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建言
光武帝刘秀曾言:“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
当年朱鲔参与杀害了刘秀兄长刘縯,又劝说更始帝不要让刘秀出巡河北,两人可谓仇怨深似海。但后来刘秀为了招降死守洛阳的朱鲔,指着大河发誓,不追究其前过。朱鲔出降河北,刘秀果然没有失言,拜其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官至九卿少府。
他和区雄之间,不外就是有过一些龌龊,远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刘秀连杀兄之仇都能放下,刘景自然也能诚心接纳区雄。
见刘景做出“从前恩怨,一笔勾销”的承诺,宋麟顿时大喜过望,复拜道:“刘君器量弘深,姿度广大,真非常之人也。从今以后,我等甘为刘君爪牙,纵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刘景微笑颔首,随后问道:“之前蒯异度阵前督战,为韩公辅所射,如今其伤势如何?”
宋麟回道:“自从那日后,蒯异度就再未公开露面。现在主持军营事务的乃是刘荆州之侄、中郎将刘磐,督军从事邓方为副。我等私下曾秘密打探过,与我等交好的北军诸将皆言,蒯异度伤势甚重,难以理事,这才让刘磐暂代其位。”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刘景轻轻点头,蒯越故意装病的几率不大,以目前荆州军的处境,这么做只会让全军上下忧惧不安,因此蒯越当是身受重伤无疑。
荆州军中能让刘景感到忌惮的人,唯有蒯越,其余人在他眼中皆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接着不用刘景发问,宋麟就竹筒倒豆子般将掌握的荆州军情报一一道出,尤其提到荆州军为避水患,准备移营至地势高险之处。
刘景遗憾地摇了摇头,眼下荆州军主帅创甚,军心不稳,又有区雄暗中投靠,若是能在其移营时率兵突袭,就算不能一战而定,也会有极大斩获。可惜,如今城外水深数尺,难以行动。
不过有了区雄这枚暗棋,加上确定了蒯越的伤情,刘景心中忧烦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以前,他的计划是依托酃县,逼退荆州军,保住长沙南部及零陵、桂阳二郡。现在,他却隐约看到了一抹全胜的希望。
由此可知,区雄的投诚对他帮助有多大。
宋麟退下后,蔡升率先出言道:“刘君,区雄是什么人我们大家都知道,其骄横跋扈,记过忘善,睚眦必报,他真能放下心中仇怨?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马周也表达了同样的疑虑。
褚方开口说道:“区雄等降人,在北军之中必然地位低下,被视为奴婢牛马,役使无度,其等内心岂能不恨?现今荆州军看似强大,实则已是外强中干,区元伯身在其中,肯定看得明白,所以我认为区元伯当是真心归附。”褚方与区雄并无私怨,是以看待问题也更加客观。
“子平之言,即我之所想。”刘景微笑说道:“宏超、子谨,我等不该以过去的眼光看待区元伯,观其近年行为,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气节的大丈夫。”
蔡升、马周相视一眼,纷纷承认错误道:“刘君说得对,是我等未能摒弃昔日成见……”
刘景摆了摆手,道:“你们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左传》有云:‘人心不同,譬若其面。’对于区雄,我们也要有所提防,不能尽信其言。”
蔡升、马周闻言神情一缓,郁气皆消。
…………
酃湖之南,湘水东岸,刘景水军大营。
望着外面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茫茫,王彊神情若有所思。
刘宗、刘祝对于这场连绵不绝的大雨,固然也有所担心,却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也没办法,他们都是半路出家,以前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陆上,并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
而他则不同,他的家族世代与舟船打交道,他本人也曾掌船数载,饱经风雨,因此他判断这场大雨再下几日,必生水患。
王彊并未直接去找刘宗,后者历来对他多有偏见,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够说服他,所以王彊首先找上刘祝。
相比于关系恶劣的刘宗,王彊和刘祝称得上是交情莫逆,当年刘景购船组建舰队,正是靠着两人,从无到有,为刘景打造出一支舰队,两人在此期间同甘共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王彊见到刘祝后,立刻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推测,刘祝听罢当机立断,陪着他去见刘宗。
刘宗看看王彊,又看看刘祝,最后视线又转回到王彊身上,开口问道:“你能确定吗?”
王彊沉声道:“不能,这样的事,没有人敢断定。我只是根据自己过往经验做出的判断。”
刘宗冷笑道:“就凭你一个猜测,就让全军上万战士、棹夫疲于奔命,日夜难安?”
刘祝急忙插言道:“司马,子健做出这个推测,心里当是有几分把握。何况,此乃天灾也,一旦爆发水患,后果不堪设想,我等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刘宗闻言陷入沉默。
王彊缓缓说道:“眼下荆州水军一分为二,一部驻扎在耒水北岸,确保后路及水道畅通,一部驻扎在湘水西岸,护卫步军大营侧翼。水患一生,身处野外的荆州步军首当其冲,二部水军也会被洪水所阻,难以会合。”
刘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之色。
王彊继续道:“若我们事先做足准备,届时乘船而进,以有心击无心,以有备击无备,必可一战大破湘水西岸的水军。只要此战获胜,接下来不管是向北进攻耒水北岸的蔡瑁,还是向西擒拿尽为鱼蟹的步军,无不遂意。”
刘宗一时间口干舌燥,如果真如王彊所言这般,那就是一场不世之功,以他的心性城府,亦不免心脏剧跳,难以自持。
“司马,可以一试。”刘祝急言道。
刘宗目光死死盯着王彊那张平凡阴沉的脸,说道:“好,一切都按你说的做。”
第二百八十三章 洪水
“好!一切都按你说的做。”
见刘宗终于被自己说服了,王彊深沉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意,当即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刘宗一如适才所言,对王彊提出的一干建议,全部应允。
刘宗如此痛快,让王彊颇有些不适应,过去他提出的建议,很少得到刘宗的采纳,像现在这般“来者不拒”,还是第一次。
最后,王彊持着刘宗的手令,与刘祝一道告退。
刘宗破天荒的起身相送,目送着王彊、刘祝消失于风雨中。
刘宗不喜欢王彊,他认为后者性格阴鸷有城府,满腹心计,野心勃勃,为人做事没有底线,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
对于王彊,刘宗从来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以致全军上下都知道两人不睦。为此,刘景曾不止一次私下劝和,可刘宗仍然我行我素,不改心意。
不过这次,刘宗对王彊的看法明显发生了变化,毕竟,若是一切皆如其言,他将以“一己之力”击败荆州水步大军,此乃惊世之功,足以令他名动寰宇。
即便事情未能如愿,刘宗也决定不再像过去那样,千方百计压制他,而是尝试着接纳他。
王彊、刘祝持着刘宗的手令,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地,不久之后,整个刘景水军大营便开始沸腾起来,数以万计的战士、棹夫走出营帐,冒着大雨忙碌起来。
而接下来两日,大雨依旧下个不停。如果之前王彊只有七分把握,那么现在就有九分了。
…………
荆州军对此浑然不知,经过两天的努力,建在地势高险之处的新营地初具雏形,荆州军业已转移了一部分将士,而剩下的人,将在明天全部迁往新营地。
“咳咳……”外间风雨大作,蒯越身体倚着床榻,轻轻咳嗽着,其手中之书乃《汉书》《张良传》,虽然已经读过无数遍,可他仍逐字逐句,仔细
蒯越的营帐建在全军地势最高的地方,可即便如此,也未能逃过水淹的下场,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小腿。不过相比起下半身整日泡在水中的将士们,他无疑要好多了。
由于身体受伤甚重,蒯越近来精神萎靡不振,十分渴睡,每天至少要睡上六七个时辰,才能稍稍恢复一些精神。
然而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始终心神不宁,难以入眠。
直到夜半时分,蒯越方有了些许睡意,他合书就寝,就在似梦非梦,似醒非醒间,忽然听到万马奔腾,征鼙震地般的响声。
一开始蒯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根本不可能出兵,便没有在意。
只是不一会,蒯越就感到有人在拼命摇动他的身体,蒯越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便看到一张张沾满雨水,骇然扭曲的脸。
“长史、长史……发水了、发水了……”几名门客亲信神情
惊惶,争先恐后的大喊道。
接着不等蒯越反应过来,门客亲信们就不由分说,将他抬上一张长榻上,以绳索将其牢牢固定住,并在他身体盖上一层又一层皮褥、草席。最后众人七手八脚,抬起长榻,向外跑去。
“完了……”
当蒯越感到冷风卷过,暴雨临身,终于反应过来,顿时面若死灰,心中亦是一片绝望。
连日大雨,不仅令湘水暴涨,亦引起山洪暴发,万水汇注,顷刻间便形成了一场滔天水患。
洪水来势汹猛,一泻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荆州军大半个营地。时值后夜,荆州军将士酣睡正熟,毫无反应,几乎被一扫而没,尽为鱼蟹。
蒯越的门客亲信虽然拼尽全力,可惜终究未能带主人安全脱离险境,人力在天灾面前,何其渺小,洪水从后奔腾而至,瞬间就将众人卷入汹涌的洪水中。
蒯越身有重伤,一旦坠入洪水中,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万幸的是他被门客亲信用绳索固定于榻上,在水上载浮载沉。
不过覆盖在其身上的皮褥、草席却都被洪水冲走了,使得蒯越伤口直接暴露在雨水中。
伤处传来的阵阵痛楚,简直如同千刀万剐,令人痛不欲生,可蒯越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就算没有被洪水所没,也已必死无疑。
然而他死不足惜,先是轻敌冒进,阵前督战,被敌所趁,接着身为主帅,却未能提前察觉水患,导致全军尽没……
“没想到我蒯越一世英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蒯越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惨然笑道。
“长史……”洪水过后,一些深谙水性的门客亲信陆续回到蒯越身边,有人从水中捞出一张皮褥,重新盖在蒯越的身上。
如今天色黑暗,加之大雨如注,难以辨别方向,所幸之前撤退及时,他们距离目的地应已不远。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游上了一座山岗,此时上面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士卒,其等个个单衣裸足,形容狼狈。
山岗上树木虽多,亦不足以为所有人遮风挡雨,门客亲信抬着蒯越来到最大的一棵树下,立刻驱赶在下面避雨的士卒。
士卒们皆怒目而视,不肯相让,直到被告知长榻上躺着的乃主帅蒯越,这才怏怏让出位置。
蒯越治军严厉,却并不苛刻士卒,是以颇得军心,何况蒯越就像军中私下传言的那样,还受了重伤,士卒们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即使心里多有不愿,也会让出位置。
蒯越对门客亲信们的做法颇有些不满,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能对士卒用这种粗暴手段?难道他们就不怕激怒士卒吗?然而他们护主心切,蒯越也不好对他们多加指责,边咳嗽边道:“此树枝叶繁茂,冠盖如云,不可独占,士卒当与我共避其下。”
士卒们闻言颇为感动,心中的不满之意立时消散了大半,皆说道:“多谢长史垂怜,我等身体强健,不怕淋雨……”
第二百八十四章 泽国
“北军完了……”望着蜂拥逃入新营地的荆州军士卒,宋麟不禁感慨道。他三天前赶赴酃县面见刘景,仅仅待了一个晚上,次日就匆匆赶回来了,毕竟他并非无名小卒,如果长时间不露面,必然会引起荆州军的怀疑。
区雄对此深以为然,荆州军确实完了。其身高六尺六寸,膝盖以下,皆没入水中。新营地地势甚高,尚且积水数尺,荆州军营地那边水深怕是得有数丈了。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荆州军败局已定,如果他们的水军接下来能够顶住刘景水军的进攻,或许还有机会拔出余众,退回临湘。如果顶不住刘景水军,全军覆没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区雄非常庆幸自己之前当机立断,做出投靠刘景的决定,倘若他当时稍有迟疑,未能下定决心,今日再想投靠,刘景也未必会接受了。
“不过……”区雄微微眯起眼睛,他之所以敢投靠刘景,除了刘景有容人之量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自信自己对刘景有着莫大的帮助,甚至有机会左右战场胜负。
然而由于这场意外的洪水,他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价值,刘景已然胜利在望,总不好就这么空着手去见刘景吧?
