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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入城

    王粲一口气向刘景举荐二十余人,他认识的北方才俊当然不止说的这些,他此番举荐的人基本都是尚未出仕的青年士子。

    已经出仕荆州的,如安定梁鹄、北地傅巽、河南杜夔等人,不用王粲举荐,刘景入主襄阳后,他们自然会转入刘景麾下。

    而年长的儒者、名士,如颍川邯郸淳、陈国颍容、汝南和洽等人,推荐也是白推荐,他们出仕的概率,近乎于零。

    王粲所举以关中、兖、豫等地士子为主,荆州人,他只举荐了几个南阳的才俊,汉沔以南,则是只字未提。

    倒不是王粲看不上沔南士子,刘景自己少时曾游学襄阳,其身边重臣诸葛亮、潘濬、徐庶等,也都曾在襄阳生活多年。麾下更有庞统、向朗等沔南出身的士子,刘景对沔南才俊,必然十分了解,所以王粲也就没提。

    刘景听罢,心下感慨不已,王粲举荐的这二十余人,青史留名者不在少数,即便史书无名者,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景拊手而叹道:“此辈皆海内英才也,因北方动乱而避居楚地,诚非一州所能拥有。刘荆州长者,爱人乐士,中国士大夫但有来投者,无不安慰赈瞻,皆得资全,然而却不知任用,如此舍本逐末,实在令人费解。”

    王粲冷笑道:“刘表身为宗室,不思助国,坐保江、汉,优游自喜,其虽有仁义之名,却外宽内忌,无容直之度,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故四方奇士多隐居不出。”

    王粲对刘表直呼其名,看得出他心里确实对刘表怨念颇深。

    王粲又道:“将军今定荆州,未入襄阳,即授粲东曹掾,询问人才,求贤若渴,和高、世相类,刘表拍马难及。”

    刘景闻言大笑,与王粲一直聊到后半夜,才卧榻而眠。

    黎丘距襄阳约五十里,大军急行,一日可至,次日一早,刘景率军北上,向襄阳进发。

    路上,刘景忽然接到刘备潜逃的消息,立时勃然大怒,虽然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刘备,但其逃走,则无疑是最坏的结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备其人,他颠沛半生,却不改其志,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终于在年近五旬之际,被他抓住机会,联合孙权,一战破曹,三分天下。

    当刘景得知刘备逃往襄阳以西,不由一怔,略一思虑,便猜到刘备十有**是准备通过房陵、上庸等地,前往巴蜀。

    刘景未来的战略是,西和刘璋,东攻孙权,刘备若入巴蜀,恐怕会让他的计划横生枝节。

    而且,刘璋性格懦弱,哪里是刘备的对手,怕是不出几年,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刘景一时间心急如焚,急命蔡升、韩广、刘亮、黄忠等将,率轻骑追击,绝不能让其入蜀。

    目送蔡升等将横渡沔水,绝尘而去,刘景眉头紧锁,心情奇差,直到抵达襄阳才有所好转。

    襄阳为表示臣服,诸门洞开,从事中郎,南阳名士韩嵩、东曹掾,北地名士傅巽,代表刘琮,率襄阳吏民出城数里相迎。

    刘琮之所以没有出城相迎,是因为他正在为其父刘表治丧,他若是一身缟素,出迎刘景,刘景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就算刘琮有心,刘景也万万不会同意。

    刘琮让韩嵩、傅巽代他出迎刘景,自然有其原因,二人在荆州地位既高,又素有名望,二人一个代表荆州人,一个代表流寄北士,足以彰显刘景众望所归。

    韩嵩这位“楚国之望”,与刘景老师宋忠乃是至交,当年刘景来襄阳,曾以晚辈之礼拜之。

    如今见对方向自己下拜,刘景急忙大步上前,将他扶起,口中连连道:“韩君不必多礼。”

    韩嵩顺势起身,看着姿容英伟,威重甚著的刘景,韩嵩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他是南阳人,自中平黄巾乱起,南阳便饱经战乱,韩嵩深受其害。后曹操横空出世,迎天子以讨不臣,澄净中原,威震宇内,他断定曹操是救世之人,常劝刘表远离袁绍,归心国家。

    可惜刘表不听,数月前,刘景、孙权联手来攻,形势万分危急,韩嵩趁机说服刘表,弃袁就曹,并自告奋勇为使。

    曹操早知其人心慕朝廷,甚见亲近,韩嵩也由此彻底归心。

    对于刘景这个好友弟子,州里英杰,韩嵩心里颇为欣赏,但这份欣赏,在国家大义面前,却无足道哉,与刘景相比,他更愿看到荆州落入曹操手中。

    可惜曹操当下的首要目标是河北袁氏,暂时无暇南顾。

    韩嵩暗叹道:“刘景英才盖世,素有鞭笞天下之志,其得荆州,非国家之福……”

    刘景不知韩嵩心中所想,自顾自与其叙旧,而后看向一旁容貌瑰伟,倜傥不凡的傅巽。

    他出身北地大族傅氏,乃是傅介子的后人,名臣傅燮,正是其族兄。当年韩遂等起兵凉州,入寇三辅,国家不堪其扰,司徒崔烈提议放弃凉州,傅燮当庭疾呼:“斩司徒,天下乃安!”自天子以下,朝野莫不震惊。

    傅巽虽不及其族兄傅燮,亦有名声,曾受三公征辟,入朝为尚书郎,后天下大乱,弃官而走,辗转来到荆州,因其有知人之鉴,被刘表任为东曹掾。

    傅巽曾评价庞统是“半英雄”,而历史上庞统归入刘备麾下,就因临阵督战,被流矢射杀。事业未竟,壮年而亡,半英雄的评价,可谓是实至名归。

    荆州之军,已尽数撤出襄阳,降于刘宗,刘景让甘宁、马周等率军入城,接管城防,而后在韩嵩、傅巽等荆州文武的陪伴下,进入襄阳。

    路上,刘景问韩嵩、傅巽道:“刘使君灵柩,目前在何处?”

    韩嵩回道:“使君灵柩本放在州部舍中,刘子玉为避将军,已将使君灵柩移往城中别府。”

    刘景脸色大变,忍不住责道:“刘子玉这么做,不是先我于不义吗?快,你等速速带我前往别府,祭奠刘使君。”

第四百四十七章 高义

    刘景得知刘琮将刘表灵柩迁出州部,安置在城中别府,当即命令车驾调转方向,前往别府。

    刘表为政宽和,百姓深受其惠,闻其病死,襄阳士民莫不垂泪,如丧考妣,皆自发前往奔丧,一时间辎軿柴毂,填接街陌。

    刘景见状,不禁感叹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刘使君虽无王霸之才,坐观时变,却有安民之德,百姓爱之。今病亡,市巷哀怨,如丧亲人,刘使君若泉下有知,足以瞑目矣。”

    此言一出,不管是刘景之臣,抑或荆州官吏,皆嘿然,不管他们心里是何想法,这话只有刘景能说,他们唯有沉默以对。

    最终,刘景不得不让甲士居前开路,车驾才得以顺利通行。

    刘琮提前得到通知,与外兄张允、主簿蒯良、治中庞季等人,候于别府门前,迎接刘景。

    刘景车驾尚未停稳,刘琮便已俯身拜道:“戴罪之人刘琮,拜见将军。”

    “足下有孝在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刘景从车上下来,扶起刘琮,静静打量对方,两人此前素未谋面,刘表、刘琦父子皆有仪容、风度,刘琮自然也不差,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

    刘景温声安抚道:“足下心高志洁,轻荣重义,忽三军之众,蔑万里之业,举州归附,使荆土免于浩劫,百姓得以安康,有大功于社稷,即使鲍永之弃并州,亦不及足下之德。”

    刘琮恭敬地道:“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荆部大州,非有德者不能居之,琮乃无德之人,窃居高位,常怀惶恐,将军才德,百倍于琮,诚为荆州之主也。”

    刘景拍拍刘琮的手,道:“今汉室倾颓,国家多难,我等宗室,当勠力同心,共安社稷。”

    这话从刘景口中说出,实在没有半点说服力可言,刘表、刘琦父子若是听到这番无耻言论,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刘琮却是连连点头,一脸郑重。

    刘景又道:“可惜刘备此人,不足信也。其出道以来,向以仁义自居,实则阴怀异志,不甘居于人下。其初周旋于军伍,碌碌无为,直到投奔公孙瓒才时来运转。然而他却在公孙瓒危难之际弃其而去,改投陶谦。陶谦死后,得徐州而复失,先降吕布,后奔曹氏,未几故态复萌,降而复叛,北依袁绍、南附荆州。今为我所破,又潜逃巴蜀,如此行径,实属延岑之流也。”

    延岑乃是西汉末年的反贼,趁着天下大乱聚众起兵,攻略郡县,其先归附更始,后降于刘嘉,一度割据关中,力拒世祖光武,战败后南投秦丰,复又西奔巴蜀,辅佐公孙述,期间数败汉军,最终投降仍被吴汉族灭。

    刘备乃当世英杰,纵横天下多年,历来褒者多、贬者少,刘景将刘备比作延岑,可谓恶意满满。

    不过话说回来,刘备的人生经历,确实和延岑有些相像,两人皆心怀奇志,勇而善战,流窜大半个天下,多次改换门庭,就连最后逃入蜀地,都如出一辙。

    当然了,两人也只有经历有些相似,刘景强行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

    刘琮唯恐波及到自己,急忙向刘景解释道:“刘玄德听闻我欲举州归附将军,心生怨恨,强闯州部,堵门咒骂,我念其是宗室长者,才未加理会。没想到他竟不告而别,等我收到消息时,他已出城走远,追之不及。”

    刘景颔首道:“此事不怪仲玉,事发突然,仲玉反应不及,也是常情。我已派出精骑追之,断不能放其入蜀,以为后患。”

    见刘景没有怪罪于他,刘琮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刘景随后看向蒯良、庞季,道:“二君沔南之翘楚,荆州之股肱也,我少时游学襄阳,便常闻二君高名,今荆州初定,百废待兴,还望二君鼎力相助。”

    二人相视一眼,蒯良躬身道:“微末之才,不敢当将军如此盛赞。我二人深受先使君厚恩,已决定为先使君持丧三年。”

    刘景听得一愣,一时无言。

    汉朝初立时,服丧较短,如文帝时曾下令:“既葬之后,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凡葬后三十六日除服。”

    不过随着儒家兴起,三年丧制渐渐兴起,但尚未普及,及王莽当国,开始盛倡三年丧制。

    世祖光武恢复汉室后,尽管常绝告宁之典,奈何大势所趋,难以扭转,以至于发展到后来,连天子、皇后都服三年之丧。

    并且,服丧对象也不再局限于亲属,有弟子为老师服丧者、有孝廉为举主服丧者,有吏民为长吏服丧者,这样的风气甚至都波及到了胡人,羌胡为中国长吏服丧,并非什么罕见之事。

    蒯良、庞季作为刘表的心腹重臣,欲为主君守孝三年,也算合情合理。不过二人这么做,也从侧面反应了不愿为刘景效力。

    刘景对此并没有太过意外,当年临湘城破之际,桓阶选择自匿,不肯屈事北方,族兄刘蟠若未病故,必然也和桓阶一样。

    对于失去两位人才,刘景心里深感遗憾,但木已成舟,也只能叹一句:“二君高义。”

    说话间,大批甲士涌入别府,刘景随后挽着刘琮的手迈进大门,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刘琮道:“仲玉,使君乃荆州之主,其灵柩当陈列于州部之内,仲玉为何擅自将使君灵柩移至此地?”

