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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全文阅读

作者:真熊初墨     医者无眠txt下载     医者无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26 不管要什么,您只管说

    “老马!”

    第二天吴冕来到方舱医院的时候,远远的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来了!”一个男人在门口摆放杂物的地儿一跃而起。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羽绒服,带着蓝色的口罩,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还带着睡意没完全睁开。

    但身材矫健、敏捷,听到有人叫他,直接在靠墙平放着的四个梯子上跳下来。

    “干活干活!”老马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揉了揉,随后整理好口罩。

    “昨天您就在这儿睡?”吴冕问道。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马师傅是台州人,主要干门窗安装还有室内装修的。1月31日自愿报名去火神山工地,那面刚完事就来咱们这面。没歇过来,昨晚就睡了一个点。”

    “这面有多少工人师傅从火神山工地下来的?”吴冕问道。

    “数不过来。”

    吴冕背着手,手里拎着用钢丝串起来大兔子耳朵,远远看去呆萌呆萌的。

    刚刚的那位马师傅被叫醒后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在方舱医院,他主要做的事情是安装病床之间的隔板。

    赶工期的时间段必定是混乱的,上面有工人修葺顶棚,偶尔有碎物落下。下面马师傅和其他人在手工装配病床之间的隔板,哪怕戴着安全帽,吴冕也看的有些害怕。

    “不会有安全事故吧。”吴冕问道。

    “应该不会,我问过。上面已经大体完事了,躲着下面的人呢。但一般情况下不会一起干,毕竟还有小概率时间。这不是赶工期么……我更担心上面的人干着干着活睡着了掉下来。”

    “几天没睡了?”

    “三四天?火神山那面就没怎么睡觉,加班加点的干。原本想着干完能好好睡一觉,但方舱医院的建设又开始,没时间睡。”

    吴冕也没劝,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拿命来搏,能早一点也是好的。

    “吴医生,要是早点就好了。”工作人员眼睛里都是血丝,通红通红的说道。

    他说的很简略,但吴冕知道是什么意思。

    “唉,没办法。”吴冕叹了口气,“这次是新病毒,检测病毒的设备都是新造出来的。最开始一天只能检测几十个,后来一天能检测300……”

    “产啊,几台机器的事儿。”

    “正常来讲一种检测新病毒的试剂从研发到生产至少需要2-3年时间,已经加班加点的干了。

    弄是弄出来,关键是最开始的机器也不好用,阳性率不高,不断的捅咕、找缺点改进。”吴冕道,“我早晨来的时候翻手机,看网友还调侃一次不准,多测几次。”

    “唉。”工作人员叹了口气。

    “遭遇战,耽误了半个月。能早半个月……应该可以好一点,但无所谓,咱向前看。”吴冕坦然道。

    “吴医生,我一直以为像是03年一样,建个小汤山就齐活了。可这次看起来比从前严重太多,一个火神山不够,加了个更大的雷神山。两神山建好,还是不够,要搭建方舱。你说,咱还能看到亮么?”

    这个疑问别说是建筑工人和施工监理,吴冕心里也有。

    “快了,是好是坏,2天之内能看到结果。”吴冕虽然不托底,但依然肯定的说道。

    “嗯?真的?”

    “要是方舱医院平稳,不出大事,一周之内有人从方舱出院的话,意味着局面已经控制住。但要是方舱出大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希望没事,一定会没事的。”工作人员嘴里喃喃的说道。

    “希望。”

    沉默了几秒,工作人员小声说道,“时间紧迫,大家累了饿了就这工地上的盒饭随便吃一口,实在是困得厉害了就地休息,但也不到两个小时。时间紧,任务重,谁都不舍得睡。”

    吴冕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吴医生,要什么你们随便说,我们和上面反应,抓紧时间凑齐,这时候可不能客气啊。”

    “肯定的。”吴冕点头,“从我的角度来说,就希望这里的条件更好一点。”

    “喏,你看这床垫子。”工作人员指了指抬着厚实的床垫说道,“都是工厂捐的。”

    “什么牌子的?”

