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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反听     举汉txt下载     举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六章 捷报

    魏延从城门楼中出来,心中既激动又感慨,他本一介游侠兵子,如今更是沦为阶下之囚,没想到刘景却对他如此礼贤下士,令他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刘景爱人若此,难怪能以区区一县之地,战胜荆州倾国之军,为这样的人效力,魏延也愿竭尽所能,虽肝脑涂地,死而无恨。

    离开之际,魏延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刘景站在城楼的最顶端,冲他微笑颔首。

    魏延心头一暖,无比郑重地对刘景遥遥一拜,才转身离去。

    直到魏延身影消失不见,刘景才收回视线,他并没有对魏延加以提拔,仅仅只是摆出了“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的姿态,就让魏延感激涕零。

    之所以不提拔魏延,一者他乃是降将,现今寸功为立,冒然拔擢,恐惹麾下众将不服。二者他还很年轻,刚刚二十出头,从军的时间也不长,才一年而已,历练个一两年再重用也不迟。

    随后刘景又召见了霍笃、霍峻兄弟。

    “在下南郡霍笃霍伯邈、霍峻霍仲邈,拜见刘君……”

    “伯邈、仲邈不必客气,南郡诸豪杰,我认为当以你们兄弟为首,所以最先召你们前来……”刘景再次故技重施,上前将霍氏兄弟扶起,让侍立一旁的于征不免又是一阵提心吊胆,心叹刘景实在是太大意了,万一对方心怀不轨,该如何是好?只能聚精会神,持戟紧盯霍氏兄弟。

    “不敢当刘君如此盛赞……”霍笃、霍峻抱拳道。

    霍笃年约三旬上下,身长七尺余,躯体健硕,相貌堂堂,气度雄远,令人印象深刻。霍峻年约二十二三岁,身高与其兄相仿,容貌气度却有所不及。

    霍笃给刘景的第一印象极佳,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族兄刘宗。相反,青史留名的蜀汉名将霍峻看上去倒是不显山不漏水。

    刘景问了一下两兄弟的过往经历,方知原因,霍笃少时游侠,名著一方,前些年荆州地方不宁,宗贼横行,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威望,于乡里合部曲数百人,护卫家乡不受外部侵害。后刘表只身入荆州,霍笃率部归之,被拜为别部司马。相比于白手起家的霍笃,霍峻还稍显稚嫩。

    刘景微笑着说道:“你们是南郡枝江人……我记得枝江是宦官李刚的侯国吧?”

    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长沙境内的湘南、下隽和枝江一样,都被顺帝封给了宦官。同时受封的可不止这三人,而是整整十九个人,这就是顺帝时期大名鼎鼎的“十九侯”。

    当时安帝驾崩,阎皇后及其弟阎显、宦官江京等乱政,废黜太子时期的顺帝。幸亏孙程、李刚等十九名宦官暗地里结盟,发动政变诛杀江京一党,随后扶立顺帝即位,并铲除阎氏外戚,因而十九人以功皆封列侯。

    霍笃点头道:“刘君博闻强识,枝江的确是李氏侯国。”

    宦官虽然无法生育后代,但却可以收养子,来继承自己的爵位封号,比如曹操的父亲曹嵩,就继承了曹腾的爵位。

    刘景问道:“你们兄弟率领部曲跟随北军南下征南已有两年之久,期间可曾回过家乡?”

    霍笃回道:“去年我等曾轮休,归家两个月。”由于蒯越大部分时间对临湘都是采用围而不攻的策略,战斗频率不高,因此士卒得以交替轮休归家。

    刘景叹道:“征战两年,却只归家两月,士卒何其苦也。当年我北上襄阳,刘荆州曾问我以荆南形势,我告之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希望刘荆州能够履信思顺,以宽治民,用不了多久便可使荆南归心,百姓诚服。可惜刘荆州并没有听取我的建议,最终还是决定派兵攻打荆南,以致连年不胜,如今更是全军覆灭。”

    霍笃、霍峻兄弟俩相视一眼,这话他们附和也不妥,反驳也不妥,那就只能沉默以对了。

    刘景又道:“天子聪慧过人,有周成王之质,刘荆州乃宗室长者,本可做汉室的周公,然而前时他眼睁睁看着天子困于长安,陷于贼手,未尝施救。后来天子脱困,东归雒阳,刘荆州虽资助钱粮,却不肯迎驾,可知其只顾私利,不顾国家!若我为荆州之主,必尊奉天子,鞭笞天下,攘除祸乱,兴复汉室……”

    霍笃、霍峻听罢不禁叹服,刘景匡扶天下的想法,绝不是突然间产生的,由此可知,他气度之宏深,志向之广大。最重要的是,刘景有实现志向的能力。

    霍氏兄弟再度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离席下拜道:“我兄弟虽不才,亦愿追随刘君左右,攘除祸乱,兴复汉室,万死不辞。”

    “善。”刘景抚掌而笑道。

    霍氏兄弟之后,刘景又分别接见了冯习、高翔等人,接下来两天时间,刘景几乎没有半刻清闲,马不停蹄会晤了数十人。

    当然,一般降将可没有魏延、霍氏兄弟、冯习、高翔等人的待遇,刘景大多时候安坐不动,如果没有发现对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寥寥数语就将人打发走了。

    …………

    桂阳郡,耒阳县。

    酃县地处湘、耒、承三水之间,尤其湘水为害最大,是以城外平地水深数丈。相比之下,耒阳形势要好上一些,但耒水同样溢过堤坝,淹没了一部分庄稼。

    八月的荆南,正值秋收之际,耒阳爆发水患后,桓彝亲自率领县中吏民,夜以继日抢收泡在水中的稻谷,以尽量挽回损失。

    在田间没日没夜忙碌的同时,桓彝心里忍不住为刘景感到担忧,众所众知,夯土城墙坚固无比,唯独惧怕雨浸水泡。

    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大雨,耒阳城墙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塌,更何况是受到围攻的酃县。

    一旦酃县城墙出现状况,发生崩塌,面对城外数万虎视眈眈的荆州大军,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桓彝为好友感到担忧时,酃县的捷报传来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除孝

    桓彝匆匆打开信笺,刘景那堂皇如宫室殿堂般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看着信上的内容,脸上写满了震惊之色,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才终于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以桓彝的沉稳性格,也忍不住内心激动,挥信大笑起来。

    桓彝的异常,不仅引得周围百姓频频侧目,同时也引起了远处功曹谷钧等县中众吏的注意。

    谷钧今年二十**岁,身高约七尺上下,黑面短髭,气质稳重。其出自于耒阳大族谷氏,从祖父谷永,汉灵帝建宁元年(168年),曾出任交州郁林太守。谷永在任时,以恩信招降十数万乌浒蛮人内附,并在郁林郡以西,一口气新设置了七个县。

    由此不难看出,南方诸郡人口的巨大水分,当然也包括长沙、零陵二郡,虽然它们巅峰期人口一度突破百万之众,但这里面包含了数十万的内附荆蛮。长沙水分可能相对要小一些,零陵水分就比较大了,以致出现了在籍人口,荆蛮远超汉人的情况。

    刘景入主零陵时,案查户籍,发现零陵在籍汉民仅五万余户,三十万口,一时哑口无言。

    谷钧及众吏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桓彝缘何大笑不止,纷纷放下手边的事,赶回桓彝的身边。

    未等谷钧等人开口相问,桓彝主动答道:“子衡,诸君,我刚刚接到刘仲达的书信,刘仲达于酃县城下尽歼十万北军,蒯越自刎、刘磐被斩,唯有蔡瑁见势不妙,驾船逃跑。经此一战,刘仲达收复长沙,指日可待。”

    众吏被这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震得呆立当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如果真如其所言,刘景何止是收复长沙,指日可待,整个荆南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桓彝和刘景乃是知己好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之前对桓彝多有抗拒的桂阳郡府,若得知刘景胜利的消息,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赶来耒阳,迎接桓彝上任。

    这也就难怪桓彝难掩欣喜,大笑失态了,此事不管于公于私,对他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而且于谷钧等桓彝亲近吏而言,同样有莫大好处,日后桓彝上任,肯定不会忘记昔日之辱,必尽罢郡中大吏,届时空缺出来的位置,自然当由他们来填补。

    “以一城之力,而败倾国之军,这是古之田单的功绩啊!刘零陵文冠楚国,德著一方,武亦绝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谷朗摇头叹服道。

    “刘零陵真乃神人也……”众吏争相附和,唯恐落后于人。更有人宣称:“田单据守的即墨,富庶繁华可与齐国都城临淄媲美,而刘零陵据守的酃县,只是楚之小城,其功更难于田单。”

    桓彝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两战孰难孰易且不论,至少在他心中,刘景的才能,乃过于田单。

    谷钧这时向桓彝提议道:“明廷,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桂阳郡府,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

    桓彝闻言收起脸上笑容,每每想到桂阳郡府那帮毫无远见的井底之蛙,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今形势逆转,他倒要看看,这帮蠢货该怎么收场。桓彝心里一阵冷笑,开口道:“子衡说得有道理,此事你去安排吧。”

    “诺。”谷钧躬身应道。

    …………

    几乎同一时间,暂避于耒阳的邓瑗也接到了刘景的书信,这一个月来,因担忧丈夫,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邓瑗如今已不再披麻戴孝,而是换了一身薄如蝉翼,轻如烟雾的素纱禅衣,乌黑浓密的秀发亦重新盘起,梳成坠马髻,上面插着精美的和田玉簪,南海珍珠,衬得本就冰肌玉骨,姿容姝丽的邓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没错,邓瑗已经结束守孝,她是前年七月开始为父亲守孝,至今年八月,正好二十五个月。

    古代守孝三年,实际只需二十五个月即可,因为二十四个月即两年,第二十五个月,便跨入了第三年。当然了,如果碰上闰月,可能要守二十六,乃至二十七个月。更有人坚持守满期年,即三十六个月,莫能统一。

    “少君,仲达真的胜了?”继母张氏难以置信地问道。她虽知自己的继子乃人中龙凤,世间少有,但传说北军可是有十万大军,这么轻易就赢了?她还以为这一战肯定会和临湘一样,打个一两年,才能彻底分出胜负。

    邓瑗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笑着点头道:“是,刘郎胜了,北军几乎覆灭。阿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返回酃县了,或许还有机会回到临湘。”

    说实话张氏对临湘并没有多少怀念,她最开心的日子,是在酃县时,一到逢年过节,携带礼物向她祝贺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几乎将家门踏平。她非常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因为这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搬来耒阳,桓彝因为和刘景乃是挚友,对她一向执子侄之礼,服侍甚周,但这里终究不比酃县。她现在迫切想要回到酃县。

    刘饶趾高气昂地叉腰道:“哈哈,我就知道阿兄肯定能赢。”

    刘和笑着拆穿她道:“真的吗?那为何我不止一次看到你躲在寝室偷偷哭泣。”

    刘饶白皙的脸颊霎时变得通红,不由恼道:“我才没哭。”

    刘和笑而不语,自从去年拜入桓彝门下,又入耒阳县寺为吏,他仿佛一夕间长大,不再像过去那般,整天和妹妹斗嘴。

    邓瑗看完书信,随手将它交给刘和,后者今年已经十六岁,或许在张氏眼中,他仍旧是一个未长大的孩子,但刘景和邓瑗早已不把他视作孺子,而是能够参与家庭决策的成员。

    刘和接过书信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刘饶凑在一旁一边看,一边道:“可惜大嫂带着虎头回零陵家乡了,她们听说此消息,应该会很快赶回来吧?”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来

    从酃县突围而出后,蔡瑁带着仅存的二三十艘船舰一路仓皇逃至衡山乡,与蒯祺会合,衡山乡距离酃县过近,蔡瑁不敢多做停留,第二天一早便火急火燎离开。

    随后经过数日马不停蹄的奔波,蔡瑁一行人终于逃回了临湘境内。

    临湘位于酃县下游,同样也遭到了洪水的波及,百姓忍不住叫苦不迭,临湘才结束兵祸不久,如今又遭遇洪水为患,似乎世间的倒霉事都让他们碰上了。

    哀叹不幸无济于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抢收被淹的庄稼。为此,临湘百姓几乎不分老幼,全家出动,一时间,湘水两岸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蔡瑁船队的出现,立时引起了临湘百姓的注意,那伤痕累累的船身,形容落魄的士卒,让临湘百姓隐约有一种熟悉感,翻开记忆,这不正是去年荆州水军大败而归时的模样么,莫非这次荆州军再次败于刘君之手?