    刘琮自然不敢当着刘景的面说是为避他,老老实实认错道:“此事是琮考虑不周。”

    刘景点点头,没再抓着不放,说到底此事全因他而起,而他之所以明知故问,则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若对此不闻不问,岂不等于默许了此事?

    一路来到灵堂前,刘景率麾下文武,入堂中祭拜刘表。

    如果想收买人心,此时最好能挤出几滴眼泪,然而刘景性格素来坚毅,此世只有在得知族兄刘蟠病逝时,才流了一次泪,要他惺惺作态哭泣,他做不到。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下马威

    刘景自己哭不出来,其麾下群臣的反应,也同样略显冷淡,只有李严、向朗、韩暨等原荆州官吏,默默为刘表流了几滴泪。

    站在刘表的棺柩前,刘景心道:“‘人五十不称夭’,你年过六旬,有名于天下,为士之领袖,亦据土万里,权倾一方,也算不负此生了。”

    吊祭完刘表,刘景从灵堂出来,被刘琮引入别室。

    刚一落座,刘景便开门见山地对刘琮道:“仲玉今奉印绶以归,然江夏、章陵、南阳犹未归服,还需仲玉写信劝导之。”

    “诺。”刘琮应道,随后说道:“眼下章陵太守黄射正在江夏,其父江夏太守黄祖,先君之心腹,得蒙殊遇,父子俱为郡守,荣宠冠绝江、汉。我书信招之,黄祖必率众归降,届时江夏、章陵二郡,传檄可定。”

    “至于南阳……昔日董卓及其党羽暴虐关中,人民流散,由武关入南阳避难者,十万余家。今三辅稍定,关中民纷纷北返,但仍有数万家滞留南阳。”

    刘琮说到这,顿了顿,道:“其等久与羌胡接触,颇染胡风,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南阳百姓,深受其害。先君在世时,亦不能禁,唯有采取怀柔策略,笼络流民渠帅,假借他们之手以治关中民。”

    刘琮最后说道:“流民渠帅素来桀骜,未必会听我命令,将军欲得南阳,当先压服其等。”

    刘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人所说的南阳,仅指南阳郡西部,北起武关,南至山都。

    众所周知,南阳乃世祖光武家乡,号为“南都”,有县三十六,城池过百,巅峰之时,人口多达两百四十余万,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郡,其虽名为郡,实则相当于一州。

    经过多年的动荡,如今南阳郡已一分为三,以郡治宛县为界,宛县以北,乃曹操控制区。

    宛县以南,以新野为中心,刘表单独划出,另设章陵郡。

    宛县以西,以南乡为中心,北起武关,南至山都,共计十一县,这便是目前荆州控制下的南阳,无论土地抑或人口,比起全盛时期缩水了大半,再不复昔日光景。

    不过刘景心里却极为重视南阳,首先那数万户关中流民,无论编户为民,还是收其精壮,以供驱驰,都将让自己获益无穷。

    其次,南阳可通往关中。荆南地处南方,向来缺少良马。

    而关中与凉、并边陲接壤,马匹易得,官渡之战前,韩遂、马腾等关西诸将一次就向曹操献马两千余匹。

    刘景完全可与韩遂、马腾互市,用关中急需的粮食、铁器,换取战马、耕牛、毛皮等物。

    如此,用不了几年,刘景就能组建起一支颇具规模的骑军。

    当然,首先要先降服关中流民渠帅,不然一切都无从谈起。

    此事对刘景来说倒也谈不上难,自他崛起以来,数年间收编了数以万计的荆州降军,其中关中人不在少数,其将校原本便是关中豪强、流民渠帅,这些人,将成为刘景掌控南阳的关键。

    这是动之以情,若流民渠帅不识抬举,他不介意挥舞屠刀,“晓之以理”,荆、交二州都被他踩在了脚下,一群丧家之犬,又哪会被他放在眼里。

    刘景这时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刘琮道:“对了,我听说文(聘)仲业眼下就在樊城?”

    刘琮点头称是。

    刘景欣喜道:“文仲业,楚之名将也,虎踞北方,威震荆土,我素闻其名,心慕久矣。”

    刘琮立刻知趣的道:“文仲业确实有大将之才,足以托付大事。我这就派人过河相招。”

    刘景轻轻颔首,接着又和刘琮聊了一会,随即起身告辞。

    从刘氏别府出来,在刘琮等人的恭送下,刘景乘车离去,直入州部,登堂召见荆州官吏。

    以刘先、韩嵩、傅巽为首的州部、镇南将军府诸吏,洋洋洒洒数百人,山呼海啸拜于堂下。

    刘景正襟危坐,接受朝拜,而后示意众人起身就坐,缓缓言道:“昔王莽篡汉,豪杰并起,是时更始、公孙述等辈,皆快情恣欲,怠于为善,游猎饮食,不恤民物,遂致基业倾覆。”

    刘景目光环视堂下,继续说道:“今天下丧乱,实过于莽世,刘荆州宗室长者,一心坐保江、汉,以观时变。而子弟并骄贵,衣服饮食,奢侈至极,皆豪取于民,实在有失天下所望。”

    毕竟刘表已死,加之堂下皆其旧臣,刘景没有像檄书上那般,直斥刘表为逆贼,但也对刘表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不如此,则不足以彰显他起兵的正义性。

    堂下数百人,鸦雀无声。

    刘景又朗声道:“从前灵帝在位时,每每大赦,致使法度驰废,至曹司空秉政,气象为之一变。然我在长沙,尝闻刘荆州自行其是,岁岁赦宥,如此一味施仁,不重威刑,何益于治?”

    汉灵帝在位二十二年间,大赦天下多达二十次,当今天子继位之初,更是年年大赦。

    这种情况,直到曹操秉政才有所改变,曹操历来重视法度,只在第一年定都许昌时大赦了一次,此后六年,再未大赦天下。

    与曹操相比,刘表仍死抱着“明德慎罚”、“平世重刑、乱世轻刑”那套思想,破坏国家法度,以全自己声名。

    和他一样的,还有益州的刘焉、刘璋父子,他们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为笼络地方豪姓大族,以稳固统治基础。但在刘景看来,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

    刘景的声音再度响彻于大堂内:“当初世祖初至河北,冯异等劝之曰:“当行人所不能为。”世祖欣然纳之,遂务理冤狱,节俭饮食,动尊法度,故北州歌叹,声布四远。我才德虽不及世祖万一,亦有效法之心,望诸君能够诚心辅佐,以济大业。”

    刘景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像从前那般文法羁縻,缓刑弛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日后所有人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第四百四十九章 隐户

    刘景一见面,就给荆州众官吏来了一记下马威,声称日后不再缓刑弛禁,而是要威之以法。

    要想在乱世成就大事,就必须当这个“恶人”,“明德慎刑”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这自然不是毫无根据的臆测,远者不提,就以魏、蜀、吴三国为例:

    史载曹操“揽申、商之法术”,强调“夫刑,百姓之命也”、“治定之化,以礼为首;拨乱之政,以刑为先”,其治国“皆以明罚敕法、齐一大化也”。

    诸葛亮执政,史称:“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罪不惩,无善不显”,蜀地百姓“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

    东吴方面,后世长沙出土的十余万枚吴简,极大的还原了东吴的政治制度,其赋税之繁重、刑律之严峻,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魏、蜀、吴三国能够在纷乱的汉末乱世脱颖而出,建立帝业,重法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原因。

    刘表、刘璋则是反面教材,由于他们“威刑不肃”,以致士民自恣,君臣不能同心,虽据土数千里,拥兵十余万,却只能做个守护之犬,而难有大作为。

    不过也不能一味用威,恩威并施,才是为政之道。所以接下来刘景又换上另一副面孔,温言安抚、勉励荆州众官吏一番。

    之后刘景开始下达政令,首先是命主簿蒋琬,及东曹掾王粲起草安民告示,让吏士张贴市、巷,传达旨意,安抚人心。

    同时传檄南阳、章陵、江夏诸郡,宣告荆州易主,郡县长吏皆委以本任,并尽快遣使诣襄阳,不至者将以叛逆论处。

    王粲才华倾世,文采妙绝,也不谦让,执笔一挥而就。

    蒋琬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看着文藻富丽,辞无所暇的文书,蒋琬心中叹服不已,心道王粲以文才著于世,果然非虚。

    刘景看过后,亦大感惊艳,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增一字不容,减一字不能。”王粲的文章,大概就是这样的程度吧。

    刘景的第二项政令,是将刘表的镇南将军府数百官吏,全部并入他的安远将军府。

    刘景碍于“三互法”的规则,无法担任荆州牧,日后安远将军府,就是荆州的政治中枢。

    按理来说,荆州州部也要并入其中,但州部乃一州之治所,荆州郡县皆受其调令。如今荆州初定,刘景还要依靠州部稳定地方,因此决定暂缓合并州部。

    刘景并不担心无法掌控州部,別驾刘先这个“半刺史”是他的荆南老乡,算半个自己人。而主簿蒯良、治中庞季等刘表的心腹之臣,皆已弃职而走,他只需安插一两个人进入州部担任主簿、治中,便可彻底掌控住州部。

    人选方面,刘景心中已有成算,他准备将右司马桓阶从长沙调来,担任治中一职。

    主簿他则属意向朗,向朗不但才干出众,还有襄阳背景,重用向朗等于是告诉襄阳士民,他用人不分亲疏,唯才是举。

    之后刘景又连颁数项政令,直到夜幕降临,朝会才宣告结束。

    刘景从正堂出来,转入便坐,此时诸葛亮、庞统、蒋琬等人正在埋头清点户籍、仓、库。

    荆北四郡,论户口南郡最多,有户近十万,口五十万。其次是江夏郡,有户四万三千,口二十万。南阳郡、章陵郡分列第三、第四,各有三万户,口十余万,荆北四郡总人口几近百万。

    而荆南四郡,有户十六万八千余,口九十二万,整个荆州现如今总人口约一百九十万上下。

    看似不少,实则却不及昔日南阳一郡之人口,比起荆州全盛时期锐减了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乱世的破坏力,由此可见一斑,位于南方的荆州尚且如此,也就不难想象中原的惨状了。

    当然,这里计算的仅是荆州的在籍人口,事实上荆州境内还有大量的流户、隐户、荆蛮,人数不比荆州的在籍户口少。

    刘景在荆南,数年间屡屡招诱荆蛮出山内附,卓有成效,目前其治下已有近十万荆蛮部民。

    而寄居南阳的数万关中流户,刘景也已有了收编的计划。

    相比之下,依附豪族,不纳赋税的隐户,刘景却是有心无力,哪怕他已经成为荆州之主,也不敢去碰触这个能够轻易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

    身处乱世之中,作为有着外部压力的割据势力,根本没有清查隐户的条件,若强行为之,则无异于引火烧身,自取灭亡。

    历史上魏、蜀、吴三国在籍人口,竟然不满八百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结果三国归晋没多久,人口就凭空翻了几倍。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哪怕雄主如曹操,贤相如诸葛亮,面对隐户问题也同样束手无策。

    只有统一的新兴政权,才能压下一切反对声音,推行度田、案比,即丈量土地、核实户口。

    本朝建立之初,世祖光武为了清查土地、人口,曾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太守,引得天下皆反,其中尤以青、徐、幽、冀四州为最,地方大姓纷纷起兵,勾结群盗,攻劫官寺,害杀长吏。

    世祖光武不得不改变强硬态度,宽猛相济,招抚、镇压并用,才平息了度田所引起的骚乱。

    总之,刘景暂时不打算去碰隐户这颗“地雷”,这件事还是等他一统天下之后再说吧。

    刘景随后又拿起仓库账目翻阅,看着上面远不及预期的数字,刘景眉头不由高高皱起。

    历史上刘表雄踞荆州,号称“有众十万,财谷如山”,这个时空因为刘景的出现,致使刘表夺取荆南,一统荆州的希望破产,后面几番大战,更是一败再败,丧师失地,所费何止巨亿?