就在区雄心里盘算着该给刘景准备什么“见面礼物”时,其眼帘内忽然浮现出刘磐的身影。
相比于身受重伤,行动不便的蒯越,刘磐反应就要快多了,当洪水来临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这等天灾绝非人力所能抵抗,当即便抛弃了蒯越及全军将士,带着数百部曲一路退入新营地。
刘磐的选择无疑是理智而又正确的,如今新营地中不仅有数千步骑兵,两万民夫,军中大部分军资粮秣也都转移到了这里。
只要刘磐顺利接管新营地,便足以从容面对天灾**,安心等待己方水军的救援。
刘磐成功脱险后,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后方迅速漫延的洪水,以及在水中挣扎的士卒,这样的场面他将铭记一辈子。
新营地的看守是督军从事邓方,他率领诸将迎接刘磐时,却未看到蒯越的身影,急问刘磐道:“刘中郎,怎么不见长史?他没有跟你一起逃出来吗?”
刘磐被问得一脸尴尬,回道:“当时洪水来势甚急,营中一片混乱,将士争相逃命,我亦被部曲裹挟而走,是以未见长史。”
邓方也不好对刘磐横加指责,天灾降临,自己都未必顾得上,更何况他人呢?面露担忧道:“长史有伤在身,面对汹涌而至的大洪水,将何以自存?”
“长史吉人天相,一定能得脱大难。”刘磐这番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毫无说服力可言。
邓方心中一叹,事已至此,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和刘磐道:“也不知水军营坞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驻扎在湘水西岸,护卫大军侧翼的水军营坞。
刘磐皱起眉头道:“那座营坞的主要作用是保护大军不受水上骚扰,前后只花了数日就建成了,远谈不上有多坚固,以这洪水来势之凶猛,情况恐怕不容乐观。更何况,天亮之后,刘景水军定会趁人之危,只希望军师能够尽快率兵船南下支援。”
言讫,两人一时相视无言,现在正值洪水汹涌之时,蔡瑁想要率众逆流而上,谈何容易?
…………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转眼鸡鸣已过,平旦来临,天地间渐渐有了一些微弱的亮光。
荆州军营地周边不乏山岭、土冈,新营地距离也不算远,加上荆州军将士多数来自于汉、江流域,基本都会游泳,因此只要不是第一时间被洪水淹死,荆州军将士大都能逃出生天。
荆州军将士占据的山岭、土冈,犹如一座座孤岛,而包括荆州军营地在内的广袤地区,则皆化作泽国,与湘水连成一片。
荆州军将士为了躲避洪水,折腾了小半夜,早已是身心俱惫,饥肠辘辘,可惜别说热乎乎的粥饭,连冷硬的糗糒也没得吃。
荆州军将士强忍着腹中悲鸣,眼巴巴望着东方,知道水军营坞距离他们不远,心里都期盼着水军同袍能够尽快前来解救自己。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水军的情况并不比他们强多少。
由于营坞建设过于简陋,兼且事先没有准备,水军可谓损失惨重,不仅舟船多有倾覆、遗失,战士、棹夫也是死伤无数,营坞内一片狼藉,几乎沦为废墟。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营坞刚刚经历一场洪水的肆虐,荆州水军将士尚未得片刻喘息,刘宗便率兵船倾巢而至。
因为王彊的提醒,刘宗有了近三天的准备时间,因此才得以将洪水的影响降至最低。
刘景水军此番前来,船舰器械皆精,将士精力十足,而且兵船数量上也占有极大的优势,这一仗尚未开打,结果便已注定。
刘宗这次作战的目的不是击败敌人,而是全歼敌人,是以,命王彊率领本部兵船,迂回至荆州水军的身后,堵住其等后路。
一见刘景水军摆出一副准备围歼己方的阵势,本就惶恐不安的荆州水军士卒更加骚动连连。
危急时刻,蔡勋等将不得不以杀戮作为手段,并且身先士卒,这才勉强定住了军心。
然而双方一经交战,荆州水军立刻便落入了下风,不久就开始节节败退,显露出不支之相。
这也不能全怪荆州军士卒不尽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当前士气低落,饥渴难耐,不管是精神,抑或身体,都处在低谷,这也就是在水上,四周皆是茫茫江河,士卒无路可逃,若是在陆上早就一哄而散了。
不过这一战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当王彊迂回到荆州水军的身后,彻底完成合围后,并配合正面的刘宗展开夹击,荆州水军士卒立即就崩溃了,各个船舰上开始陆续收旗弃棹,向刘景水军投降。
第二百八十五章 败逃
时值日出,天色大亮,刘景身处于南城门楼的最上层,手扶窗台,遥望远方。蔡升、马周、褚方、韩广等人皆立于其后。
刘景是在深夜时被人唤醒的,据城上守夜的士卒禀报,湘水大溢,酃县南郊尽数被淹。
到目前为止,城外平地水深已有数丈,城墙仅高出水面一丈余。而酃县城内,积水也已极深,出行必须要借助轻舟才行。
王彊两天前就传来消息,称近日湘水恐有泛溢成灾的危险,是以刘景对此有一定心理准备,还特别赶制了一批轻舟备用。
之前宋麟曾言,荆州军为避免雨水成灾,已经另择地势高险之地修建营垒。
不过据他了解到的情况,荆州军目前只转移了一部分人,大部分士卒仍留在旧营地。
这场大洪水爆发于深夜,来势疾速,荆州军断无幸免之理。
面对老天爷的“相助”,刘景心情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参照历史上“水淹七军”,不出意外他将获得一场完胜,数万荆州军,必尽为其俘虏矣。
需知,这数万荆州军,乃是刘表花费十年时间,才聚拢起的精锐之师,一战尽没,已不能简单用“伤筋动骨”来形容。
毫不夸张的说,刘表现在很难再凑出第二支“荆州军”。
这一战,可以说直接打断了刘表的“双腿”,使其丧失了行走(进攻)能力,至少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如此一来,长沙南部诸县、零陵、桂阳二郡几乎成为刘景囊中之物,甚至收复长沙全境,与刘表划江而治也不是不可能。
忧的是,洪水肯定不会只局限于酃县,湘水上游的零陵诸县,耒水上游的桂阳诸县,十有**也难逃这场浩劫。
只希望洪水波及范围能够尽量小一些,不然的话,就算他最后如愿将整个荆南收入囊中,得到的也只是一个烂摊子而已。
风雨中的喊杀声正在逐渐平息下来,蔡升不禁大笑道:“哈哈……刘君,刘伯嗣、刘文绣、王子健必已获胜,此战定矣。”
刘景含笑颔首,他说得一点没错,湘水西岸的水军一败,荆州军连理论上翻盘的希望都失去了。
不管是耒水北岸的蔡瑁水军,还是被洪水包围的蒯越步军,都成了秋后的蚂蚱。
如果蔡瑁足够机灵,还有逃走的机会,蒯越及其麾下大军则是完完全全没有半点机会。
马周、褚方、韩广等人也争相向刘景道贺,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到刘景麾下,与荆州军生死搏杀。
然而他们并不是人人都和刘景一样,对此战充满信心,即使心里奢望过胜利,却也从没有想过胜利竟然会这么快到来。
刘景崛起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即将一飞冲天,而他们这些人,也将扶摇而上,平步青云。
未来,他们的舞台将不再局限于酃县方寸之间,整个荆南千里地方,都将任由他们驰骋。
在众人欢声笑语中,水军舰队渐渐浮现于众人眼前……
…………
昨夜洪水一泻而下,湘水西岸的水军营坞几乎沦为一片废墟,而蔡瑁所在的营坞由于建在耒水北岸,受到的影响要小得多,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蔡瑁夜里冒雨四处奔走,直到平旦才彻底掌控住局势,而这时刘宗已率兵船倾巢而出,向湘水西岸的水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蔡瑁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即便知道,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士卒又非铁打铜铸,折腾了小半夜,早就精神萎靡,己溺己饥,驱使这样疲惫不堪的士卒作战,除了为敌军送人头,还有何用?
待士卒食完糗糒,精力稍复,不等蔡瑁下令登船,便望见滔滔洪水中,十余艘大小船舰由南向北而来。
期间洪水汹涌,小船时有倾覆,而周围同袍竟无一施救。
蔡瑁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这十几艘船舰,只有一艘船朝着营坞驶来,其余都顺流向北逃去。
蔡瑁站在雨中,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即便是白痴,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了,湘水西岸的水军,必然已经败于刘景军之手。
“大兄……”蔡勋一身血污,从颠簸的甲板上跌跌撞撞跳上岸,扑倒在蔡瑁脚下,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败了、败了……”
蔡瑁气得咬牙切齿,目光泛红,如果此人不是他的从弟,他恨不得立刻将其砍死。
黑夜视线不明,行动不便,也就是说,刘景水军至多平旦出战,而眼下才日出,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蔡勋麾下战舰不下百艘,竟然这么快就败了。这个废物,枉费他的信任!
看到蔡瑁眼中冒出杀气,蔡勋虽知从兄不会真杀了自己,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大兄,敌军似乎对这场洪灾早有预料,乃是有备而来。而我方营垒不固,洪水所过之处,尽为糜烂,士卒丧胆,船舰残破,此消彼长下,就算我连斩数人,亦难挽颓势,此战之败,非攻战之失也。”
蔡瑁也知道此战不能全怪蔡勋等人,两人调换位置,他未必能比蔡勋强多少。
蔡勋又道:“大兄,现今败局已定,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当先暂时撤回临湘,再作商议。”
“你这庸儿!”蔡瑁闻言大怒,拔刀出鞘道:“你让我抛弃步军,率船而逃?”