    此时任凭临湘百姓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荆州军已然全军覆没,至多以为荆州水军小败或受挫,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心理。

    刘表当初派兵南下,为收荆南百姓之心,曾一再叮嘱蒯越、蔡瑁等大将,需严肃部伍,不得随意侵害荆南百姓。蒯越、蔡瑁等大将都尽力约束麾下士卒,但要完全杜绝,根本不现实。

    况且,自古以来,举兵征讨敌国,莫不因粮于敌,以战养战,荆州军自然也不例外。

    面对荆州军的巧取豪夺,临湘百姓可谓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所以但凡荆州军倒霉,都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船队缓缓驶入北津营坞,蔡瑁甫一上岸,便马上派人入临湘,邀请长沙太守韩玄前来商谈。

    韩玄是南阳郡人,之前担任荆州刺史部从事,今年初,荆州军攻陷临湘后,刘表立即任命韩玄为长沙太守,接管临湘。

    韩玄得知消息,隐隐有些不安,蔡瑁为何突然返回临湘?要知道,他可是荆州水军的统帅,根本不能轻易离开前线战场。

    韩玄忧心忡忡的赶到北津官署,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

    当蔡瑁亲口说出荆州军先为洪水所侵,后为刘景军所攻,几乎尽没,韩玄直愣愣看着蔡瑁,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后脑。

    他入主临湘才四个多月,太守之位还未坐热,就要失去了?

    也不怪韩玄内心如此悲观,当下临湘表面还算稳定,然而这与他本人关系不大,只是因为目前荆州军占有绝对优势,长沙豪杰智士,不得不暂时蛰伏。

    比如故长沙功曹桓阶,韩玄素知其大名,上任后多方探访,想要请他出山辅佐自己,可惜找了几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桓阶显然是在故意躲着他。

    如果荆州军的优势能够一直保持下去,韩玄的太守之位自是稳如泰山。可现在荆州军近乎全灭,消息一旦传开,那些一直躲在暗处觊觎的荆州豪杰智士,必定会蠢蠢欲动,搅风搅雨。

    日后的临湘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韩玄坐在上面,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见韩玄一脸惊惧,蒯祺声音嘶哑地道:“韩长沙,我军之败,乃是败于天灾,非战攻之失。眼下局势虽然于我们不利,但远没到危急存亡的地步。”

    蒯祺本是一名姿容出众,气质儒雅的青年士子,由于长途奔波,加上忧心叔父,现在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风度大减。

    见韩玄稍稍镇定下来,蒯祺问道:“韩长沙,不知现在临湘城中有多少可用之兵?”

    韩玄回答道:“两个营,两千人。”

    蒯祺微微点头道:“我和蔡军师麾下,尚有三千能战之士,以我们手中兵力,守住临湘不难。刘仲达此战虽胜,可其水步军不过万余人,能够用于攻打临湘的兵力只会更少。我们只要坚守旬月,援军必至,届时我等内外夹击,定可击败刘仲达。”

    韩玄面露苦笑,事情哪有蒯祺说的那么简单,刘景在临湘声望之高,丝毫不逊于张羡,其若挟大胜而来,怕是只要一露面,临湘城内就要烽火四起了。内忧外患下,别说坚守旬月,能守住十天八天都算他们福大命大。

    韩玄内心不看好蒯祺的计划,认为这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可没办法,他乃长沙太守,有守土之责,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哪怕蔡瑁、蒯祺都跑了,他也不能退缩半步,不然就算活下来,也会前途尽毁,备受责难,对韩玄来说,这远比死亡可怕。

    韩玄很快和蒯祺就守卫临湘达成一致,而蔡瑁则显得有些过于沉默寡言,他除了在韩玄到来时,向其解释荆州军覆没的经过,其余时间几乎少有开口。

    蒯祺扭头问蔡瑁道:“蔡军师,你是否和我一同入临湘?”

    蔡瑁想也不想摇头道:“我若离开,水军就没人统领了。”

    这当然是他的借口,而今荆州水军一共也就二三十条船舰,哪用得着他亲自统领,其族弟蔡和、蔡勋等人皆可胜任。

    说到底,还是蔡瑁不愿进入临湘,他认为一旦入城,自己便如同鱼游釜中,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而留在北津营坞,见势不妙,则随时可以乘船出逃。

    蒯祺、韩玄都看出了蔡瑁的笑心思,但后者也算有正当理由,二人也不好对他多加指责。接着三人又商量许久,最后蒯祺率领部众,跟随韩玄返回临湘。

    蔡瑁、蒯祺是日中时回到临湘,而当日傍晚,临湘以南湘水之上,忽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战舰,帆樯成林,蔽江而来。

    忙于田事,尚未归家的临湘百姓不禁站在沿岸好奇张望,开始还以为这是荆州军的舰队,直到有人认出那一艘艘高大若山的战舰上悬挂着零陵太守刘的旗帜。

    “零陵太守……”

    “刘……”

    “刘君就是零陵太守啊……”

    当临湘百姓认出眼前这支规模庞大的舰队乃是刘景的水军后,造成的轰动可想而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兵临

    湘水两岸的临湘百姓望着弘舸连舳,巨槛接舻,充塞整个江面的庞大舰队,再联想荆州水军归来时落魄狼狈的模样,立时坐实了大家先前的猜测,面对荆州军,刘景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去年刘景大破荆州水军,斩俘过万,其麾下舟舰乘胜追击,一度逼近临湘,可惜因为兵船数量有限,并没有对荆州军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不久便退走了。

    如今刘景水军再度出现在临湘,舳舻相接,兵船甚盛,这就不能不令临湘百姓浮想联翩。

    然而现实的离奇,远远超过临湘百姓的想象,当他们从刘景军的喊话中得知,南下的荆州大军已全被歼灭,欣喜若狂者有之,满心狐疑者亦有之。

    张羡集合荆南三郡之力,也只是抵挡了荆州军不到两年时间,最后仍不免落得身死城破的下场。刘景去年曾大破荆州水军不假,可要说全歼十万荆州大军,则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

    不过临湘百姓对此虽半信半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刘景必是获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先是一人、两人、三人……慢慢地,湘水两岸顿时沸腾起来,欢呼声连成一片,巨大的声浪不断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长沙郡府内,韩玄和蒯祺正在闭门商谈,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传来阵阵欢呼声,两人先是略显茫然地相视一眼,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立时面色大变,当即结束交谈,匆匆奔出房门。

    听到欢呼声的显然不止韩玄、蒯祺二人,主簿室、主记室等门下吏皆出门张望,议论纷纷。

    韩玄招来一名门下小吏,急问道:“外面因何欢呼?”

    门下小吏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回明府君,欢呼来自城外,下吏、下吏也不知原因。”

    韩玄心下甚是烦躁,厉声道:“既然不知,那你还愣在这做什么?还不速速去打探清楚。”

    “诺。”门下小吏平白挨了一通训斥,只能自认倒霉,诚惶诚恐的领命退下。

    主簿室、主记室等门下吏见韩玄脸色阴沉,心情不佳,未免受鱼池之殃,不敢继续留在外面看热闹,纷纷返回塾室。

    韩玄忧心忡忡的对蒯祺道:“蒯掾,你说会不会是刘景军杀来了?”蒯祺的正式职位是镇南将军府掾,是以韩玄称其蒯掾。

    蒯祺一脸惊疑地道:“刘景军应该不会这么快到来才对。”

    “那城外这欢呼声该如何解释?”面对韩玄的疑问,蒯祺无言以对,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而又压抑。

    两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备受煎熬,许久之后,门下小吏终于姗姗归来,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两名韩玄的麾下司马。

    这时就是白痴也知道事情不妙,韩玄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两名司马神情略显慌乱,其中一人抱拳回道:“明府君,湘水之上出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水军,正向着临湘逼近而来。”

    韩玄听得心下一凉,又气又急的质问蒯祺道:“蒯掾,你和蔡军师不是说,刘景军最快也要两三天后才会到来吗?!”

    “刘景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蒯祺脸色惨白的呢喃道。

    荆州军营地虽为洪水所没,但鉴于荆州军还有一座新营垒,他和蔡瑁曾推算过,刘景军要想彻底解决荆州军,从而抽身北上,至少至少也要两三天时间。

    他们也是按照这个时间计划部署,刘景军突然杀至,完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比如,韩玄麾下的两千营兵,有多达五六百的长沙本地人,关键时刻,这些人根本不可靠,原本韩玄的打算是在明天之前或将他们关押起来,或将他们调离临湘,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此时欢呼声已蔓延入临湘城中,变得越发清晰。长沙郡府诸曹吏全都自发的向便坐而来,门下诸吏也都重新走出房门,转眼韩玄、蒯祺面前就聚集了一两百人,一时间冠带如云,张袂成阴,直将便坐门外堵得水泄不通。

    不知是不是韩玄的错觉,他发现郡吏看他的眼神隐隐发生了变化,不再像过去那般敬畏。

    韩玄心里悚然一惊,如今乃是非常时期,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他先是含糊其辞的说道有敌来犯,继而委任主簿代理长沙府事,并让一名司马率兵入住郡府,接管府门、粮仓、武库、监狱等处,交代完事情后,韩玄不敢再做停留,和蒯祺火速离开。

    韩玄身影一经消失于眼前,长沙众吏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一个人——刘景。

    “成掾君,你对此怎么看?”一旁有人问成绩道。

    “此非我等所能参与,安心等待结果就是。”成绩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随后自顾自离去。

    成绩步履沉稳地向着贼曹走去,他当然不会安心等待结果,这可能是他人生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抓住。

    王彊站在楼船的爵室中,遥远伫立于湘水河畔的临湘城。

    他原本落后蔡瑁一天时间,为了尽量缩短双方的差距,他大幅延长航行时间,不到深夜绝不停航,为此损毁大船十数艘。正是这种不计代价的做法,才使舰队得以和蔡瑁同一天到达临湘。

