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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请婚

    春耕之礼结束后,刘景又马不停蹄开始视察民田、军屯、乃至单日磾荆蛮居地,之后车驾沿浏水一路向东,跋涉竟日,于次日中午抵达浏阳县境。

    浏阳和巴丘一样,都是刘景去年新置之县,浏阳的第一任县长,正是刘景同异母弟刘和。

    “浏阳长刘和,拜见将军……”刘和闻讯亲率浏阳吏民迎于县界。其今年已经十七岁,身高长到七尺二寸,与成人无异。

    看着高冠褒衣,腰缠黄绶,面容与自己有三四分相似,虽略显稚嫩,却颇有威仪的弟弟,刘景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年他穿越而来便是十七岁,那时刘和还只是一个头梳总角,怀藏鸡蛋的童子,一转眼,他已长大成人,担任百里之宰。

    浏水两岸,田壑纵横,矮丘扑地,花木葱茏,绿意盎然,刘景挽着刘和的手,说道:“‘为政之道,莫尚乎安民。’这里水田平衍,人烟稠密,百姓勤于庄稼,安居乐业,由此不难看出,阿弟治理浏阳,颇为得法。”

    刘和一脸谦虚地道:“这都是功曹刘域、廷掾张悝的功劳。”功曹、廷掾乃县寺大吏,能够担任这两个职位的人自非凡庸,刘、张二姓皆为浏阳大族,其中刘姓更是龙丘刘氏的分支。

    站在刘和身后的刘域、张悝听得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皆道:“下吏愧不敢当。明廷有将军之风、子奇之才,上任以来,抚恤下民,寻访故老,简拔良吏,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法,百姓戴恩,流移归怀,我等不过依命行事,岂敢居功?”

    刘景含笑道:“子义知道自己所短,懂得任用贤才,可谓深明为政之要。而刘功曹、张廷掾辅佐子义,治县理民,上下同心,方才有此气象。这不就是《易传》上说的‘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吗……”

    刘景引用《易传》之言,襃赞三人,三人心中皆感欣喜。

    随后刘景挽着刘和的手,漫步于浏水北岸,将军府属吏及浏阳县吏,缀于二人身后数步。

    刘景一边欣赏着四周美景,一边与刘和闲聊道:“子义,母亲大人身体近来还好吗?”

    刘和如今已经自立,出为一县之长,继母张氏自然也就搬来浏阳官舍,和儿子同住。

    刘和点头道:“阿母身体安好,只是近来常为我的婚事忧心。”

    “子义今年十七岁,确实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刘景笑着问道:“不知子义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刘和缓缓摇头道。“其实我想再等个一两年再结婚,奈何阿母催促甚急。”

    刘景笑道:“既然子义心中另有打算,这事就交给我吧,一会拜见母亲大人,我会劝劝她。”随着刘景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原本性格严刻的继母张氏,已然化身慈母,对他百依百顺。

    刘和闻言松了一口气,“兄长出面说项,阿母必定会听。”

    刘景又道:“至于你的婚事……我记得桓(阶)长史有一幼妹,年十三四,心性温柔,姿色端丽,颇知文学,目前尚未许以人家,不知子义有意否?”

    刘和道:“弟亦久闻桓长史幼妹桓湘,品貌俱佳,实为良配,若能得其为妇,于愿足矣。”

    刘景颔首道:“我回去后,便向桓长史请求定下婚约。”

    刘和道:“有劳兄长费心了。”

    “你我兄弟,何须言外。”刘景随后又问起妹妹刘饶,汉代女子十四五岁便已可婚配,而刘饶仅比刘和小一岁,今年已经十六,之前考虑到妹妹心性未定,刘景才一直没有将她嫁人。但这件事也不宜久拖,再耽搁下去,妹妹就成老姑娘了。

    刘景、刘和兄弟久别重逢,话匣子一经打开就停不下来,一路说说笑笑,徒步至浏阳城下。

    浏阳县城原为浏阳乡邑,规模有限,周回不过三四里,护城河十分窄浅,城墙也颇为低矮。刘和来到浏阳后,一心扑在民生上,暂时顾不上扩建城池。

    刘景对此倒很是满意,如果刘和一上任,就剧务于民,夺人良时,他反而要失望了。

    刘景入县寺官舍,拜见继母张氏,当日夜,刘景宿于舍中,与刘和同塌抵足,兄弟聊至后夜才歇。翌日,刘景简单视察了一下浏阳乡里,便启程返回临湘。

    …………

    二月春耕,三月种稻,至四月中旬,长沙及零陵、桂阳,种稻基本结束。因为种稻时节,以三月为上,四月为下,一旦拖到四月下旬,便会影响收成。

    自正月以来,刘景大半精力都投入到农事之中,长沙、零陵、桂阳,四处巡视,劝民农桑,直到此时,才彻底放下心来。

    四月末,刘宗率兵船归来,刘景亲率文武迎于北津渡口。

    见刘宗满面风霜的从船上下来,刘景上前牢牢抓住其手,动容地道:“从兄,辛苦了……”

    刘宗叹道:“昔日我读《汉记》时,常羡慕马伏波南静骆越、西屠烧种,建立功业,名标青史。今率军亲越五岭、入交州,方知其功业之大不易!”

    刘景重重点头,深以为然。

    刘宗十一月奉其之命南下追击张津,攻打郁林郡,而今已是四月末,前后费时近五个月之久。

    期间虽未经历什么苦战,但士卒染疫而死者,却高达百余人,染病者数百人。这还是刘宗严格按照刘景拟定的制度,每止营必修圊溷、撒石灰、饮开水……如果没有这些措施,死者再翻一倍,都未必打得住。

    夺取一个与零陵郡相邻的郁林郡,尚且如此艰难,而攻打交趾郡的难度,十倍于郁林郡。

    这也是刘景对交州缺少兴趣的原因,哪怕日后击败刘表,全据荆州,他也绝不会对交州大举用兵。

    历史上孙权挟赤壁大破曹操之威名,兼步骘施展诡计诱杀吴巨,也才勉强占有半个交州。终士燮之世,孙权都未染指交趾。

    以史为鉴,刘景自然知道怎么做最符合自身的利益。

第三百五十七章 邓芝

    刘宗领军攻克郁林郡,可谓劳苦功高,刘景不但亲自率众迎于北津渡口,更与其同乘一车,共坐一榻,以示尊荣。

    辚辚车声中,刘景与刘宗娓娓而谈,刘宗心里却惦记着武陵郡,最后憋不住问道:“仲达,你打算何时出兵攻打武陵郡?”

    刘景闻言感慨良多,如今还坚持以“仲达”相称者,仅剩下刘瑍一人,连族兄刘修都改口称其为“将军”了。

    刘景回过神,道:“七月。”八月是荆南地区秋收的月份,赶在七月出兵,便是要防备刘叡提前收割稻谷,屯粮死守临沅。

    刘宗道:“我是武陵太守,攻打武陵,必须由我亲自领军,此事断不可假于他人之手。”

    “我亦属意从兄,”刘景随后轻叹道:“只是这样一来,从兄未免太过辛苦。”要知道现在已是四月末,七月出兵,刘宗满打满算也就能休息两个月。

    刘宗笑道:“世祖有言:‘我自乐此,不为疲也。’我亦如此。”

    事实证明,刘宗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在家中仅仅待了数日,便抛下一众妻妾,返回军营。

    与此同时,刘璋依靠东州兵,在成都城下大破赵韪叛军,赵韪逃往巴郡,蜀郡、广汉、犍为诸郡悉平。之后刘璋乘胜追击,攻赵韪于江州,赵韪穷途末路,被麾下部将李异、庞乐所杀。

    至此,这场历时大半年,波及半个益州的内乱总算结束了。

    成都上下,一片欢腾。

    邓芝亦倍感喜悦,三年前,新野邓氏遭到伤寒侵袭,邓氏族中三四百人,染疫而死者,多达七八十人,一时间家家有殭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邓氏族人大骇之下,纷纷逃散乡里。邓芝就是在那时举家避入益州。

    然而这几年,邓芝在蜀地一直过得不太如意,他虽出身名门,可惜性格刚强率略,不懂收敛意气,加之心性骄傲,不肯屈就自己,并未受到赏识与起用。

    去年秋,邓芝听闻刘景以酃县一城之地,覆灭刘表倾国之军,并乘胜全取荆南,其内心大感震撼的同时,亦不免有些遗憾。

    当初族兄邓朗举家南下投奔刘景时,他本有机会一同前往,但他考虑到长沙地处偏远,士少蛮多,且潮湿多雨,亦患疾病,最重要的是,刘景当时仅为一县之长,投奔他或许可以衣食无忧,却难有施展抱负的舞台。

    结果仅仅两年时间,刘景就从一个下辖百里的小小县长,成为割据荆南的一方诸侯。

    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然而就在邓芝准备举家“返乡”之际,赵韪勾结益州大姓,忽然掀起叛乱,生生打乱了他的计划。

    邓芝守在成都,经过**个月的苦苦等待,终于等来赵韪的死讯,相信益、荆之间阻绝的道路,很快便会重新恢复畅通。

    果然,不久之后,刘璋以赵韪部将李异反正,击杀赵韪有功,令其代为征东中郎将,复屯兵于朐忍,益州东部,自此安定。

    邓芝见成都之外,江河之间,舟船往来,日渐繁荣,当即变卖田产、宅邸,携母弟返乡。

    一路上虽屡有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历经一个多月的漫长旅途,在六月的最后一天,邓芝顺利抵达长沙郡治临湘。

    由于邓芝手中持有刘祝的传信,守津吏确认后,第一时间派出车辆,将其送入临湘城中。

    刘景听到邓芝前来投奔的消息,不禁喜出望外,他现在麾下称得上是人才济济,但人才谁又会嫌多呢?自然是多多益善。

    刘景亲自出门相迎,立于阶上,含笑望着邓芝从车上下来,其身长七尺余,头戴缣巾,身着青袍,脸容硬朗,眉飞入鬓,目光明锐,不卑不亢,正是这种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当年给刘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刘景大步走下台阶,握住邓芝的手,朗声笑道:“伯苗,如今我被国家任命为安远将军,董督荆南四郡,有任免举荐之权,足下远道而来,是想求官吗?”

    邓芝听得一愣,刘景这番话可不是随口调侃,当年光武帝刘秀,便是这般询问其先祖邓禹:“今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

    而邓禹的回答是:“不愿也。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

    然而“威德加于四海”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用,高祖刘邦《大风歌》有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西汉末时,天下分崩离析,虽有更始为帝,却并非天下共主,邓禹欲辅佐刘秀诛锄暴乱,平定天下,这么说自无不可。

    而今天下虽然同样分崩离析,但汉室尚有天子,邓芝自然不能学先祖邓禹,乃道:“在下此番前来,非为求官,而是想要辅佐将军,匡扶社稷,以冀汉室,异日垂功名于竹帛耳。”

    “善。”刘景很满意邓芝的作答,抚掌大笑道。

    由于邓芝出身邓氏,是妻子的族兄,因此刘景邀其入舍中叙话,刚跨入门閣,便见妻子邓瑗陪着儿子刘旂在花丛间玩耍。

    刘景脸上不觉露出笑容,扬声道:“少君,你看谁来了?”

    邓瑗闻言抬起头,见到站在夫君身旁的邓芝,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大喜道:“从兄……”

    两人乃同曾祖父,并未出五服,关系颇为亲近,邓瑗经历丧父、丧母、丧兄之痛,身边仅余兄嫂侄辈,陡然见到阔别数年之久的从兄,心中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邓芝心性高傲,看不上邓冲、邓朗,认为二人才能平庸,相比邓攸可谓是虎父犬子,倒是对邓瑗这位聪慧过人的从妹,很是欣赏喜爱。

    邓芝看着邓瑗怀中虎头虎脑,分外活泼的刘旂,笑问道:“少君,此儿是你的孩子吧。”

    邓瑗轻轻颔首,对刘旂道:“阿央,这是你的从舅……”

    刘旂已经三岁,模样十分可爱,他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邓芝,小声道:“从舅……”

    邓芝纵然已为人父,亦忍不住抱过刘旂,逗弄一番。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战略

    六月末的临湘,酷热非常,刘景命僮仆搬出莆席、坐榻,置于官舍后院的小竹林中,又命人取来折扇,借给邓芝扇风驱暑。

    邓芝对折扇并不陌生,当年在家乡时,常见邓攸父子佩之于腰,以致邓氏子弟多有效仿。

    邓芝徐徐展开折扇,便见白色绢制扇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邓芝轻声读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阿房宫赋》全文五百余字,邓芝逐字读罢,忍不住击节称叹道:“好赋、好赋……此赋方奇极丽,至矣尽矣,末段之鉴戒,读之甚有余味。”

    刘景笑了笑,《阿房宫赋》乃是唐代杜牧的赋作,流传千载不衰,自然是世间难得的好赋。

    邓芝又道:“昔日将军送王(粲)仲宣《感士不遇赋》,襄阳南北衣冠之士,莫不传颂、摹写。这篇《阿房宫赋》日后必定也会和《感士不遇赋》一般,成为人们争相传诵的名赋。”

    “这只是我闲暇之时,抒发心意的自娱之作罢了。”刘景叹道:“就像赋中所写‘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人从不会以史为鉴,只会不断重复历史。方今天下大乱,纵然为名赋,又于世何益?”