    因此刘景根本没对荆州仓库抱有什么希望,但看着账面上那可怜巴巴的数字,他还是大感无语,这点钱粮也就将将够犒赏将士所用,之后呢?喝西北风吗?

    他不由有些怀疑,是不是刘琮将仓库里的钱粮悄悄转走了。

第四百五十章 官学

    刘琮当然没有转走荆州仓、库内的米谷、钱财,事实上刘表、刘琮父子自有私库,有别于公库,这是他们的私有财产。

    刘表据有荆州十余载,积累下的财富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至少远比公库要多得多,刘琮根本没必要挪用公库的财物。

    要说不眼馋,刘景自己都不信,只是他已经夺取了刘表、刘琮的荆州基业,若是再觊觎其私产,就显得吃相太难看了,他自然不会做这等为人诟病的事。

    其实不管是曹操攻克邺城,还是刘备入主成都,都曾放任麾下大军侵暴士民财富,袁氏、刘璋亦无例外,宝货被洗劫一空。

    尽管事后曹操、刘备为彰显仁慈,归还了一部分财物,但相比所得,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刘景到底是经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自认为道德底线要远远高于古人,既然诸葛亮“其兵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岳飞“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刘景总不能还不如古人吧?

    眼下钱粮虽然紧缺,却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以荆州沃土万里,士民殷富,只需与民休息,相信很快就能摆脱当前困境。

    从便坐中出来时,已近人定时分,连续多日行军,令刘景颇有几分疲惫,当即入官舍休息。

    次日一早,精力尽复的刘景,带着诸葛亮、庞统等人,乘车出州部,前往襄阳南郊的官学,也是前身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说实话,三国群雄,刘表在刘景心中只能排在中游位置,认为他身为宗室,却一心雍容荆楚,坐视社稷沦丧,诚非英雄。

    但刘表有一点,刘景不得不感到佩服,那就是他来到荆州后,见沔南之地文学不昌,于是亲行乡射,建立学校,表显儒术。

    和他相同的还有孔融,在这个群雄虎争,充满杀戮的乱世,二人的做法,无疑为这个冰冷残酷的时代,增添了一抹温情。

    汉代的官学,分为京都的太学,以及地方的官学,地方的官学一般多集中于郡、国、县。

    郡、国官学曰学,县、道、邑、侯国官学曰校,中原某些文学昌盛的地区,就连乡、聚都设有学校,称之为庠、序。

    明帝时,班固在《东都赋》中云:“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

    这当然是夸张之言,但本朝以来,学校较西汉时期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却是不争的事实。

    官学遍布郡、县,但州一级却不置,刘表在荆州,率先设立州级官学,也算是开创了先河。

    毁于战火的洛阳太学,诸生高达三万余人,加上家人、奴婢,几乎占到洛阳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荆州官学规模固然比不上洛阳太学,却也有数千士子,负书荷器,自远而至,潜心修学。

    遍寻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规模的官学,即使曹操在许都重建的太学,亦有所不及。

    若要问刘景乱世之中什么最宝贵,他会回答:“人才。”

    荆州官学,就是一座人才宝库,里面汇聚了四方才俊,所以昨日刘景抵达襄阳,尚未入城,就第一时间派兵护住学城,确保学校内的讲师、学子不受骚扰。今日一早,便将官学定为出行的首站,以示对人才的重视。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主管荆州官学的,正是他的老师,五业从事宋忠。

    宋忠乃是一名白首穷经、诲人不倦的儒者,极少参与政事,加之弟子刘景崛起于荆南,成为荆州的心腹大患,宋忠为了避嫌,一心躲在官学内教书育人。

    刘景听说近年来宋忠又收了几名弟子,其中尤以益州广汉人尹默学识精深,最为出众。

    由此也可以看出荆州官学的巨大影响力,就连益州人都不远万里,慕名而至,求学问道。

    荆州官学坐落于襄阳南郊,襄水河畔,有墙垣,南北长百丈,东西宽八十余丈,周回二里,四面各开一门,隐然一城之貌。

    由于官学学子及家眷众多,为方便其等生活起居,官学附近还设有一市,名曰:“会市。”

    里面除了贩卖各种生活起居用品外,还贩卖“经书传记、笙馨器物”,买卖双方,也都雍容揖让,彬彬有礼,相比于寻常市井,更多了几分文化气息。

    刘景对会市可谓十分“熟悉”,前身昔日游学襄阳,不好读书,整日厮混会市,耽于玩乐,令宋忠直呼:“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随着刘景起于市井,名声日隆、势力日盛,他的这段不堪过往,反而成为传奇佳话。

    君不见,当年世祖刘秀亦曾混迹于市井,还曾与人合伙买驴,跑起运输业。高祖刘邦就更不用说了,其本就出身于市井。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用刘景自己开口解释,人们自然而然就为他找好了理由。

    刘景车驾抵达学城北,宋忠事先得到通知,早已率领官学师、掾、诸吏数百人出城相迎。

    荆州官学有两大系统,首先是教育系统,五业从事宋忠之下,有师者五十人,另有孝义掾二人、业掾二人、易掾四人、春秋掾四人、尚书掾五人,诗掾五人,议掾、文学掾各二人……凡正式及辅助教学者多达八十余人。

    其次为方便管理数以万计的学子及家眷,官学内还设有行政执法系统,诸如法曹、贼曹、集曹、辞曹等,一应俱全,诸曹吏比教学者还多,人数超过百人。

    除了官学师、掾、诸曹吏,学子们也纷纷赶来,或缘墙、或出城,翘首相望,一时间学城北门内外,人山人海,观者如堵。

    宋忠是刘景之师,他可不敢大喇喇乘车到其面前,离得尚远时,他就急命车驾停下,带着诸葛亮、庞统等人徒步行至宋忠面前,拜道:“弟子刘景,拜见先生,劳先生出迎,弟子惶恐。”

    见刘景执师礼甚恭,宋忠心情大悦,托起刘景,含笑道:“仲达不必多礼,看到你有今日这般成就,为师亦与有荣焉。”

第四百五十一章 水镜

    刘景执弟子之礼,拜见宋忠,之后又与宋忠身旁褒衣大袖,白须垂于胸前的綦毋闿见礼。

    綦毋闿字广明,耆德故老也,学贯五经,名亚于宋忠。

    当初刘表立学校,以“五经章句烦琐,远离本质”为由,命宋忠、綦毋闿对《易》《尚书》《诗》《礼》《春秋》五经删繁就简,编成《五经章句》,谓之《后定》,作为荆州官学教材,极大提高了学子学习的效率。

    自今文经学成为官学,数百年来可谓繁荣到了极点,以至于一经之注解,动辄百万言,造成学者白头而不能通一艺的困境。

    世祖光武曾入太学读书,深知其弊病,曾让精通《严氏春秋》的钟兴“定《春秋章句》,去其复重,以授皇太子”。汉明帝亦“自制《五家要说章句》”。

    帝师桓荣、名臣张奂等也都对经书进行过大幅删减,然而始终不成体系,直到刘表命宋忠、綦毋闿编纂《五经章句后定》。

    且《五经章句后定》并不局限于今文经学,如《五经章句后定》收录的《周易章句》,所依据的就是古文经《费氏易》。

    这是本朝以来,古文经学首次成为官学教材,刘表此举,堪称开创先河之举。宋忠、綦毋闿也凭借着《五经章句后定》,确立了一代儒宗的地位。

    綦毋闿虽是儒宗长者,面对刘景却也不敢托大,含笑还礼。

    宋忠身侧还立有一人,此人年约五旬,身量一般,容貌丑陋,却别有一番儒雅气质。

    经过诸葛亮介绍,刘景方知此人就是“水镜先生”司马徽。

    说实话,刘景心里吃惊不小,司马徽乃中国名士,谁能想到,其人容貌竟是如此不堪。

    据说司马徽之前在鱼梁洲隐居时,刘琮闻其名,前往拜望,当时司马徽正在自家园中耕锄,刘琮左右见其容貌鄙陋,衣着简朴,以为其是司马家的下人,问道:“司马君可在家?”司马徽回道:“我就是。”

    结果惹得刘琮左右大骂:“死庸!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你这园奴,也敢妄称司马君?”

    司马徽是位“好好先生”,并无一般名士的清高自傲,被骂也不生气,旋即返回家中,刈头著帻,来见刘琮。刘琮自知看走眼了,行大礼向司马徽谢罪。

    刘景与司马徽素无交集,前身在襄阳求学期间,司马徽尚在鱼梁洲隐居,但诸葛亮、庞统、向朗等人都曾受学于司马徽,且又有私谊,因此显得分外热络。

    刘景对司马徽也颇为上心,言语间十分亲近,他和宋忠、綦毋闿不同,绝非单纯的“教书匠”,其为人清雅,有知人之鉴,被沔南名士庞德公誉为“水镜”,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诸葛亮曾说过,司马徽并非无心仕途,只是知“刘表性暗,必害善人”,所以才在面见刘表时,故意藏拙,甘愿被当做小书生,安心躲在官学内教书育人。

    历史上曹操南下荆州,意欲重用司马徽,可惜司马徽其时已身染重病,不久之后便去世了,只留下了几则寓言故事及“水镜”之名,若非诸葛亮,恐怕其人早就淹没在历史的浪涛中。

    刘景心中对招揽司马徽并没有多少把握,准备先让诸葛亮、庞统私下探一探对方的口风。

    接下来刘景又见了几位官学师、掾,及诸曹大吏,而后当众道:“自董卓乱国至今,十余年来,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衰败,儒道尤甚。刘荆州虽多有不尽如人意之处,然于国家丧乱之际、礼教凌迟之时,修文学、立庠序,国学之兴,自其始也。”

    刘景肯定了刘表兴学的功绩。刘表入主荆州十余载,期间为政宽和,广树恩德,深得人心,刘景作为最终的胜利者,动动嘴皮子,对失败者说上几句好话,既能显示自己的气度,又能借此收获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刘景一席话,如预期般获得了极其显著的效果,随后邀老师宋忠共乘一舆,进入学城。

    天下学城皆模仿太学而建,荆州官学亦不例外,由师掾吏舍(博士舍)、学子横巷(诸生横巷)、内外讲台三大部分组成。

    其中外讲台乃是荆州官学的标志性建筑,长十丈,阔三丈,宏大宽广,甚为壮观,可同时容纳数百千人听讲。

    刘景车舆绕过外讲台,停于大堂门前,刘景进入堂中,刚一就坐,便命人取来竹纸,盛放于宋忠、綦毋闿、司马徽等人案前。

    看着面前色泽土黄的纸张,宋忠不由“咦”了一声,取一张在手,只觉此纸紧致绵韧,匀细光滑,一时间颇有些爱不释手。

    宋忠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见过如此精良的纸,包括大名鼎鼎的左伯纸,亦远不及此纸。

    宋忠目光望向刘景,急切地问道:“仲达,此纸你是从何处得来?耒阳?不对,耒阳纸我也用过不少,绝无这般精良。”

    刘景含笑道:“先生也知道,弟子素好书法,挥墨之际,常觉纸张质地薄脆,差强人意,便想着造出堪用之纸。经过多番尝试,弟子终以嫩竹造出佳纸。”

    “嫩竹?”宋忠、綦毋闿、司马徽等,闻言莫不愕然。

    据他们所知,造纸的原料,以树皮、麻布、鱼网等柔软之物为主,嫩竹虽有一个嫩字,却是竹子,材质坚硬,如何能造纸?

