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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相遇

    九月中的襄阳,天高气爽,云淡风轻,丹桂飘香。

    数天前,蒯祺带着蒯越、刘磐的棺椁回到襄阳,诸葛亮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姐夫蒯祺的生死虽然不会影响他南下的决定,但终究关乎大姐的幸福,如今见蒯祺安全归来,诸葛亮心中再无牵挂。在以最快速度变卖田业,拜别亲友后,今天是他正式离开襄阳的日子。

    数十名幅巾著冠、褒衣博带的儒生士子,齐齐涌入岘山之畔的汉水渡口,为诸葛亮送行。

    这些人几乎囊括了襄阳所有著姓望族,黄氏自不用多说,诸葛亮岳父、沔南名士黄承彦亲至,蒯氏来的是大姐夫蒯祺,庞氏则是小姐夫庞山民、好友庞统,另有习氏的习桢、习承业、向氏的向朗、马氏兄弟等等。

    由于诸葛亮乃是关东人,相送者除了襄阳大族子弟外,中原士子亦不在少数,如至交好友崔钧、石韬,半师半友的司马徽。

    司马徽是颍川人,为人博学有才,通经明史,和徐庶、石韬等同乡一样,都是初平中为避战乱,客居襄阳,目前在刘表建立的学校任经师,专门教授古文经学。弟子中不乏南阳刘廙、襄阳向朗这等声名鹊起的青年才俊,诸葛亮也算是他半个弟子。

    司马徽年约四旬,其貌不扬,然其为人清雅,风度雍容,对诸葛亮道:“孔明,珍重。你之智略谋虑不世出,王佐才也,此番南下,必会大有作为。”

    诸葛亮谢道:“借司马君吉言。”

    崔钧在旁紧紧拉着诸葛亮、徐庶的手,脸上充满了不舍之情,当初一同求学的五人,孟建于去年归乡,而今诸葛亮、徐庶又要南下,只剩下他和石韬二人。他也曾考虑过同诸葛亮、徐庶一起南下投奔刘景,只是心里顾虑重重,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和他一样想法的还有石韬。

    王粲和潘濬也来了,两人与诸葛亮因刘景而结缘,四年前,他们三人随同刘景前往新野迎亲,由此结下了不浅的情谊。

    “孔明,望你一路平安。”潘濬开口说道。他南奔刘景的意愿,比诸葛亮还要强烈,只是他目前已经出仕荆州刺史部,并且颇受刘表重用,一时难以脱身,他计划等到年末时再借疾请辞。

    两人之前已有过推心置腹的交流,因此诸葛亮深知潘濬心意,低声道:“盼大兄早归。”

    潘濬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粲体貌短小,不满七尺,仅到诸葛亮肩膀,忍不住叹道:“我若有孔明这样强健的身体,亦会南下,可惜我身体孱弱,受不得江南之地的潮湿瘴气。”

    诸葛亮道:“王君少时即成名,为天下所知,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所谓‘三十而立’,王君又何必为此感到焦虑呢?我相信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说到最后,诸葛亮神色自信而又从容。

    王粲自然听出了诸葛亮话中深意,不由失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祝孔明早日遂志。”

    诸葛亮十来岁尚在学校时,便每每自比于管仲、乐毅,要知道,管仲、乐毅乃是古往今来寥寥无几的通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诸葛亮一个少年,居然狂妄的以管仲、乐毅自诩,闻者莫不付诸一笑,王粲自也不例外。

    诸葛亮微笑言谢,随后又来到两位姐夫蒯祺、庞山民面前。

    蒯祺眼下正在为叔父蒯越服孝,一身缟素,神情憔悴,看着诸葛亮的眼神满是复杂之色。

    诸葛亮知道蒯祺和刘景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因此与两位姐夫交谈,只言亲情,不涉其他。

    庞统和从兄庞山民站在一起,对诸葛亮道:“孔明,你到了南方,要多多来信。”

    诸葛亮颔首道:“只要南北道路畅通无阻,自当如此。”

    最后,诸葛亮在岸边与所有亲友逐一拜别,和徐庶一并转身登上行舟。

    这时黄承彦亦主动结束了和女儿的谈话,从船室中行出。黄承彦天性旷达,高爽开列,并没有婆婆妈妈的说一堆话,仅仅叮嘱了诸葛亮几句就下船了。

    大舸船张帆划棹,缓缓驶出渡口,诸葛亮站在船尾,遥望岸上的亲朋好友,内心不由叹息。

    他十五岁随叔父诸葛玄来到襄阳,而诸葛玄次年就病死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得不肩负起家庭的重担,又是身在异国他乡,境遇之难,可想而知。

    他花了数年时间,才得到襄阳士族群体的认可,成功融入其中,而今他选择离开,等于是过去所有的付出,尽皆付之东流。

    不过诸葛亮虽然心中惆怅,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有些事情,总要有所取舍……

    大舸船顺汉水而下,一日间抵达邔侯国。

    邔侯国位于襄阳以南数十里,是淄川王刘终长子刘柱的封地。刘终乃是光武帝刘秀的族弟,二人自幼相亲爱,有总角之好。

    一艘大船自南而来,几乎与诸葛亮行舟同时进入邔侯国津渡。诸葛亮初时不甚在意,直到偶然发现一道姿质柔美,精彩绝艳的身影,不由面露惊喜之色,匆匆奔出船室,站在甲板上大声疾呼道:“文朗、文朗……”

    刘瑍循声望去,见是一个身量甚高,姿容俊伟的男子,神情不由一愣,随即认出此人正是阔别多年的好友诸葛亮,亦惊喜万分地呼道:“孔明……”

    当船甫一靠岸,两人立刻迫不及待的登岸,双手相握,欢笑不止。刘瑍身长七尺九寸,而诸葛亮身高比他还要高出一线,这不免让刘瑍感慨良多,没想到当年那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伟岸的大丈夫。

    诸葛亮尚不知刘瑍已经出仕,在他的印象中,刘瑍仍是那个一心隐居,不理外俗的高雅之士,问道:“文朗为何在此时离开南方?莫非想要返回家乡吗?”

    刘瑍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回船上再详聊。”

    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点头称好。

第三百二十七章 西鄂

    诸葛亮迫不及待的将刘瑍请上船,唤出妻子黄月英及弟弟诸葛均,与刘瑍相见。

    刘瑍看着黄发黑面,容貌鄙陋的黄月英,忍不住瞥了身旁的诸葛亮一眼。

    诸葛亮于前年春夏之际结婚,那时荆州尚未爆发战争,道路畅通无阻,因此刘瑍知道诸葛亮娶了襄阳大族黄氏之女为妻。

    诸葛亮曾在信中称妻子黄月英有孟光之德,孟光是本朝初年隐士梁鸿之妻,状丑而黑,为人却颇为贤惠,受到世人称颂。诸葛亮将自己的妻子比作孟光,刘瑍还以为他是自谦之语,今日见到黄月英,才知他所说不假。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可刘瑍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俗人,从容与黄月英见礼。

    黄月英对刘瑍艳丽绝伦,如若妇人一般的容貌视而不见,神色自若,举止有礼,谈吐不凡,令刘瑍心中渐渐生出一抹敬意。

    黄月英心知夫君与刘瑍必定有事相谈,没过多久便和季叔诸葛均告退而出,室中只剩下诸葛亮、刘瑍二人。

    随后不等诸葛亮开口相问,刘瑍主动说起此番北上的缘由。

    得知刘瑍此番是代表刘景,前往许都供职,诸葛亮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好友居然出仕了?

    诸葛亮自认颇为了解刘瑍,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做一个脱离红尘、悠游终世的隐者,这两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让他产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刘瑍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从小寄情山水,无心仕途,家母唯有将振兴家族的希望寄托在文始身上。今年初文始患上心绞病,竟至夭折,家母既哀丧子之痛,又恨家族复兴无望,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日渐衰弱,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不得已,我只能选择出仕,以宽家母之心。”

    听闻刘基因病去世,诸葛亮眉头深深皱起,两人同岁,都是光和四年(公元181年)出生,今年刚刚二十及冠,如此盛年而夭,怎能不令人扼腕惋惜。

    “文朗,逝者已矣,请节哀顺变……”诸葛亮温言安慰道。

    刘瑍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弟弟去世已有大半年,可每次谈起,仍感到无比痛心。当即转移话题道:“孔明,仲达托蒯子寿给你写了一封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诸葛亮轻轻点头道。其信中话语之诚挚真切,直到现在,他依然为之感动。

    刘瑍道:“仲达若是知道你南下投奔,不知会有多高兴。”

    诸葛亮感慨道:“我本隐居于南阳,耕读自娱,没想到仲达这么快就能崛起于荆南之地。”

    刘瑍亦大为感慨道:“何止是你,就连我这个一直待在仲达身边的人,也没想到。”

    诸葛亮又道:“仲达素有兴复汉室之心、澄清四海之志,过去常常感叹刘荆州非王霸之才,坐拥荆楚,却无远志。而今仲达据有荆南,地方千里,民户百万,基业已立,当可稍展心志。我和仲达相交莫逆,志同道合,虽智谋浅短,亦愿效命麾下,救万民于水火,解天下之倒悬。”

    刘瑍长叹一声道:“仲达曾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仲达、孔明,皆于寒微之时,而心怀天下。我不如也。”说到这,刘瑍顿了一下,又道:“对了,孔明,你说你在南阳隐居,不知现在南阳的局势如何?”

    诸葛亮隐居的隆中隶属于南阳邓县,但距离南阳郡治宛县足有三四百里,反而距离襄阳只有十数里。加上南阳中部、北部,包括宛县在内的十余县皆归曹操所有,因此诸葛亮了解不多,不过有一事倒是值得一提。

    诸葛亮开口说道:“眼下曹操与袁本初相持于河南尹官渡一带,汝南、南阳等地,多有叛曹而附袁者,文朗孤身北上,想要到达许都,绝非易事。所幸杜(袭)子绪大兄目前就在宛县以北的西鄂县任县长。文朗乘船经由汉水入淯水,一路向北,可直抵西鄂城下。到时候杜子绪大兄自会派兵护送你前往许都。”

    “杜子绪现下在南阳?”刘瑍闻言一喜,自从四年前杜袭返回北方,就彻底失去了音信,突然听到他的消息,很是惊喜。

    诸葛亮颔首道:“去年张绣举南阳诸县投降于曹操,西鄂亦在其列。想来是曹操认为杜子绪大兄曾避居荆州,熟悉南方情况,才任命大兄为西鄂县长。”

    刘瑍忍不住击掌道:“有杜子绪在,我北上无忧了。”放下心来的刘瑍,将这两年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道出。

    诸葛亮听得感叹不已,刘景起步并不高,仅市吏而已,直到去年,也才只有区区一县之地。

    以刘景的实力,原本在刘表、张羡二虎之间,只配当一个看客,然而他却硬是通过自己的谋划,一步步成为荆南之主。

    当真是“计虑如神,才器无双,英杰盖世。”诸葛亮不认为当今天下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与刘瑍聊了许久,诸葛亮猛然想起船上的好友徐庶,急忙将他请入室中,为二人引见。