    邓芝不觉陷入沉思。

    刘景转换话题道:“伯苗此番来的颇为及时,若再晚几日,恐怕再想通过江陵绝非易事。”

    邓芝闻言一怔,出言问道:“将军近来莫非将欲兴兵?”

    刘景颔首道:“没错,三日之后,我将派兵收复武陵,一统荆南,刘景升今虽势穷,却也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派兵援助,届时荆州南北之间,战火重燃,北军十有**会封锁整个江面。”

    邓芝不由暗道“侥幸。”幸亏他对投奔刘景之心极为坚决,倘若当时稍有迟疑,至少要再耽搁个一年半载……

    随后刘景问起益州的情况。

    邓芝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继而说道:“刘璋虽然依靠东州兵,击败了赵韪及益州人的反叛,但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李异原为赵韪部将,其反正杀死赵韪后,收其余众,虎踞东域,已成为第二个赵韪,刘璋不能制。”

    “另外,东州兵之所以并力同心,殊死奋战,并非因刘璋的恩惠,而是惧怕益州人的清算。东州士领袖,巴西太守庞羲,素与刘氏亲厚,却也阴怀异志。”

    “更有张鲁在北,割据汉中,刘璋数次派兵征伐,皆为其所破。”邓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内外交困,莫若如此,何也?皆因刘璋庸闇,器非人主而据土乱世之故也。”

    “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天府之国,此高祖之所以创启鸿基者也。今境内无论是东州士,抑或益州人,皆思明主……”

    见刘景没有回应,邓芝接着说道:“将军素有兴复汉室,澄清天下之心,今曹操北破袁绍,越发得势,必生骄恣之心,或有不臣之意,将军不可不察。”

    “依在下之愚见,将军应趁曹操专意北方,无暇南顾之际,尽快发荆南精兵,跨江而北,先取江陵,继伐襄阳,襄阳一下,汉沔以北,定然随风而靡。”

    “将军一统荆楚,便可遣一军西出巫峡,李异必拱手自服,合益州之士席卷成都,如指掌耳。”

    “届时将军拥荆、益二州之地,击张鲁,定汉中,北联韩(遂)、马(腾),东和袁(绍)、孙(权),勤王许都,还于洛阳,则大事可成,汉室可兴矣。”

    “伯苗真有先人之风范啊!”刘景忍不住击掌赞叹道。

    事实上邓芝并不是首个向他提议西取巴蜀的人,第一人是巴蜀出身,客居荆楚的甘宁,像丧家之犬一般被刘璋、赵韪赶出益州的他,做梦都想杀回家乡。

    不过刘景对益州兴趣不大,甘宁和邓芝全都小看了孙权,他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一旦夺取荆州后,西取巴蜀,孙权定会在背后捅刀,到时候刘景势必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毕竟,荆州位于江东的上游,顺流而下,无可阻挡,孙权一日不得荆州,便一日难安。

    反之,刘景进攻江东孙权,刘璋则九成九不会插手。

    所以刘景的未来战略是,占荆、攻扬、连益,北伐曹操。

    若是能在公元207年袁氏彻底覆灭前,扫平刘表、孙权,刘景同曹操尚有一搏之力,否则……

    “还有六年时间……”刘景默默想道。半晌复开口道:“益州险塞,局势安定,自董卓乱汉以来,似伯苗这般避入蜀地的荆楚大才,肯定有许多吧。”

    邓芝沉思片刻道:“旅居益州的荆楚之士虽众,然堪为大才者寥寥,唯有南阳王连王文仪,南郡董和董幼宰二人值得称道,其余不足论。”王连、董和并不是蜀地最有名望的荆州士人,在二人之上者也有几人,然而邓芝寄居成都数载,却不为其等所重,是以心中颇有怨望。

    “王连、董和……”

    对于和霍峻同传的王连,刘景颇为陌生,董和则还算熟悉,主要是他生了一个好儿子董允。

    刘景对董允最大的印象,是蜀汉后主刘禅想要采**间美人以充实后宫,被董允以“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为由拒绝。

    皇帝想纳几个妃子,居然还要看臣子的脸色,最后更是遭到拒绝,这与桓、灵时“后宫采女数千人,衣食之费日数百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允在世时,皇帝刘禅都遭到一定程度的“压制”,更勿提宦官黄皓之流,直到董允去世后,宦官黄皓才开始干政,蜀汉从此不可避免走向亡国的末路。

    刘景缓缓道:“似王文仪,董幼宰等辈,皆楚国高士也,寄居巴蜀,不得重用,委实可惜,待我日后全取荆州,自当邀请二人返回荆州,共冀大事。”

    两人坐于竹林之中,一直聊至日落,刘景遂留邓芝夜宿舍中,二人同榻抵足而眠。

    次日,刘景以邓芝为安远将军府参军,参同荆南军政。

第三百五十九章 八月

    七月三日,刘景以绥军中郎将刘宗为大将,以军师诸葛亮、左司马潘濬、酃县长刘承为督军,率骑都尉蔡升、刘亮、长沙西部都尉单日磾、奋威校尉习珍、鹰扬校尉冯习、厉锋校尉高翔、讨虏校尉陈进、讨贼校尉黄武等将,统领水步军一万八千人,舟船数百艘,出征武陵。

    刘景自率建武中郎将韩广、荡寇校尉甘宁、陷阵校尉魏延、平虏校尉霍笃、扬武校尉霍峻等将,合战舰百余艘,甲士万人,奔赴巴丘,与凌江校尉刘祝会合,共御北方。右司马徐庶、主簿蒋琬、参军邓芝随行。

    督军中郎将刘修留守临湘,左长史刘巴、右长史桓阶、正议校尉赖恭主持荆南日常政务。

    折冲中郎将褚方移驻酃县,以便监督零、桂二郡。

    却说刘景军浩浩荡荡北上,自罗县一分为二,刘景继续北上,而刘宗则向西而去,武陵太守刘叡直到刘宗大军出现在长沙、武陵边境地带,才后知后觉。

    这倒也不怪刘叡无备,实是被刘景先前表现“欺骗”。

    去年刘景大破北军,收复长沙,刘叡立即写信给刘景,为双方调停,其自恃宗室长者,倚老卖老,信中对刘景多有指摘。

    当时长沙初定,张津又率交州之众侵犯零陵,刘景暂时顾不上刘叡,索性便卖他一个面子,甚至放回了一些襄阳士族子弟。

    刘叡为此颇为自得,认为刘景对他十分尊敬,日后肯定不会侵犯武陵郡……

    “啪!”

    刘叡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清癯的脸上怒气腾腾,大喝道:“刘景小儿,欺人太甚!”

    武陵诸吏闻长沙军杀来,无不大惊失色,皆云:“明府当速派人向使君求援,迟则晚矣。”

    另有人建议道:“今城中兵少,不足以御敌,明府可拿出库中金帛,招诱五溪蛮相助。”

    五溪蛮是居住在武陵郡西部雄溪、满溪、酉溪、舞溪、辰溪等处荆蛮的总称。

    刘叡乃文人儒者,素无威略,以致荆蛮时有袭扰,不过也有荆蛮受其恩德,甘为其驱使。

    当此危急关头,刘叡当机立断,分遣使者奔赴襄阳、五溪。

    汉寿县位于武陵郡城临沅东部,刘景军入境,汉寿首当其中,然而未等大军逼近城下,汉寿士民便裹挟县长,持牛酒以迎。

    一来汉寿士民畏惧刘景军军威,大战一起,汉寿必将生灵涂炭。二来潘濬本人便是汉寿县人,潘氏乃汉寿大族,今年以来,潘濬与族中昆弟频繁书信来往,此番正是潘氏族人联合汉寿众大姓,挟持县长,献城以降。

    汉寿一下,大军再无后顾之忧,刘宗以习珍督千余人守汉寿,其后自率大军,直趋临沅。

    本朝建立以来,武陵郡常年受到五溪蛮滋扰,郡治临沅南临沅水,东滨大湖,西倚平山,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加之刘叡抵抗坚决,据城死守,刘宗心知临沅难以卒下,命大军在临沅北面建立营垒,入山伐木,修造攻城战具,有条不紊地做着开战前的准备。

    刘表接到武陵的求助时,已是七月下旬,刘景的行动,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刘叡先前所言“刘景敬其长者,不会侵犯武陵”云云,他根本不信。

    刘景其人野心勃勃,阴怀异志,有吞并荆州之心,荆南四郡已有其三,怎么可能对武陵郡无动于衷?之所以没侵犯武陵,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事情也正如其所料,怎奈去年之败实在太过惨烈,数万精锐,一战尽末,以致元气大伤,如今只能被动应对,见招拆招。

    刘表急召众幕僚商议,最终定下“蔡瑁出江陵,黄祖出江夏,共攻巴丘”的对策。

    然而不管是刘表,抑或幕僚,皆心情沉重。

    以蔡瑁、黄祖现今的实力,恐怕连巴丘都难以攻下,更勿提救援武陵。

    毕竟黄祖水军前年年末,几乎被孙策军彻底摧毁,蔡瑁水军凄惨程度犹在黄祖水军之上。

    汉代船舰固然易造,船材却不易得,黄祖情况还算稍好一些,蔡瑁水军则已是两度重建,南郡的船材被其搜刮一空,也只是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三成而已。

    是以,蔡瑁、黄祖即便合兵一处,亦难敌刘景水军。

    然此事明知不可为,刘表也不得不勉力为之,盖因此刻荆州上下都在看着他,他若不救武陵,将失尽人心,届时刘景举军而来,荆州各地必将望风而降。

    黄祖乃是刘表的腹心,他接到刘表命令后,丝毫未做犹豫,立刻分出手中一半兵船,即兵四千余人、船百余艘,由都督陈就统领,溯流而上,杀往巴丘。

    与之相比,蔡瑁就显得踌躇多了,他面对刘景,虽几经大败,但仍未失心气,只是如今实力未复,主动找上刘景,岂不是自取其辱?奈何君命难违,蔡瑁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愿,也只能硬起头皮集结兵船,前往巴丘。

    荆南稻米早熟,北方要九月才能收获,而荆南八月即可。

    八月一至,长沙及零陵、桂阳,立时变得热闹起来,郊外田野之中,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去年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遭遇大水,刘景虽开仓放粮,多方救济,可也仅仅只能保证不饿死人,受灾严重地区的百姓,皆面有菜色。所幸苍天有眼,今年年景不错,风调雨顺,百姓们终于不用再担心饿肚子了。

    身为荆南四郡之一,武陵郡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在众多的秋收大军中,身着绛衣,头戴赤帻的刘景军士卒,显得格外突兀。

    沅水两岸,数以千计的刘景军士卒,埋首田间,抢割稻谷。刘叡及临沅吏民,只能站在城头,怒目而视,切齿不已。

    刘景军士卒收集而来的稻谷,只留一小部分在军中,其余皆运回后方的汉寿县储存。

    时间匆匆,转眼八月已经过半,刘景军在收割完沅水两岸稻谷的同时,也完成了修造攻城战具,填平护城河的任务。

    不过刘宗并没有选择马上攻城,他已获知刘叡向荆蛮求援,所以他在等,等荆蛮入瓮。

第三百六十章 献计

    五溪蛮居住在武陵郡西、南一带,欲来临沅,只有走沅水一途,所以刘宗只需派斥候沿沅水巡逻,五溪蛮便无所遁形。

    不久,刘景军斥候便在临沅以西数十里外发现了荆蛮的踪迹,据目测荆蛮人数约有近万人。

    刘宗收到斥候的回报,马上派人相招刘承、潘濬、诸葛亮。

    刘承是其胞弟,曾在武陵游学二载,潘濬则是武陵本地人,刘景派二人随军,倒也在情理之中,唯有诸葛亮,与武陵毫无瓜葛,刘景不仅让他以军师的身份督军,更益其精兵三千,待遇之高,甚至还要在潘濬之上。

    刘宗此前与诸葛亮接触不多,他觉得诸葛亮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只因与刘景少年旧好,便被委以军师之任,总览军政,恩宠过甚,心中多有不悦。

    然而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刘宗已对诸葛亮完全改观,诸葛亮不但谋略过人,且治军严峻,而士卒悦服,其兵出入如宾,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仅凭这一点,连刘宗也要甘拜下风。

    可即便认可了诸葛亮的才能,刘宗对其仍心有排斥。

    待诸葛亮、潘濬、刘承入座后,刘宗缓缓开口道:“斥候回报,有近万五溪蛮正向临沅而来,预计明日中午便会抵达。”