蔡勋苦口婆心的劝道:“眼下步军尽为水淹,大兄即便留下,又有何用?大兄目前麾下船舰不过百余艘,而敌人战舰,数倍于我方,乘胜顺流而来,我等兵少船寡,拿什么对抗敌人?”
就在这时,营中士卒忽然喧哗起来,蔡瑁、蔡勋同时望向外面,只见茫茫风雨中,数以百计的战舰密布江面,踏浪而来。
“大兄……”蔡勋惶急道,再不走,他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蔡瑁环顾左右,只见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即便强行驱使作战,恐怕也会步蔡勋等人的后尘。
“撤……”蔡瑁咬牙切齿道。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军令
刘景水军的出现,立时击碎了蔡瑁心底仅有的矜持,惊惧之下,发出了全军撤退的命令。
为了避免引起敌人注意,蔡瑁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楼船座舰,转而换乘一艘不甚显眼的艨艟。
眼见荆州水军无心应战,仓皇出逃,刘宗自然不会轻易放任他们离去,此时不趁机扩大战果,尽力削弱敌人,那就太对不起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了。
在刘宗的率领下,水军将士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对逃窜的荆州水军诸舰展开围追堵截。
蔡瑁撤退的决定终究还是下晚了,只有约半数的船舰冲破了刘景水军的包围网,剩下的船舰皆落入重围,有些更是连营坞大门都没出去,全成了瓮中之鳖。
倘若陆地上没有积水,荆州军将士或许还能弃船上岸,从陆上撤退,可惜耒水北岸同样遭到洪水淹没,虽然不像酃县南郊那般水深数丈,却也难以通行。
水、陆皆难以脱身,打又打不过对方,无奈之下,荆州军将士开始成批成批投降。
大局初定,刘宗派刘祝率兵船象征性的北上追击逃敌,他则和王彊逐一消灭不肯归附的敌人,接收束手就擒的降人,自此,水上战斗逐渐落下帷幕。
仅仅一个早晨,刘景水军就获得了两场堪称辉煌的胜利,这两战下来,刘景水军俘获敌舰过百艘,战士、棹卒数千人,而己方相比之下,损失却微乎其微。
营坞内的军资粮秣颇丰,令刘宗都忍不住眼前一亮,以最快的速度搬空了所有物资,而后与归来的刘祝部会合,优哉游哉返回酃县。
在刘宗眼中,被洪水围困的荆州军,就是一块俎上之肉,想什么时候宰割,就什么时候宰割,因此显得不慌不忙。
由于酃县城外已是一片泽国,刘宗带领舰队直抵酃县城下。
刘景冒雨迎于城墙之上,他一手拉着刘宗,一手拉着王彊,回到城门楼内,笑着说道:“从兄,子健,此战你们二人居功至伟,无人能及。”
众将虽心有不甘,却也都认同刘景的话,一一向两人祝贺。
刘宗朗声笑道:“此战之所以能大破北军,皆子健之谋。”
刘宗乃是水军主帅,论功劳,他必然排第一,谁也争不过他,根本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功。
不过让刘景惊讶的是,刘宗居然会替王彊邀功,这可真是令刘景颇感意外,一直势如水火的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不过这却是刘景乐于看到的,以前他时常为两人不睦感到头疼。
王彊一脸谦虚地道:“司马过誉了。自古成败在于决断,我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给出建议,洪水到底会不会发生,谁也不敢肯定,司马能够当机立断采纳我的建议,方才有此大胜。”
“子健言之有理,《书》云:‘惟克果断,乃罔后艰。’”刘景对刘宗不吝夸奖道:“从兄为人素有决断,此我亦不及也。”
刘宗笑着摇头道:“你们再这么夸下去,我真要把自己当成当世名将了。”
刘景吹捧道:“现在称从兄为‘当世名将’虽稍显过早,但称为‘楚之名将’却不为过。”
刘祝附和道:“蔡瑁乃荆州名将,却三番五次败于司马之手,司马确实当得起名将之名。”
听到刘祝提起蔡瑁,刘宗面色不由一沉,恨声道:“这次算蔡瑁跑得快,不然让我抓到,必断其狗头,收藏于木盒之中,整日赏玩。”显然刘宗还在为蔡瑁之前赠送木盒之举而耿耿于怀。
刘景失笑道:“从兄开战以来,于水上四战四捷,荆州水军几遭全灭,蔡瑁望风而逃,即使如此,仍不能令从兄气消吗?”
刘宗斩钉截铁地道:“不斩蔡瑁狗头,我气难平。”
刘景缓缓摇头道:“也不知道经过这一场大败后,刘荆州还会不会继续任用蔡瑁为将。”
刘宗道:“刘景升乃是儒人,不习武事,麾下本就缺少领兵之人,如今丧师数万,更乏人用,蔡瑁勉强也算一个人才,又是刘景升妻弟,以后说不定会更受重用。”
刘景击掌而笑道:“若日后由蔡瑁统领北军,江北之地,岂不是任由我等纵横驰骋?”
刘宗听得微微一怔,随即心里忍不住感慨道:“仲达果然不是甘居一隅之人。如今尚未据有荆南,就生出窥北之念,其志之宏广,真非常人也。”
蔡升拍案而起道:“北军举兵南下已有两载,令我荆南之地山田尽芜,屋宇空寂,百姓流离,此仇不报,枉为人也。待刘君北伐之日,我愿为前锋,定将荆南所受之苦,十倍还于江北。”
马周亦道:“宏超说得对,必须要让荆北人血债血偿。”
刘景摇头道:“宏超、子谨既然知道荆南百姓遭受的苦难,又怎忍心变本加厉施于他人?”
“这个……”蔡升、马周被问愣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刘景麾下基本都是荆南本地人,过去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酃县周边,是以不用太担心军纪问题。不过当他接下来进入高速发展期,乃至跨境作战,军纪就会变成一个大问题,他现在这番话,也是提前给众将打打预防针。
刘景没有深说,很快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室中的气氛也随着话题的转换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日中,水军将士饱餐一顿后,准备奔赴最后的战场,一鼓作气解决被洪水围困的荆州军。
刘景不顾刘宗等人的劝说,执意登舰亲往战场,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要想最大程度招降敌人,他本人不露面怎么行?
为此,刘景向全军将士下达了一个军令:“敌人凡降者,任何人不得侵害,违令者,斩!”
蔡升本来在和刘祝商量着为祝阿报仇一事,听到刘景的命令,两人顿时感到事情不妙,他们都是跟随刘景多年的老人,知道刘景军法严格,言出必践,只希望那人能够顽抗到底,否则的话,他们就不好直接对其出手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自刎
数以万计的荆州军将士,被洪水分割于一座座“孤岛”上,从昨天到现在,粒米未进,又遭雨淋,当真是又饥又寒又乏。
新营地倒是有避雨之帐,有果腹之粮,奈何如今山洪甚疾,即便是轻舟小船,动辄也有倾覆之危,更勿提靠人力横渡洪水。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雨停水退,然而这却与等死无异。
因此当刘景水军舰队出现的那一刻,荆州军中不管是打算死战到底的,还是准备俯首系颈的,全都松了一口气,没有希望的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
古往今来,每个上位者都希望麾下“三军之士,视死如归”,但这却并不现实,有生的机会,没有几人能够做到从容赴死。
刘景水军数百大舰直逼而来,荆州军将士大多都老老实实跪地请降,只有极少数荆州军将领,利用个人威望乃至杀戮手段,强逼麾下士卒跟随他负隅顽抗。
对此,刘景水军二话不说,大舰四面围攻,弓弩如雨,当杀得敌人胆寒后,最后发动登陆作战。荆州军士卒本就是迫于无奈,缺乏斗志,顷刻间即瓦解。
刘景虽然不听刘宗等人的劝告,执意乘船前来,不过蒯越的前车之鉴才过去几天?他岂能不多加小心?因此他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中军,不曾靠近前线战场。
刘景不断接到前线传回的消息,某某别部司马率众请降、某某校尉率众请降……
这数万荆州军乃是刘表花费十年心血,汇聚一州才俊建立起来的精锐之师。而荆州又是刘备“起家之地”,里面不乏蜀汉有名有姓的人物,特别是刘景还听到了别部司马魏延之名。
只是如今局势还不甚明朗,刘景暂时无意接见他们,但接下来这个人,他就不能不见了。
赖恭被刘祝亲自护送至刘景的座舰,刘祝以前曾数次前往襄阳,与赖恭有过几面之缘,素知赖恭与刘景关系特殊,所以未敢以绳绑缚,可为了刘景的安全起见,刘祝还是将他从里到外搜了一遍身。
“赖君……”刘景闻讯后第一时间来到甲板上,迎接赖恭。
赖恭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刘景,良久,才叹道:“唉!仲达,我从未想过,你我再相聚之时,竟会是眼下这样的境况。”
刘景微笑道:“不瞒赖君,此情此景,皆在我意料之内。”
见刘景逞口舌之利,赖恭忍不住反驳道:“我军之败,败于天灾,非战之罪也。若没有这场洪水,胜负犹未可知。”本来赖恭最后想说刘景必败无疑,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变换了说辞。
他倒不是怕触怒刘景,他对刘景素有恩惠,两人更有半师之谊,他就算说得再过分,刘景也拿他没奈何。只是他虽是刘表之臣,和刘景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没必要为一方,为难另一方。
刘景摇头道:“赖君这话不对,北军非止败于天灾,不然为何面对这场洪水,我军毫发未伤,甚至因势利导,大获全胜?”
刘景的这番话顿时令赖恭沉默下来,他刚才已经从刘祝那里听说,刘景水军两战两捷,打得荆州水军几乎全军覆没,蔡瑁仅率数十船仓皇而逃。
同样的情况,为何刘景水军不受洪水影响?毫无疑问,刘景方提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而荆州军却浑然不知,此战胜负,早在洪水暴发前就已经注定了。
“赖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入船室暂歇。”刘景一边说,一边拉住赖恭的手臂,将他领入楼船的爵室中,并细心的让人取来胡饼、小食、美酒。
赖恭心头不由一暖,他现在确实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当即也不与刘景客气,拿起胡饼、小食吃起来,期间美酒亦是饮个不停,以便驱除身体内的湿寒之气。
与此同时,王彊率领麾下舰队,将一座聚集着上千名荆州军将士的山岗团团围住,风雨中,王彊让麾下士卒冲着山岗齐声大吼道:“刘君有令,降者不杀。尔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荆州军将士闻言,一阵骚动,目光齐刷刷望向一棵大树下。
蒯越本就身受重伤,昨夜又被洪水狠狠折腾一番,身体立刻就垮了,天色刚亮便昏迷了过去,到目前为止已有数个时辰,门客亲信们都怕他就此一睡不醒。
然而伴随着刘景军的呼喊声,蒯越竟奇迹般转醒,门客亲信们皆欣喜若狂,“主人……”
蒯越微微扯了扯嘴角,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次醒来,不过他的身体他最了解,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蒯越听门客亲信大致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叹道:“我受到将军信任,得以统帅三军,由于轻敌冒进,思虑不周,加上天降灾祸,导致全军覆没。我上负将军之托,下负将士之望,今创甚将死,皆咎由自取,诸君请取我头归降。”
“主人何出此言?”门客亲信们全都伏地道,“主人死,我等亦不独活,愿随主人同死。”
蒯越沉默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他被门客亲信搀扶起身,对四周围过来的士卒道:“此战之罪,在我一人,与诸君无关。我深受将军之恩,当自刎以谢罪,我死之后,诸君尽可归降。”
说罢,蒯越接过门客亲信抵来的长剑,横于颈上,忍不住心里一叹,他为人素有大志,深中足智,谋略过人,然而他和他的先人蒯通一样,未能遇到明主。
昔日韩信不纳蒯通三分天下之计,最后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而刘表固然对他贤之、用之,却不能尽信之。当初如果刘表听从他养精蓄锐,暂缓南下的意见,何至于有今日?