    刘瑍性格通脱孤傲,自视甚高,等闲之辈根本不屑结交,在长沙居住这么多年,能称得上朋友的,掰着手指就能数过来。

    徐庶早年曾游侠,虽然后来搁置刀戟,折节向学,不过性子中仍带着几分洒脱与不羁,这一点很对刘瑍的胃口,他最讨厌拘泥于俗礼的庸俗之辈。

    当晚,话语投机的三人坐则同席,卧则同榻,娓娓而谈,从无停歇,烛火竟一夜未熄。

    刘瑍身负重任,不敢耽搁,因此吃过早饭后,便与诸葛亮、徐庶依依惜别,继续北上。

    接下来几日,旅途还算顺利,然而一出新野,章陵郡最北之县,正式进入南阳郡地域,淯水两岸,便陆续有寇盗出没。

    万幸的是,刘瑍船上数十人,皆是刘景水军精锐,铠甲兵器精良,寇盗在经过几次试探,发觉是块硬骨头,不禁悄然隐去。

    又过数日,西鄂已隐隐在望。

第三百二十八章 许都

    西鄂比邻宛县,原本也是居民超过万户的大县,然而自中平黄巾之乱起,十数年来饱经战乱,以致百姓离散,田野荒芜。

    杜袭去年来到西鄂时,发现城中草深已达三尺,居民仅百余家,也就和过去一个里相当。加上与刘表的章陵郡接壤,县中亦盗贼横行,百姓坐困城中,不得耕种。野荒民饥,仓庾空虚。

    杜袭上任后,结恩于民,选城中精壮数十人编为县兵,守备城池,尽遣老弱出城,分散各地务农,一年下来,初见成效。

    这日,杜袭正带领城中吏民加固城垒,积聚木石,以备盗贼,忽然接到县兵禀报,城外有人自称是县君故友刘文朗,前来拜访县君。杜袭闻言大喜过望,立刻亲自出城相迎。

    远远望见宽衣博带,风姿出尘的刘瑍,杜袭不禁朗声笑道:“文朗,真的是你……”

    刘瑍笑道:“杜兄,别来无恙。”

    两人久别重逢,欣喜异常,杜袭拉着刘瑍进入城中,问道:“文朗怎知我在西鄂为官?”

    “是孔明告诉我的。”刘瑍回道,“他前些日举家南下,投奔仲达,与我在道中相遇。”

    杜袭听得内心一动,刘瑍这句话透露出了很多信息,说道:“文朗,刘表军败于荆南,如今传言甚多,让人难辨真伪,你从长沙而来,必知原委,快和我说说,真实情况到底如何?”

    刘瑍不疾不徐,从容道:“仲达在酃县城下,全歼十万北军,尽有荆南之地。我此次便是受仲达之命,前往许都贡职。”

    杜袭先是一怔,继而大喜,在众多传言中,属这个传言最夸张,因此他从未上心,没想到看似最不可信的,恰恰却是真的。

    如此一来,国家与曹公身上压力大减,可暂时不必担忧南方刘表,而专意对付北方袁绍,刘景这次真的是帮了国家大忙。

    杜袭忍不住对刘景大加赞誉:“昔隗嚣跋扈,窦融保河西以奉世祖,流名后叶,世歌其美;今刘表怀奸,仲达据荆南以奉国家,功绩足可与窦融比肩。”

    刘瑍道:“仲达好读《左传》,每至‘奉王命讨不庭’,常辍卷而叹:‘世无英雄,难靖天下。’其素有攘除祸乱,廓清四海之志,此非窦融所能比。”

    杜袭闻言默然良久,继而叹道:“当年我不忍仲达天下奇才,埋没于江湘菰芦之中,欲邀他和我一起北上,效力于天子阶下,一展抱负。仲达虽未明言拒绝,实则内心不愿,我当时对此感到颇为费解,如今则稍知其意。他若随我北上,现在至多不过一百里之宰,何益于国家?”

    最后这番话,实乃杜袭有感而发,他出任西鄂县长一年多时间,光是为了保护残县寡民,就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而可悲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在刘表看来,充其量也就是一只挡在车前的螳螂而已。若非刘景,刘表将荆南的大军调回北方,他和西鄂首当其冲,结果不问可知。

    杜袭邀刘瑍进入县寺,两人同席而坐,促膝长谈,直至深夜才上榻休息,抵足而眠。

    翌日,杜袭执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刘瑍,口中道:“曹公与袁绍对峙于官渡,目前主持朝政的是荀令君。这是我写给荀令君的书信,你到达许都后,可直接持此信登门拜见荀令君。”

    “多谢杜兄……”刘瑍轻轻颔首,接过信笺。荀令君即名重天下的荀彧荀文若,因担任尚书令一职,故称为“荀令君”。

    杜袭摇了摇头,问道:“文朗,你当真不再多留一日?”

    刘瑍摇头道:“仲达有据荆南之实,而无据荆南之名,就像无根浮萍一般,必须尽快取得朝廷的署命,方能稳固根基。”

    杜袭亦知轻重缓急,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

    刘瑍与杜袭道别,将兵船留在西鄂,随身仅带数名护卫,乘坐传车前往许都。杜袭亦派遣一名族弟与其同行,以为照应。

    西鄂距许都约五百里,刘瑍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十月初一这天,顺利抵达许都。

    许都居天下之中,其北界黄河、西控成皋、南通江淮,实乃天下形胜之地、用武之地,兼且周围水网密布,土地肥沃,曹操定都于此,也就不足为怪了。

    刘瑍自北上以来,所见山田尽芜,屋宇空寂,白骨露野,一派萧条。唯有许都一带,田壑纵横,池鱼牧畜,聚落稠密。由此一叶知秋,曹操能够崛起于河南,略定中国,绝非偶然。

    刘瑍乘坐传车,直抵许都郭下,在受到门吏的盘查时,刘瑍取出一块一尺五寸长的木质传信,表明身份后,得以顺利入城。

    在杜袭族弟的引领下,刘瑍在城内都亭落脚,直到快要日落时才动身前往荀彧的住处。在这里,他受到了远比郭门更加严格的盘查。毕竟住在此处的人,皆为当朝权贵,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在经过百般盘查后,刘瑍终于获得了放行,他只身来到荀彧府邸,奉上名刺及杜袭信笺。

    门仆异于刘瑍之貌,加之其乃是外使,将他引入门侧塾中。

    牛车辘辘,徐徐而行,褒衣危冠的荀彧安坐于车中,其年近四旬,五官俊伟,髯须甚美,风姿奇表,古语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荀彧当之无愧。

    此刻荀彧眉头紧锁,前些日曹操来信,称与袁绍相支半年,连战不利,而今军粮将尽,欲率军返回许都,诱袁绍深入,在许都城下以逸待劳迎击袁绍。

    荀彧心知现今的形势,就如同当年高祖和项籍在荥阳、成皐间对峙时,双方皆不肯先退,先退者,必定陷入被动局面。

    因此,荀彧劝说曹操继续坚持下去,以待时机,就像他之前的断言:“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袁绍内部矛盾重重,久之必将有变。

    荀彧虽然成功劝止了曹操,可“变数”真的会出现吗?

第三百二十九章 康伯 (感谢盟主北极熊2018)

    牛车缓缓停于府邸前,荀彧刚从车上下来,门仆便上前禀报,有长沙使者持杜袭书信,登门拜访,被他暂时安置于塾中。

    “长沙使者?”荀彧不禁面露讶色,今年初,长沙太守张羡病死,长沙人复立其子张怿继任,可惜张怿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远远不如其父张羡,没过多久临湘就被刘表军攻陷。刘表作为荆州牧,对荆州郡县有署拜之权,因此这位长沙使者必非刘表所派,那他代表谁而来?

    荀彧这时忽然想起,近日有传言刘表军败于荆南,或许这位长沙使者,便与此有关。

    想到这里,荀彧举步走入塾中,眼帘内立时跃入一道身姿修长,容貌艳美的身影。

    刘瑍见进来的人风姿奇伟,气度雍容,不用问也知道必是荀彧荀文若,当下也不慌张,从容起身拜道:“长沙上计掾、东平刘瑍刘文朗,拜见荀令君。”

    所谓上计,即代表地方长吏,向上级呈交文书,报告地方治理状况。上计有吏、有史、有掾,以上计掾为首,秩百石。

    荀彧问道:“当今天下不宁,道路断绝,四方使驿鲜有来京者,不知现在的长沙太守是何人?足下又是代表谁而来?”

    刘瑍慢条斯理地回道:“长沙眼下并无太守,在下是受零陵太守刘景刘仲达之命,跋涉千里,入京贡职。”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两封分别由杜袭、刘景所写的书信,交于荀彧之手。

    荀彧心中惊讶,刘景什么时候成为了零陵太守?

    刘瑍当即简明扼要的和荀彧介绍了一下荆南的始末。

    荀彧越听越是震惊,刘景其人,他多有耳闻,杜袭从长沙归来后,没少在他面前夸奖刘景,赞他神智天授,机鉴先识,才器无双,虽处闹市之中,却心怀大志,来日必可为国之栋梁。

    荀彧亦有延揽天下才俊之心,奈何时局纷乱,公车难以传达,后来荆州爆发大战,征辟更是无从谈起,最后只能遗憾放弃。不意短短几年过去,当初栖身于市井污秽之地的少年,竟在夹缝中崛起,雄霸荆南数郡,隐然一方诸侯矣,何其令人震撼。

    荀彧邀请刘瑍入府详谈,一路穿廊过院,进入后庭堂室,荀彧刚一落座,就迫不及待打开刘景的书信,只见信上之字,结体方正,端美雄健,恢宏如宫殿庙堂,凛然生威。

    “好字……”荀彧忍不住赞叹道。当初杜袭带回的刘景字帖,在许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其时钟繇年近五旬,不顾长者身份,厚皮老脸,索走三贴,令杜袭痛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荀彧也得了一贴,而这封信上的书法,相比于三年前的字帖,又有不小精进,显然刘景笔耕不缀。

    “零陵太守景,顿首顿首:‘自国贼董卓迁都西京,山东腾沸,社稷危矣。荀君叹汉室之多故,怀黍离以永吟,乃弃河北、从曹公,定举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救国难……”

    “崇明王略,以救国难……”荀彧手捧书信,眼中含光,一个身处偏远之地的人,也能知道他的心意,怎能不为之欣慰?

    之后刘景又赞誉天子自幼聪慧过人,有周成王之质,虽饱经磨难,却恰如玉之琢也,磨砺生光,未来必会成为一代明主。希望曹操和荀彧二人,能够像当年周公、召公辅佐年幼的周成王一样,辅佐天子,安定社稷。

    而刘景则在信中自比康伯,康伯又称卫康伯、卫髦、王孙牟,乃周文王之孙,与周成王同辈,是卫国第二代国君。康伯不但是卫国的国君,更统领着周王室的精锐军队“成周八师”,驻守雒邑,拱卫周室,征讨不服。

    荀彧不禁击节称叹,杜袭常言刘景有匡扶汉室之心,荡涤天下之志,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倘若四方刘氏皆如刘景一般,天下不足定也。奈何刘表、刘璋之流,以枝叶之亲,据万里之士,却只顾个人私利,而不知为国尽忠,实在是让人悲愤扼腕。

    刘景在信的最后,先是大加赞扬长沙太守张羡,江湘之民多赖其恩德,才能在这个乱世中保全性命。继而指责刘表无故兴兵长沙,将荆南好好一处人间世外桃源,打得庐落丘墟,田畴芜秽,匹夫僮妇,咸怀怨怒,上失天子所望,下失荆南民心。他能够击败刘表,乃是人心所向。

    荀彧读罢长舒一口气,刘景写信不讲究文辞的修饰和句式的工整,直自道来,几近口述,很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

    荀彧将信放在身前书案上,抬起头对下首的刘瑍道:“刘仲达执志忠孝,扶微救危,集荆南数郡之力,抗刘表不义之师,今一战大破逆军,复清荆南,令国家不以南方为忧,功既大矣。《诗经》有云:‘肇敏戎功,用锡尔祉。’我当与曹公商议后,上禀国家,为刘仲达请功。”

    刘瑍当即俯身而拜道:“多谢荀令君……”

    荀彧轻轻颔首,说道:“足下刚才自称是兖州东平国人,不知可否认识刘祯刘公干?”