    刘景对此没有多做解释,制造竹纸的技术,可是荆南的最高机密,岂能随意泄露。

    宋忠、綦毋闿、司马徽显然也知道此事涉及机密,没有多问。

    当听刘景提及竹纸目前已经量产,正逐步取代竹简,成为荆南官府公文的载体,宋忠大喜过望,立马向刘景求取竹纸。

    刘景痛快的答应赠送官学竹纸万张,继而说道:“昔汉高受命,招延英异,光武中兴,群俊毕至,今荆州始定,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官学学子,皆海内之俊杰也,我欲参考太学之甲乙考课,选拔人才,先生以为如何?”

第四百五十二章 自白

    两汉取士,实行的是“察举制”,高祖刘邦首下求贤诏,要求郡国推荐具有治国才能的贤士、大夫,是为“察举制”之始。

    其后惠帝、吕后时期更进一步,诏举“孝悌力田”,孝悌就是孝敬父母兄长者,力田则是勤于农事者。

    真正的“察举制”,诞生于汉武帝之手,即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茂才)”,中央和州郡直接从民间和低级官吏中选拔人才,极大扩展了国家的选材范围。

    贤良、方正等中央特科选士,尽管时断时续,没有形成常制,却也延续了数百年之久,如本朝名将,“凉州三明”中的皇甫规、张奂,都曾举贤良方正。

    汉武帝开创的“察举制”选士,除了诏举“贤良、方正”、郡国察“孝廉、茂才”之外,还有太学“设科射策”。

    当年大儒董仲舒在《对贤良策》中提出:“养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

    董仲舒不仅把太学视为培养人才之所,而且也把它作为推行教化的手段及官僚选拔的基地。

    汉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遂“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禄。”

    所谓设科射策,就是将考试内容书于简策,并根据问题的难易程度,分为甲科与乙科。

    王莽执政时,又将甲、乙二科改为甲、乙、丙三科,甲科录四十人,授郎中;乙科录二十人,授太子舍人;丙科录四十人,补文学掌故。

    光武中兴汉室后,恢复甲乙二科之制,之后又屡有变革,如采用“两岁一试”定制,废除甲乙之名,不设人数限制等等。

    可惜这种取士方式,充其量和贤良方正一样,只是作为国家选士的补充。

    孝廉、茂才,才是国家最主要,同时亦是最重要的入仕途经,这也是本朝民间乡论品藻风气如此盛行的根本原因所在。

    毕竟要被举为孝廉、茂才,首先要有称于乡里的德行,这就需要名士的点评,为其扬名。

    于是狡诈平庸之徒,或使用手段,或依靠家族,影响乡评,博取名望,借以入仕,方才有那首妇孺皆知的童谣:“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陈蕃、黄琬等有识之士,皆欲整顿察举风气,然而事情刚刚开了一个头,就因侵犯到权贵的利益,而遭到免官,乃至禁锢。

    九品中正制,说白了,不过是国家将人物品评的权力,从民间手中收归国有罢了。

    可惜这根本就治标不治本,人物品评的权力,最终还是被士族所垄断,以至于西晋建立之初,就有卫瓘、刘毅、司马亮等人上书,以阻碍人才晋升为由,请求废除九品中正制,司马炎出于统治的需要,最终没有同意。

    刘景因“躬耕养客”、“质书救邻”,德著长沙,从而入仕,算是乡论品评的受益者。

    然而作为熟知历史进程的后世之人,他深知品第取士,是一条歧途,而九品中正制,则是在这条歧途上,越走越远。

    历史证明了,科举制才是正途,刘景完全可以借鉴科举制,对官学考课加以改进,以便为未来真正的科举制铺平道路。

    宋忠听到刘景有意参照太学,射策取士,颔首道:“夫学者,治乱之轨仪,圣人之大教也。自初平初,刘荆州崇立学校,已十余年矣,如今学有所成者不在少数,足以为国家分忧。”

    刘景笑着对宋忠、綦毋闿、司马徽等人道:“那就烦请先生及诸君,选取《五经》难问疑义,书之于策。此番考课,我准备录取百人,以面试策问定夺最终排名,其中甲科二十人充任幕府,乙科八十人补入州郡。”

    说到这,刘景顿了顿,又说道:“经学虽为国之根本,然汉家法度,本以王霸道杂之。除通经外,不如再增设明法一科。”

    明法乃是国家特科的一种,国家特科可不止贤良、方正,此外还有明法、明经、文学,乃至明兵法、明阴阳灾异等等。

    是以对刘景增设明法一事,宋忠、綦毋闿、司马徽等人尽管有些意外,却并未出言反对。

    刘景随后又与宋忠、綦毋闿、司马徽等人商议具体细节,接着起身行出大堂,登上宏大的讲台,面对数以千计,席地环坐的学子,缓缓言道:“诸君皆海内俊士也,身在官学,自可不烦赋役,饮酒赋诗,悠游终日。”

    官学学子,无赋、役之虑,他们既不交赋(人头税),也不服役(劳役),这是国家赋予他们的特权。所以太学生从数千人一路蹿升至三万余人,所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序盈门。

    刘景此话一出,颇有嘲讽的意味,自宋忠以下,官学师生,莫不面面相觑,现场一片死寂。

    刘景肃然扫视台下,继续说道:“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今天下丧乱,社稷凌迟,诸君皆为饱学之士,通经明义,何忍神州沉沦,万民涂炭,而置身于世外?”

    “我生于江南,未经战乱,是以少时顽劣,读书不求甚解,待年岁渐长,见天下悲苦,始有兴复汉室之心,澄清宇内之志,虽处市井之中,亦不改心志,蒙张长沙看重,为酃县长。”

    “后荆州内乱,数载之间,长沙庐落丘墟,田畴芜秽,民不聊生,为救荆南百姓于水火,愤而起兵,平息动乱,尽复荆南。今南平交域,北定荆州,地方万里,带甲十万,足以展志。”

    “我今日至此,是为开甲乙之科以取士,选拔英俊,与我共济天下。《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孔子曰:‘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也。’诸君若认为尚可辅佐,不妨射策量才,登甲乙之科,届时我必于州部之中,扫榻以迎。”

第四百五十三章 拦路

    闻刘景欲开甲乙之科,射策取士,现场气氛顿时沸腾起来,学子们欢欣鼓舞,议论纷纷。

    刘表崇立学校,供养南州学子,赈赡流寄北士,兴先王之道,振儒教之萎靡,可谓功莫大焉。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刘表仅仅只是将荆州官学当做一面吸引世人眼球的“招牌”,十余年来,很少从官学内选拔人才。

    出身著姓大族的学子倒是不愁没有出仕的机会,而那些出身寒门单家的学子,荆州本地人还好,至少返回家乡有机会入事郡县。流寄北士若无名声,纵然再有才,亦难有出头之日。

    刘景开科取士,让所有心有抱负,却缺少机会的学子看到了希望,内心之喜悦,可想而知。

    正面靠近讲台处,人群中坐着两名高冠巍峨,衣袍精理的青年士子,二人一名杨仪,字威公,一名杨颙,字子昭,乃同族兄弟,皆为襄阳著姓杨氏子弟,才学远超同侪,堪为官学翘楚。

    杨仪年纪较杨颙稍长,仪表出众,唯有嘴角下扬,给人以强势之感,只见他对杨颙道:“子昭,安远将军帝室之胄,心怀天下,今据荆、交,思贤如渴。你我何不就此射策登科,辅佐安远将军上匡社稷,下安黎民,等到海内清复,佩金带紫,刻功昆吾,著书青史,岂不美哉?”

    看着意气飞扬,夸夸其谈的杨仪,杨颙不免嘿然。

    自己这位族兄智略谋虑,超群绝伦,远非自己所能比,只是其性情高傲狷激,很容易得罪人,为自己遭惹祸端。所幸刘景器度广大,尊贤重士,倒是不用担心他落得和祢衡一样的下场。

    念及于此,杨颙便点头同意了杨仪的提议。

    杨仪随后又扭头望向另一侧,对一位容貌俊朗,姿质风流的士子道:“文祥,你之意呢?”

    “威公所言,亦我心也。安远将军兴仁义之师,尊奖王室,讨伐不服,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我等正当投效,以尽微薄之力。”

    文祥姓习名祯,出身襄阳望族习氏,乃襄阳侯习郁之后。

    自和帝以来,外戚专政,宦官擅权,败坏朝纲,导致国势日衰。太学生有感于此,开始联合有识之士,积极参与政治,危言深论,不避强权,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直到两次“党锢之祸”,太学始衰。

    刘表乃党人领袖“八顾”之一,当年曾亲历太学生运动,所以他建立的荆州官学,颇有太学之遗风,学子们在学校内品覈权贵,裁量执政,激扬名声。

    习祯为人有风流,善谈论,乃是荆州官学中的领袖人物。靠着“清议”,他轻而易举成为了刘表及荆州权贵的座上宾,放眼沔南,名望仅稍逊庞统半筹。

    以习祯的名望,其实无需参加射策,只要安心等待即可,以刘景对待人才的重视程度,相信不出数日,就会派人登门礼召。

    不过习祯却不想这么做,他作为学子领袖,实在没有躲避射策的理由,他对自己的学识有着十足的信心,就算不能独占鳌头,登个甲科却不成问题。

    杨仪早就料到习祯会出仕,丝毫没有意外,事实上习氏一族是最早投靠刘景的襄阳大族。

    习祯族兄习珍当年随蔡瑁南下征讨刘景,途中遭遇伏击,蔡瑁竟抛弃习珍,独自而逃。习珍迫不得已,于阵前归降刘景,如今为刘景镇守零陵,深受信任。习氏一族,早已暗投刘景。

    “良只恨年少学浅,不能与诸兄共射策。”说话之人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其姿容脱俗,且眉中有白毛,令人见之难忘。

    他名叫马良,字季常,宜城大族马氏子弟,今年十六岁,家中排行第四,别看他年纪不大,学识却已超过三位兄长,得到了习祯、杨仪、杨虑等人的认可。

    习祯出言劝道:“季常虽然年少,却有学识,试试亦无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验证所学。”

    杨仪也建议马良可以一试。

    杨仪已故亡兄杨虑,少有德行,学识精深,为沔南冠冕,十余岁就开始传道受业,有门徒数百人,可惜天妒英才,十七即夭折。马良自然没有杨虑十余岁便为人师的学问,但以其之才,射策乙科还是有可能的。

    见习祯、杨仪全都劝他参与射策,马良便答应下来,就像习祯所言,就当是验证所学了。

    崔钧遥望讲台上龙章凤姿,天日之表的刘景,以及立于刘景身后,含笑视来的好友诸葛亮,问身旁的石韬道:“如何?”

