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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一章 献计

    夷陵使者又说道:“扬武校尉(霍峻)闻邓忠、邓任等聚众叛乱,立即亲率部曲,入驻峡口,将叛贼堵于峡内,只是扬武校尉麾下兵不过千人,只能坚守关隘,而无法出击败敌。”

    听完夷陵使者的叙述,刘景眉头皱起,后方发生叛乱,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刘表入主荆州十余载,期间为政宽和,广树恩德,深得士民心。而他新定南郡诸县,人心未附,之前大军驻扎江陵,足以震慑不轨。然大军一离开,宵小之徒顿失畏忌,邓忠、邓任自恃远在西垂,兼有三峡天险,刘景一时鞭长莫及,便聚众反叛。

    若非江陵爆发大疫,徐庶又治理有方,十有**也会生乱。

    邓忠、邓任虽招集数千人作乱,但刘景对霍峻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相信他有能力挡住叛军。

    毕竟历史上霍峻可是仅凭数百人,就抵挡了刘璋万余大军一年之久,之后更是趁敌怠隙,主动出击,大破敌众,斩杀主将。

    不过正像夷陵使者所言,霍峻兵少,守者有余,攻者不足,刘景总不能寄望于霍峻“重演”历史,先坚守一年,再打败叛军,因此派遣援兵势在必行。

    但现在的问题是,刘景这里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士卒伤亡不小,他自己都急需补充兵力,哪有余力分兵支援夷陵,为今之计,只能从后方调派援兵了。

    就在这时,诸葛亮主动开口,询问起夷陵使者具体细节,江陵以西,皆是由他率军攻下,如今秭归失守,他自然分外关心。

    使者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道出,诸葛亮听罢沉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对刘景道:“将军,现在叛军兵进峡口,驻扎于大江北岸,将军可让武陵的单翁叔走陆路北上驰援霍仲邈。叛军注意力皆放在东边,必然想不到我等援军自南而来,届时单翁叔不管是绕袭敌后,抑或奔袭秭归,叛军都难逃败亡。”

    刘景不由听得眼前一亮,诸葛亮这个建议确实颇为可行。

    武陵郡至夷陵的道路山多路险,极不好走,但这对单日磾及其麾下部众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荆蛮从小生长在于山谷之间,最擅长的便是翻山越岭,常人难行的山险,他们却如履平地。

    诸葛亮的建议固然可行,但也不是没有隐忧,比如五溪蛮。

    刘景对诸葛亮道:“单翁叔率军北上,确实可解夷陵之急,只是单翁叔走后,五溪蛮会不会趁武陵空虚,起兵作乱?”

    诸葛亮先是看了一眼刘宗,而后和刘景道:“去年刘武陵率军西进,大破五溪蛮,斩俘万人,此后我又领兵深入远山穷谷,诛其余孽,五溪蛮自此元气大伤。料想短期内,五溪蛮应该没有能力再度掀起大规模叛乱。”

    刘宗亦颔首赞同。

    刘景点点头,不再纠结五溪蛮会不会叛,他现在兵力捉襟见肘,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先让单日磾解决秭归叛乱再说。

    谈完正事,诸葛亮对使者道:“我记得足下之前常随霍仲邈左右,不知是否是霍氏子弟?”

    使者闻言不禁有些意外,恭敬地回道:“没想到军师竟然还记得小人,小人霍布,乃平虏(霍笃)、扬武(霍峻)从弟。”

    诸葛亮和刘景相视一眼,轻叹道:“今日我军与北军大战,虽取得大胜,但霍伯邈却不幸战死沙场,足下请节哀顺变。”

    霍布不由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最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泪洒当场,垂着泪向刘景告退,前去收敛从兄霍笃尸首。

    刘景心中一叹,接着扭头看向庞统,刚才他说破宜城不难,刘景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被夷陵使者的到来打断了,“士元,你说说,有何良法攻克宜城?”

    庞统相貌平平,却气质古朴,风度自然,如苍松古柏,只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从容道:“将军可知宜城的古名?”

    刘景颔首道:“自然知道,宜城乃昔日楚之别都鄢城。”

    包括刘景在内,帐中众人皆不明就里,唯有诸葛亮马上洞悉了庞统的意图,面上露出惊容。

    庞统笑道:“将军既然知道鄢城,那必然也知道鄢之战……”

    鄢之战是鄢郢之战的一部分,当年白起率军伐楚,沿汉江东下,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到进攻楚之别都鄢城,也就是如今的宜城时,遇到了楚军的激烈抵抗,以白起用兵之能,秦人之勇,亦屡屡碰壁,久攻不下。

    白起考虑到秦军孤军深入,难以久战,于是利用夷水从楚国西山长谷流向东南的便利条件,在鄢城西方百里处筑堤蓄水,然后开渠灌城,成功攻克鄢城。

    刘景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挑眉道:“士元的意思,莫非是让我效法白起,水灌宜城?”

    “不可!”向朗大惊而起,狠狠瞪向好友庞统,白起水淹鄢城,造成的严重后果,史书上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录了下来:

    “水从城西,灌城东,入注为渊……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

    向朗本人就是宜城人,绝不能让历史上曾发生在宜城的惨剧再一次重演,他若不竭力阻止,怕是要被家乡父老戳断脊梁骨。

    向朗冲刘景深深一拜,道:“大水一起,宜城数万百姓,必将遭遇浩劫,死亡殆尽。将军素有荡涤天下之心、复兴汉室之志,建仁义之师而济天下,实在不应做下这等有伤天和之事。”

    李严一脸不以为然,开口道:“欲成大事,岂能畏首畏尾?今刘备、张允聚兵数千,据守宜城,以关羽、张飞为大将,我军若强攻,要死多少人?”

    “你……“向朗怒指李严。

    庞统脸上笑容不改,对向朗道:“巨达何必如此急躁,等我把话说完不迟,我和将军提起鄢之战,并不意味着我是要献水淹之计策。”

    “哦?”向朗面露迟疑,“那士元是何意?”

第四百三十二章 献计 (2)

    迎着向朗怀疑的目光,庞统不慌不忙地道:“北军主将王威被韩公辅射杀,如今宜城做主者乃是张允。张允其人,巨达想必也有所了解,平庸无能之将,贪生怕死之徒,逊王威远矣。”

    向朗下意识点点头,庞统对张允的评价虽有些刻薄,但张允确实是因亲戚见用,而非能力。

    庞统继续说道:“张允,鼠辈耳,今日一战,必已破胆,若是知道我军欲截夷水,筑堤淹城,定然闻风丧胆,弃城而逃。”

    帐中众人皆恍然大悟,向朗心中一腔怒火自然也熄灭了。原来庞统根本无意效仿白起,而是假作筑堤蓄水,以恐吓张允。

    “刘备乃客将,张允一逃,他断然不会独自留守,宜城不战而下。”庞统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将军事先可派一军埋伏于宜城之北,半途伏击张允,一战可覆灭其军。届时襄阳再无可用之兵,将军水陆并进,进抵岘山,兵临城下,刘景升本就病重,闻将军围城,或将一命呜呼,就算不死,亦无力回天。将军一统荆州,指日可待。”

    刘景刚才还在为如何攻克宜城而犯愁,没想到庞统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他的困扰,甚至还有可能将张允、刘备一网打尽,这就是顶级谋士的作用。

    刘景霍然站起身,来到庞统席前,抚着他的背赞道:“士元之智谋,足以匹敌万众。”

    “将军过誉了。”庞统含笑道:“将军让在下担任主军事的左司马一职,在下自然要承担责任,尽心尽力,为将军画计,如此方不负将军的信重。”

    诸葛亮亦出言赞道:“运筹策於帷幄之中,我不如士元远矣。”

    刘景闻言不觉失笑,同样的话,历史上诸葛亮也曾这样评价过刘巴,不知其话语有几分真?

    随后庞统、诸葛亮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刘景最终拍板决定,大军休整两日,然后在宜城以西别立营垒,明面上修筑堤坝,截流夷水,暗地里埋伏重兵于宜城之北。

    刘景从中军大帐出来时,已是昏时,有了克城破敌之策,他的心情不再如之前一般沉重。

    心中记挂着头部受伤的蔡升,刘景乘马前往其驻地,不过他到来时,发现蔡升已睡着,刘景不予打扰其休息,便要离开。

    或许是听到了帐外动静,蔡升转醒过来,扬声问道:“门外何人?”

    见蔡升醒来,刘景一头钻入帐中,含笑道:“宏超,是我。”

    “将军……”蔡升头缠白布,面无血色,自榻上起身。

    刘景大步走上前,将蔡升强行按回床榻,口中说道:“宏超你头部受创,别妄动,快躺回去。”

    蔡升苦笑道:“箭簇仅刺破额头,并未深入骨肉,区区小伤,不值一提。只是当时身处战场,不及仔细包扎伤口,久战之下,失血过多,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刘景坐到床榻边,抚着蔡升的手,语气责备道:“宏超,你既然受伤了,就该及时让军医治疗,怎能不管不顾,继续奋战?难道你忘记子谨的教训了吗?”

    每每想起马周因受箭伤而成为跛子,刘景就感到痛心不已,所幸马周并没有自暴自弃,养伤期间沉下心来,苦读兵书史籍,如今终于得以涅槃重生,今日一战,成功挡住刘、关、张,从“跛马”一跃变为“铁壁”。

    蔡升和马周一路从市井互相扶持至今,情谊非比旁人,沉默了一下,道:“当时将军遭到刘备骑兵突袭,形势严峻,莫说只中一箭,就是身中十箭、百箭,我也绝不能退缩分毫。”

    刘景叹道:子平战死,痛煞我心,若是宏超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还能依靠谁呢?”