    对此,王彊认为之前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毕竟,每晚到一刻,都会增加一分变数,若是晚到一天,夺取临湘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在王彊的授予下,水军舰队一路长驱直入,直抵临湘城下,在临湘内外数以万计的目光注视下,三口硕大的棺木被送上东岸,并运往临湘城下。

    就在众人不解其意时,刘景军将士直接解开了谜题,这三口棺木,分别存放着蒯祺、刘磐的尸首,最后一口,则是特意为蔡瑁准备的空棺。

    此言一出,临湘内外,无不哗然。

    站在城头的蒯祺不禁倒退两步,若非韩玄搀扶,险些摔倒。虽然他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可是听闻叔父蒯越已死,仍有些接受不了事实。

第三百章 召集

    “大人……”

    蒯祺脸色惨白的望着停放在城下的蒯越棺木,不禁倒退两步,若不是两旁亲信眼疾手快,及时将他扶住,险些摔倒地上。

    他幼年失怙,从小就被蒯越养在身边,两人虽为叔侄,实与父子无异。蔡瑁曾说过蒯越身负重伤,性命堪忧,但蒯祺心里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而今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一时难以自持,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

    “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韩玄心急如焚,长吁短叹道。只要看看城墙上垂头丧气的将士就知道了,刘景送还蒯越、刘磐的尸首,不仅彰显了自己的仁义,更严重打击了己方的士气。

    偏偏这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阳谋,容不得他拒绝。

    韩玄本就因刘景军突然杀到,己方未及部署而方寸大乱,如今眼见蒯越、刘磐的棺椁引发临湘内外骚动,这时候便是田单复生,恐怕也很难守住临湘。

    负责搬运棺椁的刘景军士卒皆是王彊精挑细选,个个嗓门奇大,声音洪亮,他们完成任务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城下,冲临湘城内高喊南下的北军已经全军覆没,鼓动临湘吏士百姓反正,驱逐北军,迎接刘景。

    如果放任他们继续胡言乱语,临湘说不定就要不战而降了。蒯祺、韩玄暂时忍下悲伤、慌乱,派兵出城驱逐刘景军士卒,并将蒯越、刘磐的棺椁搬入城中。

    至于蔡瑁的空棺,虽说蔡瑁肯定不会接受这份礼物,可也不好弃于城外不管,便一并收了。

    棺木一经入城,蒯祺立刻脚步踉跄着冲下城墙,扑到写有蒯越名讳的棺椁上,命人打开棺盖,果然见到叔父面容安详、衣冠整齐的平躺在棺中,其喉咙有一道伤痕,已被人用线缝合,与刘景军宣称的自刎而死相吻合。

    蒯祺心中哀痛的同时,亦对刘景生出一抹感激之情,需知身为敌人,刘景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他身为人子,若不心存感激,与禽兽何异?

    不过感激归感激,这并不影响他心中对刘景的恨意,《春秋》之义:“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为叔父报仇雪恨。

    另一边,韩玄也开棺确认了刘磐的尸首,看着后者头颅齐颈而断,面多创伤,死相凄惨,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

    蔡瑁站在北津城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远处的刘景舰队,面色阴沉得几乎快要滴出水来。

    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想通,为什么刘景水军会来得如此之快,竟与他们同日到达临湘,前后只相差三个时辰,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需知荆州军可是有数万之众,即使为洪水所淹,逃入新营垒抵抗数日,也绝非不可能之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荆州军将士不做抵抗,束手就擒,刘景军一个一个抓,也要抓一天吧?也就是说,双方至少有一天的时间差,可结果却是,双方仅相差三个时辰,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大兄……”头戴兜鍪,身披襦铠的蔡勋大步来到蔡瑁的身后,轻声说道:“刚刚赤马回报,临湘城外的敌舰只有百余艘,这说明刘景并未派来全部水军。”

    蔡瑁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斜睨了蔡勋一眼,心道:“这还用你说?我眼睛又没瞎。”他现今麾下只有二三十条战船,仅眼前的敌舰,就已是他们的四五倍。所以,刘景有没有派来全部水军,对他们来说根本没区别。

    见蔡勋犹豫着不肯退下,蔡瑁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蔡勋咬牙道:“大兄,而今敌人兵临城下,临湘内外动摇,士民皆怀贰心,此诚危急之时,我等不能不早做准备。”

    蔡瑁自然知道他说的意思,这也是他内心的想法。不是他贪生怕死,不想守临湘,但凡有半点希望,他也愿意一试。可惜,现在真的是毫无希望可言,继续留在临湘,只有死路一条。

    蔡瑁遥望了临湘一眼,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韩玄、蒯祺,大家各安天命吧!他摇头叹道:“你去准备吧。”

    蔡勋神情一缓,应诺退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

    在此期间,刘景军并没有急于登陆,对临湘发动进攻。而临湘城中虽然早已是暗流汹涌,但至少表面还是一派祥和。当然,双方心里都非常清楚,这种虚假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临湘昏黑空旷的南郊,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道道火光,而且火光越来越多,最终连成一线,形成一条条炫目的火龙。

    韩玄、蒯祺接到士卒传回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南侧城墙查看,二人望着城外灿烂若星的火光,目测至少也有四五千人。

    韩玄、蒯祺不由面面相觑,这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更让两人心凉的还在后面,不久之后,临湘东郊、北郊也相继出现了大量的火光,唯有城西,因紧邻湘水,暂未出现异常。

    “蒯掾,我们被刘景军包围了……”韩玄急得满头大汗。

    蒯祺目光死死盯着城外火光下的人影,半晌摇头道:“不对,韩长沙,你且仔细看,这些人衣甲、武器班杂不一,排列也远谈不上严谨,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当是临湘大姓豪族部曲,受到刘景军蛊惑,前来生事。”

    韩玄并没有因此而放心,长叹道:“就算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也有万余人,刘景军此番前来,兵亦不下万人。而你我兵力相加,也不过才三千人……”

    蒯祺无言以对,其实事到如今,两人心里跟明镜一般,临湘已不可守,只是或碍于士节,或碍于责任,不得不留下。

    毕竟,战败撤退和不战而逃可完全是两码事,如果一矢不发就弃城而逃,即便刘表为人宽厚,也绝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区兄不愧是长沙数一数二的豪杰,一夕之间,聚拢万众,着实令人佩服。”王彊负手站在甲板上,对登上楼船的区雄道。他脸上明明是在笑,可在摇曳的火光下,却显得格外阴森。

    区雄抚髭而笑道:“我区雄哪有这样的本事,这都是借助了刘君的威名。”

    蒯祺猜测一点没错,城外手持火把的人,皆是区雄召集而来的临湘大姓豪族部曲。事实上刘景舰队一入临湘境内,区雄就带着族弟区胜、妻弟宋麟及亲信,下船上岸,走陆路秘密返家。

    区氏族地位于临湘以南十二里,由于区氏将自己绑在了张羡的战车上,荆州南北大战爆发后,一部分区氏族人追随张羡左右,另一部分则散居四处。

    压错宝令区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幸随着区雄投靠北方,区氏才算稍稍恢复一些元气。

    然而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区氏家大业大,又是武质家族,其实力在临湘众多大姓豪族中仍然首屈一指。

    区雄并没有费多少口舌,就说服了族中各显支,如今刘景成为荆南之主,几乎已成定局,连区雄都能放下昔日仇怨,归顺刘景,他们就更没有顾虑了。

    随后区雄开始派人联络临湘大姓豪族,如黄氏、龚氏、周氏、华氏、陈氏等,共同举事。

    同时,区雄又让妻弟宋麟潜入临湘,联络城中的本族宋氏,以及朱氏、张氏、桓氏等。

    宋麟自知自己名望有限,难以有效整合临湘城中各方势力,是以他连自己家也不回,径直前往临湘西北的全里。

    全里乃是桓氏一族居地,宋麟此番前来,自然是找桓阶。也只有身为长沙士人领袖的桓阶,才能将临湘城中各方势力拧成一股绳,给予荆州军致命一击。

    桓氏族人大部分已随桓彝南下耒阳,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残,他们对宋麟表现得极为警惕。毕竟从荆州刺史部到长沙郡府,都在通缉桓阶,任凭宋麟说破嘴,也不肯道出桓阶的下落,直到城外欢呼不断,证明宋麟所言不假,才同意带他去见桓阶。

第三百零一章 城破

    桓阶自知自己树大招风,不敢躲在家族居地,以免连累族人,而今暂避于友人家中,外间知道他下落的,不超过三个人,宋麟是第四人。

    在桓氏族人的带领下,宋麟顺利来到桓阶的藏身之处。

    桓阶正站在友人家后庭一座四方高楼中,举目远眺,观察城中形势。其头戴白色缣巾,褒衣博带,面颊多髯须,弘雅而有气度。当他得知宋麟是代表刘景而来,不禁大喜过望,不顾双方身份差距,与之同席而坐。

    宋麟一脸受宠若惊,他虽是临湘大姓宋氏子弟,可这个身份对桓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德行及才华出众者,才能受到他的特别看重。宋麟知道自己是因为代表刘景,才有如此待遇,仍感到万分荣幸,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期间桓阶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只是偶然问上一两句,等到宋麟讲完,桓阶不由陷入沉默。

    当年他承蒙孙坚看重,弱冠即被委以功曹之任,即使除去曾入京师雒阳为尚书郎,以及遭逢父丧,为父守孝三年,其担任长沙功曹的时间,犹在十年以上。

    功曹乃“郡府众吏之率”,为郡府“简贤选能”是其职责,这么多年来,桓阶所见才俊不知凡几,却无一人可与刘景比肩,甚至连他本人,亦难望其项背。

    刘景当年不及弱冠便出走临湘,南下酃县,割据百里之地,经营不过三载余,在张羡病死,临湘陷落之际,于酃县城下全歼荆州举国之兵,令刘表十年生聚,一统荆楚的愿望彻底落空。

    不可否认其中有天时相助,但桓阶认为更重要的却是人谋。

    刘景神智天授,机鉴先识,计虑如神,这样的人,以一县之地尚能纵横湘、衡无敌,蒯越、蔡瑁等荆楚豪杰,非死即逃。若让其据有荆南四郡,刘表怕是立刻就要惶惶不可终日了。刘表未来需要考虑的,将不再是夺取荆南,而是该如何保住荆北基业。

    良久,桓阶开口说道:“自临湘城破,我等不愿委身北方,唯有暂时隐伏。而今刘零陵继府君之遗志,摧逆节于湘耒,追亡逐北,至于临湘,我等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期盼今日,自当竭尽所能,力助刘零陵收复临湘。”

    “桓君乃我长沙之望,登高一呼,临湘士民,必为景从。”宋麟喜道:“有桓君相助,我等收复临湘,可谓易如反掌。”

    宋麟这话虽有恭维的成分,但桓阶也确实有这样的巨大影响力,他执掌长沙郡朝十载,提拔过的人数不胜数。毫不夸张的说,他在临湘士民中的威望之高,足以与张羡比肩。这也是刘表、韩玄迫切想要招揽他的原因。

    桓阶抚须而笑道:“足下这番话不免恭维过甚,不敢当。”旋即又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便联络城中的忠义之士。”