蒯越最后长出一口气,手上长剑用力一抹,鲜血霎时飙出,八尺之躯,轰然而倒。
门客亲信将其抬回长榻之上,而后相视一眼,皆自刎而死。
围在四周的荆州军士卒见此,无不叹息。
第二百八十八章 义士
刘景和赖恭正在爵室内谈论着蒯越,忽然接到了后者自刎而死的消息,赖恭当即一愣,失神下手一松,酒杯不由跌落地上。
“长史……”赖恭深深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悲切之色。
刘景亦是放下酒杯,心中感到十分惋惜,蒯越可谓荆州最杰出的人才之一,当年刘表势单力薄,正是靠着他的辅佐才得以强大。历史上曹操在夺取荆州后,忍不住同荀彧写信说:“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由此可知其人的名望与才能。
无奈蒯越和刘表牵连极深,而且刘景的零陵太守之位,是由张羡表举,与私署无异,实际上的身份仅为四百石酃县长,和皇伯、州牧的刘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一比,如云泥之别。
甚至刘景都比不上蒯越本人,其乃是镇南将军府长史、故章陵太守、樊亭侯。因此,蒯越根本不可能归顺刘景。
不过即便蒯越不能为己所用,刘景仍然不希望他死,因为死了的蒯越,对他毫无价值,只有活着的蒯越,对他才有价值。
蒯越堪称刘表麾下首屈一指的重臣,刘景若将其俘虏并善待,必会对刘表造成巨大的打击,可惜蒯越未能让他如意。
接着刘景又听说蒯越六名门客亲信,皆自刎而死,无一苟活,心里不禁大为感慨,古人素重忠孝节义,为此不惜性命。
从前田横守义不辱,横刀自刎,其麾下五百人浮于海上,得知田横已死的消息,尽皆自杀。
后世诸葛诞起兵反抗司马昭,兵败被杀,其部众数百人,面对“降者生,不降者斩”的选择,无一肯降,全都从容赴死。
蒯越虽不及田横、诸葛诞得人效死至此,亦足以自傲了。
刘景忍不住想,如果他兵败身亡,会有人追随他而死吗?但这个念头转瞬间就被他驱逐出脑海,他绝对不会落到这副田地,所以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刘景不由和赖恭感慨道:“蒯异度乃楚国之望,士之冠冕,其人深有谋略,文武兼资,论才能还要超过他的先人蒯通。当今汉室不幸,社稷沦丧,九州云扰,蒯异度身负济世之才,本该辅佐明主,兴复汉室,名垂青史,可惜现在却因刘荆州一己私利,兴不义之兵,枉死于荆南。”
赖恭闻其言,心里颇为不快,都到这个时候了,刘景还不忘向刘表身上泼脏水,出言反驳道:“将军乃荆州之主,张长沙倔强不顺,举三郡而叛,将军命州兵跨江讨伐,此上征下战,去暴举顺,怎能说是不义之兵?”
刘景不疾不徐地道:“赖君久在北军,这两年来荆南百姓遭受的苦难,相信没有人比赖君更了解。在我等荆南之人眼中,北军就是不义之兵。”
赖恭道:“荆南之所以战乱连年,皆因张长沙不肯屈服。”
刘景摇头道:“如此说来,曹孟德奉天子之命征讨四方,其军入南阳时,刘荆州应该束手就擒才对,何以抗拒王师?”
赖恭嘿然无语,他当然可以说曹操是乱臣贼子,今年正月爆发的天子衣带诏事件就是证明。
不过真要这么强辩下去,最后必定会变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口舌之争,赖恭现在实在没心情与刘景争论这个。
见赖恭沉默下来,刘景也不再多言,适时将话题转移到嫂子赖慈和侄儿虎头身上。
蒯越乃是荆州军主帅,其自杀身亡的消息一经传出,立时击垮了荆州军将士仅存的抵抗之心,各个“孤岛”皆望风而降。
至此,刘景水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扫平了“诸岛”,俘敌万余人,目前仅剩据守新营地的数千荆州军执意不肯投降。
刘景一声令下,水军数百艘战舰立刻将荆州军新营地围得水泄不通。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刘景只留下千余人看押俘虏,其余士卒全部抽调到前线,包括刘修、刘亮、严肃部三千余人。
望着水面上鳞次栉比的战舰,以及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甲士,荆州军将士无不神色忧惧,惴惴不安。
如果不是碍于刘磐淫威,或许众将士早就向刘景军投降了,毕竟连主帅蒯越都已自杀身亡,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奋战下去?
刘磐作为刘表亲侄,为人刚猛,宁死不屈,曾有司马、校尉劝其投降,刘磐二话不说将其等收押,之后当着数千将士的面,亲自手刃几将,以示决心。此后,再无一人敢言“降”字。
不过刘磐此举看似稳住了军心,其实私底下暗潮涌动。
刘磐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可他不这么做,只会死得更快,任何人都可投降,唯独他不行。
去年孙策进攻江夏,从兄刘虎奉命率兵救援黄祖,最终被孙策所败,死于乱军之中。从兄刘虎素来不以武事见长,尚且能够战死沙场,不损名节,他素来自诩骁勇,如果畏死投降敌人,日后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刘磐已存必死之心,他现在就一个念头,尽可能多杀死刘景军士卒,自己在这里每多杀一人,叔父的压力就减轻一分,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叔父做的事情了。
目前营中有士卒七千余人,然而能称得上精锐的,仅两千余人,剩下的不是羸兵,就是降卒。他们先前被派来修建新营地,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竟然躲过了这场洪灾。
刘磐心里很清楚光靠这两千余人,根本抵挡不住刘景军,羸兵不堪一战,只能打打下手。降兵虽有战力,却不可信任,以眼下的形势,如果让他们顶在前面,说不定立刻就会反戈相向。
无奈之下,刘磐只好让与刘景有深仇大恨的区雄统领长沙降兵。他觉得军中诸将,要说谁不会投降刘景,除了自己外,区雄应该能够排在第二。
“咚……咚……咚……”
随着宛若雷霆般的战鼓声响彻天地,大雨似都缓和了下来。
刘景军要发动进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倒戈
荆州军的新营地乃是降卒、羸兵、民夫顶着大雨仓促建成,连壕堑都没来得及挖,外部只围了一圈十分简陋的木栅作为营墙,效果未必比鹿角强出多少。
荆州军士卒手持弓弩,躲在木栅之后,目光死死盯着营外。
通天的战鼓声中,数以千计的刘景军将士乘坐一艘艘轻舟走舸,向着荆州军的营垒冲来。
正当荆州军士卒高举弓弩,准备对登陆的刘景军发动攻击时,大战却率先在营垒内爆发了。
在区雄的率领下,超过两千的长沙兵瞬间倒戈相向,区雄、区胜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分别率领一部人马,对左右两侧的荆州军弓弩手发动凶猛的白刃战。
弓弩手一时不察,又缺少铠甲,顷刻间就被持着刀戟的长沙兵杀得溃不成军,死伤狼藉。
而宋麟则趁机率领上百刀斧手,砍伐木栅,为刘景军清除阻碍。
面对营中惊变,刘磐一时都惊呆住了,区雄和刘景有着极深的仇怨,这乃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因此他才没多加提防。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最不可能叛变的人,现在却第一个叛变了。
荆州军士卒本就是迫于刘磐的凶威,才不得不硬起头皮作战,实则并无多少战意,很多人心里都抱着事有不济,立刻投降的打算。区雄率众倒戈,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荆州军士卒纷纷丢弃武器,向后退去,诸将亦喝止不住。
眼见因为区雄的叛变,引发全军大乱,再也无力对抗刘景军,刘磐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当即不管不顾,大步冲向区雄,面容扭曲的大喊道:“区雄小儿!你这反复无常的死卒!我今日必将你千刀万剐!”
区雄身高虽只有六尺六寸,却体格强健,臂力过人,其手持一柄四尺余环首刀,穿梭于敌人之间,左劈右砍,格杀数人。
刘磐疾速逼近过来,区雄怡然不惧,刘磐固然号称“骁勇”,但他也不是酒囊饭袋之徒。
他临阵倒戈,功劳固然不小,可对他来说却稍显不足,如果能够斩杀刘磐,必可得到刘景的重视,届时刘宗、蔡升、马周等昔日仇人,也无法再针对他。
念及于此,区雄看着刘磐的目光,就像在看着稀世珍宝一般,随即主动迎向刘磐。
“杀……”
伴随着一阵金铁交鸣声,双方部曲亲卫当先杀成一团,激烈而又残酷的贴身肉搏战下,顷刻间就倒下了三分之一的人。
刘磐双目血红,状若疯虎的撞入敌群,手中长刀肆意劈砍,即便区雄部曲亲卫皆是勇士健儿,仍然挡不住发了疯的刘磐。
区雄直到此刻直面刘磐,才意识到后者勇猛到了什么程度,而且刘磐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心中登时憷了三分。
刘磐一路闯过重围,杀至区雄面前,目眦尽裂地怒吼道:“区雄小儿!给我死!”言讫,刘磐闪电般挥出手中长刀。
区雄只见一道白光穿破雨幕,疾速向自己的脖颈飞来,身体不觉一寒,举刀迎向白光。
“铛!”
区雄一向自诩臂力过人,然而与刘磐对了一记刀后,竟然吃不住力,身体踉跄而退。
刘磐得势不饶人,箭步追上区雄,长刀疯狂劈砍,每一击都倾尽全力,不留半点后路。
区雄左支右绌,连战连退,面对刘磐的凶猛进攻,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时间被杀得手足俱软,心里叫苦不迭。
“铛!”
刘磐在连续劈斩十数刀后,终于劈落了区雄手中之刀,跟上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如今营内满是积水淤泥,区雄身披重铠,又久战乏力,一时居然难以起身,心中顿时一凉,贪功冒进,竟将自己搭进去了。
刘磐脸上露出略显狰狞的笑容,边挥刀边吼道:“尔公说杀你,就必杀你!给我死!”
