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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六章 冬至

    却说鲁肃奉命出使襄阳,自吴郡北登船,溯江而上,越二十日抵彭泽。

    由于黄祖和江东之间仇怨极深,鲁肃没敢冒然入境江夏,以免遭到杀身之祸,他最终选择在柴桑弃船上岸,走陆路前往长沙,再通过巴丘渡江北上至襄阳。

    十一月,鲁肃终抵襄阳,一入城,便见里巷士庶,往来如云,衣服整洁,人人皆面有喜色。

    鲁肃初时不解,一算日子才恍然大悟,原来明天就是冬至了,之前光顾着赶路,竟没有觉察。

    汉代虽无“冬日大如年”的说法,但冬至乃阴极阳生之起始,所以历来有祭祖、敬老的传统,堪称汉代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冬至前后,君子要安身静体,官吏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一般至少会放假五日以上,假期之长,仅次于正旦。

    因此冬至前的这段日子,刘景变得格外忙碌,加紧处理积累的政务,以便能够安心过节。

    不过在听说鲁肃到来,刘景立刻放下手中之事,于便坐中亲自接见鲁肃,并招来诸葛亮、庞统、王粲、桓阶等人作陪。

    桓阶乃是本月初被刘景从长沙调来襄阳,刘巴则继续留守长沙,代刘景监管荆南四郡政事。

    “子敬,近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否?”刘景表现得十分热情,一见面就与鲁肃把臂言笑。

    “有劳将军挂心……”

    鲁肃心里很是感动,他去年出使长沙时,刘景就对他极为热情和看重,更是评价他:“胸怀大志,才兼文武,王佐之才也。”鲁肃由此身价倍增,连一向轻视他的张昭亦不敢再轻辱之。

    可惜随着江东军惨败于江夏,他作为策划人受到众多指责,如今在江东已然是声名狼藉。

    诸葛亮、蒋琬、桓阶等荆南旧臣,鲁肃俱都认识,特别是诸葛亮,他回到江东后两人私下还通过书信。至于庞统、王粲等后来加入者,鲁肃就不认得了。

    刘景拉着鲁肃为他一一引见。

    王粲自不必多做介绍,“出身显赫,才冠当世,名重天下”十二个字足以概括其人。

    庞统名声不显,但他能够接替潘濬出任左司马,成为刘景军事方面,仅次于军师诸葛亮的辅弼,在鲁肃看来必非凡俗。

    刘景和鲁肃说起庞统,先是宜城之战献计夺城,全歼表军,刘备、张允仅以身免。后只身入襄阳,说服刘琮举州归降,毫不夸张的说,其一人可抵万军。

    鲁肃心中佩服庞统之余,亦感到心酸,庞统初投奔刘景,即拜为左司马,庞统亦不负所望,旬月之间献良计,立奇功,有若张良遇高祖。再看看自己,投奔江东已有两年,至今仍为府吏。

    刘景邀鲁肃就坐,出言问道:“不知子敬此来所为何事?”

    鲁肃收回心思,肃容道:“十月初孙讨虏忽闻将军北破刘表,全取江、汉,刘表,孙讨虏杀父仇人也,弗与共天下;将军,江东之盟友也,为孙讨虏报父仇,孙讨虏心中感激不尽,所以特命我前来襄阳,向将军表示感谢,并祝贺将军一统荆楚。”

    刘景摇头道:“孙讨虏倒也不必如此,刘镇南乃是病薨,并非我所杀。”

    “不然。”鲁肃道:“刘表老而弥坚,若非将军灭亡其军,诛其长子、覆其基业,刘表何至于愤懑结病,呕血身亡?”

    刘景失笑,就此打住,转而道:“原本与孙讨虏相约会师江、汉,奈何事不遂人愿,孙讨虏出师未捷,今黄江夏已经归降于我,望子敬转告孙讨虏,今后你我两家就以荆扬二州为界吧。”

    黄祖归降刘景在荆州并非什么秘密,鲁肃在路上就听说了。

    尽管双方早有约定,一取南郡,一取江夏,以汉水为界,瓜分荆北。奈何江东自己不争气,打不下江夏,现在黄祖举江夏归降刘景,江东除非想与刘景反目,不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鲁肃此来,目的在于巩固盟好,本就没抱奢求,从容道:“孙讨虏承父兄之余,只有坐保江东之心,而无经略四方之志。与将军结盟共攻刘表,只为报父仇,今刘表败亡,又与将军有盟,自不会再图谋江、汉之地。”

    鲁肃顿了顿,才继续道:“今曹操暴虐无道,恐将篡汉自立,荆、扬兄弟之邦也,当戮力一心,共讨国贼,以匡汉室,届时虽桓、文之功不能过也……”

    鲁肃不愧是三国首屈一指的外交家,口才着实了得,先拿孙权年幼继位,缺少威信说事,故意向刘景示弱,降低刘景的警惕之心。再以江夏上的退让为条件,巩固盟好。未免刘景对江东生出觊觎之意,鲁肃又搬出曹操,表明后者才是刘景的心腹大敌,孙权愿与刘景联手对抗曹操,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若非刘景来自于后世,怕是就要被他说服了,可惜啊……

    刘景眉头一扬,故作惊讶道:“曹公篡汉?子敬何出此言?曹公行事虽过于暴烈,不尽如人意,然而当今之世,天下土崩,四海大坏,非申、商之法术,无以救国家、振社稷……”

    刘景话锋一转:“况且,曹公并非暴而无恩之人,闻我平定荆州,即拜安南将军,封汉昌县侯,凡有所举,无不答应……”

    鲁肃心中惊疑不定,在他的设想中,曹操是双方继续结盟的关键,可此时刘景的反应却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刘景竟对曹操赞许有加,并不敌视,双方自然也就没有了固盟的必要。

    开玩笑!鲁肃宁愿相信太阳明天早上从西面升起,也不相信这是刘景心里的真实想法。

    刘景,曹操,必不两立!

    那刘景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是想趁江东急于固盟,逼孙权做出更大让步,或者干脆对江东图谋不轨?

    就在鲁肃猜测刘景的意图时,却见刘景从身前书案上拿起一封信,让人递交给他,口中说道:“子敬,你先看看这封信。”

    鲁肃忙中断猜想,一头雾水的接过信,原来这封信是刘景从兄、绥军中郎将刘修发来的捷报:十一月初,有千余豫章贼寇自东而来,袭扰(长沙郡)醴陵县,杀掠吏民无数,刘修率兵讨平之。信的最后称,这已经是今年以来豫章贼的第三次入寇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要求

    豫章郡地处吴、楚之交,乃是江东西面之门户,由于境内山川蛮夷众多,历来民风彪悍,以强梁为能事,山越、寇盗盘踞于诸山谷,铸山冶铁,聚谷耕织,拥兵自守,对抗官府。

    汉末天下大乱,豫章亦随之陷入动乱,山越、寇盗开始频繁下山,裹挟百姓,抄略乡县。更有甚者,见西面长沙士民饶有储蓄,竞相越郡入寇长沙。

    从张羡时代起,长沙就饱受豫章贼寇入侵的困扰,刘景当初借鸡生蛋,假蔡升之手以养私军,主要便是以豫章贼寇为对手,用两年时间磨练出一支堪战之军,成为刘景崛起荆南的关键。

    刘表、张羡鏖战长沙期间,豫章贼寇更加猖狂,几乎无月不寇,直到刘景收复长沙,屡屡派兵追讨,豫章贼寇的嚣张气焰才得到有效遏制。不过今年随着刘景挥师北伐江、汉,荆南地方空虚,豫章贼寇竟又再度为患。

    其实由于刘景的出现,这个时空的豫章贼寇已经比历史上弱势不少,历史上同时期豫章贼寇可是一举攻陷了醴陵县城,饱略而去。

    要知道,那可是刘表兼并张羡,全据荆州,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的最鼎盛时期,结果仍是拿豫章贼寇没有半点办法。

    归根结底,原因不在长沙这边,而在豫章,只有豫章局势安定,民不为贼,才是根本解决之法,但此事说来容易,做来难。

    当年孙策席卷江东,豫章乃是最后降服之地,其时豫章不过粗定,很多地方仅名义上臣服。

    为此,孙策以从兄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南部为庐陵郡,以孙贲胞弟孙辅为庐陵太守,又分豫章北部六县,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守之,周瑜亦留镇庐陵。麾下宗室、大将悉留二地,由此可知孙策对豫章、庐陵的重视。

    然而孙策不久遇刺身亡,周瑜将兵赴丧,遂留吴郡,太史慈则将主要精力放在治下六县。

    孙贲、孙辅虽兄弟齐心,骁勇善战,奈何孙策身死而孙权新立,战略由进攻转为防守,二人失去外部支持,仅凭自身力量,很难彻底掌控豫章、庐陵二郡。

    后曹操以长沙为饵,诱孙贲出兵长沙与刘表为敌,孙贲因江东内部不宁,最终没有出兵。但他也没闲着,使了一招祸水西引,期间豫章贼寇频繁入侵长沙,背后都有他的身影,即便后来刘景入主长沙,孙贲亦未收敛。

    此事刘景是从被俘的豫章贼首那里得知,鲁肃却是浑然不知。

    豫章贼入寇长沙,既有豫章自身的原因,孙贲亦难逃罪责。

    “唉……!”鲁肃看完信,不禁大感头痛。去年双方结盟时,怎么绝口不提豫章贼寇的事?还不是因为那时刘景需要江东为他牵制黄祖,使荆南之军能够全力攻打刘表,与此事相比,豫章贼寇根本不值一提。如今见江东没有利用价值了,便开始找后账?

    “子敬看完了?”刘景又将豫章贼首的供词递给鲁肃,上面明确提到受了孙贲的蛊惑,直看得鲁肃脸色煞白,后背发凉。

    这供词若是真的,刘景绝对有足够的借口对江东发难。

    刘景道:“眼下刘镇南败亡,曹公非敌也,楚、吴似已无结盟必要。而孙贲纵容贼寇袭扰长沙,图谋不轨,其心可诛!若非之前北有大敌,当和睦同盟,我必亲率大军击之,相信孙贲之头颅,足以震慑豫章贼子!”

    “子敬不必多言。”见鲁肃张口欲言,刘景抬手止之,道:“子敬回去,可转告孙讨虏,如真心与我结盟固好,必当先惩孙贲,再偿长沙,而后可议。”

    刘景并没有堵死结盟之路,前提是满足他所提出的两个要求,鲁肃此时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因为他知道刘景提出的要求,江东方面很难满足。

    就说惩罚孙贲,他是孙坚兄子,曾任郡中督邮,孙坚在长沙举义兵讨伐董卓之际,他便弃职随从征伐,屡立战功。孙坚死后,由其接管余众,成为孙氏部曲统帅,直到孙策长大才让位。

    孙策平定江东五郡,而孙贲、孙辅兄弟俩就占据二郡。孙权嗣立未久,又遭败绩,威望大跌,此时正需要笼络孙贲、孙辅兄弟,以稳固江东基业,别说惩罚了,怕是半句重话都不敢说。

    至于赔偿长沙,鲁肃不清楚长沙这些年的损失情况,但他知道刘景必定会趁机狮子大开口,向江东索要天文数字的财物。

    鲁肃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仍抱万一之希望,“敢问将军,惩罚孙豫章到何等地步,赔偿长沙多少财物,才会令将军满意?”

    刘景大度地道:“孙贲虽居心叵测,到底未曾交兵,而且孙贲乃孙讨虏之兄,逼弟弑兄,有违人伦,但孙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必须罢其官位,幽禁终身,如此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刘景对鲁肃脸上的难色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长沙历年来,因豫章贼寇抄略而损失的财物难以计数。孙贲担任豫章太守已近三年,就以长沙三年租税收入做补偿吧。长沙每年岁入约八千万钱,三年合计两亿四千万钱,再加上将士们讨伐豫章贼寇的奖恤之费,就算六千万好了,江东总共赔偿长沙三亿钱即可。”

    长沙每年租税能有八千万?有没有五千万钱都是个问题。鲁肃心中嗤之以鼻,江东比荆南开发更早,江东五郡无一能达到岁入八千万。就算他的家乡徐州诸郡国,盛时能达到的也没几个。

    奈何形势比人强,鲁肃就算争辩亦无济于事,对刘景苦笑道:“将军提出的两个条件过于苛刻,孙讨虏必不会同意。”

    “同意与否,在孙讨虏,子敬只管回去转述即可。”刘景本也没指望孙权会同意,起身对鲁肃道:“我还有事,子敬远来辛苦,不妨先下去休息,稍后将军府将举行冬至酒会,到时你我再详谈。”

    “诺。”鲁肃腹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无奈告退。

第四百七十八章 黄钟

    鲁肃告退而出,并没有随府吏前往下榻之所,而是候于堂下回廊,眉头深锁,尽显惆怅。

    来之前,他对双方固盟续好的前景极有信心,此行不说有十成把握,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

    结果一见面刘景就给了他当头一棒,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盘。

    刘景后面还会改变主意吗?