    宋麟亦起身道:“城中诸大姓,就由在下奔走吧。”

    桓阶点头称好,两人将此地定为联络地点,便各自离去。

    桓阶首先返回全里,这是他时隔近半年,首次回到家族,仅仅只是戴了一顶斗笠作为掩饰。

    换做以前,他自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不过如今刘景军兵临城下,他心中自然没了顾忌。

    不久后,他指派族中昆弟子侄,外出联络各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临湘城中各方势力不断汇聚到桓阶麾下,他凭借自己无人能及的威望,将城中诸多势力捏合成一个整体。

    当贼曹成绩率领百余吏士、门客加入,令桓阶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终于突破两千大关。

    夜幕降临之时,桓阶配合城外的刘景军及区雄率领的临湘大姓豪族联军,在城中发动举事。

    桓阶自知己方人数看似不少,实则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正面作战,绝非衣甲齐备,武器精良的荆州军对手。

    因此,桓阶让成绩、宋麟等人在城中四处流窜、放火,引发全城动乱,吸引荆州军的注意,他则带人伺机夺取临湘的几座城门,只要有一处得手,放刘景军入城,此战便再无悬念。

    桓阶等人的计划远谈不上有多严密,不过荆州军本就不得临湘士民欢心,当前又颓势难挽,败局已定,自然是人心向背,因此,韩玄始终被蒙在鼓里,直到城中大乱,才后知后觉。

    眼见城中火光处处,喊杀冲天,韩玄一时间忧急如焚,如果不能尽快扑灭这场叛乱,临湘怕是连一晚上都挺不过,其紧急调兵遣将,前往各处镇压叛乱。

    只是“叛军”根本不与荆州军交战,他们利用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不断变换位置,四处放火,完全牵着荆州军的鼻子走。

    当韩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中过半兵力投入到镇压叛乱的行动中,不仅没能有效遏制叛乱,局势反而越发败坏。

    随后郡府失陷于贼手的消息传来,令韩玄彻底死心,心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勇气,也失去了,扭头对身旁的蒯祺道:“蒯掾,如今临湘外有强敌,内有叛乱,已经守不住了,不如我们暂时退往北津城,与蔡军师会合。”

    蒯祺虽知临湘难守,可没想到连一天都守不住,心中不由唏嘘不已,正要开口回话,城北忽然传来震天般的欢呼声,顷刻间,欢呼声便传遍城中各个角落。

    韩玄、蒯祺知道北城门已失,当即率领士众撤往西城墙,准备经由西门,北上与蔡瑁会合。

    然而他们刚刚抵达西城墙,便看到了令他们绝望的一幕:蔡瑁竟然抛弃他们,独自逃跑了。

    王彊、刘祝虽然更看重临湘,但也没有忽视蔡瑁这位荆州水军主帅,事先已分兵封锁北津营坞。只是两人此番北上,兵船本就不多,能够用于封锁水道的兵船就更少了,不说漏洞百出,却也绝对谈不上严密。

    蔡瑁趁着临湘大乱,借着夜色掩护,率领麾下船舰一窝蜂冲出北津营坞,一路冲破刘景军舰队的封锁,消失于夜幕中。

第三百零二章 富贵还乡

    眼见蔡瑁抛弃他们,独自逃跑,气得韩玄风度尽失,破口大骂道:“蔡瑁,你这死卒!枉你平素自诩豪杰,如今竟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情来!我若回到襄阳,必与你势不两立!”也不怪韩玄如此气愤,蔡瑁这一逃,等于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归路。

    他们虽然可以走陆路北归,但要知道,临湘同样遭到了洪水的波及,湘水沿岸多有积水,道路泥泞不堪,根本不适合逃亡。

    是以走陆路完全是死路一条,即便他们突破了刘景军的围追堵截也没用,以他们徒步的速度,一日行二三十里,已是极限了。而刘景军乘船顺流而行,一日可达百里,轻松就能追上他们。

    韩玄一番破口大骂,犹未解气,继续说道:“我军之败,便是始于蔡瑁,将军谕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宽赦其罪,希望他能知耻后勇,戴罪立功。可惜蔡瑁辜负了将军的一片苦心,面对刘景,几度丧师亡奔。将军当初若是狠下心来重惩之,更换良将统帅水军,何至于有今日之败?”韩玄心中恨蔡瑁入骨,直接把战败的责任推卸到蔡瑁身上。

    蒯祺亦是气得脸色铁青,长叹一声道:“蔡军师这样的做法,实在令人感到寒心。”不过这也并未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前蔡瑁不肯入临湘,不就是存着形势不利,便夺路而逃的心思吗。

    这时,韩玄发觉左右军士逐渐离散,心下不由凄凉,忍不住对蒯祺叹道:“太守乃是国家的剖符大臣,负有守土之责,如今丧城失地,已是羞愧难当,断不能投降敌人,失却忠信,沦为世人笑柄。我欲徒步北归,告罪于将军,蒯掾心中是何打算?”

    蒯祺语气无比坚定地回道:“在下亦不愿向敌人卑躬屈膝,自然是与韩长沙同舟共济。”

    “善。”

    如今韩玄、蒯祺麾下士卒已经离去大半,仅剩二百余人,两人带着余众,推着载有蒯越、刘磐棺椁的马车,出城向北而逃。

    在出发前,韩玄、蒯祺就预料到了此行的难度,可现实却比他们想象要难上十倍、百倍……

    队伍行出不过数里,道路的艰难,加上敌人的围堵,令士卒苦不堪言,没过多久,便几乎逃散一空,韩玄、蒯祺身边唯余二三十名亲信,始终不离不弃。

    “蒯掾,看来我们逃不掉了……”韩玄苦笑着对蒯祺道。两人皆是士族出身,平日最重风仪,如今却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蒯祺默然,奋力推车前行。

    很快,他们在临湘北郊,浏水河边,被刘景军及临湘大姓豪族联军堵个正着,皆沦为俘虏。

    …………

    王彊、刘祝在众多甲士及临湘大姓豪族联军的拥簇下,向着临湘行去,王彊有些感慨地道:“昔年项籍曾说过:‘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文绣,你想过我们有一日会以这样的身份回到临湘吗?”

    “没有。”刘祝缓缓摇了摇头。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跟随刘景,衣锦还乡,却从未妄想过有今日。五年前,他只是临湘城内一个一文不名的小偷,五年后,整个临湘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王彊望着城门大开,喧嚣无比的临湘,轻笑道:“我也没有。”潘钦想必也没有吧?

    他刚才特意向人打探过,得知潘钦并没有和“妹夫”张怿共存亡,早在荆州军南下前,他便带着全家跑了。直到今年一切尘埃落定后,才重新回到临湘。

    “真期待和他再次相见……”念及于此,王彊深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一天,他可是等了足足四年之久。

    说话间,两人抵达临湘南郭门外,发现桓阶、成绩正率领临湘数十吏民迎于城下。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成绩等人也就罢了,桓阶可是长沙之望,连刘景都对其尊敬有加,他们可不敢在桓阶面前摆谱。两人当即收敛起骄矜之色,加快脚步行至桓阶面前,肃拜道:“我等何德何能,敢叫桓君屈尊相迎。”

    桓阶抚须长笑道:“诸君这是何言?诸君兴义兵、讨逆贼、复临湘,救长沙百姓于水火之中,我等岂能不箪食壶浆以迎?”

    桓阶只认识刘祝这个昔日刘景身边的亲信,和王彊却是首次见面,不过他之前已经从宋麟那里得知了两人的情况,他们乃是刘景麾下仅次于刘宗的水军大将,屡败荆州水军,这次更是令蔡瑁几乎全军覆没,亡命而逃。

    不止于此,据宋麟说,刘景军之所以能够一战全歼荆州军,王彊堪称居功至伟,此次奔袭临湘,也是出自于他的建议。

    桓阶看着王彊、刘祝二人,一时间不免感慨万千,王彊昔为商贾,刘祝少为偷盗,他们本是卑微之人,未来注定难有成就,不想却被刘景慧眼识珠,拔于风尘之中,一跃成为楚之良将。

    桓阶担任长沙功曹十载,提拔了无数年轻才俊,自认颇有相士之能,识人之鉴,可与刘景一比,逊之远矣,有若天地之差。

    王彊、刘祝道:“我等仅是奉刘君之命行事,不敢居功。”

    “诸君不必过于谦虚,”桓阶笑着摆了摆手,接着为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身边众人,最后侧身让出道路,邀请二人入城。

    “请。”

    “请。”

    王彊、刘祝在桓阶的陪同下,穿过南郭门,进入城中。

    先前为吸引荆州军的注意,桓阶命人在城中四处放火,虽然成功达到了目的,可也造成了不小的隐患。

    临湘城破后,桓阶第一时间组织人手灭火,可惜放火容易,灭火难,大火一起,延烧四周,想要彻底扑灭,谈何容易?

    临湘乃是刘景日后的根基,绝不容有失,王彊、刘祝想也不想便尽遣麾下士卒,前去灭火。

    经过数以万计的人,一整夜坚持不懈的努力,次日天明之际,大火终于被完全扑灭。事后经过统计,被焚毁的房屋足有数百间之多,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第三百零三章 复仇

    从临湘城破的那一刻起,潘钦就陷入到极度的惊恐与不安中。

    当初荆州军跨江而来,他意识到张羡、张怿父子根本无力对抗北方,果断举家逃离临湘。

    不过潘钦并没有远走他乡,而是暂时避于浏阳别业,等到荆州军将临湘团团围困,他才重新露面,继续以放贷收息为业。

    由于要“供养”数万荆州军,临湘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越来越多的人迫于生存压力,尝试依靠借贷渡过难关,结果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作为临湘最大的子钱家之一,潘钦联合其他同行,借机大发战争财,并屡屡提高利息,短短两年时间可谓赚得盆满钵满。

    今年春夏之际,纷纷扰扰了近两年的临湘,终于尘埃落定,他便带着家人重返临湘。

    不久前,他自感缺少靠山,难以保住财富,再次故技重施,将最小的妹妹送给韩玄做小妻,成功将自己变成韩玄的姻亲。

    正当他春风得意之时,刘景军忽然大败荆州军,杀回临湘。

    潘钦早年曾与刘景发生不快,与王彊更是仇怨颇深,一旦落到他们的手里,定然难逃一死。

    无奈刘景军来的实在太快了,根本就没给他留有出逃的时间。

    潘钦绝无坐以待毙之念,本打算趁着城中混乱,带着家人转移他处躲藏,但他很快就发现,其宅邸前后皆有甲士严密监视,所有的出逃之路全被封死了。

    潘钦自知自己这次在劫难逃,将自己关在寝室,想要自杀,自己却下不了手,在焦虑、恐惧、绝望、憎恨中度过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王彊在众多甲士的拥簇下,踏入潘钦的宅邸。

    潘钦的门客、家奴足有三四十人,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皆老老实实伏跪于大门两侧。

    王彊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人道:“你,抬起头来。”

    这人听到他的话,身体立时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不仅没有抬起头,反而将脸孔埋得更深了,直恨不得塞入地缝中。

    王彊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刷的抽出腰间长刀,说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抬起头来。”

    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人只好颤颤巍巍扬起脸。

    王彊一看其面孔,果然就是当初潘钦手下的六名打手之一,当初他被堵在长乐居外,直被打得头破血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彊将长刀搭在他的右肩上,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小人、小人……王君饶命、王君饶命……”打手不禁涕泗横流,不停磕头求饶。

    “哈哈哈哈……”

    王彊仰天大笑不止,随后轮起手中之刀,一刀斩下对方的头颅,鲜血霎时间喷得到处都是。

    潘钦闻讯赶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时骇得肝胆俱裂,手足俱软,险些栽倒地上。他以放贷为业,手中人命也不算少,可哪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

    王彊扭头看着满头花白,憔悴不堪的潘钦,他之所以拖到清晨才来,就是想要让潘钦尝尽痛苦煎熬,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王彊甩了甩刀上血迹,出言调侃道:“潘钦,你怎么才来?这可不是主人应有的待客之道。”

    潘钦来到王彊面前,跪地叩首道:“小人自知罪无可恕,任凭王君千刀万剐,只是老母已年过七旬,下有襁褓婴孩,希望王君能够放过小人一家老小。”

    王彊心中毫无怜悯之意,冷笑道:“你觉得可能吗?”