    蔡升亦痛惜褚方之死,道:“褚子平勇略过人,心怀壮志,实乃我荆南奇伟丈夫,可惜从前为照顾病重老母,自断前途。后来幸好遇到将军,才未泯没于江湖,可惜刚刚有所展志……”

    “褚子平之前攻打江陵受伤,至今未愈,不然就算对方是天下知名的猛将关羽,胜负亦未可知。”蔡升没有和关羽正面交过手,不知深浅,但他知道褚方勇冠荆南,足以与任何人一战。

    刘景暗暗摇了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关羽的恐怖,其眼下正值巅峰,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说实话,即便是黄忠、甘宁碰上,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而此时的关羽,正和张飞并肩立于刘备身后,关羽现在的官职乃偏将军,张飞业已是中郎将,然而两人仍然如十几年前一文不名时一样,侍卫刘备左右。

    看着犹如虎熊一般的关羽、张飞,张允眼中露出羡慕之色,谁不想拥有这样的猛将呢?今日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为何关羽、张飞被世人誉为“万人敌”。

    褚方乃荆南第一猛将,很多人都说,酃县之战,是他挡下了蒯越的大军,刘景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这绝不是空穴来风,之前褚方就为张羡守临湘,让数万荆州军,围攻连年不下。

    就是这样一个让荆北谈之色变的猛将,却被关羽匹马先登,斩杀于万众之中,简直让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张飞虽然没有特殊表现,但他和关羽齐名,必然不是虚传。

    倒是刘备……

    张允暗地里撇了撇嘴,心中颇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感。

    刘备率六百骑兵,三千步军,作为奇兵,结果只击溃了刘景左军五千人,冲击中军失败,不但没伤及刘景半根毫毛,反而被刘景军反包围,以致六百骑兵,仅余不到二百,三千步军,更是只逃七八百人。

    刘备作为奇兵,突袭刘景军,结果双方伤亡竟然大致相当,没有捞到丝毫便宜,这让张允心里怎能不对刘备有所轻视。至于杀死褚方,那也是关羽的功劳。

    当然,张允还要依靠刘备帮他守城,所以面上对刘备十分恭敬,甚至为弥补之前战斗的损失,主动拨给他二营人马。

第四百三十三章 坚韧

    刘备右肩裹着的厚厚一层麻布,已完全被鲜血浸透,令人触目惊心。这是他今日率骑冲击刘景中军时,被敌人长矛所伤,伤口极深,险些废了他整条手臂。

    可即便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刘备依然神色自若,和张允商量对策,仿佛没事人一样。

    刘备戎马十余载,受伤无数,当年他随青州从事进讨张纯时,被贼军重创,靠装死捡回一条命,后来修养许久才康复。相比之下,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张允叹道:“今日一战,想必刘豫州也见识到了刘景小儿的厉害,当能体会我等的难处,此前州军连战连败,非我等无能,实在是荆南贼众骁勇难当。”

    刘备、关羽、张飞一时皆哑口无言。

    古人云:“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他们刚刚被刘景打得灰头土脸,狼狈而逃,自然缺少底气。

    张允接着又道:“刘景小儿少时便心怀异志,折节力行,骗取名誉。江、湘之人多仰慕其名,甘愿效死,是以荆南贼众,忠勇无畏,实乃虎狼之师也。”

    见张允似被刘景吓破了胆,刘备开口说道:“贼军固然精勇,亦被我击破左军,杀伤甚多,贼军仅惨胜而已。我军虽败,仍有近万人,据守宜城,足以自保。《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刘景若驱两三倍之兵,强行攻城,必不能克。”

    张允吹捧道:“刘豫州乃天下英杰,用兵老矣,我不及也,城中防务,就拜托刘豫州了。”

    刘备微微颔首,答应下来,之后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会谈,刘备起身告辞,带着关羽、张飞匆匆而去。

    返回驻地,刘备并未入舍休息,而是巡视营中,安抚将士。

    今日一战,不但刘表赠送给他的三千士卒亡失七八成,就连跟随他南征北战十余载的六百旧部,亦折损大半。

    将领也多有死伤,最令他痛心的,莫过于陈到陈叔至的战死,其人忠克刚毅,有勇有谋,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当逃回的步军将士带回陈到战死的消息,刘备忍不住潸然落泪。

    刘备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因为从小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造就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他这些年流过的血,远比泪要多得多,由此可知他内心的悲痛。

    从营中出来,回到住舍,刘备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下来,他呆呆地跽于坐榻上,直视着案上明昧不定的灯火。

    关羽、张飞皆默不作声,默默相伴左右。

    刘备之所以应刘表之请,南下击刘景,除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急于改变现状。

    刘表将他安置在新野,抵御曹操,和当初陶谦让他驻守小沛,防备曹操,简直如出一辙。

    可刘备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公孙瓒擅自任命的平原国相了,而是名闻天下的左将军、豫州牧。

    刘备自然不甘心再做棋子,新野夹于曹操、刘表之间,注定无法施展,只能另辟蹊径,环顾左右,唯有荆南适合发展。

    为此,刘备曾主动提出,愿为刘表南下征讨刘景,不过刘表心里对他十分猜忌,没有答应。

    今年以来,刘景举荆南之众,跨江北上,短短数月间,攻占江陵,席卷大半个南郡,大有一举吞并荆州之势。刘表终于怕了,不顾身体病重,急召刘备,卑辞厚礼,请他南下讨伐刘景。

    刘备自觉机会来了,只要击败刘景,他就能够趁机将手伸进荆南,若是杀死刘景,平定荆南将变得更加容易,以刘表病重,刘琮懦弱,根本钳制不住他。

    当他整合荆南四郡,以为讨贼之资,或许刘表已死,届时他未尝没有入主荆州的机会,毕竟同样的事已在徐州上演过一次。

    刘备如意算盘打得响,可惜却偏偏算漏了刘景这个关键。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荆南一直被中国视为蛮荒之地,古往今来从未出过什么显赫人物,谁能想到,荆南这方浅池,居然能够养出刘景这么一条蛟龙来。

    今日一战,刘备可谓是一败涂地,不但自身部曲折损大半,图谋荆南的计划亦宣告破产,只能继续充当刘表的棋子。

    对未来,刘备心中满是迷惘,看不清前路、看不到希望……

    刘备情绪低落了一整晚,不过到了第二天,他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这就是他的性格,越挫越勇,百折不挠。

    接下来两日,刘景军闭营休息,直到第三日,才有动作,他们并没有急着修造攻城战具,而是跑到宜城之西另立营垒。

    刘备、张允不禁一头雾水,猜不透刘景的具体打算,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刘景军居然在筑堤截流夷水,并驱使民夫挖掘引水长渠,直指宜城。

    刘备、张允皆大惊失色。

    张允虽然才能平庸,但到底出身大族,通读兵、史,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鄢之战,只是之前未作联想,如今见刘景筑堤蓄水,明显是想学白起,当即破口大骂道:“刘景小儿,向以‘仁义’自居,没想到心思却如此歹毒,竟要效法白起,水灌宜城!如今正值季秋,尚处于丰水期,大水一泻,不光我等,就连宜城数万百姓,亦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嘴上叫得凶,张允心里却是不由为之胆寒。

    既然刘景决定水淹宜城,那继续坚守宜城,就是坐以待毙。

    而现今城中兵仅七八千人,加之新败,士气低落,主动进攻刘景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守又守不住,打又打不过,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在刘景军决水灌城前,弃城而走。

    刘备本就是客将,知事不可为,亦心生退意。

    未免夜长梦多,两人当即决定,今夜鸡鸣前,便率兵北返。

    宜城以北十余里有邔国(县),不过那里并不保险,两人打算越过邔国,直接退到百里外的中庐,那里是襄阳的最后一道屏障。

第四百三十四章 伏击

    就在张允、刘备准备放弃宜城,撤往中庐时,却不知刘景早在数日前,便明修堤渠,广树旗帜,以张声势,实则暗遣甘宁、韩广、刘亮等,将步骑万人,伏于宜城西北的柤中山谷。

    没错,这个柤中就是柤中蛮的聚居地,夷王梅平刚刚逃回柤中不久,刘景军便杀过来,梅平以为刘景军是来围剿他的,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一边敛众据险而守,一边派遣使者请降。

    为了向刘景展示诚意,梅平不惜派出自己的长子梅敷。众将来之前已得到刘景的授意,对梅平、梅敷父子善加安抚,而后静待张允、刘备自投罗网。

    鸡鸣时分,张允、刘备令将士饱食一顿,接着舍弃一切辎重,乃至重伤员,全军轻装简行,鱼贯而出宜城,往西北而去。

    中庐距离宜城约百里,而汉代行军,通常日行四五十里,不过若是急行军,亦可日行百里,荆州军便准备一日赶回中庐。

    开始张允、刘备还有些胆战心惊,见刘景军始终没有追来,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里。

    不过他们仍不敢掉以轻心,途中未作停歇,一口气奔出数十里,至食时中,已是行程过半。

    荆州军赶了半天的路,将士又累又饿,步履蹒跚,有人建议张允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

    张允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眼下他们尚未脱离险境,刘景军随时都有可能追来。他计划再行十数里,等渡过维水再休整不迟,到时候就算刘景军追来,亦只能隔水相望,拿他们无可奈何。

    荆州军将士为了尽快脱离险境,唯有咬紧牙关,继续赶路。

    “来了……”甘宁站在半山腰,望着荆州军自南向北而来。这支荆州军虽经历大败,犹有七八千人,行进之间,尘土飞扬,颇具声势。

    不过刘景军人数更多,足有上万步骑,且又是以近待远、以逸待劳、以饱待饥……面对荆州军,刘景军可谓占尽优势,此战结果早已注定,毫无悬念可言。

    甘宁传令各部,掩旗息鼓、消声匿迹,不得发出声响,另一侧的韩广亦下达相同的命令。

    不一刻,荆州军前部便踏入伏击地点,一路向北而去。

    刘景军将士伏于道路两旁山谷、密林间,或卧或坐,弓弩持满,屏住呼吸,放任荆州军前部从面前通过,耐心等待时机。

    荆州军将士只顾埋头赶路,浑然不觉已落入埋伏。

    当荆州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山林间顿时鼓声大作,刘景军弓弩手大叫而起,发动攻击,箭矢如疾风骤雨般飞射向荆州军。

    “咻……咻……咻……”

    一**密集箭雨,倾泻而下,荆州军轻装而行,被甲者少,将士无备,一时间死伤狼藉。

    “完了……”张允、刘备面面相觑,心里皆是一凉。他们一直在防备刘景军从后追来,却不想刘景已提前在这里设下埋伏。

    “这么说来,蓄水灌城也是假的,只为逼我等弃城而走,以便半途伏击?”张允、刘备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难掩震惊之色。

    原来他们之前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不是出于自己,他们就像提线的木偶一般,被刘景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这样的发现,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杀啊……杀啊……”

    数轮箭雨打击过后,甘宁、韩广一左一右,自山谷、密林中杀出,夹攻道中大乱的荆州军。

    甘宁一马当先,势如猛虎,自山上俯冲而下,当先撞入荆州军队伍中,双戟左右挥击,所向披靡。部曲紧随其后,蜂拥冲上道路,与荆州军白刃相接。

    荆州军将士一连赶了数十里路,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十分疲惫,连面对弓弩都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近身肉搏。双方一经交战,荆州军便如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四散奔逃。

    另一侧的韩广同样势如破竹,两人一左一右,对荆州军前、中、后发起潮水般的猛攻,荆州军顷刻间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同时刘亮亲将二营骑兵,自后方密林中驰出,从背后对荆州军发起冲锋。

    看到骑兵狂涛骇浪般奔涌而来,缀在后面的荆州军士卒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敢与之对抗,士卒发一声喊,立时作鸟兽散。

    刘亮率领二营骑兵,如一柄利刃,一路长驱直入,所过之处,荆州军波开浪裂,无敢挡者。

    张允、刘备眼见七千余大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纵然孙、吴复生,怕是也无力回天,二人这一刻十分有默契,相视一眼,果断弃军而逃。

    像壮士断腕这种事,张允、刘备做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毫无心理负担,可谓是当机立断。

    而也正是这份果决,让他们在刘景军完成合围前成功走脱。

    此时刘亮正率骑兵在后方冲杀,甘宁、韩广则缺少骑兵,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允、刘备二百余骑,突破封锁,扬长而去。