    鲁肃态度悲观,盖因像刘景这样明智果决的雄主,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改变。

    不久诸葛亮从堂中出来,径直走向鲁肃,口中邀请道:“子敬,馆舍人来人往,环境嘈杂,不得清宁,不如去我家住,我妻如今尚在长沙,家中仅我一人,子敬正好可以和我作个伴。”

    “孔明盛情相邀,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鲁肃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两人本就有私交,而且诸葛亮深得刘景信任,他若能够说服诸葛亮,使其一起劝说刘景,或能令刘景改变主意。

    鲁肃语气诚恳地道:“孔明,以你之智略,不会看不出曹操对汉室的危害吧?楚、吴,乃唇齿也,同心合力,进可勤王许昌,挽救社稷,退可互为犄角,自保无虞,实有百利而无一害。安南将军不知是何缘故,竟不欲固盟续好,吴、楚若起纷争,只会让曹操渔翁得利,孔明不可不察,当劝安南将军改变心意。”

    可惜鲁肃注定要失望了,诸葛亮可谓是刘景麾下惟一一个知道刘景下一步战略方向的人。

    谋取江东已是定策,事实上诸葛亮很早就察觉到,刘景对江东,或者说对孙权抱有极大警惕。这种没由来的警惕心理在诸葛亮看来很是莫名其妙,实在看不出孙权有何值得刘景如此重视。

    诸葛亮至今仍认为,不该将江东定为下一步战略方向,然而刘景态度极其坚决,固执己见。诸葛亮只能遵从,并尽心为其筹划,以豫章贼寇问题向江东发难,就是出自他的计谋。所以,诸葛亮根本不可能被鲁肃说服。

    诸葛亮辩解道:“今非将军不愿与江东固盟续好,而是孙贲对长沙暗藏祸心,若不先去之,双方暗生嫌隙,何谈盟好?”

    “可是……”“可是孙贲真的动不得啊,鲁肃心中苦笑。

    若动孙贲,就要连其弟孙辅也一并收了,否则以两人之间深厚的感情,孙辅必举兵叛乱。

    先不说孙权有没有能力同时解决孙贲、孙辅,退一万步讲,就算侥幸成功了,丹阳太守吴景会不会兔死狐悲?堂兄弟说废就废,舅舅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孙权敢对孙贲出手,无论成功与否,都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江东大乱,届时刘景若趁机出兵江东,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孙权绝不会动孙贲。

    鲁肃叹气道:“昔秦杀白起,而诸侯相贺;赵黜廉颇,而国乃灭亡,孙豫章以宗室之亲周旋三世,功勋卓著,江东之大将也,孙讨虏断不会自掘坟墓。”

    鲁肃又道:“安南将军乃是志在天下的人,曹操不计杀子之仇招纳张绣,以显胸怀,是以天下豪杰,莫不归心。安南将军今何不为国暂释小怨,如此则江东上下感激不尽,日后必当马首是瞻。”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你需说服将军才行。”诸葛亮唯恐鲁肃继续纠缠,急忙道:“我还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暂时脱不得身,眼下距离酒宴还早,子敬不妨先回我家休息,待酒宴开始,我再派人接你前来……”

    此时诸葛亮家中无人,诸葛亮虽不在意,鲁肃却不能答应,摇头道:“不必如此,孔明,你在何处办公?我随你去办公之地暂歇,也省得来回折腾。”

    “也好。”诸葛亮颔首,随后带鲁肃前往办公之地。

    诸葛亮目前的职位是军师,而军师在安南将军府并非单纯的幕僚,而是一个庞大的独立军事机构,下辖参军数人,掾史佐吏数十人,类似于后世的参谋部,刘景的军事命令皆由此出。

    作为荆州权力最大的机构之一,军师署紧邻安南将军府正堂,占地极广,有屋舍数十间。

    诸葛亮将鲁肃安排在别室休息,自己则继续坐堂自校薄书。

    鲁肃连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确实疲惫已极,尽管满腹心事,却还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当他再度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鲁肃起身行出别室,见诸葛亮依旧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

    “子敬,你醒了。”诸葛亮放下笔,对鲁肃道,“酒宴快开始了,我正要唤你……”

    鲁肃忍不住开口劝道:“孔明,你当知为政之道,上下需各安其分,不可相侵也。你乃安南将军股肱,属吏数十,文书自有佐吏校之,何必事必躬亲?”

    诸葛亮笑道:“将军也常以此劝我,然天性如此,如之奈何?”

    这时有人在外通报宴会时间到了,诸葛亮当即起身离坐,拉着鲁肃出门,此时不惟军师署,安南将军府、荆州州部数以千百计的官吏,皆往正堂而来。

    诸葛亮在荆州,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堪比张昭在江东的地位,他所过之处,吏无大小,年无长幼,皆与其见礼。

    诸葛亮一一还礼,纵是小吏亦不忽视,遇到重臣、才俊,还会停下聊几句,并为鲁肃引见。

    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鲁肃心里也是越来越不能平静。

    如今刘景麾下人才已经和荆南时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去年他出使长沙,刘景麾下还是以荆南本地人为主,只有诸葛亮、徐庶、刘瑍等寥寥几人出身北方,就人才而言远比不上江东。

    而如今刘景不仅将整个荆州的人才一网打尽,还大举征辟寄居襄阳的司隶、兖、豫等北方士子,数量之多、人才之盛,比之江东有过之而无不及。

    “铛!铛!铛!”

    黄钟之钟撞响,声音宏大庄重,接着是律管、竽,磬、瑟、鼓亦同时奏响,皆以黄钟为准。

    诸葛亮班在朝右,率领群臣,次第进入正堂,拜见刘景,片刻间山呼海啸声席卷而来,鲁肃感受着隐隐作痛的耳膜,面色阴沉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苍梧

    刘景在襄阳举行冬至宴会时,潘濬在布山也筹办了一场宴会,不过参宴者仅三百余人,与襄阳的盛况相比,有若天壤之别。

    这也很正常,潘濬徒有交州刺史之名,实则治下不过郁林一郡,如今上任才满三个月,还未来得及施展经略,广布威恩,郁林很多地方甚至都不知其人,若非郁林太守王彊愿意听从他的调遣,怕是政令都出不了刺史部。

    王彊出身商贾,门户至贱,然其人勇鸷而有谋,沉毅而能断,有吴汉之奇。以单兵孤城,逆击张津数万之众,覆其军,斩其首,威震交域,汉夷宾服,被刘景表为裨将军,董督交州军事。

    王彊既是郁林太守,又督交州军事,是刘景所属交州权力第一人,潘濬只是空有名头而已。

    尽管王彊对潘濬极为尊重,凡有所命,无不遵从,可潘濬仍感到极不自在,他可不是一个甘于饱食安步,坐啸画诺的人,如果心中没有宏图壮志,他又何必跑来交州这不毛之地?

    所幸刘景在北方以雷霆之势迅速屠灭刘表,遣使诣许。十天前,襄阳传来喜讯,他的交州刺史一职,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承认,不再只是刘景私署。

    潘濬喜出望外,由于他的交州刺史乃是刘景僭越表举,不管是雄踞交南四郡的士燮四兄弟,还是苍梧太守史璜,都不会听从他的命令。现今有了天子背书,他总算是坐实了刺史之位。

    潘濬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外迁治所,士燮的交趾郡,乃至由士家兄弟掌控的南海郡、合浦郡、九真郡潘濬都不会去,他在王彊这里都感到不如意,若是到了士家兄弟的地盘处境必定更难。

    当初张津率军北驻郁林、苍梧,大举入侵零陵、桂阳,固然是受到了曹操的引诱,生出吞并荆南之心,但也未尝没有摆脱士燮,立足交北之念。

    日南郡位于九真之南,在交州荒域亦属穷僻之地,潘濬自然也不会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与郁林郡紧邻的苍梧郡了。

    苍梧太守史璜身体一向不好,今年以来更是诸病缠身,据说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公开露面了。

    刘景、潘濬原本的计划,是等史璜病死,再接管苍梧郡。不过现在潘濬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交州刺史,自然不必再空等下去。

    数日前,潘濬出于礼貌,派人前往苍梧广信通知史璜,他将交州刺史部改治广信的决定。

    接着也不等史璜回复,冬至过后,潘濬立即开始组织搬迁。

    临行前夜,王彊于郡府大摆筵席,送别潘濬。

    宴上,众人开怀畅饮,兴之所至,纷纷起舞相属,王彊常自感微贱,又不喜跳舞,便没有以舞属潘濬,只频频向其敬酒。

    酒过三巡,王彊已有几分醉意,举杯对潘濬道:“使君,我还是认为你不该独自前往苍梧,史璜眼下态度不明,万一对使君心怀歹意,使君岂不危矣?万一使君有个三长两短,到时让我如何向将军交代?我看还是由我亲率兵马送你上任为好。”

    苍梧之事,断不容王彊插手。潘濬摇头道:“史苍梧乃桂阳名士,素有声誉,今大病在身,能有什么歹意?何况我并非孤身一人,有百余州吏相随,两千甲士护卫,足以保证安全。”

    见王彊还要再言,潘濬则反劝道:“足下不仅是都督一州军事的将军,还是郁林太守,太守者,一郡之君也,今郁林以西,叛者、夷獠仍聚集山谷,将为叛乱,足下此时岂可轻动?”

    王彊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笑道:“此辈不足为虑,前时郁林以西不少渠帅、夷首皆随张津进犯布山,期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事后竟还敢恬不知耻向我请降,其等连同亲信三百人皆为我所斩尽,头颅至今仍悬于道旁,以为警示。若敢生乱,不过是再多添几颗头颅罢了。”

    “其等虽只是癣疥之疾,亦不可不防。”潘濬笑道,“足下若是实在忧心我的安危,不如在我入苍梧后,陈兵两郡交界,舟舰往来郁水,以为奥援。”其实他认为这么做都是多此一举,只是为了安王彊的心才提。

    “好吧。”王彊想了想,点头道,“万一有事,使君不必亲身冒险,明里可虚与委蛇以安之,暗中遣人招我,届时我必亲提大军,踏平广信,屠尽违逆。”

    “好,请满饮此杯。”潘濬举杯敬了王彊一杯酒。

    “请……”

    次日,潘濬在郁水岸边与王彊把手作别,而后率吏士两千余人,乘船沿郁水东下,广信距布山约四五百里,五日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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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家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

    因潘濬没等史璜回复就自行出发,此时迎接他的队伍才出广信不久,双方在津渡撞个正着。

    “苍梧功曹陈乾,拜见明使君。”当先一人率苍梧众吏拜道。

    “足下就是陈文凯?不必多礼,请起。”潘濬含笑打量着陈乾,他年约四旬,危冠褒衣,气度儒雅,一看就是饱学之士。

    陈氏乃苍梧冠族,世代以经学传家,陈乾祖陈钦,乃西汉经学大家,博通五经,尤善《左传》,王莽亦从其学。陈钦子陈元,少传父业,亦为学者所宗。

    陈乾曾被郡中举为孝廉,官至桂阳曲江长,几年前张津北犯零、桂,陈乾的曲江首当其冲,他自知不敌,干脆弃官返乡,太守史璜久闻其名,请为功曹。

    陈乾家世冠盖,本人亦有清誉,深为苍梧汉、夷所推崇,也只有他,才能在太守史璜病重不能理事后,稳住苍梧局势,若没有他主持大局,苍梧早就乱了。

    潘濬道:“久闻足下高名,苍梧时至今日仍能安定不乱,皆足下之功。今我初来广信,欲宣威德于交域,必要仰赖足下这般的贤才,我有意以足下为治中,也不知史苍梧是否肯割爱。”

    治中乃刺史左膀右臂,权力之重,仅次于“半刺史”别驾,陈乾当然有意治中之位,不过此事还要征得史璜的同意才行。

    潘濬听了陈乾的回答,心里对他更加看重,问道:“对了,我在郁林时,听闻史苍梧病重不起,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陈乾略一沉吟,承认道:“府君确实已病重不能理事。”

    “今四海倒悬,民人涂炭,史苍梧却能为国牧守南疆,安定黎庶,可谓有功于国家,这样的社稷功臣,岂能不为世人所知?我当上书天子,为其请功。当然,诸君皆有辅翼之功。”

    潘濬此话一出,包括陈乾在内,苍梧诸吏无不倍感欢喜。

    在苍梧诸吏的拥戴下,潘濬自南门入广信,不但百余州吏紧紧跟随,两千士卒亦堂而皇之进入城中,并第一时间接管城防。

    潘濬首先前往郡府官舍,看望抱病在床的史璜,史璜今年才五十,却被疾病折磨得瘦骨嶙峋,面容枯槁,使人心有戚戚焉。

    陈乾在旁提到潘濬将向朝廷为他表功的事,史璜听得十分感动,他一生为人清白,为政也算有方,如今百病缠身,康复无望,最在意的便是名声了,无论是身前之名,还是身后之名。

    史璜投桃报李,表示愿主动辞去苍梧太守之职,不过潘濬拒绝了,一入广信,就夺其太守之位,吃相太难看了,反正苍梧已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

