里,转路淮南八公山,然后意欲远赴雪山王母池道观,正式入道。

    “施恩无报!”弘一法师摇摇头,向慈仪道,“愚僧与你因菊结缘,临别有几句话,权作对你求道之心的衷言如何?”

    “法师所讲,当铭刻于心!”慈仪屈身道。

    “你且听了,”但见弘一法师神态超然,沉思片刻,便对着尚未含苞的菊花,抚须作吟:“我到为种植,我行花未开。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

    慈仪顿有所悟,对着弘一法师接连施礼再拜,反复相谢他这一番点化。在她临下山之时,弘一法师便于草庵之中取了笔,亲书中堂《送别》相赠,以作永念。

    ……

    熊剑东其实早已猜到眼前这位鹤发童颜,犹如飘然出世的女道长,定然就是老阿曼昨天晚上吃饭前所提到的慈仪真人,只是想不到她曾经受过弘一法师的越界点化,而且两人间因缘颇深,佛道修行路上又是皆有大成。

    “大凡说来,人世间的浮华生活只有两层。一层物质生活,说的是锦衣玉食,尊荣富贵;二层思想生活,说的是精神欲念,情感享受。然弘一法师在这般世俗荣华、情尘之外,还多出一层灵魂生活,便是皈依法门,清净悟佛。”

    慈仪道长最后用了这简短的一席结语,表达了她对弘一法师那般至真至诚的敬崇。

    熊剑东再看了那面墙上中堂里所题写的《送别》,心中又是一番感叹不已。

    他想,弘一法师出身豪门,既投身过反对封建帝制的革命,也曾经从事过社会教育,且又诗词书画无所不精,至后来又成为一代高僧,真的就是冥冥之中,自有一番茫茫人生的多般跨界。

    ——就华念平以往心境,于国家社稷和黎民为念,他尊崇孙中山“天下为公”的思想;于改变旧世界而不惜头颅,他尊崇林觉民、方志敏、杨靖宇诸位先烈的牺牲精神;而于信仰和抱负,他尊崇的是组织上理论的事业理想。

    如若是个人生活和学识修养,华念平原本懦弱的本性里,有两个人被他作树立为终生效仿的榜样,一位是组织早期的领导人瞿秋白,是为信念而从容生死的光辉典范。另一位,就是虽风流倜傥,家财万贯,也依然看破了红尘世界的弘一法师——

    想到这里时,熊剑东竟是于这雪山王母池的仙踪道观里,感觉到心中天地顿开,有了一种对人生跨界,随缘受命,陡然活开了的感觉。

    便在这时,妙馨一早前来仪庵堂朝觐师太,跪伏于慈仪座前。

    “妙馨拜过师太!”

    “无量观!”慈仪吃惊,“为何一大早就行如此大礼?”

    “弟子有过,请师父责罚?”妙馨道。

    “何过只有?你且起身说话。”慈仪道。

    “妙馨昨日晚间迎了一位施主,因是王母诞辰将到,四方朝客甚多,道观里原先备下的客房爆满。妙馨只好未经师父许可,擅自引来观里的**寮房安排入住。因此有过!”

    妙馨据实禀明。

    “施主何人?”慈仪看了一眼熊剑东,并没有对妙馨显出责怪之意,反倒笑问,“莫非就是坤道眼前的这位尊客!”

    “正是!”妙馨这才起了身,向熊剑东招呼道,“怪不得在房间里见不到熊大哥,原是被师父一早请到了仪庵堂里来。”

    “是我自己偷摸了进来,”熊剑东道,“幸好师太不仅没有怪罪,还多有赐教!”

    “熊大哥有所不知,这仪庵堂乃是师父闭关修身悟道的禁地,便是道观里的道士们,也不得随意进入。”妙馨喜道,“师父居然格外开恩,还允你在她老人家身边同坐。”

    “坤道见这位熊先生相貌不俗,而且学识广博,足可应以贵客相待。”慈仪对妙馨道,“只是,我观他脸色憔枯,血气不足,你昨晚深夜向我讨了一张金创膏贴,也是为他疗伤吧。”

    “师父慧眼!”妙馨不由心中折服。

    “谢师**赐良药!”熊剑东也急忙向慈仪称谢,

    “不过,坤道又见熊先生像是多日身心神力交惫,这秘制金创贴膏只是一时疗你伤痛,若要尽快恢复元气,尚需一段时间精心调养”慈仪对熊剑东道,“道观里珍藏有千年雪莲,不妨就让妙馨取了来,为你炖服滋补。”

    妙馨闻言立时喜形于色,向慈仪应承了一声,就要辞身去取千年雪莲。熊剑东更是感激不尽,对慈仪师太连番谢过。

    但慈仪却又叫住妙馨止步。

    “不知师父还有何事吩咐?”妙馨问道。

    “你已是一连几日离了道观,说往山下寻访疆南风土人情。坤道记起曾经对你有瞩,细心留意你那惠昌援师侄一班众人的往来音讯,看他是否就如你先前所讲,真的就有多行非道之事。不知你探寻的如何?”

    慈仪向妙馨问道。

    妙馨看了熊剑东一眼,欲说又止。

    “别把熊先生当成了外人,你但说无妨!”慈仪道。

    “敢问师父,有多久没有见过我那叫惠昌援的师侄了?”妙馨问道。

    “该有三年了吧!”慈仪回答道。

    “那次见到我师侄,他是否披了镶着金边的敞篷?听说,这敞篷乃是二师姐妙玉的心爱之物。”妙馨道。

    “休得胡说!”慈仪厉言道,“既知那金边敞篷为你二师姐独有,是为师用了珍贵无比的绿色丝绒亲手缝制,妙玉又已羽化了多年,那惠昌援徒孙怎敢随意加身。”

    羽化一词,是道家对宗徒去世的称谓,熊剑东似有耳闻。

    “弟子对师父当年为妙玉师姐亲手缝制了绿色丝绒敞篷,自然有所耳知。”

    妙馨不安地道:“但不瞒师父,弟子在山下听到,我那师侄惠昌源,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确实把妙玉师姐妙玉羽化后留下来的这件宝物据为己有,做了他身出道教,迷惑信众的凭证。”

    “妙馨所言差异。”慈仪皱眉道,“三年前,惠昌援徒孙不远千里,专门前来雪山王母池道观拜见为师。他当时一身青布道衣,挽发插簪,步履云鞋,可见其心甚是庄重。坤道一眼见他装束朴素,看了便很舒畅。哪里如你所说,那徒孙会是将我亲手所制下的宝衣,被他用了迷惑信众。”

    “再说,”慈仪又叹道。

    “你二师姐有幸收了惠昌援为徒,坤道见他天资聪颖,只为了道家发扬光大,才自创了一派为上灵神宗,意在普度生灵、宣扬道教。你师侄有此大德和才能,做为师姑本该欢欣鼓舞,未曾想却是对他误解甚多。”

    妙馨争辩道:“师父久居雪山王母池道观,多年闭关修身悟道,消息闭塞,对外界状况知之甚少,诸事有所不明,切勿被惠昌援所蒙骗,败了道家名声!”

    “尽是一派胡言!”

    听到妙馨怨她因为闭关修道,是非不清,有意袒护徒孙,慈仪不禁勃然作色。

    “慈仪师太息怒。”

    熊剑东这时已不得不出来搭话。

    “既是师太先前也留意到上灵神宗多有蹊跷,终因放心不下,才要妙馨道长暗中查探。我认为,师太向下还当会周密部署,辨明是非!”

    他虽是昨晚在妙馨向老阿曼的问询里,才听说了上灵神宗,但想到真是与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扯上关系,总有其危害之处。

    “熊先生说的极是!”

    慈仪点头赞道。

    “过几日,便是西王母娘娘三月三圣诞之日,我那徒孙惠昌援已约好了上山朝拜,坤道届时详加盘问,自有定论。”

    眼见窗外已经发亮,熊剑东意识到已与慈仪师太相谈了两个多小时,想她应是到了早膳时间,便起身告辞。

    慈仪命妙馨即刻密室里取了千山雪莲,定要她亲手煎炖,款侍熊剑东服用。

    妙馨欣喜不已,满口应承。

第214章 雪山王母池(三)

    离了仪庵堂,熊剑东本以为妙馨一早就遭了师父训斥,定会不安。他于是有心安慰一番,但看妙馨却是脚步轻盈,大有心情欣欢之意。

    “看来师父对熊大哥不薄,竟舍了她收藏多年的千山雪莲为你调养补身。”妙馨一脸快活。

    “见到慈仪师太因为上灵神宗的缘故发怒,你却好像很开心,是对她的脾气摸得很透吧!”熊剑东道。

    “熊大哥有所不知,妙玉二师姐生前最受师父宠爱。爱屋及乌,自然把二师姐的徒弟也看成了心尖宝贝。”妙馨笑道,“师父刚才虽是大为生气,但依我看来,她老人家已对惠昌援那厮的所作所为,多少起了疑心。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这其实正是坤道所想要的!”

    “如果,上灵神宗真是邪门歪道,早晚会是原形毕露!”熊剑东道。

    “不是如果,而是真就如此!”妙馨道,“不然,哪能会特别要我在三月三前后的这段日子,一定赶了过来!”

    “听你的口气,像是受了谁人的委派,早已就盯上了上灵神宗?”熊剑东不无诧异,猜测道。

    他同时也想起了在大漠客栈的那天中午,妙馨一身乔装,向了吐罕运送武器的马队发出攻击,其实也并不意外,而是之前就有了行动安排。

    但此时的妙馨,似乎已经看穿了熊剑东对她的狐疑,只是向他淡淡一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吃过早饭,熊剑东又喝了妙馨花费不少功夫炖制的千年雪莲汤,精神较前几日更是大振。

    妙馨引他在道观里的后室内院参观了一番,对他说,此间从不对外人和游客开放。

    路过一处偏僻的石门,熊剑东见这里杂草丛生,甚是荒芜,石门上面又刻有“戒过轩”三个大字,便问是何来历?

    妙馨道,这里是用来对犯有重错的道人,施以惩处,闭门思过的地方。

    因里面是个很深的石洞,终日不见阳光,里面又只有石做的床凳,从前叫做“壁石洞”。后来,慈仪师太为一事伤心后悔,想到入门道士纵然有过,只要识错就好,所以改名“善过轩”。

    “这样说来,洞里面岂不是阴森得很!”熊剑东咂舌道。

    “据坤道说知,这里只在六十多年前曾经关锁了妙善大师姐一阵子。因她云游在外时,认识了一个军人并喜欢上了他,被师父发现大怒。不想大师姐从这石洞里逃出后,从此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音讯全无。”

    妙馨叹道。

    “定是你那大师姐整天关在里面,受不了寂寞孤独难耐,才至如此。”熊剑东道。

    “坤道没有进过里面去,不知道是个怎样的阴森恐怖”妙馨道,“但猜想大师姐离开道观后,定是下山去找了她喜欢的人。自那以后,师父便将这原先的‘壁石洞’改了个名字”。

    “想那是六十年前往事,你大师姐春心思动,应是豆蔻年华之际,如果活到现在,也应该八十来岁了。”熊剑东推测道,“那么算来慈仪师太的年纪,如今岂不是到了百岁高龄!”

    “坤道记得清楚,师父是九十八岁年纪时收我为徒,那年坤道刚有十多岁。”妙馨笑道,“所以熊大哥算的没错,她老人家今年恰是仙龄一百单八将。”

    “原来道长你不过才二十出头。如此年轻,就能做了鸠卫山女娃娘娘庙的住持,一是见得慈仪师太对弟子教传有方,二是见得你不仅姿容清美,更是聪悟至极,道缘深厚。”熊剑东赞道。

    妙馨无意间对熊剑东讲出了自己的确切芳龄,又想到了昨晚乘在马上被他无心用手触摸到要紧的私处,这时又被他夸赞了相貌,不由得面容潮红,满脸羞怯。

    她心中忧到,自己若是长此以往,对了熊大哥这般情念杂乱,撩动凡思,怕是有一天也同了妙善大师姐那样,会被师傅关进这“戒过轩”,面壁思过。

    正在这时,有一小道士寻了过来,说是山下的普拉清真寺来了一位维族青年男女,着急要见妙馨道长昨间带回的尊客。

    熊剑东和妙馨都想到,这青年由普拉清真寺过来,说不定会是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因是道观里的内庭不得外人进入,妙馨吩咐小道士把来人带到前院专门用于接待的客堂。

    来人果然是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他们一路奔来,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地向熊剑东报告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却是吐罕并没有死,两天前已经被人在秃鹰岭救下后,送往了境外某个地方疗伤。

    熊剑东大吃一惊,无法相信吐罕当时被自己用太子剑捅了好几回,还能侥幸逃命。

    原来就在今日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一个人来到普拉清真寺,悄悄摸进了库斯?塔耶里的房间。库斯?塔耶里认出,这人叫图尔奂,与自己同是吐罕的手下,几个月前被送往中东海湾,在乎拉乞德的阵线旅里听命。

    图尔奂与另外几名同伙,是在前些日子里,奉了乎拉乞德之命,回到疆南潜伏在镇上,伺机配合吐罕近期即将发起的暴恐行动。

    几天前,图尔奂听说了吐罕在大漠客栈丢失了一批武器,便与潜藏的另外两个人,结了伴前往秃鹰岭下吐罕的营地打探情况,不想却见到营地已经夷为平地。

    后来,图尔奂几个人又找到吐罕以往藏身的地方,见到有三个过去的同伙,已经横尸洞窟。而吐罕,却躺在干枯的血泊里尚能发出呻苦之声。他的小腹虽然被熊剑东扎出了好几个窟窿,却没有致命的伤害,所以第二天能够苏醒。

    只是,吐罕因为失血过多,无力动弹。

    经过几个手下的包扎和抢救,吐罕短暂清醒过来。

    他没有忘记还把库斯?塔耶里留在大漠客栈。便命其中两名手下负责护送他前往伊斯坦布尔一家医院疗伤,那里有他一个做医生的亲戚。

    另外又留下图尔奂寻找库斯?塔耶里,以问明对丢失武器的寻找情况有无线索;同时伺机与即将前来疆南的上灵神宗一行几人接上关系,想方设法拜见到惠昌援宗主,告知营地的损失情况。

    吐罕发誓,他终有一日还会重返疆南,召集人手,恢整队伍,再见新的营地。

    留下来的图尔奂在大漠客栈没有见到库斯?塔耶里,所以直接找到了普拉清真寺……

    听完了库斯?塔耶里说出这一切,熊剑东很是懊悔自己那几剑,只尽数捅在了吐罕的肚子上,并没有戳向其心口致命之处,而且匆忙之时,也没有顾得检查吐罕是否当即毙命。

    妙馨虽然难以想象熊剑东与吐罕那场惊心动魄的殊死之战,但见到他满脸沮丧,半晌无语,知道他心中定是蒙上一层极重的挫折感。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熊剑东向库斯?塔耶里问道,“吐罕为什么身受重伤,危急关头还念念不忘与上灵神宗和惠昌援扯上关联?”

    “记得我那次随吐罕前往中东海湾去见乎拉乞德,他们曾经谈起过一份与上灵神宗签过的协议?”库斯?塔耶里回想道。

    “与上灵神宗签过协议,什么内容?哪里能找到?“妙馨一连串急问。

    “这份协议只在乎拉乞德和惠昌援那里各有一份,我没有见到过。”库斯?塔耶里道。

    “后来听吐罕对摩尔迈说起过一次,内容好像是将来一旦疆南获得霸占,要与上灵神宗和睦相待,把这雪山王母池一带封为惠昌援的法场圣地。”

    “要是拿到了这份肮脏的协议,便不愁师父识破惠昌援的毒计!”

