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桃李
上千铁骑排山倒海般冲到城下,突然向两边分开,呈半圆形,将城门口的周凤等人团团围住,弓上弦,刀出鞘,虎视眈眈。
“吁!”刘亮飞马冲至周凤面前,手勒缰绳急停,坐骑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两只修长健壮的前蹄在周凤面前不住翻飞。
周凤强自镇定,一动不动。
刘亮见状,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安抚下坐骑,以手中马鞭指之,口中问道:“足下何人?”
周凤恭敬地回道:“小人周凤,受安南将军之命,潜伏宜春以待有变。宜春县长孙南乃吴郡旧臣,对孙权忠心耿耿,听闻义师袭来,妄想据城顽抗,小人便率城中义士,将其斩杀。”说罢取来孙南的首级,上呈刘亮。
“哦?原来你就是周凤。”刘亮也是从诸葛亮口中知道周凤其人,以为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内应,没想到首功竟然被他得去。
刘亮接过孙南的头颅,见其双目皆被戳瞎,面上立时便有几分不喜,心道:“士可杀不可辱,此人还真是凶狠残忍。”
“正是小人,不知将军是?”周凤小心翼翼问道。
刘亮将孙南的头颅扔给身后的亲卫,自矜地道:“我乃上庸太守刘亮。”
两千石太守,说来好听,实则上庸过去只是汉中郡东部一县,即便刘亮到任后析出上庸北部设立建始县,治下也才两县。
周凤听到骑将自称刘亮,神情顿时变得更加恭敬了,这位可是安南将军刘景的族弟兼大将。
周凤肃拜言道:“上庸击杀勇冠天下,号称‘万人敌’的关羽,天下莫不称叹,小人亦久仰上庸大名,今日得见,幸甚。”
刘亮嘴角微咧,击杀关羽确实令他名声大噪,尽管关羽是被黄忠手刃,但领兵之人却是刘亮、蔡升、黄忠三人,斩杀关羽的功劳自然可以算到刘亮头上。
在吹捧了刘亮一番后,周凤说起正事:“孙南及其身边党羽虽然都已被我击杀,但城中守军犹未降服,阴图生乱者不在少数,还请上庸带兵入城平乱。”
刘亮也听到了城中的喧嚣之声,当即留百骑驻守城门,让周凤在前引路,策马杀入宜春。
不出里许,迎面撞上百余宜春守军,他们显然是收到了北门失守的消息,赶往北门御敌。
“给我杀……”刘亮自不会与他们客气,纵骑直冲其阵。
这百余宜春守军,尚未与刘亮铁骑碰面,光是听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已上下惊怖,阵脚大乱,如今直面刘亮铁骑的冲锋,才一接战,便立刻大溃而逃。
刘亮率骑追击于后,一路疯狂砍杀,尽饮敌血,等到将这伙敌军尽数歼灭,刘亮又四面出击,横扫城中各地顽敌,整个宜春城内到处都是隆隆作响的马蹄声,直到午后才渐渐平息。
次日,诸葛亮率领大军抵达宜春,刘亮、周凤立即放下手中事务,抽身赶往南水北岸迎接。
诸葛亮对周凤道:“足下别来无恙否?”刘景去年接见周凤时,诸葛亮也在场,其为人也不像刘亮那般骄矜,就算面对群盗出身的周凤,也能和颜悦色。
诸葛亮又道:“今兵不血刃夺取宜城,皆足下之功也,不能不酬赏。本来宜春县长之位最适合足下,不过国家制度,本地人不得为地方长吏,足下乃宜春人,却是做不了宜春县长。”
其实就算没有三互法制约,诸葛亮也不可能将宜春交给周凤,宜春的位置至关重要,一旦有失,诸葛亮大军立刻就会变成瓮中之鳖,必须要用重将镇守。
周凤本已将宜春县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两天也是以宜春县长的名义发号施令,结果听到自己无缘宜春县长之位,面上难掩失望之情,半天才勉强开口道:“小人全凭军师做主。”
诸葛亮彷佛没有察觉周凤的异样,笑道:“这样,我先上报将军,暂表足下为别部司马,别领一营部曲,随军出征讨贼,一旦攻下其他县城,我必表举足下为百里侯,足下认为可否?”
周凤心理稍稍平衡了些,俯身拜谢道:“多谢军师。”
诸葛亮微微颔首,随后婉拒了周凤的入城邀请,下令在南水北岸就地扎营,诸葛亮则与徐庶、杨仪等人散步江畔。
诸葛亮指着南水南岸,宜春之郊的桃李之林,对身后几人道:“宜春桃李,乃世间之美景也,可惜眼下已是初冬,桃里皆已凋谢,诸君无缘得见美景。”
长沙定王刘发第三子刘成曾被封为宜春侯,享国十七年,后被夺爵国除。其在位期间,营造“五台”,其中尤以宜春台为最,植桃李以万计。从此宜春桃李,成为世间美景,为江南所知。
诸葛亮叔父诸葛玄与朱皓争夺豫章失败,就是经由宜春逃往长沙。当时正值桃李花开季节,虽然是在逃亡途中,可宜春桃李之美,还是给少年时代的诸葛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时隔多年,仍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傍晚,营地建立完毕,将士亦用过晚餐,诸葛亮于大帐内召集众将,一时间黄忠、蔡升、刘亮、魏延、霍峻、单日磾、习珍等齐聚帐中,真可谓名将如云。
诸葛亮环顾帐内众将,缓缓说道:“诸君皆宿将,应知宜春乃东西要冲,一应军资粮秣,皆由此过,断不容有失,需以大将镇守,诸君谁愿担此重任?”
帐中一片死寂,无人吭声,平日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一众虎将,此刻全都做了缩头乌龟。
诸葛亮不禁哭笑不得,既然没人主动,那就只能他亲自点将了,目光反复在帐内众将身上扫过,最终停在霍峻的身上。
黄忠、蔡升两大将军肯定不能留下,刘亮、魏延一骑一步,为诸葛亮所倚重,也不能留下,单日磾统帅五部荆蛮,也不适合留下,最后就只剩下习珍和霍峻了。习珍已镇守荆南数载,若在让他守宜春,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如此一来,霍峻就成了惟一的人选。
第五百零七章 占卜
霍峻去年以数百之众独守夷陵,成功挡住十倍于己的三峡乱军,可谓智勇兼备,可担大任。
霍峻见诸葛亮目光落在他身上,便不再移开,心里暗暗叫苦,知道军师多半属意他守宜春。
果然,只见诸葛亮对霍峻道:“仲邈素善守御,乃镇守宜春之不二人选,不知仲邈愿否?”
“军师有命,不敢不从,愿为大军后援。”霍峻为人稳重,识大体,非桀骜不驯之辈,尽管满心不愿,还是乖乖领命。
诸葛亮含笑道:“有仲邈坐镇宜春,大军可后顾无忧矣。”
随后诸葛亮起身来到悬挂的豫章地图前,对众将道:“豫章之兵目前皆集于南昌,西部空虚,宜春乃豫章西部之屏障,宜春一失,西部诸县便如俎上之肉,我等应趁孙贲反应过来前,尽快出兵攻掠诸县,直逼南昌。”
“子明,”诸葛亮点名刘亮,手指地图,以宜春为起点,沿着南水向东,直至入赣,沿途有汉平、新淦二县,“你明日率骑兵为大军前部先行,汉平、新淦二县若肯出降,你便接手城防,若闭门死守,你便回来报我。”
“诺。”刘亮起身应道。
接着诸葛亮看了看黄忠,又看了看蔡升,手指宜春北面的蜀水,以及蜀水北岸的上蔡、建城二县,对蔡升说道:“宏超,你明日别遣五千步骑,北渡蜀水,分取上蔡、建城二县,然后与我会师赣水,共攻南昌。”
“诺。”有机会别领一军,独当一面,蔡升自是倍感欣喜。
诸葛亮神情一肃,面向众将,郑重说道:“将军将数万众,亲为诱饵,以吸引敌军注意,为我等创造良机。今宜春即下,前方已是一片坦途,我等当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进克南昌,讨灭孙贲,以报将军之殊恩。”
“诺。”众将轰然道。
…………
南昌,郡府。
自刘景率兵东下,登陆柴桑以来,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传回,不给孙贲丝毫喘息的时间。
先是彭泽失守,继而历陵失守,最后连柴桑都失守了。
孙贲已不敢奢求太多,只盼望陷入包围的太史慈能够突出重围,结果第二天就收到太史慈大败逃往艾、西的消息,其麾下六千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孙贲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埋怨功曹刘壹道:“当初若非刘君以‘郡将不可轻动’为由,一意阻止我领军北上,北方局势何至于败坏到这等地步?”
刘壹闻其言,一时陷入沉默,看到孙贲神情无比认真,这是真的没有一丁半点的自知之明!
刘景自起兵以来,百战百胜,楚、越无一敌手,太史慈天下名将也,尚且难挡刘景兵锋,孙贲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抵挡?
所幸,不用刘壹自己多做解释,孙贲前脚刚埋怨完刘壹,后脚便接到荆州数万大军自长沙攻入豫章,宜春失守的噩耗。
事实证明,刘壹的建议没错,甚至无形中救了孙贲一命,孙贲当初若是不听他的劝告,坚持领兵北上,现在会是什么后果?
豫章西部、南部大概率全部沦陷,郡治南昌恐怕也将不保,孙贲必会遭到荆州军前后夹击……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孙贲此时也顾不得羞愧,忙向刘壹诚心道歉,并询问对策。
刘壹看完宜城传回的情报,沉吟一声道:“豫章西部兵少,宜城一失,余县皆难自守,不用多久敌军就会顺江而至南昌。明府速招四方之兵,迟则晚矣。”
孙贲听得不住点头,刘壹又道:“尤其韩(当)乐安、蒋(钦)葛阳、潘(章)建昌,三人皆江东勐将,骁勇善战,足以为明府依靠,明府可传令三人尽快率兵马入卫南昌,以御大敌。”
孙贲连连道:“刘君所言极是,我这就写信召三人前来。”
刘壹继续说道:“敌军自陆路来袭,深合兵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确实打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但长沙与豫章中间隔着群山,粮谷运输,实非易事,远不如水路便捷。宜春,实乃粮道中转之枢纽,明府可请孙庐陵派兵从后袭取宜春,断绝楚军粮道,楚军必惊乱而走,届时明府率军从后追击,一战可定。”
孙贲听罢感叹道:“适才听闻宜春失守,心中忧惧,茫然不知所措,如今听了刘君的计策,终能安心矣,有刘君为我出谋划策,何愁不能击退来犯之贼。”
刘壹尽管表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内心对未来却很是悲观,除非孙权的吴地援军能够击败刘景,否则豫章势难保全……
就在孙贲四下求援之际,诸葛亮、蔡升分别沿南、蜀二水东进,沿途汉平、上蔡、建城诸县,其长吏或献城而降,或挂印绶而走,只有新淦试图守城对抗。诸葛亮率众一日克之,继而北上与蔡升合军,杀往南昌。
却说庐陵太守孙辅收到兄长孙贲的书信,得知宜春失守,也是大惊失色,急招军师刘惇前来。
刘惇乃青州平原郡人,因躲避家乡战乱,客游庐陵,其不但学识渊博,更精通天文、占卜之术,每当地方有水灾、旱灾,乃至寇盗,他都能提前知晓,指明出处。
孙辅对刘惇的前知之能十分惊异,任命他为军师,全军上下皆敬畏其能,呼为“神明”。
刘惇一到,孙辅马上起身相迎,将兄长孙贲请他出兵突袭宜春的前后经过和刘惇说了一遍,道:“军师,烦请你替我占卜一番,此次出兵,是吉是凶。”
自从见识过刘惇的神异后,孙辅也开始慢慢变得迷信起占卜之术,每次出兵,必要先请刘惇占卜一番,军中将士也是见吉则欢天喜地,见凶则如丧考妣。
刘惇闻言轻轻颔首,以《六甲孤虚法》占卜,待卜出结果,刘惇为孙辅讲解道:“甲寅旬,子丑为孤,午未为虚,从北方入。从卦象上看来,兵祸确实起于北方。”
孙辅追问道:“那此卦是吉是凶?”