    从官舍出来,潘濬立刻前往郡府正堂,并派人召集刺史部属吏、苍梧郡吏,齐聚正堂会议。

    潘濬的首个命令,就是以陈乾为治中,之后向陈乾询问郡吏中有名声才干者,陈乾一连推荐十余人,潘濬皆招入刺史部。

    苍梧虽然是交州大郡,但太守史璜素以宽仁抚慰汉、夷,不好武事,是以仅养有三千郡兵。潘濬此次赴任带来两千甲士,其中半数都参加过与张津的战事,轻而易举便兼并了苍梧郡兵。

    至此,潘濬彻底掌控苍梧,郁林、苍梧二郡由此连成一片,独霸交北,总算有了些气象。

    接下来,便是励精图治,积蓄力量,而后徐图交南。

第四百八十章 买马

    马蹄声轰隆作响,一支约五十余人的骑队自略显破旧的武关城门驰出,其等既有束发的汉人,亦有被发的羌人,皆上长下短身材,背弓跨刀,骑术精湛。

    为首者乘骑一匹白马,其身长八尺,姿容魁伟,器宇不凡,正是刘景麾下大将韩广。

    其九月中率领步骑五千,护送南阳太守赵戬北上,当然,现在南阳郡已经更名为南乡郡。

    之后花费不到两个月时间清剿贼寇,镇压不轨,帮助赵戬坐稳太守之位,继而进军武关。

    武关自董卓死后,先后数次易手,随着关中破败,武关失去战略地位,渐渐遭到废弃,时至今日,竟被一伙关中贼寇窃据。

    这伙贼寇占关为王,勒索往来秦楚的商贾,乃至急于归乡的三辅流民,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当韩广率领五千步骑进抵武关,几个贼首顿时吓得两股战战,他们一共才千余人,且甲胄不全,兵器不精,哪有据关一战的勇气,第一时间向韩广请降,生怕晚了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韩广兵不血刃占领武关,一边收编贼寇,一边修缮关防。

    此番刘景派他北上,除了镇抚南乡,驻防武关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利用他凉州人的身份,联络马腾、韩遂等关西诸将,向他们求购战马。

    这件事不管是委托商贾,还是派遣亲信,都稍显诚意不足,韩广必须亲自走一趟才行。

    待武关初步稳定,韩广便让阿仆代他统帅部众,驻守武关,他则立刻动身,仅带五十名亲卫部曲,轻装简行,前往关中。

    武关至蓝田,延绵八百里,几乎全是山路,当真是一山未尽一山迎,百里都无半里平,其道路之艰险难行,由此可见一斑。

    太平时节,武关道每隔十数里或数十里,便设有亭、驿,供旅途之人休息。当前正值乱世,亭、驿多废弃,只有商县、上雒等县城及周边乡邑可做歇脚。

    韩广一行人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即便有良马代步,也用了十几天才走出茫茫群山。

    一过蓝田,就进入了关中平原,道路变得平坦易行,但盘查也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基本每经过一地都会受到百般盘问。

    好在韩广乃是朝廷任命的裨将军,银印青绶一亮,加上一行人气质彪悍,一看就是出自西凉的秦胡兵,轻易也没谁敢刁难。

    韩广一行人横穿京兆尹,直抵右扶风槐里。

    “恭喜将军,高干、郭援率领数万大军南下,与匈奴合从,钟司隶督诸军驰援平阳,数战不能胜,汾、浍以北,危在旦夕。当此紧要关头,孟起率军赶至,渡汾水、击平阳,一战斩杀郭淮,高干奔走,匈奴请降,河朔大震。此战过后,将军之名,必将显于朝堂,为天子、曹公所重,委以西方之事。”一名身高近八尺,着大腋之衣的英朗青年站在堂上,向马腾祝贺道。

    青年身材已是极为高大,不过仍然不及马腾,马腾身长八尺余,面鼻雄异,天生奇表,却并不显凶恶,反有几分憨厚。

    马腾抚须笑道;“前时高干、郭援派遣使者前来,欲与我等结盟,共抗曹公,幸亏彦材出言劝阻,否则别说立此奇功,身家性命能否保住,都未可知。”

    青年姓傅名干,字彦材,凉州北地郡人,其乃已故壮节侯,汉阳太守傅燮之子,当年傅燮战死汉阳时,傅干年仅十三,同在城内,被主簿杨会护送归乡里,现今傅干长大,托庇于马腾。

    傅干从容道:“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以诛暴乱,可谓顺道矣;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可谓逆德矣。我等举顺除暴,岂有不胜之理?功名唾手可得也。”

    马腾听得频频点头。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槐里城外来了数十骑,为首者称是将军同乡故旧,投刺求见。

    “同乡故旧?”马腾面露疑惑,接过木谒一看,口中不禁“咦”了一声,“裨将军,关内侯陇西韩广再拜,字公辅。”

    韩广乃董卓大将杨定部曲出身,马腾则先为边军,后投叛逆,两人虽是陇西同乡,却没什么交往,甚至还不止一次在沙场上兵戎相见。而马腾也在历次大战中见识到了这位老乡的厉害,他不但勇猛冠军,胸有亦有计谋,马腾常叹麾下没有这样的大将。

    前些年马腾听说杨定南下劫掠,被刘表诛杀,以为韩广也凶多吉少,曾深为可惜,如今看来,韩广当年应该是归降了刘表。近来传言刘表已败亡于刘景之手,难道韩广是来投奔自己的?

    念及于此,马腾心下大喜,急命人请韩广入城,想想又觉不够重视,当即亲自出府相迎。

    不出片刻,韩广单骑而来,见马腾出迎,下马与其见礼。

    马腾上前拉住韩广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大笑道:“公辅,多年未见,你气度越发沉毅,看来这些年在南方颇受器用啊。”

    “承蒙安南将军看重……”韩广简单和马腾讲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马腾得知韩广效命于刘景,顿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刘景如今官拜安南将军,雄霸荆、交二州,带甲十万,兵强马壮。无论官职、地盘还是兵力,他都不及刘景,韩广又怎会投奔他。

    马腾强忍失望,问道:“不知公辅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韩广道:“将军亦知,我凉州边鄙,土地瘠薄,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机杼之饶,向以鞍马为居,射猎为业。我和麾下健儿在南方与楚人作战,既缺少战马,又不通船楫,常感力不从心,健儿多有枉死。今荆楚初定,可直通关中,我便想向将军求购良马,用于作战,安南将军也有心组建骑军,所以特派我前来……”

    “原来是为求购良马……”马腾点了点头,倒也不觉意外。

    获取良马对马腾来说,并非什么难事,且不说凉州大马,冠绝天下,单说三辅右扶风、左冯翊境内,就生活着数以十万计以“善养马”而闻名的羌人。

    这些羌人大多是桓、灵之际,“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颎平定凉州羌乱时,俘虏、招降的叛羌及家眷,未免他们再度作乱,而迁入内地,以便监管。

    此后西方无事,算是消停了十几二十年,可随着汉室衰微,这些羌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韩遂、马腾入寇关中时,右扶风羌人多有加入,李傕、郭汜共秉朝政时,左冯翊羌人也曾掀起叛乱。

    马腾是汉羌混血,其母为羌女,所以天然被羌人亲近,马腾又为人贤厚,处事公允,深得三辅羌人的信赖,羌人的良马,常人获取不易,他就简单多了。

    傅干一旁不觉皱眉,刘景才除掉刘表,夺取荆州,此时不想着罢兵止戈,与民休息,反而第一时间入关中求购良马,这等心怀异志之辈,恐非国家之福。

    见傅干神色不对,韩广问马腾道:“不知这位是?”

    马腾为他介绍道:“他乃壮节侯、傅汉阳之子,傅彦材,现在我府中任事,其性质正多谋,颇有父风,我倚之为腹心。”

    “哦?原来是忠良之后。”韩广得知对方是傅燮之子,登时肃然起敬。傅燮当年严拒赵忠,怒斥崔烈,深为天下敬仰,其战死时,自天子以下,莫不惋叹。

    “见过韩将军……”傅干亦与韩广见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辅,请。”马腾引韩广入府,两人并肩而行,马腾扭头问道:“公辅此番打算购买多少匹马?”

    韩广含笑回道:“荆州素来少马,自然是多多益善。”

    “哦?”马腾忍不住提醒道:“公辅曾为董卓将,当知董卓坏五铢钱,改铸小钱,此后钱贱而物贵,斛米至数十万,眼下关中钱币不行,以布粟为货……”

    韩广自然知道因为董卓的肆意妄为,导致关中经济彻底崩溃,已然退回到以物易物的时代。

    韩广不慌不忙地道:“将军且放心,南阳之铁,荆南之稻、江汉之布,乃至金、银、铜、漆、盐、酒……凡关中所需,荆州应有尽有。将军若对南海奇珍异宝感兴趣,也可以马易换。”

    马腾听得怦然心动,他对所谓的南海奇珍异宝不感兴趣,他最看重的是荆楚的铁、米、布。

    建安初,随着郭汜、李傕的死去,关中逐渐恢复安定,流落四方的关中民开始陆续回归,仅南阳一地,归者就达到万余家。

    然而他们的土地,或为大姓兼并,或为诸将霸占,归者无以生计,这时马腾等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难与之竞争,诸将实力大涨,马腾一次派遣万余人驰援河东,就是证明。

    麾下部曲急剧增多,固然令马腾高兴,但他也有烦恼,突然多了这么多张嘴,养活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关中农事荒废已久,短期内很难做到自给自足。

    以羌人之良马,交换荆楚之物资,马腾不仅两头赚,还能满足自身所需,简直不能再好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团圆

    而且马腾心里很清楚,刘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选择,他在关中并非一家独大,大大小小割据势力比比皆是,他们获取马匹虽不如自己优势大,然谚云:“有钱可使鬼。”况人乎?手中有钱有粮,什么买不到?

    何况还有凉州的韩遂在侧,尽管凉州路远了些,可架不住凉州出良驹,刘景安能不动心?

    是以马腾对韩广表现得极为殷勤,在马的价格上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并主动提出将交易地点定在武关,表示愿承担物资的运输工作,可谓是诚意十足。当然,这么做也是为了垄断荆州贸易,不给关中诸将插足的机会。

    韩广这次来槐里见马腾,收获之大远超预期,在槐里小住数日后,遂拜别马腾,满载而归。

    与韩广相比,鲁肃却不得不面对任务失败,无功而返的局面。冬至过后数日,鲁肃仍未能说服诸葛亮,就更别提刘景了,无计可施下,只能向刘景请辞。

    刘景挽留不得,亲至渡口送行。鲁肃乘坐的是荆州之船,自不必再绕开江夏,船只顺江而下,不倒一个月就回到了吴郡。

    当江东君臣从鲁肃口中得知,刘景提出的两个苛刻无比的续盟条件,一时间皆瞠目结舌,若真照他说的做,哪里还是结盟,这不完全成对方附庸了吗?!

    周瑜深感受辱,勃然大怒,起身道:“当年楚国自恃强大,与晋争霸,欺凌小国,曾因争桑而擅起边衅,兵伐吴国,终落得郢都失陷,楚王出逃的下场。”

    周瑜又继续说道:“我江东与荆楚续盟固好,不过是因北方未定,欲结为唇齿之邦,以观世事,若刘景就此以为我江东软弱可欺,生出不轨之念,我江东十万将士,必擐甲执兵,以待其来!区区之楚,岂足畏哉!”

    “公瑾说得好!”徐琨拍案而起道,“我江东兵精粮多,三军用命,泛舟举帆,朝发夕到,士风劲勇,善战无前,刘景若敢兴兵来犯,定叫其有来无回!”

    张昭出言道:“刘景,豺虎也!吞张津、噬刘表,兵锋无敌,鲜有败绩,诸君不可轻视。况且江夏大败而归,内乱也才平息,此时当以休养生息为上,劳师动众为下,依我之见,不如暂与刘景虚与委蛇,敷衍了事。”

    孙权忧心忡忡,听了张昭老成持重之言,脸色稍霁,出言问道:“不知张公有何建议?”

    张昭道:“刘景借豫章贼发难江东,我方亦可以此应之。将军不妨传令孙豫章,命其征剿境内贼寇,斩贼首送往襄阳,并稍给钱粮,使刘景难以发作。”

    孙权暗暗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如果刘景真有图谋江东之心,这办法是阻挡不了刘景的。孙权目光看向鲁肃,问道:“子敬,你来说说,刘景对江东究竟有没有非分之想?”

    鲁肃想也不想道:“刘景所谋并非江东一隅之地,而是整个天下。今曹操称雄北方,刘景欲与之争衡,则必取江东、巴蜀,作为根基,否则无以抗中国。”

    孙权心中苦笑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与这等人结盟,结果为虎傅翼不说,而今更面临恶虎反噬的危险,何其愚蠢也!子敬、子敬……唉!”