    妙馨沉思着道。

    ……

    掀开上灵神宗打着道教派宗的虚伪外衣,暴露惠昌援真实的丑恶面目,是在一个月之后,由了熊剑东与妙馨历经万里跋涉,周旋于虎穴狼窝,才使得慈仪师太最终幡然醒悟。

    原是慈仪师太的门下,先后收过三名入室弟子,分别是大弟子妙善,二弟子妙玉,以及关门弟子妙馨。

    妙善,是慈仪接了雪山王母池道观住持后,在观里众多学道女生里,选挑出来的首位入室弟子。这妙善腮若桃花,一双眼睛灵透传神,慈仪喜她温文秀丽,凡事百依百顺,十分体贴。

    但是慈仪未曾料到的是,妙善在师父身边服侍几载之后,有一年受了师命去往四川青城山道教圣地云游,她竟于路途之上,相识了一位皖北籍的入缅抗战军官。

    青城山归来,慈仪见妙善终日郁郁寡欢,问她何故,不见透漏分毫。

    后来到了四十年代的后期,雪山王母池道观因是偏寓疆南,并不受战火波及。只是慈仪,不允大小道士出山,免得惹祸上身。

    有日,道观里来了一位青年军官。他自称为**上尉,是军团司令李弥的贴身侍卫,因是即将移师云南昆明驻防,特向李弥将军告准,千里迢迢,不辞艰难来到疆南雪山王母池,只为了能与那位一见倾心的妙善道姑,再见上一面。

    慈仪闻听大怒,赶走了那青年军官。

第215章 上灵神宗(一)

    妙善得知青年军官找来王母池道观,自知辜负师恩,破了清律门规,主动向师父要求关进“壁石洞”里修身悔过。

    慈仪正有此意,当即应允。

    但没过了半个月,不知是妙善潜心悔过不成,终究断不下对那青年军官的情思,还是难耐石洞里的阴森与孤独,遂向师父留下一封辞书,弃了雪山王母池道观而去。

    慈仪难过异常,便将“壁石洞”改了“善过轩”,以作对入室弟子妙善的纪念。

    此后的数年间,慈仪再未动过收徒传业为入室弟子的念头。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堪称为世外桃源的雪山王母池,本以为身处疆南边域,远离了内地铺天盖地的喧闹,终也没能逃去冲击。

    诺大的道观,一部分道士返回原籍,剩了的也另谋他业。那段期间人烟罕至,只剩了慈仪和一个年轻的女道蹲守。

    这年轻女道以前并不受慈仪留意。见她虽貌不出众,却悟道甚笃,且是吃苦能干,慈仪的饮食起居全靠了她张罗服侍,待若亲身父母一般。

    只是,年轻女道大为性情刚烈。遇有山下有外人来扰,必逞身向前,驱赶了出去。

    直到道观后来又恢复了往日香火盛筵,游人如织,多有道士来投。慈仪经过长年更月对年轻女道的观察,见她不落邪念,始终如初,才有一日叫来近前,问她愿不愿意皈依门下为徒。

    年轻女道当即泣泪跪拜。这便是慈仪的第二个入室弟子。为她行了冠巾拜师仪式,改赐其道名叫做妙玉。

    妙玉在慈仪的精心教导下,习练易功道术,并学了琴棋书画,医武卜卦。在她服侍了师父又有数年,齐云山太素上清宫有一女道长云游到雪山王母池,其乃慈仪当年的小师妹,比慈仪的年纪大缺了好几十岁,道名唤作静尘。

    静尘道长住了好几天,每日间有妙玉陪伴。

    她自见到了妙玉,经过一番谈经论道,知道是得了慈仪的真传,于是甚为倾惜不舍。便向慈仪叹道,太素上清宫正是缺了一位向妙玉这般经学满腹的住持,央求师姐舍爱,把了妙玉遣往齐云山授徒传道。

    慈仪征询妙玉同意,欣然应允了静尘道长。

    在妙玉临离开雪山王母池,慈仪从密室里找了难得示人的绿色丝绒,亲手缝制了一披镶了金边的道家敞蓬,赠与妙玉留念。

    这绿色丝绒金边道蓬做成后顿生传奇,逢了不同的光亮,便能发出五颜六色,披在身上时光彩四射,犹如仙君下凡。妙玉自此当做了宝物。

    妙玉做了太素上清宫的住持,常往返百里之外的佛教圣地九华山,与众高僧研磨经文,切磋修身出世的技艺,多是相谈甚欢。只是后来,她却与了一位叫慧云的大和尚,时常为了佛道两家的比攀,发生口角之争。

    本来,妙玉受了师父慈仪的思想灌输,认为佛道多有相通,佛门讲的是“空”,道家讲的是“无”,都求的是出世净化,超度魂灵,终极归命之说并无矛盾,只是此间各有神通。

    但慧云和尚却屡有反驳妙玉,“空”和“无”实是内里有别,佛教从来不屑世人有灵有魂,只认有因有果。

    “大师难道不知庄子有说,世人秉元气而生,先天正觉,无来无去,死后一团清风,只有魂灵尚存!”妙玉刚烈脾气上来,愤而不客气地向慧云和尚质问。

    “贫僧只知《法华经》里有禅悟,世人流转生死,如车轮旋转,循环不已,故云‘轮回’,有因有果。道长难道不知因果处处可见,春种秋收就是因果。所以普天下的僧人正是信有因果,才吃了素食!”慧云反唇相讥,并不退让。

    “原来大师日常吃素,是因了春种秋收的因果轮回?真是无稽而谈!”妙玉冷笑道。

    “道长也是吃素的,何故单笑纳贫僧!”慧云发怒。

    “我们全真道家吃素,那是因为一向看重呼吸吐纳之术,担心肉食会在体内产生浊气,影响了气脉,所以只要吃素。”妙玉讥笑道,“而佛门是因为不能杀生,所以大和尚才无肉可吃,只得吃素。”

    “既然大家都是吃素,劝道长也剃了头上三千青丝,就做个无发的道姑好了!”慧云也笑着挖苦道,“这岂不应了道长之前一番,佛道多有相通的说论。”

    妙玉气极无言,当下甩了一把拂尘,没有吃了备下的午间斋饭,就甩袖而去。

    慧云的寺院里,很早以前收有一名叫做记戒的和尚,俗名惠昌援,为淮上市临淮县人氏。

    因惠昌援剃度之前留有污迹,曾在担任过一所小学语文教师期间,先是诱污了一名女生,幸好有一位在县里做了要官的姓邱亲戚从中周旋,所以并没有问罪。

    惠昌援这个亲戚,便是时任临淮县的主要领导,后又调任恩源集团担任纪监组长的邱明清。

    但后来,惠昌援劣品难改,却又因为与教导主任的妻子偷情败露,惧怕被其家人报复,才索性投奔到九华山出家避祸。

    惠昌援有一远房大姨在齐云山太素上清宫修道,即是慈仪的小师妹静尘道长,便是因她托了关系才得入了佛门。

    静尘曾听了有淮上市的乡亲来访中说过,惠昌援多有品行不端之事,四方声讨不断。但耐不住他苦苦央求,定要出家为僧,只好亲往慧云所在的寺院拜帖,给着远方的外甥寻一个落脚避难之处。

    慧云与妙玉发生龌龊,这是后来之事。之前,他与静尘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来往友好。

    挨不过静尘的面子,且又见到惠昌援浓眉豹目,齿面清朗,预料将来定有一番大为,慧云大和尚便收了惠昌援留在寺院里。

    在听了静尘对惠昌援以往的秉实介绍后,慧云只盼他痛改前非,大彻大悟,能牢记寺院的清规戒律,所以为惠昌援起了“记戒”这个僧号。

    初期的几年,惠昌援还算规矩老实。

    他记忆力极强,几近于过目不忘,九华山上举办的和尚诵经大赛,他往往拔得头筹。也曾代表九华山众多僧院,去了河南少林寺参加佛学文化系列赛事,屡有斩获,并被留下来习武一年。

    相貌不俗,能文能武,聪明善辩,且书读百家。这是慧云对记戒和尚的评语,觉得自家的僧脸,因收了记戒这个出众徒弟,倍是添光。

    但是天长日久,惠昌援以为有功于寺院,变得越来越不本分。先是被发现经常泡在尼姑堆里,不断做出轻佻之举,后又被人看到偷偷出没于旅游景区的小饭店里,粘荤黏酒,多是脸上红扑扑的一身醉态。

    慧云见得记戒仗着自己的聪明,逐日放肆,渐生厌恶之心。

    那天,慧云与妙玉起了争执,回到寺院里情绪烦躁。路过伙房,闻得一股邪味,内有喧哗之声。进了伙房去看,原是记戒带了一帮小和尚,以为他这天中午定是在别家之处用膳,所以煮了一锅狗肉。

    慧云勃然大怒,操起面杖见人就打,吓得众和尚四散而逃。

    联想到因是和尚为何只能吃素,不可吃荤?自己适才被妙玉羞辱了一番,如今自家寺院里居然就有僧徒大口吃肉,觉得都是因为记戒,才带坏了一班徒弟。

    他于是心下,对着介绍记戒来到寺院的静尘女道长也愤愤不平起来,心想这静尘道姑原也不是个好东西,故意弄了惠昌援这个不三不四的玩赖之徒来气他。

    然而这件事情还不算完。

    过后不久,寺院里被一位山货商人找上来问罪,原是记戒和尚竟与他那老板娘长期勾搭,故而前来向慧云告状。

    慧云见到记戒恶性不改,屡次勾引有夫之妇,十足的一个秽僧,于是坚决不予容留,当即将惠昌援除了名,轰出寺院。

    惠昌援在九华山一带做过樵夫、竹匠,也为山农种过茶树,游荡多日之后,还是去找了他那远方大姨,齐云山太素上清宫的静尘道长。

    静尘早已听到了九华山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对惠昌援种种不端多有耳闻,因而如何这远方外甥颇为踌躇,便找了妙玉商量如何是好?

    妙玉一是感激静尘在师父那里举荐,她才到来齐云山做了太素上清宫的住持,二是因为她与慧云久有解不开的芥蒂,心中不服,断定那和尚一贯沽名钓誉,心念狭窄,定是无能**好徒弟。

    她于是明知惠昌援是犯有戒规被慧云开除,却偏要收留下来给他看看。

    不过,这妙玉对惠昌援毕竟还是心中留有警惕,只让他暂做了宫院的守门人,不得进入大殿和后院,也没有为他加入道籍,且待以观后效。

    齐云山,乃与四川青城山、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并驱的四大道教名山之一。又与周边的黄山、九华山,三山携肩毗邻,素以幽深奇险、深不可测为称,被清朝乾隆皇帝赞以“天下无双胜境,江南第一名山”的美誉。

第216章 上灵神宗(二)

    相传,居于天界上清境里的灵宝天尊,曾经化生为灵宝君,在这齐云山云游逍遥,点化了观世音菩萨在此成道。

    灵宝天尊在齐云山上的留迹之处,便建有后世的太素上清宫。

    惠昌援自被妙玉收留下来,做了宫院的守门人,甚是尽职守业,处处谨小慎微。每日里天刚泛亮,他便是第一个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诺大的庭院,每个台阶和角落,等等各处,无一不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无事可干时,他便去了经房里借下各类各样的书籍,反复研读。

    妙玉每次见了惠昌援,看他不是手执笤把,就是揣了***家书典览阅,自是十分满意。

    她便不露声色,只在心中揣摩此人到底隐藏多久,是否尚可教化?

    这惠昌援悟性极深,道家的书读得多了,便能对如何跳出三界五行、超凌世外,与人侃侃而谈。如若与人言语不和有了争论,他总能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总使得道家之论立于上风。

    更有好多次,惠昌援还能对着游客口若悬河,讲解观世音菩萨如何被了灵宝天尊点化,虽成佛,其实也是向道之人。

    所以经了惠昌援的宣扬,足见学佛不如修道,为此常常引来众人的共鸣喝彩。

    妙玉听了,见着惠昌援虽是多有谬论,倒也正合了她那“得道远胜于成佛”的一贯心祟,自然十分欢喜。

    不由得,她在那原先刚烈性情里冒出一种奇念,想到要是依着惠昌援这般悟道的本事,如果精心施以指点,用了他的这番辩才,若是抗上了慧云大和尚,定能使其颜面扫地。

    于是,妙玉开始按着自己的如意盘算,有意识地对惠昌援不时给出一些点拨。

    惠昌援自然是细心听教,由此融会贯通,道业大长。

    见到时机成熟,妙玉果真就带了惠昌援去往九华山,向了慧云故意找茬,志在比论高低。

    惠昌援唯此精明异常,对了妙玉的这般算计意领神会。加上他又对慧云早存有报复之心,几次对阵下来,那慧云大和尚被驳斥得体无完肤,节节败退。

    见到慧云屡次败在太素上清宫一个看门人的手里,妙玉心中大悦,正式收了惠昌援为嫡传弟子,赐了道名“行知”,一面传他些道家真功,一面严加管束。

    有一年,恰逢了慈仪百岁寿诞来临,妙玉还带了惠昌援一同前往雪山王母池朝贺。

    这时的惠昌援虽然已是年近四十,在慈仪跟前却能做出乖巧伶俐之态。他左一个“师爷爷万寿”,右一个“师爷爷无疆”,逗得慈仪满脸欢欣,对这叫“知行”的徒孙十分中意。

    以道教的礼仪,弟子对隔了一代的上辈女道长,只能称作是爷,而不能叫为奶奶或姥姥。

    那时妙馨还只是十几岁的年龄,刚被慈仪收做了关门弟子没有多久。

    她对二师姐门下,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师侄颇感稀奇,对他在跟前俯首跪拜,口尊“师姑”,既觉得好玩,又很不好意思!

    但令慈仪师太剜心一般惜痛的是,她这二弟子妙玉回到齐云山不久,突遭了一场大病,急不能治,遗世羽化而去。

    年过百岁的她,先后失了妙善、妙玉,就只剩了妙馨一个徒弟。

    而齐云山的太素上清宫里,只好又推举静尘道长做了住持。

    没了妙玉的管教,惠昌援在太素上清宫又熬了段日子,便经常下了山施展方术,诸如为人家卜易算卦,撩看风水,甚至超度亡灵,广散符咒。有时三五天,有时一去半个多月,在远近一带颇聚了些名声和人气。

    碍着是亲戚的情面,静尘道长虽是对惠昌援日渐跋扈奈何不得,但对他为自壮神威,屡次索借妙玉生前那件视若宝衣的金边道敞,从来是言辞拒绝。

    但有一日清晨,惠昌援突然披头散发,来了静尘住持的寮房。

    他道是,夜间梦里见灵宝天尊由上清境下凡,说下了十六字真言让他谨记,乃是“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并将要传下一本《天机玄经》,令其“惠天昌世,援道今古”。

    静尘闻言,内心吃了一惊。

    因是惠昌援所言的这本《天机玄经》,据道家记载,属灵宝天尊赠与炎帝,炎帝又传与轩辕黄帝,直至夏商周文、武诸王等。

    《天机玄经》虽是只有一卷,却能包罗万象,奇幻奥秘,无所不蕴。

    此书属于秘传,极少有人耳闻,更不要说一览真颜。便是静尘道长,也只听说了《天机玄经》似是被慈仪师姐珍藏于雪山王母池道观,内中详实,师姐并未透漏过半分。

    如今,静尘不知她这远方的外甥,是怎的神通广大,从哪里打听来这本《天机玄经》。难道真的就如他所说,被了灵宝天尊传梦,授以“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十六字真言?