    察觉王彊似有赶尽杀绝,覆灭满门之念,潘钦不由心急如焚,忙道:“小人、小人愿献出全部家财,以换家人活命……”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王彊一时间笑得前仰后合,他杀光潘钦全家,其家财自然就变成他的了,何须对方进献?

    潘钦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之情,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直磕得头破血流。“望王君开恩,饶恕小人全家……”

    王彊此刻就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看着潘钦表演,不过很快他便感到厌烦了,对左右下令道:“将此宅邸内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带到这里来。”

    “诺。”士卒闻言无不大喜,争先恐后冲入潘家后庭。他们大多都是临湘本地人,过去常常听说子钱家潘钦以放贷为业,家资巨万,富甲长沙,少有人及。

    他们入室抓人之余,随便取一些东西,或许就能发一笔不小的横财,他们心中岂能不喜?

    不一刻,在一片哭喊声中,潘钦全家老小,连同婢女,总计三十余人,皆被士卒带至前庭。

    潘钦见老母受到惊吓,垂泪不止,急忙膝行至老母身边,满脸悲切地问王彊道:“王君,你难道真要灭我潘氏满门吗?”

    王彊心坚似铁,不为所动,冷笑道:“你潘钦这多年来放贷收息,巧取豪夺,被你逼得卖儿鬻女,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怎么?就许你对别人灭家散族,不许别人这么对付你吗?”

    潘钦几度张口,却无言以对,因为王彊说的话一点没错。

    “子健……”

    就在王彊准备下令屠灭潘氏满门之际,刘祝匆匆赶到。

    王彊回身看着快步向自己走来的刘祝,面有不豫道:“文绣,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不插手此事,何以言而无信?”

    刘祝苦笑道:“我心里始终有些不放心,这才忍不住过来看看,结果证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之前你一再向我保证,只杀潘钦一人,绝不伤及无辜……”

    王彊冷哼道:“大丈夫报仇,自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刘祝摇头道:“你杀潘钦报仇,我不阻你,灭潘氏满门,绝对不行。”

    王彊脸色阴沉如水,道:“我若执意这么做,又待如何?”

    “你说呢?”刘祝凤眼大张,直刺向王彊。他绝不容许有人伤害刘景的利益,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多年的好友也不例外。

    半晌,王彊展颜笑道:“好,就依文绣你的心意,只杀潘钦一人。”

第三百零四章 北上

    王彊之所以妥协,是因为潘家对他来说就是一块俎上之肉,任由宰割,自己完全可以“秋后算账”,不必急于一时,着实没必要为此和刘祝发生冲突。

    见王彊做出让步,刘祝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想和王彊发生冲突,只是为了维护刘景的名声,唯有硬着头皮站出来。

    同样松一口气的,还有潘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他们对着刘祝连连叩首,感谢其活命之恩。当然,也没忘谢王彊不杀之恩。

    潘钦借高息逼死贷者,迫人妻女的事情,不知犯下多少,绝对是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不过人都有两面性,他固然恶行累累,却是一个孝子,临死之前,不忘向老母叩首作别,其言行真情流露,令任动容。

    最终,潘钦以及四名打手,皆被王彊亲手所斩。本来还有一人,然而此人在去年就已经因病去世了,让王彊欲杀而不能。

    潘钦先前曾言,愿以全部家财换取家人活命的机会,王彊、刘祝自然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潘钦号称“家资巨万,富甲长沙”,倒也并非虚传,王彊、刘祝派出麾下数百名士卒,收缴潘家资产,经过初步统计,金、银、钱、布等,折钱高达三千万左右,另有米八千余斛。

    而这,还不到其总资产的一半,潘钦是以放贷收息为业的子钱家,外面有大量的借债,如果全部收回,加上田产、别业等,身家至少在八千万以上。

    王彊、刘祝对潘钦的财富之巨,暗暗咋舌不已,两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当年两人随刘景诛灭龚氏及平阳、钟水二乡十姓,收获也就大体如此而已。由此可知潘钦的财富是多么的惊人。

    对于田产、别业等不动产,王彊毫不客气,直接和刘祝私分了,两人执掌刘景舰队多年,贩货南北,也积累了一些身家,却并未大肆购买田地。如今两人从“无产者”一跃成为拥有良田数千亩,别业十余处的大地主。

    随后两人又各取钱两百万,布千匹,剩下的财物,则全部封存起来,留待刘景日后接收。

    从潘氏宅邸出来时,已近中午,王彊对刘祝道:“文绣,我们目下虽成功收复临湘,可长沙北部罗县、益阳、下隽、汉昌四县,仍在敌人手中。当前北军尽没,四县空虚,蔡瑁则已沦为丧家之犬,不足为虑,此时率兵北上,四县吏民必杀长吏以应,轻而易举便可收复整个北方。”

    刘祝皱起眉道:“眼下临湘新定,需要有人坐镇于此,你我谁留守临湘,谁率兵北上?”

    “我留守临湘,你率兵北上。”王彊明显对此早有考虑,十分痛快地说道。

    从提醒防范洪水,再到献策奔袭临湘,他的功劳之大,莫说众将无人能及,就连水军主帅刘宗都有些压不住他了。这时候如果不知收敛,继续“抢功”,必定会引起众将的反感。因此王彊主动提出留守临湘,将收复长沙北方诸县的功劳让给刘祝。

    刘祝显然也了解王彊的情况,没有谦让,点头道:“行,我这便集结兵船北上,我走之后,临湘就交给你了,遇到事情多与桓君沟通,切不可独断专行。”

    王彊勇鸷有智谋,论领兵打仗,刘祝未必是其对手,但说到为人处世,王彊比他就差远了。

    “我知道了。”王彊微微颔首道。“文绣,一路小心。”

    日昳时分,刘祝于北津集结上百艘战舰,在刘祝、桓阶等人的目送下,扬帆北上。

    刘祝用兵与王彊风格截然不同,王彊胆略惊人,好出奇谋,敢于冒险,若是换成他领兵北上,定然忽略罗县、益阳、汉昌等处,长驱直入,直扑长江南岸的巴丘。

    一经拿下巴丘,封锁江口,再掉头对付长沙北部四县,立时就会变成“关门打狗”的局面。

    当然了,这种激进的策略,收益大,风险也大,一个不好,便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刘祝用兵素来稳重,他采取的是步步为营的策略,稳扎稳扎,一路横推。罗县是挡在他面前的第一道难关,在城中吏民的配合下,刘祝短短数日即收复罗县,随即分兵略定益阳、汉昌,下隽豪杰亦杀县长、县丞响应。

    不过刘祝平定诸县,到底还是花费了一些时间,蔡瑁稍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并紧急从北岸的南郡调来一批兵船。

    是以当刘祝率舰队抵达巴丘,试图清除北军在长沙的最后一处立足之地,立刻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在慌乱撤退之际,遭到蔡瑁的突袭,损失十余艘大舰。

    此番失利,令刘祝如梦方醒,心知凭借自己目前的实力绝难收复巴丘,只好暂时退回罗县,再从长计议。

    刘祝攻略长沙北方诸县之时,远在酃县的刘景,经过数日的苦苦等待,终于收到了克复临湘的消息,不禁大喜过望。

    对于此次行动,刘景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但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计划,自从王彊、刘祝、区雄率兵北上,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刘景此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临湘,主持大局,因此只能暂时放弃迎接耒阳的妻儿、母弟,留刘宗、严肃镇守酃县,他则率领数十艘兵船火速北上。

    虽然归心似箭,可途经衡山乡时,刘景仍召单日磾相见,两人坐在楼船爵室中,边饮边聊。

    青衣绳履,耳带大金环的单日磾举杯笑道:“荆州军举兵十万,大有一口吞下湘、衡之心,我还以为这必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岂料仅仅一个月就结束了。刘君真乃神人也!”

    在这一个月中,他数次率兵袭击湘水上的荆州军辎重船,而最大的战绩无疑是在山谷诱伏衡山乡的荆州军,一战斩首千余级,带兵校尉都被他亲手射杀。

    本来他准备多立战功,以在刘景面前显能,不想荆州军竟如此不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第三百零三章 内附

    “若兴兵不是以礼义为根本,即使能够得逞一时,也绝难长久。刘表不顾国家危难,只顾个人私利,妄自兴兵荆南,失败是迟早的事。”刘景笑着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这场大洪水,北军亦不致败得如此之快。”

    单日磾道:“‘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顺,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也。’这场大洪水,如同天罚一般,将北军一扫而空,这不正说明刘君乃是上天所佑之人吗。”

    看到单日磾在自己面前引经据典,刘景心里颇觉有趣,他麾下众将,有单日磾这个文化水平的,估计一只手都凑不出。

    “如今北军尽没,临湘业已收复,将北军残余彻底逐出长沙,只剩下时间的问题。”刘景感慨道:“长江以南,皆入我囊中,总算能稍稍施展拳脚了。”

    单日磾道:“刘君心怀大志,昔日势小,不足以伸张,如今据有荆南,自当展志雄飞。”

    刘景微微颔首,问道:“翁叔,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单日磾自然知道刘景话中的意思,以前荆南局势不明,刘景势力也比较弱小,单日磾即便想要带领衡山部众归之,刘景也没能力接收。因此一直以来,单日磾算是一个较为独立的势力。

    现在就不一样了,刘景据有荆南,几乎成为定局,其势力横跨数郡,地方千里,户口百万,毫无疑问已是一方诸侯了。

    而单日磾,从他改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乃是一个有雄心抱负的人,在衡山称王称霸实非他所愿,效仿金日磾,以蛮夷之身,立不世之功,才是他的理想。

    刘景,就是他的汉武帝,因此单日磾毫不犹豫地回道:“我这条命乃是刘君所救,我能有今日的成就,也皆是拜刘君所赐。如刘君不弃,我愿率数万衡山部民,归于刘君麾下,为刘君冲锋陷阵,平讨不服。”

    “哈哈……”刘景大笑着说道:“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啊。”