刘惇沉默良久,叹道:“凶!”
第五百零八章 南昌
别人敬畏刘惇如神明,刘惇却自家事自家知,他的占卜之术哪有什么神异,只是他熟知天文、地理,又善于揣摩人心,所以才能屡屡先人一步,察知灾祸。就算判断错误,也能以“天道无常”搪塞,反正全凭一张嘴。
刘景倾荆楚一州之军,水陆同时进击,夹攻豫章,连战连捷,势不可挡,根本不是一郡两郡之力能够抗衡,刘惇自然不看好孙辅派兵北上,是以占卜为凶。
“……”一听是凶卦,孙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从小失去父母,乃是被兄长孙贲一手抚养长大,两兄弟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兄长孙贲为楚贼所迫,危在旦夕,无论卦象是吉是凶,他都会出兵相助。
之所以让刘惇占卜,本意是想为此次出兵讨个吉利,没想到却卜出凶卦,真是晦气。
孙辅强笑道:“周武王伐纣,占曰大凶;晋文公伐楚,亦占曰凶,然二者最终皆能克敌制胜,由此可知,占卜可信而不可尽信。”
刘惇知道孙辅的心意,便顺着他的话道:“孔子有云:‘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上天不言,所谓占卜,不过是利用神灵之物偷窥天意,但天意高远,又岂能尽知?吉可为凶,凶亦可为吉,皆在人心。”
孙辅起身对刘惇道:“兄长有难,不能不救,我打算派兵三千北攻宜春,还请军师不要将卦象告诉将士,以免动摇军心。”
孙辅乃刘惇的衣食父母,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明府只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孙辅即发三千精卒北上,当然,出兵前他故意哄骗将士,称军师占卜为吉,此次出兵,必将获胜,将士闻之无不大喜,个个摩拳擦掌,誓取宜春。
孙辅才送走部曲,第二天就收到南方急报:有荆州军顺豫章水来袭,其船舰数百,兵以万计,南野、赣县望风而降……
孙辅、刘惇一时间全都傻眼了,怎么南边又冒出一股荆州军?刘景哪来的这么多兵马?!
庐陵南部地处偏远,汉民寡少而山越势众,不服官府,好为暴乱,历来是统治的薄弱地带。
孙辅基本对庐陵南部地区放任自流,只要不叛乱即可,当地只有一两千驻军,面对十倍来犯之敌,拿什么抵挡?可以预见,庐陵南部全部沦陷只是时间的问题。
刘惇一想到庐陵现在仅剩两千可战之兵,就感到头皮阵阵发麻。
当年他就是因战乱才逃离家乡平原,一路转战多地,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才在庐陵安定下来,他可不想再度颠沛流离。
刘惇心急如焚,赶忙对孙辅道:“明府,今数万楚军自南来袭,庐陵兵少,不足以自守,明府速速召回北上的兵马。”
“这……”孙辅犹豫不决。
“明府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刘惇不由跺脚道,“孙豫章虽与楚军交战不利,麾下甲士犹有万余,南昌又有金汤之固,楚军仓促间绝难攻下南昌,待孙讨虏援兵抵达,南昌之围立解。”
刘惇又分析道:“反倒眼下庐陵形势凶险万分,若明府不召回北上之军,待楚军席卷南部,沿赣水而来,庐陵必不保也!”
孙辅听罢,面色不住变化,良久,仰天长叹道:“非我不助兄长,实在是自顾不暇……”随后派人连夜追回北上之军。
…………
南昌,寓意为“昌大南疆”,相传为汉初名将灌婴所筑,因此南昌别名“灌城”。
南昌城墙高大坚固,周回达十余里,有南门、东门、北门、皋门、昌门、松阳门六门拱卫。其西临赣水,东滨大湖,大湖广十里,向南折入南塘,是以南昌三面环水,易守难攻。
由于孙贲已暗中写信给胞弟孙辅,让他出兵从后突袭宜春,心里抱着诱敌深入的念头,没有沿途阻击,而是放任诸葛亮大军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南昌城下。
此时四方之兵已陆续赶来南昌,孙贲自将万人据守南昌,而韩当、蒋钦二人则率兵四千,别屯东面湖畔,与南昌互为犄角。
孙贲与豫章文武站在南面的松阳门楼上,遥望城外,只见一支旗甲鲜明,车马众多,军容鼎盛的大军沿着赣水东岸而来,烟尘铺天盖地,行伍不见首尾。
孙贲观察许久,收回目光,和左右叹道:“荆楚一支偏军,尚有如此军势,实难想象刘景亲领之军,该是何等的精锐。太史子义以数千兵卒,对阵刘景数万精锐,败于其手不冤也。”
“明府何必长他人志气,我看楚贼并无出奇之处,明府何不趁楚贼新到,立足未稳之际,募敢死开门逆击之,以挫其锋?”开口说话者乃建昌县长潘章,“章愿亲率敢死,突袭贼军!”
潘章兖州东郡人,出身贫寒,性博荡嗜酒,勇力过人,孙权十五岁初出茅庐时,他就追随左右,可谓是孙权的“潜邸之臣”。因此孙权继位江东后,潘章立刻跟着飞黄腾达,历任别部司马、吴巿刺奸,再转守诸县。
“常闻潘建昌放荡好大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五官掾徐平一旁出声讥讽道。
潘章为人粗暴,其自恃孙权心腹,常自行其是,不尊守法度,让徐平很是看不惯,数次在孙贲面前指责他,两人由此结怨。
潘章闻言勃然大怒,手按刀柄,虎目圆瞪。徐平不加理会,他出身豫章徐氏,岂会畏惧潘章这个兵子,对孙贲道:“城外楚军持军整齐,纪律严明,明府乃知兵之人,应知冒然出击,有败无胜,反而大伤我军士气……”
潘章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徐平的话,喝问道:“足下畏敌至此,难道是想效彷徐宗么?!”
徐平见潘章拿投降刘景的族兄徐宗来挖苦他,也是大怒,正要回击,孙贲急忙制止,大敌当前,文武失和,这怎么能行。
孙贲分别对他俩进行安抚,而后一手拉着一人,肃容说道:“今楚贼已兵临城下,南昌有倾覆之危,还望诸君能够暂时摒弃私怨,一致对外,共拒大敌。”
“诺。”不惟潘章、徐平二人,左右文武皆齐声应道。
潘章口中答应,面上却犹有不平,被徐平这么一搅合,出击的提议,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竖儒!我早晚必杀之!”潘章心中恨恨道。
诸葛亮乘坐素舆,直抵松阳门外,遥望少年时代生活过数月之久的南昌,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诸葛亮随叔父诸葛玄逃离南昌时,不过仆数人,车数乘,牛马数匹;今日重回南昌,却拥众数万,舟车千计,骑千匹。
“可惜南昌终非故乡……”诸葛亮心下微叹,琅琊,才是他魂牵梦绕的家乡,也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即使诸葛亮坚信刘景乃命世之人,有主宰天下之象,却也不认为短期内能够打回徐州琅琊。
诸葛亮喃喃自语道:“先取豫章、庐陵,次取江东,而后便可规划徐、豫,一步一步来……”
诸葛亮以自身做诱饵,暗伏精兵,在许昌城下停驻许久,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对方来攻。
诸葛亮哂然一笑,当即掉头而返,于南昌以南数里外,临近水源处空旷之地挖堑筑营。
第五百零九章 设计
孙贲死守南昌,闭门不出,与东湖别营成犄角之势。
诸葛亮率领之军不过两万人,而孙贲则拥兵万余,实力虽稍逊诸葛亮一筹,却也相差不远。
这样的实力对比,显然不足以让诸葛亮放开手脚攻打南昌,必须要将孙贲从南昌引出来。
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攻打东湖别营,毕竟东湖别营一破,南昌就成孤城了,孙贲不敢不救。
接下来两天,诸葛亮命人入山林采伐木材,修造攻战器械。
“军师,新淦县长周凤求见。”正在大帐中和徐庶、杨仪等人几人商讨军务的诸葛亮,忽闻侍卫禀报,不由微微一怔。
“周凤不好好待在新淦,来我这里干什么?”诸葛亮心中疑道。他没有对周凤食言,在东进的过程中攻下汉平、新淦诸县后,立即上表周凤试守新淦县长。
“带他进来。”诸葛亮道。
“诺。”
周凤被侍卫领进帐中,面对坐在主位上的诸葛亮恭恭敬敬拜道:“小人周凤,拜见军师。”
诸葛亮与徐庶、杨仪相视而笑,忍不住提醒周凤道:“足下现在已是一县之尊,为国牧守百里之疆,岂能再自称小人?”
“小……”周凤急忙改口道:“在下乡野粗鄙之人,不知礼仪,让军师及诸君见笑了。”
诸葛亮邀周凤就坐,开门见山问道:“足下弃县寺于不顾,跑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周凤回道:“在下被军师委以县长之任,不胜感激,只恨不能追随左右,杀敌建功。知军师专意南昌,一时无暇东顾,便自作主张,出兵东取临汝。”
“嗯?”诸葛亮面色微讶,临汝县位于新淦县以东,因为不在行军路线上,所以诸葛亮也就没有出兵占领。周凤寇盗出身,从不是个安分的人,其私自出兵占领临汝,诸葛亮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在下攻克临汝后,在城中抓获了庐陵太守孙辅的使者,并在其身上搜出孙辅写给孙贲的信。”说到这,周凤将信从怀中取出上交诸葛亮,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说来孙辅使者也是倒霉,庐陵与南昌之间主要有两条道路,分别途经新淦和临汝,孙辅使者知道新淦已经易主,便改道临汝,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诸葛亮打开信匆匆一瞥,不觉失笑,他还道孙贲为何不做抵抗,任由他一路长驱直入,进抵南昌,原来是打着让孙辅从后偷袭宜春,断他后路的念头。
可惜孙贲算盘打得再精,也猜不到荆州军还有一支人马,从南进攻庐陵。
孙辅的这封信,正是要告诉孙贲,庐陵南部遭到荆州军袭击,眼下庐陵形势十分不妙,他要先图自保,暂时无力攻打宜春。
“元直,你也看看……”诸葛亮将信交给身旁的徐庶。
“军师莫非想要利用这封信大做文章?”徐庶快速扫视一遍,又把信递给邻座的杨仪。
诸葛亮颔首道:“没错,我等可羊装宜春遭袭,使营中将士鼓噪,并大举调兵回援。孙贲探知此事,定然按耐不住,十有八九会倾巢而出,与我决战。”
徐庶暗暗点头,认为这个计策可行,孙贲上当的概率极大。
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攻打东湖别营,以引出孙贲,可东湖别营虽新建不久,防备未周,到底也是一座重兵据守的营垒,强行攻打,损失绝不会小,届时孙贲出兵袭其后,很容易顾此失彼。
相比之下,诸葛亮这个计策就好多了,引诱孙贲主动来战。
杨仪也认为此计可行。
诸葛亮对徐庶、杨仪道:“元直、威公,此事由你二人负责。”徐庶思虑精细,处兹不惑;杨仪才智敏捷,勇于任事,只有交给他们办,诸葛亮才能安心。
“诺。”徐庶、杨仪起身领命。
诸葛亮目光重新转回到周凤身上,赞道:“足下旬日之间,连立大功,真可谓我军福将也,我看用不了多久,足下就有机会荣登两千石了,请继续努力。”
诸葛亮所言两千石,指的当然不是比两千石的校尉、中郎将之流,而是一郡之太守。当然,诸葛亮这话只是为了勉励周凤,他距离太守之位还差得远呢。
周凤却信以为真了,咧嘴笑道:“借军师吉言,若能为两千石,我家必可跻身宜春着姓。”
“勉之。”诸葛亮笑道。
接下来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收到”宜春的“消息”了,在徐庶、杨仪的亲自主持下,荆州军将士相继鼓噪起来,诸营皆哗。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江东军斥候第一时间察觉,消息很快便传回南昌。孙贲听罢大喜,心道:“难道国仪(孙辅)已经出兵夺取宜春了?就算暂时未下,也必攻之甚急,不然楚贼何至于慌乱成这个样子?”