    而且,他又道是“惠天昌世,援道今古”,这字间分明就是含了惠昌援的名氏。

    倘若是信以为真,不知他会不会借了这个缘故,乘机大做文章?若是不信,看他一大早毫无讳忌,诚惶诚恐,绝不敢如此冒道家不韪,杜撰出这等故事来。

    见静尘一时沉默不语,惠昌援又再向她进言,欲乘了今日黄道之时,即在太素上清宫的门前筑坛做法,以早早遂就了灵宝天尊的命愿,不可延误,以免招惹仙怒。

    便在静尘道长踌躇不决之间,惠昌援却已经跨出门外,当下在这太素上清宫里前呼后喊,鼓噪出几十名道士,旋风一般的张罗布置起来。

    这日到了正午时分,但见霞光万里,太素上清宫云烟缭绕,门前竖了一个旗杆,赫然飘着“上灵神宗”四个金漆大字的黄旗。

    惠昌援身披绿色丝绒道敞,登上高坛。

    坛下,此时已经聚集了上百人在那里。既有道士、道姑,也有看热闹的游客,更有听闻消息,对惠昌援道术本领一贯素有景仰,前来朝贺的信众。

    惠昌援在了坛上先是挥动拂尘,祷告四方,然后合了双掌,盘膝而坐,闭了双眼大声诵经,念念有词。

    他身上那件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和着微风轻摆,不断变换着五颜六色,真就把他衬托成如是仙客下凡,世外高人降临一般。

    然后,只见惠昌援起了身,连着几句,高声长吟“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邀了坛下的人与他一同鸣呼。

    起先,只有几个人随了惠昌援低声附和,至后来终被眼前气场所撼,足见了上百人跟着他振臂大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惠昌援身上所披那件绿色丝绒的金边敞篷,原是妙玉羽化之后,供奉在她灵位之前的密封锦盒里,在太素上清宫里从来没有一位道人敢动。惠昌援既是这日登坛做法,也顾不得了静尘住持的禁令,径自解开密封,为己所用。

    静尘一个上午都闭门在自己的房间不出。

    她先是闻了心腹来报,说那行知道士违命,擅敢取了已故妙玉道长的宝衣,兀自加身。后又听到前面传来阵阵疾呼,一浪高过一浪。

    静尘一番摇头叹息之后,且又在心头转念,只盼着惠昌援真就应其自己所言,谨遵灵宝天尊传梦所命,今后能俗落嚣尘,惟道是从,光宗道业,不辜了他那已故师父妙玉道长的教培之恩。

    ……

    自从惠昌援打着道教的名义,扯起了“上灵神宗”的旗帜,消息很快传到雪山王母池道观。

    慈仪师太想不到在弟子妙玉羽化之后,她的徒弟惠昌援有了如此出息。

    并且,让慈仪颇为自得的是,惠昌援三年前风尘仆仆来到疆南,只为专程前来见拜师爷,向她秉明道,“上灵神宗”不出师父妙玉的门派,他虽被推为宗主,却是尊了师父妙玉为太上宗主,慈仪师奶则是太圣宗主。

    惠昌援更是反复对慈仪师爷念叨:上灵神宗的信徒丛然是遍布天下,一概要遵纪守法,尽守道义,乐善好施,在哪里都不得坏了太圣宗主、太上宗主的名声。

    慈仪虽是远在疆南雪山王母池,长年闭关修身,并不与外界来往,却在全国道教协会等宗教组织里,被推选有多个名义上的要职。因此她对国家有关宗教事务的政策,素来是倡导严明遵守,并且以身示范。

    所以,她既已听了这徒孙惠昌援信誓旦旦的申明,上灵神宗旨在爱国爱民,发扬道教,不由得大为欣慰,原先听闻过误传其为“邪端”的不良名声,立刻在心中一扫而光,疑虑全消。

    只是让慈仪近来倍加心烦的是,那关门弟子妙馨离了她的鸠卫山女娃娘娘庙,又辗转京城呆了许多时日,此番借了朝拜王母三月三圣诞之机,一再向她这师父进谏,万万不可被惠昌援和他的“上灵神宗”诸般歪念,轻易蒙骗。

    慈仪反复寻思,“究竟不知妙馨这厮,是受了谁人的蛊惑和指派,定是要将那上灵神宗查个水落石出!”

第217章 上灵神宗(三)

    过了两天,便是农历三月三,王母娘娘圣诞的日子来临。

    雪山王母池道观里四方朝客来临,人声喧沸。青城山、武当山、龙虎山、齐云山各大道派,都遣了人前来参与祭拜大礼。

    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也亲自赶在这日,出现在雪山王母池道观的来宾里。

    她只携了一名随身服侍的小道姑。这与比她提前上山而来,昔日无路可走才投在门下的远房外甥,如今已是上灵神宗的宗主,万人敬仰的惠昌援相比,他那前呼后拥的大阵仗,几乎让这静尘目不敢睹。

    惠昌援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已经好几年不曾上过太素上清宫,静尘对他下山后的所作所为知之甚少。

    起初之时,静尘还能派人尚能见到惠昌援,催还那件绿色丝绒金边敞篷。到了后来,惠昌援只要是一听到有齐云山太素上清宫里的道士找来,索性一概拒而不见。

    被惠昌援霸占了妙玉遗留的宝衣,静尘觉得愧对慈仪师姐,一连多年没敢再来雪山王母池。直到不久之前,慈仪托了他人带去口信,邀小师妹务必于今年乘了王母娘娘寿诞之日,前来易安堂一叙,才不得已离了齐云山。

    其实,惠昌援是于前两日就到了疆南,带着上灵神宗的八大护法金刚,住在远离巴库镇数公里外的一个富户人家。这里,既是上灵神宗在疆南设立的一个重要据点,也是惠昌援和吐罕相互派人接头,来此碰面的秘密之处。除了他们二人的心腹,极少有他人摸清这个地方的底细。

    但是,惠昌援一直呆到昨天的上午,并未曾看见吐罕如约出现,也没有等到别人过来传递什么消息。

    他因为想到须让慈仪师太知晓,自己是比他人提前一日就赶来了雪山王母池,以示对王母娘娘寿诞的分外看重,也好博得慈仪的欢喜,所以比了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先一天上了山。

    果然,慈仪听闻了那惠昌援徒孙已到,立刻喜上眉梢,传命带往易安堂款待。并招了妙馨过来,一同与她接见。

    惠昌援头戴黄冠,穿一身洗了发白的素布戒衣,虽是穿着陈旧,却是上下干净,板板整整。见了慈仪扑倒便跪,连叩九头,泣道:“行知拜见师爷爷!虽是只有三年不曾来过,却像是隔了半辈子,当真想死徒孙了!”

    他伏拜在地时,肩背上露出两块显眼的补丁,便是一束道冠也十分陈旧,大大小小露着好几个窟洞。

    “也拜过你妙馨小师姑!”慈仪道。

    “原来是妙馨师姑?”惠昌援口中喜道,当即对着妙馨纳身跪拜, “师侄行知,这里敬拜小师姑!”

    “起身吧!”妙馨在座位略微欠了一下身子,算是回应还礼。

    她早把惠昌援这身简陋衣着清楚地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这家伙如此擅长工于心计,分明是故意在师父面前扮出一副清苦修行的做派,真得就很会伪装作蒜。

    “无量观!”慈仪果然叹问道,“行知孙儿,你哪里弄了一身这样寒酸的穿戴,让坤道看了好生难过!”

    “师爷爷难道不记得,孙儿三年前上山来时,也曾是这般穿着。”惠昌援道,“此乃我师父生前所赐,行知不敢忘恩,虽然是有了数年,敝帚自珍,修修补补也能将就。”

    “难得你如此孝顺!”慈仪赞道,“呆会下去时,随你小师姑去往库房领出一套新装出来,也好于明日王母娘娘的祭拜大礼,不损敬意!”

    “谢师爷爷、师姑赐赏!”惠昌援道。

    “坤道有一事且来问你,不可虚言!”慈仪看了一下妙馨,向惠昌援正色道,“我那徒弟妙玉羽化后,留下了一件绿色丝绒道敞,甚是珍贵,闻听被你据为己有,可有此事?”

    “禀告师爷爷,行知确实保管了师父遗留的此物。不过,绝非据为己有!”惠昌援答道。

    “孙儿自受了灵宝天尊的真言创建上灵神宗,将这上灵神宗独归师爷爷、师父嫡派门下,并尊了师爷爷为太圣宗主,师父为太上宗主,所以已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奉为了上灵神宗的最高贡物,为的是教众至礼膜拜,极力一心!”

    他始终神情坦然,此般解释更是信口掂来,顺理成章,让人无懈可击。不时,他也对着妙馨巡视几眼,做出对小师姑也十分敬重的样子。

    “无量观!行知徒孙原来起意在此,自有一番苦心!”慈仪故意扫看了一下身边的妙馨,话外有音道,“只怕是稍有处置不妥,便会引人误会呢!”

    “师爷爷教诲,行知铭记在心!”惠昌援道,“孙儿知晓师父的宝衣,系师爷爷亲手制成,无比珍贵。即便是有人要看,也定事先焚香,以水净手,才敢请将出来,过后放回原处”。

    慈仪频频点头,可见心中甚是满意。

    妙馨自是明白,师父此时明着是说给惠昌援,其实意有所指,只在让她听个清楚,打消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诸多疑虑。

    因是顾忌明天即是西王母圣诞来临庆祀,四方来客甚多,妙馨想到此前万不可节外生枝,冲撞了师父的兴致,所以她拿定了主意,自始至终静观以待。

    只是,她对惠昌援不时地拿眼光向她身上瞄看,觉得目光不纯,很有些恶心。

    这惠昌援还是在妙馨十多岁时有过一面,现在已过数年,见得当年的小丫头如今俏容玉立,楚楚动人,心中早就起了一种欲擒之念,大为亢奋。每次回答慈仪的提问,他都没有忘记讨巧又讨好地窥看妙馨一眼。

    第二天上午,盛大的祭祀活动开始。

    惠昌援换了一身崭新的黄冠、道服,容光焕发地列站在道场队伍的前面。按照辈分,他本来只能是挤在最后面的众人堆里,却是因为紧贴在了师姑妙馨身边,竟与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等各位道长,并立于前排位置。

    不仅如此,惠昌援还把带来的几位护法金刚,都安排在了他与妙馨的周围,在旁边随时听令伺候。这就更显出他一副春风得意,威风凛凛的样子。

    熊剑东领着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蹲守在道观里阁楼上一个房间的窗前,能够清晰地看到大殿前的祭祀场景。

    这个房间,正是前几天他与何奎山、侯意映初到西山王母池,提孜古力所订下的客房,为熊剑东所住过一晚。

    库斯?塔耶里把手指向了妙馨身边,告诉熊剑东道,那个从上到下一身新冠道衣,看上去十分扎眼的人,正是上灵神宗的宗主惠昌援。

    慈仪因为决定了闭关修道,已多年不曾走出过“仪庵堂”,所以并没有出现在下面的祭祀人群里。她只是委派了道观的一名监院,负责主持这天的西王母娘娘寿诞庆典。

    午间斋饭过后,参加祭拜大礼的宾客们陆续离开了雪山王母池。熊剑东也悄悄送走了库斯?塔耶里和迪里拜尔。

    在他回到了住处,本打算躺上一会时,突然在脑子里记了起来:今天是农历三月三,也恰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的日子。

    ——作为华念平的思想记忆,他想到了林思儿离世还不到一个月,这天的清明节,不知有谁能去徃京城的西山公墓,为林思儿送去一束鲜花。

    自己又能否尽快离开疆南,赶在林思儿“五七”祭奠前的日子里,回到京城?

    不由得,他又记起了林思儿曾经托付给他的那个骷头优盘。

    而唯一能找寻到骷头优盘的线索,只能是那个不知其下落的谭启镖——

    熊剑东心绪烦乱地在房间待了一会,摸到了口袋里的几枚金币。

    他有几次把金币拿出来看,记起是在沙漠里的一座荒芜古城废墟附近发现的。金币上的印记,能够辨别来自于丝绸之路,繁荣的西域时期,至今差不多是两千年了。

    当时的熊剑东,处于虚托后的幻梦之中,似是以前的林思儿、秦欣茹、陈虹娟,还有把他引荐到黄莺行动小组的侯意映,都曾在沙漠里纷至沓来,企图把他从燃烧的沙漠里营救出去。

    但是,现实里最终解救他生命,还是大漠客栈里,带着神秘面纱的妙馨道长。

    这几天以来,熊剑东虽然好几次借机向妙馨探寻,她身上究竟背负何种使命,却都被妙馨机智地敷衍而过,让他至今不得要领。

    难道,妙馨千里迢迢离开鸠卫山女娃娘娘神庙,仅仅是来雪山王母池道观,专程就为了参加今天这个农历三月三的祭祀吗?

    不,显然不是!

    至少有一点,熊剑东已经对妙馨初见端倪。那就是她,一直在抓着与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踪迹不放。

    此时,他又想起了一直揣在身上两本护照。

    石川羽和笠美群那对倭马国人夫妇,他们曾经打算去往中东,说是要与阵线旅的大头目乎拉乞德会面。而且石川羽说过,一位谭姓之人也会从南美前往中东。

第218章 尊为太灵僮母(一)

    熊剑东又不由得胡乱猜想到,假如石川羽和笠美群夫妇所指,那个从未谋面的姓谭之人,如果就叫做谭启镖,那可就太凑巧了。

    也许,这不是没有可能。

    因为他早已联想到,记得有次在向路志超的父母追问谭启镖的下落时,那位路将官被纠缠得急了,便不胜其烦地对他怒吼过一句,其意是:只知道谭代表将要出发去往南美洲,实在要见此人,就到南美找他好了!

    然后,他们夫妻就把熊剑东给驱赶了出去。

    熊剑东又想,既然西王母娘娘三月三寿诞庆典祭祀大礼已过,不知道妙馨道姑,她是否就要很快返回鸠卫山女娃娘娘的庙府。

    如果妙馨真有返回的计划,她必然也要乘坐由喀什飞往京城的航班。提孜古力的那辆汽车,如今依然寄存在老阿曼的普拉清真寺里,熊剑东可以开上车与妙馨结伴同行,一起前往喀什。

    假使,妙馨要是因为继续打探惠昌援及其上灵神宗底细的缘故,暂还不能离开疆南,熊剑东也打算辞别了妙馨和慈仪师太,今天连夜出发,明天即可回到京城。

    这样的安排,便能赶在了林思儿“五七”忌日的前后一周时间之内,符合了对亡者祭奠习俗。

    至于追查谭启镖和骷头优盘的下落,熊剑东寻思:既然已经确定了谭启镖就在上海的那家福克登公司上班,即便去徃中东阵线旅与所谓大头目乎拉乞德会面的,果真就是此人,也总还有在上海发现到谭启镖的机会。

    只是,这将会拖上一些时日,并且说不定会是多久,而且其中又有哪些不可预知的变故。

    带着心中的盘算,熊剑东去见了妙馨。

    她正拿了慈仪师太刚传下的一个《碧云剑谱》,在房间里悉心研读。

    桌上摆着那对鸳鸯双剑。

    果然如熊剑东所担心的那样,妙馨听明了他的来意,很直接的回答到,暂时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因为,她在疆南的事情并没有全部处理完成,也一再要求熊剑东等上两天,然后再共同起程离开雪山王母池。

    “那我还是尽量先出发吧。”

    熊剑东找出了他的理由:“一同过来何处长和侯意映,他们至今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呢。同时,我也要把提孜古力牺牲的详细经过,吐罕势力并没有最终被消灭,以及上灵神宗与乎拉乞德的勾结,尽快报告给特情局。”

    他只是不能告诉妙馨,自己急着先回京城的另一个急迫目的,是要赶往西山公墓对林思儿进行祭拜。

    妙馨低头沉思了半饷,似乎是要拿定出什么主意。终于,她抬头向熊剑东发出神秘的一笑。

    “熊大哥这些天里,不是一直有个谜团,想弄清楚我这次来疆南,除了参加西王母娘娘寿诞祭祀,尽一份道家之礼,还有别的什么使命在身吗?”