    东汉以来,长江以南诸郡人口,相比于西汉时期,简直堪称“爆炸式”增长,少者人口连翻两三倍,多者翻了七八倍不止,一方面是汉民的自然繁衍,另一方面,则是与本朝执行的“徽外蛮夷内附”政策有关。

    远者不提,就以近几十年为例:

    顺帝时期,荆南的武陵郡太守李进上书,认为蛮夷归顺汉朝已久,可比汉人,应增其租赋,朝中天子及百官议者都认为可行,只有虞诩认为贸然增加税赋,必会导致蛮夷怨叛。天子不听虞诩劝告,结果岭南蛮夷果然杀吏反叛,大乱持续长达数年之久。

    桓帝时期,扬州丹阳郡宣城县长抗徐,将森林远薮中“椎髻鸟语”之人大量移徙至县城附近,编户齐民,后来担任长沙太守时,同样招诱大量荆蛮内附。

    灵帝时期,交州郁林郡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十数万乌浒蛮人,并在郁林郡西部一口气设立七个县,来安置他们。

    长沙、零陵二郡顺帝时人口曾一度突破百万之数,然而零陵郡汉民只占总数不到四成。长沙郡稍多一些,也只是过半而已。

    匆匆六十年过去,大汉帝国持续不断衰败,直至彻底失去对长江以南诸郡的控制力,长沙、零陵郡内曾经内附的荆蛮多已散去,而今在籍者不能有数万。

    乱世之中,人口最珍贵,人口越多,能够征到的赋税就越多,能够招募的兵力也就越多。

    当汉民人口短时间内无法大量增加时,吸引蛮夷内附,对统治者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蛮夷贡献的赋税虽远远少于汉民,可他们却是优质的兵员。

    三国之中,魏国骑兵部队大量使用乌桓人、匈奴人。蜀汉军中也有数以万计的南中夷人、青羌。东吴就更不用说了,山越是其兵力主要来源,没有之一。

    刘景早有利用单日磾收编衡山荆蛮的打算,当年他不计代价全力资助单日磾回衡山报仇,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多年的布局,到了今天终于获得了回报。

    刘景心里非常看重单日磾,这与两人深厚的私交无关,后者心慕华夏,汉化极深,并且有着强烈的上进之心,日后刘景有意让他率领“熟蛮”,征讨山谷之间,不肯宾服的“生蛮”。

    刘景让人取来荆南地形城邑图,铺陈于书案上,手指在长沙西部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对单日磾道:“这里乃是长沙郡西部,范围北及益阳,南达昭陵,东起临湘,西至(武陵郡)辰阳,方圆数百里土地,山谷河流众多,蛮夷质野不驯,凶恶异常,素来不与中国相通。我准备拜你为长沙西部都尉,治理此地。”

    单日磾眉头不觉皱起,长沙西部都尉是比两千石武官,他一介荆蛮,能够担任此职,不难看出刘景对他的信重。

    可问题是,长沙西部这块地方,可谓是穷山恶水,不比衡山强多少,正待开口,便听刘景又道:“当然,要想治理此地,绝非易事,策略不宜太过激进,必须要稳扎稳打。”

    刘景又指向临湘以西,湘水支流沩水北岸的一座城邑,介绍道:“此地是临湘治下宁乡,和临湘仅百里之遥,过去有民两千余户,几乎相当于一县。你和你的部众,先暂时驻扎在这里。”

    单日磾一听驻地离刘景所在的临湘,只有百里距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有些怕刘景将他打发到荒郊野岭。

    “刘君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今日回去后便召集诸寨子民,准备迁徙。”

    刘景颔首道:“你这边若是准备好了,遣人来临湘通知我即可,到时我派船来接你们。”

    单日磾点头称是。

    刘景在衡山乡住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再度启程出发北上。

    而就在同一时间,交州牧张津,七月初率兵从交趾出发,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终于进入荆州零陵郡地界。

第三百零六章 遣使

    当年秦始皇一统寰宇,次年,就启动了庞大的“国道”工程建设,下令修筑以国都咸阳为中心,通往全国各地的驰道,“东穷燕齐,南及吴楚”。

    其中,为了征伐南方的百越,秦始皇命人在零陵郡内的湘水、漓水之间开凿一条人工运河——灵渠,连通湘、漓二水,从此“北水南合,北舟逾岭”,中原人亦可荡舟岭南。又修缮五岭“峤道”。

    张津选择走的路线是始安岭“峤道”,这是秦汉以来,越、湘之间最便捷的道路。

    当张津率领万余交州大军,沿着交州郁林郡的泿水北上,最终抵达零陵郡的始安县,顿时引起了始安城中吏民的惶恐不安。

    张津率军直逼城下,并派人持天子诏书入城,向始安吏民表明自己乃是奉天子之命,以交州牧董督零陵、桂阳二郡。

    始安城小兵寡,本就无力抵抗交州大军,又见张津有王命在身,县长再无抵抗之念,第一时间率城中吏民携带牛、酒,出城劳军。

    “你说什么?!”头戴绛色帕巾,身着黑色袍服,风仪甚为出众的张津直愣愣看着始安县长,清瘦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

    “不敢瞒张使君,”始安县长再次重复道:“十万荆州大军,确实已尽为刘府君所灭。”

    “这怎么可能?!”张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刘表花了十年时间,才攒下的家底,所谓的十万大军肯定是夸张之言,但即便打个对折也有五万之众。

    他这个交州牧,麾下也不过就万余人而已,此番北上荆州,他并没有和刘表大军硬碰硬的想法,而是准备利用天子大义,将零陵、桂阳二郡吏民策反到自己这边来,和刘表打持久战。刘表素来不得江湘之心,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并且事有不济,张羡完全可以从容退回交州,刘表就算有心报复,也鞭长莫及。

    “刘景手中的兵力,未必多于自己,击败刘表大军,已是不可想象,更勿提全歼其军。”张津一时间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

    张津不管是在中原时,抑或岭南,都听说过刘景之名,但他却从未见过其人。

    三年前,张津被天子任命为交趾刺史,由荆州南下交州,曾途经酃县,可惜当时刘景正在钟水、平阳二乡忙于秋收,而张津走的则是本朝章帝时期,大司农郑宏主持增开的桂阳峤道,两人由此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始安县长没敢对张津隐瞒实情,如数相告,荆州军是遇到了一场罕见的大洪水,继而又被刘景军所攻,才导致全军覆没。

    听始安县长这么说,张津才恍然大悟,他直接忽略了刘景军的作用,而单纯将荆州军的失败,归结于不可抗拒的天灾因素。

    接着张津心头一喜,他虽受天子之命、曹操之请,北上讨伐逆贼刘表。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刘表实力远在他之上,他心中着实没有半点胜算,只是贪图零陵、桂阳地方广大,人口众多,富庶繁华远胜于交州诸郡,才做出这等以弱抗强的不智决定。如今刘表大军败亡,而刘景则实力有限,他手握大义,亦拥强兵,必能轻松接管零陵、桂阳二郡。

    张津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无人能挡,顿时放松下来,也不再着急北上,率军驻于始安南郊,漓水西畔,并遣人赶赴零陵郡治泉陵,命零陵众吏前来迎接。

    连日来以刘巴、蒋琬为首的零陵众吏,正在泉陵各地奔走,忙于抢险救灾,收割稻谷。

    泉陵地处酃县上游,境内有湘、深两大水系,受灾程度仅次于酃县,刘巴、蒋琬等人收到刘景全歼荆州军的喜讯,固然大喜过望,振奋不已,却也没能彻底冲散他们心头的烦忧。

    而随着张津使者的到来,刘巴、蒋琬等人更是忧上加忧。

    零陵郡府便坐内,主位空置,刘巴坐于下首,其容貌清隽,气质脱俗,然而洪水泛滥以来,日夜操劳,少有歇息,令他眼圈深黑,面色苍白,风仪大减。

    除了刘巴外,室中还坐有四人,分别是主记蒋琬,功曹陶彰、五官掾李达、督邮黄乘。

    事实上李达、黄乘完全是凑数的,只有参与权,没有话语权,陶彰比二人强一些,但也不是零陵郡府的真正主事者。真正的主事者,只有刘巴、蒋琬二人,这是刘景一早就定下的。

    陶彰一脸担忧的对刘巴说道:“刘令,你当面拒绝张使君的使者,是不是有些不妥?”刘巴不仅是零陵郡主簿,亦是刘景任命的泉陵县令,是以有此称呼。

    刘巴闻言眉毛不觉扬起,神色不悦道:“不拒绝,难道真要我们去始安迎接他吗?真是笑话!我们零陵自有郡守,安能服侍他人。”

    陶彰苦笑道:“明府君虽然一战尽灭北军,但酃县以北诸县,犹未平定,南郡、江夏援兵,随时可能跨江而来,武陵之卒,亦怀觊觎之心,眼下明府君必然无暇南顾。张使君奉王命,将数万交州之众,兵临零陵,若是由此激怒张府君,后果不堪设想。”

    李达点头附和道:“纲纪言之有理,泉陵编木为城,不可守备,必然难挡交州大军。”

    “不然。”蒋琬摇头道:“所谓‘编木为城,不可守备’云云,都是推托之词,当年州兵反叛,聚众数万,直奔泉陵而来,陈(球)府君拒绝郡吏出逃之请,亲率泉陵吏人老弱,共守城池,贼人猛攻十余日,不能下。

    交州地处蛮荒,民如禽兽,不知礼仪,张交州麾下,蛮夷之兵必定众多,此等蛮夷不受约束,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作鸟兽散,长于山谷,短于攻坚。

    昔日叛军乃是州兵不满朝廷赏赐,才举兵叛乱,汉人精锐之兵,尚且不能攻下泉陵,区区交州蛮夷,又怎么可能成功?”

    刘巴抚掌而笑道:“公琰说得好。总之,我等断不能妥协,否则岂不令明府君寒心?”