    石韬紧抿嘴唇,目露热切,言道:“古语云:‘学而优则仕。’我这些年来孜孜不倦,苦修学业,为的不就是今日么。”

    眼见同窗好友诸葛亮、徐庶南下不过两载,便一为刘景军师,寄股肱之任,一为南郡太守,专一国之政,石韬内心为好友高兴的同时,亦不免感到遗憾。

    当初诸葛亮、徐庶南下时,曾盛情邀他一同前往,只是他心中多有顾虑,婉拒了二人之邀。

    他不比崔钧,崔氏乃河北高门,崔钧曾祖崔骃、祖父崔盘、从父崔寔、父亲崔烈、兄崔均并为名士,著于天下。

    以崔钧的显赫家世,想要出仕,随时随地都可以。

    石韬出身、才能皆不如崔钧,入仕之路,必定崎岖,好在好友诸葛亮、徐庶如今得志,有二人的照拂,他仕途无忧矣。

    石韬自忖才能虽不及诸葛亮、徐庶,却也绝非庸碌之辈,定能在刘景麾下占据一席之地。

    崔钧深为惋惜地道:“可惜公威(孟建)已返回汝南家乡,不然我等五友携手同心,辅翊明主,以立功业,必为难得佳话。”

    石韬亦深以为然。

    刘景见台下学子欢呼雀跃,欣然而笑,接着又说了一番勉励之语,之后在官学师生们的欢送下,登车离去。

    刘景车驾刚刚驶出学城,就被迫停了下来,刘景坐在车中,满心疑惑,不久于征回报,告知原委,原来是有人在前方拦路,欲献祥瑞。

第四百五十四章 委蛇

    于征骑马而行,神色郁郁,之前的宜城之战,他身为“武卫校尉”,肩负护卫刘景的重任,结果面对刘备的突袭,他布置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轻易就被击穿。

    危急时刻,幸赖马周勇毅沉着,安坐胡床,稳定军心,最终成功击退刘备,否则一旦被刘备欺到刘景麾下,后果不堪设想。

    刘景战后并未降罪于他,但于征却深为自责,认为自己辜负了刘景的信任,就算时隔多年,重返襄阳,衣锦还乡,也没能平复内心的积郁。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于征眉头皱起,策马前往查看。

    “诸君息怒,小人非是无故阻拦,小人乃会市商贾,今日偶得一祥瑞,欲献于贵人,还请诸君通禀一声。”

    于征尚未来到近前,便听到有人高声说道。

    “祥瑞?”于征不禁心生好奇,驱马上前,打量拦路之人,其年约三十余岁,身着贾人服,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竹篓,不出意外,所谓的祥瑞就在竹篓之中。

    于征高据马上,开口问道:“你欲献何物?祥瑞可不能乱搠,若你所献之物,不是祥瑞,将军怪罪下来,你可知道会有后果?”

    贾人见于征乘骑骏马,衣甲精美,眼睛不由一亮,道:“借小人八个胆子,也不敢蒙骗将军,小人要献的是一条瑞蛇,君一看便知。”说罢,行至于征面前,将竹篓稍稍打开一条缝隙,以便于征观看。

    于征定睛一看,不禁面露愕然,竹篓内的蛇是不是瑞蛇他不好判断,但这绝对是一条异蛇。

    只见其长不过二尺余,通体黑紫,一看就有剧毒,最令人惊奇的是,它长有两个头,两头共用一个身体,简直闻所未闻。

    于征不知此异蛇算不算祥瑞,这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便带着贾人去见刘景。

    刘景坐在车中,听完于征禀报,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祥瑞?他虽然两世为人,却不信鬼神,祥瑞之说,就更不信了。

    诸葛亮、庞统、王粲等人听闻有人献祥瑞,全都赶了过来。

    王粲博闻强记,一见双头异蛇,立刻脱口而出道:“此乃委蛇也,又曰延维,《庄子》有云:‘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左右有首,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

    说到这,王粲向刘景深深一拜,又道:“恭喜将军,委蛇不易见,见之者必霸天下。昔齐桓公遇委蛇,而伯天下。今将军见委蛇,必可诛灭无道,一匡天下,兴复社稷,成就霸业。”

    王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诸葛亮、庞统等人自然要跟上步调,纷纷祝贺刘景,霸业可期。

    见众臣煞有其事的模样,刘景不由嘿然,什么委蛇,什么见之者必霸天下,纯属无稽之谈。

    古人见识少,才以为怪,他前世生活在信息时代,别说双头蛇,就是连体人也见过不少。

    说白了,不过是妊娠时出现意外,孪生没能完全分离,结果导致连体,被迫共用一具身体。

    诸葛亮、庞统、王粲虽为古人,却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他们心里未必相信祥瑞,只是祥瑞有利于己,所以因利乘便罢了。

    刘景对众臣摆了摆手,道:“古来史书记载诸多祥瑞,多是不经之谈,不足为信。夫百姓富足而无瑞,不害为尧、舜;百姓困苦而多瑞,不害为桀、纣。”

    刘景顿了顿,继续说道:“如非要论祥瑞,在我看来,天公作美,年谷丰登,民有所食,才是真正的祥瑞、嘉瑞。不然就算麟凤五灵齐至,又有何益?”

    所谓麟凤五灵,即麒麟、凤凰、龟、龙、白虎,此乃王者之祥瑞也,是最高级别的瑞兆。刘景以此表达对祥瑞的不屑。

    刘景为人重实务虚,王粲尽管与他结识多年,但之前多为笔谈,相处时日不多,还不太了解刘景的风格,此番拍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腿上,令他倍感尴尬。

    不过这是君臣合作初期,不可避免的一个阶段,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王粲慢慢摸清刘景的秉性,双方会越来越合拍。

    刘景虽不信祥瑞之说,但既然已经献上门来,他倒不好一拒了之,赐其一金,以为奖赏。

    贾人脸上难掩失望之情,委蛇乃是他从猎者手中收来,仅花费千钱,转手就获利十余倍,但这却远不及他的预期。

    他哪里想得到,如今坐拥整个荆州的刘景竟会如此吝啬,仅仅只用一块金饼就将他打发了。

    刘景若是知道贾人心中所想,定会收回金饼,眼下他正缺钱用,委蛇在他眼里可不值一金。

    事实上委蛇的价值,可远不止一金,刘景回到襄阳,不到半日工夫,其“道遇委蛇,必霸天下”的传言,就传得妇孺皆知,原本还有些暗流涌动的局势,登时河清海晏,其稳定人心的功效,又岂是区区金钱所能衡量?

    “委蛇……”午后,文聘横渡沔水而来,才入襄阳,便听说此传言,心里不禁疑道:“难道,刘景真是命世之人不成?”

    文聘到来时,刘景正于便坐内,与诸葛亮、庞统、王粲等人整理征辟名单,这份名单囊括了数十名南北才俊,北人由诸葛亮、王粲负责,南人由庞统、向朗负责,而名士长者则不宜假他人之手,刘景准备亲自登门相请。

    “好个文仲业,总算来了。”刘景迫不期待的起身相迎,双方甫一见面,刘景便忍不住抱怨道:“我昨日便请刘仲玉写信相招,以为你上午就会到来,不意日落才至,让我等得好生心苦,不知仲业为何姗姗来迟?你若再不到,我就要渡河去找你了。”

    刘景这话看似抱怨,实则隐含质问,文聘面色不改,沉着应道:“聘蒙刘荆州恩遇,以爪牙之才,当方面之任,然而聘却未能替刘荆州守住基业。今荆州倾覆,聘茫然无所从,既愧对于刘荆州,亦无颜来见将军。”

第四百五十五章 投降

    文聘称自己身为荆州大将,倍受恩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国败主降而毫无所为,心中既感悲痛,又觉耻辱,无颜早见刘景。

    文聘这番话在外人听来,倒也入情入理,却不是他迟来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接到刘琮书信相招后,心存犹疑。

    文聘并非只有归降刘景一条路,他还可以北上投奔曹操。

    故主刘表灭亡于刘景之手,文聘深受刘表厚恩,实在很难心安理得的归顺刘景。

    相反,投靠曹操就没有顾虑了。

    曹操奉天子以讨不庭,拥有大义名分,天下有识之士,莫不归德,荆州人北投曹操者不在少数,如江夏李通、南阳邓展等。

    就连文聘的同族昆弟,也有不少人投靠曹操,毕竟文氏一族所在的宛县就在曹操治下。

    不过文聘想要率众北投曹操,却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那就是他和麾下将士家眷,皆在襄阳,就算他能够狠下心来,抛弃妻、子,麾下将士也未必肯。

    且刘景水军已由沔入淯,截断了文聘北归新野之路,刘景步军亦登陆北岸,对樊城虎视眈眈,想要脱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文聘考虑良久,最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选择归降刘景。

    当然,刘景乃当世人杰,其英明神武,恢廓大略,有高、世之风,王霸之器,堪为明主,文聘投其麾下,倒也没有怨言。

    “荆州之败,非仲业之罪。”刘景抚其手背安慰道,“仲业勇而有谋,镇守北境,折冲外御,威震敌国,若刘荆州以仲业守宜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将军谋略超世,用兵如神,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聘一介凡人,岂是将军敌手。”文聘颇有自知之明,荆州一干名将,有一个算一个,对上刘景,无不大败,非死既降,他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

    刘景笑道:“仲业若是凡人,世间就再无人可称良将了。”

    接着为文聘介绍诸葛亮、庞统、蒋琬、王粲等心腹之臣。

    文聘不敢怠慢,一一见礼。

    之后刘景拉着文聘就坐,询问北方之事,文聘当即毫无保留,娓娓道来,章陵郡下辖十四县,有户三万,口十余万。

    章陵境内的兵马,分别掌握在文聘与章陵太守黄射的手中。

    黄射眼下不在章陵,之前江东军大举进犯江夏,黄射接到其父黄祖求助,亲将兵马,南下驰援。如今文聘又率众归降,这意味着章陵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刘景随时可以将其收入囊中。

    章陵郡地界与曹操势力接壤,乃荆州北方屏障,刘景再胆大,也不敢用文聘这个新降之人守章陵,他暂时只适合担任副职。

    能居此重任者,除了必须是刘景亲信之人,还要有内抚士民,外御强敌的才能,使刘景日后攻略江东时,不为北方所忧。

    刘景环顾手下诸将,最适合的人选,莫过于族兄刘宗。

    不过刘景并未急于做出决定,还需视江夏那边的情况而定。

    尽管昨日刘琮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必能说服黄祖、黄射父子归诚,但世间哪有万无一失之事,还是等江夏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文聘当前的官职是奋武中郎将,由刘表所任,而今投入刘景麾下,自然不宜再用,刘景改表其为扬武中郎将。

    傍晚,刘景于州部之中,召集文武,为文聘举办欢迎酒会。

    酒会上,文聘的座次与刘宗、甘宁、韩广等同,甚见亲待。

    三日后,刘琮信使长途跋涉数百里,抵达沙羡,面见黄祖。

    黄祖今年虽已年近六旬,却体格魁梧,面色红润,丝毫不显老态。

    对于刘琮来信,黄祖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以为是来信向他求援,然而他打开书信一看,才知大错特错,不禁惊骇而起。

    刘景率军北上前,为防备黄祖,分别派兵驻于长江上游的州陵,及汉水上游的诸口,使黄祖既不能溯江袭扰巴丘、江陵,也无法沿汉水北上驰援襄阳。

    州陵、诸口驻军虽不多,但黄祖连战孙权、刘景,兵船亦折损大半,根本无力突破封锁。

    黄祖坐守沙羡,消息十分闭塞,哪里会想到,刘景竟然旬日之间就击破了宜城这个荆州军最后的防线,进而包围襄阳,刘表忧病而死,刘琮举州而降。

    黄射见父亲看过信后竟如此失态,心中大感不妙,急问道:“大人,诸郎信中所言何事?”