    …………

    十二月末,辞旧迎新之际,正是政务繁忙之时,刘景今日却难得不在府中治事,而是候于汉江边,翘首以待家人的到来。

    “来了……”

    一支由数十艘大型客船及战舰组成的船队,忽然闯入眼帘内,即将与阔别大半年的家人团圆,刘景心情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这支船队,除了刘景的家人,也带来了其麾下群臣的家眷。

    根据“保质”制度,守令、将士家眷必须要留于后方,以为人质。刘景如今已移治襄阳,群臣家眷自然要迁来襄阳居住。

    刘和、刘饶不惧寒风,站在甲板上,不住向岸边的刘景招手。船只方一靠岸,刘和、刘饶就迫不及待的下船与刘景相见。

    “好、好……”刘景看着不满弱冠,却沉稳有度的刘和,颇感欣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景原本计划让刘和在自己的起家之地酃县好好历练历练,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夺取荆北,如今移治襄阳,再将刘和仍在荆南就有些不合适了,所以便让他随同家人一起北上,转任宜城令。

    刘景又看向刘饶,笑着说道:“阿离,我在襄阳看中一青年才俊,认为可以做你的夫君。”

    “哦?是谁?”刘饶好奇问道。她可是知道刘景眼光有多高,寻常青年才俊可入不了他的眼,不然她早就嫁人了。

    刘景遥指身后人群中卓然而立的马良,道:“就是那人。”

    刘饶顺着刘景手指望去,见是一个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的美少年,顿时怦然心动,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竟然也变得害羞起来,小声对刘景道:“我全听阿兄的,阿兄替我做主就好。”

    刘景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破,随后正了正衣冠,径直上船拜见继母、嫂子。

    嫂子赖慈依旧温柔,寥寥几句温言问候,就让刘景不由心安。侄儿刘群大半年不见,个子长高一截,面上已经脱去儿童的稚嫩,转变为英俊的小少年。

    继母张氏表面上谈笑如常,心里则有些不开心。她觉得刘景如今占据荆交二州数十郡,刘和乃是他的手足兄弟,就算不分他一州,总该分得一郡吧?结果仍只给一县之地,何其薄也。

    不过以刘景今时今日的地位,张氏已不敢随意摆脸色,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生闷气。

    刘景并没有注意到继母张氏的心思,他现在满心都是妻儿,和母、嫂见过礼后,来到妻子邓瑗面前,揽住长子刘旂,对二人诉说思念之情,接着从邓瑗手中接过襁褓中的次子刘弼,见其大眼圆瞪,不哭不闹,十分可爱。

    刘景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儿子。以数月之龄跋涉千里,容色如常,此儿将来必定不凡。”

    邓瑗深以为然,和刘景感叹道:“我本念他初生体弱,不堪奔波,准备将他留在临湘,待满期岁,再接来襄阳。谁想离别之时,他在乳母怀中哭闹不止,众人皆言此子不愿与我分离,我试着抱他上船,果然哭声立止,这才改变心意带他北上。”

    “此儿虽口未能言,却是天生至孝,真天赐佳儿也。”刘景听得感慨不已,心中爱之更甚。

第四百八十二章 预言

    午后,刘景在官舍内设下家宴,除了邀请诸葛亮、王粲、邓芝、桓阶等姻亲好友外,马良这个“准妹夫”亦有幸出席。

    马良无论家世、相貌、人品、才华,皆出类拔萃,乃是冠绝沔南的少年才俊,不但刘饶一眼相中,继母张氏对他也很满意。

    事实上继母张氏早就没有了女儿的婚姻决定权,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催促刘景为女儿寻找夫家,她之前总觉得刘景对此不太上心,现在看来,倒也不是真不上心,只是没遇上好人选。

    一顿饭下来,马良、刘饶的婚事,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建安七年走到尽头,时间来到建安八年(公元203年),元日朝会,刘景在接受了麾下文武的入贺后,当即宣布放假七天。

    随后的七天时间里,刘景深居官舍,不问外事,一心陪伴在家人身边,尽享天伦之乐。

    直到第八天,刘景才重新露面,不过每天一到日入时分,他就罢政归舍,与之前专心政务,不遑暇食简直有若天壤之别。

    正月下,刘和与右长史桓阶幼妹桓湘大婚。尽管刘景一向不喜奢侈,倡导节俭,可结婚双方毕竟是目前荆州最顶级的权贵之家,即使已有所收敛,场面依旧十分盛大,襄阳为之轰动。

    二月,刘饶与马良大婚,襄阳再次为之轰动。

    同月,马腾自三辅羌人处收来马骡两千匹,遣人送至武关,由此拉开与荆州贸易的序幕。

    此番带来的两千匹马骡中,体高五尺八寸(约133公分)以上,可作军马的有近千匹,而体高在六尺(约140公分)以上,可作突骑的良马则有三百匹左右。

    羌人自然有更高的好马,不过都被马腾私下截留了,马腾倒也没有将好马全部据为己有,至少他将其中一匹七尺神骏(约160公分)作为礼物赠送给了刘景。

    且不说刘景对此毫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好马固然重要,但他现在需要的是大量的战马,只要马腾能为他源源不断送来合格的战马就行了。

    显然,马腾不仅做到了,甚至还远超刘景的预期,仅仅花费三个月时间,就为他送来千匹战马,千匹驮马、骡,效率可谓十分惊人,令刘景心花怒放。

    而当马腾方面宣称半年后,至少还会送来同样的数目,即两千匹马骡时,刘景恨不得立刻跑到关中,与其开怀畅饮一番。

    与此同时,曹操同袁尚、袁谭兄弟相持近半年之久后,终于在二月底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于黎阳城下大破其众,袁尚、袁谭率领残军,仓皇逃回邺城。

    三月,曹操顺利攻克黎阳,至此,邺城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彻底暴露在曹军的兵锋之下。

    四月,曹操挟大胜之威,进军邺城,气势如虹,一副准备彻底消灭袁氏,荡平河北的架势,冀州震怖,天下瞩目。

    消息传到襄阳,人人皆大惊失色,包括诸葛亮、庞统等才智超绝之辈,也都认为袁尚、袁谭久守之下,又遭大败,锐气尽失,士众破散,尽管邺有金汤之固,依旧毫无胜算可言,曹操统一河北的脚步,似已不可阻挡。

    与众臣的忧心忡忡不同,刘景神情自若,丝毫不见紧张之意,只见他手摇折扇,细啜清茶,之后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道:“诸君勿忧,曹孟德此番进攻邺城,必不能如意,或有大败之险,诸君且拭目以待。”

    众臣,特别是荆南出身的旧臣,都知道刘景有机鉴先识之能,最夸张的是,其过往多有惊人预言,事后无不应验,从无失手,简直就像有如神助一般。

    刘景断言曹操必败,众臣便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不说心中忧虑尽去,却也稍稍宽心。

    “将军神智天授,机虑如神,非我等所能及也,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一二?”诸葛亮虽信服刘景的先识远量,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刘景何以断定曹操必败。

    见诸葛亮一副迷惑不解,虚心请教的模样,刘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从容说道:“曹孟德为人谲诡,有智谋,临危制变,料敌设奇,鲜有不胜,尤其擅长以弱制强,这是他能够称霸中国的原因。”

    众臣皆点头表示认同。

    刘景随后话锋一转,“然其性轻佻急躁,此乃为将者之大忌,观其起兵以来历次大败,汴水之滨、兖州之失、宛城之外……无不因轻佻急躁而陷入危殆。”

    “冀州者,天下之中州也,山川襟带,原野平旷,兵强将勇,英杰所利,世祖光武兴肇于此。袁氏往日素有恩惠于冀州士民,袁尚、袁谭虽败,民心未失,敛众坚壁,犹有一搏之力。”

    “而曹孟德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与袁氏交兵以来,冀部将士多遭屠戮,以致河北缟素。冀州儿女心中恨其之深,纵然倾尽黄河之水,亦难以洗刷。”

    “今邺城军民同心,众志成城,曹孟德若轻敌躁进,攻打邺城,必定会碰得头破血流。”

    刘景最后道:“曹孟德如果能够忍住轻躁之心,暂时罢兵,外无压力,袁尚、袁谭必起内讧,河北殊死之决心,自然土崩瓦解,届时再出兵,平之不难。”

    众臣听罢,皆叹服,当然,也有人将信将疑,毕竟曹操现在占据绝对优势,大不了无功而返,怎么也看不出有落败的危险。

    五月,曹操自河北退军,还许都,下《军败令》。

    襄阳众臣听说消息后,哪还不知刘景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纷纷跑来祝贺刘景,不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刘景脸上毫无喜色,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随着曹操的撤军,不再威胁河北,袁尚、袁谭那两个蠢货必定会再度自相残杀,最终引狼入室,白白便宜了曹操。可怜袁绍一世英雄,生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曹操明后年就将统一冀、青,我也要赶快行动了……”刘景登高遥望东方,喃喃自语道。

第四百八十三章 定议

    和历史上一样,曹操前脚才退出河北,袁尚、袁谭后脚就打了起来。起因是袁谭以追击曹操为由,向袁尚索要兵马、铠甲。

    袁尚可不傻,对方明显是存着吸他的血,以壮大自己的心思,若两人兄弟和睦还好,现在两人面和心不和,早晚必有一战,他岂会做出资敌的蠢事来,所以既不许兵,也不给甲。

    见袁尚一毛不拔,袁谭不由勃然大怒,谋士郭图、辛评为了一己之私,从中挑拨离间,直接导致袁谭愤而起兵,反攻邺城。

    双方大战于邺之外门,袁尚尽管年轻,却骁勇善战,前大挫曹操之锋,今又大败袁谭之军,袁谭连黎阳都不敢再回,引败兵向东逃往渤海南皮。

    渤海郡属冀州,乃是袁绍的起家之地,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名为郡,实则与州无异。袁尚怎肯让袁谭窃据,不久即亲率大军追至南皮,袁谭再次大败,不得不放弃渤海,退保平原。

    平原郡属青州,却位于黄河北岸,是青州的一块飞地,袁尚收复渤海后,乘胜南下进攻平原,誓要将袁谭彻底逐出河北。

    袁谭自恃年长才高,袁尚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无知小儿罢了,尽管屡战屡败,犹不肯认输,在得到别驾王修的支援后,更不肯回河南,据守平原,死战不退。

    然而袁谭到底是孤军,不比袁尚背靠冀州,兵多粮足,到八月时,袁谭渐渐有些顶不住了,思来想去,竟听信谋士辛毗的意见,试图借曹操之手,压制袁尚,辛毗自告奋勇,为袁谭出使许昌,向曹操求和、请援。

    殊不知辛毗早已有脱离袁谭,归附曹操之心,其一入许都,立刻将河北情报全部告知于曹操,并献上攻取河北的方略,力劝曹操应袁谭之邀,出兵河北。

    荀攸、郭嘉等心腹谋臣也都认为二袁相争,乃自取灭亡,平定河北的时机已到,因此曹操当机立断,再度出兵攻打黎阳,击袁尚之必救,解袁谭之困厄。

    就在曹操率军北上救援袁谭之际,荆州却在忙着秋收事宜。

    荆南地区在连续两年获得大丰收后,今年荆南多处皆生水患,导致谷物歉收,所幸前两年天公作美,加上刘景又曾禁酒节粮,因此民有余粮,国有积蓄。

    荆北地区去年饱经战乱,短短一年时间很难恢复元气,好在南乡郡被刘景收归治下,关中流民聚集沔水两岸,广种粟麦,今年收成不错,收租三十余万斛。

    荆南之稻,皆送往长沙屯储;荆北之谷,皆运往江夏积存,一时间,舟船充塞江面,辎车填满道路,首尾相衔,络绎不绝,这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事实上早在去年时,刘景“拒绝”与江东续盟固好,襄阳众臣便猜出刘景有吞并江东之志。

    不久刘景对外透露了接下来的战略方向,正是江东,荆州上下围绕这个计划开始全力备战。

    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首先是清剿境内寇盗、蛮贼,既可消除内部隐患,又能起到练兵之效。

    清剿行动足足持续了大半年时间,称得上硕果累累,不仅地方大安,更收民三万余户,得精兵五千,引为部曲,以供驱驰。

    同时刘景又命人尽起储材,兴修舟舰,开矿冶铁,锻造铠兵,通市关中,购买战马,经过大半年全力生产,军资器械,堆积如山,足以支撑大战之所需。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有东风,也要创造一个出来。

    八月底,荆州秋收基本结束,驻扎在各地的大军开始源源不断向襄阳、江夏、长沙聚集。

    就在这时,忽有豫章贼越境入寇长沙安城,旋遭歼灭……

    今年以来,豫章太守孙贲唯恐刘景借豫章贼之事向他发难,开始对盘踞在诸山谷中的山越、贼寇展开疯狂进攻,甚至为了取得最大效果,联合胞弟庐陵太守孙辅一起行动,不可谓不卖力。

    然而豫章境内多山,尤其是与长沙交界处,有着诸多山脉,延绵千里,山越、贼寇往山中一钻,一时间又哪里剿得完。

    豫章官兵的围剿,逼得山越、贼寇不得不将目光转向西面的长沙,此时只要刘景让防线稍稍卖个破绽出来,引豫章贼自投罗网,如此东风自然就到手了。

    有了开战借口,于是刘景大招群臣会议,不但两府(安南将军府、刺史部)大吏悉数到场,四方屯将也大多赶回襄阳出席会议,包括驻守武关的韩广。除了远在荆南的刘修、习珍等将外,惟有江夏的甘宁、刘祝,正整训兵船,全力备战,未曾回来。

    刘景今日脱去褒衣危冠,改服戎装大冠,按剑坐于高堂之上,目光环顾堂下数十名文武。

    将军府军师诸葛亮、右长史桓阶、左司马庞统、右司马李严、东曹掾王粲、西曹掾韩暨、主簿蒋琬、主记刘廙、司直司马芝、从事中郎韩嵩、傅巽、崔钧,参军事杨仪、刘敏、庞林……

    偏将军刘宗、裨将军蔡升、韩广、黄忠,上庸太守中郎将刘亮、中郎将马周、魏延、霍峻、冯习、高翔、文聘、于征、单日磾,校尉申仪、梅敷……

    刘景以军事起家,在整合了荆北才俊、流寓之士后,如今麾下当真是战将如云,谋臣似雨。

    大堂内如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在默默等待刘景开口。

    终于,刘景声音响彻于堂内:“我自起兵以来,南取交州,北并江汉,所向无敌,未尝遇阻,惟豫章贼常入寇为患,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实在可恨!”