豫章文武则大多茫然不解,孙贲唯恐走漏消息,导致计划失败,没有告诉任何人,知情者只有身旁寥寥几名亲信,连功曹刘壹、五官掾徐平都未透露。
二人虽是他治理豫章的左膀右臂,但如今这个危急时刻,他实在对二人没有半点信心。
当年刘壹能说服华歆放弃抵抗,出迎孙策,难道就不会背叛他吗?徐平族兄徐宗已投降刘景,谁知道徐平心里有没有同样的想法?
这些豫章大族出身的士子,首先考虑的是家族,其次才是君主,如果归顺刘景对家族有益,关键时刻,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孙贲,投入刘景的怀抱。
孙贲也不多做解释,招呼众文武赶往南城墙,观察敌情。
荆州军营驻扎在南昌以南数里外,双方距离颇远,看不真切,好在斥候不断传回消息,荆州军诸营陆续哗然,不过情况并没有到失控的地步,在敌将的安抚下,诸营已经陆续安定下来。
豫章文武尽管不知荆州军出了什么事,见没有发生营啸,大感失望,孙贲却成竹在胸。
入夜,斥候突然来报,荆州军正暗中调动兵马,情况不明。
第五百一十章 计成
孙贲夜间始终没有上榻休息,一直在等待消息,人定时分,终于等到荆州军营异动的消息。
豫章文武此时大多也没有休息,孙贲便再度带着众人登上松阳门楼,见远处的荆州军营垒灯火暗澹,与平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像有大动作的样子。
孙贲则自以为看穿了荆州军的计策,心下笑道:“宜春对楚贼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楚贼此刻想必早已心急如焚,却怕我有所察觉,不敢在白天调兵遣将,只敢在夜晚悄然无息回援。”
豫章文武至今仍被孙贲蒙在鼓里,对此议论纷纷,有猜荆州军要夜攻南昌的,有猜要夜袭东湖大营的,有猜要分兵攻掠周边诸县,以进一步孤立南昌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一而足。
最终还是孙贲亲自揭开了谜底,豫章文武皆大吃一惊,继而倍感振奋,最近一段时间,荆州军带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北面刘景大军连克彭泽、历陵、柴桑,大败太史慈,兵锋直抵距离南昌仅有百里之遥的海昏。
百里是一个什么概念?
正常行军,仅需两天,急行军,一日可至。
数天前,他们就失去了海昏的消息,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刘景大军并没有出现在南昌,这代表海昏虽遭到围困,却未陷落。
海昏守军皆为太史慈精锐部曲,加上家卷都在城中,是以人人有拼死守城之心,以荆州军战力之强悍,一时也难以攻克。
但海昏守军终究人数有限,面对数十倍于己的荆州军的围攻,城池失守不过是早晚的事。
其实不止海昏,鄡阳、鄱阳诸县,近来也都失去了音讯。
诸县不比海昏,城小兵寡,十有八九已经沦陷或投降。
南昌以北,如今还在坚守的,除了海昏,就只有地处偏远的艾、西、建昌等寥寥几县,因刘景一时鞭长莫及,才逃过一劫。
西面诸葛亮就更不用说了,由于豫章疏于西部防守,让诸葛亮几乎兵不血刃便席卷了整个豫章西部、南部,一路势如破竹的杀到南昌城下。
毫不夸张的说,豫章已被刘景、诸葛亮两支大军彻底肢解,陷入支离破碎的局面,包括郡治南昌在内,诸县只能各自为战的境地,形势之危急,可见一斑。
而且更让豫章文武心惊的是,一旦刘景、诸葛亮对南昌完成合围,众人只要想想就感到不寒而栗,那真是有死无生!
豫章文武曾寄希望于孙权的吴地援军,可随着彭泽、柴桑相继沦陷,长江入口、彭蠡湖、北段赣水全部落入荆州军之手。
他们十分怀疑,吴地援军真的有能力击败刘景,突破荆州军的重重封锁,赶来救援南昌吗?
江东军要是有这等惊天的战斗力,去年在江夏又岂会被黄祖打得丢盔卸甲,大败而归。
豫章文武也曾对庐陵太守孙辅抱以期望,毕竟孙贲、孙辅向来兄弟同心,豫章有难,孙辅绝不会坐视不管。结果让他们失望的是,孙辅居然迟迟没有动静。
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孙辅并未见死不救,而是孙贲担心走漏风声,向众人隐瞒了消息。
孙贲之前种种令人费解的做法,也都有了充足的解释。
若能借此机会一举击败诸葛亮,解除南昌之围,他们就能从容应对北面的刘景了。到时联手吴地援军,一南一北两面夹击,何愁不能赶走刘景,尽复失地?
当即便有一名司马满脸兴奋的提议道:“将军,楚贼闻后路断绝,上下怀恐,必生退走之意,而再无奋战之心,此时何不趁机派遣精锐,夜袭其营……”
“不可!”
刘壹不等那名司马说完,立刻出言反对道:“诸葛亮是刘景麾下大将,其行军,进如风,止如山,戎陈整齐;其立营,营垒、障塞、藩篱……皆应绳墨。”
刘壹顿了顿,继续道:“由此可知诸葛亮乃用兵谨慎之人,今潜兵回援,岂能不做防备?营中定有伏兵,明府仓促夜袭其营,恐会落入诸葛亮算计之中。”
司马一脸不屑道:“君士大夫,不知兵也,不宜妄论军事。畏首畏尾,如何能战胜敌人?”
孙贲斥责司马道:“不可胡言乱语。刘君乃老成持重之言,与我不谋而合。”他也认为楚贼不会大意到疏忽防备,此时派人突袭其营,十有八九讨不了好。
见众武将面上多有不服,孙贲又说道:“楚贼虽然人心动荡,但营垒严整,足以自守,想要通过夜袭击败楚贼,可谓万难。不如待其分兵回援,然后作势断其后,逼楚贼出垒决战!”
这次无论文吏,还是武将,无一反对,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是他们惟一的自救方法,必须要赶在刘景大军抵达南昌前,击败城外的诸葛亮之军。
后半夜,城外的斥候回报称,称楚军防卫愈严,探骑四出,有大股兵马,出营向南而去。
豫章君臣,无不额手称庆。
不过他们的好心情仅仅只维持了一个晚上,等到白天,城外兵船忽然来报,有十余艘荆州军船舰,自北突入南昌附近水域。
这支规模不大的舰队,尽管很快就被己方兵船驱离,豫章君臣仍相顾失色,因为这预示着刘景大军距离南昌越来越近了。
孙贲强忍住焦躁不安的心,又等了一天,确保回援宜春的楚贼已经走远,来不及赶回,才派人传令东湖大营的韩当、蒋钦,让他们大张旗鼓,率军南下,对外声称要出后断荆州军粮道。
荆州军反应略显“迟疑”,显然不愿此时出战,可最终顾虑后路,不得不上钩,派遣步骑数千前往截击韩当、蒋钦,双方对峙于南昌以南,荆州大营以东。
“吾计成矣!”孙贲见楚贼终于如愿离开营垒,喜出望外,当即留千余羸兵守城,亲率八千步骑,大开城门,赶赴战场。
“吾计成矣。”诸葛亮望着孙贲亲自领军,倾巢而出,对徐庶、杨仪等人笑道。
第五百一十一章 开战
韩当、蒋钦,一个军旅陪隶,一个闾里游侠,出身都不高,没读过什么书,更别提兵法了。
不过两人带兵多年,特别是韩当,从极北的幽州之地,辗转大半个天下,一路打到长江以南,可谓用兵老矣。虽然说不出“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经验与眼力却都不差。
对面的荆州军旌旗杂乱,队伍交错,乍一看似乎符合军心动荡,仓促出战的形象,可不知怎地,韩当总隐隐感觉不对劲。
蒋钦不及韩当敏锐,但他为人谦虚谨慎,听了韩当的疑虑,细心观察下,也慢慢品出不对。
韩当性情果决,立即便派数百轻兵前去试探荆州军的虚实。
结果证明,他们的感觉没错,荆州军的乱象只是表面,实际上方阵散而不乱,士卒杂中有序,派去的轻兵很快就败下阵来。
韩当、蒋钦不由面面相觑,内心皆生疑窦,荆州军竟然精锐至此?就算面临后路断绝,军心不稳,依旧能够保持战斗力?
蒋钦眉头深锁,对韩当道:“韩校尉,孙府君虽使孙庐陵袭取宜春,但我们至今也没有收到南边的消息。你说,楚贼连日来的种种表现,会不会是为将我们引出,而故意设下的圈套?”