    潘濬从容道:“五溪蛮所以难制,皆因其等居于深山峡谷,加之瘴气横行,汉军讨伐不易,昔年马伏波征五溪蛮,士卒多死,马伏波亦身殒,便是此理。今荆蛮弃山险,而就平地,以己之短,攻我之长,破之不难。”

    诸葛亮道:“五溪蛮生性悍野,轻生尚死,正面与之对垒,纵然取胜,我方亦必有损伤。”

    见三人皆认真倾听,诸葛亮继续说道:“《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单(日磾)翁叔此番自将两千余衡山部众从军,其等与五溪蛮系出同源,服饰略同。不如让单翁叔率部众于夜间潜出,自沅水下游渡河,绕到五溪蛮之后,待我方与五溪蛮交战之时,单翁叔从后突袭,五溪蛮难辨敌我,又遭夹击,必定惊溃,一战可收全功。”

    “善。”潘濬、刘承皆忍不住拊手赞道,“若依孔明之计,此战必能大获全胜。”

    为将者可无谋,却不能无断,刘宗素有明断,这也是他能够成为刘景军二号人物的重要原因,他心里虽对诸葛亮有些排斥,但并不妨碍纳其言、用其计。

    刘宗当即唤来单日磾,单日磾听完计划,大喜过望,他去年跟随刘景南下零陵,讨伐张津,并没有捞到多少战功。此次西征武陵郡,单日磾心知自己必会受到重用,乃举众两千余从征。

    事情果如其所料,单日磾抱拳道:“中郎将如此重任交付于我,我必不会令中郎失望。”

    刘宗轻轻颔首道:“翁叔有武才,就算军中宿将也多不能及,对于翁叔,我毫不担心,若击破五溪蛮,翁叔当为首功。”

    随后刘宗、诸葛亮几人又补充了一些细节,单日磾一一记在心里,领命而去。

    夜半时分,单日磾令两千余部众携带三日之粮,出军营往东数里,南渡沅水,继而迂回向西,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次日,刘宗命刘承将三千人留守军营,监视临沅,自率步骑一万两千人,于临沅以西的平山列阵,阻击即将到来的五溪蛮。

    日中之际,天气阴沉而闷热,尘土飞扬间,绾发椎髻,**双足,衣着斑斓的五溪蛮大军出现在刘景军将士的视野内。

    由于历史原因,五溪蛮比起其他地方的荆蛮更加团结,但仍未统一,此次应武陵太守刘叡之请,前来援助的五溪蛮,由数个部落组成,由各部落精夫率领。

    见汉军早有准备,列阵以待,各部落精夫聚在一起磋商,有人提议立刻开战,有人建议暂避锋芒,一时间吵得面红耳赤。

    最终主战派占据了上风,精夫们一边派人潜入临沅通知刘叡,一边命麾下勇士并肩列阵,前举木楯,后持弓弩,呼啸而进。

    “这帮犬种,终于肯来战了,直让尔公等得心烦意乱。”身躯矮壮,腰大十围,特异于人的黄武站在阵前,吐了口浓痰道。

    身高八尺,板肋虬髯的陈进瞥了同伴一眼,开口道:“叔业,中郎压下众将,而让你我担任先登,切不可让中郎失望。”

    刘宗让心腹陈进、黄武担任先登,确实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要知道蔡升、刘亮皆在军中,还有冯习、高翔等猛将,怎么也轮不到陈进、黄武担任先登。

    黄武双目死死盯着奔袭而来的五溪蛮兵,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回道:“我自会拼死奋战,击破犬种,以堵住众将之嘴。”

    “射……”五溪蛮兵冲至阵前百二十步,黄武挥刀大喝道。

    由两千先登组成的各个方阵中,飞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转眼间,双方战士的视野内,就全部被箭矢之雨占据。

    “咚……咚……咚……”

    五溪蛮的弓弩射程不及刘景军,因此只能以楯护身,难以还击,直到进入百步之内,五溪蛮阵中才陆续展开反击。然而箭矢的密度,远不能同刘景军相比。

    “冲……快冲……盘瓠的子孙,无所畏惧。杀尽汉狗……”

    战斗经验丰富的精夫们,大声催促麾下勇士急速前进,因为他们非常清楚,汉军弓弩之利,冠绝天下,和汉军对射,必死无疑,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汉军面前,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五溪蛮兵狰狞的脸容越发清晰可见,在旗、鼓的指挥下,刘景军士卒列楯如壁,树矛成林。

    “轰……轰……轰……”

    五溪蛮兵犹如一群疯牛一般,前赴后继的撞上刘景军方阵。

    以刘景军列阵之森严,亦被悍不畏死的五溪蛮兵冲得摇摇欲坠。眼见于此,黄武目眦欲裂,马上带着亲卫部曲冲了上去。

    “杀……”黄武咆哮着一头撞入敌群之中,其虽高不及七尺,却臂力过人,一柄大刀,轮得风车一般,摧枯拉朽连斩数人,无人可挡。其亲卫部曲数十人,皆军中健儿,亦勇悍善战,他们紧随黄武左右,杀敌甚众,其等所过之处,遍布敌人的尸首。

    依靠着黄武在前舍命搏战,及陈进居后协调指挥,先登士卒总算是顶住了五溪蛮的冲锋。

    身处中军的刘宗见此,当即命左军蔡升、区雄,右军冯习、高翔,同时俱进,包抄五溪蛮。

    刘亮率骑兵继续留守后阵。骑兵对现在的刘景军来说,乃是绝对的奢侈兵种,绝不能轻动,一动,必是一锤定音。

    发现刘景军欲将己方包围,负责左右两侧的精夫,当即率众脱离大队,迎向两翼的刘景军。

    先登士卒正面交战,以防守反击为主,是以列方阵,而两翼以进攻为主,因此列锐阵。锐阵由一队五十人组成,横排十阵,纵深四排,迅速扑向敌军。

    蔡升身处最亲方,亲自担当锐阵的队头,其身为左翼主将,本该居中指挥,但他乃市井游侠出身,为人“义”字当先,向来喜欢身先士卒,加之心有火气,才不顾主将之身,充当锋镝。

    单日磾因有身份之便,才别领一军,所以蔡升并不眼红,其自认勇冠诸将,认为先登非其莫属。没想到刘宗却让自己的亲信陈进、黄武担任先登,而他,则成为了陪衬,这让蔡升心中不禁大为光火,此刻对面的五溪蛮,自然沦为了他发泄的对象。

    “杀……”蔡升身披覆盖全身的袍铠,是以弃楯不用,但持刀矛,率众冲锋,对面的五溪蛮亦不甘示弱,同样发动冲锋,双方皆一往无前,狠狠撞在一起。

    准备更充分,阵型更紧密,装备更精良的刘景军在对决中占有绝对优势,五溪蛮较为松散的阵型,顷刻间便被刘景军数十个锐阵撕扯得七零八落。武陵蛮被迫各自为战,面对刘景军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拼死抵抗。

    “冲……冲……冲……”蔡升双持刀矛,大步流星的穿行于敌人间,不过片刻工夫,他的衣甲便沾满鲜血,犹如血衣。眼前的敌人,根本不值得他驻足,他的目标,是五溪蛮的中军。

    精夫恰好当在蔡升的前方,面对善战无前,所向无敌的蔡升,精夫毫无畏惧,持刀楯以迎,口中大喝道:“汉狗,受死!”

    蔡升见精夫精通汉话,且衣甲华丽,料来必是蛮夷首领,箭步而上,长矛闪电般直搠其面。

    能够担任精夫者,必然是荆蛮勇士中的勇士,面对袭来的长矛,精夫不慌不忙,以楯格挡。

    然而长矛乃是蔡升的虚招,见精夫举楯,其立即弃矛,间不容发,持刀突刺。

    精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其喉便被刺穿,他极力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奈何鲜血已灌满口腔,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蔡升用力拔出刀,鲜血瞬间从伤处喷溅而出,其也顾不上鲜血临身,一刀斩下其首,高高举过头顶,大喝道:“尔等精夫已被我亲斩,还不速速投降?”

    五溪蛮中通汉话者并不多,但“精夫”乃是蛮语直译,加之周围亲眼所见者不在少数,五溪蛮一时间斗志全消,争相溃逃。

    蔡升不理那些逃离战场的五溪蛮逃兵,而是尾随溃兵之后,直冲五溪蛮中军。

    冯习、高翔亦是一方猛将,右翼的进展虽不如左翼,却也并没有落后太远,击破阻击之敌,完成合围,只是时间的问题。

    与此同时,单日磾率两千余部众出现在五溪蛮的后方。由于其等与五溪蛮颇为相像,五溪蛮还以为他们是己方的援军,大喜之下,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

    精夫们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心道:“莫非除了他们之外,刘叡还找了其他人?”

    只是随着单日磾部越来越近,他们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全速冲锋,五溪蛮兵满脸茫然,精夫们则霍然色变,慌乱之下,急声吼道:“敌袭……敌袭……”

    区区数十步远,转瞬即到,单日磾部根本不给五溪蛮反应的时间,径直杀入五溪蛮后阵。

    单日磾部,面部皆涂黑,作为辨认,可五溪蛮并不清楚这点,仓促之间,难以分别敌我,立时被单日磾部杀得人仰马翻。

    五溪蛮本就遭到刘景军三面包夹,如今单日磾部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数千五溪蛮一哄而散,犹如蝗虫一般向西逃去。

    后阵的刘亮见状,也不等刘宗命令,亲率骑军从后追击。

    荆蛮虽不穿鞋履,然其等长于崇山峻岭,行走如飞,且身上多无甲胄,如今逃命之际,发足狂奔,速度惊人,除了单日磾部,刘景军士卒很难追上五溪蛮。

    此时就显示出骑兵的重要性了,刘亮率千余骑在后追击武陵蛮数十里,先后斩俘近五千人,最终逃出生天者,不过千许人。

第三百六十一章 巨楼

    刘叡及城中吏士得知五溪蛮援军到来,不禁暗松了一口气。近来刘景军抢收稻谷,大治攻具,磨刀霍霍,随时都有可能对临沅发动进攻,给刘叡及城中吏士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然而对于是否出城助战,临沅城中的众文武吏争论不休,刘叡亦迟疑难决,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直到最后战场分出胜负,他们也没吵出个结果来。

    五溪蛮败讯传回,原本纷纷扰扰,人声鼎沸的郡府正堂,霎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凶恶善战的五溪蛮如此快落败,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堂下众文武吏不禁面面相觑,刘叡也是瞠目结舌,大为失态。

    现今临沅城中只有四千兵卒,这点人马能不能守住临沅,还是一个未知之数,更勿提击退刘景军。毫不夸张的说,五溪蛮是他们的最大倚仗,现在倚仗没了,众人顿觉前途渺茫,灰心丧气。

    堂中气氛凝重如有实质,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漫长的静默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道:“明府,五溪蛮一败,仅靠我们自己,恐怕难以抵挡长沙军。”

    一经有人开口,堂下众文武吏纷纷反应过来,出言道:“长沙军素称健勇,荆、交驱赶数万甲士来战,亦不敌长沙军,何况我武陵小邦寡民,何以敌之?”

    “长沙军收我郡稻谷,以养军士,兵粮优足,而我等坐困临沅,城中之粮却不足三月……”

    “长沙军兵精粮足,今挟大胜五溪蛮之威,不可力敌……”

    看着堂下七嘴八舌的众吏,刘叡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又不是白痴,岂会听不出他们话中隐含的深意,无非是劝他投降刘景。然而一矢不发,便向敌人投降,世人将会怎么看他?他可不想沦为人们日后谈论的笑柄。

    “砰……”刘叡心中气极,右手狠狠一拍书案,众文武吏心下一惊,顿时收声,束手听命,刘叡从座位上起身,出言责道:“临沅城池坚固,兵虽少,亦足以御敌,尔等又何必自轻?”