    刘景愤道:“豫章贼之所以屡禁不止,关键在于背后有人扶持,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豫章太守孙贲。去年鲁子敬来使,我让其转告孙仲谋,罢免孙贲,清剿豫章贼,补偿长沙损失,结果等了大半年,只等来几颗所谓的贼帅首级。近日,豫章贼又入寇安城,简直欺人太甚!我决意亲率大军,进讨豫章,诛杀孙贲,彻底根绝匪患!不知诸君有何建议?”

    刘景虽意在吞并江东,但却不能明说,哪怕以豫章贼为借口出兵,理由也稍显站不住脚。

    而且,孙权的正式官职是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孙贲则是征虏将军,领豫章太守,两人虽为君臣,实际上并无统属关系。

    刘景只言讨伐孙贲,表达的意思是此次出兵只针对孙贲一人,无意与孙权为敌。若孙权派兵支援孙贲,便是他主动挑衅,到时刘景就可名正言顺攻打孙权。

    庞统率先发言道:“孙贲此贼,先是攀附逆贼袁术,攻烧州郡,戕害守刺;后窃据豫章之地,心怀不轨,侵扰长沙。之前荆楚未定,只能暂时忍之。今荆楚已定,兵甲已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将军不可再放任孙贲继续为害,当尽快统帅三军,沿江东下,夷灭此贼!”

    诸葛亮颔首道:“将军素有振兴社稷之心,欲北上中国,入卫王室,孙贲此贼,非除不可。”

    韩嵩忧道:“孙贲,孙权之兄也,豫章,江东之外屏也,我军攻打孙贲,孙权必定来救,届时大战一起,连年兵伐,士卒亡多,仓库殚尽,何益于国家?”

    韩嵩乃刘表旧臣出身,又心向朝廷,所以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与诸葛亮、庞统等人截然不同。

    “不然。”王粲立即出言反驳道:“当初越王无彊妄信谗言,无故兴兵楚国,最终兵败于楚,身死国灭!孙权若袒护孙贲,无彊的下场,就在眼前!”

    “王东曹岂不闻兵者,国之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韩嵩当即和王粲争论起来,不想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顷刻间便遭到诸葛亮、庞统、邓芝、李严等一众人的围攻,甚至就连年轻且无资历的杨仪,也敢公然跳出来打他的脸。气得韩嵩险些背过气去,他一向自负楚国之望,何曾遇到过今天这样的窘迫。

    眼见双拳难敌四手,韩嵩急忙以眼神示意傅巽,傅巽却装作没看到,嘿然不语。

    傅巽过去确实倾向于许都,可那是因为刘表无王霸之才,非拨乱之主。与之相比,刘景龙章凤姿,英杰盖世,同符高、世,真可谓乱世明主也。

    当今之乱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既然有幸遇到明主,傅巽自然想要尽心辅佐,共图王霸之业,异日名刻竹帛,垂于后世,荫及子孙,岂不美哉?

    “唉!竖子不足与谋!”见傅巽不吭声,韩嵩不由暗骂道。不过他也意识到了,荆楚上上下下皆有意征讨豫章,此乃大势所趋,自己出言反对,完全是螳臂当车之举,根本改变不了结果,所以韩嵩索性不再开口。

    其实堂下之人,也不乏抱有和韩嵩一样心思的人,无奈他们势单力薄,加上亲眼目睹韩嵩的遭遇,哪还敢表达真实想法。

    见韩嵩钳口沉默,堂下再无反对声音,高坐上首的刘景再度开口道:“既然诸君都认为豫章可伐,近日我将亲率水步大军,进讨豫章……”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丹阳

    刘景又道:“我走之后,襄阳由桓君、赖君、伯苗秉事。”

    右长史桓阶、正议校尉赖恭、襄阳太守邓芝齐齐出列道诺。

    刘景选他们三人守襄阳,除了能力之外,桓阶是弟弟刘和的妻兄,赖恭是嫂子赖慈的兄长,邓芝是妻子邓瑗的族兄,三人全都和刘景有姻亲关系。只有此三人替他看守家门,他才能放心的领军出征,而不以后方为念。

    接着刘景视线投向刘宗,嘱托道:“从兄,韩公辅、文仲业皆会率军南下,从征豫章,北方之事,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

    刘宗一时怔在当场,久久无言,他过去一直都是刘景麾下水军第一主帅,直到刘景入主襄阳,以他为章陵太守,镇卫北方,防备曹操,他才交还水军兵权。

    此次攻打豫章,水军无疑将是主力,他本以为自己会是水军主帅的不二之选,结果刘景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韩广、文聘都带上了,却惟独没有带上他。

    刘景见刘宗神情不豫,似有不快,未免他心生芥蒂,柔声解释道:“从兄精于水战,若为军之前部,必可击败江东舟师。”

    刘宗闻言脸色稍霁,刘景话锋一转道:“然今征豫章,大军尽出,后方空虚,若曹孟德此时派军潜出宛城,进窥沔南,荆楚纵有山川之险,金城之固,亦不足恃也,基业或有倾覆之危。必须要有一位上将,总统内外,以备不测,此人非从兄莫属。”

    刘宗手抚短髭,终于展颜,刘景的顾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曹操性谲诡狡诈,说不准真能干出偷袭荆州这样的事情来。而他素有威名、将略,又是刘景的宗亲,谁能比他更适合留镇荆州?

    想到这里,刘宗心中有了决断,颔首道:“好,仲达只管安心东行,我必紧守门户,曹孟德若亲来,我当为仲达拒之,曹孟德若遣将来,我必为仲达破之。”

    “善。”刘景拊掌笑道,“有从兄守家,我可无忧矣。”

    说到曹操,桓阶提出心中的顾虑,“此番出兵,到底是征讨他国,是否遣使诣许?如事先不通知朝廷,似有僭越之嫌,如通知朝廷,又恐为曹公所拒,届时失大义之名,凭何讨罪?”

    “《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庞统从容言道:“将军被国家授予安南将军之职,委以安定南疆之任,尊奖王室,讨伐无道,本就是职责所在,不必禀报许都,只需在出兵前,派人前往九江合肥,通知扬州刺史刘馥即可。”

    庞统的建议,令众人眼前一亮,刘馥乃曹操所属扬州刺史,据淮南九江、庐江二郡,正是豫章太守孙贲名义上的顶头上司。

    刘景出兵讨伐孙贲,不管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刘馥一声。

    而且,不同于曹操,刘馥既没资格,也没能力干涉刘景,必须上报许都,由朝廷定夺,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时间,到那时刘景怕早就打进豫章了。

    刘景心里暗暗盘算着有没有可能以豫章太守之位作为诱饵,拖刘馥下水,若他肯公开反对孙权,当可起到分化江东之效。

    不过此事多半没戏,因为决定权不在他,而在曹操手中。

    曹操断然不会坐视他吞并江东,在河北袁氏尚未平定之时,多半会指使刘馥声援,乃至联合孙权,共同抵御他的侵袭。

    虽注定为敌,但使者还是要派的,刘景目光扫过堂下众人,问道:“谁愿为我出使合肥?”

    “将军,仪愿往。”杨仪起身离席,自告奋勇的请命道。

    他之前参加科考,仅列第十,自觉名位低于预期,事后又不见重用,是以急于立功自效。

    刘景对他早有安排,摇头拒绝道:“威公有军戎才略,此次将随军师出征,不能为使。”

    “诺。”杨仪知趣的退下。

    “将军,祯愿使合肥。”习祯继杨仪之后,毛遂自荐道。

    习祯有风流,善谈论,的确是出使的上佳人选,刘景颔首道:“好,就由文祥出使合肥。”

    接下来刘景又逐一询问役夫、军资、粮秣诸事……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正当刘景准备结束会议时,突然接到武关阿仆来报,马腾第二批马骡到来了,和之前大体相当,总计约两千匹,军马、驮马各半。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刘景本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马腾竟赶在出兵前,送来了急需的军马。

    要说马腾也确实是一个守信之人,说半年后会再送来至少两千匹马骡,就真的说到做到。

    《孙子兵法》上说:“军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当前大战在即,粮乃兵家之性命,此时肯定不能再拿出做交易,铁器也要有所限制,空出的缺口,就以金、银、南海珍玩弥补。

    马腾虽不好南海珍玩,可关中大姓、军将、羌长则喜者多矣,可谓宝贝万分,根本不愁销路。

    …………

    荆州今年以来,一直在全力备战,尤其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已经连掩饰都懒得做了,江东方面又不是瞎子,岂能没有察觉。

    去年的江夏大败、国内动荡,令江东元气大伤,如今远未恢复元气,心里并不愿与刘景开战,然而这却由不得他们决定,只能空竭民力,修缮舟船,增作器械,广积军资,以备攻守之用。

    八月末的一天晚上,孙权刚刚忙碌完政事,正打算解衣就寝,忽闻外弟吴祺在门外大哭求见,孙权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吴祺乃舅父吴景次子,一直随吴景居于丹阳,今奔数百里,大哭求见,必是坏消息无疑。

    “舅父近来抱病,莫非……!”念及于此,孙权心急如焚的奔出寝室,赶往大堂去见吴祺。

    孙权一出来,吴祺立刻扑到他面前,伏地大哭道:“外兄,大人、大人……他去了!”

    孙权内心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一时间悲痛万分,一边扶起吴祺,一边涩声问道:“舅父正当壮年,何以弃我等而去?”

    吴祺垂泪道:“大人前奔姑母之丧,便哀痛毁身,近来又染上恶疾,由此一病不起……”

    吴景少失父母,是由吴夫人一手带大,姐弟俩有着极深的感情,对于亦姐亦母的吴夫人的离世,吴景悲伤至极,以致身形瘦损,染疾亦未尝没有此原因。

    孙权听罢更添悲恸,心中叹道:“今有大敌在侧,对江东虎视眈眈,直欲吞之而后快,尚未交锋,先失臂助,如之奈何?”

    孙权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稍稍安慰了吴祺两句,便立刻派人召文武前来商议对策。

    门下值守者四散而出,没过多久,张昭、周瑜、朱治、徐琨、吕范、鲁肃等人相继到来。

    江东众臣闻吴景病卒,皆为之色变,孙权叹道:“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豫章三郡邻接,周旋数千里,乃必守之地,万万不容有失。今舅父遭遇不幸,而二子未冠,难承大任,诸君认为,谁可为丹阳太守?”