    “咱这面是梦百合的,甜秘密在路上,可能下一批方舱医院用得上。”工作人员说道,“去年我结婚,想买个梦百合的床垫,上网一看4000多一个,我和我媳妇犹豫了好几天,觉得太贵没舍得。

    所以我对这个牌子熟悉,以至于有时候在家睡觉觉得便宜点的床垫子太硬,影响睡眠,到现在我还后悔没咬咬牙买梦百合的。”

    外面的重卡上不断有床垫子抬进来,摆放在一张张床上。

    “昨天梦百合公司凌晨来人,清点了数量,今天货就运到了。厂家也是加班加点的干,一路保障方舱医院。”工作人员说道,“第一个送来的床垫我试了试,比家里的舒服。”

    “被褥都是赶工做出来的,怕患者冷,里面棉花絮的厚。下面还有电热毯,可以调节温度。”

    “那面,是羽绒服,没拆封。”工作人员指着靠墙堆放的、小山一样的羽绒服说道,“到时候来一个人穿一件。”

    “挺好。”吴冕点了点头。

    “虽然不能像在家一样,但吃饱穿暖还是尽量保证。这面条件肯定不如家里,吴医生你看还需要别的什么?”

    “现在想肯定想不齐,一步步走着看。”吴冕道,“有需要就再说。我就是觉得卫生间少了点,这个麻烦。”

    “钟老说粪便也传播,所以处理起来和其他不一样。”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你说得对。这病是个新病,咱也不能指望着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办。”

    “都挺好,我一会打个电话,问问卫生间能不能扩一下。第一家方舱医院的条件肯定要差一点,但有地儿就行,辛苦您了。”

    “不辛苦,凌晨之前肯定打扫的干干净净,让患者住进来。”工作人员看着吴冕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们了。”

    “尽力。”

    “一定要有好消息,无论要什么,你只管说。”

1027 医生是借的

    吴冕在方舱医院蹲了一天,不断和校长联系,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汇报上去。

    确定凌晨12点之前可以开舱,医护人员逐步到位准备,熟悉场地。卫宁健康的工程师来现场安装医疗软件,联网试用。

    卫宁的医疗操作系统比较成熟,吴冕从前用过,试了试看,还是一般的顺手。

    在闲暇时间吴冕找了钳子,把两只大兔子耳朵重新弄一下,放到头上试了试,觉得合用。他又让人摆了一张桌子在几个区的交汇点位置,上面竖起住院总值班的牌子。

    住院总,一个远离吴冕很多年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眼前。

    楚知希心里有事,可当她看到住院总的牌子时,端详了好半天。

    “哥哥,又当住院总了?恭喜。”楚知希感觉像是做梦。

    “嗯,有事儿记得和我汇报。”吴冕笑了笑,坐到桌子后面。

    “咱这面会有事儿么?”楚知希忐忑的问道。

    “金银潭距离咱这儿几公里,有事儿就送那面去。”吴冕道,“其他的,只是猜想,管不了那么多,碰到什么事情解决什么事情。”

    “我也想咱们可能遇到什么事情,可越想越多,越想越怕,干脆不敢琢磨。”

    “你想那么多干嘛,凡是有我。”吴冕道。

    事到临头,之前的忐忑反而不翼而飞,吴冕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微笑说道,“天塌下来还有校长顶着呢。”

    “切,有本事你别一夜一夜不睡觉啊。”楚知希鄙视道。

    “你睡的那么香,怎么知道我没睡觉呢。”

    “梦到的。”

    又有重卡开过来,装卸工人把运来的牛奶卸下,搬到后面的库房。

    “哥哥,牛奶箱子上有字。”楚知希远远的看去,看到上面有十几个、二十多个字,不像是正常卖场包装的奶。

    “好像是。”

    楚知希欢快的跑过去,拎了一箱子奶过来。

    “哥哥,你看。”

    【牛奶是捐的,随便喝

    医生是借的

    回来的时候一个都不能少

    辉山乳业捐赠】

    牛奶箱子上红色萌哒哒的字体写着这么一行话。

    吴冕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搬运货物的工人,和楚知希说道,“校长说随便喝。”

    “我刚刚看了一眼,后面还有拉水果的车。”楚知希说道,“戴着口罩都闻到水果的香味儿了。”

    “有什么水果?”

    楚知希摇头,她很少吃水果,自然分不出来。

    “送回去吧。”吴冕笑道,“摆一个箱子在我这儿,一会患者进来还以为是送礼呢。”

    “哈哈哈,才不会,人家在箱子上都写了,是捐赠的,随便喝。”

    楚知希拎着牛奶箱子跑回去。

    吴冕的要求并不高,吃饱、穿暖也就够了。

    紧急情况,能保证的也就这两点。看陆续有水果、牛奶送来,吴冕估计这些辅食能保证,主食应该也没问题。

    只是不知道后厨每天成千上万份的盒饭做起来有多辛苦。

    这个时间段,全国上下没谁不辛苦。

    前线奔忙,全国所有小区封闭、隔离,清查、收治所有患者。

    现在已经没有前线后勤的分别,这是一次全民皆兵的决战,国家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让吴冕平生一股信心。

    “吴老师,您好,天南医科大学呼吸内科博士云岚报道。”一个声音传来。

    “云岚啊。”吴冕笑道,“怎么没和你师兄、师姐一起去定点医院的重症病房?”