    “道长真的肯说?”熊剑东不相信地问道。

    妙馨点点头。“事到如今,我觉得已没有必要再瞒你什么。但是,却要你答应我再等上一天,才能完全揭晓。”

    “为何还要再等一天呢?”熊剑东不解,“早说晚说,不都是一回事么。”

    “因为,需要等了一个重要的大人物在明天中午过来!”妙馨笑道,“到时候,熊大哥不但会清楚,我为什么要去了沙漠客栈,冒险袭击吐罕的马队,也还会对你掌握更多有关上灵神宗活动,瓦解疆南暴恐势力,在情资方面大有帮助。”

    情资,熊剑东知道这是国安部门常用的特有术语,现在竟被一个道姑拿来引用。这使得他对妙馨原本身份持有的怀疑,更加变得扑朔迷离。

    “那就依着道长,我们明天过后再来讨论行程!”

    熊剑东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也决定不再烦搅妙馨,告了辞打算就从这里走开。

    便在这时,两人都注意到一束黄冠映着余辉,从窗前闪过。幸亏,他们刚才的话题早已经结束。

    “行知叩见小师姑!”

    来人是惠昌援。虽然注意到妙馨房间里还有了一个陌生男人,他仍是屈了身尊,在门口双膝纳地,俯首而拜。

    “无量观,何需如此大礼。起了说话!”妙馨道。

    “行知特来向小师姑辞行。因是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他日何时再见,心有不舍,故而跪拜方休。”

    惠昌援接连叩满了三个头,才心满意足从地上爬起。

    熊剑东暗暗吃惊,心想这惠昌援在外贵为上灵神宗宗主之尊,能屈能伸,果然是心机很深。

    他向门外退去,意欲回避。

    “熊施主莫慌移步,待坤道与师侄短暂话别之后,过一时还有向您请教之处。”妙馨叫住了熊剑东。

    她显然是要故意留下熊剑东,也好乘机让他对惠昌援多些观察揣摩。

    “敢问师姑,不知这位施主有何来历?”惠昌援向妙馨问道。

    他在熊剑东的周身,两眼不住地上下打转,似乎是要把对方看个清清楚楚。

    “他是家住京城的熊先生,多年有心向道。”妙馨回答,“这次被坤道远途请来,为的是亲睹王母娘娘寿诞庆典,也好置身其境,真正体会我道家的源远流长。行知莫当外人来看。”

    惠昌援拱手施礼,问:“熊先生既是京城人士,又与道家有缘,不知是否清楚京城的东城里有座白云观,据说是金朝年间初建而成?”

    京城的白云观历史悠久,明明在西城区,而且远在金朝之前就有,这在所有对道教感兴趣的人,都本应知道的基本事实。惠昌援此地一连点出两处错误,无非是在试探熊剑东是否确如妙馨所言,真的就是来自京城里的多年向道之人。

    “不瞒道长,在下自然常去白云观里参悟。”

    熊剑东笑道,“只是不知道长是否记错,这白云观并不在东城区,却是位于西城区的西便门外,那里有了一条专门的白云观街道。再就是,此观原本建于盛唐,金朝时期只是做了扩建而已。”

    为了彻底打消惠昌援的怀疑,熊剑东并把白云观里的灵官殿、罗公塔、吕祖殿,等好几处建筑的由来,也颇费了口舌,卖弄似地加以淋漓尽致的渲染。

    妙馨心中暗笑,惠昌援竟以了谬论,存心歪曲京城白云观的历史,无非是有意考察熊剑东一番。殊不知这熊剑东的思想修养,原本出于华念平,曾经为白云观里的道家学院,教授过半年的课程,怎能不对白云观有深入的观察了解。

    就是妙馨她本人,当年便是华念平的学生呢。

    “见笑,见笑!”惠昌援想不到这位熊先生口若悬河,所讲到京城白云观的典故,远比他所知晓更有甚多,只得露出一脸窘态。

    “行知既来辞行,是否马上动身,又将往哪里?”妙馨主动向惠昌援岔开了话题。

    能够借机探明惠昌援的下一步行踪,这其实在她和熊剑东来说,都很想弄得清楚。

    “回师姑相问,行知打算就此下了山,带上跟前的几个徒儿,前往中原地带的临淮县。那里有个叫马寨的地方,既是小侄的家乡,也是上灵神宗刚落成的总坛圣地。”惠昌援答道。

    临淮县?

    熊剑东心中猛然一动,想不到惠昌援原来竟是出自于淮上市。但国内同名之县甚多,他又不便直接张口发问,只好转了头,顺势向妙馨看去一眼。

    他这一眼,惠昌援自是无心在意,妙馨却是了然于心,弄懂了熊剑东眼神深处的含义。

    “本以为你这次要随着齐云山的静尘师叔,回了太素上清宫里修行。”妙馨笑道,“原来师侄不单是要荣归故里,还一心挂念着你那上灵神宗呢!”

    “讲到上灵神宗,小侄正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拜请师姑应允!”惠昌援道。

    “什么事就能极为重要?” 妙馨笑问。“师侄不妨说来听听!”

    但惠昌援看了熊剑东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坤道刚才已有言在前,这位熊先生绝非外人,行知你如此对待我的客人,好生无礼!”妙馨见状立刻皱起眉,瞬时对了惠昌援板起脸来。

    “小侄不敢!可是……”

    惠昌援唯唯诺诺,依然面带犹豫。

    熊剑东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偏不能离去。他于是拿了桌上的《碧云剑谱》,走到窗前,做出专心翻看的样子。

    如此,算是替惠昌援找了一个缓解的面子。

    “你若是吞吞吐吐,只在卖弄关子,坤道料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妙馨索性对惠昌援挥了挥手,“还是别再这里耽搁,尽早赶路去吧!”

    “那小侄就只好明说了!”惠昌援无可奈何。

    他道:“想必师姑早有知晓。行知一手创建的上灵神宗,并非邪门歪派,而是意在道家发扬光大,虽是被众信徒推上了宗主的位子,却不敢妄自尊大,先前已尊了羽化的师父妙玉为太上宗主,慈仪师爷则是太圣宗主。”

    妙馨点点头,等着惠昌援继续讲下去。

    “其实行知还早有另一番心意,就是想尊了妙馨师姑为太灵僮母,以图荣华共享。期望师姑首肯!”

第219章 尊为太灵僮母(二)

    惠昌援满脸殷切,小心地观察着妙馨的反应。

    他哪里想到,妙馨却是听得忍俊不禁,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行知师侄,不仅原先尊了慈仪师太做了太圣宗主、妙玉师姐做了太上宗主,如今又要坤道去做什么‘太灵僮母’?”妙馨诙噱道,“你把我们这师徒三人,老的少的还有死的,都算计了进去,果真是孝顺无比。如此,那上灵神宗便是咱家开的店了!”

    “小师姑一语说穿,当真聪明绝技!”惠昌援也跟着谄笑道,“上灵神宗,岂不就是个道教里的店中店!”

    “慢着!”

    妙馨突然收住了笑,醒过味来,道:“却是这‘太灵僮母’的‘僮’字,像是不大好听。坤道,毕竟不再是师侄多年前见过的小女孩了!”

    “师姑言重了。”惠昌援忙着解释道,“单就这个‘僮’字才是意义非凡,正象征着小师姑的天真烂漫,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全教。其实贴切的很!”

    “果然是很有深意!” 妙馨顿时喜笑颜开,对了惠昌援逢迎她的“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宗徒”这句话,很是受用。

    “这样看来,小师姑已是应承下来了。”惠昌援松了一口气。

    “应了,应了,自家之事哪有个不应的道理!”

    妙馨连着几声爽快答应,且不仅只是满口首肯,还尽显一脸娇柔妩媚之态。

    惠昌援大喜过望。

    “谢谢师姑呈爱!但请能抽个空闲时间,小侄隆重接您亲徃总坛小住时日,金鸾锦榻相待,也好让那上灵神宗的众多信徒,有幸一览师姑这天资瑰宝、轻骨魅人的无尚风采!”

    他真得是因为过于自鸣得意,早把一边的熊剑东忘在脑外。而且在言辞和眼光里,无形中透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轻薄之态。

    “多烦宗主安排,妙馨小师姑在这里,大大地领情了!”

    她话到这里时,脸上竟然带起羞涩,不仅故意颁了“宗主”之尊来称呼惠昌援,也还自卑身价,把了自家的名讳也索性端了出去。

    “只是咱家的上灵神宗,在众信徒眼里,独缺了一个配得上盛名的教母呢!”惠昌援嘻声道。

    他这两天早已盯上妙馨,并且一见她时便止不住地满眼尽是绿光,只是碍于辈分不敢言语造次,当下见到小师姑竟用了“宗主”称他,于是有意卖弄些放肆不拘的性情,存意试探。

    妙馨听得明白,也看得仔细,虽是心中对他甚是藏着憎恶,面上却依旧盈笑自如,似是并不在意。

    “坤道倒是忘记了宗主刚才所说的总坛设在哪里,是个什么县、什么乡,属于哪个省的地处,行程方便么?”

    她再次收住了笑,转而向惠昌援问道。

    “临淮县,马寨乡!”

    惠昌援以为妙馨欲要问得清楚,肯定是经了自己一番舌燥,引她释怀,渐动了凡思的念想,便把刚才所说又重复了一遍,并连带着淮上市,哪个省,怎么个安排行程,全兜将了出来。

    熊剑东虽然背向妙馨,一直面朝窗外,却对她顺水推舟般地与惠昌援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尤其等到惠昌援明确说出了淮上市这个地方,显是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既然心中有底,同时也不愿意继续听到惠昌援对妙馨再有冒犯,他便有意转回了身来,坐在原本的位子里,倒了一杯茶在手里,也把《碧云剑谱》还回到桌上。

    他一面悠闲地品茶,一面用了让人觉得是相当在意的目光,故意看向惠昌援。

    有了熊剑东直端端地坐在跟前,惠昌援果然有所收敛。逢到妙馨对他再有话问,接答的口气开始变得敬重和谨慎。

    “刚才,虽是没有顾得向熊先生多做介绍,”妙馨对了熊剑东得意道,“不过你也该听得明白,我这大师侄儿,名叫惠昌援,乃淮上市临淮县人氏,如今已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还封了坤道为太灵僮母呢!”

    “呵呵,贺喜道长荣升太灵僮母之位!”熊剑东应道,“只是不知这上灵神宗,这到底是个怎样的说法?”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此乃上灵神宗之真谛。”惠昌援顿时抖起了宗主的威风,对着熊剑东道。

    “我见施主器宇不凡,思路清晰,很有贵人之相。只可惜教中礼典和八大护法金刚早有封赐,倘使熊先生愿意屈就,上灵神宗倒是缺了一些舞文弄墨、善会理财的能人。”

    熊剑东心想,这惠昌援随意就能封官许愿,可见不过是沽名钓誉,聚集了一帮乌合之众。

    他计上心来,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日前在沙漠里捡得的那几枚金币,在惠昌援眼前晃了晃,却只扔了一枚在桌子,剩下的又很快收了回去。

    “舞文弄墨自然不通,但要是讲到理财,在下实非外行。”熊剑东以了莫测高深的口气,道,“宗主请看,这就是当下京城古玩市场极其走俏的稀品,据说是源于西夏,距今好几千年。有人讲,如今只有在疆南这里,才能挖掘得到。”

    惠昌援眼馋地把金币看了又看,啧啧称奇。

    “要是宗主喜欢,这一枚金币就奉送做为见面礼好了。”

    熊剑东又道:“其实在下,这次之所以来到疆南,除了奉妙馨道长之命,亲睹王母娘娘寿诞庆典大礼,也还想联络上几股相当的势力,以待将来有一天独霸此地玉器、古币的黑市交易。”

    “这枚金币,到底能值多少钱?”惠昌援问。

    “在疆南这里私下交易,一枚不过七八千元,但是转手到了京城古玩市场,如果货实的话,好几万都说不定。”

    熊剑东道:“要是能越过了边境,从中东经土耳国再走私到欧洲,那里的国际市场上,只这一枚至少就得赚上好五千美金,而且很容易离手。”

    熊剑东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当下古玩市场的黑色交易走势,但是作为华念平当年在京大经济学院读书时,的确阅读过有关此类方面介绍的书刊,因此才能在惠昌援面前,自信满满的侃侃而谈。

    而对于惠昌援,此时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只是当前中东正在战乱,眼下从疆南越境还不算费事。但是要想穿越中东到达土耳国,没有人接应和保护,就是伪装成了难民身份,也是迟早掉了脑袋的事。”

    熊剑东自我可惜般地摇了摇头,又带着十分不甘的语气,补充了几句。

    惠昌援这时只把目光钉在了桌子上那本《碧云剑谱》上,似是对熊剑东在后来再说出的那些话,全然并不上心。

    他其实,脑子一刻也没有清闲,正在交替着同时盘算了两门心思。

    一是可以称为惦记,就是刚才见到熊剑东把《碧云剑谱》放到桌子上时,他瞬间起意,撩动起心中早有的一个念头,决定便在今夜付诸行动;

    二是则称为掂量,就是面对熊剑东这么一个陌生人,其话真假难辨,摸不清灌了多少水分,到底是该全信,还是只信其半,甚至一点都不信。

    “无量观!”

    这时,却听得妙馨带着不满的口气,对着熊剑东道,“本以为熊施主是真心向道,所以才邀请了你不远几千里,到了雪山王母池来观礼,不曾想倒却是被你利用。并且,你居然还用了铜臭,意图蒙骗诱惑坤道的师侄上当!”

    “并非在下另有图谋,其实两者兼顾。”熊剑东急忙解释。

    他心中知道,妙馨不过是在故意表示出怪罪之意,令了惠昌援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来历。

    “既为学道之人,须是专心致志,绝不可三心二意!”妙馨**脸色道,“就请施主尽早转回京城,今后再不相见。坤道这两日还要留下来抓紧习练《碧云剑谱》,离时恕不亲送!”

    “万望道长海涵!”熊剑东向妙馨陪起几乎是无赖一般的笑脸:“若是道长不肯就此恕罪,在下是坚决不肯走的!”

    “行知师侄!”

    余怒未消的妙馨,明显再也无心搭理熊剑东,转回脸来呼唤起了跟前的惠昌援。

    “小师姑有何吩咐!”惠昌援应道。

    “眼见时候不早,你也赶紧下山,起程回你那临淮县上灵神宗总坛去吧!”妙馨道。

    “可是?”

    与熊剑东如出一辙,此时的惠昌援也露出了并不打算即刻离开的意思。

    “可是什么,连你也不听话了么!”妙馨瞪起眼睛,“莫非利欲熏心,真就信了此人刚才一派胡言!”

    “因为师侄……师侄还有一事不明,没有来得及请教小师姑!”惠昌援赶紧道。

    “快说,说了马上走。”妙馨一脸不耐烦地道。

    “是,是!”惠昌援赶忙道,“敢问师姑,这《碧云剑谱》据说是西王母道观里珍藏的镇观之宝,难道师爷爷就肯轻易传了下来?”

    “你又不习剑,问这干什么?”

    妙馨接着又冷笑道:“虽说《碧云剑谱》也是稀世罕物,从不与外人,但要说成是镇观之宝,还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220章 尊为太灵僮母(三)

    妙馨的有意无意之言,正中了惠昌援的心怀。

    他于是道:“我还听说了另一本叫做《天机玄经》的书,属于历代当家住持的亲手秘传,也被师爷爷珍藏在道观里,那应该算得上是镇观之宝了吧。不知小师姑有没有见过?”

    “胡说,莫要误信外人传言!”