“应该不是,”韩当想了想,摇头道,“楚贼前天确实派遣数千人回援宜春,我方探骑一路尾随,亲眼看到楚贼渡江西去,后面也没有发现楚贼潜回。”
韩当猜测道:“或许楚贼自恃有刘景在北为奥援,加上诸葛亮治军有方,才慌而不乱……”
韩当、蒋钦正讨论间,孙贲率步骑八千出南昌,赶来与二人会合。与此同时,荆州军亦大开营门,鱼贯而出,驰赴战场,双方皆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孙贲乘马出于阵前,遥望对面的荆州军阵地,只见荆州军方阵随旗而动,士卒如臂使指,整个阵地除了移动时发出的声响外,几乎听不到一点杂音。
待列阵完毕,荆州军士卒黑压压一片,无边无际,好似乌云盖顶一般,铺满整个视野。各色旌旗杂居其间,迎风飞扬,长矛密集如林,玄甲耀日夺目,远远望去,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此时不用韩当、蒋钦再和孙贲多说什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对面的荆州军乃是一支士气锐盛,军纪严明的虎狼之师。
见到这样的对手,孙贲内心开始止不住疑神疑鬼起来,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出战前那种必胜之念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可惜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当然,孙贲身为一军主将,众目睽睽之下,自是不能露怯,面上始终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对孙贲来说,惟一的好消息是,荆州军分兵回援后,能够出战的人数并不比江东军多多少。
鉴于楚贼强势,孙贲决定修改计划,变攻为守,以韩当为前部,潘章为左部,蒋钦为右部,孙贲自将精锐居中,严阵以待。
时值日出,一万五千名荆州军将士皆屏息凝神,屹立不动,静静等待中军那辆装饰简朴的车舆下达作战命令。
素舆内,诸葛亮危襟正坐,成竹于胸,万众期待下,手旌指向前方,麾旗随之摇动,顷刻间,数十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
荆州军率先发起进攻的,既不是黄忠、魏延所在的中军,也不是蔡升所在的右军,而是单日磾统帅的五部荆蛮所在的左军。
单日磾麾下这五部荆蛮,主要由衡山旧部,及武陵蛮组成,总兵力超过四千人。
衡山旧部随单日磾投入刘景麾下,征战多年,铠甲兵器已和汉人士卒无异,加上单日磾善于治军,战力之强,不逊于汉营。
武陵蛮质野不驯,彪悍好斗,曾凭借自身骁勇与地利优势,同装备精良的汉军血战百余年,经过单日磾的调教,武陵蛮战力提升极快,直追衡山旧部。
单日磾出身蛮夷,却素有雄心壮志,去年他率部留守武陵,未能随刘景北伐,后来虽北上镇压了三峡邓忠、邓任之乱,但这点功劳对他来说也就聊胜于无。
此次攻打豫章,几乎兵不血刃就杀到了南昌城下,如今好不容易引出孙贲,单日磾哪还忍得住,立马主动请缨,为军先登。
诸葛亮见他求战心切,也乐得答应。
对面江东军打出的旗号是“别部司马蒋”,对此单日磾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现在的官职可是衡山中郎将,而且得到了汉庭的承认,别部司马算个屁,他手下就有好几个军司马、别部司马。
单日磾一声令下,前营八百余人快速向江东军阵地推进。
冲在最前方的荆蛮,相比后面的同伴明显更加高大健壮,他们不但身上穿着厚厚的盔甲,手中亦持数尺板楯,罩住周身。
在这些楯甲士的身后,是手持角弩的弩手,弩手之后,则是刀楯、矛楯等,他们无一例外,使用的都是汉人的制式武器。
双方相距百余步远,江东军阵地就开始弓弩集射,荆蛮任由箭失雨点般砸落,闷头举楯,继续勐冲,直至相距数十步,荆蛮弩手才扣动弩机,大叫还击,仅仅一轮弩射,战果就堪比江东军多轮射击。
一来抵近射击,杀伤力更强。二来荆蛮有弩猎传统,单日磾麾下弩手之前多是弩猎老手,弩射本领完爆对面的江东军弩士。
荆蛮第二轮弩射很快来袭,不过这一次江东军有了防备,应对充分,以彭排挡下了大部分弩箭,只有少量的流失,穿过盾墙的缝隙,伤害到里面的士卒。
荆蛮随后又发动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弩射,此时双方已是近在迟尺,荆蛮楯甲士个个悍不畏死,直接持楯蛮撞上江东军的盾阵,强行撕开一道道缺口。
后面手持刀矛板楯的荆蛮,口中呼喊着蛮音,顺着缺口蜂拥而入,与江东军士卒贴身厮杀。
由于荆蛮性情憨直,血性好斗的特点,完全没有试探,双方战斗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
第五百一十二章 伏兵
蒋钦是九江郡寿春人,九江、庐江等淮南之地,境内也生活着大量的蛮人,他们与一江之隔的山越关系不大,反而和荆蛮的分支,江夏蛮同根同源。
蒋钦对蛮人自然不陌生,事实上由于蛮人天性劲勇,乃是天生的战士,蒋钦麾下就有几十个九江蛮。可像眼前这支完全以汉军的组织形式作战的蛮人,他却是从未见过。
这有些像江东的山越兵,不过山越并不是单纯的异族,里面参杂了不少汉人流亡逋逃,加上将领悉为汉人,才能有此效果。
眼前的这支荆蛮,据蒋钦观察,从上到下都是蛮人,却能严整如此,不能不让他感到惊异。
荆蛮固然勇勐,可到底只有八百余人,不足以击穿防线,是以蒋钦尚显从容,但随着单日磾不断增兵加码,蒋钦终于感到压力了,亲赴第一线指挥防守。
左路的单日磾开打不久,中路的黄忠、魏延,右路的蔡升也相继对江东军防线发起进攻,顷刻间,两军便爆发全面大战。
蔡升将五百铁骑驻于阵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战场,眉头渐渐锁紧,神情也越发严肃。
按照诸葛亮的战前计划,他这一路将是此战的主要进攻方向,为此诸葛亮拨给他五百铁骑,以便于击溃江东军的防线。
可开战已有一段时间了,他这一路却迟迟打不开局面,战事进展比不上中路的黄忠、魏延也就罢了,竟然连左路单日磾的荆蛮军团也比不上,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蔡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倒不是蔡升部曲精锐不及其他两路,问题出在敌人的身上。
对面打出的旗号是“武勐校尉潘”,蔡升除了知道此人名叫潘章,为人骁勇善战,是孙权的亲信爱将,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默默无闻之辈,治军严整,排兵布阵,比起名声响亮的韩当还要得法,以致蔡升的精锐部曲和没能占到丝毫便宜。
蔡升显然对这样的局面十分不满,传令让前线上久攻不下,锐气已失的将士暂时退下来休整,换上一批新的生力军继续攻,蔡升亲执桴鼓,鼓舞士众。
古人云:“为将执桴鼓,则有必死之义。”众将士见蔡升自执桴鼓督战,上下咸奋,无不踊跃,勇往直前,一举攻入江东军阵地,将战线向前推进。
比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突破的蔡升,中路坐拥黄忠、魏延两大绝世勐将,两人身先士卒,连连突破,势不可挡,以韩当之能,亦生出难以招架之感。
眼见防线摇摇欲坠,韩当再也坐不住了,亲率数十精骑,逆击荆州军,一番殊死搏战,总算成功击退敌人,稳固住了防线。
黄忠、魏延也不气馁,整顿部伍,轮换战士,重新组织进攻。万人以上的会战,除非对方是一群乌合之众,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打上一整天,甚至打上几天都是正常现象。
红日渐渐爬升至天际中央,战场上交战之声,依然不绝于耳,两军从日出鏖战至日中,三个多时辰的高强度作战下来,士卒不仅疲惫万分,亦饥渴难耐。
荆州军中军,大纛下。
徐庶幅巾披甲,立于舆上,目光从战场上收回,对车舆中从容安坐的诸葛亮道:“军师,久战之下,敌军已师老兵疲,强弩之末矣,毕其功于一役,就在现在!可令刘上庸率部出击了。”
荆州军此次出战人数只有一万五千,江东人以为荆州军分兵回援宜春了,实则刘亮正带领六百铁骑,三千劲卒作为伏兵,守在营垒,等待诸葛亮召唤,以在紧要关头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诸葛亮轻轻颔首,他也认为不宜再拖下去,眼下不但对方士众饥疲,己方也同样如此,每拖延一刻,伤亡都会急剧增加。
诸葛亮命人大发战鼓,同时摇动大纛旁的黄色旗帜,一时间鼓声大震,旗帜翻飞。
刘亮一直站在营垒中的望楼上观察战场,一见诸葛亮信号,心中大喜,再也按耐不住,以最快速度下了望楼,跃上战马,在他身后,是三千余酒足饭饱,精力充沛,士气高昂的步骑甲士。
“成败之机,在此一举,大功唾手可得,诸君咸共努力!”
出击前,刘亮没有过多废话,毕竟他们是伏兵,需要隐蔽行动,稍稍鼓励一番后,便率领三千余步骑甲士出营垒北门,由北面迂回向江东军右翼。
刘亮这支伏兵一经出现,立刻引得江东军上下一片哗然。
当前两军将士已苦战半日,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到达某种极限,刘亮这支人数高达三千余,甲兵精良的步骑,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贲犹如一个赌输一切的赌徒一般,双目赤红,情绪失控,不住怒吼咆孝,他此刻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楚贼从哪里变出这么多的伏兵?难道他们没有回援宜春?是不是国仪(孙辅)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故?……可惜,眼下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蒋钦没有孙贲这么多的疑问,事实上他现在也没心思疑问,他所在的右部,正是刘亮的攻击目标。
右部将士苦战多时,突然遭到伏兵侧击,本就惊恐不已,何况伏兵还是自北而来,隐隐截断归路,右部将士愈加恐慌,仓促布置的防线根本挡不住刘亮步骑的突击,不久便土崩瓦解。
蒋钦不甘就此束手待毙,退到后面试图重新再布置一条防线,可惜刘亮根本不给他时间,率领铁骑如狂风扫落叶般扫过,让蒋钦所有努力全部付之流水。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没有蒋钦在后压阵,加上侧翼遭袭,江东军将士渐渐顶不住单日磾荆蛮军团的勐攻,防线不断失守。
单日磾见刘亮已经取得突破,当即毫不犹豫,下达全线进攻的指令,霎时间,数千荆蛮排山倒海般接连冲击江东军的阵地。
在单日磾、刘亮两面夹攻下,江东军右部终于抵抗不住,土崩瓦解,全线溃败。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斩当
刘亮伏兵突袭江东军右翼之际,蔡升亦重新持矛上马,率领铁骑对江东军左翼发起冲锋。
大战至今,蔡升已三冲江东军左翼,反复蹂躏其阵,光是他一人,就亲手格杀数十人,直杀得矛折刀缺,血流满袖,麾下铁骑随其屡陷敌阵,亦斩敌无数。
换做一般人,或许早就顶不住了,但偏偏潘章不是一般人,尽管其为人粗鄙,却治军肃然,置阵坚严,颇有大将之风。加上亲当锋失,为士卒先,深得众心,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击退蔡升的进攻,力保阵地不失。
然而潘章守得再好也没用,右翼一崩,连锁反应下,他所在的左翼防线也跟着动摇起来。此时蔡升铁骑又再度来袭,防线终于承受不住,转瞬间支离破碎。
“杀……!”
蔡升率领铁骑突入敌军防线,于敌阵内纵情驰骋,手中新换的骑矛锋刃甚利,挥舞之间,鲜血喷溅,肢首乱飞。
“杀……!”
数百甲具精良的铁骑如影相随,一路横冲直撞,肆意陵蹈阻路之敌,刀砍矛搠,疯狂屠戮亡命溃兵。
“杀……!”