“完了……”
就在区雄准备闭目等死之际,一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及时出现,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褚方……”刘磐气急败坏道。
原来就在刘磐追杀区雄时,刘景军正经由宋麟等人开辟的通道,源源不断涌入荆州军营垒。
其实诸将之中,蔡升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只是他与区雄有私仇,见后者被人追杀,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出手救援。
褚方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刘磐,和区雄也没有恩怨,所以第一时间出手,将区雄救下。
褚方以手中大戟指着刘磐,说道:“你在临湘、酃县城头多次以语言挑衅、辱骂于我,我不欲逞口舌之利,便没有理会你。今日你我狭路相逢,我自当亲自斩下你的首级,以洗刷昔日之辱。”
眼见刘景军势如破竹,己方则望风披靡,刘磐内心一阵凄凉,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褚方小儿,你要给我陪葬,我自然没有意见。”话音一落,刘磐飞身扑向褚方,长刀疾斩,仍是不留后路,以命搏命的打法。
“杀!”褚方暴喝一声,大戟凭借长度上的优势,后发先至,直搠刘磐的咽喉。
本来一往无前的刘磐,忽然向一侧跃去,大大出乎褚方的预料,直到他看到区雄的身影。
原来刘磐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区雄临阵叛变,让其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心中对其恨意之深,就算死也要拉上他。
区雄刚刚被部曲亲信搀扶起身,一见刘磐朝着他扑来,大惊之下,急忙将左右推出去抵挡。
当刘磐旋风般斩杀二人,却发现区雄早已没入人群之中,再难找到踪迹,刘磐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而这时,周围的荆州军及长沙兵似乎知道了他的身份,全都一窝蜂向他杀来。
刘磐现在身边已无部曲跟随,即便个人武力再强,又如何能挡得住四面八方袭来的长矛,仅仅几次搠击围攻,就让他身上多了七八个血窟窿。
刘磐右腿被刺穿,单膝跪在地上,褚方从后奔至,以大戟小支勾住刘磐的脖颈,用力一扯,直接将其头颅扯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章 可惜
褚方以戟割下刘磐头颅,鲜血霎时间如喷泉一般从断颈处涌出,失去头颅的刘磐再也维持不住跪姿,身体重重倒在积水中。
刘磐一死,隐于人群之中的区雄立刻重新出现,他行至刘磐的头颅前,以脚连连踢踏,恨声道:“你这贱奴!适才一口一个‘死卒’,一口一个‘死狗’,看看现在到底是谁死?”
褚方面上露出不豫之色,先前区雄为了逃脱刘磐追杀,竟以部曲亲信做挡箭牌,如今刘磐一死,他却跳出来侮辱对方尸首,其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作呕。
区雄见褚方神情不悦,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恐已惹对方不快,他和刘宗、蔡升、马周等人皆有仇怨,绝不能再得罪褚方,否则刘景麾下,将再无他容身之地。
其实两人早就认识,区雄少年时慕褚方之名,曾亲自前往酃县拜访对方,不过两人性格、为人、出身等等方面,简直就是南辕北辙,是以此后再无交往。
区雄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心高气傲,没有放下身段结交褚方,现在再想结交,为时晚矣。
区雄弯腰将刘磐的首级捡起,递给褚方,谢道:“多谢褚兄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褚方微微颔首道:“足下不必客气。足下既然诚心归附刘君,你我便是同袍,足下遇到危险,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褚方随后将刘磐首级抛给身旁的曲长,说道:“立刻传告北军,刘磐已死,降者不杀……”
“诺。”曲长将刘磐的首级挂在矛锋上,高高举起,冲向退往营垒深处的北军,纵声大呼道:“刘磐已死,降者不杀……”
途中刘景军与长沙兵听到喊话,气势更盛,皆随之呼道:“刘磐已死,降者不杀……”
原本督军从事邓方凭借个人威信,尚能勉强约束部伍,然而士卒闻刘磐已死,心气顿失,一朝土崩瓦解,纷纷请降。
邓方不由长叹一声,对左右道:“我本庸人,被将军委以督军之任,今全军尽没,实在有负将军信任。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死节而已。”言讫,邓方持戟冲向对面的刘景军。
邓方为人轻财果毅,深有威信,左右三十余人皆随其冲阵。
刘景军入营以来,所遇敌人不是望风披靡,就是跪地请降,未曾经历一场恶战,将士不免有些骄怠,追击时阵列松散,卒然碰上心存必死之念的邓方等人,立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邓方等人个个舍生忘死,在刘景军阵中狼奔豕突,所向无敌。
见对方区区数十人,就杀得己方人仰马翻,狼狈不堪,蔡升气得脸色铁青,再让他们这么闹下去,他的脸面就要丢尽了。蔡升当即率领亲卫部曲,直入前阵,迎面狠狠撞上邓方一干人。
邓方乃是南郡豪族出身,其人有文武之才,并不是一名善于冲锋陷阵的武将,一路激战下来,固然杀敌颇众,其本人亦身被十余创,早已是强弩之末。
蔡升本就是一名勇冠三军级的猛将,对上强弩之末的邓方,自然是手到擒来,其遽然近身,一刀便斩断了邓方的右臂。
突然遭遇断臂之痛,邓方双目充血,嘶吼连连,左手勉力持戟,横扫向蔡升腰部。
邓方两手俱在,蔡升尚且不惧,何况对方仅剩单臂,当下以刀轻易荡开长戟,旋即持刀突刺,刀刃瞬间贯穿了邓方的喉咙。
“咳咳……”邓方口中不住喷血,左手颤抖着抓住刀刃。
“从事……”
邓方部曲未死者尚有七人,全都疯狂的杀向蔡升,然而四面八方皆是敌人,成功走到蔡升面前的,仅两人而已。
邓方瞋目而死,蔡升不紧不慢地将刀从其喉中抽出,看着眼前两位忠义之士,陡然间,刀光疾闪,两颗头颅腾空而起。
“此人乃忠勇之人,不可辱其尸身。”蔡升将刀缓缓收入鞘中,看着死不瞑目的邓方,决定不取其首,留其全尸。
“诺。”周围部曲士卒皆应道。
随着刘磐、邓方先后阵亡,荆州军零星的抵抗也消失了,数千将士皆弃兵解甲,跪地投降。
刘磐、邓方皆死,北军士卒尽降的消息传回后方,刘景扭头看向赖恭,微笑着说道:“赖君,如何?是我赢了。”
原来两人开战前打赌,刘景认为今天必能攻克此营垒。
而赖恭则持有不同意见,他认为刘磐作为刘表亲侄,断然不会向刘景投降,肯定会死战到底。其据守营垒,麾下士卒数千人,粮谷充足,目前纵然身陷绝境,守个三五日则完全不成问题。
“仲达有区雄及长沙兵作内应,自然是稳操胜券。”赖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问道:“仲达,区雄是什么时候暗中投靠你的?你们不是素有仇怨吗?”
刘景缓缓道:“区元伯乃是三天前投靠于我。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乃个人私怨,与北军则是国仇,当长沙危急之时,我们自然会化敌为友,一致对外。”
赖恭不禁叹道:“我军有区雄这个隐患,就算没有这场洪水,未来形势也不容乐观啊。”
刘景意气风发道:“洪水也好,区元伯也罢,都不在我的计划内,然而即便没有这些,我依然有十足信心击退北军。”
赖恭心里暗暗道:“仲达真是自负……”面对荆州倾国之兵,刘景以区区一县之地,竟敢放言必胜,世间除了他以外,怕是再也没有人敢如此大言不惭了。
赖恭与刘磐的关系一般,当知道他战死后,并无太多感触,倒是对邓方的死深感惋惜。
邓方作为蜀汉第一任庲降都督,也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可惜其过早去世,又没有取得令世人瞩目的功绩,因此未被立传。刘景根本不知邓方其人,是以听到他的名字时毫无反应。
从赖恭口中,刘景得知邓方性情沉稳,贵义轻财,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刘景忍不住道了一声“可惜”,但也仅此而已。、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召见
由于区雄及长沙兵临阵倒戈,直接引发了荆州军全面崩溃,让一场原本堪称艰难的攻坚战,变成了无比轻松的歼灭战。
此战几乎尚未开打,就宣告结束了,不仅刘景军伤亡微乎其微,就连荆州军也没死伤多少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数百而已。
除了投降的四千余荆州军,营中尚有两万民夫,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来自长沙北部罗县、益阳、下隽、汉昌四县,以及临湘。
刘景军前后俘虏的荆州水步军约三万人,加上这两万民夫,总人数必然突破五万大关。
而五万人的粮食消耗,是极其惊人的,如果以年为单位,粮谷支出将高达百万斛以上,即便按天计算,也需要数千斛米。
所幸荆州军为防水淹,已将全部辎重转移至新营地,超过十五万斛,足够五万人五十日之食的粮谷,现在皆归刘景军所用,一时倒也无需担心吃饭问题。
最令刘景及众将开心的,无疑要属获得了荆州军的全部军马,其中可用于作战的良马约一千三百匹,另有挽马数百匹。
荆州历来缺少良马,这是刘表花费十年时间,收刮关中流民,讨伐凉州诸将,才积累下的家当,如今全都便宜了刘景。
有了这批军马,刘景终于可以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了,韩广及其汉羌旧部也有了用武之地。
所获铠甲、兵器,亦是堆积如山,且不提。
区雄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刘景自然不能冷落对方,因此战事一结束,立即召他上船会面。
两人毕竟曾有仇怨,谁知他见面后会不会突然发疯,做出忤逆之举,不止于征对其警惕万分,安排甲士护卫刘景左右,蔡升、马周等人亦纷纷赶来。
刘景倒也没有责怪于征小题大做,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相信就算区雄也不会见怪。
区雄当然不会见怪,甚至在入门前,主动交出腰间佩刀,空手来见刘景,而且不敢以功臣自居,将自己的姿态也放得很低,“罪人区雄,拜见刘君。”
刘景起身来到区雄面前,而于征持手戟亦步亦趋跟随在后。
于征乃是闾里游侠出身,以剑术见长,但若是直接亮剑,不免显得失礼,可剑收鞘中,则无以面对突发状况。而手戟则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区雄敢有异动,于征绝对能够在第一时间将他斩于戟下。
刘景把伏地大拜的区雄托起,笑问道:“足下自称‘罪人’,请问罪从何来?”接着不等区雄开口,摆了摆手道:“我自问还算是一个诚信之人,既然当众承诺‘过去恩怨,一笔勾销’,就必定会信守承诺。”
“刘君心胸气度之广,真乃非常之人也,在下活了这么久,所见豪杰智士不知凡几,却无一人能与刘君比肩。承蒙刘君不弃,纳于麾下,在下必展鹰犬之用,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言讫,区雄悄然打量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头有余的刘景,心中不免感慨良多,当年他折在刘景手中时,对方虽然状似成年,实际上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区雄在巴丘守江的三年间,口中念叨最多的名字,不是自己的亲人朋友,而是刘景。他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莽撞,他本有一百种方法和刘景周旋,却偏偏选了一个最愚蠢的方法。
不过如今再看,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想当然了,刘景可是仅靠一县之地,覆灭倾国之军的人杰,就算古之田单,也不及他,自己拿什么和这样的人杰抗衡?