    妙馨先是厉声斥责了惠昌援一句,接着又回头扫视了熊剑东一眼后,转换了语气,若无其事般地解释道:“那《天机玄经》不过是一本再平常不过的经书,就存放在藏经楼上的密室里,由一名监院亲自看守,哪里会是有历代住持亲手秘传。”

    熊剑东心中明白,妙馨之所以刚才故意扫视了自己一眼,不过是在做给了惠昌援在看,以示对外人有所防范。

    但是惠昌援狐疑的目光,说明他并不完全就轻信了妙馨的解释。

    “难道行知师侄,并不相信坤道所说为实。”

    妙馨看得明白,对惠昌援面呈不悦道:“不妨,你今日暂且别急于下山,待坤道马上去秉明了师父恩准,领你去那藏经楼上的秘室里一看便知。”

    “不劳小师姑费心,行知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惠昌援讪脸笑道,“如今既然已经向师爷爷、小师姑都辞了行,又定下马上离开疆南的行程,小侄已是耽误不得。”

    妙馨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惠昌援又走到熊剑东跟前,从怀里摸出一柄精致的玉制箍金烟嘴,务必要他收下。

    “怎敢收受宗主如此大礼!”熊剑东满脸故作不安道。

    “今日与熊先生有幸在这雪山王母池道观相识,实属难得的道缘。”惠昌援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问:“只是不知兄弟何时离开疆南?”

    “妙馨道长已经下了驱逐令,只好这两日便寻思回程。”熊剑东无奈地回答。

    “知道了。”惠昌援点了点头。

    他然后对妙馨拜过再拜,再次叮嘱道,不久之后一定去往鸠卫山女娃娘娘庙拜见于她,并被接去临淮县上灵神宗住上一段时日。

    等到妙馨终于松口,他才算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

    熊剑东把惠昌援送给他的烟嘴细心地查看了一下,见上面清晰地雕刻了“上灵神宗惠存”几个字,便递给了妙馨察视。

    “道士也能抽烟么?”他笑问。

    妙馨放在鼻子里闻了一下,果然残留了一有些异味在上面。

    “这厮说的与做的全然两回事,毫无清修之念,坤道马上拿了它呈报慈仪师太,揭穿他蒙骗世人的假面具。”

    她愤愤道。

    “还不是时机。”熊剑东道,“一个烟嘴并不能证明实质要害,但背后的文章,不知道妙馨道长想过没有?”

    妙馨摇了摇头,似是没有听得明白。

    “我料想,这两天就会有人爬上雪山王母池道观,”他思索道,“至于来人的动机,定然与我有关!”

    “图财害命?”妙馨惊道,“该不会是因为,你今天把了几枚西夏金币在惠昌援跟前显摆,他会派人来抢!”

    “这个自然不会,”熊剑东道,“但也许是为了能攫取更多的金币,并达成一种交易。到时候,这柄烟嘴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

    “啊,我懂了!”妙馨顿有所悟,“原来你判断惠昌援那厮并没有死心,所以才送给了你这只烟嘴,名义上是礼物馈赠,实际上却是拿来做了一种联络的信物。”

    “妙馨道长果然精明的厉害,”熊剑东笑道,“看来惠昌援说你聪明绝技,真的没有看错!”

    “熊大哥,你以后……若是没有人在跟前,私下里就别再喊我道长了。很别扭。人家可是有姓有名的呀!”

    妙馨绯红起脸道。

    “那该如何称呼是好?总不该,真的就此就把你改呼称‘太灵僮母’!”

    熊剑东玩笑道。

    “谁才会稀罕那般称呼,煞是恶心。刚才,不过是在惠昌援跟前耍了个应付!”

    妙馨着急道。

    “那以后要怎么叫你呀?”熊剑东有些闹不明白了。“如果単喊妙馨,怕很是不合适,因为也还是个道名。况且也只有你师父,她老人家才能有资格这样喊叫于你呢。”

    “你就喊我殷……殷道长!不,决不要你私下里再喊我叫做道长!”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就喊殷……殷……殷姑娘吧!”

    “原来,妙馨道长本家姓殷,为商朝殷帝之后裔!”熊剑东高兴起来,笑道,“非一般人家的来历呢!”

    妙馨见到熊剑东不解其心,居然又继续用了“妙馨道长”来称呼于她,本想忍无可忍,反跟着对熊剑东呛声一句:真是枉费了心机,白白向你告诉了自己的真实讳姓。

    这时却有一名小道士过来禀告,说是慈仪师太即刻传妙馨道长去仪庵堂说话。

    她于是只好作罢,很不甘心地向熊剑东撇瞪了一眼,匆匆去往仪庵堂。

    进到仪庵堂,妙馨见到了齐云山太素上清宫的静尘住持,像是与师父正商议着什么事情,两人皆是面有愁色。

    “妙馨拜见静尘师叔!”

    她行了礼,寻了偏座的位置,在一旁坐下,等待两位师长的问话。

    “适才有人看见,说那行知徒孙临行前,独去你那寮房呆了很久。都讲了些什么,只管照实说来,让我与你静尘师叔听个明白。”

    慈仪对妙馨正色问道。

    “为什么要问了徒儿这个?”妙馨不解。

    “休要多问,快些回禀了你师父的问话才是!”静尘也跟了慈仪一般口气命道。

    “是!”妙馨答道,“行知师侄适才前去辞行。说是下了山,就直奔临淮县上灵神宗总坛。他还说,师父早被尊为上灵神宗的太圣宗主,妙玉师姐也做了太上宗主,因此也求了徒弟,去做什么太灵僮母!”

    “太灵僮母!你答应了?”慈仪问道。

    “答应了!”妙馨道,“行知还再三邀请徒弟,务必择日去他那上灵神宗总坛住上一回。”

    “你也答应了?”慈仪又问。

    “也答应了!”妙馨据实答道。

    她还把惠昌援吹捧的那句“永怀赤女之心,永世母仪宗徒”,有意带着沾沾自喜,绘声绘色地学给了慈仪与静尘听。

    “什么是赤女之心,母仪宗徒?”慈仪对着妙馨斥道:“难道你要做了那上灵神宗的教母不成!”

    “师父怎么也会这么想?”妙馨故作惊疑道,“之前,行知师侄确实对弟子说过,上灵神宗如今还真是就缺了一位教母呢!”

    “你……”慈仪气急,被噎得半天不吭声。

    “唉!”只听静尘长叹了口气,对了慈仪道:“我刚才没有讲错吧,看来你们师徒几人,全被惠昌援那厮陷进去了!”

    “师叔此话怎讲?”妙馨问静尘道。

    “妙馨师侄有所不知,那惠昌援近来越发猖狂,竟命了所有宗徒尊他为玄天太神通灵宗主,岂不是比了慈仪师姐的什么太圣宗主之名位,还要高出了一大截。至于妙玉、妙馨两位师侄,又哪里会在话下!”

    “玄天太神通灵宗主?”

    妙馨觉得这名字甚是恶心,立刻浮现起惠昌援一双秽邪的目光。心想,如是自己真的做成了上灵神宗的太灵宗主,岂不是要任他堂而皇之给随意“通”了去。

    虽然,妙馨原本不过是顺了熊剑东的潜意,刚才于情势之下,虚与委蛇才答应了惠昌援,愿意被称作为太灵僮母,但如今听了“通灵”二字,其意甚是猥亵不堪,让她一时阴影难抹,犹如吞了个苍蝇在嗓子里,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但此时置身于师父慈仪跟前,妙馨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发作。她必须靠了隐忍着的机巧,借助师叔静尘对惠昌援的长久不满,达到一种自己想要的结果。

    因为,按着妙馨这次疆南行程的既定安排,明天中午就会有一架军用直升机专门飞来雪山王母池,届时将有一位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亲自出现。

    而借了机会前来拜访道教德高望重的慈仪师太,便是这位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此番前来雪山王母池道观的重要目的之一,其中既有政治考量,又有要事相商。

    妙馨心想,等到那个恰当的节骨眼上,自然也到了她向师父摊牌,秉明一切的时候。

    “静尘师叔,听说行知原本是您的远亲,乃淮上市临淮县人,是因为家庭遭了不幸的变故,才求您介绍到九华山做了和尚,后来便又被妙玉师姐,收到齐云山太素上清宫做了道士。如此,师叔对他算是大有提携之恩呢!”

    妙馨其意是通过一番循序渐进的铺衬,引着静尘师叔把惠昌援的斑斑劣迹,或多或少的当面揭露给师父听听。毕竟,对于惠昌援的历史,他是如何与上灵神宗一起做大,静尘心里一本清账。

    更主要的是,慈仪师太一贯对静尘师妹的说出来的话,因着同出师门,总要给出几分面子,即便心下有几分不乐意,她却也只好洗耳恭听。

第221章 夜闯蒙面大盗(一)

    “妙馨师侄提及到行知原是本道的一门远亲,这倒是不假。但你只知其一,却是不知其二!”

    静尘果然被勾起了满腹怨气。

    “要知道,行知这厮哪里就会把亲戚当成一回事。当初出家为僧之前,他是一名语文老师。记得有个十几岁的女孩,叫做王福玉,与本道、与他都沾了些亲戚。但他竟然丧尽天良,使了骗把福玉那女孩给糟蹋了。这也是本道近些日子刚有听说。只因那叫福玉的女孩去年秋天,无辜寻了死,才有家乡人过来提起了这件徃事。”

    “静尘师妹说的没错,假如听说是实,行知真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哪里还有一点亲戚的情分。”半晌不语的慈仪,也顿时愤慨起来。

    “照师侄儿看,”妙馨恨道,“行知禽兽不如,他就是害死那女孩的罪魁元凶!”

    “听慈仪师姐的口气,原本并不相信行知是个好欲之徒。那就有师妹把一件亲身所见的事实,索性向师姐抖搂出来。”静尘惭愧道,“不过这件事情说来,与着本道和妙玉师侄,都不免难逃干系!”

    “怎么会把妙玉徒儿也扯了进来?”慈仪诧异道。

    “敢问慈仪师姐,是否清楚,行知在被妙玉收为道家弟子之前,先前在九华山里做过两年多的和尚?”静尘问。

    “这个,妙玉徒儿倒是讲出过实情。还说了行知做和尚时,僧名原被唤作‘记戒’。”慈仪回忆道,“记得妙玉徒儿,曾对行知多有夸赞,说他佛道皆有所成,尤其辩才甚是了得。”

    “可是妙玉师侄有没有,把行知因何被赶出了九华山的僧院,如实禀告师姐?”静尘再问。

    “却是因何赶出僧院?”慈仪问,“莫非妙玉徒儿,确实向为师隐瞒很深!”

    “只因为,行知那厮色性难收,在九华山的寺院里,整日间借故与了尼姑缠结在一起。至后来,他竟然还把了一个山货商的女人勾搭在手,被那家人告到他师父慧云大和尚那里,所以才被赶下了九华山。”静尘道。

    “妙玉好糊涂,竟然收了一个秽僧做了自己的嫡传弟子!”

    慈仪惊怒不已,当下陡然“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起身。

    “师父切莫气坏了身子!”妙馨赶紧端上一杯茶,奉给了慈仪。

    但慈仪却是瞪了妙馨一眼,转身走到当年弘一法师书写给她的那首《送别》跟前,伫立沉思起来。

    对于慈仪师太的性情,妙馨深知她老人家很少喜形于色,更不会轻易动怒。但凡有了什么不如意、不顺心的事,师父便要立在当年弘一法师,亲手书写的这幅《送别》中堂跟前,凝神聚思,无异于打坐念经一般,瞬间注入全部心智。

    每当慈仪师太如此静默,便是形神合一,仿佛置身于万事皆休的“无为”意念之中。她之前无论有了多深的烦闷,甚至焦虑,便会迎刃而解,迅速排遣杂念,并且还总能寻思出别人意想不到的答案或者办法。

    此乃道家里的至深境界,绝非一般常人所能为。

    此时,妙馨果然听到慈仪师太,正在反复细声吟诵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这几句话。

    她心中明白,这或许是因为师父正深陷于矛盾和纠结的心情里,至少是还没有完全化解出来。

    慈仪师太此生,唯最敬重弘一法师的宽厚、仁慈,尤其是对故人追昔念旧。

    “将到火候,万不能就此罢休!”妙馨在心中想到。

    她于是拿定了主意,带着一脸悻悻之色,重新坐回到静尘师叔的身边。

    “师父已是上了百岁的古稀之年,如今就因为上灵神宗的缘故,不得已搅乱了真气。”妙馨发恨道,“想那妙玉二师姐,固然有错在身。但皆因惠昌援这个居心叵测的恶徒,惯用了坑蒙拐骗的伎俩,才被弄成这般好苦!”

    她虽是与着静尘师叔两人在说话,却又把声音拉得很高,足以让师父也能听得清楚。

    “小师侄所言极是。”静尘满心后悔道,“也怪本道当初,就不该把惠昌援引荐给你妙玉师姐,如今尾大不掉,可该如何是好!”

    她们叔侄二人异口同心,均不愿意再用了“行知”道名,拿来称呼上灵神宗的宗主惠昌援。

    “想那惠昌援常说上灵神宗信徒众广,他又惯于蛊惑人心,如今损了妙玉二师姐和我的名声自不打紧,师父的清誉,可是容不得玷污!” 妙馨又道。

    “还有更让人烦心气愤的事呢!”静尘叹道。

    “师叔想说的是什么?”妙馨问道。

    “不知妙馨小师侄,可知晓你妙玉二师兄当年离开这雪山王母池,去往齐云山太素上清宫就任住持之时,你师父当年赠送过她一件镶了金边的绿色道敞?”

    “只是听过。原是师父亲手缝制,却从来无缘相见!”妙馨道,“前两天惠昌援来拜见师父之时,小师侄也曾当面向他问及这件宝衣。”

    “惠昌援如何作答?”静尘问道。

    “惠昌援回答师父,已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供奉在了临淮县上灵神宗的总坛里,说是留作了上灵神宗的最高贡物,令教众至礼膜拜,不得轻易拿动。如今听了师叔的口气,显见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妙馨道。

    “怎可就能轻易相信了惠昌援的一派胡言!”静尘愤然道。“自从被他骗取了金边道敞,本道念及这宝衣为你二师姐羽化后的珍贵遗物,多次派人催还,他却总是强词拒绝。”

    “显是因为惠昌援太能兴风作浪,做了上灵宗主的宗主以后,羽翼日丰,所以吃定师叔对他奈何不得。”妙馨道。

    “可不就是如此。”静尘道,“本道实在气愤不过,有一回打听到惠昌援就在了齐云山下与一帮宗徒相聚,那日便亲自带人寻他过去。你猜惠昌援见了本道会是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妙馨道,“既见了师叔大驾光临,惠昌援就得诚心诚意、恭恭敬敬地当场认了错,归还了宝衣才是。”

    “他哪里就会认错。”静尘道,“坤道见惠昌援当时正披了那绿色丝绒金边道敞,耀武扬威,向一堆宗徒展示他当年做和尚时,曾经学练过的几招刀式。等到本道令他归还宝衣时,想不到竟是当众斥责本道有违天意,故意冒犯神威,还命了身边的护法金刚,强行把本道驱逐出去!”

    “岂有此理!”妙馨不平道。

    “本道恼怒至极,便抢了一把刀在手,逼他当场松解了身上的道敞,立即归还于本道。哪想这厮也竟持上一把刀,与本道还手打在一起。”静尘难过道。

    “师叔能打得过那厮么?”妙馨担心地问。

    “恁是本道上了年纪,惠昌援正当壮年,且有宝衣刀剑不入,如是穿了金甲,罩护着他的全身上下,本道自然就不是他的对手了。至后来,因是背上着了他一刀,只好落荒回了太素上清宫里,养了半年的伤才见好。”

    静尘讲到这里时,已是洒泪不止。

    “啊,恩将仇报,竟敢对师叔您也下此毒手,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妙馨惊骇不已,便忍不住向着慈仪叫将道,“师父,惠昌援如此欺师灭祖,静尘师叔的刚才一番话,想必您是听得仔细了!”