    黄祖此时心乱如麻,哪有心情开口,直接将信丢了过去。

    “这……”黄射接过信匆匆一瞥,顿时惊得面如土色。

    黄祖为人粗鄙,早年以冶铁为业,至今仍有人暗地里以“缎锡”呼之,刘表却不以为他出身卑微,拔擢于卒伍,恩遇甚厚。

    如今黄祖、黄射父子更是分掌郡国,权倾荆州,冠绝江汉。

    知刘表病死,以黄祖为人之薄凉,亦不免潸然泪下。

    黄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黄祖道:“大人,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两郡军民,皆仰望于大人,是战是降,当早做决断。”

    刘琮信中提到,刘表入葬之日,定于九月十五日,也就是八天后。这也是刘景给他们父子下达的最后通牒,如果他们九月十五日前没有出现在襄阳,刘景必将挥师东进,剿灭其父子。

    江夏西倚南郡,南滨长沙,东临江东,北接汝南,除了西面,其他三个方向都与外部势力接壤,可谓四战之地,难以自立。

    当下作为后方的南郡被刘景夺取,就更没有自立的可能了。

    江东的孙权与其有深仇大院,投靠江东无异于自寻死路。

    北面的曹操倒是可以投靠,问题是,曹操如今正在全力对付河北袁氏,此时拉拢刘景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了江夏一块无足痛痒的飞地,而与刘景交恶。

    思来想去,可供黄祖、黄射父子的选择不多,要么投降,要么外逃,要么死!

    黄祖、黄射父子不想成为丧家之犬,更不想为刘表殉葬,那么就只有投降一条路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房陵

    房陵县属益州汉中郡,其位于汉中郡东部,与荆州的襄阳比邻,《史记》记载房陵地界:“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故取名房陵。

    由于房陵四面环山,地势险恶,进来容易出去难,又有“十年九旱、九旱九灾”之说,称得上是穷山恶水,土地瘠薄,自秦时起,就是流放犯人的场所。

    一支由数百千人组成的队伍,蜿蜒行于房陵的山道间,身处队伍前方的刘备望着周围重峦复嶂,眉头深锁,好不忧烦。

    刘备自知刘景对他恨意颇深,绝不会轻易放他入蜀,必会派兵追击,所以连日来兼程而行。

    然而刘备还是大大低估了房陵的路况,队伍虽一路急行,但一连数日,仍未走出房陵地界。

    刘备戎马十余载,游历大半个天下,也算是见多识广,论地势之险恶,少有能与房陵相比。

    而要前往巴蜀,途中还需翻越天堑一般的大巴山,据说大巴山地势之险恶远超房陵。这也解释了,为何由楚入蜀,大多走三峡水路,实在是陆路太过艰险。

    不过相比路途的艰难,刘备更担心刘景的追兵,所幸队伍已来到房陵与上庸的边界,再向西行二十余里,便是堵水了。

    有堵水这座天然屏障,队伍的安全性将大幅增加,等队伍进入巴山,就可彻底摆脱掉追兵。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忽然响彻于山谷之中,刘备登时脸色大变,马上猛然回首,吹响号角的,正是他安排在队伍后方的侦骑,他吹响号角的原因只有一个,刘景的追兵追来了。

    刘备一时间气急败坏,以马鞭猛笞地面,此时距离堵水仅“一步之遥”,只要渡过堵水,就能顺利脱险,偏偏敌人在这个时候追来,这叫他如何不恨?

    就在队伍骚动不安之际,关羽飞马来到刘备面前,进言道:“将军,刘景小儿新定襄阳,人心未服,需以重兵镇守,追兵必然不多。不如我率步卒断后,将军自将骑兵,护送家眷渡河。”

    “这……”

    刘备绝非优柔寡断之辈,稍一思量,就同意了关羽的建议。

    随后刘备不仅将二百六十余步卒全部留给关羽,另外又拨给关羽一百骑兵。要知道经过宜城之战,刘备麾下六百精骑折损大半,眼下已不满二百之数。

    分别前,刘备紧紧拉着关羽的手,说道:“云长,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弟耳,曾发誓患难相扶,生死与共。敌人若可挡,则挡之,敌人若不可挡,则切不可恋战,当速速抽身而走。”

    关羽手抚长须,一脸傲然道:“荆南之兵固然骁劲,我又何惧之?将军只管带领家眷先行,我必将敌人尽数拦下,将军渡过堵水前,敌人休想跨过一步。”

    刘备与关羽朝夕相处十余载,知他只是性情高傲,而非轻敌,颔首道:“云长,我在堵水西等你,你不归来,我不走也。”

    关羽目露温情,抱拳应诺,接着对赶来的张飞及刘备身后的赵云道:“益德、子龙,你们保护将军先行,等渡过堵水,尽量收集薪柴油脂,一旦见到敌人追至,不要管我,立刻焚桥。”

    赵云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张飞则急道:“大兄虽勇盖天下,但独自断后,终究力有不逮,不若飞留下,与大兄并肩御敌。”

    “将军身边,不能无人。”关羽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张飞的请求,“益德,渡过堵水后,亦不可掉以轻心,当警惕上庸申氏,以防他们趁机落井下石。”

    此前据向导说,上庸目前被申耽、申仪兄弟占据,二人出身上庸豪族申氏,前些年趁着张鲁攻杀汉中太守苏固,汉中大乱之际,在上庸、西城间聚众数千家,暗通张鲁,割据一方。

    尽管关羽看不上申耽、申仪这等地方豪强,但也不得不承认,二人拥兵数千,足以对己方造成致命威胁,必须要加以提防。

    张飞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见关羽如此说,他也不好再坚持己见,唯有重重道一声“珍重”。

    关羽目送车队离去,随即率步骑三百余人,退守到一处地势褊狭,适于防守的地方。

    关羽先是在道上洒满蒺藜,继而将二十余辆辎重车围成圆阵,列于道口,每车配备战士十人,关羽自将百骑,位于阵后。

    这边关羽才布好阵,刘亮、蔡升、黄忠不久便率千骑杀到。

    当年刘景在酃县城下全歼蒯越率领的荆州军,获战马一千三百匹,加上自有战马百余匹,战马一度多达一千四百余匹,刘景从此以后便有了自己的骑军。

    此后数年里,这支骑军跟随刘景南击张津,北伐刘表,立下赫赫战功。不过连年大战,尽管刘景倍加珍惜,战马仍亡、病三百余匹,如今仅剩千骑出头。

    骑兵统领刘亮深受刘景的影响,十分爱惜马匹,自然不会傻乎乎驱使骑兵冲击关羽的车阵。

    刘亮停于车阵百余步外,命麾下骑士下马休整,他则与蔡升、黄忠观察敌阵,商议对策。

    黄忠主动请缨道:“我军忽至,敌人仓促列阵,难言缜密,且其等败军丧家之徒,只有苟且之心,而无死战之志。可予我二百敢战,配重甲大楯,弃马步行,前驱陷阵,蔡中郎、刘都尉率骑于后跟进,破之不难……”

    蔡升与刘亮不由相视一眼,二人虽自负勇武,却也不敢夸口胜过黄忠,自北伐以来,凡十余战,黄忠每战必先登陷阵,勇毅冠三军,诸将莫不叹服其勇,黄忠确实是破阵的最佳人选。

    黄忠说服蔡升、刘亮,也不休息,马不停蹄从二营骑士中募选二百敢战,被甲持楯,如墙而进,逼向百余步外的敌军阵地。

    见刘景军弃马步行来攻,关羽暗叹一声,终究未能如他所愿。

    之前见刘景追兵仅千骑,关羽长舒一口气,敌人若是轻视自己,纵骑直接而攻,他定会借助车阵,给予敌人迎头痛击,一旦对方阵脚大乱,他率百骑出击,说不得就能一举击溃敌人。

    对面领兵之人显然不是庸将,舍弃战马,步战来攻,眼下希望落空,只能硬着头皮死战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飞矢

    关羽立身于车阵之后,混杂于士卒之间,神情严肃地望着刘景军甲士高举大楯,步步逼近。

    之前关羽于车阵外约百步远放置山石,以作为标记,如今见刘景军跨过山石,已进入己方射程,关羽当即下令放箭。

    隐伏于辎重车后的二百余步卒闻听关羽命令,第一时间扣动弩机,数以百计的弩箭激射而出。只是双方相距尚远,且刘景军士卒皆厚甲大楯,是以效果不佳。

    待刘景军到达第二个标记地点,也就是六十步远,上百骑兵亦纷纷张弓搭箭,射击敌人。

    关羽弓马娴熟,称雄中国,而其左右汉胡骑士,也都是跟随刘备十年以上,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百战精锐,个个善射,仅仅一轮便射倒十余人,使刘景军一往无前的势头为之一顿。

    黄忠率领的先登勇士,肩负摧阵破敌之任,但持长矛刀楯而已,未曾配备弓弩,无力还击敌人。不过后方的蔡升、刘亮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二人指挥将士下马步射,压制敌军,掩护黄忠。

    双方你来我往,流矢漫天,黄忠及其麾下先登,硬顶着一**箭雨,一路趟开地上密布的铁蒺藜,进至敌军车阵前,于方寸之间,同敌军展开血腥的白刃战,一时间刀矛交错,杀声震天。

    刘备军步卒基本都是从宜城逃回的幸运儿,当初为了能够摆脱刘景军的追杀,似铠甲、兜鍪这等沉重的“累赘”多被舍弃。

    因此刘备军步卒虽有辎重车作为屏障,但被甲者寥寥,与黄忠带领的精锐甲士短兵相接,不出片刻就流露出不支的迹象。

    黄忠身披重甲,当先撞进车阵,杀入其中,手中赤血刀连斩,刹那间刀下又多二三亡魂。

    一鼓作气杀退周遭之敌,黄忠并没有盲目追击敌人,因为他很清楚,光靠他和麾下二百先登,不足以击败对手,他现在要做的是组织人手,搬开横在道中的车辆,为后方的骑兵扫清阻碍。蔡升、刘亮眼见黄忠居然这么快就成功突破敌人车阵,不由相视一笑,蔡升道:“黄汉升不负所望,现在该轮到我们一显身手了,此战若能擒杀刘备、关羽,不但可告慰褚(方)子平、霍(笃)伯邈的在天之灵,亦可使我等名扬天下,为世所重。”

    “大兄所言极是,惊世之功,就在眼前,绝不能让刘备、关羽走脱。”刘亮一想到名震天下的刘备、关羽被自己斩于刀下,便不由热血沸腾,难以自已。

    随着蔡升、刘亮一声令下,八百骑士重新上马,因山间道路狭窄,施展不开,蔡升、刘亮乃以二十骑为一列,纵四十排,于人喊马嘶中,第次而进,先是小步,接着快步,最后冲锋……

    就在刘景军骑兵准备冲进敌军阵地,一举荡平敌人,关羽竟于此时,悍然率领百骑出击。

    以区区百骑逆击十倍之敌,怎么看都是自寻死路,但关羽如今别无他法,刘备带着家眷才走不久,若是放任敌骑冲过来,阵地恐怕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粉碎。

    他自己生死无足轻重,刘备则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否则他就算死了,心亦难安。何况妻儿亦在其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尽可能拖住敌人,为刘备争取时间。

    不得不说,关羽的选择,着实有些出乎刘景军将士的意料,黄忠和其所部先登首当其中,面对关羽的殊死反击,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士卒几乎没有形成有效的抵抗,便被冲得大溃。

    目睹部下被敌骑肆意践踏、砍杀,黄忠尽管气得目眦欲裂,却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眼下士卒皆披走,已经难有回天之力,黄忠只得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带领余众撤出战阵,避其锋芒。