    刘叡接着又道:“《易》曰:‘有孕盈缶,终来有它吉。’夫以德胜人者昌,以力胜人者亡,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刘景心怀不轨,妄兴刀兵,无故侵我国土,虐我子民,此乃不义之师也,纵然一时得志,亦难持久,一旦受挫,必定土崩瓦解。”

    堂下众吏面色各异,刘叡乃名士儒人,向来喜欢夸夸其谈,虚枯吹生,问题是两军交兵,可不靠嘴皮子,需要拿命去拼。

    无奈刘叡抵抗之心甚坚,难以改变,他们身为其属吏部将,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刘叡见堂下立者百余人,应者不过寥寥十余,大部分人仍旧忧心忡忡,缺乏斗志,心中感到有些悲哀,强自振作,鼓励众吏道:“刘使君绝不会对刘景逆举坐视不管,我等只需坚守临沅,不出一月,北方援军必至。”

    众文武吏闻言稍稍振奋,失去了五溪蛮这个倚仗,刘表便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指望,虽然知道不宜对此报有太高的期待,但他们仍盼望刘表援军早日到来。

    …………

    刘景军对五溪蛮的追击,一直持续到入夜,事实上步卒早在日落前,便已陆续返回,唯有刘亮及其麾下骑兵,于夜幕降临时,押解大批五溪蛮俘虏归来。

    由于此战五溪蛮败得太快,刘景军仅斩首千余级,俘虏倒是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余人,最终成功逃脱的五溪蛮,不超过两千。

    而己方损失不过是对方一个零头,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大胜。

    目前刘景仍未解除酒禁,不过刘景军乃是跨境作战,如今身处武陵,倒也无需遵守禁酒令。

    当日夜,刘景军大营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将士享用武陵之酒、武陵之食,欢笑竟夜。

    解决了五溪蛮后,临沅便成为了同俎上之肉,任由宰割,因此刘宗并不着急进攻,直到五日后,将士按耐不住,纷纷求战,他才下达攻城的命令。

    刘宗分出一部分兵力佯攻临沅东城及西城,以牵扯守军兵力,而其主力则聚于城北。

    刘景军士卒这一个月来可不光是抢收沅水两岸稻谷,其等上山入林,砍伐木材,修造攻具,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只见冲车、井阑、云梯、抛石车……密密麻麻,数以百计,列于刘景军阵前,看得城头上的刘叡及守军头皮一阵发麻。

    “咚……咚……咚……”

    一声声宛若闷雷般的战鼓声贯穿整个战场,刘宗为鼓舞攻城将士,亲执枹鼓,以助军威。

    伴随着抛石车的阵阵轰鸣,冲车、井阑、云梯缓缓启动,一时俱进,步兵方阵尾随其后。

    “咦?这是何物……?”刘叡望着夹杂在众多井阑之间的五座巨楼,脸上忍不住露出惊疑之色。之前离得太远,他还以为是放大版的井阑,所以并未在意,直到临近,看得真切,他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井阑。

    它们高与城墙等齐,有楼数重,外蒙以生牛革,下置车轮,数十人共推之,拥物若舟,犹如泰山压顶一般向城墙移来。

    感到震惊的不止刘叡一人,事实上城墙上的守军皆呆若木鸡,眼见巨楼将至,有宿将回过神来,虽不知其用途,却本能的感到危险,冲左右急吼道:“放火、快放火……烧了它、烧了它……不能让此物接近城墙……”

    然而守军的反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五座巨楼已随云梯、冲车跨过被填平的壕堑,到达城下,被绳索固定的吊桥徐徐而落,城头守军略显茫然的与巨楼中披坚执锐的甲士眼神交汇……

    “杀……”刘景军数十名悍勇无双的甲士迅速从五座巨楼中杀出,大步流星踏着吊桥冲上城头,与临沅守军杀成一团。

    五座巨楼,便如同五座甬道,顷刻间,便有数以百计的甲士通过这五座巨楼登上城墙,加上云梯蚁附,临沅城头,一时间处处险情,风雨飘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临冲

    临沅北城墙,喊杀声铺天盖地,潘濬一边观望战事,一边对诸葛亮道:“孔明,如此看来,今日临沅必克。”

    潘濬有此自信并不奇怪,刘景军攻城完全可以用“势如破竹”四字来形容,眼下临沅城头,到处都是刘景军士卒的身影,临沅守军节节败退,颓势尽显。

    未等诸葛亮回话,潘濬又遥指临沅城下的五座“巨楼”,说道:“此物真乃军之重器也,无愧‘临冲’之名。”刘景军之所以进展如此顺利,皆赖临冲之功。

    《诗·大雅·皇矣》有云:“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六韬·军略》曰:“攻城围邑则有轒輼临冲。”

    临(车)与冲(车),原本俱为攻城器具,刘景研制出古典时代的攻城巨无霸“攻城塔”,将其命名为“临冲”。刘景军将士私下皆云:‘临冲刘君车。”

    攻城塔于公元前四世纪末,由“围城者”德米特里乌斯首创,此前无论东方,抑或西方,都有类似原理的移动塔楼,用于攻城作战,但它们比起巨无霸一般的攻城塔,实乃小巫见大巫。

    攻城塔作为复合巨型攻城武器,毫无疑问是古典时代,机械武器的集大成者。

    攻城塔首次出现在中国历史,是在元代,名曰“吕公车。”

    或许是宋代发展出的技术,亦或许是和“配重投石机”一样,被蒙古人引入华夏。

    与配重投石机攻陷坚城襄阳相比,攻城塔表现就要暗淡多了,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时中国已进入火药时代,纵横世界战场近两千载的攻城塔,由于目标巨大,移动缓慢,面对管形火器无异于活靶子,很快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不过刘景并不知道这些,他对攻城塔的印象,主要来自于现代影视作品,他正是参考影视作品,命工匠研制出攻城塔,使其提前千余年出现在华夏大地上。

    诸葛亮颔首附和道:“临冲虽大而迟缓,却瑕不掩瑜,确实当得上‘军之重器’之名。”

    潘濬接着感叹道:“将军长于巧思,超绝当世,拍竿、连弩、飞石车、马蹄铁、高桥鞍……皆出于将军之意,而今又作攻城重器临冲,使我军与敌对垒,战必胜、攻必克,所向无敌。”

    诸葛亮心中亦对刘景巧思,感到敬佩不已,刘景可不仅仅擅长发明军器,他也曾为民作曲辕犁,百姓春耕,深受其惠。

    前些时候刘景又对纸产生了浓厚兴趣,提出以竹为造纸原料。

    百年前,蔡伦改良造纸术,以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作纸,在提高了纸张质量的同时,也大幅降低了造纸的成本。

    竹子在荆南随处可见,若真能以竹作为造纸原料,无疑会更进一步降低成本,问题在于,竹子乃坚硬之物,并不适合造纸。

    然而这对汉代人或许是一个难题,在刘景看来,却是半点不难,他前世有意无意看过的造纸信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光是纪录片就看过不止一个,轻易就给出了解决方法:

    以嫩竹为原料,漂塘软化,涂抹石灰,以火蒸煮……直至竹料分解到可以用来造纸为止。

    不出意外的话,返还临湘,便可看到第一批竹纸……

    诸葛亮很想看看刘景口中“必将取代竹、帛,及当世之纸的竹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潘濬、诸葛亮说话间,有一座临冲起火,不一刻便化身为一团火炬,熊熊燃烧。紧接着又有一座临冲被临沅守军引燃。

    潘濬、诸葛亮并未在意,仍旧言谈自若,以当前的形势,就算五座临冲尽数遭到焚毁,临沅守军也难以扭转败局。

    事实也正如二人所料,随着时间的流逝,面对刘景军凌厉的攻势,临沅守军终于到达了极限,轰然崩溃,争相逃离城头。

    “胜了……胜了……”

    “万岁……万岁……”

    临沅城上城下,一片欢腾。

    潘濬亦抚掌而笑道:“临沅一下,武陵定矣,将军再无后顾之忧,日后可专心对付北方。”

    潘濬投奔刘景时,对后者能否兼并刘表,据有荆州尚怀疑虑,更勿提匡扶汉室,平定天下。

    他是土生土长的荆南人,又久居荆北襄阳,非常清楚二者之间差距乃是全方位的,荆北古时便是楚之重地,相较之下,荆南堪称蛮荒之地,逊色远矣。

    刘景固然是当世人杰,然而刘表亦非庸主,虽有挫败,根基稍损,却也不至于一蹶不振,刘景想要攻占荆北,绝非易事。

    潘濬年初来到长沙,建议刘景:“夺取武陵,一统荆南,将湘、衡之众,鼓行而北,临江陵、定襄阳,全据荆楚,以济大事。”战略规划止步于荆州,便是因为对刘景前景信心不足。

    不过时至今日,潘濬内心疑虑早就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前所未有的信心。

    毫不夸张的说,刘景可谓是以一己之力,生生抹平了荆南与荆北的差距,甚至仅就以军事而言,荆南已经超越了荆北。

    潘濬坚信刘景必会战胜刘表,统合荆州,继而进军中原,救国家于水火,解百姓之倒悬。

    此前迎战五溪蛮,刘宗以亲信陈进、黄武为先登,蔡升沦为陪衬,此次攻城,刘宗为平息蔡升心中怨气,以其为升城督。

    蔡升乃是勇冠三军的猛将,督攻在前,为士卒先,自登上临沅城墙,他先后斩二司马,勇士十余人,在他的带领下,刘景军仅仅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彻底击溃临沅守军,取得胜利。

    蔡升并未满足于破城之功,其率数百精锐,追击刘叡,直入武陵郡府,沿路吏士无一上前阻拦,蔡升在太守舍外追上刘叡,立刻如饿狼般扑了上去。

    刘叡身边仅剩百余人,如何能敌蔡升率领的数百虎狼之士,转眼间便死的死,降的降,几乎无一漏网,刘叡亦束手就擒。

    刘叡原本的打算是,退入太守舍,尽可能保有尊严的投降,无奈蔡升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第三百六十三章 揽才

    刘宗进入临沅,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严禁军中将士侵扰城中百姓,敢有违令者——杀无赦!

    从踏入临沅的那一刻起,他的武陵太守,才算是名副其实,武陵郡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地盘了,武陵百姓,即是他的子民,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日后赋、税、兵、役,皆出自于民,事关切身利益,他必然要保护治下百姓利益不受损害。

    武陵原有郡吏四五百人,或随刘叡成为阶下囚,或暗自隐匿,出府门迎接刘宗者,仅数十人。

    更让刘宗皱眉头的是,如功曹、主簿、五官掾等郡中大吏,皆不在其中。显然,仅靠眼前这些人,根本不足以撑起大局。

    刘宗先是出言安抚众吏一番,继而责令其等,配合己方将士,尽快恢复城中秩序,安定人心。

    众吏散去后,刘宗向坐在下首的潘濬求教道:“潘司马,今武陵粗定,急需贤达之人,助我治理郡县。潘司马乃是武陵本郡人,必然对家乡人才了然于胸,何不为我推荐一二?”

    潘濬对此早有预料,略一沉吟道:“武陵地处偏僻,文学不兴,却也不乏才杰之士。临沅廖立廖公渊,今年虽才弱冠,然其才识兼人,冠于武陵,实乃世之良才也。刘府君如果能够请出廖公渊,署以功曹,委任政事,不出数载,武陵必治。”因刘宗是他的父母官,因此潘濬称其为“府君”,而非“中郎”。

    “廖立廖公渊……”刘宗心中默念道。他并未因廖立年轻而有所轻视,桓阶就是二十岁时成为长沙郡功曹,廖立既然被潘濬赞许为“才冠武陵”,那就定然有其过人之处,才能未必比得上桓阶,但治理一郡,当不成问题。

    念及于此,刘宗颔首道:“好。明日一早,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廖公渊,托以功曹之任。”

    潘濬又推荐道:“《春秋》之义:‘举贤不避亲仇。’在下有一族兄,名叫潘盛潘子繁,年三十二,为人敦厚朴雅,有长者之风,可出为五官掾。”

    廖立年轻而才高,潘盛年长而德劭,对于潘濬提出的这两个人选,刘宗心中十分满意。

    潘濬最后说道:“有廖公渊、潘子繁总领郡朝,刘府君再选一位亲信之人为主簿,便可放手政事,专心对付五溪蛮。”

    刘宗听得连连点头,不过说到对付五溪蛮,本朝自建立始,足足花了百余年时间,才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简而言之,就是“剿抚并用,恩威并施。”

    此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

    午后晡时,刘宗再度设宴,以飨将士。

    由于明日还有要事,刘宗饮酒有所节制,未至大醉。

    翌日,刘宗与潘濬共乘一车,前往郭南相里廖立宅邸。

    潘濬昨日便已派人提前知会廖立,因此后者沐浴整衣冠以迎。

    “明府、潘君亲临鄙舍,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廖立身高约七尺,眉目疏朗,纶巾素袍,举止从容,风仪出众。

    刘宗对廖立第一印象颇佳,含笑说道:“我昨日询问潘司马武陵才杰之士,潘司马首推足下,是以今日冒昧登门拜访。”

    潘濬笑着说道:“我近年居于襄阳,久不归乡,然平日族中昆弟、乡里故交多有来信,提及足下,莫不赞叹,我始知家乡竟然出了足下这样一位美才。”

    “潘君谬赞了。”廖立谦虚地道。继而邀请二人入室中。

    刘宗虽为宗室,却是游侠出身,加之入伍多年,素来不喜弯弯绕绕,才一落座,便开门见山地对廖立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请足下为功曹,代我治郡。”

    廖立年少负才,性格自然免不了有些骄矜,不过太守刘宗和名士潘濬亲自登门相请,且是委以功曹之职,位在朝右,居于郡吏之首,可谓是诚意十足,廖立自然不会推脱,欣然应命。

    定下君臣名分后,廖立向刘宗进言道:“《书》云:‘刑罚时轻时重。’平世施仁政,乱世用重典,古今概莫能外。刘武陵却不明这个道理。方今正值乱世,武陵又与蛮夷接壤,正该威之以法,束士民、治郡县、慑蛮夷……刘武陵却一味用柔术御下,以致政令多阙,威严不著……”