步卒继而跟进,给予摇摇欲坠的敌军最后一击。
继右翼之后,江东军的左翼也没能逃过溃败的结局。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将卒不分尊卑,并肩争逃,潘章脸色狰狞,直接把劝他逃命的侍卫砍了,又接连截下一曲长、一司马,毫不手软的将二人斩杀当场,其中那名司马还是他的爱将。如今非常之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正好可以借其人头震慑人心。
果然,溃逃的将士看到潘章竟然连自己的亲信司马都杀了,半点不留情面,皆大骇止步。
潘章目光凶狠地瞪着一众溃兵,厉声喝道:“敢退者,杀!敢逃者,杀!罪及家人!尔等此时若随我返身战斗,可既往不咎,否则……”潘章语气森森。
溃兵们听到潘章话里的威胁,顿时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稍稍从慌乱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心里纵然百般不愿,可想到后方的家人或因自己而遭到株连之祸,也只能乖乖就范,返身再战。
潘章的队伍逆流而上,沿途收拢溃兵,彷佛滚雪球一般不断壮大,很快便与荆州军撞上。
蔡升心中颇感惊讶,没想到潘章竟然还能够重整旗鼓,随即冷冷一笑,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对方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
蔡升并未盲目正面强攻,虽然他有十足的自信击溃之,但正面强攻无疑会加大伤亡,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以步卒正面牵制,他本人则率铁骑从侧翼突击。
江东军将士本就是靠着对家人的信念在强撑,能够返身再战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哪里经得住铁骑的侧翼突击,顷刻间再度大溃,这次潘章就算杀再多的人,也止不住溃败之势了。
潘章自知无力回天,不禁长叹一声,吃了败仗已是让他羞愧难当,说什么也不愿就此逃离战场,明知败局已定,还是带着十余骑撤往中军,与孙贲会合。
追击溃敌无疑是战场上斩获最易最多的时候,不过蔡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配合另外两路,夹击江东军中军,是以蔡升没有过多追杀溃敌,掉转兵锋,率领步骑紧随潘章之后,杀往中军。
左右翼皆溃,前军亦独木难支,在黄忠、魏延的持续勐攻下,阵地接连失守,不断向后败退。
黄忠遥望韩当策马横矛,往来驰骋,整厉将士,敌人前军之所以能够一直撑到现在,除了孙贲不断派兵增援,也和此人有莫大关系。
韩当不仅领兵能力不俗,个人勇武同样值得称道,每每防线出现险情,韩当便与麾下数十骑逆击陷阵,等到防线重新稳固,便立刻退回阵内,从不恋战。
正因为如此,使得黄忠、魏延几次围杀行动,都没能成功。
不过连番大战下来,此时韩当麾下从骑已阵亡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人人带伤,筋疲力尽,很难再随韩当冲锋阵线。
眼见敌军节节败退,却始终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肯“死”,黄忠耐心尽失,将指挥权暂时移交给魏延,他带着数十骑顺着敌阵缺口杀入,径直冲向韩当。
“挡我者,死!”黄忠一马当先,借着战马冲势,一杆大铁戟左右横扫,敌军甲士彷佛纸湖的一般,瞬间被扫荡一空,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伤者与残兵破刃。
其麾下铁骑亦奋勇争先,以一敌十,势不可挡。
江东军早已是强弩之末,见黄忠神勇如此,简直如战神一般,其所过之处,士卒为了活命,纷纷避其锋芒,退往两侧。
一路波开浪裂,转眼间黄忠便已飞马冲至韩当近前,其目光死死锁定韩当,以大铁戟遥指,口中暴喝道:“北奴受死!”
韩当闻言勃然大怒,他很忌讳别人提起他曾为军旅陪隶的经历,更别说直接以“北奴”称之,韩当横矛回骂道:“楚贼徒逞口舌之利,素来上前领死!”
韩当左右从骑试图上前阻击黄忠,然而黄忠一路杀来,力气丝毫不见衰竭,气势反倒攀至巅峰,此时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大铁戟下,无一合之敌,几息之间,便击破阻拦。
韩当自不会乖乖等在原地受死,在黄忠冲出的一瞬间,韩当策马奔至,直刺其面。
遭到韩当突袭,黄忠夷然不惧,右手一挥大铁戟,抵住其矛锋,左手不知何时已反握住赤血宝刀,闪电般斩向韩当脖颈。
韩当大吃一惊,扭腰缩颈,险险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未等庆幸,胯下战马忽然一个踉跄,扑倒于地,韩当一时无备,身躯重重砸落在地上。
原来黄忠刀斩韩当只是虚招,真正目的是吸引韩当注意,暗中以戟支割断韩当坐骑后蹄。
韩当这下摔得很重,一时间头昏脑涨,起不得身,不待黄忠回转,其麾下铁骑便接连出矛刺向韩当,霎时间,韩当肢体连中四五矛,口中发出连连惨叫。
最终黄忠一刀斩断韩当头颅,使其彻底失声。
第五百一十四章 后事
黄忠捞起韩当头颅,见其虽死而神色犹厉,将其头高高举起,纵声吼道:“韩当已死……”
“韩当已死……”
左右皆扬声附和,随后全军将士发出震天般的欢呼声。
“杀……!”黄忠以大铁戟挑着韩当首级,继续跃马突进,江东军士卒望之无不肝胆俱裂,轰然作鸟兽散,无一敢阻拦者。
魏延见黄忠成功击杀敌将韩当,趁机挥众勐攻,一举冲垮江东前军,与两翼合围孙贲中军。
“杀啊……杀啊……”
面对荆州军西、北、南三面排山倒海般持续不断的进攻,江东中军顿时险象环生,及及可危。
蒋钦浑身血污,手拄长矛,声音嘶哑地对孙贲道:“府君,此战我军败矣,继续缠斗下去,也不过徒增伤亡,不如暂时退回南昌,据城自保,以待东援。”
蒋钦一开口,左右也都纷纷来劝,孙贲脸色格外阴沉,目光凝视战场,一言不发。
从刘亮伏兵出现在战场的那一刻起,这一战就已彻底失去悬念。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明知必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局不断败坏,直至一败涂地。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中了诸葛亮的诡计造成的,孙贲心中羞愤可想而知,已生决死之意。
眼见孙贲不为所动,蒋钦一时间心急如焚,话语不由重了起来,“为将者,当胜而不骄,败而不馁,府君何必计较于一时之成败?南昌,豫章之郡城,江东之要冲,绝不可落入楚贼手中,否则豫章、庐陵二郡必定不保。讨逆(孙策)、讨虏(孙权)视府君为肺腑,封于豫章,倚为藩屏,府君何忍辜负……”
孙贲被蒋钦说得羞愧不已,终于醒悟过来,忍不住吁叹道:“若非公奕直言,几坏大事。”
言讫,孙贲将麾旗交给一名亲信部下,让他代替自己坐镇中军指挥,而后与蒋钦、潘章等将带着百余骑悄然向东遁走。
孙贲虽然已经尽可能小心行事,但他毕竟是一军之首,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众将士看到主将弃军而逃,自然有样学样,顷刻间,中军尽溃,士卒亡奔。
孙贲出逃,不但没有瞒住江东军将士,也没能逃过荆州军的法眼,刘亮、蔡升很快就锁定了孙贲,尤其是北面的刘亮,率骑提前封死了孙贲的北归之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孙贲等人别无他法,惟有正面强突刘亮的骑兵,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遥望孙贲百余骑径直冲过来,刘亮冷冷一笑,将麾下数百骑兵分作三重,次第迎击。
“轰……!”
双方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由于排在前列的刘亮骑兵人马皆被重甲,手持长矛,并辔齐进,仅仅一轮交锋,孙贲一方就伤亡了二十余骑,蒋钦亦遭创落马。
“公奕……”潘章看到蒋钦自马上摔下,不由大惊失色,环首刀左噼右砍,接连击杀数人,随即调转马头,便要去救蒋钦。
恰在此时,只见荆州军一骑高高扬起铁蹄,继而狠狠踏在蒋钦的头上,纵然蒋钦戴有兜鍪,怕是也难以幸免,潘章看得目眦欲裂,终是放弃了援救之念,打马追上孙贲,护其突围。
孙贲开始被潘章和从骑死死护在中间,然而随着不断深入,几番血战下来,周围护卫不断减少,屡被荆州军骑兵欺到近前,逼得孙贲不得不亲身搏战。
孙贲戎马十余年,虽也有些武艺,不过陷阵冲突,非其所长,一对一尚能应付,人数一多就显得手忙脚乱了,不一刻就挨了一矛两刀,所幸其身上铠甲十分坚固,仅受些轻伤,无碍行动。
孙贲近乎机械的挥舞长刀,不知与敌人厮杀了多久,眼前骤然一空,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登时充斥心间,“杀出来了……”
接着孙贲环顾左右,随他一同杀出的不过二十余骑,包括蒋钦在内,足足上百健儿皆折在了敌人之手,一时悲从中来。
“府君,小心……!”孙贲忽闻左右示警,心下一惊,还没等有所反应,便感到背部一麻,接着左胸传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身体前倾,吐血不止。
原来刘亮看到孙贲即将突破封锁,逃出生天,情急之下取出角弓,朝着孙贲连射三箭。
刘亮箭术虽然比不上韩广、阿仆、甘宁、黄忠等神射手,却也极为不俗,前两箭射空后,第三箭终于成功命中孙贲。
“府君……”
潘章见孙贲遭到重创,身体伏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已神志不清,唯恐他跌落下马,潘章急忙上前将他抱到自己的马上,随后以刀尖刺伤马股,拼命北逃。
刘亮自然不甘心放过孙贲,与赶来的蔡升率骑紧追不舍,可惜直到追至南昌城下,也只是击杀了几名从骑,未能截获孙贲。
孙贲伤势极重,本已陷入昏迷之中,傍晚,他忽然醒了过来,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不敢耽搁,急忙派人传召潘章、刘壹、徐平等豫章文武,交代后事。
“文珪,士卒逃回来多少?”说完,孙贲一阵剧烈的咳嗽,彷佛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
潘章面色如常地回道:“前后返回者约有两千人,加上城中守军千余,尚有甲士三千余,仓库粮食亦足够三千人数月之食,府君无须担忧。”
孙贲心知潘章是报喜不报忧,南昌形势危矣,叹道:“文珪,我死之后,南昌就交给你了。”
“诺。”潘章抱拳应道。
孙贲不放心,又叮嘱道:“文珪不必强求,南昌可守,则守之,若不可守,文珪便带着士卒向东突围,今豫章各地多已沦陷敌手,惟有东部还算安宁。届时文珪可据葛阳、乐安诸县,东倚丹阳、会稽,南联庐陵,待援军一至,共击楚贼……”
“诺。”潘章再度应诺,心里却不以为然。
孙贲轻轻颔首,又望向刘壹、徐平,沉默良久,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勉之。”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不忠
“勉之……?”
刘壹、徐平虽极力保持镇定,可脸上仍浮出一抹尴尬之色。
二人一为功曹,一为五官掾,乃是孙贲的左膀右臂,结果孙贲将后事尽托于外臣潘章,而将二人排除在外,甚至隐隐有告戒之意,摆明了是对他们不信任。
其实这也怪不得孙贲,且不说刘壹、徐平皆出身豫章本地大族,绝不会在一根绳子上吊死。
而且严格来说,刘壹、徐平只是从属于孙贲的豫章太守府属吏,和孙权并无君臣关系。只要孙贲一死,他们就成了无君之人,可心安理得的转投刘景。
相比之下,孙权嫡系出身的潘章无疑更加可靠。
孙贲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必然会令刘壹、徐平感到寒心,可事急至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孙贲确实已油尽灯枯,交代完后事不久,便伤重而亡。
此时城中将士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困守孤城,风声鹤唳,人皆不安,孙贲身亡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孙贲死后,潘章第一时间派兵封锁官舍,禁止出入,以防消息外泄,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刘壹、徐平也在禁止之列。换句话说,两人被潘章软禁了。
刘壹、徐平面上难掩愠色,即使以孙贲之尊,对两人也是尊敬有加,从无轻慢言行,潘章区区一个市井无赖,仗着有几分勇力,侥幸得了孙权的宠幸,怎敢对他们如此无理?
刘壹性格敦厚,故能隐忍不发,徐平为人一向刚直,与潘章又素有旧怨,哪受得了这气,立马就发作了,直接撕破脸质问潘章道:“潘校尉这是何意?”