    丹阳不但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且民风彪悍,好武习战,高尚气力,乃天下精兵之所在,孙权绝不会将它交到外人之手。

    众臣也都知道这点,所以首先考虑的就是孙氏宗人、亲戚。

    “昭义如何?”张昭沉吟片刻,提名昭义中郎将孙静,他乃是孙权的叔父,为人宽厚有智谋,足以担当丹阳太守的重任。

    “大人志不在此,我亦不能屈也。”孙权摇头否决道。虽然其长子孙暠在他嗣立之初,曾觊觎其位,但孙权对叔父孙静还是非常信任与尊敬的,问题在于孙静一心隐居,不愿出来做官。

    周瑜则提名徐琨,后者当年随孙策征战江东,丹阳就是他打下来的,也曾担任丹阳太守,后吴景自广陵归吴,才取而代之。由他继任丹阳,再合适不过。

    徐琨也认为非自己莫属,结果孙权再度否决道:“外兄,吾之腹心也,当居中持重,议计军国大事,不可授以远任。”

    徐琨麾下部曲众多,皆丹阳精锐,孙策在世时,便对他颇有忌惮之意,不欲其在外独任,而招回身边听用。孙策尚且如此,孙权自然也不敢放徐琨外任,更何况还是丹阳这等至重之地。

    孙权连拒二人,众人一时默然,朱治开口道:“古人云:‘举贤不避亲仇。’我推荐叔弼。丹阳多宿恶之民,放逸山险,则为劲寇,将置平土,则为健兵。叔弼骁悍果烈,有父、兄之风,由其担任丹阳太守,必可除劲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锐……”

    叔弼指的是孙权三弟孙翊,其表字叔弼。朱治作为吴郡太守,曾举孙权、孙翊二人为孝廉,是二人的举主,所以在推荐孙翊时,才有举贤不避亲仇之言。

    孙权心中亦属意孙翊,询问堂下众人意见,皆曰可,当即决定以孙翊为丹阳太守。

第四百八十五章 誓师

    决议即定,孙权命人去请孙翊,不一刻,孙翊绛衣冠剑,飞步而来,其不但性格有孙坚、孙策之风,相貌也肖似父、兄,体躯健壮,姿容魁杰,颇具威仪。

    孙权绕案而出,来到孙翊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告知舅父吴景病死的消息,打算让他接替舅父的位子,以偏将军领丹阳太守。

    孙翊听罢,一时间悲喜交加,五味杂陈,悲的是舅父不幸离世,喜的是终于能够得掌大郡。

    他今年方及冠,正是急切想要建功立业的年纪,常有将数万兵,驰骋沙场之念。可孙权却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其纵有万丈雄心,亦无处施展,心中常感郁郁。如今出镇丹阳,天下精兵,皆归于己,何愁不能展翼翱翔?

    看着孙翊悲喜形于色,缺少城府的模样,孙权暗暗摇了摇头,三弟天性峭急,喜怒快意,不加掩饰,和父亲、兄长简直如出一辙。不过话又说回来,孙翊本就继承了父、兄的骁勇果烈,若再有深沉心机,现在做主江东的可能就不是孙权,而是他了。

    好在荡寇中郎将程普驻扎在丹阳石城,武锋校尉黄盖守春谷长,有这两位追随孙家三世的老臣扶助孙翊,令孙权安心不少。

    孙翊可不知孙权内心的担忧,就算知道了也多半会不以为然,自矜地道:“弟愿往丹阳,施惠政、揽贤才,收吏民之心;讨除寇贼,清郡界之污秽……”

    孙权重重拍了拍孙翊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丹阳,天下剧郡也,好乱难治,弟当谨慎。程公、武锋,俱在丹阳,可为依靠,有事可书信询之。”

    “诺。”孙翊口中应道,随后与孙权把臂作别,踌躇满志的返回家中,令妻妾侍婢收拾行囊,次日一早,便带着家眷、部曲,与外弟吴祺一起前往丹阳。

    路上,孙翊一直在思考人才问题,就像孙权所说,丹阳乃是剧郡,民刁夷恶,极难治理,这就需要贤才的辅佐。而他手下骁勇善战者不在少数,可要说治理之才,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途经吴郡与丹阳边界时,孙翊猛然想起一事,吴之才俊妫览、戴员,似乎就隐匿于附近。

    妫览、戴员乃是前吴郡太守盛宪所举孝廉,盛宪会稽人,以才器名重天下,深为孙策所忌,后被孙权杀死。妫览、戴员作为盛宪故吏,不愿服侍孙权这个杀主仇人,二人俱亡匿山野。

    盛宪有知人之鉴,又能提携后进,在任职吴郡期间,举荐了很多贤才,如妫览、戴员、高岱等。可惜高岱亦被孙策冤杀,由此可见,孙氏在夺取江东的过程中,杀戮了多少名士豪杰。

    孙翊对二兄的做法不置可否,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他认为妫览、戴员皆吴之英俊,弃之不用,太过可惜。

    而且放任他们这样的人处于江湖之中,对孙氏的统治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不如招致麾下,为己所用。

    孙翊性峭急,少顾虑,想到就做,孙翊招来部曲中有认识妫览、戴员二人者,携礼相请。

    妫览、戴员并非孑然一身,当初随他们迁居山谷,耕植自给的就有三百余家,后来又陆续有民人举家来投,而今已近千户。

    妫览、戴员虽居山中,却一直关注着江东的局势,刘景对江东的觊觎已是路人皆知,二人都不是甘于平凡之辈,现在就盼着刘景赶快出兵攻打江东,讨伐孙氏,他们好箪食壶浆以迎义师。

    所以,当妫览、戴员得知孙翊有意请他俩出山,第一个反应,竟是以为这是孙氏设下的骗局,想把他们骗出山再杀掉。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难道,孙翊真有意请他俩出山?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猜到真相的二人,不由面面相觑,这孙翊的胆子也太大了,当初孙策就是被许贡门客刺杀,孙翊居然不吸取教训,还想招揽他俩?难道他就不怕他俩刺杀其兄弟,为故主盛宪报仇吗?

    妫览、戴员以需要考虑为由,暂时屏退使者,关起门来合计。

    其实没什么好合计的,他俩实力有限,按照正常发展,只能充当看客,箪食壶浆迎接刘景。

    今若答应孙翊的出山邀请,必受重用,好好谋划一番,或有机会夺取丹阳,届时献给刘景,甚至割据一方,亦未必不可。

    二人几乎没有多做讨论,就达成了共识,数日后,将部曲千余家,前往宛陵,拜见孙翊。

    对于妫览、戴员率众来投,孙翊大喜过望,当即以妫览为大都督,戴员为郡丞,分掌军政。

    …………

    九月一日,两千匹马骡运抵襄阳,驮马骡刘景平均分给诸营,战马则集中配给黄忠、韩广。

    刘景原有战马八百余匹,今年先后两次从马腾处获得战马约两千匹,如今已有战马两千八百余匹,分作五营,每营在五六百不等。

    此次出征江东,刘景将投出四个营的骑兵,以期在对阵缺马的江东军时收到奇效。

    九月三日,刘景大集水、步、骑三万人,于襄阳城外誓师。另外江夏、长沙各有万人,进攻豫章的兵马多达五万之众。

    要知道整个荆州的总兵力,也就在八万人左右,刘景一次投入八分之五的兵力,对豫章、庐陵二郡,显然是志在必得。

    刘景站在高台之上,朗声宣读讨孙贲檄文,此文是由文采冠世,下笔成篇的王粲亲自撰写。

    王粲半点不留情,将孙贲依附袁术,助纣为虐的黑历史全都扒了出来,甚至就连私德都不放过,直斥其抛妻弃子,以最华丽的辞藻,将孙贲骂得狗血淋头。

    宣读完檄文,刘景又祭祀求福,接着卜之守龟,卦象大吉,预示着此次出征,必将获胜,三军咸悦,高呼“万岁”。

    誓师完毕,刘景率军登船,汉江之上,弘舸连舳,巨槛接舻,帆旗蔽日,蔚为壮观。

    大军顺汉水南下,至猪口,诸葛亮与大军分开,自将兵船万人,入夏水至江陵,奔赴长沙。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主力

    诸葛亮身体伏于书案上,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的豫章地图,其上详细记录了豫章、庐陵二郡之山川、县、乡邑、关要,乃至里程,制作极为精良。

    这幅地图过去一直收藏于豫章郡府主记室,诸葛亮叔父诸葛玄曾任豫章太守,诸葛亮少年时代就见过此地图,后诸葛玄被朱皓所逐失官,将此图献给刘表,如今又辗转回到诸葛亮手中。

    这幅地图诸葛亮已研究不下千百遍,特别是近期以来,更是将此地图置于寝室内,早晚观看研究,上面每一处山川、城邑,诸葛亮皆烂熟于心,就算让他重新绘制一幅,想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很多人都以为,刘景亲自率领的水陆大军,将是攻打豫章的主力,实则不然。

    根据己方打探到的情报,江东军去年江夏大败,死者万计,丧舟数百,尽管损失惨重,却也从黄祖那里获得了拍杆技术。

    目前江东军战船已大量装备拍杆,尽管尚未经历大战考验,但在技术上已经与刘景军没有差别。加上江东军将士惯习水战,如果在江上与之硬碰硬,就算取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因此,刘景率领的大军,目的不在攻打豫章、庐陵,或与敌人决战,其主要任务有二:

    一是夺取豫章北部重镇柴桑,将孙贲、太史慈兵力引出。

    二是扼守彭泽,封锁长江入赣入口,挡住孙权的水上援军。

    这两个任务,都是为了给真正的主力创造进攻的有利条件。

    没错,此次攻打豫章、庐陵的主力,正是诸葛亮所率之军。他将率领兵船万人归长沙,而后会合荆南之众,出醴陵,由陆路进攻豫章腹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景调裨将军蔡升、黄忠,中郎将刘亮、魏延、霍峻、单日磾、习珍等七将,归入诸葛亮麾下。又调南郡太守徐庶、参军杨仪、刘敏、司直司马芝等,参谋计议。

    刘景率领数万大军给诸葛亮打掩护,做陪衬,又尽遣猛将谋臣辅佐,其信任至此,可想而知诸葛亮身上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诸葛亮都没脸回去见刘景了。

    “军师,到津乡了,渡口有人相迎,似是徐南郡。”

    诸葛亮边看地图,边思考策略,神情异常专注,连杨仪进入庐室都未察觉,直到后者出声。

    诸葛亮一听徐庶来迎,立刻起身出庐室,立于甲板,果然看到渡口聚集了一群人,为首者脸庞隐隐可见,正是好友徐庶。

    船只一靠岸,诸葛亮就迫不及待的下船,与徐庶握手言欢,两人上次见面还是正旦之时,一晃大半年不见,分外想念。

    寒暄过后,诸葛亮笑着问徐庶道:“俗语云:‘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守、刺之令,犹胜天子之诏。元直在南郡,专政一方,信理庶绩,举善除恶,威福由己,今却入我麾下,受军旅奔波之苦、策画筹度之累,不知心中可否有怨气?”

    徐庶没有在意诸葛亮的调侃,淡然回道:“孔明还不知我的志向么,乃辅佐将军以成王霸之业耳。将军认为我治郡有益,我便治郡,将军认为我治戎有益,我便治戎。在我心中,二者并无高下之分,又何谈怨气?”

    “相交至今六七年,元直之言,总能予我启诲。”诸葛亮先是感慨一声,接着夸赞好友道:“元直刚毅明断,处兹不惑,明于将略,有你在旁助我节度军戎,规画分部,我可无忧矣。”

    徐庶笑道:“我今为孔明帐下吏,孔明认为我可任,只管吩咐便是。”徐庶知道渡口人多眼杂,绝口不提军中之事,问诸葛亮道:“孔明进不进江陵?”

    诸葛亮肃容道:“夫为将之道,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食未熟,将不言饥;军幕未施,将不言困,总之,为将者当与士卒同也。我为一军主帅,安能弃将士于野,独自入城中休息?”

    徐庶早知道诸葛亮不会同意,道:“我已命人在津乡备下饮食,将士上岸,即可就餐。”

    诸葛亮称谢。就像他之前所说,将士用餐,他方用餐,将士安寝,他方安寝。次日,诸葛亮即率军登船,顺江而下长沙。

    …………

    却说刘景在猪口与诸葛亮分别,继续沿汉水而南,至夏口,甘宁、刘祝皆驻军于此,黄祖亦率江夏文武,自沙羡赶来迎接。

    刘景看着胡须花白却体躯健壮的黄祖,笑道:“黄江夏近来为征讨豫章筹备,调派民夫、舟车,运转军资、粮秣,可谓劳苦功高,着实辛苦了。”

    黄祖面露怒容,恨道:“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三人,皆狼子野心,孙坚侵寇襄阳,为我所斩,孙策、孙权亦觊觎江夏,相继来攻,我荆楚男儿,死于其父子三人之手者,以数万计,此血海深仇,虽十世不能忘也。闻将军欲举兵讨伐江东,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几不能眠,恨不得亲自驾船楫棹,痛杀江东贼子!”

    刘景含笑道:“黄江夏虽老当益壮,可到底年纪大了,当镇守后方,武事交给小辈即可。此次子弋将随军出战,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黄江夏楚国名将,子弋亦有父风,必能讨贼建功。”

    子弋即黄祖长子,房陵太守黄射,他将作为江夏军的主将,统领江夏兵船随刘景征战豫章。

    黄祖知道儿子的斤两,他只是江夏军名义上的主将,实际领兵者乃是其麾下都督苏飞。

    黄祖为刘景介绍道:“将军,此人名苏飞,乃我麾下都督,从我征伐多年,数救我于为难,为人勇毅有谋,可堪大任。”

    苏飞年近不惑,面容粗犷,浓髭密髯,形貌威武,任谁看了,都要赞叹一声真伟丈夫也。

    “足下就是苏孟扬?”刘景对苏飞的第一印象极佳,道:“兴霸屡屡向我推荐足下,称你治军严整,尤善水战,有大将之才,异日举兵伐吴,可为前部。”

    或许是性格相合,或许是英雄相惜,甘宁、苏飞仍然如历史上一样结为好友。不过两人的境遇却已是完全不同,历史上甘宁在黄祖麾下,郁郁不得志,惟苏飞重之爱之。如今苏飞沦为降将,甘宁则多次向刘景举荐他。

    苏飞向甘宁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冲刘景军礼肃拜道:“蒙甘将军看重,飞不才,愿为大军前部,陵波而进,扫清吴贼!”