    廖立神色自若,侃侃而论,刘宗却是越听越动容,心中大器之,潘濬之前所言一点不假,廖立确实有“冠绝武陵”的才能。

    …………

    从廖立家中出来不久,刘宗又随胞弟刘承拜见其师颍容。

    颍容字子严,兖州陈国人,其与汉灵帝同门,乃帝师杨赐的亲传弟子,郡举孝廉、州辟、公车征,皆不就。初平年间,避乱至武陵。颍容善治《春秋左传》,在武陵期间,教徒千余人,刘承便是其中之一。

    颍容已经五十余岁,头发半白,身形消瘦,面有病容,或许是年纪大了,亦或是久居江南下湿之地,总之近来诸病缠身,令他身体大不如前。

    颍容叹道:“刘(叡)叔明担任武陵太守以来,效法刘(表)景升,宣德教、崇学校、设庠序、显儒士,作《荆州占》……我亦是受其之邀,迁居武陵,教授门徒。望足下看在刘叔明对荆南有教化之功,饶其一命。”

    这话他先前已和刘承说过,也得到了后者的保证,但此番见到刘宗,他仍是忍不住提起。

    刘宗肃容道:“颍君且放心,刘君乃宗室长者,素有人望,此前双方各为其主,举兵攻之,实乃迫不得已。而今刘君束手,在下自不会伤其分毫。”

    颍容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刘宗自知招揽不了颍容,莫说是他,便是刘景亲至也没戏。要知道当初刘表可是以武陵太守之位相邀,结果颍容不为所动。

    刘宗真正看重的,是颍容门下那一千余名徒弟,他们大多出身武陵豪族著姓,最差也是寒家,若能将他们收入门下,他武陵太守的位置,将稳如泰山。

    可能是出于投桃报李,刘宗的请求,得到了颍容的首肯。

    刘宗此行目的已经达成,稍作片刻,便起身向颍容告辞。

    他接下来还要拜访其他寄寓武陵的中原名士,如汝南王鉨、和洽等人,行程十分紧张。

    王鉨字子文,今年已年过六旬,比颍容还要年长十岁以上,和刘表是同一时代的人,其少与党人范滂、岑晊相善,后二者,便是“画诺”、“坐啸”的缔造者,由此可知其辈分之长。

    和洽和阳士相对年轻一些,仅四十出头,他早年也被举为孝廉、州郡、大将军辟,皆不应,见时局纷乱,一心隐居江南。

    王鉨、和洽和颍容一样,外静而内明,一生都未出仕,想要招揽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就像颍容有徒千余人,王鉨虽无门徒,归之者却有百余家,和洽身边亦有不少亲戚故旧,这些人才是刘宗的目标。

    一连多日,刘宗都在忙于收罗人才,而临沅陷落,刘叡就擒的消息,迅速传遍武陵北部、西部诸县,诸县长吏自然不会再做无谓的抵抗,不等刘景军至,或挂印绶去,或遣使来降。

    至此,武陵诸县悉定。

第三百六十四章 使者

    八月末的巴丘,秋高气爽,舒适宜人,刘景站在阅军楼上,一边欣赏洞庭湖的美景,一边与徐庶、蒋琬、邓芝几人漫谈。

    刘景军大营坐落于巴丘城西郊,洞庭湖东畔,而阅军楼,则是刘景军大营的西营楼,登上此楼,内可观步骑列阵,外可览水军演练,故取名“阅军楼”。乃去年王彊征调巴丘民夫,花费数月时间修建而成。

    “将军,武陵捷报……”

    刘景正说笑间,于征快步走上楼来,禀道。刘景闻言不由一怔,旋尔对左右笑道:“从兄数天前才率军大破五溪蛮,今日捷报又至,必是攻克了临沅。”

    刘景接过于征递来的信笺,打开一看,正如其所言,刘宗已成功夺取武陵郡治临沅,并生擒太守刘叡。

    刘宗在信中着重描述了临冲,即攻城塔之利,使刘景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攻陷了临沅。

    这倒也在刘景的意料之中,攻城塔作为复合型攻城武器,乃古典机械武器的集大成者,在无火药时代,绝对是守军的噩梦。

    “武陵定矣……”刘景看罢来信,随手递给身旁的徐庶,欣然笑道:“自此大江以南,五岭以北,四郡之地,皆为我有。”

    “恭喜将军……”徐庶、蒋琬、邓芝、于征等人皆贺道。

    刘景含笑颔首,相比于捷报频传的武陵战场,他这里就显得沉寂多了。事实上蔡瑁、黄祖援军半个月前便已抵达巴丘,不过他们首次向巴丘发起试探性进攻,就遭到了刘景军迎头痛击。

    是役,甘宁担任先锋,开战后,其率领七舰乘风而进,所向披靡,一战大破蔡瑁部,并斩杀敌军大将,平贼校尉蔡和。

    蔡瑁经过一年时间的休养,实力刚刚有所恢复,经此一败,可谓是前功尽弃。

    由于刘景军以蔡瑁为主攻方向,黄祖军固然也损失了十余艘大舰,却未伤及元气。

    此乃刘景有意为之,相比黄祖,削弱蔡瑁更符合他的利益。

    邓芝出言道:“蔡瑁自战败后,胆气尽丧,闭营不出,其若闻武陵陷落,必定望风而逃。”

    刘景眼下并无乘胜进攻敌营的打算,其首要战略目标,是夺取武陵郡,其次是削弱蔡瑁水军,如今这两个战略目标皆已达成。因此没必要强攻敌军坚固的营垒,增添无谓的死伤。

    当然了,刘景也不会就这么放任荆州军离去,他会派人密切监视敌营,一旦蔡瑁弃营而逃,他便派兵追击,扩大胜果。

    此后一连三日,位于长江北岸的荆州军营地始终不见动静,刘景心知蔡瑁此举,是为使己方松懈,而故意为之,不日必走。

    果然,第四日平旦,天色尚未破晓,荆州军军营忽然营门大开,蔡瑁、黄祖二部,一向东、一向西,分头出逃。

    刘景对此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分遣兵船追击。

    对黄祖部,刘景军仅追出数十里,当日便返还巴丘。对蔡瑁,则是一路穷追猛打,紧咬不放,蔡瑁最后弃船登岸,才算捡回一条性命,其狼狈可想而知。

    就在蔡瑁率领余众,经由陆路步归江陵之际,远在襄阳的刘表,亦收到武陵失陷的消息。

    刘表纵然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刘景统一荆南,乃是大势所趋,以他现如今的实力,根本无力改变这个结果,因此倒也没有太过发火。

    不过数天之后,当他得知蔡瑁再度全军覆没,立时气得火冒三丈,大骂蔡瑁“无能”的同时,亦不免感到寒心。

    刘景去年虽全歼了其麾下数万精锐,实则天灾才是主因,刘景少年得志,可终究根基略浅,或能在荆南称王称霸,短期内却绝无跨江北上的实力。

    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刘景,仅仅一年时间,刘景实力就已经强大到足以支撑双线作战,并且全都强势取得胜利。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刘景已经有了与其争夺荆州的实力,刘表岂能不感到寒心?

    “刘景……”刘表于堂下来回踱步,静静思考对策。

    “将军……”主簿蒯良徐步走入室中,轻声唤道。

    “何事?”刘表皱眉道。

    蒯良回道:“左将军刘玄德使者来了,欲求见将军……”

    “刘玄德?”刘表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连连道:“速速有请、速速有请……”

    去年刘备为曹操所破,败走徐州,投奔河北。后袁绍与曹操相拒于官渡,刘备奉袁绍之命,南下汝南,联合黄巾刘辟、龚都等人,袭扰曹操后方。

    期间刘备曾写信给刘表,邀其派兵北上,讨伐“国贼”曹操,不过那时刘表刚刚丧师数万,自保尚且勉强,哪有余力北上。

    刘表虽未答应刘备的请求,但双方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刘表有意将刘备收为己用,而刘备也将荆州视为后路,双方各有所需。自去年十月袁绍败于官渡,双方联系更加紧密。而今刘备遣使诣襄阳,定是欲投荆州。

    不一刻,两名高冠博带,雍容风雅的文士随蒯良进来,齐齐向刘表拜道:“左将军从事中郎孙乾(糜竺),拜见刘荆州。”

    “不必多礼。”刘表脸上笑意盈盈,不复沉郁,其径直来到孙乾面前,说道:“足下就是北海孙公祐?久闻足下高名。”

    孙乾乃青州北海国名士,得大儒郑玄赏识,亦为袁绍礼重,刘表身在襄阳,亦有所耳闻。

    孙乾躬身道:“不意刘荆州竟知在下薄名……”

    “公祐何必谦虚。”刘表失笑道,随后目光转向糜竺,糜竺仪表出众,举止雍容,风仪之佳,还在孙乾之上。不过刘表对他的态度,却远不及孙乾热情。

    刘表乃是宗室长者,海内名士,根本瞧不上豪族出身,祖世货殖的糜竺。

    刘表邀孙乾、糜竺二人入座,并让主簿蒯良、別驾刘先、治中庞季等人作陪。

    孙乾正襟肃容,开口言道:“过去一年,左将军于汝南、颍川之间,战曹仁,斩蔡阳,屡挫曹军。奈何袁将军败后,左将军独木难支,近日曹操亲率数万大军来袭,左将军部众不过数千,且半为黄巾,力战不敌,不得不退入南阳,以避锋芒。”

    “哦?”刘表道:“刘玄德已至南阳?孤当郊迎……”由于南阳宛城以北,皆已为曹操占领,是以他并不知情。去年刘备投奔河北,袁绍出邺城二百里相迎,刘表自然也不能落后于人。

    随后刘表与孙乾言及袁绍大败,曹操得志,叹息不已。

    孙乾道:“方今汉室陵迟,曹操**朝权,威福由己,历观史籍,如曹操者,莫不为国家大患。左将军与荆州,皆为宗室肺腑,当戮力同心,共讨国贼,以宁社稷。”

    刘表拍案叹道:“孤昔日未能察觉曹操豺狼野心,以致国家落入其手,为其所挟,悔之不及!可恨荆南先后张羡,后有刘景,不顾国家,屡兴叛乱,掣肘于内,令孤难以举兵北上。否则孤与袁本初、刘玄德并力讨贼,何愁曹操不除,社稷难兴?”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刘备

    就在刘表会见孙乾、糜竺之时,刘备率领不满千人的残军,自南阳舞阴,沿比水南下。

    比水出于比阳东北太胡山,向南注入汉江,又名泌水,《诗经》有云:“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早在春秋时期,比水之滨就已经是富饶之地了。本朝建立后,因为世祖光武出自南阳,南阳一跃成为“帝乡”、“南都”,户口殷实,冠绝天下,张衡一篇《南都赋》,道尽南阳之盛。

    可惜随着天下大乱,位居天下之中的南阳首当其冲,时至今日,南阳早已是十室九空,田畴尽芜,四野空旷,人烟萧瑟。

    不过中原的情况与南阳并无二致,这些年来,刘备几乎走遍了中原各个地方,对这样的景象,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刘备骑着爱马的卢,行于队伍前方,其今年四十一岁,正值盛年,身高七尺五寸,臂长如猿,方面大耳,相貌不凡。

    唯一的不足之处,是其两颊无髯,颌下胡须也颇为稀疏,这在“男子以多须为美”的汉代社会,不得不说是一种缺憾。

    刘备年轻时好结交豪杰,郡中游侠、少年争相附之。后灵帝末,黄巾起,刘备聚财富,合徒众,入行伍,至今已十余年矣。

    刘备.asxs.虽然很低,仅是“义兵”出身,然他奉行仁义,救人所急,昔日援北海,救徐州,人有所请,无不允之,义无反顾,不但获得了美好的名声,更获得了孔融、陶谦等人的赏识。

    此后陶谦病笃,出让徐州,刘备意外成为徐州之主。那一年,他才三十五岁,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年轻的牧伯。

    可惜,徐州是陶谦所赠,而非刘备自己所创,就如《孟子》所言:“其进锐者,其退速。”基业来得容易,丢得也快,仅仅一年后,徐州就为吕布所夺。刘备又开始了从前那般寄人篱下的日子,吕布、曹操、袁绍……

    而刘表,将是他下一个依附对象。

    念及曹操战胜袁绍,即将称霸中原,威加宇内,而自己戎马十数载,除了名声,一无所成,刘备心中充满了压抑与愤懑。

    不过即便落魄至此,他仍不堕雄心壮志,换成旁人,十余年来屡受挫折,饱经磨难,可能早就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刘备却是初心不改,百折不挠,虽身处困顿,常以高、世自勉,昔高祖刘邦有鸿门之险,世祖刘秀有冀北之厄,可他们最后都成功剪灭群雄,创下伟业。刘备亦有于乱世建立功业之心。