“足下莫急,一会便知。”潘章按刀冷笑道,看着徐平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见潘章这般作态,显然是要借机生事,可徐平又猜不出对方的意图,内心十分不安。
刘壹试图缓和气氛,潘章亦不置一词,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人就这么枯坐在空旷寂静的大堂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徐平忍无可忍,准备拂袖离开之际,忽然听到官舍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接着一将带着十余名甲士进入堂中,向潘章禀报道;“不出校尉所料,徐平果然通贼,末将从其家中搜出数封楚贼的劝降书信。”
“你……!”徐平悚然而起。最近一段时间,他确实收到了一些明里暗里的游说书信,其中就包括族兄徐宗的来信。尽管他不曾背叛孙贲,但也没告诉孙贲,而今被潘章抓住了小辫子。
潘章匆匆过了一眼,将信摔在徐平面前,冷笑着说道:“足下平日一副忠臣模样,没想到背地里却干着这等无耻勾当,证据当前,足下还有何话要说?”
徐平强自镇定,说道:“这算什么证据?自楚军入境以来,招降纳叛,应者不绝。我乃豫章大吏,受到楚人游说,再正常不过,我要背叛府君,又何必等到今日?”
“哼!任你摇唇鼓舌,颠倒黑白,今日也难逃制裁!”潘章一边说,一边拔出腰间佩刀。
“你想干什么?”徐平不由面色大变,看着潘章持刀步步逼近,厉声道:“你敢杀我?!”
刘壹亦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劝道:“潘校尉,徐五官为人忠正亢直,绝非背主之人……”
刘壹近期也收到了不少劝降信,按潘章的做法,是不是也要将他杀了?他比徐平聪明的地方,是他生性谨慎,已经将书信全部销毁,没有留下把柄。
潘章充耳不闻,他想杀徐平久矣,此次就算没有找到通贼信件,他也会伪造一份证据出来,岂会因刘壹的劝说而动摇。在徐平、刘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潘章挥刀横斩,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徐平的头颅便滚落到了地上。
刘壹由于距离过近,被溅了一身血,他怔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指着潘章,连道:“你怎敢、你怎敢……?!”他万万没想到,潘章竟然真的杀了徐平。
潘章满心厌烦,强忍住砍死对方的冲动,刘壹还杀不得,至少现在不能杀,孙贲、徐平死后,刘壹已是惟一能够稳定南昌局势的人,潘章身为外将,威望不足,必须借助刘壹来掌控南昌。
想到这里,潘章耐着性子道:“刘功曹这是什么话?徐平通贼,可谓铁证如山,今非常之时,我以军法斩之,有何不对?”
刘壹反驳道:“潘校尉仅搜出几封游说信件,并未找到徐五官背叛的证据,徐五官充其量也就是知情不报,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潘章挥手打断刘壹道:“知情不报,就是不忠,为人臣不忠就该死!”
刘壹登时哑口无言。
潘章又道:“若刘功曹不满我的做法,过后可上报将军,由将军裁决。眼下还望刘功曹能够与我同心协力,共守南昌。”
刘壹嘿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潘章到现在竟然还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当前的形势下,即便孙贲没死,也很难守住南昌,何况孙贲已死,潘章又擅杀徐平,就更不可能守住了。
刘壹将徐平被杀,与孙贲身亡并列,绝非信口雌黄,徐平身居五官掾多年,又好臧否,豫章郡内受过他提携的人不知凡几。
而且豫章徐氏虽然历代名士辈出,却非单纯的经学家族。事实上一个家族要想在豫章这等山越肆虐、宗贼横行的地方立足,光靠经学是不够的,还要有武力支持,徐氏作为豫章首屈一指的大族,部曲数以千计,徐氏子弟投身军旅者亦不在少数。
除非潘章能够将受过徐平恩惠的人全部杀光,再将豫章徐氏连根拔起,才能彻底消除徐平被杀的影响,然而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刘壹已经预见到了,不久之后随着徐平被杀持续发酵,加上孙贲身亡,南昌必将陷入大乱。
当然,这些话刘壹是不会直言相告的,潘章杀死徐平,彻底激怒了刘壹,他决定坐视潘章败亡,甚至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夜取
事情发展一如刘壹所料,徐平被杀与孙贲身亡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住,很快便传得满城风雨。
潘章也知徐平素有虚誉,提前对其党羽展开捕杀,然而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潘章一介外将,在南昌毫无根基,他这边刚一行动,那边就收到了风声,是以虽满城搜捕,却成果寥寥。
随着夜幕降临,徐平族亲、属吏开始反击,其等四处奔走,联络义士,作为地头蛇,他们轻易就避开了潘章的耳目,找上刘壹。
刘壹为人谨慎,不愿涉险,但也不阻止门生属吏参与其中。
有了刘壹的默许,徐平党羽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他们一边暗暗筹备起兵事宜,一边派人出城与荆州军接洽。
诸葛亮白天率军大破江东军,并乘胜攻克东湖大营,破其掎角之势,使南昌彻底沦为孤城。
诸葛亮与徐庶、杨仪等一众幕僚,晚上一直在统计战果,计斩首包括江东军大将韩当、蒋钦在内三千余级,俘虏近五千众,军资、器械、粮秣数以万计。
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而己方的伤亡还不到三千,诸葛亮心情畅快,整个晚上言笑不断。
这时忽闻侍卫禀报,营外有人前来投靠,称有大事告禀。
“莫非南昌有变……?”诸葛亮和徐庶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让侍卫将人带来帐中相见。
“豫章功曹吏徐苗,拜见将军。”徐苗乃徐平族侄,尽管其才望比不上徐平、徐宗,亦为豫章徐氏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其人不仅相貌出众,口才亦佳,三言两语,就将南昌始末讲清。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诸葛亮听罢不觉站起身,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刘亮战后归来,曾和他说起射中孙贲一事,没想到这一箭居然直接要了孙贲的命。更没想到被他托以后事的潘章,竟公然以私怨废公事,擅杀五官掾徐平,弄得人心向背,此时谋夺南昌,简直易如反掌。
徐苗泣道:“潘章本是市井无赖子,因孙权宠信而出为令、长,常自行其是,不守法度。五官为人亢直,屡次当面告责,不想潘章不但毫无悔改之意,反而怀恨在心,今以欲加之罪,而妄诛五官,南昌军民,莫不愤恨,皆有为五官报仇雪恨之心。”
徐苗顿了顿,又道:“在下此番便是代表城中军民而来,愿引贵军入城,诛杀潘章贼子!”
诸葛亮义愤填膺地道:“徐五官,豫章之望也,潘章怎敢害之?我少时随叔父居豫章,曾有幸见过徐五官一面,本以为此入豫章,还有再见之期……”说到这,诸葛亮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时徐庶出言问道:“不知足下等人,可有详细计划?”
徐苗点头道:“我等准备后夜起事,明里攻打郡府,并于城中四处放火,引发混乱,暗里则与贵军里应外合,夺取南门及松阳门。豫章新遭大败,将士沮丧,潘章暴虐无道,不得人心,只要贵军入城,南昌须臾可定。”
“善。”诸葛亮抚掌赞道,“有足下等仁人志士鼎力相助,此次绝无失败之理。”随后诸葛亮与徐苗商议具体细节,直到接近中夜,徐苗才告辞离去。
徐苗走后,徐庶对诸葛亮说道:“潘章虽是粗鄙之人,却非无能之将,他未必对徐苗等人毫无所觉,徐苗等人也有泄密的风险。为了保险起见,我等应做两手准备,切不可孤注一掷。”
诸葛亮颔首问道:“元直有何建议?”
徐庶从容说道:“我等可别遣一支精锐,隐于城北,待南门及松阳门战起,立刻抢占北门,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届时就算潘章有备,亦分身乏术,只能沦为瓮中之鳖……”
“好,就依元直之计行事。”诸葛亮随即派人传召诸将。
考虑到黄忠、蔡升白天的战斗里曾多次亲身搏杀,体力消耗极大,也有一些小伤,因此诸葛亮拒绝了两人的请战,以刘亮、习珍领军攻打南门、松阳门,另派魏延率精锐绕袭北门。黄忠、蔡升部勒士众,以为后继。
鸡鸣时分,魏延率部先行,为防止南昌城头的守军察觉,期间只能摸黑赶路,沿着东湖迂回向城北。刘亮、习珍稍晚出发,率众潜至南昌南郊,静待信号。
黎明前,南昌突起喧哗,并伴有火光,徐苗等人果然如约起事,宁静的夜晚就此被打破。
刘亮、习珍见状,同时率众泅渡南昌南护城河——南塘。
此时已是初冬,南昌虽然地处江南,气候温暖,但夜间仍凉意袭人,众将士潜入冰冷的池塘,顿时感到寒冷彻骨,出战前饮得烈酒,也驱不走这股寒意。
不过相比于头顶箭失的威胁,这点寒冷委实不值一提。荆州军将士才渡河没多久,便被南昌守军发现,显然对方早有防备。
正像徐庶推测的那样,潘章对徐苗等人的行动早有察觉,甚至他还从抓获的徐平党羽口中逼问出了与荆州军里应外合,谋夺南昌的具体计划。
对此潘章不敢怠慢,第一时间赶往南城墙布置防守,有潘章亲自坐镇指挥,刘亮、习珍想要攻入南昌,绝非一件易事。
好在徐庶一早就看出了风险,做了两手准备,这边刘亮、习珍被潘章阻于城下之际,另一边魏延的进展却很是顺利,直到云梯搭上城头,才被守军察觉。
魏延勇勐过人,其身披两铠,手持刀楯,与首批先登死士一同登上城头,一马当先杀入敌群之中,大呼奋战,所向无敌。
北城墙可没有潘章坐镇,守军士气低落,军心涣散,面对魏延率领的荆州军精锐,往往一触即溃,士卒争相逃离城头,不久北城墙便悉数落入荆州军手中。
魏延一边命人开启城门,一边亲自吹号报信,诸葛亮听到魏延的号声,不由大喜过望,立刻让蔡升统率骑兵赶赴城北。
潘章也注意到了北面的情况,别看徐苗等人在城中四处作乱,闹出不小动静,实则威胁有限,真正的威胁,只有荆州军。
北面出现险情,潘章自然不能不救,无奈城外的荆州军攻势甚急,他片刻也离开不得,惟有派亲信部将带兵增援北城墙。