    “好,”刘景颔首道,“就以足下为前部,望足下扬我军威。”

    “诺。”苏飞沉声应命。

    翌日,刘景合甘宁、刘祝、苏飞诸部,总计三万人,一时间大船截江,千帆竞发,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向着豫章进发。

第四百八十七章 盛匡

    习祯奉刘景之命出使扬州,比刘景先行出发,由于楚、吴开战在即,水道断绝,习祯只能沿着长江北岸,走陆路前往合肥。

    习祯踏入庐江地界,沿途所见,尽是一片残破荒凉的景象。

    庐江郡自袁术时起,就饱经战乱之苦,百姓多逃亡。

    三年前孙策所置庐江太守李术,见孙策身亡,遂不尊江东号令。孙权有意拿其立威,举兵攻灭之,以族兄孙河为庐江太守。

    不过由于庐江郡尚有梅乾、雷绪、陈兰等拥众数万,割据一方,加上孙权新立不久,江东内部未稳,无力兼顾庐江,因此尽弃江西之地,徙民归于江东。

    刘馥出任扬州刺史以来,造城邑、立学校,广屯田、兴农事,颇有政声。但他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九江郡,对庐江郡则是以安抚为主,只要梅乾、雷绪、陈兰等人尊其号令,不为叛乱,刘馥也就默许他们割据庐江。

    当前庐江郡的形势,和关中颇为相似,地方上割据势力远强于郡县,这样的环境下,百姓根本没法安心生活,庐江好好一处膏腴之地,就此沦为荒凉之所。

    相比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庐江百姓,九江百姓过得就好多了,至少他们能够安心耕织,而不必担心遭到贼人劫掠伤害。

    习祯沿施水北上,在抵达与肥水的交汇处,合肥赫然在望。

    合肥和襄阳一样,过去都只是普通县城,因寿春屡遭兵祸,毁弃无余,刘馥乃改治合肥。

    合肥城虽小,战备却十分周全,深沟高垒,楼橹林立,纵然数万之众来攻,亦足以自守。

    习祯车乘来到城门前,投以谒刺,守门吏见是荆州来客,不敢怠慢,急忙入郡府通禀刘馥。

    刘馥此刻正和别驾蒋济、主簿盛匡商议兴治茹陂。

    这两年刘馥在芍陂修筑堰堨,灌溉稻田,九江官民皆受益,因此刘馥打算再接再厉,兴治茹陂,使庐江百姓也能受益。

    听到有荆州使者前来求见,刘馥颇感诧异,看向蒋济、盛匡二人,疑道:“我与刘安南素无往来,他派人来见我作甚?”

    蒋济九江人,少有名称,才智绝人,二十余岁便成为州别驾,任居“半刺史”之职,以其心智,几乎瞬间便洞察了对方的来意,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大变的盛匡,开口道:“不出意外,当是刘安南决意兴兵伐吴。”

    “嗯?”刘馥皱起眉头,他这个扬州刺史虽有些名不副实,但在江东也有一些耳目,知道刘景、孙权这对盟友近来反目成仇,双方兵戎相见是早晚的事。

    对此,刘馥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他现在对江东几乎施加不了任何影响,江东只有乱起来,他才有机会将手伸进江东。

    盛匡沉声说道:“若果如别驾所言,刘安南将兴兵伐吴,对使君来说却是大好机会。”

    盛匡与蒋济年龄相仿,体格瘦弱而容貌严毅,他不是别人,正是前吴郡太守盛宪之子,与孙权有杀父之血海深仇。

    他之所以跑来合肥投靠刘馥,就是抱着万一之念,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向孙权复仇,这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刘馥对盛匡的话不置可否,让人引荆州使者前来。

    习祯衣冠赫奕,气质风流,步履从容走进堂中,拜见刘馥。

    “安南将军府吏习祯,拜见刘使君……”

    “足下不必多礼,”刘馥懒得和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问道:“足下此来,所为何事?”

    习祯在官学时,就以谈论名动襄阳,口才极佳,从孙贲觊觎长沙开始讲起,称其暗中资助贼寇,侵扰长沙,刘景为顾全大局,一忍再忍,直到现在已忍无可忍,决定发兵豫章,根绝祸患。

    习祯最后说道:“安南将军与孙讨虏过去曾指水为盟,共讨逆贼,是以孙讨虏虽包庇其兄孙贲,安南将军犹念旧盟之谊,不愿与其刀兵相向,此次出兵,只讨孙贲一人,不会侵攻吴地。”

    这话怕是三岁孩童都不肯信,更别说刘馥了,只见他沉下脸责备道:“孙豫章固然有错,可到底是朝廷所任,刘安南未得天子诏命,岂能私自出兵?”

    习祯坦然自若地回道:“下吏今来合肥,安南将军尚在江夏,未有举动,何言私自出兵?况且安南将军总领南方军事,为国讨伐无道,不必拘于君命也。”

    刘馥闻言面露不悦,习祯故作不见,继续说道:“安南将军此番只诛孙贲,还长沙、豫章二郡百姓以安宁,无意侵占扬域。因此安南将军特派我前来,询问刘使君,有无豫章太守人选,安南将军愿派兵护送其上任。”

    刘馥听了习祯的话,心里大感吃惊,没想到刘景竟有如此决断,为了能够争取到他的支持,甘愿让出豫章太守之位。

    当然了,刘景也不傻,不会真的将豫章完全交给他,但哪怕只是名义上,也足以让他动心。

    可惜这件事非刘馥一人所能决定,他需得请示天子、曹公。

    刘馥让人带习祯下去休息,而后询问蒋济、盛匡二人意见。

    盛匡立刻急不可待地劝道:“使君无论同意与否,都阻止不了刘安南出兵,既然如此,何不应其请,趁机将豫章收归刺史部,乃至更进一步,联手刘安南,剿灭孙权,收复江东。”

    盛匡进一步说明道:“孙氏经营江东,已有三世,士民亲附,刘安南率兵攻略吴地,士民定然追随孙氏,舍命相抗,刘安南想要夺取吴地,绝非易事,届时杀戮必重。吴地百姓惨遭涂炭之苦,使君善而抚之,就算不能传檄而定江东,亦足以与刘安南分庭抗礼……”

    “万万不可!”在蒋济看来,盛匡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刘安南,人杰也,素为曹公所忌。今曹公用兵于北方,委使君以东南之事,使君当以牵制刘安南为上,若任由其兼并孙权,无异于纵虎吞狼,遗患无穷,到时恐东南不复为国家所有矣!”

    “子通所言有理……”蒋济一番分析,令刘馥不住点头。

    见刘馥不用其计策,盛匡心中愤恨不已,起身道:“‘杀父之仇,寝苫枕干,不共戴天。’匡惟有辜负使君信任,请辞主簿,返回江东,望使君应允。”

    盛匡性情刚烈,有此选择,刘馥毫不意外,上前握住盛匡的手,叹道:“《春秋之义》:‘子不复仇,非子也。’我虽不愿放走贤才,亦不敢阻拦子通。”

    盛匡谢之,当即拜别刘馥,去见习祯,次日,两人俱西返。

    历史上盛匡官至魏征东将军司马,一辈子都在魏吴前线,可惜到死都没能等到报仇的机会。这个时空,他能如愿吗……?

第四百八十八章 柴桑

    柴桑位于豫章郡最北端,因地处豫章、江夏、庐江三郡交界,既是吴之西面门户,亦是攻楚前进基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柴桑城东西两侧皆有万亩湖泊,南倚庐山,北滨大江,不过这个时期柴桑东北角的湓水尚未修筑关隘,因此长江上的船舰可以通过湓水,直抵柴桑城下。

    这日夕阳西斜,秋风送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柴桑北城墙上的守城吏士,却是人人汗流浃背,两股战战,恐惧与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所有人的心头。

    也不怪他们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此时湓水之上楼船、艨艟、斗舰密密麻麻,遮盖水面,旌旗器甲,属天满江,如此之军容、如此之威势,谁不破胆?

    要说柴桑城中有谁不畏荆州兵威,那必然是徐盛无疑了。

    徐盛雄健的身躯昂立城头,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恐惧之色,反而隐隐透出一丝兴奋之意。

    徐盛是徐州琅琊人,和诸葛亮一样,少时因曹操放毒东徐,被迫逃离家乡,客居吴地,以勇气而闻名,后被孙权看重招致麾下,授予别部司马,守柴桑长。

    徐盛原本仅领兵五百,随着刘景图谋江东愈发明显,孙权为防备不虞,以徐盛忠勇持重,有抵御外寇之能,增兵至两千,加荡寇校尉,督柴桑、彭泽二县。

    徐盛寸功未立,孙权却对他又是加官,又是增兵,恩遇至此,徐盛感激涕零,惟有替孙权拼死守住柴桑,以报答孙权的知遇之恩,除此之外,再无他念。

    当然,徐盛并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单凭两千人,就能够抵抗住刘景的数万虎狼之师,早在刘景大军抵达前,他便已命人点燃烽火,向太史慈、孙贲报信了。

    柴桑的烽火台浓烟滚滚,直冲云霄,虽风吹而不散,刘景又不是瞎子,自然早就看见了,不过这却正合他意,他本就计划将太史慈、孙贲的兵力吸引过来,以便给诸葛亮创造有利条件。

    荆州军大舰集于城下,刘景招来几名嗓门既大,且又识文的部曲军士,向城大呼道:“伪豫章太守孙贲,豺狼之性,包藏奸谋,祸乱长沙,是可忍孰不可忍!安南将军今举十万之众,楼船千艘,上尊天子诏命,下慰长沙民心,诛讨孙贲,以宁南州。”

    “柴桑军民若明断是非,当献城归义,我军必顿止城下,秋毫无犯;若助纣为虐,负隅顽抗,必将城毁人亡,悔之无及!”

    柴桑城头听闻此言,人心浮动,徐盛勃然大怒,对左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射之!”

    诸屯将、曲长以最快的速度将人心浮动的守城士卒组织起来,向荆州军战舰射出一轮箭雨。

    荆州军将士亦不甘示弱,弓弩手依托战棚仰射城头,双方你来我多,互射多轮,各有死伤。

    “诸君观柴桑如何?”刘景身处一艘高大壮观,犹如水上宫室一般的巨舰上,庞统、王粲、蒋琬、李严、崔钧、裴潜等心腹股肱,皆垂手立于其后。

    听到刘景的问话,庞统目光自柴桑城头收回,说道:“徐盛素非江东名将,今观其守御应对,颇得章法,柴桑恐难卒下。”

    李严一旁突然道:“庞司马似乎从未见过将军所造的临冲吧?”

    庞统闻言一怔,颔首道:“确实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

    攻城器械,由于笨重不便携带,大部分都是就近取材制造,事后拆除,临冲,即攻城塔,更是攻城器械中的巨无霸,当初为攻江陵而建造的临冲皆已销毁。

    庞统自加入刘景麾下以来,不止一次听人说起临冲威力如何如何惊人,可到底没有见过实物,也没有见过临冲攻城的景象,对它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李严傲然道:“临冲高与城齐,内可容纳百人,登城如履平地。江陵,南域之名城也,刘琦、蔡瑁将甲士万余人固守,将军造临冲攻之,旬月即克。以江陵之固,尚且如此,柴桑城小兵寡,又如何挡得住临冲之攻?”