    刘瑍闻言一怔,回道:“公干正是在下的族弟,荀令君何以知道公干?”当年刘瑍在市井书肆,以族中长辈刘梁“少孤贫,卖书于市以自资”讽刺刘景质书之行。刘祯正是刘梁的孙子。

    “刘公干目前就居住在许都,”荀彧笑道:“其乃是许都年青一代中的翘楚,为人警悟辩捷,所向应对如流,当其辞气锋烈,莫有能折者。”

    “原来如此。”刘瑍恍然大悟。刘祯早年就有才名,八、九岁时,诵《论语》、诗赋数十万言,因此他对刘祯能够在许都闯出名声,一点也不觉意外。

    刘瑍无意向荀彧展露才能,兼且远道而来,身心俱惫,不久之后,便主动向荀彧请辞。

    荀彧心中有事,亦未多做挽留,等到刘瑍离去后,荀彧立刻伏案给曹操写了一封数千字长书,派人连夜送往官渡。

第三百三十章 封拜

    河南尹,官渡。

    望着身前书案堆积高达尺余的文牍,曹操不觉头痛欲裂。

    自从四月率兵北上,解白马之围,至今已与袁绍交战超过半年之久,初期阶段,他利用袁绍的大意以及荀攸的计策,先后斩杀河北大将颜良、文丑等。

    然而战术上的胜利并不能掩盖战略上的颓势,袁绍虽损兵折将,但兵力仍占有极大优势,曹操不得不退至官渡一带布防。面对由袁绍亲自率领,如泰山压顶般逼来的河北大军,这次奇谋妙计没了用武之地,曹操不得不硬着头皮与袁绍军正面交战,结果八月、九月间,连战连败。

    前线战事不利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后院起火”。

    曹操面前这些文牍,几乎全都是来自后方的坏消息,颍川、许都作为他的大本营所在,局势还算安定,而一旦出了颍川,整个豫州烽火四起,豪杰多叛,用“四方瓦解,远近顾望”来形容当前的形势,一点也不为过。

    曹操之前给荀彧写信,意欲退回许都,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正当曹操坐在胡床之上,愁眉不展时,帐外忽然响起一把浑厚响亮,如洪钟一般的声音:“明公,荀令君有书信至……”

    “文若来信……”曹操心里一惊,莫非许都出了什么事不成?急忙将外面的许褚唤入帐中。

    许褚身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臂力过人,昔年曾当着万余贼寇的面,逆拽牛尾,拖牛行百余步,堪比马武抱犊过河,由此逼退贼寇,声震陈、梁诸国。

    许褚勇力绝伦,又是曹操乡人,自三年前率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归附,当即引为宿卫。之前常从士徐他等人心怀不轨,谋刺曹操,皆被许褚格杀于帐中。

    虎体熊腰的许褚大步行至曹操面前,双手奉上荀彧的信笺,随后默默侍立一旁,静候吩咐。

    曹操急不可耐的拆开信,一看之下,悬起的心立时放了下来。

    “刘仲达……”读完信上内容,曹操一脸古怪之色。天下诸侯,他所忌惮者,不过袁绍、刘表二人而已。为防止刘表将荆南大军调回北方,相助袁绍,乃授孙贲以长沙,业张津以零、桂。可惜他的布置并未奏效,反而一南州小生,为他解决了麻烦。

    倘若刘景所言属实,刘表经此一战,精锐尽丧,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不能危害国家。即便刘景有所夸大,可其收复长沙,据有荆南,却是不争的事实。

    曹操拊手叹道:“江南何以如此多俊杰?”

    长江以南,蛮、越众多,历来被中国之人视为落后之地。如今席卷江东的孙策刚死不久,又冒出个大败刘表,割据荆南的刘景,两人皆是弱冠秀发,而创基业,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三人,因此引得曹操大发感慨。

    刘景为国家立下大功,今又遣使至许都贡职,若不厚加封赏,必会令天下豪杰寒心。况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表根基深厚,深得汉沔百姓欢心,并不会因为这一战而就此败亡,曹操日后还要借助刘景牵制刘表。

    念及于此,曹操让许褚请来荀攸、郭嘉、贾诩、董昭等谋士共同商议,此事争议并不大,众人没过多久便达成了一致。

    当日,袁绍谋士许攸因家人犯法,而被审配收系,大怒之下,背袁来投,一如先前荀彧所料,曹操大喜过望,跣出迎之。

    …………

    两天后,荀彧接到了曹操的回信,当即与宗正刘艾一同入宫。刘艾乃宗室名士,过去曾担任董卓长史,董卓穷凶极恶,暴虐无常,很多人因刘艾而得活。

    定都许县以来,曹操虽修建了一些宫室,只是莫说和京师洛阳相比,就算比起西都长安,也是远远不如。不过刘协最落魄时,曾宿于河东民家,加上天下丧乱,百姓疾苦,因此并无不满。

    刘协今年刚刚及冠,其父灵帝仪容不俗,其母王美人丰姿色,他完美继承了父母身上的优良基因,身量修长,容貌出众,只是身上气质略显深沉忧郁。

    此刻他正在室中诵读《左传》,见荀彧、刘艾到来,放下书卷问道:“荀卿、刘卿何来?”

    看着郁郁寡欢的刘协,荀彧心中一叹,四年前其初至许都时,才十六岁,如今他已经成年了,亦不再甘心垂拱而治,为此,甚至不惜使用最激烈的手段。

    今年正月,衣带诏事件爆发,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议郎吴硕等任宣称受天子密诏诛曹操,事泄,董承等人皆被诛杀,夷三族。

    荀彧收回心思,将荆南之事一一告知刘协。

    刘协眉头慢慢皱起,对于刘表,他内心固然有怨,亦不乏感激,毕竟当初东归之时,刘表曾对他伸出援助之手。而且有这样的外藩在,曹操亦会有所顾忌。

    是以,刘协不愿看到刘表倒霉,更何况当今天下土崩,国有大贼,宗室本该匡扶社稷,拯救天下,怎么能自相残杀,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这个刘仲达,与近年以书法名著京都的刘仲达可是同一人?”

    “是同一人。”荀彧点头回道。

    刘协又问道:“其乃长沙人,莫非也是长沙定王之后?”

    刘艾身为宗正,答道:“刘仲达出身长沙龙丘刘氏,龙丘刘氏皆为长沙定王一脉嫡传,前朝时八世为王,直到王莽篡位除爵。世祖兴复汉室,再造神州,曾封末代长沙王刘舜之子刘兴为长沙王,后世祖以血缘疏远为由,削其王位,降封为临湘侯。刘景正是刘兴的后代。其曾祖刘寿刘伯长,顺帝时官至司徒,其父刘尚刘子高,先帝时官至议郎。”

    刘艾并没有为刘协、刘景排辈,这么做纯属多此一举,双方已经分家数百年,相差三五辈都有可能,刘表的“皇伯”也不是靠排辈得来,而是其宗室长者的身份,获得了刘协的认可。

    刘协道:“对刘仲达的封赏,想必曹卿已经有决定了。”

    荀彧颔首道:“曹公欲拜刘仲达为安远将军,领零陵太守,董督荆南四郡,封汉昌亭侯。”

    汉侯爵四等,由上至下分别是县侯、乡侯、亭候、关内侯。刘景被封为亭候,已是不低。

    又古人云:“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高祖刘邦《大风歌》有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衣锦还乡,乃是人之常情,所以汉代封侯一般都封在家乡,或家乡近左。汉昌县正是长沙郡属县。

    “汉昌亭候……汉昌、汉昌……”刘协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一时竟有些痴了。

    荀彧和刘艾相视一眼,同时告退。

    翌日,刘瑍以长沙计吏身份,入朝觐见天子。

    刘协异其奇表,多有问询,刘瑍面对天子、百官,神情自若,处之泰然,对答如流。刘协爱其风仪才具,欲留之,刘瑍则以老母尚在江南为由婉言拒绝。刘协知道他是推托之词,却也没有勉强。

    成功获得天子诏书,刘瑍归心似箭,他又接连拒绝了荀彧及朝中三公的招揽,将弟弟刘基骨灰托付于族弟刘祯,当即离开许都,直奔南阳而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倚仗

    九、十月间,泉陵的求援信如雪花般涌入临湘。

    九月中时,交州牧张津迟迟没有收到刘景的回信,意识到对方正在拖延时间,根本没打算谈判,大怒之下,修造战具,驱使麾下大军猛攻泉陵十余日。

    张津这么做无非是想要以战促和,逼刘景就范。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刘景原本实力就不比他弱,近来又兼并了数以万计的荆州军,麾下兵力已倍于交州军,只是需要时间消化,每拖延一天,刘景的实力就强大一分。

    此时距离酃县之战已过去两个多月,归顺的荆州军将士经过连月的休整,亦勉强可以一用。

    因此自打进入十月以来,刘景便开始动员长沙,征调民夫,囤积军资,准备南下。

    出兵前一天,刘景在便坐中招刘修、刘康、桓阶三人密谈。

    族兄刘修虽身体残疾,然性格沉稳,亦有威严,他亲自镇守临湘,足以让刘景无后顾之忧。桓阶、刘康则负责主持长沙政务,以前者为主,后者为辅。

    刘景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最后,其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斩钉截铁道:“我走之后,若有人心怀不轨,图谋叛乱,不必向我请示,直接杀无赦!”

    刘景话中似意有所指,刘修、刘康毫不犹豫地领命。桓阶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称“诺”。

    刘景不以为意,正准备开口再做补充,于征忽然从外面走进来,汇报一事,让他呆愣当场。

    “你说谁来了?”

    “诸葛孔明。”于征重复道。

    再次得到于征的确定,刘景终于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霎时间陷入到难以言喻的幸福之中。

    他与诸葛亮虽交情甚笃,他若攻克襄阳,全取荆州,相信诸葛亮必会来投。可若是只有荆南三郡,那就不好说了。因此托蒯祺送信给诸葛亮后,他便陷入坐立不安,整日为之焦虑。如今闻其举家来投,终于可以安心了。

    刘景身为穿越者,深知汉末魏晋,乃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绝无仅有的黑暗时代。他不信有人会比自己做得更好,毫不客气的说,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当今天下,舍我其谁?

    然而他穿越的时间点稍稍有些晚,前路上的最大敌人,曹操很快便会赢得官渡之战,北方统一,即将进入倒计时阶段。

    面对“天下十分有其七”、“智计殊绝于人,用兵仿佛孙吴”的曹操,刘景即便是一个穿越者,又哪里敢轻言必胜?