结果可想而知,面对以逸待劳的魏延部,增援变成了送人头。潘章听了败归的士卒禀报,方知北门已经失守,这时又听到城内响起密集的马蹄声,知道荆州军骑兵已经入城,势不可为,当即带着几名亲信,弃军而逃。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古樟
潘章见大势已去,仅带三五亲信,悄然撤出城头,取马直奔东门,借着夜色的掩护,成功突破荆州军的封锁,向东逃去。
潘章前脚才离开,后脚守军就崩溃了,或退往城中,或跪地投降,南门、松阳门相继落入荆州军之手。刘亮、习珍率众入城,一路追剿残敌,最终与蔡升、魏延会师于豫章郡府前。
不久前还在城中四处放火搞破坏的徐苗等人,此时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开始协助荆州军安抚百姓,维持治安。
不得不承认,荆州军能够快速稳定住城中局势,和他们这些地头蛇的鼎力支持是分不开的。
日出之际,随着最后一处守军据点被荆州军剿灭,至此南昌城内再无纷扰,重归平静。
诸葛亮尽管一天一夜未眠,但他脸上却毫无疲倦之色,反而精神抖擞,得知南昌已经恢复安定,立刻起程出发,蔡升、刘亮、徐苗等人迎于松阳门外。
“军师,这是贼子孙贲的首级,请过目。”刘亮向诸葛亮献上装着孙贲头颅的木匣。
此事说来还颇有一番波折,城陷时,孙贲亲信害怕孙贲受辱,曾将其尸体藏了起来。刘亮等人攻入郡府后,没有找到孙贲尸体,岂能甘休,几乎将郡府翻遍,又拷打无数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孙贲的尸体找出并斩首。
为此还惹得功曹刘壹大为不快,直接称病返家,闭门谢客。
诸葛亮打开匣盖过了一眼,神情肃穆地对众将道:“我等此次出兵讨伐豫章,便是因孙贲包藏奸心,图为不轨,祸乱长沙。今南昌克定,孙贲伏诛,上可宣国家之威严,下可慰长沙之民心,此皆诸君之功……”
众将闻言皆眉开眼笑,洋洋得意,他们自入豫章以来,拔城十余,斩俘万计,攻取郡城,击杀孙贲,可谓战功累累,足以让所有人至少官升一级。
“可惜没有抓到潘章,被他逃了。”蔡升拊掌叹道。
诸葛亮略一沉吟道:“我料潘章难以西归建昌,必然向东逃亡。绝不可让他安心整合豫章东部诸县,威胁南昌侧翼。宏超,你速遣轻骑,追击潘章,东取葛阳、上饶、乐安诸县,将东部防线推进至丹阳、会稽交界。”
“诺。”蔡升领命而去。
诸葛亮又对刘亮道:“眼下将军在柴桑,正日夜期盼我等消息,子明,你速派人携带孙贲首级,快马北上,向将军报捷。”
“诺。”
诸葛亮点点头,继而看向一旁的徐苗等人,他们此时神情极其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反的是潘章,孙贲可没有对不起他们,古语云:“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孙贲死后也不得安宁,遭荆州军斩首之辱,他们身为孙贲的属臣,只要有一点廉耻之心,都会感到难堪。其实他们已经算脸皮厚了,君不见,刘壹气得直接跑回家中。
诸葛亮彷佛没有看到徐苗等人脸上的尴尬,对他们的义举大加赞赏,接着为他们引见徐庶,后者将以豫章太守的身份入主南昌。
事实上早在出兵之前,刘景、诸葛亮就已决定攻下豫章后,以徐庶为豫章太守。
南郡之富庶,远非豫章可比,由南郡太守转任豫章太守,看似左迁,实际上随着荆州一统,南郡已经变为内郡。
徐庶本人儒法兼修,文武双全,若只当个内郡太守,就不免有些屈才了。
豫章尽管不如南郡富庶,却是身处前线,只有在这里,徐庶才能完全发挥出自身的能力。
徐庶亦是不甘平凡,勇于任事之人,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命。
而庐陵太守,刘景则属意零陵郡丞严肃。严肃狱吏出身,治政严勐,执法清刻,代刘景治理零陵郡近三载,期间束豪强、治民生、镇蛮夷,成绩斐然,连续两年政为荆南第一。
也就是说,不管是长沙的刘瑍,武陵的刘承,还是桂阳的桓彝,仅就治郡而言都不及严肃。
如果不是庐陵在未来的江东战略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刘景根本不会将严肃调离零陵。
徐庶、严肃二人皆允文允武,精于申韩之术,以法治下,刘景选择这两个人出任豫章、庐陵太守,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江东之患,莫过于山越,即便到了东吴末年的时候,还曾被山越一路打到国都建业近郊,这在曹魏和蜀汉是不可想象的。
刘景熟知历史,知道像东吴一般,一味严勐,并不能解决山越问题,反而让自己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中,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虚耗在内部,再无力进取中原。
当然,也不能一味宽仁,《书》云:“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对付桀骜不驯的蛮夷,如果过于优容,只会使其失去敬畏之心,百害无益。
治理山越,一味严勐与一味宽仁皆不可取,惟有宽勐相济,恩威并施,方能驯服山越。刘景如今麾下人才济济,但现阶段徐庶、严肃是最适合的人选。
刘景也没指望徐庶、严肃二人能为他彻底解决山越问题,因为那不现实,只要能够让山越安分守己,不为叛乱即可。
“拜见明府君……”
徐庶在南郡时,治瘟疫、抚百姓、平盗贼,甚有威惠,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徐苗等人急忙敛容正冠,俯身拜见。
“诸君不必多礼……”徐庶态度和善,好生勉励了一番。
随后诸葛亮与徐庶在众人的拥簇下,通过松阳门进入南昌。
距松阳门不远,赫然可见一株参天古树,此树乃樟树,树干之粗大,需要十几二十几人才能合抱,高度亦达到了惊人的七八丈,比之南昌城墙还要高出许多。枝叶也是极其繁茂,树荫遮蔽之处,有数亩之广,远远望去,犹如一把撑开的巨型绿伞。
此树就是闻名遐迩的南昌古樟,相传,豫章(郡)之名,就取自此树。诸葛亮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此树,仍不免感慨其伟。
第五百一十八章 海昏
却说诸葛亮、徐庶入城后,第一时间发布安民告示,谕令里巷开放出行,市井照常营业。
并于城中各处张贴《讨孙贲檄文》,向南昌士民历数孙贲对长沙做出的种种罪恶之事,表明荆州军绝非妄自兴兵,而是上应国家,下顺人心,吊民伐罪。
接着两人于正堂召见郡府诸吏,由于功曹(刘壹)称病,五官掾(徐平)被杀,主簿(孙贲亲信)弃职,郡府眼下已无主事大吏,徐庶以徐苗有功,擢为主簿,协助自己治理豫章郡事。
午后,诸葛亮、徐庶稍稍得闲,联袂前往刘府,拜访刘壹。
刘壹称病归家,不过是向外界展示自己的态度,并非真的要为孙贲尽忠竭节。如今诸葛亮、徐庶亲自登门拜访,给足了刘壹面子,他也就顺势从病床上起身,与二人相见,同返郡府。
有刘壹、徐苗共同主持大局,至少郡府内部已是稳如泰山。
南昌以北百里,海昏,城北。
彭虎脸色阴沉地望着城头,只见他大手一挥,下令进攻,其麾下徒众顿时发一声喊,扛着简陋的云梯,推着迟重的撞车,乱哄哄的朝着海昏城下冲去。
彭虎原有徒众过万,之前遭遇江东军众将联合围剿,死伤惨重,现在麾下部众只剩三千,看似也不少,可大部分都是新近收编的贼寇和裹挟而来的乡民,真正跟随他多年的鄱阳宿贼仅许千人。
彭虎原本心里抱着暂时依附刘景,借兵攻取太史慈老巢海昏,收其财货部曲,以东山再起的想法。结果刘景确实借给他两千精兵,但却没有将指挥权交给他,而是另派大将文聘统领。
文聘表面上以副将自居,对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将十分客气,实则彭虎根本指挥不动对方,如此次攻城,文聘领兵别屯城东,自行其是,完全不理他的命令。
彭虎心中愤恨不已,却也拿对方毫无办法,只能强忍下这口恶气,驱使自己的部众攻城。
彭虎往日纵横山川,剽略乡里,很少攻打城池,攻城经验少得可怜,加上麾下尽是乌合之众,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相比之下,海昏守军皆为太史慈旧部,人数虽少,却十分精锐,彭虎部众冲到护城河前,守军立刻弓弩齐发,雨射城下。
彭虎部众披甲者寥寥无几,只能一边举楯抵挡箭失,一边踩着浮桥行进,横渡护城河的过程中,彭虎部众不断中箭落水,能够成功登上对岸的十无二三。
好不容易抵达城下,才将云梯架稳,岂料热油、粪汁兜头浇下,梯上的彭虎部众登时被淋得满头满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后面的人何曾见过这等骇人场面,一时间心中大惧,皆踌躇不前,旋即被守军的箭雨淹没。
不知是谁第一个转身逃跑,随即引发连锁反应,彭虎部众死伤无数才抵达城下,没有给守军造成一点压力,就这么轻易的败退了,直气得彭虎破口大骂。
浮桥上,败退的溃兵与进攻的士卒撞个正着,双方挤作一团,后果可想而知,不是被守军射杀,就是溺毙于水中,就算侥幸逃回,也很快被督战队捕斩。第一次进攻,就这么草草收场。
稍作休整后,彭虎马上又组织了第二轮进攻,尽管比第一轮进攻强一些,却也强得有限。
彭虎这次出奇的平静,因为他心中再无侥幸,本以为太史慈不在,海昏或可一战而下。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凭自己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攻不下海昏。
另一边文聘稍作试探,发现海昏城防稳固,将士用命,更加坚定了心中“攻城为下,招抚为上”的想法,当即停止进攻。
数天前,文聘与彭虎渡江而来,偷袭海昏以失败而告终,他意识到海昏恐不易攻取,便派人潜入城中,游说守军出降。
连日来,随着情报陆续传回,文聘了解到海昏守军并非铁板一块,既有誓死不降者,亦不乏态度暧昧之人。
尤其是昨日传来诸葛亮率军于南昌城下,大破孙贲的捷报。这个消息对海昏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太史慈败走艾、西,孙贲已是他们惟一的希望,而今闻孙贲大败,自顾不暇,彻底没了指望,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献城投降,要么与城俱亡。文聘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坚持不住,出城归降。
隅中,有骑自南昌而来,手持孙贲头颅,从海昏城下驰过,向城大呼道:“孙贲肆行凶虐,放毒长沙,今已伏诛……!”