    等刘亮率领骑兵赶来时,张允、刘备早已离开多时,刘亮心有不甘,率骑急追,可惜一直追至维水岸边,也没有看到张允、刘备等人踪影,刘亮只好放弃追击,改为抓捕荆州军溃卒。

    当刘亮及麾下骑兵押解着数倍于己的俘虏归来时,甘宁、韩广这边也早已结束战斗。

    由于荆州军在开战前就已筋疲力尽,将士毫无战意,因此荆州军降者超过五千人,另有千余人趁乱逃走,战死者仅数百人。而刘景军的伤亡则微乎其微。可惜被张允、刘备逃脱了,不然这就是一场完美的伏击战。

    捷报于午后传回,此时刘景已不在大营,而是身在宜城。

    张允、刘备出逃后,宜城吏民十分知趣,天不亮就牵着牛酒来到大营拜见刘景,献城归顺。

    宜城北面十数里外的邔国,也在闻讯后开城投降。

    至此,南郡十七县,除了襄阳、中庐二县,其余十五县皆已落入刘景手中。

    接下来,便是直捣黄龙……

第四百三十五章 裴司

    刘景自春季跨江北上,经过取夷陵、袭当阳、克江陵等一系列大战,斩俘荆州军超过两万。如今又歼灭王威、张允、刘备两万余大军,前后斩俘四万余人。

    刘景结合情报推测,刘表现在怕是连一万人也凑不出了,这还是算上北方章陵、南阳之兵,估计现在襄阳城中,最多只有数千羸兵新卒,战力不值一提。

    未免章陵、南阳之兵回援,刘表困兽犹斗,刘景一接到甘宁、韩广、刘亮等人捷报,便让族兄刘宗率大舰百余艘,甲士数千人,溯江而上,进围襄阳,封锁汉沔江面,彻底困死刘表。

    刘景则暂时留在宜城,与甘宁、韩广、刘亮等人会合,水陆并举,大张旗鼓,开赴襄阳。

    却说张允、刘备抛弃大军,率二百余骑突围而走,一路快马加鞭,直接越过中庐,逃回襄阳。

    时值仲秋,襄阳天高云淡,金风送爽,王粲与好友裴潜、司马芝,相约乘车郊游。

    王粲出身名门,天生聪慧,博闻强识,少年即有名于天下,为人自视甚高,能被他视为朋友的,自然都不是凡俗之辈。

    裴潜年约二十六七岁,身长七尺余,姿容英隽,风仪极佳。

    他出身河东裴氏,祖父裴晔,官至并州刺史、度辽将军。父亲裴茂,官至尚书令,前些年曾率段煨等关中诸将,讨伐凉州逆贼李傕、郭汜,以功封侯。

    裴潜乃家中长子,下面有四个弟弟,鉴于北方不宁,裴潜并没有跟随在父亲裴茂的身边,而是留在襄阳,代父教训诸弟。

    裴潜博学多才,雅量非常,深得王粲欣赏,与之倾心结交。

    司马芝年龄和王粲、裴潜相仿,其肌肤微黑,脸容清癯,目光有神,风仪虽比不上裴潜,但也比貌寝体弱的王粲强多了。

    司马芝出自河内司马氏,相比族弟司马朗、司马懿之家世吏两千石,司马芝祖上并未出过显赫高官,不过亦以诗书传家。

    董卓乱国时,年仅十余岁的司马芝带着母亲南下避乱,刚入荆州地界就遇到贼寇,同行者皆弃老弱而逃,只有司马芝独守母亲。生死之间,司马芝对贼寇叩首道:“母老,唯在诸君。”

    汉代以孝治天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莫不遵守孝道,贼寇认为司马芝是一个孝子,杀之不义,便放过了他们母子。

    司马芝旅居襄阳期间,亲自躬耕,奉养母亲,清贫守节,对此,王粲、裴潜都十分佩服。

    三人乘车出城时,正好在城门口撞上张允、刘备一行人。

    “张允……他此刻应在宜城抵御刘仲达才是,怎么突然回襄阳了?莫非荆州军又败了?”看着张允形色仓皇的模样,王粲惊讶中带着一丝窃喜之意。

    数日前,荆州军于宜城城下迎击北上的刘景军,结果荆州军再度大败,连主将王威都战死沙场,张允率残军据守宜城。

    如今张允“只身”归来,不用问也知道,宜城必已失守。

    王粲内心断言道:“刘表气数已尽,时日无多矣!”

    对于王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窃喜之意,裴潜、司马芝毫不意外,毕竟王粲与刘景的关系,在襄阳城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数月前王粲南下当阳,传达刘表命令,被刘景军俘虏,结果没过几天,就被放了回来。此事还引起了刘表的疑忌,当然,无凭无据,刘表也拿王粲没办法。

    裴潜、司马芝正要探头一看究竟,王粲目光突然一定,讶道:“咦?刘玄德?他不是在樊城吗?怎么会和张允在一起?”

    “刘玄德?”裴潜、司马芝急忙顺窗望向车外,果然见到张允、刘备策马从车旁驰过。

    王粲心思电转,立刻想通关节,不禁失笑道:“刘玄德驻守樊城,竟然是假消息,刘荆州瞒过了所有人,看来他的病情,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严重。”

    裴潜忍不住感叹道:“刘玄德,人杰也,善用兵,以其纵横中国之能,也不敌刘仲达吗?”

    王粲撇了撇嘴道:“依我看来,刘玄德名过其实了。其人虽宽仁有度,能得人死力,却迟疑少决,拙于用兵,与中原群雄争衡,胜少败多,奔亡不暇,这样的人,又岂是刘仲达敌手?”

    王粲接着吹嘘刘景道:“刘仲达智略超世,用兵如神,数年之间,以一城而席卷荆、交二州,所向无敌,其若生于中国,足以与曹公、袁本初一较长短。”

    裴潜笑着摇头道:“仲宣对刘玄德的评价,有失偏颇,昔日曹公曾对刘玄德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刘玄德纵横中国多年,深为曹公所忌,视为平生大敌,绝非浪得虚名。”

    一旁的司马芝忽然开口道:“我们现在还要出城吗?”

    王粲、裴潜相视一眼,同时摇头,他们如今哪还有心思出城游玩,当即命车夫掉头而返。

    张允、刘备火急火燎的纵马冲入州部,往见刘表,沿途州中诸吏,莫不侧目,议论滔滔。

    刘琮听到外间马蹄声,立刻走出房门,远远看到张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急问道:“外兄,你怎么回来了?”

    张允从马上滚下,惨然道:“败了、败了……我等败了!赶快通知舅父,迟则晚矣!”

    “这……”坐实了心中的猜测,刘琮同样惊慌不已,只是父亲前几天接到荆州军失利,王威战死的噩耗,气得再度吐血,本来日趋稳定的病情,又有所反复,已经卧榻数日。若是再闻败讯,父亲身体必定承受不住,万一有个好歹,天就塌了!

    闻刘表病情加重,张允陷入沉默,看着略显稚嫩的刘琮,问道:“你能独自做决断吗?”

    刘琮哑口无言,他既年轻,又无威望,就算能够做决断,荆州上下,又有谁会听他的号令?

    张允摇了摇头,叹道:“还是通知舅父吧,今荆州危亡在即,非你我所能决断。”

    刘琮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带着张允、刘备去见刘表。

第四百三十六章 托孤

    自从六月长子刘琦战死,两个多月来,刘表连遭重大打击,身体彻底垮了,而今骨瘦如柴,面容灰败,毫无生气,再也不是那个容貌温伟,气度雍容,有长者之风的刘荆州、刘镇南了。

    刘表卧于榻上,看到本该在宜城的张允、刘备跟随刘琮走入寝室,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用说,宜城必已失守。

    荆州军虽败,犹有近万人,张允虽庸,刘备却是天下雄杰。他没指望二人可以击退刘景,只要坚守宜城,抵挡数月即可,让他有喘息之机,结果万万没想到,才几天工夫,宜城就丢了。

    宜城一丢,刘景军溯江而上,两日便可兵临城下,而今襄阳城中兵不过数千,如何抵挡?

    刘表一时间万念俱灰,了无生趣,恨不得就此魂归蒿里,他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大人!”看着已经瘦到脱相的刘表,张允即便有一定心理准备,仍是大感震惊,快步来到床榻前,扑到刘表身上,流泪道:“甥离开襄阳之时,大人身体还未至此,怎么、怎么……”

    张允少年丧父,刘表从小将他养在身边,视若亲子,张允一番真情流露,使刘表重新睁开双眼,他拍了拍外甥的肩背,断断续续说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古语云:‘人年五十,不称夭寿。’我今年已六十有余,就算身死,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大人……张允握住刘表瘦骨嶙嶙的手,涕泗横流。

    刘备站在一旁,神情悲痛,见刘表看向他,便开口和他说起宜城之战始末,最后面露惭愧道:“备小觑了刘景,数败于其手,实在有负刘牧寄望。”

    “我又何尝不是小觑了刘景。”刘表轻轻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刘景小儿以弹丸之地,与我全楚角力,数载之间,竟几乎覆我基业。在世人眼中,我多半已沦为刘子舆之流矣。”

    刘子舆即西汉末年割据于河北一带的王昌(王郎),当年王昌打着汉成帝之子刘子舆的名号,建号河北,是时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尊其号令。

    而光武帝刘秀初至河北,要兵没兵,要地没地,可光武帝刘秀硬是通过合纵连横,迅速崛起,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成功消灭刘子舆,称霸河北,建立基业。

    同样是强大反被弱小吞并,刘表经历与刘子舆何其相似。

    刘表不得不承认,刘景英杰盖世,计虑如神,的确有世祖之风。

    目前荆州形势岌岌可危,即使刘表身体无恙,也没有把握扭转败局,何况如今病重将死。

    若想保全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刘琮举荆州而降,以刘景的为人,定然会厚待他的家人,以全其仁义之名。

    可刘表不甘心,他每次入睡,都会梦见长子刘琦满身鲜血的哀求他为自己报仇。刘表无论如何,也不想向杀子仇人低头。

    刘表双眼浑浊的看着刘备,刘琮自己绝难对抗刘景,若有刘备辅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宜城之败,不怪玄德,刘景小儿大势已成,非战之罪也。”接着刘表又哀叹一声,道:“只恨没有早用玄德,若以玄德守江陵,刘景必不能为害,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刘备沉声道:“刘牧不必气馁,今襄阳城中,犹有数千甲士,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刘景就算举数万之众而来,亦无惧也。”

    刘表吃力地道:“刘景小儿善用兵,举兵以来,未尝受挫,非智勇兼备者不能御之,荆州近年累战累败,诸将相继凋零,御敌重任就只能托付于玄德了。”

    刘备肃容言道:“刘牧于备有收留之恩,待遇甚厚,备必拼死守护襄阳,不负刘牧之托。”

    “以襄阳现有之兵,自守稍显不足,”刘表目光转向刘琮,吩咐道:“仲玉,你传我命令,让文仲业率兵回援襄阳。”

    文钟业即文聘,其乃荆州大将,之前一直为刘表镇守北方,当方面之任,深得刘表信重。

    刘琮犹豫了一下,点头应诺。今年以来,刘表已经数次从章陵、南阳二郡调兵南下,现今北方全靠文聘独撑大局,若再将文聘召回襄阳,北方就彻底空了。到时莫说曹操,就连关中流匪、南阳贼寇也要弹压不住了。