    刘表如今的形势颇为不妙,其北有曹操,南有刘景,东有孙权,西有刘璋,可谓是四面环敌,危如累卵。比之当初陶谦在徐州,外有曹操觊觎,内有泰山群寇的形势还要险恶数分。

    是以,刘备此番投奔刘表,必将受到重用。且刘表今年已经六十,垂垂老矣,儿子又非英杰,日后未尝不能重演徐州故事。

    数日后,刘备率众抵达汉、沔北岸的邓塞,而刘表及荆州吏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刘表身为“皇伯”,穿戴天子所赐,象征诸侯王身份的兖、冕,即绣着卷龙的黑色礼服与前后各九旒(珠帘)的冕冠,立于华盖之下,左右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场面宏大,备具威仪。

    刘备远远望见刘表华盖,立刻翻身下马,徒步行至刘表面前,未等见礼,刘表便迫不及待上前握住他的手,上下端详一番,朗声笑道:“世人皆言:‘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乃当世人杰。’今日一见,诚副所望也。”

    刘备摇头道:“备败军之将,颠沛之人,不敢当刘荆州如此盛赞。”

    刘表抚着花白飘逸的胡须,言道:“曹操虽包藏祸心,跋扈国家,然其颇能用兵,袁术、吕布,世之枭雄也,皆为其所灭。唯有玄德,不畏桀虏,数与抗争,愈挫愈勇,天下莫不赞叹。”

    刘表顿了一下,又道:“本初败于官渡后,玄德外无援手,犹在汝南坚持近一年之久,令曹操芒刺在背,寝食难安。可惜我受南方所累,无力出兵支援。”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有心无力,刘表主动谈起近来面对刘景进攻,再度惨败的窘迫处境。

    刘备听罢,不禁面露愠色,愤慨地道:“今国家多难,曹操心怀不轨,孤弱汉室,实乃国之大贼!刘仲达亦为宗室,不思讨伐国贼,报效国家,反而同室操戈,令亲者痛,仇者快……”

    刘表叹道:“刘仲达少时曾至襄阳,孤见其颇有才略,未满二十,便破格举其为茂才,不想刘仲达忘恩负义,竟至于此。”

    “刘荆州勿忧……”刘备道:“我这便修书与刘仲达,晓以利害,劝其止兵,他若不肯,备愿亲自统领一军,为刘荆州平定荆南之地,解除后顾之忧。”

    刘备言语之间,颇为自矜,显然并没有将刘景放在眼中。

    这也正常,刘备纵横中原十数载,对手曹操、袁术、吕布……哪个不是世间一等一的英杰?刘景虽崛起于南方,却远不能与天下群雄相提并论。

    “有玄德,孤无忧矣。”刘表嘴上这般说,心里却不然。刘备素有雄才远志,知人待士,甚得众心,绝非久居人下之辈。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刘表绝不会考虑用刘备御刘景,这么做无异于驱虎吞狼。刘表认为当下刘备还是更适合接替张绣的位置,为他把守北方,防卫曹操。

    刘表目光望向刘备身后按剑侍立之人,此人身躯魁伟,容貌雄毅,通髯长须,丰茂异常,垂于胸前,威风凛凛,好一个伟丈夫。

    刘表问刘备道:“玄德,此人莫非就是关云长?”

    “正是。”刘备颔首道。

    刘表出言赞道:“足下勇而有义,立功效,舍富贵,归君父,真乃天下义士也。”

    关羽抱拳道:“在下深受将军厚恩,誓以驱使,万死无辞,曹公待我虽厚,亦难动我心。”

    “壮哉。”刘表拊手道。

    接着刘表又对刘备道:“玄德,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孤已在襄阳备下酒宴,请。”

    “请。”

    刘表喜饮酒,甚至发明伯、中、季三爵酒杯,称善饮者为“雅量”,时人以为雅事。为庆祝刘备来投,刘表连宴数日。

    …………

    刘景不知刘备到来的消息,他此刻已经返回临湘,荆南四郡今年皆获得了丰收,加之刘景禁酒一年,节约粮食达百万斛以上,军屯也收获颇丰,不但解除了粮食危机,甚至未来一两年内,都不必再为粮食而发愁。

    八月不仅是荆南秋收的季节,也是“算人”之时,所谓算人,即人口普查。这是刘景主政荆南后,第一次统计户口。

    长沙毫无疑问是荆南人口最多的郡,纵然经历了长达两年之久的动乱,犹有六万九千余户,三十八万余口。

    零陵郡次之,有四万两千余户,二十三万余口。桂阳郡有三万零七百户,十五万余口。

    只有武陵郡,因为是新近收复,采用的是过往的数据,全郡有两万六千余户,十四万余口。

    而今荆南四郡,计有十六万八千余户,九十二万余口。比起巅峰时期四十四万余户,二百八十余万口,相差甚远。不过后者将数以百万计的内附荆蛮全都统计入册,而刘景这次主要统计的是汉民,唯有单日磾部例外。

    其等缴纳租税,与汉民一般无二,和过去象征性缴纳贡布、贡钱的内附荆蛮全然不同。

第三百六十六章 叹服

    “刘备……”刘景才回到临湘没几日,便收到了刘备的来信。作为熟知三国历史的现代人,他知道刘备会在官渡之战后投奔刘表,因此并未太过意外。

    刘备信中以宗室长者自居,其毫不留情地指责刘景不顾国家危难,衅于萧蔷之内,如此行为,与助纣为虐何异?

    信中一再督促刘景尽快与刘表冰释前嫌,而后领兵北上,与天下义士共讨国贼曹操。

    刘景心中不禁冷笑,他除非疯了,才会弃荆南而就北方。刘备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损害的又不是他的利益,他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的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瞎话。

    不过刘备现今虽流寄荆州,十分落魄,刘景对其内心忌惮程度,却也远非刘表所能比拟。

    刘表也算是一时之杰,昔日单骑入荆州,而跨蹈汉南,创下万里基业,殊为难得。

    但刘景可是踩着刘表崛起于荆南,双方数年来多次交手,刘景皆大获全胜,打得刘表精锐尽丧,船械俱失,诸将凋零。

    在刘景看来,刘表已然是失去爪牙的老虎,无能为也。

    刘备则不然,其为人宽宏而有大略,百折不屈,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乃是真正的命世英才。

    当初在徐州时,刘备仅用了一年时间,就使徐州上至陶谦,下至吏人,皆认定非刘备不能安徐州。至荆州后,豪杰智士亦多归之。后来入益州,不管是蜀人,抑或东州士,纷纷投入麾下,其得人心至此。

    若放任刘备收揽人心,积蓄实力,必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是以北伐绝不能久拖。

    刘景此前就有所思量,如今则是下定决心,明年便倾四郡之兵北伐刘表,争取一蹴而就,攻占荆北,至不济也要夺取江陵。

    为此,刘景给武陵的刘宗发去急书,令其暂缓对五溪蛮的围剿,改为以抚为主,以剿为辅,避免扩大战事,使自身陷入战争泥潭,从而影响明年的北伐。

    随后刘景再度聚焦政务,今年荆南获得丰收,解除了粮食危机,刘景如今稍有余力,可以做一直以来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比如,为吏人提供免费早餐。

    刘景曾为市吏,深知吏人之苦,就拿吃饭来说,汉代普遍一日两餐,食时,即上午七点至九点用早饭,而此时恰好是工作时间。家中富裕的官吏,自有奴仆送餐,然而大部分吏人都是自备壶餐,且多为隔夜饭。

    刘景为吏人提供一荤两素的免费早餐,即使荤菜只是最为常见的渔产,亦受到吏人的一致欢迎。

    刘景此举不但解决了吏人的吃饭问题,同样也减轻了吏人的生活压力。

    要知道,绝大部分吏人,月俸不过米二斛,钱三百六,养一人有余,却难以养家糊口,刘景为他们免去早餐之费,长年累月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另外,吏人平日都是独自居于吏舍,只有休沐日才能归家,同家人团聚。

    刘景以前孤处吏舍,常以为憾,因此他打破了这一传统,允许吏人妻、子入住吏舍。

    鉴于有些吏舍已经残破,刘景特地命人将吏舍重新修缮一遍,确保吏人及其家人无寒冻之患。

    只是为人妇者,有侍奉舅、姑的职责,加上种种顾忌,吏人妻、子入住吏舍者仅有三四成。

    《管子》云:“农有常业,女有常事。一农不耕,民有为之饥者;一女不织,民有受其寒者。”

    前面说过,吏人俸禄不足以养家糊口,吏人之妻大多需要纺绩、织屦以贴补家用。

    有家境贫寒者五十余人,刘景设纺室,为她们提供麻枲、丝茧等原材料,及纺绩、织纴,綀缊之具,付给工钱,收取布帛。

    汉世以皇后之尊,也要“亲桑”,以为天下表率,邓瑗、赖慈虽出身名门冠族,也都习于女工,平日出入纺室,亲织衣履。

    刘景的做法并未引起争议,因为汉代一直便有“女子同巷,相从夜绩”的传统,所谓相从夜绩,也就是为节省灯火之费,诸女夜间聚在一起,共同纺织。

    说实话,这两件事对刘景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付出的不过是一点钱粮而已,却一举奠定了他在吏人心中无以复加的崇高地位,是真正的花小钱办大事。

    刘景为吏人谋福利,同样也没忘记百姓,事实上自主政荆南以来,刘景已颁布多项惠民政策,诸如减免赋税、废除口钱等等。这次,他盯上了徭役。

    百姓之苦,以徭役为最,尤其战乱时期,百姓疲于役使,苦不堪言,甚至累及童幼。

    《韩非子》有云:“徭役少则民安。”刘景严令荆南各郡、县,如非必要,勿剧于民。

    当然,其实役民最重者,正是刘景本人,其年来南讨张津,西取武陵,多次征调百姓运输军资。且他明年还将北伐刘表,到时候肯定还会大量征发百姓。

    不过这却是避免不了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严格限制郡县像过去一样随意征调百姓徭役。

    九月中,一叠约半尺高的纸张摆上了刘景的书案。此纸正是临湘及耒阳造纸匠,遵照刘景所说工序,历时数月造出的竹纸。

    此竹纸色泽土黄,紧致绵韧,平整光滑,但质地却略显脆薄,且对竹料处理不够精细,纸面上竹筋较多,有不少的杂质。

    刘景以现代工业纸张的标准看待竹纸,自然不尽如人意,然而实际却是,采用后世之法造出的竹纸,远胜当今之纸。

    最重要的是,作为原材料的竹子,在荆南随处可见,毫不夸张的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坐者刘巴、桓阶、蒋琬、徐庶、邓芝、赖恭等人,都对竹纸赞不绝口,当他们从造纸匠口中得知,如今造纸坊有匠人、僮客百余人,日竟可产竹纸上万张,众人无不感到震撼与惊喜。

    百年前蔡伦改进造纸术,让世人意识到纸未来必会取代竹、帛,可悠悠百年,纸固然是在不断发展,却远不及人们的期许。而刘景仅用几个月时间,就解决了上百年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对刘景,众人心中唯有叹服。

第三百六十七章 跛马

    “上自劳军……至细柳军,军士吏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将军令:‘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天子为动,改容式车……成礼而去。”

    读到此处,马周不禁掩卷而叹道:“《孙子兵法》上说:‘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周亚夫治军严肃,而天子按辔徐行。后七国之乱,周亚夫临危受命,摧吴、楚之锐锋,不数月即平叛乱,真乃国之大将军也。”

    “子谨在读(史记)《周亚夫传》吗。”刘景走进帐中,笑问道。右司马徐庶、参军邓芝等人紧随其后。

    “将军……”马周见刘景突然到来,立刻放下书,起身相迎。其行走之间,虽已尽量放缓步伐,但仍能看出腿脚不甚便利。

    刘景每次见马周,心中都忍不住大感惋惜,马周是第一个投入他门下的人,犹早于蔡升,刘景视二人为左膀右臂,寄予厚望。

    蔡升此前随刘宗征讨武陵,陷阵屠城,生擒武陵太守刘叡,功积第一,被刘景拜为武锋中郎将,成为继刘宗、刘修、褚方、韩广、王彊之后,刘景麾下第六位中郎将。马周若是没有受伤,现在差不多也是中郎将了。

    马周道:“居家养伤的这大半年来,我已将《左传》《三史》全部读完,近来重读《史记》,正在看《周亚夫传》。”

    刘景微微颔首道:“汉之名将,论治军之严,无过条侯。”

    马周亦以为然,他现在身有残疾,已无法冲锋陷阵,斩将刈旗,周亚夫威重持刑,三军用命,正是他日后学习效仿的对象。

    刘景右臂揽着马周的背,关心地问道:“子谨离开军伍近一载,如今重新归来,可还适应?”

    马周数日前伤愈复出,刘景亦兑现之前许下的承诺,让其继续带领原来的千余部曲营兵。

    马周回道:“近些年来,我大半时间都是在军中度过,这段时间久居家中,反而不太习惯,还是军中更自在。”

    不过因为他成了跛子,军中私下或有人呼其为“跛马”,马周对此称呼可谓是深恶痛绝。当然,这却是没必要和刘景说。

    “那就好。”刘景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对了,近日听说你妻子有孕了?”