    关羽率领百骑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黄忠部先登,之后也不理会四下溃散的败兵,全速冲刺,迎面狠狠撞上刘景军骑兵。

    “我乃关云长,挡我者死!”关羽自负勇武,一边大呼名字,一边持矛突击,一个照面就当先搠死一人,接着长矛左右挥刺,再杀二人,手下无一合之敌。

    关羽乃是天下知名的猛将,又在不久前的宜城之战中,阵斩荆南名将褚方,是以刘景军将士面对关羽,未战便已先怯七分,敢于正面与之交锋者寥寥无几,更多人则是下意识选择避让。

    关羽神勇如此,直如天人一般,麾下骑士亦勇气倍增,大呼奋进,紧随关羽之后猛突敌阵。

    关羽身先士卒,自为锋镝,率领百骑于刘景军阵内横冲直撞,沿途波开浪裂,所向无敌。

    不过在一连击穿十阵之后,关羽冲势不可避免慢了下来,一来关羽一方人数有限,其人虽然勇不可当,却难以持久,二来关羽已杀到蔡升、刘亮近前,二人左右部曲皆为精锐,关羽自然无法再像先前一般肆意逞威。

    尽管冲势受阻,但因为刘景军士卒奋身迎战,死在关羽手上的人反而激增,关羽如割草般屠戮所有敢于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目睹关羽大发神威,蔡升、刘亮二人既震惊于对方的勇猛,又愤怒于将士的死伤,义无反顾的带领部曲,迎击关羽。

    “杀!”关羽膂力绝人,长矛直刺,竟将敌人当胸刺个对穿,其身上的甲胄如同纸糊的一般,完全没有起到半点防护作用。

    关羽欲拔出骑矛时,猛然发觉矛锋被敌卒身体卡住,一时难以抽出,关羽来不及多想,当即施展全力猛拽,岂料非但没有顺利拽出长矛,反而矛杆因承受不住他的神力,从中断为两截。

    关羽戎马多年,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只见他没有半点停顿,手挥半截矛杆,重重砸在另一名敌人颈部,并趁机抢夺其矛,反身搠杀两名向他逼近的敌卒。

    关羽本就神勇无双,骑矛折断,亦能化危机为转机,连杀三人,简直机变如神,刘景军将士大受震慑,一时间皆裹足不前。

    关羽高据马上,颠了颠不甚趁手的长矛,一脸傲然的环顾左右,接着觑视迎面而来的蔡升、刘亮,他虽不认识二人,但观二人衣甲盛丽,护卫众多,当是刘景军大将无疑。

    “斩此二人,敌军自败!”关羽虎目圆瞪,策马横矛,冲向蔡升、刘亮,口中大吼道:“我乃关云长,谁敢与我一战!”

    其势若猛虎下山,声若惊雷炸裂,震撼四方,刘景军将士无一敢应者,就连蔡升、刘亮二人,也都被关羽的气势震慑到了。

    此时二人方才意识到直面关羽的恐怖,褚方虽死于关羽之手,但褚方此前攻打江陵时,曾身被数创,因此众将对关羽并不服气,认为他胜之不武。如今看来,却是大错特错,即使褚方没有受伤,怕也绝非关羽的对手。

    感受着战鼓一般剧烈心跳,蔡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乃市井游侠出身,向来快意恩仇,轻生重义,即便关羽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他亦无所畏惧。

    蔡升扬声道:“我乃长沙蔡宏超,关羽匹夫,速来受死!”

    刘亮此时亦缓过神来,心知关羽难以力敌,急忙吩咐左右暗备劲弩,寻找机会将其射杀。

    听到蔡升自报姓名,关羽不由心头一喜,蔡升向来和褚方齐名,皆为刘景麾下大将。

    宜城之战时关羽斩杀褚方,直接导致刘景军左翼崩溃,此番若能杀死蔡升,就算追兵不崩溃,也必将丧胆,脱身再非奢望!

    念及于此,关羽心中杀意沸腾,目光死死锁定蔡升,这一刻,他的眼里,只余蔡升一人。

    关羽当即不再出手,沿途敌人,全部交给左右,他则默默积蓄力量,以便在面对蔡升时,能够以雷霆之势一举击杀对方。

    关羽为人勇而有义,亦善抚士卒,甚得众心,人人皆舍命搏战,前仆后继,一路突破重重阻碍,掩护关羽突至蔡升面前。

    面对势若猛虎的关羽,蔡升浑然不惧,竟率先出手,长矛夹带着劲风,直戳向关羽面门。

    “死!”

    关羽横眉大喝,手中骑矛电射而出,荡开蔡升长矛的同时,顺势一搠,刺中蔡升胯下坐骑。

    战马颈部被矛锋洞穿,吃痛嘶叫,人立而起,蔡升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马背上折落下来。

    战场上敌我双方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跌落下马,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九成九的人会被围攻至死,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百中无一。

    蔡升身躯重重砸在地上,一时难以起身,关羽正要驱马上前结果了对方,忽听身旁有人吼道:“将军小心!”继而一道身影扑至关羽身前,以人马做盾,为他挡下数支疾射而来的弩箭。

    为关羽挡下暗箭者是其麾下健儿,多年感情,非比他人,然而未等关羽作色,蓦地又有人失声提醒道:“将军小心!”

    关羽尽管不知危险来自哪里,但多年的战场经验,令他条件反射般侧身闪避,奈何他反应快,从侧方袭来的暗箭更快,直如闪电一般,瞬间射穿其颈。

第四百五十八章 斩羽

    刘亮乃刘景族弟,又素有勇力,性子难免有些骄矜,毕竟是十五六岁就敢上战场搏杀荆蛮的狠角色,向来恃勇轻敌,不过此番对上关羽,他却深感难以匹敌,命左右暗备劲弩以图之。

    事实证明,刘亮的担心绝非杞人忧天,关羽眨眼间就将勇冠荆南的蔡升击落下马,刘亮见状大惊失色,急令左右射之。

    可惜弩箭被关羽身旁护卫舍命拦下,未能射中关羽。

    “死卒……”刘亮不由气急败坏,刚要破口大骂,忽见一抹乌光自侧方飞来,射中关羽左颈,自另一侧破颈而出,关羽整个脖颈被利箭贯穿,一时间口鼻溢血,关羽满脸不敢相信,雄壮身躯摇晃着摔下马。

    刘亮先是一怔,继而狂喜,沿着来箭的方向望去,便见黄忠策马执弓,飞驰而至。

    原来黄忠被关羽击溃后,逃回后方,深感耻辱,待取回自己的战马,为雪前耻,追击关羽。

    黄忠一路疾行,总算追上关羽,目睹蔡升被关羽击落下马,生死不明,情急之下张弓便射。黄忠箭术超绝,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一箭便射翻了关羽。

    刘亮反应不可谓不快,见关羽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若待宰羔羊,当即纵声高呼道:“得关羽首级者,赏金百斤!”

    关羽乃是天下名将,能够亲手将其杀死,可谓是无上荣耀,如今又闻有百金重赏,刘景军将士无不大喜,或驭马,或步行,围聚过来,皆欲夺取关羽首级。

    关羽左右为救出主将,亦蜂拥而上,与刘景军将士展开激烈厮杀,然而他们虽悍不畏死,但终究人数有限,很快便寡不敌众,被刘景军潮水般的攻势淹没。

    几名刘景军士卒脱颖而出,率先冲到关羽身前,其等相视一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正要俯身割下其头,原本若死人一般的关羽,突然自地上弹起,只见一道银辉划过,聚于关羽身前的刘景军士卒齐齐喷血倒地。

    “呼……呼……呼……”关羽被利箭穿颈,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巨痛,更要命的是,因为流血过多以及缺氧,他的力量正断崖式的下跌。

    关羽自知伤势严重,已是必死无疑,因此拒绝了手下突围的建议,心叹道:“没想到我关羽一世英雄,竟然会死在这等穷山恶谷之中,无名鼠辈之手。”

    关羽戎马半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现在惟一的心愿,便是在自己死前,斩杀蔡升,为为刘备和妻儿争取一线生机。

    望着几步外被左右搀扶而起,灰头土脸,略显狼狈的蔡升,关羽用尽全身力气,最后深吸一口气,继而大步直冲向蔡升。

    关羽刚才从马上摔下,不仅兜鍪脱落,发髻亦散,此刻披头散发,衣甲猩红,脖颈上还插着一箭,奔行之间,状若恶鬼,刘景军将士少有敢上前接战者。

    然而关羽尚未接近蔡升,黄忠已是从侧后方追至,其手中赤血刀化作一抹猩红血影,朝着关羽颈部斩去,“关羽匹夫,杀你者,南阳黄汉升也……”

    关羽此时连行动都分外吃力,已无力闪躲黄忠的斩击,无奈之下,只好勉强避开要害,以肩甲代颈,挡下黄忠的致命斩击。

    关羽左手则趁机抓住赤血刀身,欲拼着手掌受伤,将黄忠拽落下马,黄忠膂力绝人,并不逊于关羽,关羽若在全盛时期,或还有一丝可能,如今身负重伤,气力大衰,如何能拽动黄忠?

    黄忠于马上稳住身形,刀身一转,将赤血刀从关羽掌中抽出,顺势割伤其数指,旋即举刀自上而下,再度斩向关羽。

    与此同时,蔡升亦欺身而上,挥刀斫中关羽前额,关羽痛呼出声,一脚将蔡升踹得吐血而飞。

    然而面对黄忠的斩击,已是油尽灯枯的关羽却再无办法,霎时间,好大头颅,冲天而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刘景军众将士眼中,关羽的无头雄躯,伫立了数息,才轰然倒地。

    刘亮将咳血的蔡升扶起,两人此刻犹有余悸,相顾无言,关羽的神勇简直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幸亏黄忠一箭重创了关羽,使其一身本领十去七八,否则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己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将其杀死。搞不好,他们也会落得和褚方一样的下场,成为关羽威名的垫脚石。

    “所幸、所幸……”

    黄忠一手持关羽头,一手持赤血刀,望向残存的三十余敌骑,他们跟随关羽以寡敌众,奋战至今,无一怯者,着实令人敬佩,黄忠不忍屠戮,出言劝降道:“关羽已死,诸君可降矣。”

    降者可生,不降者死,面对生死抉择,陷入敌人重围的三十余人毫无迟疑之色,皆声言道:“将军战死,我等岂能独活?今日我等当与将军同死……”说罢,三十余人达成默契,毅然决然的冲向数十倍于己的刘景军,一番搏战后,尽皆战死。

    “刘备得人心如此,难怪能够纵横中国。”刘亮随后又对左右道:“此辈皆义士也,不可弃置于荒野,当收敛厚葬之。”

    蔡升擦去嘴角血迹,道:“正因为刘备有雄才而得人心,所以必须要将其除掉,绝不能放其入蜀,否则必为将军后患。”

    刘亮点头道:“刘备携家带口,行进速度有限,我等轻骑疾行,必定可在其等渡河前,将他们截住。”

    刘亮等人也都带了向导,毕竟上庸、房陵等地群山环绕,密林丛生,没有向导寸步难行。他们皆知断不可让刘备渡过堵水,不然他们很难再追上对方。

    “事不宜迟,走!”

    刘亮、蔡升、黄忠迅速达成一致,留下伤兵及数十骑打扫战场,三人则率八百骑,追击刘备。

    一路上不断能够看到慌不择路逃命的刘备军步卒,见刘景骑军从后追来,跪于道旁乞降,此时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刘亮等人自然不会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不做理会,一路向西。

第四百五十九章 焚桥

    刘备带着家眷穿行于山道间,尽管他屡屡催促队伍加快行进速度,奈何山道崎岖难行,队伍中多有妇孺,实在快不起来。

    刘备心急如焚,照这个行进速度,怕是天黑也赶不到堵水,关羽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人,凭这点人马,又能坚持多久?