    刘表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常言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如今襄阳危在旦夕,为了保住襄阳,他只能暂时放弃北方。

    刘表又道:“仲玉,大战一起,祸福难料,为了安全起见,你这就派人将家眷送往新野。”

    “诺。”刘琮与张允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次道诺。

    刘表随后强打精神,又交代了几件事,一时间疲惫爬上心头,没过多久,便昏睡过去。

    看着刘表面无人色,气息奄奄,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刘琮、张允心中悲伤不已,相拥而泣,刘备亦默默流下两行眼泪。

    刘表以为自己这一睡,当不会再醒来,但第二天日落之际,一阵闷雷般的战鼓声如狂风一般席卷整个襄阳,刘表从昏睡中转醒,发现身体竟然能够勉强坐起,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因此立刻召集荆州文武,属以后事。

    刘琮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脸色灰白暗淡,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不堪。

    随着宜城再度大败,刘景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传开,立刻引发襄阳强烈大地震,城中士民惶恐不已,纷纷携家带口出逃,就连军中将士也多有逃亡。

    刘琮这两天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大厦将倾,而随着刘景水军进抵襄阳,封锁汉沔江面,文聘之军已经难以入援襄阳。

    如果说之前刘琮还对守住襄阳抱有一丝幻想,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刘琮站在刘表床榻边,浑浑噩噩,如同木偶一般,直到刘表颤颤巍巍的拉住他的手,交于刘备,道:“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玄德便摄荆州,统内外军事,以御大敌。”

第四百三十七章 薨

    “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玄德便摄荆州,统内外军事,以御大敌。”

    刘表话语虽软弱无力,可落在众人耳中,却直如惊雷一般,荆州众文武,包括刘琮、刘备两位当事人在内,无不愣在当场,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刘表托孤刘备,乃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眼下刘景大军压境,襄阳危如累卵,只有依靠刘备,才有一线希望度过危机。

    众人感到意外的是,刘表竟然欲让刘备“摄荆州,统内外军事”,刘表名为托孤,实则与“让荆州”无异,众人岂能不惊?

    且不提本就是骑墙派的別驾刘先、从事中郎韩嵩等人,即便是死硬派的治中庞季、主簿蒯良,也都面露迟疑。

    当年张羡深得江、湘间欢心,即使后来病死,长沙吏民也不肯开城投降,而是复立张羡之子张怿为长沙太守,继续抵抗。

    刘表入主荆州十余载,为政宽和,比张羡更得人心,因此无论是死硬派也好,骑墙派也罢,尽管心里有着各自的想法,但都愿在刘表死后,继续辅佐刘琮。

    效忠刘表、刘琮父子,乃臣下应有之义,可现在刘表有意让位刘备,这就值得商榷了。荆州文武就算再愚忠,也不可能因为刘表一句话,就转而效忠刘备,哪怕刘备是享誉天下的豪杰。

    张允更是一脸焦急之色,频频对一旁的刘琮使眼色,几次张口欲言,又都生生憋了回去。

    眼见荆州众文武静默不语,房中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刘备自知自己不能服众,难以重演徐州故事,赶忙对刘表道:“君何出此言?恕备不敢从,请君收回成命。”接着不等刘表开口,刘备又道:“君自有贤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仲玉少而惠,足以继承荆州基业。”

    刘表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神态各异的众臣,心知难以如愿,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紧紧握住刘备的手,叹道:“仲玉有几分才器,我这个做父亲的焉能不知?其绝非刘景对手……”

    刘备正色道:“君于备有收留之恩,扶助之义,只要我一息尚存,必舍命相护,君大可安心。”

    刘表闻言心下稍安,转而对刘琮道:“刘豫州,我之肺腑(宗室)、汝之长辈也,我死之后,汝当以父事之,不可怠慢。”

    直到此时,刘琮才堪堪回过神儿来,对于父亲的临终遗命,刘琮不敢不从,当即以子侄之礼拜刘备,正式定下名分。

    “仲玉不必多礼。”刘备没有托大,第一时间扶起刘琮。

    刘表又对众臣道:“卿等俱为孤的股肱之臣,今孤传位于次子琮,还望卿等尽心辅佐。”

    “诺。”这次荆州众文武不再沉默,在庞季、蒯良的带领下,齐齐伏拜应命。

    刘表接下来又分别唤庞季、蒯良等心腹到近前,一一嘱咐,交代完后事,刘表气色急剧衰败下来,自感大限将至,他挥退众人,只留刘琮一人陪伴在身边。

    “仲玉,你是否已将母、弟送走?”弥留之际,刘表问起妻、子,这是他心里最后的牵挂。

    刘琮强忍悲伤,回道:“父亲放心,我昨日便已派兵船将母亲、弟妹送往新野。”

    得知妻、子已安全脱离险境,刘表长舒一口气,心中再无牵挂,徐徐合上双眼。

    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刘琮伏于床前,既悲伤又无助。

    他一直以来都不服兄长刘琦,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刘琦才是荆州名义上的继承人,他是靠后母蔡氏、妻舅蔡瑁、外兄张允等人的帮扶,才得以与刘琦竞争。

    刘琦作为继承人,很早就开始参与荆州政务,相比之下,刘琮更多的是躲在刘表的羽翼下,如今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撒手人寰,刘琮心中满是彷徨。

    当年荆州大军攻陷临湘,伪长沙太守张怿按罪当死,刘表为人宽厚,免其一死,但也没有放过他,而是将他关入襄阳地牢。

    张怿的凄惨遭遇,一时间成为襄阳士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刘琮自然也没少参与,甚至出于好奇,还曾入地牢探视张怿。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地牢,里面环境之恶劣,简直超乎想象,以至于时隔多年,仍记忆深刻。

    刘琮现在的处境,与当初张怿在长沙时的情况何其相似?他绝不想落得和张怿一样被囚地牢的下场,当然,他更不想死。

    可想要击退刘景,保住荆州,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两天襄阳动荡不安,人心涣散,军民争相出逃,这让刘琮清醒的意识到,据城抵抗,绝不会有好结果。

    此刻刘琮忽然羡慕起被他送走的诸弟……

    “刘荆州欲将荆州托付于将军,将军为何拒绝?”关羽与张飞一直候在外面,当二人得知刘表有意让位,却被刘备拒绝,不由大感不解,二人憋了一路,直到回到住地,才开口相问。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荆州虽形势危急,核心之地南郡诸县尽皆沦陷,仅剩襄阳一座孤城,但章陵、南阳、江夏三郡犹在掌握之中,足以为立身根本。

    只要击退刘景,三郡必定归心,届时据荆北之地,收汉沔之众,南讨刘景,北伐曹操,何愁功业不成?二人实在想不通刘备有什么理由拒绝。

    刘备摇了摇头,要说对荆州不动心,就有些自欺欺人了,他非不愿,实不能也。

    荆州的情况,与当年的徐州截然不同,当年徐州面对的是曹操、袁术等外部强大诸侯的觊觎,徐州危在旦夕,陶谦及徐州士民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推举刘备上位,保卫州郡,抵御外敌。

    而荆州说白了,乃是内部斗争,刘景作为荆州冠冕、楚国之望,荆北士民大多并不排斥,反而乐见其成,如今襄阳上下,暗中与刘景交通者不知凡几。

    刘备如果不知深浅,冒然接管荆州,怕是刘景到来之日,便是襄阳开城投降之时。

    不久,有人来报,刘表薨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劝降

    自打宜城败讯传回,襄阳便一日数惊,军民大量外逃,留于城中者亦是终日惶惶不安。而随着刘景水军的到来,襄阳士民的恐慌情绪也随之达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如果再爆出刘表去世的噩耗,襄阳必定大乱,是以刘琮与荆州众文武私下商议后,决定隐瞒刘表死讯,秘不发丧。

    然而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当下这种环境,更难守住秘密。刘表死后不久,消息就泄露了出去,于城中流传开来,就连城外的刘宗也收到了消息。

    刘宗率领水军于午后进抵襄阳,一面派兵船封锁汉沔江面,一面于襄阳以南、岘山以东,沔水北岸设立军营。

    不过刘宗本人并未进驻北岸军营,而是选择驻军于蔡洲。

    蔡洲位于沔水之中,乃是一座沙洲,因襄阳蔡氏一族世代生活于此洲,故以“蔡”为名。

    蔡洲堪称沔水有数大洲,其上屋宇数百间,其中尤以蔡瑁的宅邸最为奢华,连四墙都是以青石结角,家中婢妾多达百余人。

    蔡氏一族追随族长蔡瑁,与刘景军鏖战经年,青年一代几乎半数战死于疆场,双方可谓仇深似海,纵然蔡勋归附刘景,亦不足以消除仇怨。

    听闻刘景军将至,蔡氏族人或避入襄阳、或逃进岘山,留守蔡洲者仅十之二三。

    刘宗作为刘景水军统帅,蔡氏族人多死于其手,按照他的本性,必然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不过因蔡勋有献江陵之功,刘景已承诺对蔡氏既往不咎,刘宗自然不好再对蔡氏痛下杀手。

    况且蔡氏能逃的都逃走了,留下之人多是行动不便的老弱,刘宗自诩英雄,不屑屠戮老弱。

    刘宗登陆蔡洲后对蔡氏族人好言安抚一番,而后在蔡勋的引领下入住蔡瑁宅邸。没过多久,便有襄阳士民乘船前来拜见。

    沔中诸洲,几乎都是襄阳著姓的私产,如蔡洲西北的鱼梁洲,就属于襄阳庞氏一族,而襄阳杨氏、习氏等姓,则生活在蔡洲之西的洄湖、高阳池一带。

    刘景军进驻蔡洲,虎视襄阳,周边的襄阳大姓安能置身事外?

    事实上习氏的习珍、蔡氏的蔡勋、庞氏的庞统等人已先后投入刘景麾下,双方此前早有书信往来,襄阳诸姓闻讯,第一时间派遣子弟至蔡洲,奉迎义师。

    随着襄阳士民的争相来投,襄阳对刘宗已再无秘密可言,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刘表的死讯。

    当时刘宗正于蔡瑁宅邸内设宴,与襄阳士民欢饮,忽闻刘表病死,刘宗内心欣喜若狂,不过面上却是叹息不已,当即放下酒杯,起身离席,以示哀悼。

    刘宗除了是荆南水军统帅,还兼任武陵太守一职,刘表这个荆州牧正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而今刘表身故,刘宗身为下属,表面上必须要给予尊重。

    宴上众人,不管是荆南文武,抑或襄阳士民,皆起身哀悼,甚至有些襄阳人默默垂泪。

    刘表或许称不上乱世英主,但他入主荆州十余载,内平宗贼,外御强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使沔南之地成为乱世少有的安宁之所,襄阳人多受其惠。

    刘宗见状,内心大感庆幸,来投之人,都对刘表感恩至此,更勿论襄阳城中之人,若刘表不死,想要攻下襄阳,实非易事。

    现在好了,刘表已死,其子刘琮乃庸闇之辈,无论威望,还是能力,都逊刘表十万八千里,襄阳再无金汤之固,破之何难?