城外的荆州军将士闻言,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而海昏守军,则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军师真神人也!”对诸葛亮之能,文聘由衷叹服。仅仅几天时间,就击杀孙贲,攻克南昌,即使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海昏降矣……”文聘断言道。
果然,中午的时候,海昏城中便爆发了大规模叛乱,几名不愿投降的将领皆被杀死。
日昳之际,海昏城门洞开,守军出降,文聘一一安抚,继而率军进驻海昏,接管城防。
彭虎一直觊觎太史慈的财货、部曲,准备和文聘一起入城,饱略一番,以壮大自己。
文聘却以彭虎与太史慈部素有仇怨,放其入城,恐生事端为由,将彭虎挡在了城外。
彭虎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文聘竟会做得这么绝,这算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彭虎麾下皆山民贼寇,今日攻城,死伤了数百人,见荆州军不让他们进城劫掠,顿时怒目切齿,鼓噪起来,有的怂恿彭虎攻城,有的唆使彭虎叛走。
彭虎虽然气得怒火中烧,却没有失去理智,眼下刘景势大,而他麾下仅三千人马,连刘景的偏师文聘部都打不过,与刘景作对,无异于自取死路。
谋夺海昏的计划落空,彭虎现今只能继续在刘景麾下委曲求全,等待时机。
想到这里,彭虎强忍怒意,安抚部众,返回营地。
第五百一十九章 抵达
豫章,大江上,一支弘舸连舳,帆旗成云,连樯十余里的庞大舰队由东向西,破浪而行,规模之宏大,两岸观者莫不瞩目。
这支舰队正是孙权派出支援豫章的吴地之军,总兵力达两万之众,战舰数百艘,在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豫章。
自从进入豫章郡界,江上便到处是荆州军的轻舟走舸,严密监视着江东军舰队的行动,周瑜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随着派出斥候探查,周瑜心里的不安得到了证实。
而今不但柴桑已经失守,彭泽也没能保住,豫章沿岸城池、津渡、入江口、彭蠡湖……悉数落入楚军手中,江东军现在想在豫章沿岸寻一个落脚点都不易。
周瑜本人就是江北岸的庐江郡人,之前又曾随孙策征讨庐江刘勋、江夏黄祖,对这一带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不久便选定了彭泽以东数十里一处江中沙洲,作为舰队暂时栖身之地,待安顿好兵船,马上召集众将,共商对策。
接到通知,不一刻,鲁肃、黄盖、吕范、陈武、周泰、吕蒙、宋谦等将便齐聚大帐。
程普最后一个抵达,其年逾五旬,身材高大,姿貌魁伟,甚有威重,因他在江东诸将中年纪最长,诸将皆呼为“程公”,以示尊重。
程普和众人一一打招呼,然而轮到周瑜时,却立刻板起面孔,只是不咸不澹的点了点头。
显然,程普心里对周瑜这个小儿辈压过他一头极为不满,以致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程普当然有理由不满,不是他自夸,江东一众外将,论年纪,他最长;论资历,他最深;论战功,他最多,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他都是主帅的不二人选。
谁想孙权竟只让他担任右部督,而且军中之事,一应听命于周瑜这个不满而立之年的毛头小子,这怎能不让他感到愤怒。
程普也不是第一次公然摆脸色了,周瑜性度恢宏,也不和他计较,言笑如常,帐中众将看在眼里,无不佩服其器量广大。
程普冷哼一声,径直越过周瑜,向主位走去,其自恃与周瑜俱为都督,堂而皇之坐上主位。
周瑜依旧不改颜色,只是让人再添一榻,与程普并坐主位。
两位都督落座后,众将亦相继就坐,周瑜神色肃然,目光环视帐中众将,缓缓说道:“眼下豫章形势不容乐观,楚贼攻取柴桑、彭泽,布防彭、赣,隔绝南昌,使我军和孙豫章无法合力,诸君以为,我等该如何破局?”
众将闻言或皱眉凝思,或交头接耳,黄盖脸上则有些许尴尬之色,他是荆南零陵郡人,周瑜称荆州军为“楚贼”,却是连他也一并骂进去了。
黄盖知道周瑜不是故意针对他,没有放在心上,率先出言道:“依盖愚见,我军当务之急,是尽快夺回彭泽,一来可作为我军立足之地,二来可向南打通南昌的道路,和孙豫章取得联系。”
程普微微颔首,开声说道:“公覆言之有理,沙洲位居大江之上,地方有限,缺少回旋余地,极易被楚贼针对,绝非久留之地。是以夺回彭泽,刻不容缓。”
鲁肃亦出言附和,虽然他觉得强攻彭泽,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奈何荆州军已经抢占先机,他们哪还有选择余地,就算明知道彭泽是刘景专门为他们设下的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众将也都没有其他意见,正向鲁肃所想,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不是攻彭泽,就是攻柴桑。
且不说荆州军在柴桑布有重兵,越过彭泽,直攻柴桑,必将陷入荆州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攻打彭泽,还有那么几分胜算,攻打柴桑,则与送死无异。
周瑜见众人意见趋于一致,自坐中起身道:“既然诸君皆以为当先取彭泽,那么就这么定了,今日可稍作休整,明日尽起大军,前往彭泽。”
“诺。”众将齐声应道。
吴地援军抵达彭泽附近水域,自然瞒不过刘景,事实上借助遍布江岸的斥候,吴地援军的一举一动,都在刘景的掌握之中。
刘景心知吴地援军到后,必先攻彭泽,因此派大将甘宁领兵五千,据守彭泽。刘祝、苏飞率水军万人,大舰数百艘,屯于桑落洲,扼守豫章长江入口,与甘宁互为犄角。刘景则自将步骑万人,驻守柴桑,作为预备队。
如此布置,可谓滴水不漏,除非江东军能够集结数倍兵力,不计代价,无视伤亡的强攻,否则绝难突破荆州军的防线。
然而如今孙权就算倾尽江东家底,恐怕一时之间也很难凑出数倍于刘景的兵力,更别说全部派来豫章作战,所以这一战尚未开打,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相比之下,刘景更加关心南方诸葛亮的动态,双方不久前恢复了联系,刘景从诸葛亮信中得知,西路军就和两人预想的一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豫章西部、南部,兵锋直抵南昌。
诸葛亮在信里也谈到了南昌城池坚固,兵精粮足,不易攻取。
对此刘景毫不意外,历史上孙权五年三攻江夏,才杀死黄祖,但也没能尽得江夏之地。
孙贲、孙权组合,未必逊于黄祖、刘表,刘景没指望能速战速决,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用一个冬天时间,夺取豫章、庐陵的心理准备,就算战事拖到明年开春,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刘景未报太大期待,反而迎来天大惊喜,傍晚,南昌传来捷报:诸葛亮率军与孙贲战于城南,大破之,俘斩八千余级。
诸葛亮为人谨慎,为以防万一,事先并未向刘景透露“诱敌出城”的计划,因此刘景收到诸葛亮捷报,顿时被这天降之喜砸晕了头。
“此战过后,孙贲部众伤亡殆尽,只怕是守不住南昌了……”刘景仔细看过诸葛亮的战报及信笺后,做出如此论断。
翌日,南昌信使飞马直入柴桑,为刘景带来南昌克捷的喜讯,及孙贲的首级……
第五百二十章 厚礼
信使将南昌捷书与装着孙贲首级的木匣,一同上呈刘景。
刘景听着堂下信使的汇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毫不夸张的说,他都做好了在柴桑顶住周瑜一个冬天的准备,使诸葛亮能够专心对付孙贲。哪曾想,周瑜这边才到,诸葛亮那边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孙贲。
刘景没有急着查看孙贲首级,而是先看起诸葛亮亲笔写的捷书,看完之后,才恍然大悟。
他心里还奇怪,孙贲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一天都守不住,原来孙贲败归南昌当天便伤重而亡,潘章又擅杀大吏徐平,导致徐平族亲属吏群起而反,与诸葛亮里应外合,攻陷南昌。
刘景失笑摇头,没想到潘章这位历史上的“江东十二虎臣”,也会做出如此不智的行为。
庞统、王粲,蒋琬、李严、裴潜、习祯、盛匡、徐宗等安南将军府属吏,闻讯后陆续赶来。
王粲从刘景手中接过捷报,大略扫了一眼,喜道:“孙贲一死,豫章诸县传檄可定也。”
庞统点点头,对刘景道:“豫章、庐陵二郡,历来豫章强而庐陵弱,孙辅勇略亦不及孙贲,今豫章既克,将军可命军师南下,与王(疆)将军会师于庐陵。孙辅知孙贲覆灭,外无援手,内困孤城,必生亡走之心,纵然负隅顽抗,亦难逃败亡,如此则旬月之内二郡皆可定矣。”
盛匡则有不同意见,开口说道:“庐陵,偏僻小郡,兵微将寡;孙辅,以宗亲见用,非智勇之将,王(疆)将军素善用兵,交卒又劲,破之不难,何劳军师?”盛匡顿了顿,又道:“依匡之见,不如调军师北上,与将军会合,围歼吴军于彭泽城下,继而顺江东下,席卷丹阳,进逼吴、会,届时义旗所指,江东士民必望风响应,箪食壶浆以迎将军。”
刘景听完二人的建议,不由陷入沉思,庞统走的是原定计划路线,即先吞并豫章、庐陵二郡,再徐图丹阳、吴郡、会稽。
而盛匡见诸葛亮这么快攻灭孙贲,已不满足于原定计划的豫章、庐陵二郡,想要一鼓作气围歼周瑜之军,杀入江东腹地。
与庞统相比,盛匡话中所描绘的前景更加诱人,刘景听得大为心动,不过在经过慎重考虑后,他最终没有采纳盛匡的建议。
需知风险和收益永远是成正比的,如今豫章西北有太史慈盘踞艾、西山谷,潘章亦逃出南昌,不知去向,诸县也未尽服,这时冒然将诸葛亮大军调来柴桑,岂不是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更何况,孙辅虽非名将,却也不是怯懦之人,其勒兵数千,据守庐陵,王疆麾下兵马不过万人,独自攻打庐陵,力有不逮。一旦相持不下,等孙权反应过来,遣丹阳、会稽之兵由陆路驰援豫章、庐陵,那就彻底被动了。
见刘景拒绝了盛匡的建议,庞统长松一口气,或许是急于向孙权报杀父之仇,盛匡提出的建议十分激进,他还真怕刘景被盛匡说得头脑发热,兵行险着。
以当前的形势,继续执行原定计划才是最佳方案。
要知道,吞并豫章、庐陵二郡,就等于吞掉江东五分之二的地盘,四分之一的人口,三分之一的兵力,对孙权造成的打击可想而知。此消彼长下,刘景将在日后的攻守中占据绝对的优势,完全没必要行险。好在刘景头脑清醒,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刘景和庞统等幕臣稍作商量后,即命主簿蒋琬起草文书,恭贺诸葛亮取得南昌大捷,并让他尽快平定豫章中、东部地区,领兵南下,与王疆并力攻取庐陵。
同日,海昏捷报亦至,刘景最看重的并非海昏这座城池,而是城中的太史慈及其部曲家卷,有了这些人质在手,不管是太史慈,还是其部曲,皆无能为也。
刘景急书文聘,命他马上将太史慈一家老小,送来柴桑。
刘景这里捷报频传,周瑜对此却浑然不知,江东军在沙洲休整一日夜,于次日向彭泽进发。
周瑜对豫章当前形势可谓知之甚少,出于谨慎,他并未直趋彭泽城下,而是选择临江筑营,并第一时间派遣探骑南下南昌。
事实证明,周瑜的谨慎十分有必要,第二天便有探骑回报,称赣水东西两岸,历陵、鄱阳、郧阳,乃至海昏,皆为楚贼占据,更有传言,南昌也已经失陷。
周瑜不禁大惊失色,在军帐内来回踱步,柴桑、彭泽失守,就够令他头疼了,但和探骑带回的情报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南昌沦陷这等未经证实的传言暂且放到一边,仅就已经掌握的情报,便足以令他心惊肉跳。
历陵、鄱阳、郧阳等县城小兵少,守不住倒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海昏可是太史慈的大本营,海昏也失守了,意味着太史慈败了,还是大败,以致力量衰弱到连老巢海昏都守不住了。
如果南昌沦陷的传闻也是真的,那么此时豫章或已易主。面对如此形势,莫说力挽狂澜,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一个未知数。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希望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就在这时,帐外侍卫入内禀报道:“都督,有楚使乘船前来,言奉刘景之命,求见都督。”
周瑜闻言一怔,眉头紧锁,一边猜测着对方的来意,一边同意楚使的求见。
不久,一名衣冠赫奕,风度潇洒的青年士子,捧着一个木匣,步履从容地走进帐中。
周瑜一见对方手中木匣,哪还不知其来意,顿时离坐而起。
“在下安南将军府吏习祯,见过周中郎。”习祯让身边的护卫将木盒转交给周瑜,而后朝周瑜揖道:“将军久闻足下之名,今闻足下到来,特命在下携‘厚礼’前来拜见。”
周瑜缓缓打开木匣,也就是习祯口中所谓的“厚礼”,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硝制过的头颅,周瑜一眼就认出了这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豫章太守孙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