    他或许可以凭借先见之明,及发明创造,在对阵曹操时占据一些优势,可仅凭这些是无法消灭曹操,夺取天下的。

    胜算不够,那就找人来凑。

    诸葛亮,就是一个能够大幅增加他胜算的人。

    在刘景看来,汉末三国,可谓是群星璀璨,名将辈出,不过能称得上军事家的,唯有曹操、诸葛亮二人而已。

    甚至诸葛亮比曹操更加全才,《汉书》所载兵家之四势:

    论兵权谋:《隆中对》一出,并且使之一一实现,让奔波半生,地仅一县,年近五旬的刘备,短短十一年间跨有荆、益,称帝建制,诸葛亮凭此直接奠定了中国历史顶级战略家的地位。

    论兵阴阳:诸葛亮著《兵法二十四篇》及改良八阵,诸葛亮八阵影响后世长达数百年之久。

    论兵技巧:诸葛亮长于巧思,元戎连弩、木牛流马等等,莫不令世人叹为观止。

    论兵形势:诸葛亮宣称:“八阵既成,自今行师,庶不复败矣。”后果如其言,两军对垒,阵前用兵,天下无人能敌。司马懿号称“制其兵,出奇应变,奄忽若神,无往不殄,虽曹公有所不逮焉。”其西擒孟达,东灭公孙渊,内夷曹爽,外袭王陵,所向无前,天下莫敢撄其锋。唯有对战诸葛亮时,被打得损兵折将,灰头土脸,龟缩不敢出。

    兵家四势,诸葛亮样样精通,莫说汉末三国,放眼古今,如此军事通才,能有几人?

    如果说军事尚存在一些争议,治国则毫无悬念,诸葛亮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有了诸葛亮的加入,刘景才有了和曹操一较高下的倚仗,由此不问可知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刘景不顾室中旁人,噌的站起来,急问于征道:“子祥,孔明现在在何处?”

    于征回道:“正在来的路上。诸葛孔明举家而来,于北津登岸,他手中持有刘(祝)文绣传信,守津吏在得知他的来意后,不敢怠慢,以车载其前来。”

    刘景听罢当即对桓阶、刘修、刘康三人道:“今天就先说到这里……”话刚说完,便急匆匆走出便坐,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桓阶、刘修、刘康不禁面面相觑,刘景性情沉深,气度过人,纵然泰山崩于前亦能不改颜色,何时看过他这般“失态”。

    唯有刘修,从蔡升、马周等人处了解一二,知道刘景对诸葛亮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看重。

    三人相继告辞离去,刘景却浑然不觉,如同望夫石一般伫立在便坐台阶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帘内终于浮现出一架犊车,辘辘轮声,徐徐而来。

    不等犊车停下,刘景便迫不及待的迈下台阶,来到车前,手挽车辕,呼道:“孔明……”

    车厢内随之钻出一人,其身量高大,姿容英伟,头戴纶巾,身着青衫,风仪气度之佳,世间罕有人及,不是诸葛亮是谁?

    “仲达……”看着不顾身份,手挽车辕,神情喜悦的刘景,诸葛亮心头不觉一暖。两人虽已分别四年,可两人的友谊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减退,反而如一坛老酒,越发香醇。

    刘景上前揽住诸葛亮的手臂,上下好一阵端详,他身高七尺七寸,而诸葛亮这几年身量大涨,已反高出他少许,史书言其“身长八尺”,果然不假。

    刘景眼眉带笑道:“孔明,见到你,我心情之喜悦,简直难以言说,想必当年世祖在邺下相逢邓禹时,也和我现在一样吧?”

第三百三十二章 徐庶

    邓禹乃云台二十八将之首,其少与光武帝刘秀结识于太学,二十二岁闻刘秀出抚河北,只身仗策北渡,投于帐下,立即成为刘秀股肱、谋主。二十三岁以前将军持节身份,督军西入关中。二十四岁克定山西,拜三公司徒,封万户侯,东汉以来,无人可及。后虽有败衄,瑕不掩瑜,刘秀将其比作孔子之于颜回,乃是当之无愧的中兴第一功臣。

    刘景以世祖刘秀邺下相逢邓禹,来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喜悦之情,对诸葛亮期望之高,连诸葛亮本人也感到有些意外。

    他虽常自比管仲、乐毅,心怀远大抱负,但今年毕竟才二十岁,且和邓禹情况不同,邓禹投奔刘秀时,虽是二十出头年纪,却已是享誉南阳的名士,而刘秀除了大义名分,几乎一无所有。相比之下,诸葛亮毫无名声,刘景则已据有荆南,创下基业。因此,他并没有奢望一入长沙,就被刘景委以股肱、谋主之任。

    不过很显然,诸葛亮大大低估了自己在刘景心中的地位,其实一直以来,他都能感觉到刘景对他有一种谜一般的自信,没想到双方阔别数年,其依然未变。

    诸葛亮想到车中的好友徐庶,勉强平复心绪,问道:“仲达,你还记得我之前在信上,和你提到的好友徐元直吗?”

    “自然记得。”刘景闻言心中一动,诸葛亮这番话自不会是无的放矢,莫非徐庶也来了?

    诸葛亮又道:“他素闻仲达明智忠信,宽厚爱人,尊贤重士,因此特意随我南下来投……”

    徐庶听到诸葛亮的介绍,从犊车中行出,对刘景长揖道:“在下颍川徐庶,拜见刘零陵。”

    “果然……”

    刘景好奇地打量着徐庶,其年约三旬,身长七尺余,疏巾单衣,腰佩长剑,容貌刚毅。

    历史上的徐庶远没有演义中那般神乎其神,却也是一个人才,诸葛亮评价徐庶、石韬、孟建三位好友仕进可至刺史、郡守。

    然而这只是诸葛亮年轻时的观点,数十年后,其北伐之际,闻徐庶、石韬在曹魏官位不高,感慨曹魏人才这么多吗?以致在他眼中的良才却不受重用。

    二人当初若不北上归降曹操,而是选择留下,必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尤其是徐庶,以刘备对他的器重程度,只要不死,铁定跻身蜀汉的权力核心。未来不说和庞统、法正同传,至少也可以比肩刘巴、董和之辈。

    可惜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老母被曹军俘虏后,徐庶内心方寸大乱,他做不到像朱灵那样,面对敌人以母弟相胁,最终做出舍弃母弟,“破家为国”的“壮举”。当然也没有如毕湛那般,全家被张邈俘虏后,表面向曹操表达忠贞不二的决心,引得枭雄曹操为之落泪,转头就秘密出逃。

    徐庶当面向刘备请辞,以手指心,言语之恳切,闻者无不动容,两人遗憾未能共创王霸之业,却也留下了一段历史佳话。

    “想必徐庶母亲也随他一起来到长沙了吧……”刘景心里想道。随着他崛起于荆南,越来越多的历史人物命运被他改变。

    同时,他心里亦不免对此刻正在汝南扯曹操后腿的刘备生出几分怜悯之意,诸葛亮、徐庶、霍峻、黄忠、魏延、冯习、高翔……刘备尚未来到荆州,班底就已经被刘景挖了个底朝天。

    “元直不必客气。”刘景伸出手拉住徐庶的小臂,大笑道:“孔明在信中屡屡夸赞元直之才,称元直讽《诗》《书》、明《申》《韩》,博通儒、法,乃是不可多得的才俊之士。”说到这里,刘景顿了一下,又道:“荆南这几年天灾**不断,如今郡县疲敝,百废待兴,最近我常常向上天祈祷:‘思皇多士,生此王国。’不意今日上天就将两位世间贤才送到我的面前。”

    徐庶一脸谦虚地道:“在下年长孔明九岁,读书仍然钝学累功,务于精熟,而孔明读书不守章句,独观大略而已,却能明于要义,我不如也。”

    诸葛亮在一旁摇头道:“有人读书喜精研,有人读书好博览,二者并无高下之分。”

    “孔明言之有理。”刘景点头表示认同,又道:“对了,孔明,我听人汇报,你乃是举家而来,怎么不见你的家眷?”

    诸葛亮回道:“此次南下,随身携带资物颇多,特别是书籍,绝非一时半刻能够搬完,因此留家眷在渡口照看。”诸葛亮在襄阳生活的五年时间里,书籍是最大的收获之一,这些年他手抄数百卷书,几乎无一日停歇。

    刘景转而又问徐庶道:“元直想来也有家眷吧。”

    徐庶颔首道:“在下家眷寡少,仅老母、妻而已。”

    刘景道:“我这便让人在郡府附近寻两栋清静整洁的宅邸,不过今天恐怕是来不及了,目前郡府丞舍空着,孔明、元直,你们和家眷不妨在丞舍暂住一晚,等到明天你们再搬进新宅。”

    徐庶扭头看向诸葛亮,诸葛亮略作考虑,就点头同意了。

    刘景一手揽着诸葛亮,一手揽着徐庶,返回便坐内。

    诸葛亮未等落座,便开口道:“仲达,我上月中旬从襄阳离开,在邔县遇到了文朗……”

    当初刘瑍放弃江东路线,执意要走荆北路线前往许都,此路线固然省时省力,可他们和刘表乃是死敌关系,一旦被刘表发现,刘瑍必死无疑。如今从诸葛亮口中听到刘瑍平安无事的消息,刘景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谈完刘瑍,诸葛亮不动声色地道:“仲达,我见北津渡口车船充塞,民夫往来,繁忙异常,莫非近日将有大战?”

    “没错,”刘景颔首道:“你们再晚来一天,就见不到我的面了。”

    诸葛亮问道:“仲达可是要南下与交州牧张津开战?”

    “是。”刘景点头承认道。

    诸葛亮不禁和徐庶相视一眼,抚掌而笑道:“哈哈,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诸葛亮、徐庶皆乃不世奇才,可他们目前仍处于纸上谈兵阶段,刘景心里自然希望二人能够随军南下,积累经验。此次南下零陵讨伐张津,不出意外当是近期荆南最大的军事行动了,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

    只是诸葛亮、徐庶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而今刚刚抵达临湘便要随他马不停蹄南下,刘景有些担心他们的身体吃不消。

    对此,二人一再表示身体状况良好,并无任何不适,刘景也就点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接着刘景和二人聊起目前掌握的张津情报,对于张津,诸葛亮、徐庶前时已经从刘瑍那里听说,不过并不知具体细节。

    刘景在言及张津时,神情从容,言行自若,交州地域广大,囊括了广东、广西、海南及越南北部,在籍人口曾一度达到两百万。然而不得不说的是,这其中内附的蛮夷占了大半,真正的汉民也就几十万而已,和零陵、桂阳二郡总人口差不多。而零陵、桂阳总人口,却不及长沙。换句话说,交州看似一州七郡,可论人口,还比不上长沙一郡。

    正因为如此,张津堂堂交州牧,倾尽全力也仅能聚集万余兵马,莫说同为一州之主的刘表,就连张羡实力都在他之上。

    这样的对手,刘景岂会放在眼里。要知道,在兼并了一部分荆州军后,其麾下水步军超过三万之众,兵力已然倍于张津。

    张津实力有限,今又顿挫于泉陵城下,锐气已失,败之不难,刘景现在唯一的顾虑是,刘表会不会趁他南下时在背后发难?