    “中郎,牧伯薨,我等当罢宴以悼……”峨冠博带,风度自然的庞统出列对刘宗言道。

    庞统不久前甫一投入刘景麾下,便献计破宜城,灭敌军,立下大功,可他并未因此而有所自满,其后又主动请缨,加入刘宗的先头部队,欲再建新功。

    见庞统对自己使眼色,刘宗心领神会,从其所言,终止宴会,而后唤庞统入后舍密议。

    庞统与刘宗合榻促席,侃侃谈道:“中郎当知,我出身襄阳著姓,又薄有名望,往日与刘琮多有交集,以统观之,刘琮此人器非英杰,才非人雄,碌碌之徒耳,莫说其父刘表,便是与其兄刘琦相比,亦有所不及。”

    刘宗轻轻颔首,颇以为然。

    庞统又道:“如今刘表身亡,襄阳上下必定人心惶惶,士气涣散,刘琮既无凝聚人心之能,又非临难不屈之人,若遣使入城劝降,当有五六分把握。统不才,愿入襄阳,劝刘琮出降。”

    刘宗闻言不觉扬起眉,刘景给他的任务是率水军封锁汉沔江面,断绝襄阳交通,如果能在刘景大军到来前逼降刘琮,绝对是一件足以冠绝诸将的大功。

    刘宗道:“士元既然认为劝降有五六分把握,试试倒也无妨,不过士元不必亲身犯险。刘表虽是病亡,但刘琮未必不会怪罪于我等。士元才智兼人,有王佐之器,仲达视为股肱,若有个万一,我如何向仲达交代?”

    刘宗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谁也不敢保证刘琮不会发疯,抵死不降,届时入城劝降的使者就危险了,十有**会被刘琮杀之祭旗,以向内外展示决心。

    当然,以庞统的名望,刘琮未必敢杀他,但想来也不会轻易放他回来。

    刘景对庞统的重视程度,刘宗最清楚不过,出兵之前刘景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不要让庞统涉险,因此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想让庞统冒这个险。

    庞统笑道:“中郎多虑了,古语云:‘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我此番入襄阳,名义上是为吊丧刘牧,刘琮身为人子,绝不敢动我分毫,襄阳看似凶险万分,实则安全无忧。”

    庞统有自信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哪怕说服不了刘琮,也能全身而退。如果成功,便是天大的功劳,他岂肯让给他人。

    刘宗面有踌躇,庞统出身、名望、智略、口才无一不佳,他心里也认为庞统是最佳人选,唯一的顾虑便是对方的安危。

    最后庞统一再坚持,刘宗终究还是被其说服。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文聘

    庞统费了好一番口舌,总算成功说服刘宗,同意他入襄阳劝降刘琮,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出发,眼下天色已晚,不便出行。

    再说刘表尸骨未寒,若此时前去吊丧,必然会被刘琮视为挑衅与羞辱,加大劝降的难度不说,更有激怒刘琮的危险。

    庞统准备明日上午动身,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刚刚好。

    庞统与刘宗在后舍秘议没多久,就因为大量到访的襄阳士民,而不得不终止谈话。

    刘表的死,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观望中的士族豪家,纷纷转变立场,不顾天色赶来蔡洲,拜会刘宗,一时间蔡洲上人来人往,冠盖如云。

    受到刘表之死影响的绝不止士族豪家,当日深夜,襄阳东门校尉忽率麾下部曲,逾城而走,直奔刘景军大营前请降。

    刘琮听说后直吓得魂不附体,冷汗迭出,幸好此人只是率部出降,如果其暗中联络刘景军,以为内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也给刘琮提了一个醒,如今抱着投降心思的肯定不止他一人,为杜绝隐患,刘琮以外兄张允及左右亲信,接管襄阳城防。

    至于名义上“督荆州军事”的刘备,刘琮现在连荆州人都信不过,更别提刘备这个外人了。

    事实证明,刘琮的决定很有必要,后半夜襄阳城南突然响起一片喊杀声,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至黎明前才彻底平息。

    事后张允汇报,有叛军乱民试图冲击南城门关卡,幸好他早有提防,才没让叛军乱民得逞。

    虽然成功剿灭了叛乱,可刘琮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父亲才去世,襄阳军民便离心离德,争相投敌,让他怎能不感到寒心?

    这也再次印证了他连日来的担忧,想要依托人心涣散的襄阳抵挡刘景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的情况是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了,守又守不住,刘琮心中不可避免生出投降之念,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生出此念。

    刘表弥留之际,刘琮便想要吐露心声,但父亲因兄长刘琦的死,恨刘景入骨,宁可将荆州基业送给刘备这个外人,亦不肯向刘景屈服。因此直到刘表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没敢说出口。

    “唉……”刘琮孤坐堂中,重重一叹,如果可以,他当然想继父亲之遗命,保荆楚之基业。

    奈何以父亲的英明,鼎盛之际,面对刘景也不免连战连败,丧师失地,忧病而亡。他英明远不及父亲,今困守孤城,将寡兵微,就更不是刘景对手了。

    刘琮坐在堂中,思虑一整夜,当天地破晓之际,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了一边……

    刘表去世的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然传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天色方亮,襄阳士民便不约而同前往州部求证真伪。

    庞季、蒯良等州中大吏自然矢口否认,安抚众人称刘表只是病情有所反复,并无大碍,此谣言是敌人故意散播,不足为信。

    然而这样的解释,根本无法安定人心,刘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公开露面了,谁知是生是死?

    此后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于州部门前,徘徊不去,议论不休。

    日出时分,一支人数约两千人的步骑队伍,一路风尘仆仆,沿淯水南下,直抵樊城。

    文聘纵马来到沔水岸边,望着密布江面的刘景军战舰,文聘刚毅的脸上满是凝重忧虑之色。

    文聘出身南阳大族,中平年间应募讨黄巾,期间屡立战功,威震汉沔,乃荆州之名将。

    其性慷慨有大节,当初刘表、袁术相争,他不理袁术的招揽,毅然加入势弱的刘表一方,帮助刘表逐走袁术,收复南阳。

    此后文聘坐镇南阳,为刘表御守北方,当方面之任,其权势之重,外将之中少有人及。

    文聘为人忠烈,刘表相招,他毫不迟疑,当即亲率兵马驰援,可惜就算星夜兼程,仍是晚了一步,被刘景水军堵在江北,明明襄阳已近在眼前,他却只能在这里望江兴叹,徒唤奈何。

    南下襄阳,当然不止眼前这一条路,可无论走哪条路,到头来都绕不开沔水。

    江面上到处都是刘景军的战舰,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渡江,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是渡江期间被刘景水军截击,两千将士尽为江中鱼蟹。

    与此同时,文聘及其部众的到来,亦引起了刘景军的注意,诸多战舰齐齐向着北岸驶来。

    文聘部一日夜间急行百余里,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发现刘景军大舰破浪而来,文聘果断选择退走,率众进入樊城休整。

    刘景军将士见敌军退入樊城,倒也没有冒然登陆,在岸边耀武扬威一番后,调头返回江中。

    情报传回蔡洲,一身缟素,即将动身的庞统笃定地对刘宗道:“此必是文聘之军。”

    这并不难猜,目前整个北方,也就文聘有能力派遣援军。

    庞统虽与文聘没什么交往,却深知此人忠烈果毅,带兵有方,乃是荆州首屈一指的大将。

    不过眼下本方已封锁了整个汉沔江面,文聘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对着沔水干瞪眼。

    刘宗不甚在意,莫说文聘现在过不了江,就算过来了又能如何?荆州名将?蒯越、刘磐、邓方、蔡瑁、王威……死在他们手上的荆州名将还少吗。

    相比之下,刘宗更在意庞统,一路送至渡口,道:“昔日郦食其不废一兵一卒,仅凭一张利口,便说降齐王,使齐地七十余城不战而降。望士元亦能如古人一般,说服刘琮举楚以降。”

    庞统胸有成竹地笑道:“统必竭尽全力,完成使命。”

    对于前往襄阳劝降,昨天他提出时只有五六分把握,但随着昨夜襄阳东门校尉率部来归,证明襄阳内部动荡远比想象的要剧烈,他现在已有八成的把握。

    见时候差不多了,庞统告别刘宗,仅带三五随从,登上一艘大舸船,出蔡洲,溯江北上。

第四百四十章 匕见

    庞统负手立于船头,一座悬浮水面,郁郁葱葱的江心之洲映入眼帘,此乃鱼梁洲,所谓鱼梁,即捕鱼的篱栅,鱼梁洲上之民善以鱼梁捕鱼,故名鱼梁。

    鱼梁洲也是襄阳庞氏一族的居地,庞统父母兄弟,皆居于洲上。

    另外颍川名士、“水镜”司马徽也在鱼梁洲安家,与庞统从父、襄阳名士庞德公比邻而居。

    庞统能够从一个不为人知的朴钝少年,成长为名满汉沔的士之冠冕,二人堪称最大功臣。

    庞统昨日随军至襄阳,由于事情太多,未能抽出时间回鱼梁洲,今日身负重任,亦无暇归家,说起来已是两过家门而不入。

    大舸船自鱼梁洲侧方水道驶过,继而转向西行,最终停于襄阳城北的渡口内。

    因襄阳方面缺少兵船,刘景水军一经到来,他们就主动放弃渡口,退入襄阳。而刘景水军面对空荡荡的渡口,亦无心占领。

    以至于庞统登岸后,居然无人问津,他指派一名随从,先行前往襄阳通报,自己则乘坐一辆装饰简朴的素舆,在后徐行。

    刘景军使者到来的消息,很快就被城上守军汇报给刘琮。

    刘琮对刘景军使者的到来一点不意外,让守军将人放进来。

    同时,刘琮派人召集外兄张允,州部別驾刘先、治中庞季、主簿蒯良,镇南将军府东曹掾傅巽、从事中郎韩嵩等十余位重臣前来,随他接见刘景军使者。

    至于名义上“督荆州军事”的刘备,再次被刘琮忽略了。

    庞统进入襄阳,被骑吏引入州部,一路来到正堂前。

    不过刘琮并没有在正堂,而是选择在便坐别室内接见庞统。

    庞统从车上下来,步履悠然的走入便坐,神态分外从容。

    庞统乃是襄阳年青一代中当之无愧的冠冕,在坐者十有**都认识他,有些还颇有交情。

    不过除了同族庞季外,无人知道他南投刘景,因此见他代表刘景而来,都感到十分惊讶。

    更让在坐者瞩目的,是庞统一身缟素,其意图不言而喻。

    庞统来到刘琮面前,落落大方的肃拜道:“安远将军府左司马庞统,拜见府君。”刘琦死后,刘表便让刘琮继任南郡太守之位,是以庞统称其为府君。

    当然,刘景这边也认命了徐庶为南郡太守,现在其治下拥有包括郡治江陵在内的十余县,而刘琮能够控制的仅剩襄阳一城。

    庞统对刘琮并不陌生,后者和其父刘表一样喜好饮酒,庞统过去没少赴对方的酒宴,不过两人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

    相比之下,庞统和刘琦倒是更熟一些,去年刘琦曾有意请他为南郡功曹,托以政事,只是庞统不看好对方,便婉言谢绝了。

    刘琮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了,连日来的沉重压力,以及父亲去世带给他的巨大打击,让他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庞统见刘琮精神状态如此不佳,心里更有把握了,冲刘琮肃拜道:“府君请节哀。安远将军闻使君病薨,深感痛心,特遣在下前来吊唁,以表寸心。”

    庞季唯恐被人误会是他泄的密,当即起身斥驳道:“使君只是病情有所反复,一时难以视事,病薨一说纯属无稽之谈!你等听闻谣言,未加证实就贸然前来吊唁,简直失礼至极。”

    庞统并没有咄咄逼人与族父争论,目光坦然的看着刘琮。

    刘琮嘿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但避而不谈,又何尝不是一种表态。刘琮叹息道:“士元乃我荆楚俊杰,州郡数辟皆不就,如今却又为何南投长沙?”