第三百零七章 谈判

    刘巴和蒋琬意见统一,功曹陶彰、五官掾李达、督邮黄乘即使心里有异议也只能束手听命。

    为了尽可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刘巴给张津写了一封长信,直言刘景乃是已故长沙太守张津表举,零陵士民共推的零陵太守,并非张津所指责的自署窃位。

    如今刘景打败刘表的不义之师,令零陵百姓免受战火之苦,零陵上下皆承其恩德。是以,张津虽有天子诏书,董督零陵、桂阳二郡,他们也不能背叛刘景,否则就成为忘本负义之人。

    说完自己这边不能迎接张津的客观原因后,刘巴笔锋一转,“好心”的对张津提出建议,称刘景素以仁义著称于世,今又有庇护湘衡之德,深得荆南百姓欢心,张津若是无故与刘景动武,必定大失零、桂之心。不如先写信和刘景沟通,看看双方能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巴为了增强说服力,甚至煞有其事的说刘景乃是仁义君子,虽处偏远之地,犹怀忠贞之心,未必不会遵从天子的诏命。

    就算刘景不愿让出零陵,不是还有桂阳吗,两人完全可以瓜分零、桂,皆大欢喜。

    当然,这都是为稳住张津的说辞,张津使者抵达当日,刘巴就命人火速前往酃县告知刘景。眼下他还不知临湘已经收复,刘景业已离开酃县,乘船北归。

    目前留守酃县的是刘宗和严肃,他们也是刘景最为倚重信任的人。战后加灾后的酃县,事情之多,不难想象,刘景本该亲自坐镇处理,只是临湘对他太过重要,才不得不做甩手掌柜。

    刘宗、严肃一收到刘巴的书信,心里不由大吃一惊,刘景之前虽曾说过要警惕交州张津,但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交州那个地方,自古就是混乱之地,承平之世犹不能安宁,就更别说大乱之世了。张津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

    而这无疑再一次印证了刘景机鉴先识,计虑如神。所幸刘景北上只带走了数十艘兵船,酃县仍留有数量可观的兵力。

    现在每时每刻对他们都至关重要,这时派人前往临湘请示刘景,只会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兵法》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现在必须自行决断,两人随即召集众将商议。

    褚方、蔡升、马周等人闻讯皆以最快速度赶来。至于刘修、刘亮、韩广等人则已随刘景北上。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讨论后,最后众人决定由褚方、蔡升、习珍率领三千人,紧急驰援零陵。

    习珍是襄阳侯习郁的后代,其出身襄阳大族,性情严正,熟读兵法,去年跟随蔡瑁南下,被抛弃后率余众归降刘景。

    不过当时刘景势力还比较弱小,习珍并不看好刘景的未来,是以并未选择积极融入其中。

    事实证明他看走眼了,荆州军覆灭后,习珍心中再无疑虑,彻底倒向了刘景,此后不少襄阳系将领都在他的劝说下归降。

    褚方、蔡升、习珍行动神速,当天便领兵乘船南下。

    …………

    始安南郊,漓水河畔,交州军大营。

    张津心里认定零陵众吏不久之后就会前来迎接,毕竟自己身怀王命,又拥强兵,零陵众吏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自己。

    因此连日来他不断让始安进献酒肉、粮谷,与交州众将躲在营中饮酒作乐,几乎无日不醉。

    这天张津又喝得酩酊大醉,被左右僮仆搀扶着回到室中,躺在床榻,坦胸露乳,呼呼大睡。

    被派往泉陵的使者空手而归,欲见张津,可惜僮仆几次试图唤醒张津,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夜幕降临时,张津才转醒过来,得知使者独自返回,未能完成任务,立刻勃然大怒,待看过刘巴的长信,才脸色稍霁。

    对于刘巴“以和为贵”的建议,张津心里还是比较认同的,与刘景动武是下下之策,通过谈判解决问题才是上上之法。

    况且,真要动武,张津底气未必有多足,就像蒋琬分析的那样,他麾下万余兵马,近半都是蛮夷,将领中也不乏蛮人首领、渠帅。想要依靠他们夺取零陵、桂阳二郡,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津的优势从来就不是麾下这万余兵马,而是身怀天子诏命。

    张津强忍着宿醉后的不适,再度看了一遍刘巴的书信,随后陷入沉思。

    他虽然决定以谈判作为手段,但刘景亦非易与之辈,他多半不会乖乖交出到手的利益,只靠谈判,怕是很难逼刘景妥协,将零陵、桂阳二郡收入囊中。所以,要想获得最大利益,即便不动武,也要摆出强硬的姿态。

    事情想多了,张津越发感到头昏脑涨,只好暂时作罢,躺回床上休息。

    次日,张津不再置办酒宴,与众将作乐,而是将自己关在寝室,伏案疾书。

    张津乃是南阳名士,熟读经书,颇有文才,其在信中各种引经据典,博引旁征,仿佛刘景不将零陵、桂阳二郡交还他,就是道貌岸然,祸乱社稷的国贼。

    洋洋洒洒数千字,足足花去了张津半天时间,不过他认为一切都值得,刘景看到这封信后,必定汗流浃背,无可辩驳。

    张津将信送出后,又将始安县长唤来,让他筹备军资。

    始安县长心里叫苦不迭,虽然他们刚刚获得丰收,可也架不住张津万余大军人吃马嚼。

    不过随后听说张津打算继续北上,始安县长不禁暗出一口气,返回城中后立刻掏空县仓,凑了数百车粮谷,全部送入交州军大营,像送瘟神一般送走张津。

    张津率军沿着漓水北上,过灵渠,至湘水,目的地是零陵县。

    零陵县与郡同名,位于始安东北百余里处,期间道路还算平坦,交州军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成功到达零陵县。

    零陵县长和始安县长的做法一样,并没有选择抵抗,而是颇为识趣的带着酒肉劳军。不过零陵县位于湘水之畔,和郡治泉陵一样,遭到洪水所淹,粮食自用尚且不足,难以供给交州军。

第三百零八章 遗愿

    张津在零陵县仅略作停留,便带着麾下大军继续北上,直奔零陵郡治泉陵。

    刘景对零陵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日傍晚,舰队到达临湘县最南部的小武陵乡,距离临湘只剩下最后几十里,明日清晨出发,日中即可抵达临湘。

    刘景夜宿小武陵乡邑,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心事太多,躺在床榻上迟迟不能入眠。

    实在睡不着,刘景只好爬起身,走出寝室,来到乡寺庭院当中。睡不着的显然不止他一人,刘瑍也没有休息,一个人坐在庭院棚架下,对着月光自饮自酌。

    “来饮一杯?”刘瑍抬起那张不逊女子的精致容颜,问道。接着不等刘景答话,自顾自取出一个耳杯,为刘景斟满酒水。

    刘景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文朗,我还没答应呢,你这是要强逼我陪你喝酒吗?”

    刘瑍眼眸略带醉意,笑问道:“那你喝不喝?”

    “喝。”刘景答得分外痛快。

    两人相对而坐,推杯换盏,开始只是随意闲谈,后来慢慢转到当下的形势,刘瑍忽然说道:“仲达,临湘一定,尽复长沙之地已是指日可待,长沙一定,零桂、桂阳二郡则必然归心。挟三郡、据江湘,与刘景升划江而治,分庭抗礼,隐然一方诸侯矣。”

    刘景知道刘瑍话没说完,停住酒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刘瑍又道:“刘景升经历此败,可谓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数年之内,再难兴举大军,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手段对付你。

    首先,刘景升乃是天子任命的镇南将军、荆州牧,其近年来虽与曹孟德屡屡发生龌龊,可只要国家一日不剥夺其官位,他就一日对荆州有着大义名分。在我看来,刘景升完全可以兵不血刃收服荆南,可惜他却执意兴兵,导致大军尽没,殊为不智。”

    刘景暗暗摇头,刘表以武力夺取荆南的做法,并不能说是错误,因为历史上刘表扫平长沙张羡及零、桂后,彻底统一荆州,一时间其势力南接五领,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收益极为惊人。后来刘表更是趁着张津被杀,借由荆南,将手伸入交州。刘表之所以会失败,仅仅是遇到了他这个变数而已。

    刘瑍继续说道:“而且,仲达,你不要忘了,张怿还活着,如果刘景升将他放回来……”

    刘景不觉皱起眉头,刘表确实有可能这么做。

    张怿作为张羡的长子,在张羡病死后,被长沙士民复立为长沙太守。换句话说,他乃是长沙士民共同承认的长沙太守。

    一旦张怿从刘表处脱身,回到临湘,刘景将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要不要让出任长沙太守?

    若让,日后长沙到底是刘景做主,还是张怿做主?如果是后者,刘景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让,刘景乃是张羡故吏,长沙人必会私下非议其假仁假义,孤恩负德,苛待故主之子。

    当然了,以刘景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架空张怿,但张羡素有恩德于长沙百姓,在零、桂也极得人心,说不定张怿就会利用其父之名,暗怀不轨之心。以刘景对此人的了解,概率极大。

    见刘景陷入深思,刘瑍从容自若的饮下一杯酒,才又说道:“刘景升、张怿内外掣肘,仲达纵有凌云之志,亦难展翅高飞。”

    刘景安坐正容,虚心请教道:“文朗这么说,心中必定有解决之法,请文朗不吝赐教。”

    刘景突然变得郑重起来,不由令刘瑍大感扫兴,他天性通脱,不拘俗礼,更喜欢之前那种无拘无束,畅所欲言的聊天方式。

    刘瑍道:“仲达要想不受制约,只有一个办法,尽快派人前往许都,面见天子,表忠贞之心,获天子诏拜,董督荆南诸郡。如此仲达便可名正言顺统领荆南,刘景升、张怿再不能掣肘。”

    刘景连连点头,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的见识远超这个时代,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前曹操正在河南尹境内的官渡与袁绍对峙,形势对他颇为不利,在孙策遇刺身亡后,曹操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刘表。

    刘表一旦平定荆南,调转兵锋,遣一军出南阳,既可入河南尹,配合袁绍夹击曹操,亦可入颍川郡,勤王许都迎接天子。

    如今刘景一战覆灭刘表数万精锐,令后者元气大伤,莫说用兵北方,自身都要自顾不暇了。可谓帮了曹操大忙,他若遣人赴许都,曹操绝不会亏待他。

    “不过该派谁前往许都呢?”刘景心里闪过一个个人名,说实话,这还真的不太好选,选个有才的吧,则要当心被朝廷留下,选个无才的吧,又未必能够完成交托的任务。

    刘瑍一边把玩着酒杯,一边问道:“仲达可是在考虑人选?”

    “是。”刘景点头承认。

    刘瑍道:“你看我如何?”

    刘景闻言一愣,心里电光火石间转了几个念头,问道:“文朗,你是不是想家了?”

    刘瑍摇头道:“我家在兖州东平国,自中平黄巾起,十数年来几无一刻安宁,宗族早已离散,田宅业已荒芜,除了祖宗坟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刘景不解道:“那你为何主动请缨?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方今天下大乱,道路阻绝,出行要承担极大的风险,一个不好,就会被兵寇袭杀,命丧九泉。而刘瑍堪称“宅男”,以前的愿望是隐居山谷,做一个悠然自得,不理外俗的田舍翁。这样一个人,竟然主动请求前往许都,这怎能不让刘景感到疑惑。

    刘瑍仰望头顶璀璨的星空,叹道:“文始的临终遗愿,就是能够返回故里。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还要等多少年。”

    刘景听罢叹息一声,说道:“以文朗的才华、风仪,此去许都,朝中诸公必会极力挽留。可文朗友悌,我又怎能阻止?”

    刘瑍笑道:“老母在长沙,难道我还能一去不返吗?”