刘景手指一侧的蔡升、马周等人,笑着对区雄道:“他们这几人,想来也不用我多做介绍,足下应该都认识。”
“蔡兄、马兄……”
区雄成名已久,年纪亦长,却率先行礼,蔡升、马周心里虽然对区雄不屑一顾,却也不得不回礼,只是态度上颇为敷衍,脸上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刘景故作不见,古话说得好:“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可避免就会产生分歧、矛盾,妄想麾下一团和气,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只要不是内斗到以私废公就好。
接下来,刘景又为区雄介绍刘祝、刘亮等“后起之秀”。区雄横行临湘之时,刘祝、刘亮等人或在市井为盗,或在市井贩鱼,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换做以前,区雄岂会正眼相看?
但有时候人生际遇就是这么离奇,他们本是卑微之人,直到遇见刘景,立时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如今以刘景肺腑自居,或率水军,或将步卒,随刘景大破荆州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区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连两人背影都望不到。
…………
胸口剧烈的疼痛令黄忠从昏迷中醒来,他用尽全力撑开眼皮,发现他身前站在一个蒙面之人,手持短匕,似乎欲行不轨。
黄忠心中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起身,痛楚一时间如潮水般袭遍全身,尤其胸口各处,险些令他再度昏死过去。
只听蒙面人道:“不要乱动,我非恶人,乃长沙军军医,正在为你治伤。你也是命大,身中五箭,居然全都避开了要害。”
黄忠闻言一怔,随即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昨夜湘水大溢,山洪暴发,荆州军大营顷刻间被淹没大半,黄忠就在睡梦中被卷入滔滔洪水,靠着一具马鞍才侥幸活下来。
黄忠在洪水中随波逐流许久,才爬上一座土冈脱离险境。
其时土冈上已经聚集了三四百人,黄忠官职最高,理所当然接过了领导权,随后在他的指挥下,众人又先后救起数百人。
日中时,刘景数百艘战舰
密密匝匝,踏浪而来,各个“孤岛”无不望风而降。
黄忠所在的土冈也大多欲降,唯独黄忠不肯,结果引起了很多士卒的不满。当刘景军大兵压境,并告知荆州军主帅蒯越已自刎而死,黄忠仍不肯降,这种不满终于到达了顶点。
第二百九十二章 救治
黄忠自己执意不降,也不许士卒归降,如此一来,等于是断绝了大家的活路,令士卒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满,乃至怨恨。
有军司马早就不满黄忠的自作主张,私下鼓动士卒,告知只要除掉黄忠,就可得活命。
在生与死间,士卒并没有过多犹豫,大批人跟随军司马,从背后对黄忠发动了袭击。
黄忠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登陆的刘景军身上,没想到祸起萧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众士卒急于杀死黄忠,为确保万无一失,集中十余具弓弩。
黄忠纵然勇猛冠世,亦难逃弓弩的近距离射击,他虽做出了躲避动作,可人的反应神经,又岂能快过箭矢?立时身中五箭。
对黄忠发动突袭的百余士卒,基本都是在黄忠到来前,就聚集于冈上,并没有受过黄忠恩惠,是以出手决绝,毫不留情。
然而土冈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人是被黄忠到来后所救,其中不乏忠义之辈,眼见黄忠中箭倒地,生死不知,一时间不由悲愤交加,双方顿时在这土冈方寸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本来正准备登陆进攻的刘景军将士,忽见冈上的荆州军发生内讧,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经过一番短促而又惨烈的厮杀,百余叛卒皆被杀死,而黄忠一方亦死伤数十人,双方的尸体遍布土冈各处,令人触目惊心。
只是战斗一结束,黄忠一方的士卒却火速向刘景军请降。
说白了,他们其实亦有投降之意,只是碍于黄忠的救命之恩,才不做声。如今黄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他们自然也就不再顾忌,毕竟大家没人想死。
黄忠之所以身中五箭而不死,固然是因为避开了要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之前从洪水中捞起一件皮甲,皮甲防御虽不如铁铠,却也成功保住了黄忠一命。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在军医口中,其他都是次要的,刘景的仁慈才是黄忠能活下来的关键。
战场乃是天下最残酷的地方,古往今来,能够在战后对敌军施救者,可谓少之又少,尤其是重伤者,大多都是补一刀了之。
刘景却打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惯例,他早有吩咐,不论己方将士,抑或俘虏,皆要用心救治。是以,黄忠没有因创伤过重,血液流尽而死,皆赖刘景之仁。
当然,军医话语多有夸大、隐瞒之处,毕竟这个时代,药材乃是珍贵之物,不可能毫无节制的挥霍。救治敌人,也划分等级,比如校尉、司马之流,将会得到更快、最好的救治,而寻常小卒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黄忠躺在木板上,耳闻军医之言,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自认自己有大将之才,可惜追随刘表十年,却始终不得重用,至今已年过四旬,仍然只是个寻常校尉。为此他常常感叹自己就像被绳索牢牢捆缚的猛虎、苍鹰,一身本领,不得施展。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为刘表效力十年之久。而且不同于那些担任别部司马的地方豪杰,他乃是州军,是刘表的嫡系部队。
刘表也算待他不薄,因此,他打定主意死战不降,未成想竟然引起了己方士卒的不满,阴差阳错下,反被刘景军所救。
黄忠并非迂腐之人,大丈夫但求问心无愧,既然侥幸活了下来,自然不会再寻死觅活。
对于刘景这位“救命恩人”,黄忠过去身在北方时,就屡闻其大名,毕竟其是襄阳南北衣冠公认的荆州士之冠冕,众人平日议论荆州当代翘楚人物,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刘景。不过那时他主要还是以文人形象示人。
但自从去年春,刘景大败蔡瑁率领的荆州水军,斩俘过万,就再也没有人敢以文人视之了。
只是重视归重视,直到昨天为止,恐怕荆州军上至蒯越,下至小卒,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步去年蔡瑁水军后尘,再度折戟于刘景之手。这次,就不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来了个全军覆没。
黄忠正想得出神,军医忽然将一根木枚塞入他的口中,黄忠刚有所反应,胸口瞬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军医在为他取出箭簇后,开始以针线缝合伤口。
其实取箭簇的疼痛,更甚于缝合,因为箭簇一般皆有棱有钩,直接拔出,将会造成二次伤害,导致伤口难以缝合及愈合。
医者通常会根据自己的判断,用刀将伤口周围切开,以尽量减少取箭时箭簇对肌体的破坏。
所幸黄忠之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没有亲历取箭之痛。可这次缝合之苦,他就躲不过去了。
黄忠身上总计五道箭伤,分别位于左右肩,胸口两处,及右腿,军医每一次缝合,都让他痛彻心扉,汗如雨下,然而他为人刚毅,牙齿几乎要将嘴里的木枚咬碎了,最后愣是没有喊出一声。
就连见多识广的军医也忍不住夸了他两句,直言从医以来,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坚忍之人。
伤者这般配合,自然为军医行了方便,以最快速度缝好伤口,并为黄忠敷上珍贵的金创药。
直到此时,黄忠方吐出口中之枚,长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感谢军医,忽然听到船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欢呼声。
慢慢地,欢呼声由远及近,最终形成巨大的欢呼浪潮,一**涌入黄忠的耳中。
黄忠凝神细听外间喊话,面色渐渐变得悲痛起来,新营地被攻破了,刘磐、邓方皆死。
说实话,黄忠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在昨夜洪水暴发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不过事情真的发生了,黄忠仍然忍不住悲痛万分,尤其是听闻刘磐战死的消息。
刘磐虽为宗室,却不同于其叔父刘表,向来不喜文学,而喜军旅,性格也更像武人,爽朗直接,对他可谓是信任有加。
“刘中郎……”黄忠深深一叹。
第二百九十二章 救治
黄忠自己执意不降,也不许士卒归降,如此一来,等于是断绝了大家的活路,令士卒心中产生了极大的不满,乃至怨恨。
有军司马早就不满黄忠的自作主张,私下鼓动士卒,告知只要除掉黄忠,就可得活命。
在生与死间,士卒并没有过多犹豫,大批人跟随军司马,从背后对黄忠发动了袭击。
黄忠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登陆的刘景军身上,没想到祸起萧墙,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众士卒急于杀死黄忠,为确保万无一失,集中十余具弓弩。
黄忠纵然勇猛冠世,亦难逃弓弩的近距离射击,他虽做出了躲避动作,可人的反应神经,又岂能快过箭矢?立时身中五箭。
对黄忠发动突袭的百余士卒,基本都是在黄忠到来前,就聚集于冈上,并没有受过黄忠恩惠,是以出手决绝,毫不留情。
然而土冈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人是被黄忠到来后所救,其中不乏忠义之辈,眼见黄忠中箭倒地,生死不知,一时间不由悲愤交加,双方顿时在这土冈方寸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本来正准备登陆进攻的刘景军将士,忽见冈上的荆州军发生内讧,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经过一番短促而又惨烈的厮杀,百余叛卒皆被杀死,而黄忠一方亦死伤数十人,双方的尸体遍布土冈各处,令人触目惊心。
只是战斗一结束,黄忠一方的士卒却火速向刘景军请降。
说白了,他们其实亦有投降之意,只是碍于黄忠的救命之恩,才不做声。如今黄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他们自然也就不再顾忌,毕竟大家没人想死。
黄忠之所以身中五箭而不死,固然是因为避开了要开,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之前从洪水中捞起一件皮甲,皮甲防御虽不如铁铠,却也成功保住了黄忠一命。
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在军医口中,其他都是次要的,刘景的仁慈才是黄忠能活下来的关键。
战场乃是天下最残酷的地方,古往今来,能够在战后对敌军施救者,可谓少之又少,尤其是重伤者,大多都是补一刀了之。
刘景却打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惯例,他早有吩咐,不论己方将士,抑或俘虏,皆要用心救治。是以,黄忠没有因创伤过重,血液流尽而死,皆赖刘景之仁。
当然,军医话语多有夸大、隐瞒之处,毕竟这个时代,药材乃是珍贵之物,不可能毫无节制的挥霍。救治敌人,也划分等级,比如校尉、司马之流,将会得到更快、最好的救治,而寻常小卒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黄忠躺在木板上,耳闻军医之言,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他自认自己有大将之才,可惜追随刘表十年,却始终不得重用,至今已年过四旬,仍然只是个寻常校尉。为此他常常感叹自己就像被绳索牢牢捆缚的猛虎、苍鹰,一身本领,不得施展。
但不管怎么说,他已为刘表效力十年之久。而且不同于那些担任别部司马的地方豪杰,他乃是州军,是刘表的嫡系部队。