    庞统从容道:“自董卓以来,汉室衰败,豪杰并起,以致天下土崩,四海大坏。安远将军昔在市井,便常有澄清天下之志,自酃县举兵,雷霆电扫,救江湘百姓于水火,主政荆南,选才任良,劝穑务农,利民无穷,故江南歌叹,声布四远。”

    说到这,庞统稍缓一口气,接着纵声道:“于是诸葛亮出隆中、潘濬弃州职、徐庶慕德,皆跨江而南,甘为驱驰。邓芝远在巴蜀,听闻事迹,不愿万里来投。李严、向朗,楚之良才也,亦心折于将军,举城归降。”

    庞统最后说道:“天下望风慕德、南下长沙者,不可胜数,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坐者鸦雀无声,神态各异。

    庞统昂首立于堂中,环顾左右,见荆州君臣被其话语触动,陷入沉思,立刻趁热打铁,谓刘琮道:“府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与安远将军相比如何?”

    刘琮如实道:“不如也。”

    岂止是不如,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可比性。

    庞统微微颔首,又问道:“明慎政体,选贤任能,治理万民,与安远将军相比如何?”

    “不如也。”

    “英勇明断,运筹演谋,临阵对垒,与安远将军相比如何?”

    “不如也。”刘琮一连说了三个“不如”,神情赧赧。

    庞统对刘琮深深一揖,道:“安远将军智略超世,用兵如神,今提荆南虎狼之师,一战下江陵,再战陷宜城,水军枕于汉沔,断绝南北,黄祖龟缩江夏,不敢异动,襄阳已沦为孤城矣。”

    “明日,最迟后日,安远将军就将率领五万大军,进抵襄阳。江陵天下坚城,内有精甲数万,外有四方援手,仍难挡安远将军奋威一击,旬月即下。襄阳城小兵微,又如何能够抵挡?”

    庞统这话倒也不是胡说,江陵乃南郡郡治,周回达十余里,城高墙厚,易守难攻。而襄阳过去只是一座普通县城,直到刘表入主荆州,看重襄阳优越的地理位置,才将州治所设于襄阳。

    十余年来,襄阳虽有所扩容,奈何襄阳底子太差,别说江陵,连宜城都有所不如。

    庞统前面说了这么多,都是在为劝降做铺垫,穷图匕见道:“今为府君计,不如举荆州以让安远将军。府君与安远将军俱为高祖苗裔,又有让贤之名,安远将军必待以殊礼,赏延于世。”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骂

    面对庞统的当面劝降,刘琮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庞季与蒯良不禁面面相觑,二人心中皆生出不妙之感,刘琮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两人暗暗交换一个眼神,蒯良率先起身道:“襄阳城虽小,却有金汤之固,兵虽少,亦有甲士数千,君臣同力,上下一心,荆南之军虽盛,犹可一战。”

    “没错!”庞季跟着起身道:“当初刘安远孤守酃县,力挫州军,遂有荆南,如今我等未尝不能重复刘安远昔日故事。”

    庞统听得连连摇头,出言反驳道:“君臣同力,上下一心?蒯主簿这话就有些自欺欺人了,若真如你所言,昨夜就不会发生城门校尉率部逾城出降的事了。”

    “眼下襄阳人心惶惶,军心涣散,根本守不住襄阳,强守之,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庞统恐吓荆州君臣道:“将军麾下不但有五万虎狼之士,其巧思更是堪比古之鲁班、墨翟,所制临冲、飞石、床弩,皆为攻城利器,摧城破坚,易如反掌。以江陵之固,尚难坚守,何况襄阳?”

    “不然……”

    庞季、蒯良没有轻易被庞统的言语吓住,继续与之争辩。

    只是除了二人外,其余人都缄口不言,就连一向性格骄躁的张允,亦显得格外的安静。

    他们有的本来就倾向于投降,有的骑墙观望,有的则是看到刘琮态度不明,暂不急于发声。

    庞季、蒯良皆是能言善辩之人,前者数为说客,后者亦有雍季之论,不过庞统这个后起之秀明显技高一筹,不出几个回合,就将二人彻底驳得哑口无言。

    当然,庞季、蒯良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襄阳现在的处境,让他们很难有底气与庞统争辩。

    庞统面向刘琮一揖,诚恳地道:“在下所言,皆出自肺腑,还望府君能够早做决断,退位让贤,使荆州恢复安宁,将军必厚德于府君,愿府君勿有疑。”

    刘琮默然,目光逐一扫过堂下群臣,最后转回到庞统身上,缓缓开口道:“方今汉室倾颓,我与安远俱为宗室,兄弟阋墙,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安远将军抵达襄阳之日,我当亲率襄阳吏民,出城相迎。”

    说完这句话,刘琮感到压在心头的沉重压力消散大半,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将军……”庞季、蒯良皆失色而起,欲劝刘琮收回成命。

    刘琮抬手止之,道:“度德而让,《春秋》之义,古人所贵也。安远将军才德十倍于我,今退位让贤,以全美名,此我心也,诸君勿劝。”

    庞季、蒯良悲切而叹,刘琮心意已决,他们还能说什么。

    庞统赞道:“府君高义,荆州上下必感念府君之恩德。”

    刘琮轻轻颔首,接着对庞季、蒯良道:“治中、主簿,先君的丧事,就交给你们了。”

    既然已经决定投降,也就没必要再隐瞒刘表的死讯。

    庞季、蒯良垂泪应诺。

    刘琮继而又对別驾刘先道:“別驾可持我印绶,与庞士元南迎安远将军,以示诚意。”

    刘先是荆南零陵郡人,別驾又是“半刺史”,由他代表刘琮面前刘景,最适合不过。

    “诺。”刘先欣然领命。

    安排完事情,刘琮随即结束了会议,群臣相继告退,只有外兄张允留了下来,他也是唯一一个事前就知道刘琮决定的人。

    却说刘备被刘琮排除在外,浑然不知刘景军使者到来,若非有人私下通风报信给他,他还蒙在鼓里。

    “竖子!”刘备对此自然是又惊又怒,昨天刘表才托孤于他,今天刘琮就翻脸不认人了?

    刘备恨不得立刻前往州部,当面质问刘琮,不过理智最终还是压倒了冲动,但他也不愿干等,发动所有关系网打探消息。

    刘备乃天下英杰,为人宽宏,礼贤下士,甚得人心,州中愿为他通风报信者不在少数,甚至就在会议结束不久,就收到了刘琮决定举荆州而降的消息。

    这次刘备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带着关羽、张飞、赵云等十余骑,火速赶往州部。

    一路快马加鞭,抵达州部门前,守门亭长看着气势汹汹的刘备一行人,直骇得两股战战,奈何职责所在,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阻拦,不然事后必被治罪。

    刘备哪有心情和守门亭长废话,扬声喝道:“让开!”

    守门亭长正犹豫间,忽然看到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按刀怒视,守门亭长不由暗暗吞了吞口水,颇为识趣的让开了道路。

    刘备马不停蹄,直入州部。

    州部乃是一州中枢要地,刘备十余人毫无顾忌,纵马驰骋于内,引得州吏纷纷驻足观望。

    刘琦自知自己投降的决定肯定会引来刘备的不满,因此早有防备,不但躲回官舍,更让外兄张允调来数百精锐长矛、弩士,拱卫左右,以确保安全。

    刘备来到官舍外,见有重兵把守,哪还不知是针对他。

    刘备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怒火,翻身下马,步行至官舍门前,护卫首领乃是张允的麾下部将,刘备正好与其认识,道:“烦请足下进去通知刘荆州,就说刘备前来求见。”

    “请左将军稍等,在下这就进去通报。”护卫首领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反身走入官舍。

    刘备站在官舍外,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对方归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备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意识到继续等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一直极力压制的怒火,腾地一下爆发了。

    “刘仲玉!为何不敢见我?!”刘备目光如炬,纵声大吼。

    “‘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刘仲玉,你父、兄皆因刘景而死,你不仅不思为父、兄报仇,反而欲向仇人卑躬屈膝,摇尾乞降,如此行径,你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刘备心里犹不解气,继续大骂道:“刘镇南何等英雄,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犊耳!”

第四百四十二章 破局

    尽管室中门窗紧闭,但刘备的骂声仍然清楚地传入室中,直叫刘琮羞愤欲死,如坐针毡。

    众所周知,大汉以孝治天下,刘备以此入手,骂刘琮是无父无兄之徒,这样的指责足以彻底毁灭一个人,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莫说刘琮,张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怒而起身道:“刘备匹夫!竟然堵门谩骂,简直欺人太甚!我这就出去将他拿下……”

    “算了。”刘琮想了想,没有同意外兄的建议。

    昨日父亲临终前,托孤于刘备,让他“以父视之”,他亦当着父亲及荆州众臣的面,以子侄之礼拜刘备,双方已然定下名分,能不翻脸最好还是不翻脸。

    再说,刘备哪有那么容易对付,其麾下关羽、张飞,皆万人敌,勇不可当,即使有数百甲士护卫,也难保万全,万一被他们杀进舍中,后果不堪设想。

    张允重新坐回位置,道:“那就由着他堵门谩骂?”

    刘琮道:“等他骂够了,自然就会走。”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不一会刘备的骂声便开始减弱,直至彻底消失,刘琮不由松了一口气。

    官舍外,关羽雄躯昂立,手抚浓密长须,对面虽甲士林立,他却视之如土鸡瓦狗,谓刘备道:“将军,不如让我等护送你杀进去,当面问个明白。”

    张飞附和道:“飞愿为前驱,替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刘备面色不住变幻,良久,从齿缝间蹦出一个“走”字。

    关羽、张飞相视一眼,没有再多言,默默的跟随刘备离去。

    回到住地,刘备立即派人召集群下,商讨对策。

    不久,众臣便悉数赶来,除了简雍、孙乾、糜竺、糜芳、刘琰等跟随刘备出生入死多年的旧臣,还有刘备来到荆州后新招揽的楚地才俊刘邕、郝普等,放眼望去,称得上人才济济。

    然而这些才智非凡之辈,对于目前的处境,全都一筹莫展。

    刘景数万步骑,自南而来,逼近襄阳,其水军封锁汉沔江面,不但阻断了北方之兵的入援,同时也堵死了他们的北归之路。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降。

    关羽郁声道:“难道我等真要随刘琮,归降刘景不成?”