    见刘瑍并无留许之念,刘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第三百零九章 终抵

    欲从长沙前往许昌,主要有两条路,其一自然是跨江北上,然而荆北乃是刘表的地盘,以双方目前堪称死敌的恶劣关系,刘瑍一旦被发现是刘景的人,十有**会被刘表处死。

    所幸刘瑍今年初才出仕,之前也因为一心隐居,不慕名利,少有人知,只要不是被人抓住“马脚”,他完全可以装作北归的中原士子,大摇大摆前往许都。

    其二则是向东横穿山岭,进入扬州豫章郡,接着沿赣江北上入长江,一路顺江而下,只要到达九江郡,基本就算安全了。

    因为目前九江郡掌握在扬州刺史刘馥手中,届时刘瑍可以请求刘馥派人护送他去许都。

    唯一的顾虑是,曹操之前为牵制荆南的刘表大军,不仅将零陵、桂阳二郡割让给交州牧张津,亦将长沙郡割让给豫章太守孙贲。谁也无法判断,孙贲见到刘瑍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刘景主张走第二条路,此路虽然绕远,但相对来说还算安全,即使孙贲对长沙心有不轨,也未必会杀刘瑍。刘表就不同了,刘瑍被抓到绝对难逃一死。

    刘瑍却执意要走第一条路,此路优点非常多,简直数不胜数,唯一的缺点是被发现后有丧命之危,不过刘瑍认为这个概率很低,只需小心谨慎一些即可。

    两人为此争辩半天,最后不出意外,刘景被刘瑍说服了,同意他走第一条路。

    接着两人转向别的话题,直到后夜才结束酒局,回房休息。

    刘景精力素来旺盛,只睡了两个多时辰,日出即准时醒来,随后乘船跨越最后几十里路,于中午时分抵达临湘城下。

    正所谓“山水速疾,冀其不久。”此时已是八月中旬,距离七月末洪水泛滥成灾,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洪水渐渐退去。

    临湘吏民早就得到刘景归来的消息,湘水两岸,百姓比肩接踵,数以万计,人人皆翘首以盼。

    不知不觉间,刘景已经离开临湘三年多了,不过临湘百姓心里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

    这并非夸张之言,和平之时,刘景那些家喻户晓的诗文,为人津津乐道的事迹,甚至市井之中的德政,都会让临湘百姓不可避免的想起他。

    战争之时,临湘百姓首次听到的胜利消息,就是来自于刘景,其去年春大破蔡瑁水军,让麻木已久的临湘百姓大感振奋。如今更是全歼北军,收复临湘,临湘百姓皆以刘景为荣。

    “来了、来了……”看到刘景舰队的踪影,湘水两岸,延袤数里的围观长龙霎时间沸腾了。

    “刘君……刘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席卷临湘内外。

    桓阶见此不禁感慨道:“刘零陵出走长沙多年,声望仍然隆重若此,遍数长沙古今,也是寥寥无几,恐怕足以和贾生比肩了。”贾生即文帝时期名臣贾谊,曾任长沙王太傅,死后长沙百姓为其立祠,至今香火不绝。

    桓阶话音一落,位列其后的长沙郡府众吏纷纷出声附和,对刘景极尽赞美之辞。

    王彊面色阴沉如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双方间隔颇远,可谓泾渭分明。

    没办法,王彊虽是刘景麾下首屈一指的大将,可他却是商贾出身,桓阶身边众吏多是出自临湘大族,最差也是个寒门子弟,因此即便王彊再有权势,在他们眼中也不值得屈节结交。

    刘景头戴二梁进贤冠,身着绛紫色袍衣,腰插百炼环首刀,在大批甲士的拱卫下,举步上岸,分外雍容。

    他当先来到由桓阶、成绩率领的长沙众吏面前,看着多半陌生的面容,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长沙郡府三大吏,五官掾刘蟠病逝,督邮李永战死,唯有功曹桓阶,城破后选择自匿,保全了性命。门下大吏,诸曹掾、史,亦伤亡惨重,更勿论武将了,可以说这场荆州南北大战,令长沙一郡精英,损失殆尽。

    “若是没有自己这个变数,刘宗、褚方、蔡升……乃至马周、严肃、刘祝……他们是不是也和刘蟠一样死在了临湘,成为被历史风暴吞没的一粒尘埃?”刘景心道:“因为自己的存在,他们的命运彻底改变了,未来,他们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

    长沙众吏纷纷向刘景行礼,不过个人礼节不尽相同,以成绩为代表的人对刘景行臣下之礼,而以桓阶为代表的人则行揖礼。

    刘景不动声色,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桓阶的身上,当先说道:“一别三载余,桓君风采依然。”

    “刘零陵却是变化甚大。”桓阶一边打量刘景,一边回道。刘景当初离开临湘时,才刚满十九岁,虽言行举止皆如成人,可如果仔细观察,便可看出脸上仍有一丝独属于少年人的风采。时间匆匆,三年多过去,刘景久为上位者,加之纵横疆场无敌,令他气度深沉若山,即便桓阶在他面前,亦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刘景笑道:“桓君还是像以前一样,唤我的表字吧。”

    桓阶笑而不语,他过去直呼刘景表字,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比刘景高,称其表字更显亲近。

    现在就不同了,桓阶虽未以臣下之礼拜见刘景,可这并不意味着两人可以平起平坐。

    刘景见其不言,亦不勉强,说道:“之前王子健来信说,长沙太守韩玄、镇南将军府掾蒯祺重围之下,尚存死斗之心,幸得桓君纠合忠义之士,于内发难,一举夺取北郭门,才顺利夺取临湘,此战桓君居功至伟。”

    桓阶缓缓摇头道:“此非我一人之功,宋(麟)子仁亦出力良多,而且为牵制北军,焚毁民宅数百间,代价不可谓不大。”

    刘景道:“民宅烧就烧了,郡府出钱重新修建便是,只要百姓没有出现重大死伤就好。”

    桓阶微微颔首,如果当日没能夺取临湘,给了韩玄、蒯祺更多的时间,刘景军要攻下临湘,将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三百一十章 亲近

    “对了,”刘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桓阶,说道:“这是公长写给桓君的信,特意嘱托我转交桓君。”

    桓阶接过信笺,脸上浮出笑容,前年荆州军跨江而来时,他受到刘景的启发,为二弟桓彝奔走谋得桂阳郡耒阳令一职,并让后者带着大批桓氏族人南下避祸,以免家族受自己所累。

    随着临湘被荆州军围得水泄不通,两兄弟从此彻底断了音讯,时隔两年,桓阶再次收到二弟书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刘景又说道:“不久前桂阳郡府众吏车马齐至耒阳,迎接公长入主桂阳,现在想来公长已入郴县,继任桂阳太守之位。”

    桓阶闻言颇感欣慰,感叹道:“我桓氏数代人历典州郡,如今家中终于出了一位两千石。”

    本来桓阶、桓彝的父亲桓胜就有希望成为两千石太守,其以才德著名南方,官至尚书,可惜壮年因病去世,未能更进一步。

    接着桓阶对刘景表示了感谢,桓彝的桂阳太守之位,是张羡临终时,为让桓阶尽心辅佐长子张怿,而做出的拉拢之举。

    不过这也就仅仅只是一个名义,桂阳郡府众吏拒绝桓彝入主桂阳,直到刘景近来全歼荆州军,桂阳众吏生怕素与桓彝相友善的刘景对他们秋后算账,这才赶忙亡羊补牢,弥补过失。

    所以说,桓彝能够成为名副其实的两千石,皆赖刘景之功。

    刘景又与桓阶稍作寒暄,随后扭头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成绩。

    成绩身量不高,脸孔狭长,双目锐利有若鹰视,鼻梁既高且长,嘴角微微下撇,一看就不好相与。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严酷的人,刚才竟然率众以臣下之礼拜见刘景,颇有献媚之态,相比之下,桓阶就显得有风骨多了。但刘景并不以为怪,这就是汉代酷吏的生存之道,尊上而酷下。

    刘景开口说道:“成掾,时隔多年,足下别来无恙否?”

    两人当年曾发生龌龊,后来成绩归还两万钱,主动化解了这段恩怨,之后对刘景恭顺有加,只要刘景有所吩咐,无不用心完成,勉强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刘景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冷峻的刘亮,成绩昔日可是将其父打得半死,以前其年幼卑微,拿成绩没办法,现在嘛……

    刘景觉得自己有必要私下提醒一下刘亮,让他不要太过份。

    成绩也注意到了刘亮,心下暗暗叫苦,以前刘亮虽受刘景看重,可一个十五六岁的微末小吏,成绩作为太守张羡“门下五吏”之一,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哪曾想到,才不过几年而已,对方就跟随着刘景一飞冲天。

    刘亮若执意报复,成绩将毫无招架之力,唯一的办法,便是请刘景从中说和,并拿出重金赔偿刘亮父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成绩自然不会吝啬钱财。

    成绩瞬息间定下心来,再次俯身大拜,口中说道:“我等临湘吏人,皆日夜期盼刘君归来,以安民生……”

    刘景上前将成绩扶起,笑道:“成掾何以如此多礼?”

    成绩正色道:“非如此,不足以彰显小人对刘君的敬意。”

    刘景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分别和几位郡中大吏叙话,由于前来迎接他的长沙郡吏众多,刘景肯定无法兼顾所有人,最后只能当众勉励群吏一番了事。

    和长沙众吏见过面后,刘景便转向王彊、区雄、宋麟等人。

    刘景大步流星来到王彊面前,拉起他的手,大笑道:“子健,当日你只身求见,建议我乘胜奔袭临湘,我虽然同意了你的建议,但心中并非全无顾虑。如今临湘一战而下,长沙北方诸县亦略定,悉如你当日所言。”

    王彊并未居功自傲,沉声回道:“小人的建言,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并无出奇之处,刘君兴仁义之兵,吊民伐罪,自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刘景摇头道:“论及仁义,古今没有可与文王相比之人,可若无吕尚,又何以灭商呢?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子健你的功劳,冠于诸将,不必谦虚。”

    王彊冷硬且深沉的脸上略微动容,说道:“小人本是贫贱之人,受到奸贼所害,是刘君将小人拔出风尘,委以重任,授以兵权,如此恩遇,小人纵然肝脑涂地,亦不能回报万一。”

    “这都是你应得的。”刘景笑道。王彊话中所谓的“奸贼”无疑是指“子钱家”潘钦,之前王彊在信中曾提到已将其杀死,并将其数千万“不义家产”充公,不过并没有谈到更多细节。

    刘景对高利贷可谓深恶痛绝,杀就杀了,他担心的是王彊滥杀无辜,索性问起此事。

    王彊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刘景得知他只杀了潘钦及当年参与殴打过他的人,不由放下心来,出言赞许道:“《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你能够做到不迁怒于潘钦的家人,这一点做得很好。”

    “……”王彊眼角直跳,刘景这话夸得他心虚不已,如果不是刘祝及时出现阻止了他,他已经将潘钦全家男女老少杀光了。

    刘景之后又夸了区雄、宋麟一番,他们也确实在夺取临湘的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区雄一手组织的临湘大姓豪族联军,一直担任着急先锋的角色,率先杀入临湘,直到彻底稳定住了局势,刘景军才姗姗入城。

    与文武皆会过面后,长沙郡府众吏恭请刘景入安车。刘景望着津渡外人山人海,热情高涨的临湘百姓,摇头道:“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我回到家乡,怎么能够视乡亲而不见,独自离去呢?”说罢,刘景不顾众人劝阻,徒步行出津渡,向四周成千上万的临湘百姓挥手致意。

    刘景这般平易近人的做法,令临湘百姓情绪更加高涨,欢呼声冲天而起,震彻云霄,直到刘景乘车离去,仍然经久不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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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汉介绍: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荆州长沙少年刘景死而复生。虽为汉室宗子,祖辈亦曾官拜三公,不过时至今日家世已然衰落。且父早死、兄新丧,只留下继母、幼弟妹,寡嫂、孤兄子,妇孺盈室,家无余资,争霸?首先是生活……——————————————书友群(124965893)举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举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举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