    马周闻言眼眉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轻轻点头道:“是。”

    刘景不由调侃道:“这么看来,居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不然你整日混迹于军旅之中,何时才能诞下子嗣?”

    马周尴尬一笑,无言以对。

    刘景此次并非专程来见马周,乃是巡营至此,因此仅在马周军帐中待了片刻,便起身离去。

    目前武陵新定,刘宗率领的一万八千大军仍留在武陵,震慑不轨,稳定局势。巴丘、酃县亦各有数千驻军,眼下临湘的兵力并不多,即便算上三千长沙郡兵,也只有万余人,十余营。

    甘宁营、魏延营、霍峻营……

    刘景一一巡视,劝勉将士,抚慰军心。

    值得一提的是,刘景以甘宁破蔡瑁,斩蔡和功高,加上去年对战交州军,亦有陷敌破阵,搴旗斩将之功,拜为振威中郎将,成为其麾下第七位中郎将。

    甘宁投奔刘景以来,南攻张津,北击蔡瑁,两战皆立大功,拔为中郎将,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甘宁的资历却是一个硬伤,加入仅一年就成为中郎将,这在刘景军中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毕竟,随刘景起于市井微末的刘亮、马周、刘祝、单日磾、于征等人,这些年来为刘景征战四方,打下整个荆南,建功无数,现在也只是都、校尉而已。甘宁一介奔臣,凭什么后来居上,爬到他们的头上?

    刘景之所以无视资历,破格提拔,一来是深知甘宁之能,其乃三国无双猛将,当居爪牙之任。二来则是立其为榜样,用以告诉荆州众降将,只要立功,不分亲疏,一视同仁,皆得重用。

    刘景此举不但使荆州众降将安心,亦令猛将黄忠归心。

    黄忠效力刘表超过十年之久,期间登锋履刃,善战无前,屡立战功,却始终不受重用,时至今日,也只是一个寻常校尉。

    当初甘宁蹉跎于南阳,比他更不得志,谁曾想投入刘景麾下,不过一年便成为中郎将。

    双方对比,何其明显。

    “汉升……”刘景看着面前体躯魁梧,容貌雄毅的黄忠,上前热情的挽住其手。

    十八年后,步入老年的黄忠犹能一战斩杀“虎步关右”的夏侯渊,而今四十余岁,正值盛年的他,又该是何等的勇猛绝伦?

    可笑刘表无识人之明,黄忠、甘宁,皆为当世猛将,却一个屈居将、校,一个投奔江东。

    从这里就能看出刘表同刘备的差距,在刘表手下,黄忠只是听命于长沙太守的中郎将;在刘备手下,他却是足以与关羽、张飞、马超并列的四方将军。

    “将军……”刘景每次见面,必挽其手,有如此待遇者,放眼整个荆南也不过寥寥数人,黄忠心中感动万分。

    当初若非刘景命人悉心救治,他早已死在自己人手中。养伤期间,刘景亦时常前来探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久前他选择归顺,刘景即日授兵,并让他督高翔、霍峻、魏延三营兵。他黄忠一介系虏降臣,寸功未建,何德何能,让刘景如此看重?

    黄忠为人敦壮朴实,不善言辞,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必为刘景前驱,舍身蹈刃,破敌擒虏,死而后已,以报殊遇之恩。

    刘景拉着黄忠的手入营巡视,他拨给黄忠的兵以南阳籍为主,黄忠本就是南阳郡人,素有威名,加之性情敦厚,善待士众,虽掌兵不久,却已尽收军心。

    刘景见黄忠部军营齐整,士卒被甲执兵,行动如一,不禁对黄忠带兵之能赞赏有加。黄忠不愧是三国时代首屈一指的虎将,入军中才数日,便有如此气象,军事才能着实令人侧目。

第三百六十八章 江东

    十一月,江东,吴郡、吴县。

    步入仲冬的江东,已日趋寒冷。

    孙权听闻刘景于数月前攻取武陵,一统荆南,并再度大破蔡瑁于水上,立时动了心思,当即大置酒会,宴请江东文武。

    孙权今方弱冠之年,其继承了父亲孙坚的优良基因,生得形貌甚伟,方颐大口,目似朗星,奕奕有神,仪表十分出众。

    孙权虽然年少,却十分好酒,每次举办酒宴,不醉不归,今日宴上亦如从前一样,频频举杯,乃至起身行令,与群下对饮。

    不久,孙权行至一名冠剑革履,体貌魁奇的青年面前,持杯邀饮道:“子敬,请满饮。”

    “诺。”鲁肃已有几分醉意,其举止豪迈地饮下杯中之酒,趁机进言道:“将军,荆州与江东比邻,顺水而北可直达中原,其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孙权听到“帝王之资”四字,一时嘿然,这让他不由想起去年鲁肃刚刚来投时,所献《榻上策》,其开篇直接宣称“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暂时“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接着为孙权铺陈出未来之路,即“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建号帝王以图天下。”

    是时孙权才十九岁,不久前还在私自挪用公款,并让手下做假账欺上瞒下混日子,岂料兄长外出狩猎,遇刺身亡,其继位江东,完全是强行赶鸭子上架。

    孙权年少无威严,卒领江东,不仅庐江太守李术不服,连自家兄弟,叔父孙静长子孙暠亦怀异心,企图取而代之。江东境内山越、黄巾、士族、豪杰……无不对其虎视眈眈,孙权当时处境之艰难,唯有用“内忧外患”来形容。能否保住江东基业,尚未可知,更勿提“建号帝王以图天下。”鲁肃所言,在孙权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不可否认的是,鲁肃这番言论,深深地打动了孙权的心,让素来没什么远志的少年,隐隐有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

    不远处张昭听到鲁肃当众毫不避讳的言及“帝王之资”,登时面露不悦之色,出言斥道:“小子安敢在此胡言乱语!”

    张昭话音一落,堂中原本欢快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众文武纷纷停下酒杯,面面相觑。

    《榻上策》虽是鲁肃私下说与孙权,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孙策在世时,张昭就以长史的身份,辅佐孙策掌管江东文武事,孙策将其视为自己的管仲。

    后孙策遇刺,临终将孙权托于张昭,并直言“若孙权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张昭地位更上一层楼,达到人臣极致,几可与后来的诸葛亮相提并论,在江东根本没有事情能瞒得住他。

    张昭乃徐州名士,本就看不上豪族出身,年少粗疏的鲁肃,闻其所献《榻上策》,言论中充满大逆不道之语,内心更恶其人。

    以江东之形势,孙权能够最终保住基业,当个窦融第二,便已是天幸,鲁肃竟暗中唆使孙权逐鹿天下,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张昭后来多次在公开场合贬低鲁肃狂妄无知,谦下不足,不可重用。可惜孙权已被鲁肃的狂瞽之言彻底迷住双眼,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对鲁肃更加看重。

    “张公所言有道理,‘帝王之资’岂是人臣所能用。”孙权摆摆手道:“我执掌江东,惟愿继父、兄之志,辅佐汉室,成就桓、文之业,如此足矣。”

    张昭乃江东之望,连孙权都畏惧三分,鲁肃为人再狂傲,也不敢与张昭反唇相讥,只得故作不闻,继续说道:

    “昔董卓废立天子,残害国家,天下义士,蜂起讨之,然而关东州郡尽皆大败,唯有乌程侯一路北上,所向无敌,走董卓、复洛阳,西入函谷,董卓丧胆。岂料袁绍、刘表不顾社稷兴废,出兵袭于后,乌程侯中刘表诡计,殒于岘山。将军与刘表,乃有国仇家恨,势不两立。”

    “刘景去年崛起于荆南,收张羡余众,抗击刘表。表儒人不知兵事,竟毫无招架之力,一败再败,颓势毕露,无能为也。”

    “将军继位江东已有载余,外平李术,内肃山越,万里清静,士庶咸悦而服之。今江东带甲十万,楼船千艘,将士踊跃,将军若举兵向西,联合刘景,必可一战诛灭黄祖,夺取江夏。江夏一下,顺汉水而北,直抵襄阳,刘表坐困孤城,难逃败亡。”

    鲁肃最后慷慨陈词道:“肃不才,愿为使者,出使长沙,说服刘景与将军共讨刘表。”

    孙权听罢怦然心动,尚未表态,张昭即出言斥驳道:“将军勿信其妄言,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昔年孙坚讨伐刘表时,刘表亦军败困守襄阳,形势一度危急,可最终却是孙坚命丧沙场。况且江东远谈不上稳固,孙权如派大军西征刘表,江东必生叛乱。

    张昭峨冠博带,气度从容,立于堂下,侃侃而谈,分别从内外两个方面,反驳鲁肃言论。

    从张昭忽视自己,自顾自插话开始,孙权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张昭性情刚强,加上自诩托孤之臣,屡屡在众人面前折其颜面,令孙权内心常感忿忿。

    “我倒是觉得鲁子敬建议颇为可行。”就在这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响起,传入众人耳中。

    出言者年约二十六七岁,头戴白纶巾,身着素雅纩袍,丰姿英伟,相貌轩昂,此人正是和张昭共掌众事的周瑜,也只有他才敢与张昭分庭抗礼,声援鲁肃。

    周瑜素与鲁肃交厚,他深知后者心有壮节计略,乃当世奇才,为避免鲁肃投奔他人,周瑜不惜将其老母接来江东为“质”。

    鲁肃在赴宴前,已先和周瑜通过气,周瑜亦赞同其“联合刘景,共攻刘表”的策略,甚至有意亲率兵马,讨伐刘表。不过此事多半不能如愿。

    孙坚外甥,孙权外兄徐琨开口道:“舅父一世英雄,却死于小人之手,此仇不可不报。然仲谋乃江东之主,不可轻动,不若由我统军西征,为舅父报仇!”

    徐琨虽然在三国历史上默默无闻,但其此时在江东的身份地位,却极其崇高,冠绝诸臣。

    徐琨初随舅父孙坚征战四方,孙坚死后,又随孙策平定江东。曾率军击走袁术所置丹阳太守袁胤,被孙策表为丹阳太守。不过不久孙策就忌其麾下兵马过多,以舅吴景代之,将徐琨召回身边,收其徒众,壮大自己。

    去年孙策遇刺,庐江太守李术不尊孙权号令,阴怀异志。孙权即发兵剿灭李术,此战孙权名为亲征,实际上前线指挥作战的乃是徐琨。所以战后,曹操封徐琨为广德侯,迁平虏将军。

    曹操此举用心十分险恶,要知道,孙权也只是讨虏将军,两人同为杂号将军,官位上不分上下,且徐琨还被封了县侯,隐隐高出孙权一头,曹操这么做,简直就是**裸的挑拨离间。

    孙权摇头道:“外兄有此心意,足矣。《春秋之义》:‘子不复仇,非子也。’父仇安能假于他人之手?我必当亲取黄祖、刘表首级,告慰家父在天之灵。”连孙策都对徐琨心有忌惮,就更别说孙权了,他可不敢让徐琨独自领兵,征讨刘表。

    周瑜、徐琨在军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二人相继发言,皆赞同出兵之议,孙权亦有此心,张昭心知大局已定,无可改变,只得退而求其次,建议孙权坐镇江东,遣一将率军西征。

    孙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江东军权,皆在其父、兄旧部手中,他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培养亲信,掌握军权,只有掌握了军权,他这个江东之主才算名副其实,否则就只是傀儡而已。

    张昭几番建议,皆被否决,内心颇有怨咎,不免出言责难于鲁肃,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使

    “子敬勿怪。”宴会结束后,孙权单独留下鲁肃,摇头叹道:“张公为人刚简,每论事,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所言但有不从,辄负气凌人,即便孤与其言,亦如履薄冰,不敢有妄。”

    孙权虽是在宽慰鲁肃,不过其却脸色却分外阴沉,显然也被刚才宴上张昭的言行气得不轻。

    反而鲁肃面色如常,自打去年投奔孙权以来,他被张昭针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堂堂大丈夫。可没办法,他与张昭之间,不管是名声、身份、地位……皆不能同日而语,若和其正面发生冲突,最后倒霉的只会是鲁肃。

    与其如此,不如效法对廉颇退避三舍的蔺相如,以显示自己秉公心、弃私怨的胸襟气度。

    鲁肃平静地说道:“张长史虽失之刚强,不尽如人意,然其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昔佐讨逆(孙策),致延誉之美;今辅将军,有翼戴之功,正所谓‘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张长史就是这样的人。”

    孙权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出自《易经》,说的是忠直之臣,不避艰险,匡扶其主于蹇难之中。张昭受遗命,秉众事,功勋克举,也的确当得上这样的称赞。