    唯武器论可要不得,刘景告诫李严道:“正方切不可自恃利器,而小觑敌人,器械只是外物,人,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临冲并非没有缺点,它虽外蒙牛皮,但到底是木材所制,又迟重难行,极易遭到火攻破坏……”

    “将军教训的是。”李严立刻认错。

    这时崔钧开口道:“将军,庞司马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柴桑不能卒下,届时孙贲之兵自南来,孙权援军自东来,我军将陷入敌人包围,不如先取彭泽。”

    柴桑和彭泽,就像一对钳子,一左一右牢牢钳住长江进入豫章的入口,掌握了柴桑和彭泽,就等于掌握了豫章北部的大门。

    庞统原本的意图便是先谋彭泽,再图柴桑,接话道:“敌军兵力有限,如今柴桑兵众,则彭泽兵必少。我军明里可伐木取材,大造攻城战具,摆出攻打柴桑的架势,暗里则遣精兵突袭彭泽,敌人无备,一战可下。彭泽即下,再无陷围之险,届时还攻柴桑,围而克之,尽有豫章北。”

    崔钧、王粲、蒋琬等人也都赞同庞统的策略,刘景颔首道:“好,就按士元说的办,先取彭泽。”

    刘景抬头看看斜下的夕阳,必须要尽快搭建好营地,否则有被敌人偷袭的风险,想到这,刘景当即下令诸舰撤出柴桑城下。

    刘景先是让刘祝、苏飞率领水军,屯驻江中桑落洲。桑落洲南临鄱阳,中居长江,北依雷池,进可攻退可守,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非要派重兵把守不可。

    接着又让韩广、马周率领步骑五千,于柴桑南部扎营。

    最后刘景自将甘宁、文聘、冯习、高翔、于征、黄射、梅敷诸部,在柴桑北登陆,于湓口险要处立营。

    徐盛原本还想趁着荆州军刚刚上岸,立足未稳之际,征募敢死,出城击之,以振奋军心。

    结果当他看到荆州军战舰上下来数百玄铠骑兵,顿时打消了出击的念头。对方有如此精锐的骑兵,出城偷袭几与送死无异,退一万步讲,就算侥幸成功,事后也很难摆脱敌军骑兵的追杀。

    荆州军将士、役夫经过几个时辰的努力,终于赶在黄昏之际建好营地,营防也初步建起,外有濠堑,次则栅门,内立楼橹,足以抵挡敌人的觊觎。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太史慈

    建昌都尉治所海昏距离柴桑仅二百余里,烽火自柴桑升起,沿途未及十举,便已传到海昏。

    “闻子义当年为太守劫州章,赴文举(孔融)、请诣玄德(刘备),皆有烈义,天下智士也,但所托未得其人,以致壮志难酬。昔齐桓公险丧于管仲之手,而不以为嫌,反用管仲为相,终成霸业。我是子义的知己,你不用担心在我这里会不如意……”

    伏在书案上的太史慈猛然睁开双眼,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外讨伐鄱阳贼,前天才回到治所海昏,这两天一直在处理积压的公务,适才感到有些疲倦,本想闭眼休息片刻,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还梦到了亡故多年的孙策。

    太史慈自座位上站起身,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孙策,他今年已经三十八岁,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现在以建昌都尉督豫章六县,被孙权委以南方之事,算得上事业有成,可这和他心里的志向相比,却又差之甚远。

    他平生素来仰慕本朝中兴名将冯异,后者和他一样,都是郡吏出身,做人以忠信为先。

    当年冯异以郡掾监五县,归降于世祖光武,即便后来光武遭到更始猜忌,失去权力,冯异亦不改初衷,只认可光武一人,拒不归附更始,更始麾下众将前后攻打十余次,皆被冯异击退。

    及光武出使北方,冯异立刻弃职,追随左右,从征河北,累战有功。后赤眉、延岑暴乱关中,大司徒邓禹不能定,光武以冯异代替邓禹,赐以七尺具剑。冯异果不负光武所望,先破赤眉,再败延岑,一举平定关中。

    太史慈的志向,就是像自己所仰慕的冯异一样,大丈夫带七尺之剑,为国讨平逆乱,以升天子之阶,如此方不负此生。

    孙策英气杰济,猛锐冠世,有志于天下,如果他还活着,太史慈追随他左右,或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可孙策却死了,孙权就目前看来,仅是守成之君。

    眼下太史慈因孙策、孙氏兄弟的恩信而困于南方,不出意外,他这辈子都很难有机会离开江东了,更别提实现心中抱负。

    太史慈有志不能伸,心中悲愤难平,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此也就梦到了当初与孙策引为知己,促膝长谈的景象。

    就在这时,门外忽有人大叫道:“都尉,狼烟、狼烟……”

    太史慈闻言立刻按下心思,快步奔出大堂,仰头望向北方,果然看到天空燃起滚滚浓烟。

    北方……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刘景大军杀来了。

    太史慈虽从未与刘景有过接触,但他却和刘表军有过交手,刘表侄子刘磐骁勇善战,曾数寇豫章艾、西安诸县,太史慈以六县兵,并督诸将,才勉强将刘磐逐走。结果不久刘磐连同荆州数万大军,便覆灭于刘景之手。

    还有刘备,其人弘雅有信义,乃当世人杰,兼有关羽、张飞这等万人敌为之死用,足以纵横天下,结果对上刘景,却是一败涂地,连大将关羽都战死了。

    以刘表之名望,刘备之武略,联起手来亦敌不过刘景,这是一个足以与曹操争霸天下的人杰,江东真的能够挡住他吗……?

    太史慈倒不是故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除了刘景这个外敌太过强大外,江东还有着严重的内忧,那就是山越。

    他之前一直在讨伐鄱阳贼,而鄱阳贼近来之所以屡屡发起叛乱,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受到了荆州人的蛊惑。

    太史慈尽管剿灭了数股鄱阳贼,却也未竟全功,这和鄱阳湖所处的环境有关,鄱阳湖北接彭泽,直达长江,南入赣、余二水,东为鄱水,水网纵横,四通八达。除非能够动用三五万大军,封锁所有水道,再行围剿,不然根本无法彻底消灭鄱阳贼患。

    这还只是鄱阳一处,还有豫章东部的乐安等县,因与丹阳诸山谷接壤,山越动以万计,极为强横。又如长沙边界诸山,近来也成为山越贼寇盘踞之所。更勿提南边的庐陵郡,豫章的乱象与之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一旦刘景大军到来的消息传开,豫章、庐陵都不用敌人攻打,自己就会烽火四起。

    太史慈尽管心里有些悲观,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不久,海昏亦有狼烟升起,继续向南方传递军情。随后太史慈又招来亲信部将,使其召集散布在外的人马,准备北上驰援柴桑。

    次日傍晚,柴桑信使飞马抵达海昏,向太史慈禀报前线详情。得知刘景军容极盛,兵力或多达四五万众,太史慈心情越发沉重,又过一日,部曲终于全部回到海昏,集结待发。

    太史慈拥有部曲四千五百余人,以刘繇旧部和山越为主,他们只知太史慈,而不闻孙权,这支部曲正是他立足江东的本钱。

    太史慈留千余人守海昏,以备鄱阳贼,而后自将步骑三千,北上驰援柴桑。

    豫章治所南昌位于海昏以南二百余里,孙贲一接到狼烟预警,便立刻召集手下商议。

    孙贲恐柴桑难挡刘景兵锋,有意亲自领兵北上,与刘景一决雌雄。

    “万万不可!府君乃一郡之主,当留在后方主持大局,安能轻出?万一战事不利,豫章必将土崩瓦解。”功曹刘壹大惊,急忙出言劝阻孙贲。

    “楚军虽举大众而来,然柴桑有山川之险,城池坚固,之前孙讨虏(孙权)亦增徐柴桑(徐盛)兵,柴桑短期内当无陷落之危。太史都尉,天下名将也,足以当方面之任,今有太史都尉在北,府君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刘壹乃汉室宗亲,豫章名士,早在华歆担任豫章太守时,他便已是功曹,拥有极高名望。孙贲平日对他十分尊敬,对他提出的建议,一般也很少拒绝。

    孙贲思考片刻,觉得刘壹说得有道理,终于打消了亲自北上的念头,征调南昌外所有船只,运送三千人马及军粮北上。

    ……

    书评讨论区发了豫章地图,里面有双方分布图。

第四百九十章 尽出

    今年以来,随着与刘景关系日趋紧张,大战似无可避免,孙权为防备刘景偷袭江东,沿着长江南岸修建了大量的烽火台,以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掌握前线军情。

    因此吴郡虽远在千里之外,孙权却依靠烽火台,当天夜里就收到了刘景率兵进犯的消息。

    深夜,讨虏将军府灯火通明,数十名江东文武汇聚一堂,对于刘景举兵来攻,文吏多有忧愁之色,武将则个个摩拳擦掌。

    刘景南枭张津,北覆刘表,横扫荆、交二州,固然声名赫赫,威震南疆。可他们同样称雄江东,无有敌手,内心并不畏惧刘景,到底谁强谁弱,不是靠吹出来的,要打过才知道。

    孙权身着戎服、佩剑,高坐主位,面上既无文吏之忧虑,亦无武将之兴奋,神情异常平静。

    一来强敌来袭,江东上下人心动摇,孙权身为君主,在外人面前,断不能表现出慌张之意,必须要沉着冷静,以安众心。

    二来单单豫章、庐陵二郡,就有不下两万人马,前一段时间孙权又陆续向豫章增兵万人,以韩当、蒋钦、潘璋、徐盛等将出任县长,镇守地方。

    眼下豫章、庐陵二郡人马多达三万之众,与刘景荆楚大军对战或力有不逮,自守则绰绰有余。

    心中有底,自然不慌。

    “砰!”孙权解下腰间佩剑,重重拍在身前的奏案上,口中讥讽刘景道:“刘景不愧是市井出身,将奸商猾贾利欲熏心,见利忘义的习性全都学了去。当初若非有我江东之助,他岂能夺取江、汉之地?如今刚刚兼有荆州,立刻反戈盟友,谋夺江东,这是何等的卑鄙无耻!而这种人竟素有仁义之名,简直贻笑天下!由此可知世人虚誉,不足信也。”

    孙权一开口,江东众臣,尤其是武将,纷纷破口大骂刘景。

    周瑜亦附和道:“我观刘景其人,虽外以仁义,内实奸宄。长沙太守张羡,刘景故主也,提拔刘景于微末之中,刘景却忘恩负义,杀其子,夺其基业。”

    刘景做人很少有落人话柄的地方,周瑜只能将道听途说来的谣言拿出来说事。然而张怿只是遭到刘景软禁,随着刘景一统荆州,很快就将他放了出来,扔到南边的交州苍梧郡做县长,所谓被杀云云,完全是胡说八道。

    周瑜又道:“刘景狼子野心,以暴力占有荆、交,若以为我江东也如荆、交一般可以轻侮,那就大错特错了。将军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刘景自负兵强,侵扰江东,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瑜愿将精兵往讨,以解豫章之围。”

    “哈哈……壮哉,公瑾!”孙权击掌大笑道,“公瑾文武兼济,江东无出其右,有公瑾为孤率军西御刘景,孤还有何忧?”

    由于去年西伐江夏,后方大乱的教训太过深刻,孙权自是绝了亲征的念头,免得前脚才离开,后脚自家后院就起火。

    放眼整个江东,有独当一面能力的大将,不外是周瑜、程普、吕范、徐琨、孙瑜几人。

    鉴于从兄孙贲、孙辅皆在豫章,且手握重兵,选择领兵大将就不宜再任人唯亲,所以外兄徐琨、从兄孙瑜首先被排除在外。

    吕范资历足够,为大将则稍显勉强,此战事关江东生死,孙权不敢轻易冒险,亦被排除。

    思来想去,惟有周瑜、程普二人,最为适合,如今周瑜主动请缨,却是正合孙权之意。

    孙权一边手抚周瑜的背,一边问道:“以公瑾之见,要多少兵马,才能击败刘景?”

    周瑜略一沉吟,回道:“去年刘景举荆南之众北伐刘表,水步不过三四万,今合荆州南北,兵力当倍于从前。刘景对我江东觊觎已久,志在必得,此番出兵必不少于五六万众,楚兵悍勇,水战、步战皆精,至少需要三万劲卒,方有把握击败之。”

    “……”

    孙权闻言,抚其背的手不由一僵。他当然不可能满足周瑜的要求,他现在能够调动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就三万左右,全都给了周瑜,他不成孤家寡人了?

    孙权沉声道:“刘景固然为我江东大敌,山越亦不可不防,去年大军远征在外,豫章、庐陵、丹阳、会稽四郡皆叛,岂能不引以为戒?吴地必须要留有重兵,以震慑不轨之徒。”

    见周瑜张口欲言,孙权抬手制止,又道:“豫章、庐陵二郡,有三万重兵。我意以公瑾和程公为左右部督,各将万人,进讨刘景。豫章之事,悉决于公瑾,豫章诸将,亦听命于公瑾。”

    “诺。”周瑜没有再和孙权讨价还价,痛快的拜领命令。

    他之前向孙权索要三万兵,不过是狮子大开口,其真实意图只有一个,那就是逼迫孙权做出让步,拿到前线的指挥权。

    否则程普年长功高,太史慈名重天下,孙贲、孙辅并以宗室肺腑,显贵江东,若互不统属,各自为战,必难挡刘景兵锋。

    翌日,孙权于吴县北郊为周瑜及三军将士送行,出兵之前,孙权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誓师仪式,既为壮声势,也为安民心。效果出奇的好,吴县士民大安。

    誓师结束后,孙权并没有离开,而是带着江东文武又送出十里才止,临别之际,孙权握着周瑜的手叮嘱道:“公瑾,若战事不利,不必死战,可暂时退入丹阳,届时我将亲率大军,与公瑾会合,再和刘景一决高下!”

    “有将军在后,我可以安心应敌了……”周瑜意气轩昂地道。随后拜别孙权及江东百僚,率领鲁肃、吕范、陈武、周泰、吕蒙、宋谦诸部,将兵万人,北上丹阳石城与程普、黄盖等会合。

    再加上正在豫章的孙贲、孙辅、太史慈、徐盛、韩当、蒋钦、潘璋等将,此次江东可以说名将尽出。成败在此一举,胜了,自可保全江东,乃至进窥荆楚,败了,则后果不堪设设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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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