    关羽对归降刘景抱有极大顾忌,毕竟刘景麾下头号大将褚方,可是死在他的手里,甚至其头颅作为战利品被他带回襄阳。

    关羽扪心自问,若是他被人杀死,刘备绝对会不顾一切为他报仇。刘景想必也是如此。

    或许刘景碍于名声,不会立刻杀了他,但日后保不齐随便找个由头,就将他害死。大丈夫,生死岂能操于他人之手?

    刘备自然知道关羽在担心什么,他也不愿向刘景这个黄口孺子屈服,但眼下北归之路断绝,除了归降,别无其他出路。

    刘备默不作声,室中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就在这时,章陵(郡)人刘邕忽然开口道:“将军既然不愿南附,西行可也。”

    “西行?”刘备闻言不由一怔。

    刘备及麾下众臣大多都是北方人,来荆州不过一年,并不是很熟悉荆州地理,只知襄阳西边是米贼张鲁割据的汉中。

    难道刘邕想让他们前往汉中投靠张鲁?刘备等人大感诧异。

    只有郝普等荆州本地人,隐约猜到了刘邕的意图。

    刘邕来到堂下,以仗为笔,以水为墨,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口中道:“将军,诸君,且看,这是襄阳,”接着又在襄阳西侧连画三个圆圈,由近及远介绍道:“这是(益州)汉中郡的房陵县、这是上庸县、这是西城县……”

    《史记》记载房陵:“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故名。上庸、西城二县同样群山环抱,地势险恶。

    初平年间,张鲁奉益州牧刘焉之命,率军北上,攻杀汉中太守苏固,窃取汉中。

    因房陵、上庸、西城三县远离汉中盆地,又有山河之险,易守难攻,张鲁鞭长莫及,索性便放弃了三县的管理。

    而另一边的刘表也将三县当做与张鲁之间的缓冲,此后十余年,三县成了三不管地带。

    刘邕当然不是让刘备投靠张鲁,张鲁乃妖贼也,安能投之。

    只见刘邕在房陵、上庸、西城三县西南画出一个硕大的圆圈,并在里面写了一个“巴”字。

    包括刘备在内,众人皆恍悟,这个巴,正是益州巴郡。

    刘邕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是让刘备通过房陵、上庸、西城三县,南入巴蜀,投奔益州牧刘璋。

    刘邕道:“益州沃野千里,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天府之国也。然益州牧刘璋懦弱多疑,才非人主,内有庞羲、李异等将恃功骄豪,跋扈难制,外有张鲁雄踞汉中,屡犯巴地……”

    “将军王室之胄,英才盖世,天下所慕仰,刘璋若闻将军来投,必喜不自胜,倚为肺腑。届时将军不妨主动提出为刘璋讨伐汉中张鲁,以获兵马、军资。”

    听到这里,刘备再按耐不住,霍然而起。

    刘邕缓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汉中之地,财富土沃,四面险固,足以为立身之基。张鲁,妖贼也,以鬼神愚民,不足为虑,将军举众往讨,必克。克定之日,广农积谷,蓄养士众,上可匡扶汉室,以为桓、文,下可固守险要,以观天下。”

    刘邕一席话,直令刘备有种拨开云雾见明月之感,只见他绕案而出,拉着刘邕的手,赞道:“南和真乃楚之奇才也!”而后环视左右,对众臣道:“我意入蜀,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无一反对,刘备起兵以来,屡仆屡起,数丧基业,意志不坚定的人早就离开了。

    事不宜迟,刘备立刻让众人回去收拾行囊,刘景大军还有一两天就将到达襄阳,今日如果不走,再想脱身就难了。

    午后,刘备让人给刘琮送去道别信,而后带着仅剩的三百余步骑及家眷,直奔襄阳西门。城门校尉没敢阻拦,乖乖放行。

第四百四十三章 韩暨

    古代行军,以三、四十里为程,以戒不虞,刘景心念襄阳,在宜城稍作休整,便即挥军北上,一日急行七十余里,至黎丘。

    黎丘位于宜城与襄阳之间,其西倚汉水、北临襄江,乃沔南控扼之重地,襄阳襟带之要冲。

    西汉末年,南郡人秦丰曾聚众数万,定都于此,自号“楚黎王”,与新兴的东汉帝国血战三年方灭。

    乘车直抵黎丘城下,刘景忍不住感叹道:“黎丘名为乡邑,实则城高池深,犹甚于县城,难怪名将如岑彭、傅俊、臧宫,皆顿挫城下,束手无策,纵然世祖御驾亲至,亦只能望城兴叹。”

    “秦丰智小而谋大,德不配位,不识天命,虽桀骜一时,终免不了身死族灭的结局。”与刘景共乘一车的韩暨开口说道。

    韩暨字公至,南阳郡堵阳县人,其今年四十四岁,容貌清癯,峨冠多髯,风仪甚佳。其乃汉初诸侯韩王信之后,家族世吏两千石,祖父韩术,官至河东太守。父亲韩纯,官至南郡太守。

    韩暨少时,其父兄遭到同县豪右陈茂陷害,险被处死,韩暨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庸赁积资,阴结死士,最终将陈茂斩杀,以其人头祭奠亡父,由是知名。

    韩暨知天下将乱,举孝廉,司空辟,皆不就,乃变更姓名,隐居南阳山谷中。

    后为避袁术、刘表辟命,辗转多地,始终不为所屈,直到惹得刘表“深恨之”,韩暨恐遭到刘表迫害,才惧而应命,被刘表除为宜城(县)长。

    张允、刘备弃城而逃时,曾邀韩暨一同北返,韩暨却以身为县长,守土有责为由回绝了。

    韩暨当然不是要为刘表尽忠,相反,他是要借机脱离刘表,张允、刘备走后,韩暨当即便派人携牛酒,前往刘景军营请降。

    韩暨主动来归,着实令刘景大喜过望,韩暨乃南阳名士,声闻著于州里,是迄今为止,归顺刘景的荆北士人中名声最大者,远非李严、向朗等辈所能比。

    为此,连日来刘景与韩暨坐则同席,出则同舆,礼遇甚厚,荣宠至极。这么做,也有借其名望,收北人之心的意图。

    刘景颔首道:“韩君所言甚是,世祖继高祖之休烈,兴于匹庶,十余年间,荡平天下,兴继汉室,实乃天命所归,秦丰妄图逆天而行,岂有不败之理?”

    二人说话间,正准备入城,庞统、刘先却恰在此时到来。

    “什么?!”

    “刘表已病死?!”

    “刘琮举州而降?!”

    面对这等天降之喜,以刘景城府之深,也险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不过当他得知是庞统冒险入襄阳,说服刘琮投降,不由脸色大变,拉着庞统的手责道:“士元才智兼人,略不世出,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岂可做说客,逞口舌之利?在我心中,士元之重,过于荆州,日后切不可再以身犯险。”

    庞统听得心中暖意洋洋,没有多做辩解,拱手应诺。

    刘景这才点点头,接着目光转向一旁的刘先,道:“昔日入襄阳,刘君视我若子侄,多有教诲,恍如昨日一般。刘君尚安好?”

    刘先虽是刘表的心腹,居“半刺史”別驾之位,但由于其出身荆南,对刘景十分欣赏,并且其族中子弟,多已投入刘景麾下,因此近些年刘表对他多有猜忌,不再如以往一般信任有加。

    看着龙章凤姿,甚有威仪的刘景,刘先不禁感叹道:“荆南本是荒芜之地,历来蛮多士少,竟能诞生出将军这等当世人杰。古往今来,荆南之地,豪杰英雄,未有过于将军者。”

    刘景摇头道:“刘君夸奖过矣。自董卓乱国,天下崩裂,生民几亡,鬼神泯绝,秦项之际、王莽之时,不过如此。”

    刘景顿了顿,又道:“招命英俊,延揽豪杰,与天下争衡,非我之志也。惟愿建伊、吕之业,追桓、文之功,攘除祸乱,诛灭无道,安定海内,使万民不再受战乱之苦,饱食暖衣,耕田凿井,熙熙皞皞。”

    刘景言辞慷慨,意气昂扬,闻者莫不动容,刘先亦不例外,他终于知道为何刘景能够在短短数年间白手起家,雄霸荆、交。

    值此天下大乱,诸侯并争,试问如刘景这般既有救济天下之心,亦有救济天下之才的英主,有识之士谁不想追随左右呢?

    刘先肃然而拜道:“先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刘別驾之言,亦粲之心也。”

    南下来见刘景的不止庞统、刘先二人,事实上襄阳士族豪家几乎都派出了子弟,加上州中吏士,整个使团人数多达百余人。

    王粲也跟着一起来了,其性格素来躁竞,如今刘景入主荆州在即,他自然不愿在襄阳枯等,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当初被他视为后辈的潘濬、诸葛亮,一个被刘景提拔为交州刺史,据万里之土,如古之诸侯;一个被刘景任命为军师,委以大事,地位仅在刘景之下。

    反观王粲自己,这些年来在襄阳只能用“碌碌无为”四字来形容,至今仍是一刀笔小吏。

    王粲从不怀疑自己的才能,当初他若随潘濬、诸葛亮一道南投刘景,如今身份地位,不说在二人之上,也绝不会相差半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王粲辗转反侧,常常悔恨当初的选择。不过话说回来,他从小体弱多病,而荆南乃卑湿之地,瘴气横行,丈夫多夭,以他的身板,未必能够经受得住荆南的风雨。

    王粲正是考虑到自己身体的状况,才最终选择留在襄阳。

    刘景握住王粲的手,笑道:“六载不见,仲宣雅度恢廓,亮拔不羣,风采更胜往昔啊。”

    两人数月前曾有机会见面,当时王粲奉刘表之命,南下当阳传达指令,适逢蔡升率众袭取当阳,王粲被堵个正着。他虽有投靠刘景之心,奈何家眷皆在襄阳,为此,他特意给刘景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刘景没有为难他,连面都没见,就将他放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东曹掾

    “风采更胜往昔?”王粲苦笑着摇头,叹道:“我客居襄阳,至今已有九年,这九年完全可用‘虚度年华,一事无成’来形容,潦倒之人,何谈风采?”

    想他十五岁与大儒蔡邕结为忘年之交,名动天下,十七岁被天子召为黄门侍郎,举世无两。

    如今年二十六,空有济世才华,却无用武之地,只能委身于刘表幕府,以文辞媚上,其中心酸苦闷,不足为外人道。

    刘景手抚其背,道:“仲宣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独步汉南,乃王佐之才也,刘使君以文人待之,何其不智。好贤而不用,故国危而无辅,这或许就是刘使君最终败亡的原因吧。”

    王粲、刘先皆为刘表故吏,刘景自己也算是刘表的手下,倒也不好多加非议,点到而止。

    “方今天下骚乱,关中、兖、豫士子避乱荆州者,何止千数?此辈皆天下英俊,而仲宣为之翘楚。”

    刘景又道:“今欲上报国家,下安黎庶,正需此辈鼎力辅弼,仲宣素有知人之鉴,我欲以仲宣为东曹掾,为我选拔贤良,充任幕府,不知仲宣意下如何?”