    “妙馨不必大呼小叫,为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慈仪师太一面口里应着,一面表情祥稳地缓缓转了过来。

    妙馨见到师父一脸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不曾有过发生,并没有因为静尘师叔惊心动魄,对惠昌援历历在目般的泣泪控诉,表现出义愤填膺。她不仅着实吃惊不小,更在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师父并不真的就是那种就善恶不分,毋论曲直是非之人。她老人家到底因了何种缘故,居然就能对惠昌援的种种恶径,充耳不闻呢?”

    妙馨实在难以想得明白。

    此时,外面天色转暗。一位女道过来,说是已经到了该进晚斋的时候。

    慈仪吩咐,便在这仪庵堂里招待师妹静尘道长进膳好了。

    不知怎的,她这时竟突然想起了熊剑东来,便向妙馨问道,这两日在道观里,只顾得接待四方前来参加西王母寿诞祭奠大礼的道客,是否因此有过慢待熊施主的食宿安排?

    妙馨回答,熊剑东依旧住在先前内庭之院里的寮房内,至于用餐,料他吃不惯道观里的斋饭,所以按着对待前来雪山旅行的游客,另外安排饮食。

    膳后,慈仪因是不舍静尘明晨一早就将下山,回了她那齐云山的太素上清宫,便留了师妹一同在仪庵堂里歇息。

    在妙馨就要出门的时候,慈仪想到刚才斋饭时,见她一直闷闷不乐,难得动了几次筷子,便知道爱徒尚有心思没有解开,终是不忍心地叫住了她,淡淡道了一句。

    “从善如流,行稳致远,这是为师经常教导弟子的两句话,切记在心!”

    不难听出,慈仪师太既是讲给徒弟妙馨,也同时意在师妹静尘,要她们两个人一起来听。

第222章 夜闯蒙面大盗(二)

    傍晚,熊剑东在斋堂用过了饭,刚走到住室的门口,突然从廊檐下的黑暗里,溜出一个阴影到他身边。

    “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

    阴影之处轻声吟道。

    “你找谁?”

    熊剑东虽是这样发问,但其实早已预计对方是受了何人指使,才会窜进了道观里的后院来。

    他只是没有料到,就会在今天晚上,这么快就能有人找了过来。

    “能否进去说话?”阴影问道。

    熊剑东开了房门,阴影敏捷地先闪了进去。

    等他开了灯,看清楚面前的男京大约有四十来岁,竖着两条短眉,嘴上围着一圈并不十分整齐的胡须。

    大概是因为即将入夜的缘故,天气较白日间骤然转寒,熊剑东见到这人的外身,套了一件短小的毛皮坎肩。

    只是,这件坎肩并不厚实,看上去并不能挡住多少冷风。

    “你到底找谁?”

    熊剑东再次向来人明知故问。

    “奉了宗主之命,来见一位京城远道而来的熊先生。宗主吩咐,把一柄烟嘴赠送给了他,想打听是不是就带在了身边?”

    那人道。

    熊剑东拿出了下午惠昌源刚送给他的玉制金箍烟嘴。

    那人刚要伸手去接,熊剑东马上攥紧又收了回去。

    “慢,还不知道你与惠宗主有何关系,是什么背景呢?”熊剑东问道。

    那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枚金币递给了熊剑东。“对于这枚金币,先生很熟悉吧。”

    这枚西夏金币,正是熊剑东几个小时之前故意送给惠昌源的见面礼。

    熊剑东微微一笑,这才把烟嘴交给了来人查看。

    有了彼此的信物作为验证,他似是立刻打消疑虑,请来人坐下来谈。

    “听你刚才口呼上清一宗,灵通四疆,神召吾民,教化众生,想必是上灵神宗的人了?”

    熊剑东问。

    “不,你想错了!”来人摇摇头,笑道,“我叫图尔奂,住在山下巴库镇东边的木材场里。与上灵神宗的惠昌援宗主,只是经常来往的朋友。刚才,之所以一见面说出那样的几句话来,不过是向熊先生探探身份!”

    “原来,图尔奂先生是一位做木材加工的老板,这可是好生意呀。现在的行情不错吧,每年能出多少吨货?”熊剑东客气地问道。

    “行情自然是好,至于每年要出多少吨……那要看……能卖出去多少吨!”图尔奂寻思着答道。

    木材交易数量的买卖计算,只按“立方米”而不是吨位,口语通常称为有多少方。熊剑东于是有了十足把握的判断,图尔奂一定不会是个木材商人。

    “啊,图尔奂老板说的很对。的确是要看,卖出多少吨,才能加工出多少吨。”

    熊剑东随口应道,表示出并没有在意图尔奂的答非所问。

    他转而又问:“你是下午刚见到惠宗主的吧,他不是已经启程离开了疆南吗?”

    “是呀,惠宗主下午路过了我那木材场。”图尔奂答道,“他临走之时,托我把身上这件坎肩带给熊先生。”

    图尔奂说着,便把套在外身的坎肩解了下来。

    “惠宗主为什么会想到要送件毛皮坎肩给我,这是何意?”熊剑东忍不住问道。

    “呵呵,熊先生不妨翻过来看,”图尔奂浮出神秘一笑。

    “惠宗主说,知道熊先生说不定有一天会经过中东,再绕道土耳国,然后去往欧洲做上几笔大买卖。这件毛皮坎肩,还有先前的那柄烟嘴,到时候肯定会派上用场。”

    熊剑东照了图尔奂所说,把毛皮坎肩翻转过来。见到在坎肩那白色的衬里上,弯弯曲曲勾画了很多的图形。

    “这里标注着从疆南这里,一路向西出发,经过中东去往土耳国最为捷便的一条路线。假使熊先生能顺利进入中东地界,只要找到了图上写下的联络点,便会有人一路保护,安全地通过土耳国边境。”

    图尔奂对熊剑东比划着道。

    “没想到坎肩里,会藏着这么深奥的秘密。”熊剑东夸赞道,“看来,像是今天刚做了准备。短时间就把路线图写画得如此清晰明了,可见颇有画工,原是在上灵神宗里,惠宗主的手下还真有能人!”

    “上灵神宗?”图尔奂嗤鼻了一声,“他们哪里有人能画得出来。就是画得出来,也摸不清这条路线的机关。”

    “那么,图上的这些联络点该归谁来管?”熊剑东煞有介事,一脸不解,“难道不属于上灵圣教在国外的分支么!还以为是由惠宗主直接领导呢?”。

    “联络点只归我们大头领亲自掌握!”图尔奂出口即道。

    但他随即又顿起疑窦,自我不放心起来,带着警惕问,“熊先生为什么要打听这么详细,是何用意?”

    “哦,你问我是何用意?这可难说了!图尔奂老板这么晚急着来见我,难道不是惠主把前前后后,都已交代清楚?”熊剑东也面露了迟疑。“看来,这件毛皮坎肩我是用不着了,你还是带回去吧!”

    他欲把坎肩还给图尔奂。但图尔奂却并没有再带走的意思。

    “熊先生倒是别让我蒙在鼓里,该说得再明白一些。”

    图尔奂着急起来。

    “惠宗主下午与我合计,是要我们联手把在疆南弄到手的西夏金币,倒卖到欧洲的黑市,赚来的钱,两家五五平分。”熊剑东道,“宗主还说,他与被称为什么阵线的一个叫呼啦呼啦的人有很有交情,呼啦呼啦定是愿意无偿帮忙,为我在中东的安全提供保护。”

    “玩命的事,傻瓜才会无偿帮忙!”图尔奂叫将起来,“他倒是打了一个好算盘!”

    “是呀,我哪里知道谁才是呼啦呼啦,还一个叫什么阵线的组织?具体的人名称呼,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熊剑东道。

    “图尔奂老板应该很清楚,中东可是乱的很,稍有不慎,脑袋随时就可能搬家。我总要带着上百枚金币,才能走一趟是一趟。所以假使在哪个联络点遇到不测,总需要找到关键的大人物做后盾,才能多出几分保险。”

    “这样看来,熊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图尔奂连连点头,“其实惠宗主原本告诉你的那人,名叫乎拉乞德,是阵线旅的大长官。实话告诉你,这坎肩上的线路图是我下午刚画好的,联络点以前就由乎拉乞德亲自部置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惠宗主不过是我偶然相遇的牵线之人。”熊剑东道,“要是赚了钱真分给他五成,岂不是太便宜了他。看在画图和亲自指点的份上,按理该直接分你两成才是。”

    熊剑东对受了惠昌援指使,自动送上门来的图尔奂,现在已经全然证实,他原本就是疆南暴恐分子的一员。

    当图尔奂听得熊剑东主动说出要分了好处给他,虽然明知杳无天际,却还是喜不自禁。

    “对!对!熊先生可真够朋友。如果不是有要务在身,必须留在疆南,我真愿意陪着走几趟。”

    他现在已经兴奋到了对熊剑东深信无疑。

    “可是,我以后在哪里才能见到图尔奂老板?”熊剑东问。

    “熊先生如果方便,可以直接去山下巴库镇东边的木材场里找我”图尔奂道,“不过,刚才没有对熊先生讲出实话,我可不是木材场里的真正老板,只是暂时借住在了那里,奉命等待与上灵神宗的惠昌援接头而已。”

    “啊,图尔奂老板原来只是暂时借住!”熊剑东失望道,“那我们以后如何联系?想必相互用得着的地方,有很多呢。木材场的真正老板,会是你信得过的人么?”

    “他不是我们的人,那家木材场只是用来掩护见面的地点。现在就把我的联系电话给你。”图尔奂道,“如果哪天电话也联系不上,你还可以去普拉清真寺,找一位叫库斯?塔耶里的年轻人。”

    “去找叫库斯?塔耶里,我记下啦!”熊剑东爽快道。

    图尔奂所有的来意都已经完成,而且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认为不便在王母池道观久留,兴高采烈地走了。

    熊剑东过后细想,如果就此擒拿住图尔奂,把他交到妙馨的手里,当着慈仪师太的跟前,戳穿上灵神宗与吐罕一伙暴恐分子勾结的阴谋,这不失为一项意外的战果。

    但是暂时留下图尔奂,不急于打草惊蛇,熊剑东觉得更是缓兵之计。

    毕竟妙馨告诉了他,要在明天的中午有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会出现在雪山王母池道观,到时候才能有更为周全的考虑和安排。

    图尔奂走后,熊剑东因为脑子里的盘算的东西太多,上床后一直无法睡沉。

    半夜里,由仪庵堂那里突然传来的一片噪杂之声,把他彻底惊醒。

    这时又听得房顶之上,接连发出了“嘭嘭”的有人踩踏之音,然后闻见有一女子大声怒道“哪里逃”,似是与人激烈打斗。

    有几块被踩落的瓦片,掉在了窗户外面的地上,“当啷、当啷”摔成碎片。

第223章 夜闯蒙面大盗(三)

    熊剑东听出外面房上那女子的声音,正是妙馨。

    他当下迅速摸出贴在小腿上的太子剑,立刻从床上跃起。但待他奔出门外向上看时,房檐上早已没了声响,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等熊剑东赶到了仪庵堂那里时,见到了门前那宽阔的草地平台,已有了数十位道人聚拢在一起,面有惊慌之色,议论纷纷。

    廊下,坐了一位后背受了刀伤的监院。慈仪师太、静尘道长俯身在前,察看了监院的伤情,正在命人为其上药止血。

    因这监院也是个女道,熊剑东不便上前,只在远处瞭望。

    从那些道人七嘴八舌的杂声里,熊剑东大致已听得明白。

    原来是道观的后院里,深夜里竟是闯进了一位蒙面大盗,手持一把利刀直奔藏经楼,欲在密室里搜寻盗窃。结果,被守护在藏经楼上的一名监院闻声发觉,两人经过一番争斗,监院不敌蒙面大盗的身手厉害,负了重伤。

    藏经楼就建在了仪庵堂的对面的几十米处,与妙馨所居的寮房距离最近。那妙馨听到了监院的呼喊,立时提起双剑奔去救应,正与那个奔下楼来的蒙面大盗打个照面。

    两人由藏经楼一直打斗到草地平台上。后来,蒙面大盗见到慈仪师太、静尘道长等人陆续出现,便爬上房檐仓皇而逃,妙馨于是在后紧追不放。

    等到基本上掌握了蒙面大盗深夜现身的原委,熊剑东立刻联想起下午在妙馨房间里,当时所亲耳听及到的关于《天机玄经》、藏经楼密室的一番争论。

    难道,其人说是今天就要离开疆南,不过是虚晃一枪?

    过了一会,只见妙馨手提双剑,从外面折回到内院来。

    “让盗贼逃了?”慈仪师太问道。

    “逃了!”妙馨喘息了口气,可惜道,“恕弟子无能。等追到道观之外,盗贼跳进一片树丛后就不见了人影。”

    “盗贼没有人接应么?”慈仪师太又问。

    “不曾见到有别人出现。”妙馨回道,“弟子见他一路狂奔,所以料定并无帮手。”

    “此时,盗贼应该是已经逃下山去了。”静尘判断。

    “由他去吧!”慈仪师太命道,“扶了监院回房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片刻之后,仪庵堂门前恢复了平静。

    夜里闯进蒙面大盗,此事发生在王母池道观的后院内。

    因是藏经楼与前院相距超过百米,其间又有数株苍天大树相隔,除了熊剑东一个客人被惊动,外面那些已经歇息了的其他道人和入住的游客,并无受到任何滋扰。

    熊剑东并没有随众人散去,而是走到慈仪师太跟前,有所担心地向她提醒。

    “师太是否想过,那蒙面大盗既是作案锁定在藏经楼,肯定有其行盗目的。他如今空手而归,会不会去而复返?”

    “谢熊施主提醒,坤道刚才已是已经在加派了人手在那里。”慈仪叹道,“道观这藏经楼虽说是设有一间密室,也不过是收藏了一些俗间不常见的道家之物,并无金银财宝,稀世珍品。即便盗贼斗胆再回,也只会空囊而归。”

    “听说师姐有一本甚是宝贝的《天机玄经》,多年间连师妹都瞒着,可别让哪个有心的贼人给盗抢了去!”静尘道。

    慈仪只是看了静尘一眼,并未立时作答。

    “不是说静尘师叔明天一早就要下山么,师侄就此向您拜别,还请回房就与师父休息吧!”妙馨道。

    她提起双剑,然后招呼着熊剑东一起离开,别再打扰了师父、师叔安歇。

    把妙馨送到她的寮房门口时,熊剑东似是有话要说。

    “知道熊大哥要问什么?”妙馨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狡颉的光亮。“你大概是想要猜出,这突如其来的蒙面大盗会是何方妖圣,居然夜闯藏经楼!”

    “原来妙馨道长,也早已心中有数?”熊剑东问道。

    “别忘了,这可是在私下里呀!”妙馨并没直接回应,而是腆脸道,“先前说好的,只有咱们两人在的时候,熊大哥以道长相称,只可喊做……殷姑娘!”

    “是,殷姑娘!”熊剑东只好笑道。

    “谢谢熊大哥!”妙馨满意地抿嘴一笑,然后才又道,“熊大哥的判断没有错。我与对方刚一交手,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了。不过,师父哪里就会把那本《天机玄经》,收管到尽人皆知的藏经楼密室里去!”

    “果然都是高人!”熊剑东赞道。

    “去睡吧,熊大哥。别忘了咱们明天还要与师父一起,有非常重要的客人要见呢!”