    由于荆南有武陵郡这个“内鬼”向北方通风报信,张津入侵荆南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住。只不过随着数万精锐尽丧于荆南,刘表此时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十有**会选择坐山观虎斗,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出兵的可能。

    对此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诸葛亮,他此前通过联姻已经成功融入襄阳士族群体,对近期襄阳的动向,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面对刘景的询问,诸葛亮并没有矜持,直接道出自己所了解的情报。而且他在途经江夏时,更听闻江东的孙权正在率兵讨伐庐江太守李术,使得与庐江相邻的江夏太守黄祖大为紧张,唯恐殃及池鱼。综合眼下荆州内外情势,诸葛亮斩钉截铁地下断言,刘表最多只会派兵骚扰,短期内绝无大举进犯荆南的可能。

    诸葛亮乃是汉末三国最伟大的战略家,他对局势的判断及眼光,并没有受到年龄的限制,听了他的一番分析,刘景彻底放下心来,不再以刘表为虑。

    接下来,刘景说回自身,和诸葛亮、徐庶谈到目前在长沙实施的“禁酒”、“禁赌”、“抑贷”、“赈灾”、“免赋税”、“废除口钱”等一系列政策。诸葛亮、徐庶对此十分感兴趣,期间频频发问,刘景一一作出解答。

    时间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飞速流逝,转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诸葛亮、徐庶家眷到来,三人才终止了谈话。

    刘景为显示对徐庶的重视,亲自出门迎接其年过五旬的老母。此举着实令徐庶感动不已,他出身寒门,亦无令名,现年近三旬,仍是一事无成,而刘景仅仅通过诸葛亮的引见,以及短暂的交谈,就以国士遇之。徐庶此刻心中唯有以国士报之之念。

    对徐母一番嘘寒问暖后,刘景视线一转,发现诸葛亮身边多出一男一女,其中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身材修长,一表人才,五官与诸葛亮有五六分相像,正是诸葛亮的胞弟诸葛均。女子则黄发黑面,容貌鄙陋,偏偏神色安然,气质端雅,此女不用问,必是诸葛亮之妻黄月英无疑。

    刘景不禁嘿然,当年他北上襄阳时,曾在老师宋忠举办的宴会上与沔南名士黄承彦有过一面之缘,其人姿容不凡,高爽开列,风度翩翩,给刘景留下了极佳的印象。其妻则是襄阳大族蔡氏长女,想必也绝非寝陋之人,没想到两人结合,居然会生出一个黄头黑肤的丑女来。

    刘景心中感慨良多,径直来到三人面前,诸葛均当先长揖拜道:“均拜见刘君……”

    “均弟不必多礼。”刘景微笑颔首道。说来他能与诸葛亮结识,诸葛均功不可没,正是当年他一番言论,让双方产生交集。

    黄月英亦执礼下拜道:“妾身黄氏,拜见刘君……”

    刘景笑着说道:“我们虽是首次见面,但我对你却闻之久矣,孔明此前在信中屡次谈及,称能够娶得黄氏妇为妻,乃平生之大幸也……”

    黄月英从容回道:“不敢当夫君及刘君如此盛赞……自荆州战起,道路断绝,夫君常为失去刘君音信而叹息……”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刘景拉着诸葛亮的手感慨道。“现在好了,我和孔明终于又再次重聚,日后当履行当初共同许下的诺言,诛除逆乱,振兴汉室……”

    诸葛亮动容道:“亮年轻才疏,身无长计,唯有一腔热血,承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刘景连连摇头,诸葛亮要是才疏,当世还有人才吗?轻拍其手背道:“你我当携手共进。”

    随后刘景引两家家眷前往官舍。邓瑗深知夫君对诸葛亮的看重,因此亲自抱子来到丞舍,指挥僮仆婢女洒扫屋宇院落。这次轮到诸葛亮感动了,急忙带着妻子黄月英向邓瑗表示感谢。

    黄月英性情淡然,内心亦不免震惊于邓瑗的美貌。

    邓瑗也对黄月英惊叹不已,她虽相貌不佳,可她身上却有一股淡然优雅的气质,仅交谈片刻,邓瑗内心便对黄月英这位奇女子生出一抹好感。

    邓瑗性情温柔善良,然其出身高门,才学出众,内心又是一个颇为骄傲的人。因此她对待任何人都显得彬彬有礼,但真正能让她刮目相看的人却少之又少,尤其是多质少文的长沙,来到长沙多年,同性朋友寥寥无几。

第三百三十四章 洗兵

    邓瑗姿颜姝丽,绝异于人,而黄月英黄头黑肤,相貌不堪,说是云泥之别亦不为过,然而两人却一见如故,颇为投合,这样的场景,不免令人暗暗称奇。

    诸葛亮则对虎头虎脑的刘旂十分喜爱,他和黄月英结婚已经两年多,可惜妻子肚子始终没有动静。不过鉴于两人都还年轻,他倒也不着急,其兄诸葛瑾今年二十有七,膝下也仅一女而已。

    刘景见此,面上不禁若有所思,历史上诸葛亮四十过半,才生下子嗣诸葛瞻,史书并未明言诸葛瞻生母为何,但黄月英仅仅比诸葛亮小两岁,因此诸葛瞻十有**非其所出。也就是说,黄月英很有可能无法生育。

    诸葛亮对此浑然不知,同刘景道:“仲达,阿央孩笑始言,聪明可爱,真乃佳儿也。”

    刘景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儿子刘旂身上,满是温柔之情,含笑道:“此子虽不能长言,却已颇为知心……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景一边说,一边邀请诸葛亮、徐庶及其家人入丞舍。

    由于明日就将启程南下,加上禁酒令,刘景决定一切从简,只在舍中举办一场家宴,为诸葛亮、徐庶二人接风洗尘。

    当晚,三人聊至深夜,同塌而眠。

    翌日清晨,天空阴云密布,没过多久便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刘景不以为意,长沙本就潮湿多雨,一年四季,少有晴霁。而且出征遇雨,被称为“天洗兵”、“洗兵雨”,并非一件坏事。

    当年周武王伐纣时,大军至于刑丘,轭折为三,天雨三日不休。周武王认为是上苍的警示,心中大感忧惧,招来姜子牙、周公等人询问纣王是否可伐。

    周公以军犯太岁,龟灼言凶、卜筮不吉为由,劝武王退军。

    而姜子牙乃是兵家之祖,并不迷信鬼神,称“夫用兵者,顺天道未必吉,逆之未必凶,若失人事,则三军败亡。且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故智者不法,愚者拘之……”又历数纣王之罪,认为枯草、龟骨不足为信,斥驳周公,安抚武王,力排众议,坚持讨伐纣王。其后姜子牙“烧龟折箸,援枹而鼓,当先渡河”,率军进抵朝歌以南七十里的牧野,联合诸侯,一战大破纣王,攻入朝歌,覆灭殷商。

    当然,出征遇雨,虽不被视为不吉,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雨天出行,终究多有不便,刘景就不得不取消了原本的誓师仪式。

    此番随他南下的计有族弟刘亮步军千余人、骑七百,韩广步军千人、骑七百,甘宁义从八百人、单日磾蛮兵千人、区雄部曲精锐千人,合计六千余人,连同水军棹卒,人数接近万人。

    族兄刘修率兵三千留守临湘,加上驻扎在巴丘的王彊、刘祝水军,足以确保刘景后顾无忧,即便遭到刘表、孙权大举进攻,相信他们也可坚守到刘景回援。

    该交代的之前都已经交代了,无需赘言,刘景在刘修、刘康、桓阶为首的长沙郡吏恭送下,转身登上岸边的楼船座舰。

    走入楼船最顶层的爵室,刘景便看到赖恭拉着诸葛亮畅谈。两人曾陪同刘景前往新野迎亲,相处之下,赖恭非常欣赏诸葛亮,此后多有提携。前年赖恭随军南下长沙,两人就此分别,而今于荆南相聚,赖恭颇感欣喜。

    赖恭昔日对刘景多有恩惠,两人更有半师之谊,是以赖恭归降后,刘景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先前放归蒯祺时,刘景曾旁敲侧击,询问他是否有北返之意。

    赖恭经过仔细考虑后,最终决定留在荆南。这倒也不难理解,且不提两人亲密的关系,如今刘景割据荆南,已成定局,相比于江河日下,暮气沉沉的刘表,刘景堪称旭日高升,朝气蓬勃,赖恭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刘景落座后笑问道:“赖君、孔明,你们在聊什么?”

    “聊北方之事耳。”赖恭叹道:“自古命将出师,在于克敌,若能克敌,虽贪可赏;若其败绩,虽廉可诛。蔡德珪本无大将之才,却因姻亲而成为荆州水军统帅,南下以来,数丧舟师,船械尽没。应当受到军法严惩,然而将军却并未治蔡德珪战败之罪,仍以其为将,信任如初。”

    此事刘景已经听诸葛亮说过,刘表见到狼狈逃回的蔡瑁,怒目切齿,大发雷霆,但最终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久便让他重返江陵,辅佐刘琦。

    其实刘表亦有其苦衷,他当初单骑入荆州,正是靠着蔡瑁、蒯越、黄祖的鼎力支持,才得以坐稳荆州之位。而三人也成为了刘表统治荆州最得力的帮手。

    刘表实际控制荆州四个半郡,即章陵郡、南郡、江夏郡、武陵郡,另外半个则是南阳郡,此前蔡瑁(南郡)、蒯越(章陵)、黄祖(江夏)各据其一,由此可知刘表对三人多么倚重。

    黄祖去年末遭到孙策攻击,部曲、兵船,扫地无余,黄祖仅以身免,元气大伤,不足为恃。

    蒯越过去以章陵太守,镇守新野,抵御北方,配合张绣,屡败曹操,不想最后竟意外战死荆南,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如此形势下,刘表若严惩蔡瑁,无异于自断手脚,后果之严重,甚至可能动摇他的统治。

    不过若换做刘景,他肯定会做出与刘表截然不同的决定。

    刘景舰队从北津内鱼贯而出,一时间舳舻相继,千帆竞逐,百舸争流,连江南下。

    湘水两岸,不时可以看到一队队或推车、或徒步,一路北上的流民。这些人大多都是这两年为避战乱,逃入零陵的长沙人。

    随着刘景收复长沙的消息传入零陵,背井离乡,寄人篱下的长沙人无不大喜过望,待洪水一退,便纷纷拖家带口,北上还乡。而张津率军入侵零陵,则消除了长沙人心底最后一丝疑虑,如今从泉陵至临湘,数百里路,到处都是返乡的长沙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十哲

    由于刘景只是试守零陵太守,只有征辟郡吏及暂署县令长的资格,而无授予官职的权力,因此诸葛亮目前仅以宾客的身份,随从左右。

    不过诸葛亮眼下虽无一官半职,刘景却将其视为股肱、谋主,坐则同席,寝则同床,大小事务,悉无保留,全部经由其手。

    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诸葛亮今年才刚刚二十及冠,乳臭未干,才华未显,如何当得起如此殊遇?就连赖恭都觉得刘景有些过了。

    刘景却不改初衷,当今之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诸葛亮的才能究竟有多高,包括诸葛亮本人。

    历史上,诸葛亮执掌蜀汉,北伐中原,壮志未酬,功业未济,仍然能够位列武庙十哲。

    所谓武庙,即唐朝时期唐玄宗所建,祭祀“兵祖”姜子牙的庙宇。武庙十哲,则是从历代名将中挑选十人作为陪祀。

    两汉四百年,入选者不过韩信、张良二人而已,其中张良是因为获得了姜子牙的《太公兵法》而配享。汉末三国,以及其后的两晋南北朝,同样四百年间,入选者唯诸葛亮一人而已。

    唐、宋、元……至明代废除武庙为止,武庙十哲历代多有更迭,诸葛亮的地位却始终稳如泰山,历朝历代,莫不推崇备至。

    至于诸葛亮的治国之能,更是无需赘言,三国无出其右者,被誉为与管仲、萧何不相上下。

    诸葛亮,可谓是汉末三国最杰出的人才,没有之一。

    诸葛亮可不知自己未来的成就,对于刘景的殊遇,亦觉受宠若惊,纵然文王礼姜尚、桓公贤管仲,想来也不外如此。不过诸葛亮倒也没有妄自菲薄,其少年时代就敢自比管仲、乐毅,由此可知其内心骄傲,诸葛亮乃暗暗发誓,必不辜负刘景器重。

    刘景深知诸葛亮乃是一个工作狂,即便执掌一国之政,依然喜欢亲自考核文书簿册,流汗竟日,不知节制,最终活活将自己累死。如今诸葛亮便有了这样的苗头,专心事务,孜孜不倦。

    刘景想要改变诸葛亮事必躬亲的习惯,可惜他的劝说并没有成功。原因很简单,他两世灵魂,精力异于常人,每天只睡三个时辰,比诸葛亮睡得还少,处理公务,也是勤劳不怠,哪有立场对诸葛亮说教。

    时间匆匆,十数天转瞬即逝,舰队抵达湘、耒、承三水交汇之处,酃县赫然历历在望。

    此刻数以百计的人等候在湘水西岸的渡口内,迎接刘景的到来,除了以严肃为首的酃县县吏,和以刘宗、马周为首的军中将领外,桂阳太守桓彝亦在。

    桓彝之所以能够成为桂阳太守,皆刘景之功,况且两人关系亲密,合作多年,早就已经休戚与共,因此当他收到刘景准备南下零陵,与张津决战的消息时,毫不迟疑,即刻亲率三千桂阳郡兵,赶来酃县助战。

    刘景下船登岸,步履从容地行至桓彝身前,指着诸葛亮笑问道:“公长,你看他是谁?”