    云岚站在吴冕面前,本来兴致盎然,可是听到吴冕的问题后马上低下头。

    还能因为啥,学历够,水平不够呗。

    “吴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陆九转挡住小师妹,拱手说道。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吴冕有些诧异。

    “我是志愿者,来帮忙打杂。”

    吴冕微微皱眉。

    不过他明白陆九转的意思,看样子这位真是拿云岚当女儿一样宠着,连上前线这种事情都要跟着,生怕出纰漏。

    只是……方舱医院多了一名地师,这算是什么事儿。

    “陆先生,这里马上就变成污染区……”

    “我已经学会穿防护服了。”陆九转戴着口罩,微微一笑,“请吴先生不用挂怀,老朽能照顾好自己。”

    吴冕摊手。

    “先歇歇,凌晨之前有第一批患者转进来。”吴冕也没拒绝,这时候不怕人多,就怕人少。

    陆九转来也好,哪怕去捅个卫生间马桶呢,也有用处不是。

    看着几百人忙碌,吴冕没有上去帮忙,他安安静静的坐着。

    每逢大事需静气。

    校长把个人荣辱置之度外,力排众议坚持方舱医院,自己必然要完成校长的嘱咐,在一线盯好。

    大脑线程全开,吴冕眯着眼睛构思出现什么问题,自己要怎么办。无论如何,都不能引起恐慌,至于踩踏之类的事件……只要自己在,患者们想踩踏也是从自己身上踩过去。

    正想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飘进来。

    吴冕疑惑。

    这特么是什么?

    隔着一层外科口罩都闻得清清楚楚。

    味道很特殊,吴冕浑身汗毛竖起来。绝对不是正常味道,难道说是改造天河客厅的时候导致煤气管道或者其他管道泄漏?!

    mb!操蛋了!

    吴冕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用力抽了抽鼻子,顺着味道一步步谨慎的走过去。

    此时吴冕脑海一片空白,没有想如果是煤气泄漏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没管自己是不是会炸的粉身碎骨,一定要尽快找到问题所在!

    方舱医院开舱,这种决战的大事要是因为煤气泄漏导致延迟……那可真成了笑话。

    不断抽着鼻子闻味道,吴冕顺着那股子很淡、很古怪的味道找过去。

    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是门外飘进来的。

    外面怎么了?

    吴冕信步走出去,皱眉凝望,看见外面一溜16轮重卡拉着货物堵在马路上。

    味道从一辆重卡上飘下来。

    “师傅。”吴冕拍了拍车门。

    16轮重卡的驾驶室很高,哪怕吴冕身高,也只能勉强拍到车窗。

    “怎么了?”

    “您这是在吃什么?”

1028 加油!!!

    “我拉的是蔬菜……我,你问我吃的啊,折耳根。”司机师傅一口亲切的川普脱口而出。

    “怎么味道这么怪,还这么大。”

    “鼻子挺好用啊,我好吃这口。”司机师傅笑呵呵的说道,“我这车上除了新鲜的蔬菜外,还有3吨折耳根。”

    猪耳朵?吴冕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脑海里一个诡异的词冒了出来——鱼腥草。

    鱼腥草味辛,性寒凉,归肺经。

    能清热解毒、消肿疗疮、利尿除湿、清热止痢、健胃消食,用治实热、热毒、湿邪、疾热为患的肺痈、疮疡肿毒、痔疮便血、脾胃积热等。

    现代药理实验表明,本品具有抗菌、抗病毒、提高机体免疫力、利尿等作用。

    理论上来讲鱼腥草对肺经有用,要是辨证论治,肯定有极大的用处。但是直接拉过来,难道要在方舱医院熬中药么?

    熬中药自己倒是会,可每天有做好的清肺排毒汤不是……

    吴冕神色不定的琢磨着,司机师傅不高兴的说道,“这是一板车一板车攒到一起的三吨折耳根,不许不要。”

    这股子霸道范儿浓烈,像是折耳根一样。

    吴冕挠头,沙沙作响。

    “师傅,熬中药……”

    “你个小伙子想什么呢?”司机师傅鄙夷说道,“凉拌、炒肉都行,谁让你熬中药了。折耳根清肺汤那是医生干的活,你不懂别瞎说。”

    这应该是吴冕第一次被当面呵斥不懂医学有关问题,他挠头笑了笑。

    这味儿,真冲!