    被熊剑东终于喊作为殷姑娘的妙馨,向他回眸一笑,满心欢愉地进去了屋里。

    ……

    中午,当一架军用直升机延绕着雪山王母池道观的后山腰,悄悄停在仪庵堂前草地的平台上,妙馨和慈仪师太,以及熊剑东,早已经等待飞天来客多时了。

    舱门打开,一个五十来岁的戎装将军,被两名卫士小心地搀扶着,迈下了直升机。他便是那位资历深厚,衔节很高,边警战区联勤总部的侯首长。

    熊剑东注意到,这位侯首长拄着一根带柄的银灰色手杖,走起路来也跛起一条腿,看上去与先前的自己——华念平,并无二异。很显然,侯首长的的一条腿像是在某个很久的年代,曾经负过战伤。

    他立刻认出了这位侯首长,恰是自己一个多月前,与海淀区的一个澡堂里,曾经为他细心搓过背的人。

    但是侯首长,却并没能立即就想起熊剑东来。

    “无量观,荣幸之至。欢迎将军再来雪山王母池里做客!”慈仪对侯首长招呼道。

    原来,慈仪师太也并不是第一次与这位侯首长见面。

    “承蒙师太接见!”侯首长也客气地向慈仪回敬道,“您还是那么精神饱满,身体坚朗,真不愧为百岁真人,仙骨风范!”

    “无量观,将军一路辛苦!”妙馨随着师父,上前对了侯首长深施一礼。

    慈仪师太、妙馨对侯首长皆以将军相称,而避讳其姓氏,此乃道家待客所表达的最高敬重。

    至于首长二字,属于凡尘世界里对官职叫法,在道家里对所有外人只一概统称施主,而侯首长声名显赫,位高官重,便当然不能喊其为侯施主了。

    “小道长好!”侯首长也笑着对妙馨问候了一句,然后才问起了熊剑东,“这位年轻人是?”

    “他是熊施主,为小徒妙馨从京城里请来的客人,也算是本道相谈甚欢的莫逆之交。”慈仪介绍道,“大家都不是外人!”

    “首长好!”

    熊剑东下意识地并起双脚,本打算行个军礼,但只把手微微抬起,又很快落下。他经过一个多月在特情局的训练,见到长官必以军礼致敬,渐渐成为一种本能的习惯。但当着慈仪师太面前,却不好如此的张扬。

    毕竟,妙馨并没有把熊剑东的身份面目,完完本本都告诉了慈仪师太。

    侯首长很是热情地与熊剑东握了手。

    “你原来是京城人。”侯首长又认真地注视了熊剑东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认出他来。

    接下来,慈仪师太忙着把侯首长迎进了仪庵堂。

    侯首长的两名卫士,虽经了多次相请进屋去招待,还是立守在门口,本分地担负起了他们的警卫职责。

    待几人坐定,一名上了茶的小道姑也已退去,慈仪师太便开门见山与侯首长交谈起来。

    “连着已有几日,小徒妙馨三番几次提起,说是将军要亲来雪山王母池与本道一悟,今天果然大驾光临。”慈仪道,“不知将军此行有何要事吩咐?”

    “师太言重了!”侯首长笑道,“记得上次与真人见面,还是在乌市的一个会议上碰到。如今两年已过,侯某此番有机会再来疆南,怎能不顺便拜望您老人家。”

    但侯首长到底是非比寻常之人,想到精明的慈仪师太,并不能凭了几句话就会完全相信自己的客套,又跟着向下补充道:“且有更巧,还听说了妙馨小道长也恰好就在师太身边服侍,侯某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就更是不虚此行了。”

    “看将军之意,莫不是与小徒妙馨单独有话要谈?”慈仪似是口气很大度地道,“且容本道与熊施主回避便是!”

    她说罢,但把双脚向下一顿,起身便要离去。

    “侯某岂敢见外师太。即便是就与妙馨小道长有事相商,也不能避了您老人家啊!”

    侯首长笑道,赶忙上前拦住慈仪。他刚才似是感到有一袭气息从小腿间掠过,知道必是师太一时心有芥蒂,所以才会不经意间真气显露。

    但侯首长对慈仪不作异动,却向熊剑东扫看了一眼。

    熊剑东立刻从侯首长的举止里有所察觉,原来只有自己才是多余。他知趣地主动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熊剑东借故道。

    “熊大哥,且慢!”妙馨喊道。

    她情急之下,顾不得再以“施主”叫称熊剑东。

    侯首长即便不能洞察秋毫,当下也有所明白,妙馨道长与这个年轻男人关系绵密,绝非一般交情。不禁在心中发问,这个所谓的“熊大哥”,他会是什么人呢?

第224章 飞天来客(一)

    “报告首长,他需要留下!”

    妙馨以坚定的目光看着侯首长,并且在称呼里直接把“将军”改成了“首长”。

    “师太是何想法?”侯首长以征询的口气向慈仪问道。

    “本道虽是与熊施主素昧平生,却早已看他秉性正直,实属值得托信之人。”慈仪道,“将军既然不见外于本道,我担保熊施主在此并无大碍!”

    慈仪师太之所以此时也有话意留住熊剑东,一是她原本就对弟子要求森严,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内心里着实容不得就在跟前,却被妙馨瞒着自己与外来之人过从甚密;二是因为熊剑东毕竟已成了仪庵堂的熟稔知己,她身为这间屋室的房主,很不愿意为了侯首长这位飞天来客,就此失了道家的待客礼节。

    “那么请问熊同志,能方便介绍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侯首长面带温和,对熊剑东客气问道。

    看得出来,他即便打算相信慈仪师太和妙馨,也还是保留着一种谨慎。

    “报告首长,我?”

    熊剑东看了妙馨一眼。

    “首长,他……原本是特情局乔宗局长的人!”

    妙馨代替了熊剑东,果断向侯首长做出回答。

    她这句还算是相当明晰的身份介绍,所引起的连锁反应,先是免不了让侯首长大吃一惊;又因为带出了特情局机关及其乔宗局长之名,同时也让对其身份一直猜摸不透的熊剑东,更加感到意外。

    而对于慈仪师太,她自然难以想象妙馨能够在突然之间,居然就能代替了熊剑东,把他的身份向侯首长作了利落交代。只不过是,她尚不掌握特情局是个怎样的部门,当然也不清楚乔宗局长是个什么由来。

    但让慈仪师太却能推断清楚的是,眼前这位身份特殊的侯首长,乃京城军界里的一名要官,担有保卫边疆、卫国安民的重责。想他今番光临雪山王母池道观,名义上说是顺道前来探望,其实不过是给足了自己一个面子,借了缘故来见妙馨小厮才是真。

    就慈仪师太这段时间的心思说来,自从发现妙馨盯上了徒孙惠昌援,并且意图向她颠覆对上灵神宗的印象,就已经开始揣摩这位弟子究竟有何机谋了。

    她越来越怀疑,妙馨这次回到雪山王母池道观,全身披挂了神秘之感,不再是当年从八公山那里带来的懵懂小女孩了。

    以妙馨近来所表现出,种种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警惕心理,慈仪意料到跟前原本乖巧的妙馨道姑,早已经肩负了某种特别使命。即便她觉得自己这种观察分析,目前来说还有些模糊不清,但以她一贯对妙馨性情的掌握,也算得上心知肚明,洞若观火。

    只不过是,慈仪师太又会准确地认识到,其实妙馨与她心照不宣,都在等待一种机会,之前皆能隐忍不发罢了。

    今天,正好遇着侯首长有备而来,慈仪师太寻思,这便是应该到了和盘托出,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而让慈仪师太一直心怀诧异的还有,这妙馨虽为自己关门弟子,最为亲近和得意,她即便出类拔萃,也不过是鸠卫山女娃娘娘庙里的一名年轻住持,本该涉世未深,怎就居然与侯首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渠道呢?

    虽经多次盘问,妙馨却对了师父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当年在京城白云观里读书时,经了道观里一位有名望的道长介绍后,才会与侯首长偶有相识。

    偶有相识?

    慈仪师太前几天也曾追问过妙馨,是在哪里与熊施主结识,对方来历究竟如何,想不到也是这般“偶有相识”的回答,让她莫可奈何!

    好在正如慈仪师太所盘算一般,妙馨既是已经当着自己的面,向了侯首长抖出熊施主的真实身份,接下来只看这位将军究竟是何反应。

    果然,只见震惊后的侯首长,将信将疑,似是半天都没能回国神来。

    “报告首长,我叫熊剑东,在京城西山19号机关里工作。几天前与几位同事奉命来到疆南,执行了一项特殊行动,因为出现变故而意外掉队。幸亏被妙馨道长从沙漠里解救,才由慈仪师太收留在这王母池道观,暂时养伤。”

    再也毋庸置疑!侯首长明显发现,熊剑东的回答要比妙馨来的更加专业,而且只用了短短几句话,就把他这些天的前后经过,做了十分简洁明了概括,可见其思维严整。

    “你配得上英雄美誉。是一位真正的豪杰!”

    侯首长带着强烈的感叹,点头盛赞,并再次主动伸出手去,与熊剑东紧紧地握在一起。

    “感谢首长鼓励。但这英雄、豪杰之名,却是愧不敢当!”

    熊剑东以谦逊和郑重的神态,向侯首长回敬了一个**的军礼。

    对熊剑东和提孜古力这两个名字,侯首长显然是耳熟能详。

    因为就在几天前,负责直接坐镇指挥疆南国境线一次特别行动的蒋东宇,连夜以国安特情局的名义,向包括边警联勤总部等有关部门,发出过一份所谓的告捷战报。

    在这份告捷战报里,通告说盘踞在疆南国境线秃鹰岭的暴恐分子,已获全灭,并成功解救被掳群众十二人。所付出的代价,只不过是牺牲了两位战士,分别是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熊剑东、侦察员提孜古力。

    而对于蒋东宇其人,侯首长当然也是再熟悉不过。因为正是凭了他的直接推荐,蒋东宇才坐到了特情局副局长这个高位。

    “原来熊施主不单是通晓史经,才思敏捷,还和将军一样,也有军旅出身的背景,当真是难得的文成武就!”慈仪这时忍不住插话,对熊剑东由衷而赞,“只怕是道观里粗茶斋饭,这几天有所慢待熊施主了!”

    “承蒙师太多方厚爱,剑东感激不尽!”熊剑东惶恐道,“职责在身,之前不曾如实秉明一切,乞求师太宽恕!”

    “师父对熊施主莫逆于心,念你有伤未愈,便把了珍藏多年的千年雪莲,炖服滋补,哪里会有怪罪。”妙馨笑着看向熊剑东,话中有话道。

    “却是你别忘了昨天曾说过,要把了心中重要之事与我师父讲明之后,这几天就要离开这雪山王母池。坤道以为,难免师父不舍,会留了好大的伤心在肚子里呢!”

    熊剑东向了妙馨会心一笑,意思是已深懂她意。

    “妙馨此话当真。不知熊施主打算何时下山,又有何等重要之事告与本道?”慈仪问。

    “回师太,敬釗原本打算昨天下午就来辞行。”熊剑东道,“只因为还有一事未了,这两日闷在心里,不知道是否当向师太据实禀告,所以犹豫未决。”

    “熊施主只管讲来。”慈仪道。

    “不知道师太是否还记得,那天清晨就在这仪庵堂里,为了上灵神宗和惠宗主的缘故,您老人家甚是动怒,曾与妙馨道长有过一番口舌争扯。”熊剑东道。

    慈仪立时蹙起了额纹。

    因为她原本意料,侯首长或者妙馨必有其中一人,会在今天向她言起与徒孙惠昌援有关的一系列话题,却是想不到竟由熊剑东首先提将出来。

    “不知道师太是否见过这个东西?”熊剑东从怀里掏出那柄玉制金箍的烟嘴,双手呈给慈仪,“此物为惠宗主昨日所赠。”

    慈仪接过,拿在鼻子跟前嗅闻了一下,又还给了熊剑东。

    “原来行知这厮耐守不住清规,自做了上灵神宗的宗主,也如俗人一般抽起香烟来了。”她不动声色地道,“下次再见他,必要严加训诫才是。”

    “不仅如此,惠宗主还派了一个叫图尔奂的人,在昨晚间偷偷来过,向我转交了一件毛皮坎肩。”熊剑东道,“惠宗主吩咐,这件毛皮坎肩甚是机密,所以已被我收在了房间里,还没有顾得取过来。”

    “什么样的毛皮坎肩,居然就能藏有机密?”

    妙馨也吃惊起来,因为熊剑东并没有来得及,把图尔奂及其送来的毛皮坎肩,都能及时向她详细通告。

    “因为在毛皮坎肩的里面,绘制了一幅从疆南去往中东,与阵线旅头目乎拉乞德进行联络的路线图。”熊剑东道,“所以惠宗主才会提出要求,必须妥加保管,千万不要流落到他人之手。”

    听到了“阵线旅”与“乎拉乞德”,慈仪师太不由得与侯首长交换了一眼,面容立刻阴沉下来。

    两年多前,由侯首长和慈仪师太在乌市所共同参加的一个内部高级会议,是鉴于疆南已成为暴恐势力侵扰的重灾区,接连出现多起区域性的暴恐分子骚乱事件和危害活动,特向社会各界、民族和宗教重要代表,进行的反恐形势通报。

    这次内部高级会议,慈仪师太作为德高望重的宗教代表人物,又兼着全国道教协会等多个名义上的要职,理所当然被特别邀请。

    接到召开会议的通知,慈仪师太便不顾百岁高龄,如期而至。这也是她在多年闭关修身之后,破了例离开雪山王母池道观,仅有的一次。

第225章 飞天来客(二)

    依着慈仪师太一贯赤诚爱国、爱教的觉悟,既然有暴恐分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破坏疆南社会的正气与安宁,显是已经危及国家和民族的重大利益,自己定当义无反顾,决不能置身事外。

    在会议上的讨论发言中,慈仪师太表示:坚决拥护采取果断措施,对境内外敌对势力的渗透、颠覆和破坏活动,进行全面的肃清和打击。

    她义正辞严的鲜明态度,使得包括在座的侯首长等与会军政官员,顿受激励。

    侯首长是以边警战区联勤总司的身份,专程从京城赶来参加会议。他会后的一个特定安排,就是亲往慈仪师太的下榻之处登门拜访。

    慈仪师太正是在与侯首长的这次深入谈话里,第一次得知到徒孙惠昌援的上灵神宗,已被当局盯上,怀疑正与疆南活动的某个暴恐组织,存有某种利益上的牵连。

    侯首长当时向慈仪师太诚恳地讲道,国家对所有宗教组织,都是本着爱护的前提下,鼓励守法开展活动,道教自然也不例外。但上灵神宗却可能是披上外衣,故意打了遵从雪山王母池道观慈仪真人为太圣宗主的名义,多方蛊惑宗徒。

    慈仪师太感谢了侯首长的信任与坦率直言。但却又辩解,原先就曾听闻过,有人把上灵神宗误传为不良“异端”之名,但自从行知徒孙亲徃座前解释,她便有所消除疑虑。

    她郑重向侯首长保证,相信上灵神宗旨在爱国爱民,发扬道教。如果一旦发现确有不法行为,必当自证清明,以道规处置其所谓宗主惠昌援,革其道名,并依法取缔上灵神宗,决不能任其逍遥法外。

    侯首长后来也坦言道,正是因为对道家和慈仪师太个人的清誉久有敬佩,顾及到社会影响,才会前来向她求证并告知一切,热切期望慈仪师太予以体谅,并请尽早体察究竟,以免留有后患。

    ……

    事到两年多以后的今日,慈仪眼见侯首长飞天来客到雪山王母池,熊剑东又明显地站位在妙馨徒弟的同一个阵营里,把了惠昌援如何与暴恐分子勾结,说得个事实确凿,活灵活现。这怎不让她心烦意乱,无地自容。

    “师父!”

    只听得妙馨此时叫道,“如今铁证如山,该到了您老人家彻底清醒的时候了,切勿再被惠昌援那厮和上灵神宗所蒙骗!”