    同理还有吴郡都尉、领太守事的朱治,两人皆以忠直见称。

    也许是孙权现在年纪过轻,器量不足,总之江东众臣里面,他对张昭、朱治二人多有意见。

    无奈两人皆为江东股肱之臣,张昭自不必说,乃江东众臣之首,朱治则是孙权的举主,曾举其为孝廉,是其入仕的领路人。孙权就算对二人有再大的意见,也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由此,孙权越发钦佩鲁肃的胸襟,其用力拍了拍后者的手背,赞叹道:“子敬一心为公,不念私恨,真有古大臣之节。”

    鲁肃谦虚地道:“这只是身为臣子的本分而已,不足道。”

    随后孙权与鲁肃共商出使长沙的细节,一直聊到深夜才罢。

    酒宴到底不是正式场合,次日,孙权于正堂召见张昭、张纮、秦松、周瑜、徐琨、程普、朱治、吕范等一干江东重臣合议。

    张纮、秦松等虽然心里偏向张昭,但孙权心意已决,且获得了周瑜、徐琨、程普等手握军权的大将的鼎力支持,士大夫如朱治、吕范等,也表示赞成,此时可谓形势明朗,大局已定,他们自然不会再跳出来唱反调。

    孙权很快就统合了意见,定下联合刘景,讨伐刘表的战略。

    如果计划顺利,孙权将在明年三月,亲统大军,西征刘表。而眼下已是十一月初,时间颇为紧迫,事情一定,鲁肃立即告别孙权,带领部曲宾客启程出发。

    周瑜和鲁肃有着极深的情谊,便如同春秋时公孙侨和季札一般,周瑜暂时放下军务,亲送鲁肃出城,两人漫步于吴县郭北。

    周瑜姿容丰伟,英气勃发,才周当世,吴中皆呼为“周郎”,其出现在吴县城郊,往来之人,莫不瞩目。鲁肃固然也是体貌魁奇的大丈夫,可此时站在周瑜身边,却完全成了陪衬。

    见百姓仕女有驻足围观的迹象,周瑜不敢再多耽搁,拉着鲁肃的手肃容道:“子敬,刘景此人,虽为宗室,却起于市井,未及弱冠,即名冠荆楚,江、湘名士、豪杰,莫不咸相向之。”

    “当刘表挥军南下,荆南危亡之际,刘景仅靠一县之地,便覆灭刘表数万精锐之师,其功之难,实过于莒、即墨。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荆南四郡,与刘表划江而治,分庭抗礼,而今更隐隐占据上风,堪称当世英杰,远非张羡之流可比,或为我等日后劲敌。子敬到了长沙,要好好看一看刘景其人。”

    “这个我知道。”鲁肃神情略显凝重地点点头。

    两人之所以能够成为知己,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两人皆身负雄才,心存大志,欲在这乱世之中建立一番功业。

    因此他们绝不会甘心窝在江东,辅佐孙权“竟长江所极,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才是他们的志向。而第一步,便是刘表。等解决了刘表,就轮到刘景了。

    刘景若有志于天下,其想法必然也与他们一样,双方现阶段或许会因为共同的敌人而结盟,未来却注定反目,毕竟,南方地域虽广,亦容不下两个霸主。

    望着四周渐渐聚集的人群,鲁肃对周瑜道:“公瑾,就送到这里吧,再送下去,观者必众,届时你再想脱身,亦非易事。”

    “好吧。”周瑜也不勉强,轻轻颔首道,“祝子敬此行一切顺利,功成而归。”

    鲁肃重重一点头,而后转身登上马车,在百余名部曲宾客的护卫下,往北而去。

    数日后,鲁肃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来到吴郡最北端的县——丹徒。鲁肃在此弃车登船,溯江而西,经过一连半个多月的航行,抵达豫章郡彭泽县。

    鲁肃的船脱离长江南下,经由彭蠡泽入赣水,再转入修水,一路向西,直至艾县。艾县再往西,就是长沙郡汉昌县地界了。

    鲁肃在艾县登陆,稍作休整后,正式踏上长沙郡的土地,此时已是腊月初,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即将临近尾声。

    由于刘景与孙权素无恩怨,因此长沙郡与豫章郡道路畅通,两郡商贾,多有往来,不过鲁肃部曲宾客过百,且被甲执兵,第一时间引起了汉昌县的注意。

    鲁肃道明来意,汉昌县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前往临湘报信。

    鲁肃没有入城,直接让汉昌县遣吏为向导,马不停蹄南下。

    这日,鲁肃行至湘水东畔,令他意外的是,辽阔的湘江水面上,船舰密布,舳舻相接,遮天蔽日南下。湘水两岸,亦有步军蜿蜒而行,长矛如林,朱旗绛天,军容蔚为壮观。

    鲁肃眉头不觉皱起,喃喃自语道:“刘景拥有如此强军,难怪能够北击刘表,南走张津,全据荆南三江、四郡。”

第三百七十章 同州

    鲁肃虽然至今尚未有机会领军,但他早在十年前,见天下将乱,便开始招合乡里少年,给其衣食,教射山中,阴相部勒,讲武习兵,绝非不通军事之人。

    刘景军行于国中,如在敌境,步军沿江挟船,行进间井然有章法,鲁肃站在敌人的角度审视,亦找不到半点可乘之机。

    “军是强军,将亦为良将……”鲁肃不禁发出感慨道。他看到的这支大军,正是从武陵返回之军,督军之人乃诸葛亮。

    刘景本就治军极严,而诸葛亮治军之能,三国无出其右者,纵然放眼整个古典时期,也找不出几人可与其比肩。眼下诸葛亮初出茅庐,领兵不过数月,却已有了几分武庙十哲的风采。

    其领军,行于敌境,秋毫无犯,如在国中;行于国中,戒备森严,如在敌境。环顾天下,能够同时做到以上两点的凤毛麟角,也就不怪鲁肃叹为“良将”。

    躲在车中,透过车窗暗暗观察刘景军的鲁肃,眼眸忽地一凝,只见刘景军中突然冲出两三百骑,飞一般向他这边驰来。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刘景军数百骑转瞬即至,将鲁肃及其部曲宾客团团围住,骑士举矛横刀,弯弓搭箭,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鲁肃等人斩尽杀绝。

    鲁肃从马车中钻出,示意左右惊慌失措的部曲宾客收起兵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鲁肃言行冷静沉着,可他的内心却远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这两三百刘景军骑士,个个体躯高大,壮健威武,更有些披头散发者,身长腿短,脸膛红润,气质粗野,不似汉人。其等所乘之马皆膘肥体壮,四肢强健,一看就知是北方良马。

    鲁肃精于骑射,江东亦有程普、韩当这等幽州骑将,二人麾下,皆有数十名由乡人部曲、陪隶组成的骑兵队伍。

    他敢断定,眼前这支骑兵,绝对是“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的精锐骑兵。

    荆南和江东一样,不产良马,刘景麾下竟有这样一支精锐骑兵,而且这未必就是全部,这让鲁肃怎能不感到震惊?他猜测这些北方良马,多半是从刘表手中夺得。

    “嗒、嗒、嗒……”

    一员虎躯猿臂,相貌英武的年轻骑将脱群而出,策马至鲁肃面前。不知是不是鲁肃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马蹄声尤为响亮。

    年轻骑将正是统帅二营骑士的刘亮,其安坐马上,高高昂着头,以马鞭指鲁肃,一脸骄矜地问道:“尔等何人?来自何方?欲往何处?”

    鲁肃从容答道:“在下下邳鲁肃,来自江东,此番是奉讨虏将军之命,出使长沙,欲见安远将军,商议大事。”

    “江东、讨虏将军……”刘亮听罢眉毛一扬,脱口而出道:“你是代表孙权而来?”

    “足下之言何其无礼!”鲁肃闻言不禁脸色大变,按剑道,“不知足下尊姓大名,官拜何职,竟敢直呼将军名讳?!”

    鲁肃已奉孙权为主,刘亮当着臣子的面,直呼主君之名,世间最无礼之事,莫过于此。若非身负重任,鲁肃就不是按剑怒视,而是直接拔剑出鞘了。

    “我名刘亮,官拜骑都尉,何如?”刘亮一脸不屑道。

    刘亮今年二十,与孙权同龄,其十六岁即上阵杀敌,亲斩荆蛮首级。此后四年间,追随刘景南征北战,白手起家打下荆南四郡基业。心里自然看不上继父、兄基业,坐享其成,素无建树的孙权。当然也不乏嫉妒。

    鲁肃一听对方姓刘,顿时断定此人十有**是刘景族中昆弟,心道原来是有所依仗,难怪如此目中无人。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孙权的那帮同姓兄弟,大多也都十分骄纵。

    鲁肃冷声道:“足下姓刘,莫非是安远将军族亲?”刘亮方一点头承认,鲁肃便出言讽道:“在下身在江淮,常闻长沙刘君,才器冠世,德行素著,乃荆楚士之冠冕,心甚向往之。足下身为安远将军族亲,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出言无状,失礼之至,岂不知足下丢的不是自己的脸面,而是安远将军的脸面。”

    鲁肃这一番话说得刘亮面红耳赤,羞恼不已,不过其性格固然骄骜,却也不是无知之辈,心知鲁肃此番前来,必有要事,不欲节外生枝,便没有与鲁肃逞口舌之争。

    刘亮回头对身后的部将刘羡道:“我去禀报军师,你率两队人马,给我牢牢看住他们,期间他们若敢有妄动,格杀勿论!”

    “诺。”刘羡沉声应道。

    刘亮微微颔首,接着也不去看鲁肃几欲噬人的眼神,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竖子!欺人太甚!……”鲁肃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怒骂道。

    诸葛亮葛巾素袍,坐在一辆装饰简陋,朴实无华的车舆内,手持《左传》,轻声讽诵。

    诸葛亮喜好读书,却不专研章句,观大略而已,身在军中,亦手不释卷。

    诸葛亮正读得入神,刘亮策马而来,在车外禀报道:“军师,有江东使者,代表孙权,欲往临湘求见从兄,说是有大事相商,军师要见一见吗?”

    “江东使者?”诸葛亮闻言一怔,旋而笑道:“江东必是欲与我方结盟,共攻荆州。”

    己方本就计划明年北伐刘表,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表即便一败再败,实力大减,亦堪为己方之劲敌,如能与孙权结盟,迫使刘表陷入两线作战,北伐必会取得更大的胜利成果。

    诸葛亮道:“子明,劳请你再走一趟,将江东使者请来。”

    “诺。”刘亮应命离去,没过多久,便把鲁肃带了过来。

    鲁肃见诸葛亮站在车外相迎,十分有礼,脸色稍霁,诸葛亮身长八尺,容貌甚伟,但观其面相,不过二十出头,鲁肃心里大感惊异。

    刘景本人就已经够年轻了,今年才二十三,不过年长孙权三岁而已,没想到他麾下重臣大将如诸葛亮、刘亮,比他还年轻。

    刘表已是六旬长者,面对年轻的刘景及臣属,却是连连败北,实在是令人哑口无言。

    鲁肃摒弃杂念,抱拳道:“在下下邳鲁肃,见过足下。”

    诸葛亮含笑回礼,言道:“在下诸葛亮,字孔明,暂居安远将军军师一职。说来也巧,我是琅琊人,与足下乃州里人。”

    两人虽皆为徐州人,但徐州五郡、国,诸葛亮家乡琅琊国位于徐州最北,而鲁肃家乡下邳国位于徐州南端,双方相隔甚远,可谓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不过徐州先有黄巾之祸,后遭曹操屠戮,士庶纷纷弃祖坟,携家眷,披草莱,南渡避乱。两个徐州人在异国他乡相遇,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鲁肃心中一动,出言问道:“足下出自琅琊诸葛氏,不知诸葛子瑜,是足下何人?”

    诸葛子瑜即诸葛瑾,诸葛亮面露温情之色,说道:“正是家兄。”

    鲁肃恍然道:“原来足下是诸葛子瑜之弟。”

    由于孙坚死于刘表之手,孙策夺取江东后,双方势成水火,交通断绝,诸葛亮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收到兄长诸葛瑾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兄长现在在江东过得如何。诸葛亮问鲁肃道:“敢问足下,家兄是否已经出仕江东?”

    鲁肃摇头道:“令兄诸葛子瑜博通《诗经》《尚书》《左传》,事继母恭谨,甚得人望,眼下正与同州下邳步(骘)子山、彭城严(畯)曼才游历吴中,三人并为英俊,声名远播,相信令兄很快便会出仕江东。”

    诸葛亮道:“家兄敦仁弘雅,德才兼备,远胜在下,孙会稽若能待以上宾,任居股肱,必会对治理江东,多有助益。”

    鲁肃颇以为然,他虽与诸葛瑾交情不深,亦知其才器过人,诸葛亮年纪轻轻,就已担任安远将军军师,成为刘景的左膀右臂,诸葛瑾必然也不会逊色。

    诸葛亮邀鲁肃登车详谈。

    两人相对而坐,因诸葛亮乃是刘景重臣,鲁肃未对他有所隐瞒,娓娓道出结盟之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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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