    己方能否脱身,全在关羽,刘备行进之中,注意力始终放在后方,他与关羽分别后,尚未行出多远,后方便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于山谷之中久久回荡。

    追兵比他预想的更快到来,这么点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关羽构筑起一条稳固防线。

    刘备只能希冀关羽凭借个人勇武稳住局面,尽可能拖住敌人,为他们争取时间。

    可惜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如刘备所想,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厮杀声正在慢慢减弱,就在刚才,厮杀声已经彻底平息。

    “莫非云长已经击退追兵?还是……”刘备心里隐隐不安,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

    赵云显然也有和他一样的担忧,果断进言道:“将军,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眼下形势不明,将军实不宜以身犯险,不若率骑先行。”

    刘备想也不想摇头道:“将士在前血战,将家眷托付于我,我岂能抛弃他们,独自逃命?”

    赵云正容道:“看护家眷,何须将军,一将足矣,云愿留下护卫,将军只管安心先行。”

    刘备明知赵云的建议是正确的选择,可让他弃众而逃,他于心何忍,是以迟迟不能决断。

    事实上刘备在中原与曹操、吕布、袁术等群雄争锋时,曾不止一次抛妻弃子,不过那都是万般不得已,才做出的决定。

    目前形势虽然十分严峻,但敌人尚未露面,他便急不可耐的弃众先逃,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正当刘备犹豫不决时,后方山谷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刘备脸色大变,长叹道:“刘景难道尽显精锐以追我,不然云长何以败得如此之快?”刘备以为这马蹄声是关羽归来,毕竟以关羽的神勇,他若一心想走,世上还真没有人能留得住他。

    然而马蹄声越来越响,巨大的轰鸣声,传遍群山峡谷,这等声势,绝非区区百骑所能做到,

    赵云率先反应归来,这时也顾不得刘备同意与否,招呼张飞一声,一左一右裹挟刘备而走。

    诸骑及有马者,多随刘备离去,而乘牛车和步行的将士家眷,见追兵将至,又被刘备抛弃,登时大乱,哭喊声响成一片。

    山谷中的岩石共鸣,无形中放大了马蹄声,加上山路蜿蜒,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距离尚远,直到两刻钟后,刘景军的骑兵才追上乱哄哄的刘备军家眷队伍。

    “轰隆隆……轰隆隆……”

    刘景军坐骑皆镶有马蹄铁,奔行之时,声若风雷,加上山谷的加成,几有天崩地裂之势。

    刘备军家眷皆为妇孺,其等跪迎于道,身体死死贴在地面,无助的等待着对方的“判决”。

    “刘备何在?”刘亮高据马上,顾盼而问,当得知刘备早已弃众而走,不由撇了撇嘴,当即留下一队骑兵,看管俘虏,而后与蔡升、黄忠继续追击刘备。

    没了家眷的拖累,刘备的行进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十数里外的堵水,再非遥不可及,日落前,刘备便顺利到达堵水岸边。

    此时刘备身边,已不足百人,大部分都是刘备的臣属、部曲,家眷中,只有刘备妻子、关羽妻子等极少数人,因乘坐马车,勉强跟上了刘备。

    因忧心关羽安危,刘备一开始不愿渡河,想要留在东岸等候关羽。

    赵云深知现在还远未脱离险境,只有渡过堵水,才能彻底摆脱敌人,是以强拖着刘备过河。

    同时张飞则带人凿沉津渡内的渡船,并从两岸诸多百姓家中收集油脂、薪柴,埋于渡桥下,随时准备焚桥,以断绝追兵。

    刘备站在堵水西畔,眺望对岸,脸上满是忧愁,关羽至今未归,他已经意识到关羽恐怕回不来了,可他仍抱着万一的希望。

    然而刘景军骑兵披着夕辉,轰然而至,刘备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一时间伤心至极。

    赵云心情同样沉重万分,但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发现张飞手举火把,迟迟没有行动,不由急道:“益德,还愣着作什么?敌人追来了,快焚桥……”

    张飞闻言回过神来,强忍悲痛,将火把丢入渡桥下的薪柴中,有着油脂助燃,不过顷刻间便燃起熊熊大火,延烧渡桥。

    望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难以通行的渡桥,刘亮气得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渡桥焚毁,渡船也被凿沉,己方想要横渡堵水,只能制作竹筏,或搭建简易浮桥,到时候,刘备等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即便心里再有不甘,刘亮也不得不承认,刘备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杀死关羽带来的好心情,不由一扫而空。关羽尽管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猛将,但十个关羽,也不如一个刘备重要。

    刘亮越想越气,让人将关羽首级悬挂于矛上,大肆炫耀。

    堵水是一条小河,宽不过四五十丈,西岸的刘备、张飞等人看得一清二楚,顿时目眦尽裂。

    “云长,我们曾发誓同生共死,今功业未成,云长何以弃我而去?”刘备一时间难以接受关羽战死的打击,仰天悲呼道。

    关羽跟着他纵横中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急火攻心下,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幸亏赵云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扶住。

    “大兄……!”张飞此刻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上河岸,杀光敌人,夺回大兄的首级。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以关羽头颅作乐,此情此景,简直令他痛不欲生。

    张飞跪在地上,双拳疯狂锤打地面,发泄情绪,双拳直砸得鲜血淋漓,刘备上前揽住张飞,流涕不止。

第四百六十章 赵戬

    赵云见刘备悲泣过度,恐其伤身,忍不住出言劝道:“将军请保重身体,云长若泉下有知,亦不愿看到将军如此伤心。”

    见刘备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赵云又道;“将军,今我等焚烧渡桥,烟火冲天,上庸城中的申耽、申仪兄弟必已看到,二人拥众数千,若率兵前来查探,一旦见我等势弱,再受敌人蛊惑,未必不会生出不轨之心。为安全起见,我等需在申氏兄弟到来前离开此地,避免与之碰面。”

    刘备知赵云的提醒绝非无的放矢,稍稍止住悲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对岸,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铭记于心,暗暗发誓日后必为关羽报仇雪恨,随后带着众人沿着堵水向南而去,奔往巴山。

    事情正如赵云所言,刘备一行人前脚才离开,申耽、申仪后脚就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看着对岸成群结队的铁骑,兄弟二人面面相觑,皆露惊容。

    他们虽拥众数千,实则能战之士,不过千把人,而且上庸环境闭塞,与世隔绝,少有战事,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战力可言。

    而对岸的骑兵,显然乃是精锐之师,申氏兄弟毫不怀疑,一旦让对岸的铁骑冲过来,顷刻间就能将他们通通杀光。

    这支精锐骑兵,绝非刘表人马,刘表面对刘景的进攻,连战连败,军士伤亡殆尽,目前坐困襄阳,形势已是岌岌可危。

    前些日子,刘表派人卑辞厚礼,恳请他们兄弟出兵相助。像申氏这等地方土豪,刘表何曾放在眼里过,如今却求到他们的头上,由此可知刘表目前的处境。

    申耽、申仪兄弟俩没有疑惑太久,随着对面的喊话,谜底很快便揭开了,原来对岸的这支精锐骑兵,竟是刘景的人马。

    “刘表已死?”

    “刘琮举州而降?”

    “刘景入主荆州?”

    “一路追击刘备至此?”

    申耽、申仪越听越心惊,他们虽知刘表形势不妙,但也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以为刘表再不济,也能坚持个一年半载,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亡了。

    说实话,他们更希望刘景、刘表僵持不下,这样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刘景入主荆州,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刘表儒人,一心坐保江、汉,而无四方之志,是以并没有兼并近在咫尺的房陵、上庸等地。

    刘景则不同,其以一城起家,南枭张津,北灭刘表,势力横跨荆、交二州,据土万里,带甲十万,乃是真正的乱世雄主。

    如今刘景入主荆州,以其为人,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鼾睡?他们若是还看不清形势,妄想继续像以前一样,割据上庸,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申氏兄弟几乎没有多做考虑,便决定率众归降刘景。

    与此同时,身在襄阳的刘景,眼见襄阳日趋稳定,便开始招命英俊,延揽人才,充任幕府。

    流寄北士的招募工作,刘景交由诸葛亮、王粲、傅巽等北方出身的人负责。而征辟荆州本土士人的工作,则交由庞统、蒋琬、邓芝等荆州人负责。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甩给手下,有些人就需要刘景本人亲自相请,比如,关中名士赵戬。

    赵戬字叔茂,关中京兆人,性刚正多谋,年轻时遭到禁锢多年,后党锢解除,因有名于世,举为贤良,官至尚书、平陵令。

    董卓当国时,赵戬就屡逆其意,险些被杀。初平三年,司徒王允设计铲除董卓,不久即被凉州诸将攻杀,当时长安吏民皆畏惧凉州诸将淫威,无人敢为王允收尸。只有赵戬自认曾为王允故吏,不顾危险,弃官为王允营丧。李傕、郭汜等人惮其名望,不敢见害,赵戬因此名重天下。

    不过赵戬名望虽隆,仍比不过其叔父,其叔父不是别人,正是关中大儒赵岐赵邠卿。

    可惜寄寓襄阳多年的赵岐,已于去年去世,刘景当年至襄阳时曾与赵岐见过一面,如今天人永隔,深感遗憾。不过赵岐死时已经九十多岁了,别说古代,即使在现代,也称得上高寿了。

    赵戬事前不知刘景要来,其正于家中宴客,忽然接到家仆禀报,刘景即将登门拜访,不由一脸惊讶,宴会自然无法再进行下去,赵戬只得罢宴送客。

    众宾客陆续离去,只有一人被赵戬留了下来,与赵氏子弟一道,随赵戬出门迎接刘景。

    不一刻,刘景车驾在众多车骑的拱卫下抵达赵戬府邸门前。

    “赵戬拜见将军……”

    刘景从车上下来,扶起赵戬道:“足下不必多礼,今日冒然登门,还望勿怪。我早就想来拜访足下,可惜自入襄阳以来,事情繁多,直到今日才抽出空。”

    看着姿容英武,甚有威仪的刘景,赵戬心下感慨,当年叔父赵岐十分欣赏刘景,希望他未来能够辅助国家,安定社稷。

    赵戬记得很清楚,刘景当时的回答是:“长者之望,不敢负也。”言语间,尽显自负。

    赵戬当时心里多有不喜,让他没想到的是,五年前那个自负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已经一跃成为荆、交二州的霸主。

    在曹操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当下,也不知刘景崛起于南方,对国家而言,是福是祸。

    赵戬暗暗摇了摇头,随后为刘景介绍身边之人,正是惟一被赵戬留下的宾客,窦辅。

    刘景对窦辅早有耳闻,他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党人领袖“三君”之首,大将军窦武。

    当年窦武、陈蕃谋诛宦官不成,身死族灭,窦辅当时才两岁,窦武属吏胡腾、张敞冒死抱出窦辅,一路逃至零陵、桂阳间。为躲避宦官追捕,胡腾让窦辅改姓胡,直到前些年,窦辅被桂阳举为孝廉,才恢复本姓。

    窦辅虽无大才,可架不住祖父窦武留下了丰厚的政治资产。况且,扶风窦氏乃本朝数一数二的豪门大姓,尽管如今有所衰败,但就如同南阳邓氏一样,廋死的骆驼比马大,窦辅在刘景眼里,绝对算得上是一块香饽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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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