    桓彝仔细瞧了瞧诸葛亮的面孔,不禁大喜过望:“孔明?”

    诸葛亮笑而拜道:“数年未见,桓兄别来无恙?”

    桓彝静静打量着身高八尺、容貌英伟的诸葛亮,继而感慨道:“不意孔明竟成长若此。”

    诸葛亮笑道:“桓兄风采,亦更胜往昔。”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桓彝过去一直活在兄长桓阶的阴影下,与诸葛亮结识时,仅是百石小吏,近年时来运转,先是出任耒阳令,成为一县之宰,而今更是成为一郡之君,风采自然不同。

    桓彝与诸葛亮略聊两句,目光转回刘景,说道:“仲达,桂阳民户、土地,远不及长沙、零陵,我又是初掌桂阳,人心未附,所以只带来三千郡兵。”

    刘景颔首道:“公长有心了,三千人足矣。”

    说实话,刘景现在并不缺少兵力,桂阳郡兵战斗力有限,于他而言,更多是象征意义。桂阳继长沙、零陵之后,也加入到刘景对抗张津的队伍中,这代表刘景在荆南三郡乃人心所向,足以与张津手中的天子诏书相抗衡。

    当然了,人心也好,诏书也罢,都难以左右胜负,双方最后还是要通过战场,一决胜负。

    接着刘景又为桓彝引介徐庶。

    徐庶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年不满三十便登上一郡太守之位的桓彝,内心很难不受触动。

    同时他也对未来充满期待,刘景待他虽不如诸葛亮,亦奉为上宾,参与谋谟,甚见亲信。

    徐庶相信凭借自己的才能,异日必定也能成为两千石太守。当然,徐庶志气可不止于此,他和诸葛亮一样,皆有兴复汉室,澄清天下之心,他的最终目标,是辅佐刘景开创王霸之业。

    刘景随后走向刘宗,一脸郑重地道:“从兄,辛苦了。”

    这话刘景完全是发自肺腑,酃县之战结束不久,他就北上临湘,给刘宗留下一堆烂摊子。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里,刘宗身体暴瘦十余斤,其辛苦可见一斑。

    刘宗气度雄张,朗声笑道:“夫济大事者,何言辛苦?”

    “壮哉,从兄……”刘景闻言拊手赞叹道。接着又问道:“对了,从兄,近日泉陵方面可有什么消息传回?”

    刘宗失笑道:“自前时蔡宏超于泉陵城中暗凿数条地道,趁交州军攻城怠隙之际,募敢死数百,潜出地道攻之,险些一举击溃交州军,最终斩首数百级而还。经此一战,交州军士气衰落,张津亦为之丧胆,连日来,几度攻城,皆虎头蛇尾,草草收场,泉陵现今可谓安如泰山。”

    刘景同样忍俊不禁,他是在南下途中收到的蔡升战报,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早知张津非知兵之人,麾下交州兵亦难言精锐,可面对蔡升数百敢死的突袭,却表现得如此不济,几至覆败,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果当时蔡升手中能够多出数百千人,可能就轮不到他出场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区景

    正如刘宗所言,现今泉陵可谓安如泰山,已经与刘景出兵前的紧张形势全然不同,因此刘景不再急于南下,而是决定在酃县休整两日,再行出发。

    这两日间,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冯习、高翔、霍笃、霍峻、魏延等原荆州军将领身上。

    自七月末战败,荆州军归降者万余人,在经过长达七八十日的修养,精力稍复,堪为驱使,这次他们也将随刘景南下作战。

    对此,荆州军众将表现得十分积极,纷纷自请为先登。

    他们作为新降之人,目前处境尴尬,为尽快取得刘景信任,唯有立功以自效。

    刘景原本便有意以荆州军作为此战的主力,众将如此积极,他自然不会拂其等心意。

    第三日,刘景以严肃率本部七百县兵留守,尽起酃县兵马南下,总计有桓彝桂阳郡兵三千人、刘宗所督水军,及步兵千人、马周步兵千人,冯习、高翔、霍笃、霍峻、魏延等荆州军万人,连同刘景所将水步军近万,总人数达到两万八千余人。舰队出酃县,浩浩荡荡,开赴零陵,规模之宏大,遮蔽江路,难顾首尾,沿途见者,莫不瞠目结舌。

    …………

    张津虽握有天子诏书,占据大义名分,却不得零陵士民亲附,反而视之如寇仇。

    这也不奇怪,刘景入主零陵以来,并未将零陵百姓拖入战火,反而据守酃县,御敌于境外,使零陵百姓免于战乱之苦。

    相比于刘景,张津就像是一个趁火打劫者,其来时,零陵正受到水患的困扰,导致秋收大幅减产,有些地方甚至颗粒无收。

    《孙子兵法》曰:“善用兵者……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张津率兵万余人,离家数千里,军粮几乎全部就地征集,零陵百姓本就因水灾而倍感艰难,瓮中无数月之储,今又遭张津横征暴敛,零陵百姓皆恨其入骨。

    张津在零陵不得人心,消息自然十分闭塞,对于刘景的情报,知之甚少,直到刘景舰队抵达泉陵地界,张津方才察觉。

    听了斥候对刘景军军容盛大的描述,张津沉默良久,随后下令收兵,严阵以待刘景大军。

    区景、夷廖、钱博、卫毅等交州军将领接到张津命令,立即率军还营,直奔中军大帐。

    苍梧人卫毅驻地与区景比邻,二人并马行于营中,口中和区景抱怨道:“我等七月初随张使君出兵,至今已超过百日,结果仅取得零陵南部两三县,如今围攻泉陵月余,士卒伤亡惨重,毫无所获。我此前曾劝使君,泉陵难以攻克,不如暂时退回交州,再做打算。奈何使君不肯听从我的劝告,现在好了,想脱身都难了。听说刘景军此来,足有战舰数百艘,兵马数万人,我等区区万余人,如何能敌?”

    交州人素来以力为雄,不守礼法,交州众将经过相处,发现张津虽是中国名士,却不通军事,威武不足,众将对其渐渐失去敬畏之心,言行越发口无遮拦。

    区景一脸深沉,未作回应。不久前,他收到一封来自族弟区雄的密信,后者称自己已经归附刘景。区景对此感到非常震惊,当年族弟区雄和刘景的恩怨,即便他远在数千里外的交州,亦有所耳闻,没想到时隔多年两人竟会冰释前嫌,简直不可思议。

    区雄信中对刘景极尽夸赞,称刘景宽博容纳,计虑如神,才备文武,心怀大志,今破刘表、据荆南、拥强军,进可成桓、文霸业,退亦不失窦融之功。信上虽然没有明言,但区景岂会不知,区雄是在替刘景做说客,希望他背叛张津,归顺刘景。

    历史上张津便是死于区景之手,但那是因为张津为同刘表争夺荆南,穷兵黩武,岁岁兴军,极大损害了交州众将的利益。毕竟,张津是在拿他们的身家性命博弈,而且还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区景这才代表交州众将,杀死张津,归附刘表、吴巨。

    眼下张津远没到后来那种诸将厌患,众叛亲离的地步。何况区景现在颇受张津重用,被任命为交州军都督,董督诸营军,因此哪怕族弟区雄亲自写信做说客,他也没有背叛张津之心。

    当然,区景也不是什么忠臣义士,族弟区雄就是他的后路,如果未来真的事不可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背叛张津。

    区景沉声道:“如今大敌临近,抱怨无济于事。此战我等若不能团结一致,恐怕这里,便是我等的葬身之地。”

    卫毅叹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怎奈使君……”

    “行了。”区景出言打断卫毅道:“使君性情宽和,疏于检摄,我等却不可无尊卑之心。”

    卫毅一脸不以为然,不过他素来信服区景,也不做反驳。

    两人策马直入中军营垒,不久夷廖、钱博等人也相继到达,众将齐入中军大帐,拜见张津。

    张津在军中数月,仍绛巾博带,熏香诵经,像他这样的人,怎能让交州众将感到信服?

    张津坐在主位,环视帐中众将,扬声道:“诸君,刘景小儿不从王命,霸占零、桂,与刘表乃一丘之貉,皆国之大贼也。今发兵而至,我等当同心一力,共讨国贼,如能击败刘景,夺取零、桂,牧必当不吝奖赏。”

    众将皆默不作声,刘景此番来势汹汹,兵船甚盛,想要击败对方,谈何容易?且出兵以来,张津就不断给他们画大饼,然而时至今日,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所获却寥寥无几。

    张津见众将反应冷淡,不由大感恼火,这些粗鄙无知的交州蛮夷,目光短浅,只顾私利。心知必须要拿出切实的好处,才能驱使他们与刘景决一死战。

    张津先是为众将加官,原别部司马皆升为都、校尉,而原都、校尉则升任中郎将,并当众做出承诺,如能击败刘景,他会将零陵、桂阳二郡分给众将。

    众将这才欣喜领命。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同符

    泉陵西数里有西山,高仅四五十丈,首南尾北,绵延数里,与奔腾不息的深水交相辉映。

    夕阳下,张津及交州众将立于西山峰顶,目光越过坦荡如砥的田畴、越过城郭人稀的泉陵……定定地聚焦湘、深二水间。此刻湘、深水上,战舰云集,帆樯遮天,旌旗蔽日,鼓声如雷,光耀川陆。

    交州众将见刘景军兵船规模如此之盛,心下皆是一沉,面色分外凝重,此前被张津封官许愿激起的战意,不禁产生了动摇。

    斥候之前曾有描述刘景军的强大军容,但张津认为,刘景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其靠着收拢长沙残兵败将才有了立足之本,又侥幸得天时相助,击败刘表军,实则兵力有限,极亦不过万人。

    然而现在众人看到的刘景军,明显与张津之前所说不相符。

    张津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惊疑不定,刘景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他收编了刘表降军。

    念及于此,张津悔恨不已,他当初若没中刘景的缓兵之计,而是火速领军北上,说不定现在已全据零、桂,岂会像现在这样,被挡在泉陵城下,进退维谷。

    张津环顾左右,发觉众将大受震慑,人心浮动,开口说道:“诸君勿虑,刘景小儿仅一郡一县之地,麾下断不可能有这么多兵船,如果我所料不差,其必是畏惧我等兵锋,冒险征用刘表军降卒,以壮声势。”

    众将闻言亦觉有理,心中稍定,张津再接再厉道:“诸君,刘景小儿以微寡之卒,御狐疑之众,兵力虽多,虚有其表,怎及我等真正的虎狼之师?只要我等戮力同心,必可战而胜之!”