    东曹掾,原为丞相属官,本朝以来,三公乃至重号将军皆置,秩比四百石,主管两千石长吏升迁、调任及军吏任免,权力极大。

    按理来说,刘景一介杂号将军,没资格设置东曹掾。

    不过他已据有荆、交二州之地,正所谓:“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万民,专之可也。”如今天下大乱,制度驰废,没必要事事墨守成规,事后上书天子,报备一下就行了。

    曹操的东曹掾,乃是提出“奉天子以令不臣”的重臣毛玠。孙权的东曹掾,则是出身吴郡四姓“顾、陆、朱、张”的顾徽、张温。刘表的东曹掾,用的也是名士傅巽,由此可知其重要性。

    “敢不从命。”

    王粲欣喜若狂,从一介舞文弄墨,不受重视的文吏,一跃成为荆、交二州权力最大的人之一,何谓一步登天?这就是了。

    王粲深深一拜:“将军以国士待我,我定当以国士报之。”

    “仲宣不必多礼。”刘景托起王粲,一时感慨良多,数月前王粲写信给他,还直呼其字“仲达”,如今也改口称“将军”,现在还会称呼其表字的,只有族兄刘宗、刘修等寥寥几人。

    刘先一旁看在眼里,心中叹服,王粲之才,世人皆知,无需赘言,而王粲不但和刘表是同乡,其祖父王畅更是刘表的老师,双方关系如此亲密,刘表犹不能重用。

    而刘景甫一见王粲,即拜东曹掾,委以重任,两人对人才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刘景接下来又接见了几位襄阳士族豪家及州吏的代表,而后邀王粲、刘先一行人入黎丘。

    身处乡寺堂中,看着刘景麾下群臣,除了新近投奔的韩暨、向朗,其余如诸葛亮、蒋琬、邓芝、李严等,全是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刘先不禁大受触动。

    就是这样一群年轻人,跟随同样年轻的刘景,纵横荆、交,所向披靡,直杀得二州豪杰俊士,闻风丧胆,俯首称臣。

    刘先今年才四十岁,正处于壮年,但面对这群年轻人,竟心生老矣之感。刘先暗暗摇了摇头,一手托着镇南将军印绶,一手托着荆州牧印绶,敬献于刘景。

    刘景接过印绶,拿在手中把玩,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镇南将军,不单是重号将军,更被天子授予“督交、扬、益三州军事。”

    这权力可谓大到没边了,等于是可以随意插手交州、扬州(江东)、益州的事务。

    刘表正是靠着天子授予他的权力,西窥巴蜀,东侵豫章,直到刘景崛起于荆南,才令刘表不得不绝了觊觎益、交之心。

    可以想见,曹操定然不会同意刘景接任镇南将军,此事绝无妥协余地。

    而荆州牧,受限于本朝“三互法”回避原则,刘景身为荆州本土人,是无法担任荆州牧的。

    也就是说,镇南将军、荆州牧,不出意外他一个也捞不着。

    “不过,我为曹操除掉了刘表这个心腹大患,他怎么也要有所表示吧?”刘景心中笑道。

    曹操闻袁绍病死,再按耐不住,已于不久前率领大军北上,准备趁此良机,一举荡平袁氏,统一北方。

    这也是刘景夺取荆州未受外部干涉的原因,曹操若在许昌,未必会眼睁睁看着他吞并荆州。毕竟刘表之前已向曹操服软,他也有足够的借口出兵干预。

    历史上曹操跨河北上,与袁尚、袁谭兄弟激斗,虽连战连捷,却不足以击败袁氏兄弟。

    而袁尚面对不利处境,命外兄、并州刺史高干、南匈奴单于,挥师南下河东,开辟第二战场。

    曹操兵力捉襟见肘,一时无力救援河东,最终还是靠着马腾、韩遂等关西诸将,才勉强击退了高干和南匈奴的并州联军。

    可惜刘景新定荆州,郡县尚未尽服,暂时腾不出手来,不然领兵北上,联合袁氏、高干,夹击曹操,绝对够曹操喝一壶的。

    想到这,刘景摇了摇头,曹操大势已成,难以卒除,为今之计,还是要趁着曹操与袁氏兄弟相争,尽快除掉孙权。孙权一日不死,他一日不敢放心北上。

    傍晚时分,刘景于黎丘乡寺内大摆宴席,招待襄阳吏士。

    刘景本就不好饮酒,且明日将至襄阳,因此没有多饮。

    夤夜,酒阑人散,与刘景同榻而寝者,从韩暨变成了王粲。

    王粲素好饮酒,加之蹉跎多年,一朝得志,所以宴上不免多喝了几杯,眼下已有七八分醉意,当着刘景的面袒胸露腹,直呼其字,颇为失仪。

    不过刘景并不在意,与其秉烛茶饮,天南海北,无话不谈。

    当王粲听说刘景和邓瑗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心里一动,提议道:“昔尊父与尊舅,指腹为婚,遂成佳话。今我有一子,年且三岁,聪慧可爱,若所出为女,做我王家妇,如何?”

第四百四十五章 荐才

    刘景闻言一怔,王粲的提议虽有些冒昧,却让他陷入沉思。

    王粲家世无可挑剔,其曾祖王龚、祖父王畅,皆官至三公,其父王谦尽管早亡,亦知名天下,曾任大将军长史,山阳王氏,是真正的公卿之家,高门名族。

    刘景曾祖刘寿官至司徒,曾与王粲曾祖王龚共事,但不得不说,两家门第相差了一大截,单以家世而论,山阳王氏子娶长沙刘氏女,绰绰有余。

    只是,刘景看了看王粲瘦弱的小身板,其子身体若也和他一样,女儿嫁过去八成要变寡妇。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王粲好像是绝后了,其(二)子受到魏讽谋反案牵连,被曹丕诛杀。

    由此也可看出曹丕的阴狠,要知道,王粲可是他的至交好友,王粲素好驴鸣,其死后,曹丕不顾身份,在葬礼上当众学驴叫,以告慰好友王粲在天之灵,此事流传后世,引为佳话。

    然而一旦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曹丕立刻变得残暴起来,丝毫不念旧情,直接杀得好友绝后。

    以致远征在外的曹操听说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对左右叹道:“孤若在,不使仲宣无后。”

    虽是酒后戏言,刘景却也不好当面拂其意,既未同意,也未拒绝,而是道:“不瞒仲宣,此前曾有良医断言,此次少君所怀,必为男孩,出兵前,我已提前为其取好名字——弼。”

    弼者,辅也。

    刘景取这个名字,是借鉴了光武帝刘秀,其为次子取名辅。

    刘景作为后世人熟知历史,三国发生了太多次兄弟争位,互相倾轧的闹剧,从袁绍到刘表到曹操到孙权,莫能例外,晋代八王之乱,更是将华夏推入深渊,数百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刘景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为次子取名弼,希望他能像沛献王刘辅一样,做个谨慎守节的“贤王”。

    若能更进一步,如东平王刘苍一般,为人宽宏,雅有智思,以宗室之身,位居宰辅,辅佐兄明帝、侄章帝两代君王,最后功成身退,那就最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愿如医者言。”见刘景顾左右而言他,王粲心中稍感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两人若仍是朋友关系,提议结亲自无不可,但现今两人已定下君臣名分,他这提议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要提也是刘景提,哪有他说的份,所幸刘景并未见怪。

    瞥见王粲神色变化,刘景心下一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对王粲道:“仲宣,你既为东曹掾,当为我多多举荐贤才,不知眼下你心中可有人选?”

    “自然有,”王粲轻轻颔首,本着举贤不避亲疏,率先推荐两位好友:“河东裴(潜)文行,为人材博有雅思;河内司马(芝)子华,性亮直有干略,二人皆为世之良才,足以担大任……”

    刘景听王粲介绍二人的出身、经历种种,不住点头,二人皆是史书有传的三国名臣,尽管不是济世之才,却也是一时之选。

    谈及司马芝,刘景不可避免联想到了其族弟司马懿,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注定,两人不仅同岁,且表字都为仲达。

    眼下司马懿尚在家乡河内,其父司马防是曹操的举主,曹操闻司马懿少有奇节,博学洽闻,欲召入幕府,司马懿不愿曲节曹操,借口自己有风痹病,不就。

    曹操都招揽不到司马懿,刘景就更没戏了。

    “陈留蔡(睦)子笃,博学善辞章,扶风士孙(萌)文始,清雅有文采,皆一时之美士也。可惜士孙文始因父功封侯,已离荆就国。蔡子笃尚在襄阳……”

    此二人同样是王粲的好友,甚至比起裴潜、司马芝还要亲密,二人与王粲少小相识,当年一同离京,南下荆州,沿途同甘苦、共患难,情谊之深,远非旁人可比,只是二人才干不及裴潜、司马芝,才被王粲放在后面。

    士孙萌出身扶风大族士孙氏,其父士孙瑞,仕历显位,名垂朝野,官至尚书令,后为西凉乱兵所害,天子迁都许昌,追论其功,封其子士孙萌为澹津亭侯。

    而蔡睦,出身陈留蔡氏,乃卫尉蔡质之子,大儒蔡邕之侄,王粲十五岁登门拜访蔡邕,与蔡睦结识,二人可谓有总角之好。

    推荐完好友,王粲又开始举荐乡人:“山阳伊(籍)机伯,学识不凡,明于法理……”

    刘景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在他这个后世人看来,伊籍的表字简直辣眼睛,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他自然知道伊籍其人,尽管他在三国史上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可谁让他是刘备的臣子呢,相比于裴潜、司马芝等曹魏大臣,刘景无疑对伊籍更熟悉。

    王粲不知刘景为何发笑,大感愕然,不由停下话语,刘景收起笑容,摆手道:“想起一事,不觉发笑,仲宣,你继续说。”

    王粲点点头,又继续道:“安平崔(钧)州平,少传家业,有名称;颍川石(韬)广元,专务经纶,有节礼,二人素与诸葛孔明友善,自不用我多做介绍,想必将军早已有所了解。”

    刘景微微颔首,崔钧、石韬及徐庶、孟建,合称“诸葛四友”,可惜听诸葛亮说,孟建思乡心切,已返回汝南家乡。

    刘景问道:“还有吗?”

    王粲点头道:“京兆赵(戬)叔茂,其乃司徒王(允)公故吏,王公为凉州叛贼所害,长安莫敢有为其收尸者,唯赵叔茂弃官营丧,海内义之。其人忠正多谋,可以济大事……”

    “京兆隗(禧)子牙,出身单家,学问精深,通《诗》《左传》,尤善天文、星官……”

    “南阳陈(震)孝起,敦笃不苟、南阳刘(廙)恭嗣,黄中通理……”

    王粲博闻强记,一连举荐二十余位北方士人,其等出身、经历、品性、才能,王粲不假思索,随口道来,也只有他这等过目不忘之人,才能记得如此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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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