刘表也算待他不薄,因此,他打定主意死战不降,未成想竟然引起了己方士卒的不满,阴差阳错下,反被刘景军所救。
黄忠并非迂腐之人,大丈夫但求问心无愧,既然侥幸活了下来,自然不会再寻死觅活。
对于刘景这位“救命恩人”,黄忠过去身在北方时,就屡闻其大名,毕竟其是襄阳南北衣冠公认的荆州士之冠冕,众人平日议论荆州当代翘楚人物,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刘景。不过那时他主要还是以文人形象示人。
但自从去年春,刘景大败蔡瑁率领的荆州水军,斩俘过万,就再也没有人敢以文人视之了。
只是重视归重视,直到昨天为止,恐怕荆州军上至蒯越,下至小卒,没有人能想到,他们会步去年蔡瑁水军后尘,再度折戟于刘景之手。这次,就不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来了个全军覆没。
黄忠正想得出神,军医忽然将一根木枚塞入他的口中,黄忠刚有所反应,胸口瞬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军医在为他取出箭簇后,开始以针线缝合伤口。
其实取箭簇的疼痛,更甚于缝合,因为箭簇一般皆有棱有钩,直接拔出,将会造成二次伤害,导致伤口难以缝合及愈合。
医者通常会根据自己的判断,用刀将伤口周围切开,以尽量减少取箭时箭簇对肌体的破坏。
所幸黄忠之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没有亲历取箭之痛。可这次缝合之苦,他就躲不过去了。
黄忠身上总计五道箭伤,分别位于左右肩,胸口两处,及右腿,军医每一次缝合,都让他痛彻心扉,汗如雨下,然而他为人刚毅,牙齿几乎要将嘴里的木枚咬碎了,最后愣是没有喊出一声。
就连见多识广的军医也忍不住夸了他两句,直言从医以来,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坚忍之人。
伤者这般配合,自然为军医行了方便,以最快速度缝好伤口,并为黄忠敷上珍贵的金创药。
直到此时,黄忠方吐出口中之枚,长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感谢军医,忽然听到船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欢呼声。
慢慢地,欢呼声由远及近,最终形成巨大的欢呼浪潮,一**涌入黄忠的耳中。
黄忠凝神细听外间喊话,面色渐渐变得悲痛起来,新营地被攻破了,刘磐、邓方皆死。
说实话,黄忠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在昨夜洪水暴发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不过事情真的发生了,黄忠仍然忍不住悲痛万分,尤其是听闻刘磐战死的消息。
刘磐虽为宗室,却不同于其叔父刘表,向来不喜文学,而喜军旅,性格也更像武人,爽朗直接,对他可谓是信任有加。
“刘中郎……”黄忠深深一叹。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奇策
荆州军营内的军资、粮秣之多,绝非一时半刻能够搬空,刘景留下刘修、严肃等人负责此事,自己则准备返回酃县,筹备庆功飨会,犒赏全军将士。
这时,王彊忽然赶来求见,对于这位帮助自己近乎全歼荆州军的功臣,刘景显得十分亲厚,揽其背道:“子健,你这么急于来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王彊平凡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深沉,缓缓道:“刘君,此番北军并非全军覆没,尚有蔡瑁等数十艘战船逃脱。而北军在临湘、罗县、巴丘等地还有数千之众,若是放任不管,让蔡瑁从容集结兵力,稳固临湘,日后再想要收复长沙之地,绝非易事。”
刘景听得不住点头,这事他自然也有所考虑,叹道:“我岂不知‘打虎不死,必留祸患’的道理?然我军连战之下,亦不乏死伤,今水步军合计不过万余人,纵然倾巢北上,也不足以将北军尽数逐出荆南。”
王彊心里早有计划,说道:“若是让北军缓过气来,确实如刘君所言,区区万余人马,不足以击走北军。但此时蔡瑁等人遭逢大败,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无需太多兵力,仅以小人本部水军,便足以夺回临湘。”
“刘君素有恩德于临湘百姓,眼下临湘只是被北军以力降服,人心未附。若闻北军尽没,又见我军到来,临湘士民必定欢欣鼓舞,一时俱应,袭杀北军,开门箪食壶浆,以迎我军。”
“临湘一定,长沙北部诸县亦会争相杀吏遥应我军,届时长沙虽大,无有北军容身之地。”
刘景扭头看着王彊,其不愧是曾沉迷于赌博的赌徒,胆量惊人,敢于冒险,敢于豪赌,想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做。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他的计划虽然激进,却有极高的成功希望,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风险。
刘景一时间感慨连连,他当初救下王彊不过是随手为之,后看中他家族世代南下交州经商的背景,让他做刘祝的助手。
然而王彊第一次率领船队南下交州,就出了纰漏,在酃县遭到荆蛮围攻,损失一艘货船。
接下来几年,由于处于和平环境下,王彊缺乏展现的舞台,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矩,既没有给刘景惊喜,也没有让他失望。
但有些人,天生便是纵横沙场的料,平日里看似平平无奇,一旦处于战争之中,立刻就会脱颖而出,王彊就是这种人。
去年与荆州水军一战,之前不显山不漏水的王彊忽然大放光彩,亲率火船攻击荆州水军后部,为刘景立下了汗马功劳,其本人更是身中流矢,险些战死。
近来更是因一言,而覆没荆州大军,现在又献奇策,其智谋之深,刘景麾下几乎无人能及。
甚至刘景从他身上隐约看到了一丝大司马吴汉的影子。
刘景紧紧拉着王彊的手,大笑道:“哈哈……子健之言,真是令我如梦初醒。若非子健,险些错失了如此天赐良机。”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子健一人北上,未免势单力薄,不如让刘文绣、区元伯和你同行。”
刘祝乃是市井偷盗出身,是以不仅统帅水军,亦负责刘景军的情报工作,他不知在临湘内外安插了多少密探,某些时候,这些密探胜过千军万马。
而区雄不提本人作用,其家族亦是长沙一等一的武质豪族,部曲众多,更可以代为联系其他豪族,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
王彊躬身道:“是小人想简单了,还是刘君想得周到。”
刘景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凭王彊的头脑,怎么可能想不到。
刘景忍不住来回踱了几步,对王彊道:“我敬重蒯异度乃楚国人杰,不忍他埋葬异乡,而我与刘磐,则同是孝景皇帝之后,亦当还其尸首,你北上之时,当携带二人棺椁,交于北军。”
交还蒯越、刘磐的尸首,不但可以获得仁义之名,亦可动摇北军军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刘君真乃仁义君子也。”王彊不动声色地拍刘景马屁道。
刘景又补充道:“另外再额外送一副空棺,上刻蔡瑁之名,算是回报之前木盒之辱。”
战前蔡瑁送木盒之举,刘景虽未像刘宗那般恨其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可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介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好恶心一下蔡瑁。
“诺。”王彊肃拜应道。“小人定会将空棺交于蔡瑁之手。”
就在两人谈论到蔡瑁时,恍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蔡瑁借助湘水大溢,山洪暴发,仅一日便航行了百余里,顺利逃至衡山乡。
湘水上游的酃县惨遭洪水吞没,下游的衡山乡亦无幸免。
横山乡乡民之前大半都被刘景迁走了,没走的也躲入山谷之中,幸运的躲过了一劫。
不过蒯祺率领的营兵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因为驻扎的营地地势不高,直接被洪水冲垮,所幸人员伤亡不大,蔡瑁抵达时,蒯祺正率领士卒在山谷重新扎营。
发现蔡瑁等数十战船到来,蒯祺初时还以为是按惯例来巡逻的,并未太过在意。
自从前些时候荆州军辎重船队遭到荆蛮的袭击,驻扎在衡山乡的驻军轻敌追击,反被荆蛮伏击,死伤过半,不仅蒯祺被派到衡山乡接手烂摊子,蔡瑁亦屡屡派遣战舰来衡山乡巡逻。
但当蒯祺看到狼狈不堪的蔡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意识到荆州军必是发生了大事。先前营地被洪水淹没,他亦不免为酃县的荆州大军感到忧心,然而他认为己方水军船舰众多,就算营地遭到洪水袭击,也能及时脱险,莫非,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蒯祺强自镇定,口中连珠发问道:“军师为何来此?又为何如此惶急?发生了什么事?”
蔡瑁腹稿打了一整天,可是面对蒯祺的提问,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蒯祺见蔡瑁踌躇不言,心中更急,再度问道:“军师为何不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蔡瑁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无比低沉地回答道:“我军先为山洪所害,后为景军所攻,水步军数万之众,能脱离险境的,仅你眼下看到的这几十条兵船。”
蒯祺只觉大脑“嗡”的一声,登时傻在了当场,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良久,蒯祺颤声问道:“长史……不知我叔父何在?”
蔡瑁再度叹了一口气,说道:“前时攻城作战不利,异度一时急切,失了方寸,竟不惜亲自冒险,于阵前督战,结果惨遭景军贼子偷袭,身负重伤,几乎丧命。昨夜洪水来势凶猛,以异度的伤势,恐怕不能保全。”
“我叔父受了重伤?”蒯祺怔怔地看着蔡瑁。衡山乡处于临湘与酃县之间,对荆州军极其重要,不容有一点闪失,蒯越怕他因自己的伤情而分心,是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身受重伤的消息。
蒯祺少年丧父,是叔父蒯越将他抚养成人,并视若己出,得知叔父恐有丧命之危,蒯祺忧急之下,不禁留下了两行眼泪。
蔡瑁亦不免伤感,去年一战,他总族昆弟死亡五人,今年又死了数人,蔡氏一族年轻一代都快死绝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轻松
傍晚,雨势渐止,乌云亦稍稍散去,在连雨十数日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这样喜人的变化,让本就获得胜利,心情愉悦的刘景,放下了心头最后一丝隐忧。
酃县三重城楼内,刘景水步军屯将以上百余人,皆汇聚于此,众人两傍列坐,互相传杯弄盏,痛饮不休,庆祝胜利。
入夜后,城楼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飨会一直持续到人定时分才落下帷幕,众将相继回归舟船。
转眼间人去楼空,然而刘景却没有离开,他手持酒杯站在窗前,望着天际一轮若隐若现的皎洁明月,自酌自饮,怡然自乐。
如今长沙地界固然还有一些荆州军的残余势力,可是随着蒯越大军的飞灰湮灭,刘表已经不能用伤筋动骨来形容,对荆南即便有心,业已无能为力。
五年来,压在刘景双肩上的沉重压力,一朝尽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以至于平日极有节制的他,亦想来场一醉方休。
当年他穿越而来,发现荆州南北之战三年后就将爆发,而长沙,正是这场大战的主战场。刘景不想被历史的巨浪吞噬,为此只能不断鞭策自己,砥砺前行。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刘景一路行来,可谓费尽心机,甚至达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如果说,开设醉乡居还说得过去,那开设长乐居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他没有亲自参与其中,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
可若问刘景,是否感到后悔,他的回答必然是否定的,如果没有长乐居每年高达数以百万计的分红,他先期拿什么组建舰队?拿什么养活私兵?没有舰队,没有私兵,他拿什么崛起?