    众将相视一眼,皆肃拜道:“愿为使君驱使,讨伐刘景,收复零、桂……”

    “诸君努力……”张津注意力再度转回湘、深水上,狭长的眼眸中,不觉流露出一抹深沉。

    …………

    刘景军数以百计的兵船皆集于湘水北岸。守城历来最忌死守,是以当日褚方、蔡升、习珍率兵赶至泉陵后,一分为二,蔡升、习珍进驻泉陵,接管城防,而褚方则自将千余人,在湘水北岸别立一营,与泉陵成掎角之势。

    刘景从楼船下来,登上湘水北岸,发现迎接他的除了褚方,还有本该在泉陵城中的蔡升。

    刘景并未在意蔡升的擅离职守,拉起他的手,说道:“张津举一州之众而来,怀吞并零、桂之心,虽不如刘景升,亦为荆南之大敌。我隐忍数月,招合部伍,积累军实,然而直到出兵之际,心中犹无必胜把握……”

    蔡升洒然一笑道:“刘君与张津素未谋面,只闻其声势,而不知其内实。张津据南州、拥大众,看似强大,实际却是庸人一个。以刘君之英勇明断,用兵如神,当世无双,败之何难?”

    刘景颔首笑道:“南下途中,闻宏超仅以数百兵,潜出地道逆袭,几败交州军,我才知张津外强中干,不足为惧。”

    蔡升主动请战道:“我同交州军交战日久,熟知其虚实,决战时,刘君不妨用我为先登,我必斩下张津之首,献于刘君。”

    刘景含笑道:“此战自少不了宏超之力。”

    蔡升正要再开口,忽然看到一个头戴赤帻繁冠,身着精美衣甲,满脸湖海豪气的人向他走来。蔡升双目不由一凝,来人赫然便是甘宁甘兴霸,当年他以剑术称雄长沙,从无敌手,自以为凭此剑术,足可纵横天下,谁知一出长沙,就惨败于甘宁之手,这是他平生首次、也是唯一一次败绩,令他至今难以释怀。

    他回到长沙,听取了甘宁的建议,弃剑,转习刀矛,武艺日益精进,如今已是与褚方、韩广并驾齐驱的猛将,因此再次见到甘宁,心中不免升起较量之心。

    当然,蔡升早已褪去当年好勇斗狠的市井游侠习气,相比于单打独斗,他现在更倾向于沙场建功。

    甘宁抱拳道:“蔡兄,别来无恙?”看着英姿挺特,意气飞扬的蔡升,甘宁眼里满是羡慕。

    论武,蔡升不及他,论文,两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四载过去,他在南阳蹉跎岁月,蔡升却随刘景崛起于荆南,北破刘表,南御张津,隐然楚国名将矣。

    两人际遇差别如此之大,只因刘景这位“伯乐”,昔周勃织薄、樊哙屠狗、灌婴贩缯、娄敬挽车,其等本是微贱之人、凡庸之徒,一遇高祖刘邦,立刻青云直上,封侯拜将,成就功业。所幸甘宁虽迟一步,为时未晚。

    “甘兄……”蔡升抱拳回礼道。“刘君素重甘兄之才,常言:‘甘兴霸文武兼资,实乃天下一等一的豪杰,刘景升以凡人畜之,异日必为天下所笑。’今甘兄来投,刘君必委以重任。”

    甘宁笑道:“刘君以伏波喻宁,宁虽驽钝,亦希慕古人。刘君恢廓大略,同符高、世,素有兴复汉室之心、澄清四海之志,宁日后自当竭尽所能,为刘君扫除群凶,清复天下,重振社稷。”

    “恢廓大略,同符高、世?”刘景不禁瞥了甘宁一眼,这句话出自《东观汉记》《马援传》。当年马援作为隗嚣使者,入京觐见光武帝,不仅留下“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亦留下“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由于当时刘秀已经称帝,天下亦平复大半,马援称其同符高祖,并没有什么问题。而刘景现在仅为一郡太守,甘宁却说他同符高祖、世祖,这就僭越了。

    这话应也不是,驳也不是,刘景只得故作不闻,岔开话题,随后在褚方的引领下进入营垒。

    不久,刘景在中军大帐内召集麾下众将,计有桓彝、诸葛亮、徐庶、赖恭、于征、刘宗、刘亮、褚方、蔡升、马周、韩广、阿仆、单日磾、区雄、区胜、甘宁、冯习、高翔、霍笃、霍峻、魏延等二十余人。

    刘景正是靠着这些人,才得以控制数万水步大军。

第三百三十八章 乌浒

    军中大帐内,刘景坐于主位,与他同席的是同为太守的桓彝,诸葛亮、徐庶、赖恭以宾客的身份,坐于左右,而于征作为侍卫,则持戟按剑,侍立其后。

    刘景麾下众将,分成两列,刘宗、蔡升等原从十余人居右,甘宁、冯习等新附十余人居左,双方相对而坐,泾渭分明。

    诸葛亮、徐庶、甘宁、魏延、霍峻、高翔、冯习……纵然站在三国历史的角度来看,也绝对称得上人才济济了。

    还有黄忠,可惜他现在伤势未愈,当日他身中五箭,创伤极重,几乎殒命,也就是他身体素质绝佳,换成一般人,早就一命呜呼了。然而即便黄忠身体素质绝佳,要想完全康复,至少也需要一年半载才行。

    黄忠虽未表态归顺,但刘景心里却极有把握,他对黄忠有救命之恩,又常慰问关怀,后者纵然是铁石心肠,也要乖乖就范。

    刘景已经知道祝阿死于黄忠之手,此事目前仅他和褚方二人知晓,连黄忠自己都不清楚,曾杀过一个叫祝阿的人。

    祝阿虽是刘景的人,却也算不得亲信,两人大抵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刘景借其敛财,祝阿则借其权势,双方各取所需。因此在刘景心里的地位,祝阿根本不能与黄忠这等猛将相比。

    鉴于祝阿和刘祝、蔡升、刘宗皆关系密切,此事一旦泄露必会引起极大风波,因此刘景暗示褚方隐瞒实情,将祝阿的死推到刘磐头上,总算消除了隐患。

    刘景目光瞥向褚方、蔡升,开口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子平、宏超,你们与交州军鏖战累月,对交州军的情况想必早已是了然于胸,不如为我等介绍一番。”

    蔡升与褚方相视一眼,起身道:“好,那我就和刘君及诸位说一说,张津麾下交州军不过一万七八千人,这一个多月来,围攻泉陵甚急,士卒死伤无虑三四千,如今兵力不及我方之半……”

    褚方补充道:“交州军不仅兵力远逊于我方,铠甲亦少,据我观察,交州军士卒披甲仅两成上下,且多是犀、牛皮甲。”

    刘景对此倒是丝毫不觉意外,交州本就属于蛮荒之地,冶铁技术落后,必然缺少铁铠。

    酃县之战前,刘景水步军不满两万,拥有铁铠五千余领,皮甲一千余领,披甲率超三成,其中铁铠小半来自去年大破蔡瑁水军时所获,其余则是钟水、平阳冶坊、耒阳铁官累年所造。

    刘表治下南阳、章陵、南郡、江夏诸郡皆产铁,南阳、章陵更是以冶铁闻于海内,经过刘表十年生聚,荆州南征军步骑兵披甲率达到了四成,足有万余领。

    可惜大部分为洪水所没,不过俗话说得好“破船还有三千钉”,刘景军歼灭荆州水军,攻陷营地,前后获襦铠五千余领。

    如此一来,刘景军拥有的铁铠数直接翻了一倍,超过万领。放眼整个天下,能够拥有万领铁铠的势力,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此次南下,刘景麾下水步军两万五千余人,铠甲七千领,桓彝桂阳郡兵三千人,铠甲千领,加上褚方、蔡升、习珍麾下之兵,计有战士三万,铠甲万领。

    如此强大的实力,对上兵少甲缺的交州军,岂有不胜之理?

    刘景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出兵南下,就是为了尽一切可能提高己方胜算,从而毕其功于一役。

    刘景看了下方的区雄一眼,心中想起一事,继而问蔡升、褚方道:“对了,宏超、子平,区景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

    “没有。”蔡升、褚方摇头道。

    区雄脸上不禁露出尴尬之色,招揽族兄区景,乃是他向刘景主动提出的,他自认颇有几分把握,没想到族兄区景却对他的招揽漠然置之,视而不见,让他在刘景和众将面前出了个大糗。

    “在下未能说动从兄,有负刘君信任……”区雄离开席位,伏地拜道,其身高虽仅有六尺六寸,声音却十分浑厚有力。

    刘景笑着摆了摆手,安慰区雄道:“元伯无需在意,令从兄区景乃是张津麾下大将,深得张津信任,拒绝招揽并不奇怪。”

    区雄脸色阴沉,斩钉截铁地道:“古人云:‘人臣各为其主’,在下异日与从兄战场相遇,绝不会顾及亲情,因私废公。”

    刘景叹道:“手足相残,终为世间憾事,让我于心何忍?”

    区雄沉声道:“大丈夫效命与人,自身尚不足惜,何况手足?!”

    “壮哉。”刘景拊手赞道。

    众将闻其言,或赞叹、或鄙夷、或唏嘘……态度不一。

    接下来,蔡升、褚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继续向众人介绍交州军的情况,尤其着重提到张津麾下存在着大量的乌浒人。

    乌浒又称乌武,其等世居交州,乃是百越的后裔,相比于已经半开化的荆蛮,他们更加质野不驯,最能体现他们凶恶的地方,是他们有着吃人的习俗。

    这一骇人听闻的习俗传承自其等祖先百越,越人笃信鬼神,俗以猎获的人头祭祀,《墨子·鲁问》曰:“楚之南,有啖人之国。”楚之南,即岭南百越之地,也就是如今的交州地界。《楚辞·招魂》亦云:“魂兮归来,南方不可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至今一部分乌浒人仍保留着吃人的传统。不过张津麾下的乌浒人,应该不是凶恶的生番,其等首领、渠帅等上位者,或许比荆蛮汉化还深,因此不太可能会吃人,刘景只当做趣闻听听。

    会议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宣告结束,日落前,蔡升告别刘景及众人,乘轻舟,下深水,大摇大摆返回泉陵,简直视交州军如无物。而今刘景军大舰密布湘、深之间,交州军只有轻舟小船,自然无力与之对抗。

    次日,刘景与诸葛亮、徐庶等人,来到深水东岸的东山,登高眺望交州军营垒,以窥虚实。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出战

    刘景从率军抵达泉陵的那一刻起,就牢牢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原因很简单,比起张津,他拥有压倒性的水上优势。