    也不知道是哪个医疗队、哪家医院的患者有口福能吃到折耳根。

    “师傅,您忙着,我也去忙了。”吴冕不纠缠,打了一个招呼说道。

    司机师傅挥了挥手。

    吴冕背着手回方舱医院,看样子自己要先看看重卡上的红标语标记的是哪个地儿,别再闹出笑话来。

    门口的重卡缓缓开走,又一个重卡开来。

    仔细看,吴冕发现这是旺旺集团送的生活物资。

    前几天听说旺旺集团属下的医院来支援,拎着有旺旺集团标记的旅行箱,看着萌哒哒的。

    旺旺集团送的什么?

    “师傅,这车里装的是什么?”吴冕问道。

    “零食。”

    “……”吴冕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焦虑的太过了,这哪是临时搭建的隔离点,不光有蔬菜、水果、牛奶,连特么零食都有。

    一想到吃着折耳根炒肉,饭后有牛奶、水果,然后一边吃零食一边追剧……

    自己却要苦哈哈的重新当住院总……

    这画面太美,吴冕摇了摇头。

    路过仓库的时候吴冕看到一箱子一箱子的零食从重卡上办下来。上面旺旺的标记清晰显眼,最有意思的是下面还有四个字——百毒不侵。

    或许,这是最美好的祝福了吧。

    背着手往里走,吴冕想到了自家老太太。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果然就是这样。父母、子女之间的谅解或许就在一瞬间,此时此刻吴冕隐约明白了张兰为什么每次到冬天的时候会储存秋菜。

    会不会等疫情结束,自己也落下这种仓鼠一般的毛病呢?吴冕一边走一边笑,心里满满的阴郁被暖风吹淡。

    “这个摆的位置不对,要放东南角。”

    吴冕走进方舱医院,就听到陆九转的声音传来。

    “师傅,东南有东西了。”

    “不行,风水不对。”陆九转说道,“山风蛊,大吉大利,东南摆放图书角最是适合不过。”

    “……”吴冕叹了口气,只是静静的看着,却没阻拦。

    这种时候,不管有没有用,哪怕讨一个好口彩都是好的。

    “您是……”帮忙打理的志愿者们疑惑的问道。

    “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象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三蛊在器,事物败坏;辛勤丁宁,转危为安。得此卦者,艰难迷惑之时,事事不如意;宜大胆革新,奋发图强,艰苦努力,可转危为安。你看这里,是……”

    陆九转说的一套一套的,吴冕知道他前面说的是《易经》第十八卦,后面说的是北宋易学家邵雍解的梅花易数。

    不过的确有道理。

    吴冕没去管陆九转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指点方舱的风水。不管有用没用,图个好口才也是好的。

    只要不耽误事,在接患者之前能弄好,随便陆九转怎么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夜,

    渐渐深了。

    库存的货物搬运完毕,方舱医院里无数的人在忙碌,新来的医生护士在熟悉陌生的医院。不过好在国内医院的制式都差不多,方舱医院也没有重症患者,药品相对比较少,有两个小时顺过来。

    卫生员打扫完,窗明几净。

    一排排的氧气筒也被拉过来,摆放在安全的角落里。

    九点一刻。

    吴冕手里拿着对讲机,试了试频道,一切都很理想。

    看着医护人员换防护服,这是最后一个需要注意的点。吴冕生怕有人不习惯,穿衣服的时候有遗漏。

    但是能看得出来,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多少都有练习,虽然动作不够快捷,可每个人都很小心、谨慎,并没有犯大错。

    就连地师陆九转做的都有模有样。

    很明显,陆九转很上心的训练过穿脱防护服,他也不想再吴冕面前丢脸。丢脸还在其次,丢命才最重要。

    吴冕不断提醒医护人员,言语并不严厉,隐隐有些温柔。

    他最后一个穿上防护服,吴冕随后把黄色的大兔子耳朵戴在脑袋上。

    “吴先生,您这是……”陆九转怔了一下。

    “我身上写字不好辨认。”吴冕道,“这样的话,所有人都知道哪个是我,有事儿来找我,方便。”

    “不是有对讲机么……”

    “陆先生,要么您来?”吴冕毫不客气的怼了陆九转一下。

    能听出吴冕话里面的枪火气,陆九转笑了笑,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哥哥,真萌!”楚知希一身防护服,戴着两层手套,冲着吴冕竖起拇指。

    “加油!”

    吴冕高声大喊,拇指冲天竖起。

    加油!