不过刘景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需要长乐居这把“夜壶”了,待他日后主政,第一个要严厉禁止的,就是长乐居及赌肆。
“好你个刘仲达,宣布罢宴后,自己却继续留下饮酒。”
刘景闻言回头,便看到身姿挺拔若青松,容颜姣好如妇人的刘瑍脚步略显散乱地向他走来。
“文朗还能再饮吗?”刘景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容,出言调侃道。刘瑍才华出众,而性格放荡不羁,虽然出仕成为他的门下主记,但私底下仍然直呼其表字,刘景也从不以为意。
“当然。”刘瑍毫不犹豫地答道。出仕以来,他因为公事繁忙,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痛饮美酒,大战爆发后,更是少有沾酒的机会,今日可以敞开肚皮喝,他当然要喝个痛快。
刘景从旁边的侍者手中接过酒壶、酒杯,亲自为刘瑍斟满,继而两人相视一笑,仰头尽饮。
刘瑍醉眼迷离地瞥了刘景一眼,说道:“仲达,相识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开朗。”刘瑍何其敏感,虽有些醉了,仍感受到了刘景身上的变化。
刘景闻言扬了扬眉毛,大笑着回道:“歼灭大敌,安能不乐?来,文朗,饮酒、饮酒……”
“来……”刘瑍自无不应之理。
两人月下边饮边聊,至中宵夜半,两人皆大醉,宿于楼内。
翌日,向来精力旺盛的刘景,并没有受到宿醉的影响,天色刚亮就从沉睡中醒来。
看着仰面呼呼大睡的刘瑍,刘景笑着摇了摇头,举步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天空依然有些阴沉,所幸并无下雨的迹象。
日出,酃县城南集结了大批舰队,而众将也陆续来到城楼,一时间内外嘈杂,刘瑍自然无法继续大睡,不得不爬起身来。
之所以一大早就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今天是王彊、刘祝、区雄三人北上的日子。
刘景率领众人送别三人,临别时拉着王彊的手说道:“子健,北方之事,就交给你了。”
王彊面色阴沉地道:“小人必不辜负刘君的信任,就算拼却性命,也要为刘君攻下临湘。”
“子健这话不对,若以你的性命为代价换取临湘,我宁愿不要。”刘景摇了摇头道,“如果事不可为,退回来便是,届时我将亲率水步大军,进伐临湘。”
“诺。”王彊沉声道。
刘景转而又对区雄说道:“王子健、刘文绣在临湘缺少人望,恐声势不足,而足下在临湘名望素著,宗族亦盛,此次能否成功夺回临湘,皆在于足下。”
区雄心里颇为自傲,刘景这话倒是没有说错,除了刘景外,只有刘宗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不过龙丘刘氏早已经尽数南迁,在临湘已无家族势力可以借助,至于蔡升,更是势单力孤,不值一提。
区雄抱拳道:“既然刘君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刘君夺回临湘。”
刘景微微颔首,接着又和刘祝讲了几句,期间两人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论亲密程度,刘祝才是刘景最信任的人,昨天王彊一离开,刘景立刻就召唤刘祝密探许久。
说实话,刘景对王彊着实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怕其他,而是王彊为人阴鸷,睚眦必报。他当初能当着刘景的面,一刀砍了龚浮的脑袋,一旦让他冲入临湘,以潘钦昔日对他的所作所为,还不得被其诛灭满门?
而且,区雄也是一个性情促狭,记过忘善的主儿,也得提防他趁乱公报私仇,枉杀他人。
刘景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名望,绝不能毁在他们的手上。
其实最适合的人选,是严肃,其人铁面无私,执法不阿,任何人的面子都不给,保管可以叫王彊、区雄不敢胡作非为。可惜战后的事情太多了,加上洪灾为患,这时刘景恨不得将严肃劈成两半用,岂能放他离去。
该说的话,刘景昨天就已经和刘祝说过了,不必再度重复。
王彊、刘祝、区雄三人对着刘景深深一拜,而后又与众人话别,各自登上战舰,在刘景等人的注视下,贴着酃县的城墙进入湘水,顺流北上,逐渐远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召见
王彊、刘祝、区雄三人走后不久,刘景就派严肃代其南下平阳、钟水二乡,视察水患情况。
平阳、钟水二乡乃是他的大后方,如今更聚集着酃县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如果不是数万荆州军俘虏正等着他处理,实在分身乏术,他肯定要亲自前往。
去除两千余倒戈的长沙降兵,此番俘虏荆州军水步军约三万人,其中水军棹卒、战士七千余人,步骑军两万两千余人。
荆州军士卒大体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刘表的嫡系州军,总人数超过万人。这些士卒的家眷大多都被刘表迁至襄阳,形同人质,因此很难将他们收为己用。
即便他们愿投靠,刘景也不敢接受,谁知道他们日后会不会受到刘表蛊惑,从而再度背叛。
二是关中流民及凉州降卒组成的关西兵,这批人约有四千余,充任刘表军骑兵及长矛兵。去年末孙策进伐江夏,刘表侄刘虎及南阳韩晞便将五千关西长矛救援黄祖,最终为孙策所破。
关中流民主要寄居在南阳郡西部,从筑阳到武关,从沔水到丹水,无虑数万家。因为他们乃是流人游户,而非荆州治下编户齐民,是以向来不纳赋税,对此刘表亦无可奈何,唯有选其健勇者,厚给金帛,招募为兵。
说白了,不管是关中流民也好,凉州降卒也罢,都是拿钱办事,对刘表并无多少忠心。
刘景完全可以将他们纳入麾下,而且千余凉州降卒中,大半都是杨定的旧部,以韩广过去在杨定军中的威望,根本不用开口,降卒便会主动归附。
三是南郡地方豪杰率领的部曲私兵,共计约七千人。由于他们并不是刘表的嫡系,因此死战者不多,大部分人都比较“理智”,是最早向刘景军投降的人。
刘景心里最重视的,便是这些南郡地方豪杰,首先日后北伐荆北,让他们充当带路党,定然可以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其次,刘景在这份投降名单中看到了不少耳熟能详的名字。
比如霍峻,其历史上曾率数百部曲坚守孤城一年之久,最终以少胜多,斩杀敌首,立下奇功,只可惜过早去世,未能尽显才能。其子霍戈亦为名将,世戍南方。霍峻现在仅为别部司马,掌军的是其兄,讨贼校尉霍笃。
又比如高翔,此人乃是诸葛亮北伐时期的重要将领,曾在诸葛亮的指挥下,与魏延等人携手大破司马懿,获甲首三千级,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张。
再比如冯习,他名声不显,事迹佚失,只知刘备东征孙吴时担任大督,夷陵之战蜀汉大败,文武战死者甚众,冯习也是其中之一。而此战活下来的将领,后来基本都成为了蜀汉的栋梁。冯习如果不死,亦当有所作为。
三人固然都称得上是一时良将,不过荆州军中还有更让刘景看重的人,而且不止一位,一为黄忠,一为魏延。
魏延若是能够以善终,以其勇略功绩,当能与关张马黄赵同列,可惜其人性格骄傲自负,最终招致祸端,实乃咎由自取。
当然,魏延性格虽然恶劣,以至于达到了“人人皆避下之”的程度,但他最终因私废公,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皆因头上失去了束缚。如果刘备、诸葛亮尚在,再借魏延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胡作非为,他仍旧是那个为蜀汉折冲外御,名震敌国的大将。
刘景相信自己当能驾驭其人,尤其魏延眼下乃是降人,刘景若拔之于系虏,必可得其死力。
黄忠则出现在了伤者名单中,当刘景得知他身中五箭,伤势甚重,着实吓了一跳。
这位三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五虎将之一,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己方手中,那刘景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刘景为此特意唤来军医掾,告诉他一定要用最好的医者、最好的金创药……总之,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要彻底治好黄忠。
刘景的话听得军医掾满头雾水,黄忠虽官至校尉,但此番俘虏的荆州军校尉多了,中郎将也有数人之多,为何刘景唯独对黄忠另眼相看,重视若此?
刘景自然不会为军医掾解惑,将其打发走后,开始召见降将,不出意外魏延排在了第一位。
被囚于船中的魏延听说刘景准备接见他,不禁一脸愕然。
他去年投军时仅为屯将,攻临湘立功升为曲长,前些日才正式拜为别部司马。以他的身份,连进入中军大帐的资格都没有,,荆州军官位在他之上者至少有数十人,怎么也轮不到他。
魏延怀着满心狐疑,在一众甲士的护送下抵达城门楼。
“在下章陵魏延魏文长,拜见刘君……”
华服高冠,腰佩长刀的刘景端坐上首,静静打量着伏地而拜的魏延,其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年纪虽然不大,但其脸部线条颇为硬朗,眉毛浓密粗黑,双目炯炯有神,却是已初见峥嵘。
刘景朗笑而起,行至魏延面前,将他扶起,口中说道:“北军降将,数以百计,我却第一个召你前来,足下可知为何?”
这也是魏延感到疑惑的地方,来时他已经想了一路,却始终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下粗鄙无知,还望刘君相告。”
刘景不顾一旁持戟的于征频频眼神示意,拉着魏延来到窗边,指着外面道:“二十天前,我便是站在这里,看到文长登上城墙,大呼奋战,所向无敌。”
魏延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刘景早在那时就注意到他了。随后想起自己被蔡升砍伤手臂,狼狈而逃,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刘景又道:“文长之威,一时无人能挡,我当时心中甚急,后来蔡宏超亲自出手,才将足下拦下。文长是否听过蔡宏超之名?”
魏延微微点了点头,但他是最近才知蔡升其人,蔡升乃是酃县四位守将之一,地位与褚方等齐。在荆州军中,刘景麾下众将最出名的人,当属褚方无疑,毕竟双方曾在临湘大战连年。蔡升虽名声不显,却能和褚方并驾齐驱,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不过即便如此,魏延依然对伤在蔡升手里而耿耿于怀,认为对方完全是仗着铠甲坚固,才侥幸胜了他半筹。如果双方皆不着甲,他必能将蔡升斩于刀下。
刘景继续道:“蔡宏超乃是我长沙首屈一指的豪杰人物,为人骁勇善战,我麾下水步军战士以万计,可能与其比肩者,不过寥寥二三人而已,文长居然可以和蔡宏超战个有来有往,必然也是一员勇冠三军的猛将。”
魏延一脸不服,却又不好开口反驳刘景,直憋得面色通红。
刘景当然知道魏延为何如此,后者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微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文长是章陵哪里人?”
魏延回答道:“新野人。”
刘景扬眉道:“我的妻子便是新野人。”
魏延道:“不瞒刘君,当年刘君前来新野邓氏亲迎,新野内外为之沸腾,在下当时亦在路旁围观刘君亲迎车队的盛况,虽时隔数年,犹不能忘记。”
刘景不由笑道:“原来你我还有这般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