    张津无论是主动进攻湘水北岸的刘景军军营,抑或选择撤军,都逃不过刘景水军的打击。

    张津虽是文士,不通军事,却也不是白痴,岂会不知自己已经陷入不利的境地。要怪也只能怪他大大低估了刘景的实力,以致如今骑虎难下,进退失据。

    与之相比,刘景就显得从容多了,鉴于麾下将士一路舟车劳顿,因此他并不急于开战,而是令将士待在营中,饱食终日,养精蓄锐,他则带着诸葛亮、徐庶等人外出考察地形,侦伺敌情。

    一连数日,刘景已然知己知彼,成竹在胸,将士亦恢复精力,且求战心切,刘景见时机已经成熟,当即召集众将商议。

    在此之前,刘景已同诸葛亮、徐庶、赖恭等人定下大致章程,象征性的征询过众将的意见后,刘景直接下令,留羸兵千余人守营,族兄刘宗督水军五千人待命湘、深间,以为后援,刘景本人自将步骑两万两千人出战。

    众将应命而去,当日傍晚,刘景军将士吃过晚饭,日入(17-19点)即睡下,于鸡鸣初(1点)醒来。此时食物早已备好,将士饱餐一顿后,披戴甲胄,手持兵器,在各自屯将、曲长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行出营垒,借助舟船、浮桥,跨越湘水。

    刘景军虽然衔枚卧鼓,但数万人行动,势必会造成不小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交州军斥候就察觉了刘景军的行动。

    张津被人从梦中唤醒,心中本有不悦,可当他得知刘景出兵的消息,立刻清醒过来,想也不想便命人敲响战鼓,准备迎战。

    刘景全军通过湘水,登上南岸时,已是平旦中(4点),不过眼下正处于秋冬时节,天色尚未明朗。刘景令将士稍加休整,旋即挥军南下,直抵泉陵郭外。

    泉陵北门大开,蔡升、习珍率千余人与刘景军会合,刘巴、蒋琬亦随之出城来见刘景。

    刘景挽住刘巴、蒋琬的手,不住上下端详,发现他们眼圈深黑,头发枯槁,比起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不少,不由叹道:“子初、公琰,辛苦你们了……”

    刘巴缓缓摇头道:“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府君任寄股肱,托以郡事,我二人自当尽心竭力,以不负府君的信任。”

    蒋琬从容道:“在下本是零陵一刀笔小吏,承蒙明府看重,过蒙拔擢,信任有加,心中感激,无以为报,唯以身许国。”

    刘景含笑道:“子初、公琰皆荆楚之才俊,有你们二人,我甘愿效仿宗资、成瑨。”

    桓帝年间,宗资、成瑨在担任汝南、南阳太守时,任用范滂、岑晊理政,委以一郡大小事,故民间歌谣云:“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

    范滂、岑晊可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名列“八俊”,乃是享誉四海的党人名士,而“八俊”现今唯一健在者,便是荆州牧刘表。刘景将刘巴、蒋琬比作范滂、岑晊,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赖恭在一旁开口道:“刘子初才智兼人,乃国士也;蒋公琰我虽素未谋面,亦闻其才名,有他们二人帮助你治理零陵,仲达的确可以安枕无忧。”

    赖恭既是荆楚名士,又是郡中长者,刘巴、蒋琬不敢怠慢,赶忙同赖恭见礼。刘景则借机为两人引见诸葛亮、徐庶。

    刘巴虽久在荆南,然而由于他屡次拒绝刘表的征辟,连举茂才亦不屑一顾,令他名著楚地。

    要知道,一旦成为茂才,外放最低也是执掌万户的千石县令,本朝以来,不应茂才者,屈指可数,且无一不是海内高士。

    正因如此,刘巴的名气一路水涨船高,荆州士民,莫不闻其名,诸葛亮、徐庶亦不例外。

    蒋琬的名声则只限于零陵,不为外人所知。

    刘景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历史上他们皆投入刘备帐下,除了徐庶中途离去,其余三人日后都成为了蜀汉的股肱之臣。

    “咚……咚……咚……”

    南方响起一阵惊雷般的战鼓声,众人的谈话亦因此而中断。

    刘景不禁失笑,对左右道:“张津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刘巴道:“交趾距泉陵数千里,张津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用去了两三个月之久,今又困顿泉陵城下月余,士卒早已疲惫不堪,怨声载道,不复堪斗。”刘巴的祖父刘曜曾做过交州苍梧郡太守,是以熟知交州地理。

    刘巴继续道:“正所谓‘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张津这么做,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以府君之英勇明断,用兵如神,率江、湘之众,击疲羸之敌,若顺迅风而纵烈火,一战可定也。”

    “善。”刘景抚掌大笑道。

    蒋琬素有志于军旅,因此自请随军,刘巴则正好相反,其父荡寇将军、江夏太守刘祥便是死于攻劫,内心十分排斥军事,这一个多月来的战事,已让刘巴烦恼不已,自不愿“自讨苦吃”。

    刘景亦不强求,令刘巴留守泉陵,以千余骑为前锋,各营列成纵队,依次递进,鱼贯向南。

    此时天色渐亮,但仍难以远视,交州军大营灯火通明,宛如夜空中的明月,指引刘景军前行。

    张津并没有选择死守营垒,他们深入敌境千里,兵力不占优势,又缺少水军,一旦被刘景军围住,立刻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因此张津孤注一掷,营中只留千人,其中重伤者过半,其余包括轻伤者在内总计一万四千人,倾巢而出,背营结阵,以迎敌军。

    张津站在望楼上,望着黑压压一片,如泰山压顶一般推进而来的刘景军,额头不觉见汗。

    他之前根据刘景军的舟船数量,推测对方兵力当在己方之上,可到底多出多少,却不甚清楚,而今谜底终于揭开了……

第三百四十章 部督

    时下已是秋末冬初,加之天刚破晓,草木凝霜,凉意侵人,然而此时站在辕门望楼上的张津,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在他的视野中,一队队头戴兜鍪,身披襦铠,手持兵器的刘景军士卒,正源源不断从晨雾之中行出,他仔细数了数,前后足有二十七八部,一部以八百至一千人计,兵力高达两万余人。

    而交州军倾巢而出,也不过才一万四千人,双方兵力相差之大,就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除了数量惊人的步军,刘景还拥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约一千余骑。

    荆南地区素来不产马匹,而刘景军所乘马匹,皆骨骼高大,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北方良驹,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必是刘表的“馈遗”。

    张津麾下也有骑兵,他的州部所在交趾,与南中诸郡比邻,其中益州郡滇池一带,乃故滇国旧址,一向盛产良马,其马体小而雄骏,尤善山行,谓之“滇池驹”,也就是俗称的南中马。

    张津身为一州之主,想要从南中获得马匹并非一件难事,何况交州众将,亦多蓄良马,数月前从交趾出兵时,张津麾下马匹已逾千数,不过真正可用于作战的战马,仅四百匹上下,其余则只能用来骑乘代步。

    不得不说的是,马远比人要娇贵得多,此次北上,跋涉数千里,死了近两百匹马,而今只剩下八百匹,折损率接近两成。

    步军不如刘景,骑兵也不如刘景,可这却不是最让张津胆寒的,最让他胆寒的是出没于军阵右侧,深水之上的刘景水军。

    这意味着刘景在正面战场投入远远多于己方的兵力后,犹有余力。张津虽然怀疑刘景此举是为乱己方军心而故布疑兵,却也不得不向右翼增兵,严加提防。

    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双方战事一旦陷入胶着,刘景派水军登陆,从侧翼发动进攻,己方若无防备,必定逃难溃败结局。

    此前张津对刘景多有轻视之心,认为他是江南后进,得天相助,才侥幸战胜刘表之军,窃取荆南三郡。

    张津自忖手握天子诏命,率领交州强军,刘景绝非敌手。

    如今张津内心再无一丝骄矜,眼下再谈夺取零陵、桂阳二郡,不免有些自欺欺人,这次能够全身而退,就已是万幸了。张津甚至做好了战败的心理准备。

    刘景不知对手已然未战先怯,他率领步骑大军抵达战场后,面对背营而立,严阵以待的交州军,实施昨日便拟定好的部署:

    以韩广为左部督,督阿仆、单日磾、区雄等,计四千人为左翼;以蔡升为右部督,督甘宁、马周、习珍等,计四千人为右翼;以褚方为前部督,督冯习、高翔、霍笃、霍峻、魏延等原荆州军万人居中;刘亮、桓彝、于征等率步骑六千余拱卫刘景。

    三部督的人选,都是刘景经过仔细考虑后才最终敲定的。

    褚方乃是荆南名将,昔日深得孙坚看重,前年匹马入临湘,被张羡表为“罗县令、长沙北部都尉,督临湘诸营兵。”要知道,那时刘景也只是酃县长。他亦不负张羡厚待,率领长沙吏民,死守临湘,使荆州军连年不克。酃县之战,刘景亦让褚方节制韩广、蔡升、马周等人。褚方可谓刘景军中仅次于刘宗的大将。

    中军毫无疑问是此战主力,兼且又是以荆州降兵为主,只有褚方亲自坐镇,刘景才能安心。

    韩广出身凉州,是后将军杨定的心腹大将,其性恢弘、有心计、便弓马,勇冠三军,官至建武将军。其戎马超过十载,大小战数以百计,论指挥作战的经验,刘景麾下所有人绑一块,都远远不如他。其实韩广才是前部督的最佳人选,只是刘景考虑到他作为凉州人督荆州降军作战,终究有些不妥,便放弃了。

    以韩广的能力,出任左部督,指挥四千人作战绰绰有余,甚至说是大材小用亦不为过。

    褚方、韩广二人无论是能力、经验、战绩,刘景麾下众将鲜有人及,他们担任部督,众将全都心服口服,与他们相比,蔡升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了。如果单纯比能力,不说甘宁这等名传千古的猛将,即便是荆蛮出身的单日磾,也未必逊色于他。

    不过综合来看,蔡升却是最适合的人选,首先,他与交州军交战月余,对敌人比较了解,仅此一点,便足以让他领先其他人。其次,蔡升是刘景识于江湖、拔于微末,堪称心腹、爪牙,可类比孙权之于吕蒙、潘璋。刘景自然要大力栽培,以期日后能够肩任股肱,寄以大事。

    刘景军的根基,是族兄刘修花费数年苦功精心打造而成,从一开始走的就是正规军的路子,是以布阵严谨,讲求章法。

    首先以“直”、“术”划地,制定作战方位,其次定行列,队伍排序、疏密皆有定数,再次立表、观旗,列阵而后战。

    刘景还是首次指挥数万人作战,即便他两世为人,性格一向稳重,心情亦不免有些激动。他不愿在后方车舆内枯坐,当即跨上赤冀,亲临阵前督战,族弟刘亮亲持麾旗,紧跟其后,诸葛亮、徐庶、赖恭几人亦策马相随。

    刘景自西向东,所过之处,山呼海啸,不绝于耳,军中士卒未必人人认识他这位主帅,却无一例外都认识主帅的麾旗。

    《尉缭子》曰:“金、鼓、铃、旗,四者各有法。”军中指挥,不外此四物,而麾旗,则是重中之重,《淮南子》有云:“军之持麾者,妄指则乱矣。”

    麾旗,麾之前则前、麾之后则后、麾之左则左、麾之右则右。不闻令而擅自前后左右者斩。

    刘景一路行来,见己方军阵严整,士气高昂,心中十分满意,尤其是与对面喧如鼎沸的交州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交州军人数相对较少,因此分为前后两阵,前阵多是椎结徒跣,贯头左衽的乌浒人,喧嚣声基本都是出自他们之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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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