    “还请师太再深想另外一件事情,”熊剑东见到慈仪师太半饷沉吟不语,决定趁热打铁。

    “其实昨天晚上夜闯藏经楼,刀伤一名监院的蒙面大盗,以剑东的怀疑,并非他人,有可能正是惠昌援所为。因为他昨天下午,曾经反复向妙馨道长询问一本叫做《天机玄经》的藏书。当时就判断,他企图据为己有之心,昭然若揭。”

    慈仪不置可否地看了熊剑东一眼,依然没有答话。

    她与静尘昨天深夜听到藏经楼的动静,出现在仪庵堂的门口之时,见到那盗贼正在与妙馨交手招架,一眼便看穿盗贼其中的两个独门避剑招式,正是源于自己多年前对弟子妙玉的亲传,立时意识到蒙面大盗便是何许人。

    众人散后,又有静尘道长告诉慈仪师姐,发现监院背上的刀伤之处,与她那次被惠昌援所击并无差别,皆是绕从身后拦腰横劈,出自少林寺和尚的著名棍法之一,叫做“龙潜断脊”。

    这就更加证实了慈仪对盗贼身份的判断。

    而她现在之所以不肯在熊剑东面前坦认,实在是因为不愿意就于外人眼中,落得个家有内贼的笑柄,辱没了雪山王母池及她这位道家真人的显赫清名。

    “人心无常的道理,想必以慈仪师太的修为一定看得透彻!”侯首长道,“只要是认识了惠昌援利欲熏心,贪婪成性的面目,对我们掌握上灵神宗的本质和来历,自然就不再是曲折复杂。”

    “无量观,侯首长其实有所不知,”妙馨叹道,“相信师父早就对那惠昌援和上灵神宗起了戒备之心。要不然,她老人家又怎会在前些天里,特别安排弟子一连几日离了道观,名义上是寻访疆南风土人情。实则要赶在惠昌援带人上山之前,以察探证实他们确有违逆道家的斑斑恶行。只不过就因为……”

    “因为……什么?”侯首长向妙馨追问。

    “因为这惠昌援,道名行知,实为妙玉二师姐羽化之前收下的唯一嫡传弟子,师父爱屋及乌,念了一个义字当先为重,所以才会不忍割舍,断下决心。”

    熊剑东这时注意到慈仪眼圈泛红,并且又扫看了一眼墙上那幅写有《送别》的中堂条幅,心想妙馨的刚才一席话,果然是触到了师父的心中忍痛。

    “剑东素知弘一大师的佛家思想,是以华严为镜,四分律为行,归净土为果。”熊剑东对慈仪道,“敢问师太,此与道家修行,是否衔有相通之处?”

    “熊施主所言极是!”慈仪答道,“修持弘扬有律行,崇信净土有法门。其意,佛道此处相通。”

    “是了!”熊剑东由不得灿然一笑,道,“师太当知弘一大师常言,不自重者取辱,不自畏者招祸。惠昌援与他那上灵神宗,和疆南暴恐分子存有干系,误国害民,终归多行不义必自毙,岂是师太的仁慈宽厚,便能改弦易辙。”

    “《尚书》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乃道家不违上天之意的又一真谛!”慈仪叹道,“谢谢熊施主有心开化,本道领悟了!”

    “想不到熊大哥虽为道外之人,却能在师父跟前,把了佛经道语融会贯通。怪不得这几日以来,师父对你疼爱有加。”妙馨嗲声叫道“如此看来,还是依了你,早点下山去吧。继续留在这雪山王母池道观,只怕是会要与妙馨分宠呢!”

    “你这小道姑,何时也学会俗家那种争风吃醋的性情来了!”

    慈仪对了妙馨瞪起一眼,目光里却是含带着满眶的爱怜之意。

    以慈仪师太原本的心思,她本寄望于惠昌援逆子可教,如是真能被劝过自新,岂不是对逝去的妙玉徒弟,给了一个极大的安慰。但如今看来,熊剑东已把了惠昌援与上灵神宗,早有勾结疆南暴恐分子的阴谋,说得头头是道,眼见得并无任何虚言,今后便是对这般胆大狂为的徒孙再也庇护不得。

    “熊大哥刚才提及,惠昌援昨夜扮作蒙面大盗,意图掠抢师父的《天机玄经》传书。他既是当了你与坤道之面就摆露出窥欲之意,何故又敢只身斗胆闯了藏经楼密室,岂不是以身试盗,愚蠢到有意落人于把柄。”

    妙馨这时突然提问道。

    “在一开始,我也和道长有着同样的疑惑,后来终于想得明白,原来却正是惠昌援用了反其道而行之的机谋。”熊剑东笑道。“他意在险中求,所侥幸推断的是,明知不为而偏为,自然不会只疑心他一人,真的算是虚之实之,不失技高一筹。”

    “竟是火中取栗,欲盖弥彰!”妙馨顿有所悟。

    慈仪也从旁连连点头,颇为称是。

    “惠昌援心思滑腻,既是如此了得,看来要想取得上灵神宗与暴恐组织相互勾结的证据,千头万绪,绝非易事!”侯首长表示出一种担忧。

    “报告首长,我认为要证明惠昌援与疆南暴恐分子多有勾结,尚有一线可查。”熊剑东显得心有成竹道。

    “何线可查?”侯首长问道。

    熊剑东于是把这些天所掌握到的情报,包括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曾是上灵神宗护法金刚之一,惠昌援又与乎拉乞德签有书面协议,密谋把疆南划为上灵神宗圣地,以及将来把雪山王母池道观奉为上灵神宗总殿堂等,做了详尽阐述。

    妙馨随后也把一年来通过各种渠道,对惠昌援和上灵神宗的跟踪结果,当着师父慈仪,全部报告给了侯首长。

    “若是能拿到那份协议,显得至关重要。”侯首长思忖道,“这对于揭露惠昌援的一系列阴谋,尤其是对上灵神宗的信徒们进行说服教育,是极其有力的证据。”

    “如果真有这么一份恶毒的协议,把了雪山王母池道观也裹挟进去,可见上灵神宗邪端异说无可非议,定能让那些上了当的道众门,认清惠昌援那厮的丑恶面目。”慈仪师太恨道。“只是兹事体大,有何手段,又在哪里能够获得?”

    “据说这份协议签有两份,惠昌援和乎拉乞德各存管了一份。”熊剑东道。“以我的判断,惠昌援狡兔三窟,诡计多端,他那份协议藏于何处,实难觅得。倒是乎拉乞德居无定所,因为中东战事频繁,所有的重要密件都交给了一个亲信随身携带。”

    “去偷!”妙馨信口道。

    “哪里就可去偷?”慈仪认为徒弟的想法过于天真冒然,“本道认为熊施主说得在理,谁能知晓惠昌援会把那份协议匿在怎样一个地处?”

第226章 飞天来客(三)

    “弟子想说的是,不妨去往中东一趟,潜入到乎拉乞德的阵线旅。”妙馨对师父解释,“有此目标锁定,便好伺机下手。”

    “太过鲁莽!”慈仪摇了摇头,“再说,千里迢迢,有谁能冒得此险!”

    “弟子愿徃,请师父首肯!”妙馨道。“而且熊大哥那里不是已经有了一张路线图么,正好一用。”

    “那也不行!”慈仪再次断然拒绝,“切勿再言。”

    她已经先后失了大弟子妙善、二弟子妙玉,怎可舍得这最后的关门弟子妙馨,又要见她赴汤蹈火。

    侯首长发表看法,为妙馨安全担心,也极不赞成她有此想法。

    “借鉴妙馨道长的大胆设想,我现在有两种方案考虑,想提出来,请师太与首长共同定夺。”熊剑东道。

    “愿闻熊施主高见!”慈仪道。

    侯首长和妙馨也把目光一起盯向熊剑东,看他会提出哪两种方案。

    熊剑东先是由怀里掏出了在秃鹰岭战斗中,他从吐罕藏身洞窟里所缴获的几件物品,分别是倭马人石川羽和笠美群的两本护照,吐罕所开出的一张收据,以及亲笔写给乎拉乞徳的一封信。

    然后,他便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其一,由熊剑东只身前往中东,凭借惠昌援赠送的玉制金箍烟嘴作为信物,以途经中东、土耳国,去往欧洲考察黑市交易的名义,借口寻求暴恐组织的安全保护,潜入到阵线旅。在这个方案里,努力避免与乎拉乞德本人发生接触,以找到为他保管重要物品的那名亲信为初衷。

    其二,熊剑东与妙馨结伴而行,佯作石川羽、笠美群一对夫妇,凭着吐罕的收据和亲笔信,以索取军火交易款项为名,直接去见乎拉乞德。

    还没有等熊剑东把他的两个方案,做出完整的分析比较,妙馨立刻叫好道,她认为第二个方案更加妥当,两个人一路彼此照应,更能保证行动安全。

    侯首长沉思了半饷,也认为熊剑东所提出的后面一个计划相对周密,但若是与乎拉乞德本人见面,风险也似乎更大,万一露出马脚便很难抽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熊剑东道。

    “我只向首长提出两个要求,第一是立刻布置,到山下的木材场里抓捕图尔奂,切断他和惠昌援,以及与乎拉乞德的联系渠道;第二,提孜古力同志在山下的普拉清真寺存放有一辆皮卡汽车,我打算直接驾车去往中东,请安排在不接受边境检查的情况下,能够从疆南秘密出境。”

    “这两项要求,一定可以满足。”侯首长保证道。

    “不知师太您老人家,是否还有嘱咐?”熊剑东并没有忘记向慈仪征求意见。

    “只盼你二人能平安早回!”

    慈仪话毕,却是担心和难过一并迸发,不由自主地便落下眼泪来。她刚才等到熊剑东说起欲和妙馨扮为夫妇同行,乍一听本有些不快,如今已浑然忘记。

    “你们打算何时出发?”侯首长最后问道。

    “事不宜迟,我打算与妙馨道长稍作准备,易装更换了护照上的图片,今天下午就能出境。”

    熊剑东回答了侯首长,然后看向妙馨,意在征询她的想法。

    “坤道但听熊大哥的安排便是”。

    妙馨立即应道。

    “且还有一句话,但请熊施主听来,”慈仪像是突然下了一种决心,对熊剑东道。

    “你们既是要以了夫妻名义结伴,为遮掩他人耳目,本道特允你这段时间里,喊了妙馨弟子的俗家讳名,须知她原本唤作,殷丽君!”

    ……

    从疆南出发,熊剑东和妙馨差不多是昼夜兼程,用了将近一周时间,驱车行程数千公里,陆续跨过五、六条国境线,才终于抵达了位于中东叙伊交界,一个叫塔索尼的小城镇。

    阿拉伯文明的发源地,著名的幼发拉底河,就流经到这里。

    塔索尼城镇有着丰沛的油田资源,现今属于一个刚冒出不久的i?s国控制区。

    之前在这里一带,发生过多次的拉锯战。叙国当局军队曾经收回,伊**队也有占领,甚至连米国联军反恐特种部队也一度蹲守几日,但最终都在i?s国的不断反扑下节节败退,陆续放弃。

    由此可见,塔索尼城镇所在地区,已成为i?s国争夺的核心战略位置。

    把熊剑东和妙馨引进到塔索尼城镇的,是按照图尔奂提供的路线,由乎拉乞德阵线旅向联络站,派出一个叫姆里班加哈的人前往带路。

    此人跟车大半天时间,约是好几百公里,才在太阳即将落山时,把他们两个带进镇上一户偏僻而又破败的院落里。

    院子虽然不算太小,但显然是经过炮火的多次摧残,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间房子,并且残墙破壁。

    姆里班加哈是个言语不太多的人,他一身长袍,肩上扛跨着半自动步枪,在腰间围了一圈子弹带。

    让熊剑东尤其注意的是,姆里班加哈的胳臂上,缠了一条黑底白字的袖标,上面写有“阵线”两个阿拉伯字样。

    这此前的一路上,姆里班加哈有一茬没一茬的很少搭理熊剑东,但对妙馨的询问,总还算是十分乐意作答。

    后来得知,他与库斯?塔耶里都是疆南巴扎库镇人,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几个月,前刚被暴恐分子头目吐罕派到中东这里来,接受所谓的实战受训。

    这大概是因为熊剑东和妙馨,参照石川羽和笠美群两人护照上原先的图片,各自的装扮过于差别。男的不堪入目,望而生厌,女的则是花俏靓丽,十分引人垂涎。

    熊剑东做成了秃头,并把眉毛修剪的稀疏不整,还在两腮暗撑了专用的牙托,说起话来又故意把嗓音压住气息,变成了口齿不清,上气不接下气的费劲样子。这极像是个久病的痨鬼,所以才不讨姆里班加哈的待见。

    而妙馨则染成了棕色烫发,虽是浓妆艳抹,也掩饰不住原本清雅的容貌和气质,反而使得她更加高贵迷人。

    唯一让她心中不满的是,不得已在鼻端翼侧的嘴唇上角,仿粘了一个精巧的美人痣,无意间在脸上添增了一些女人的性感放纵之气。

    也不知道笠美群原先的这颗美人痣是真是假,反正妙馨只得依着葫芦画瓢,照着位置在脸上弄了上去。

    姆里班加哈把熊剑东和妙馨带进一个稍小的房间。并从厨房里找出奶酪、面包、罐头,还有几听饮料。

    这便是他们三个人的晚餐了。

    姆里班加哈说,这院子的全家为了躲避战火,早已逃离许久成为难民,所以不会有人出面招待。当然,也不会有外人过来打扰。虽是居住条件甚差,却是相对安全,一般不会成为联军飞机轰炸的对象,也不会有导单轻易就能落到这里。

    “啊,还会有飞机轰炸和导单呀!”妙馨大呼小叫起来,“我们不住这里,还是去你们的队伍上才有保险。”

    “夫人莫怕。”姆里班加哈笑道,“乎拉乞德长官带着队伍在山里宿营。眼见天黑,咱们不好开车过去。”

    “为……为什么?”熊剑东问。

    “为什么!”姆里班加哈乜了熊剑东一眼,“除非不要命,山下埋着路雷呢。”

    “有路雷呀!“妙馨再次惊叫,向熊剑东道,“相公,那咱们连山里都不要去了。我见这位姆里班加哈兄弟是个好人,就把吐罕大队长开给的收据,还有那封信,都托了他交给乎拉乞德长官,直接请这位兄弟把钱给带过来好了。”

    她然后又对姆里班加哈道:“兄弟,好心帮了我们一次忙吧。不会让你白干,我作主会送给你一份不小的酬劳。”

    “夫人哪里话!”姆里班加哈道,“要是提到钱,今晚就是连夜去了山里,你们也拿不到一分钱。因为摩尔巴昨天就出去接人了,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摩尔巴,他……他是谁?”熊剑东问。他其实在吐罕的洞窟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呀,为什么要等摩尔巴回来?”妙馨也跟着问。

    “摩尔巴是我们那里的副官,也是乎拉乞德长官最信任的随从,掌管着队伍里的收支。”姆里班加哈回答道。“他哥哥叫摩尔迈,是吐罕大队长跟前的参谋,前些日子在秃鹰岭遇袭中殉难了。”

    “什么?秃鹰岭遭遇了袭击,我们夫妇两个可是刚从那里离开啊!幸亏走得及时!”妙馨又是一次惊呼,并且比之前的大叫更多出了几分恐惧。

    “那吐罕大队长,也跟着……跟着一同殉……殉难了?”

    熊剑东问出了他一直非常关心,又极为关键的一句话。

    “吐罕大队长幸而得救,被两个兄弟从巴基斯坦的一个东部城市,乘了飞机送到土耳国***堡救治去了,至今生死未明。”

    “连吐罕大队长都没有逃过。多亏我和相公两个,提前走得及时,不然也会跟着一死!”妙馨侥幸道。

    “是呀,你们夫妇,还有我们几个月前一起过来这里的人,都算是走运捡了命啦!”姆里班加哈黯然道,“可是呆在中东这里,被经常逼派出去有仗要打,能不能活着回去疆南,只有真主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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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跨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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