    音浪滚滚,一个一个拇指竖起。

1029 抽根烟吧

    急救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撕破宁静的夜空。

    吴冕手里拿着黑色的对讲机,稳稳坐在总值班的桌子后面,等待迎接患者。

    第一名进来的患者是女患,大约三十多岁,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怯意。可是当她看见戴着黄色大兔子耳朵,站在一边的吴冕,微微一怔,有些恍惚。

    陪她进来的是一名护士,给她安排了位置。

    一路上护士温言细语的讲述有关于方舱医院的一切事情,尽量化解患者心里的恐惧。

    患者不断回头看着吴冕头顶的大兔子耳朵,萌哒哒的,心中的怯意都被冲散了许多。

    吴冕知道,此时此刻语言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被通知来方舱医院的人早就上网查找资料,现在社交媒体上说什么的都有,具体怎么筛选信息,还要看患者本人的主观意愿。

    来到床前,护士给她拿了一件统一制式的羽绒服,又把一个塑料箱子送给她。

    箱子里装的是各种生活用品,不管患者有没有准备,或者遗漏了什么,都能在箱子里找到最基本的物品。

    保障最低需求,方舱医院能做到的都尽量做到。

    看着一箱子的生活用品,女患者有些吃惊,随后她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和护士小声交流了几句。

    吴冕静静的看着,最好的什么事情都别有,他心里默默念叨着。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吴冕感觉有些紧张。

    患者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患者都对方舱医院抱有一定的戒心。有的人甚至面色凝重,隐约有敌意。

    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口嫌体直的来到方舱医院。

    这些恐惧、敌视的情绪吴冕懂,在这种时候被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谁会没心没肺的笑。

    哪怕是吴冕把自己替换到患者的位置,被拉到一间体育馆,周围都是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那种感觉像是生化危机。

    一想到电影,吴冕就嗤之以鼻。

    国外也就拍个电影的本事,所有能量都用在宣传上,真正做事约等于零。

    不过这种针对于末世的宣传也给眼前的工作造成了天大的麻烦。

    比如说传染病类型的片子,被送去隔离的人全部被“毁灭”。

    那种震撼的场景吴冕没法说,他估计贝拉克教授心里想的方舱医院、网络上很多人认为的方舱医院甚至来这里的患者想的也都是这种画面。

    患者大多抱着自己死也不能拖累家里人的态度来的,一死了之的心在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情况下会随之崩溃。

    求生的念头下,患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吴冕都不会觉得奇怪。

    这也是集中隔离最大的难点。

    患者越来越多,一个、十个、百个,空荡荡的天河客厅渐渐被装满。

    辐射周围的轻症患者经过检查确诊后被送来,他们大多很忐忑的坐在床上,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

    也有心大的,来了倒头就睡,估计是在家休息不好,来了方舱医院反而放心。

    “沙沙沙~~~吴老师,吴老师~~~”

    “我在,说事。”

    “d区12号患者要请假。”

    “不给。”吴冕坚定说道。

    他随即站起来,“我这就过去,你先稳住他,问问他为什么请假?”

    对讲机里沉默了一下,随后医生说道,“您来之后再说。”

    吴冕心头一紧,他能从d区医生的口吻里听出来情况不对。

    考验来了!

    没想到刚刚开舱,就遇到了难题。

    这是大考,成绩如何很重要。

    迈出的每一步都很沉,吴冕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吵杂的人群都渐行渐远,天地之间连方舱医院都消失,只剩下自己通往d区的那条路。

    来到d区,吴冕见一个年轻男人正拉着d区值班医生的防护服苦苦哀求。

    “怎么回事。”吴冕沉声问道。

    值班医生哪怕见过传说中的吴老师戴着大兔子耳朵,很不严肃的坐在住院总的桌子后面,但此时看到,依旧怔了一下。

    年轻的患者也怔了一下,他小声苦苦哀求,“医生,我就请两个小时的假。”

    “吴老师,他父亲去世了。”值班医生语气低沉的说道,“患者想去定点医院看最后一眼。”

    护士的声音很低,透过厚厚的口罩、面罩,带着无限的无可奈何与悲凉。

    “您叫什么?”吴冕问道。

    “洪铁峰。”

    “跟我来。”吴冕说道,“你继续巡视,有事情抓紧时间汇报。”

    “好。”值班护士把棘手的事情交出去后,心里说不上轻松,反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和在医院收了一个棘手的患者,经过全院会诊后转科的感觉不一样,她的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洪铁峰,假不能给你。”吴冕说道。

    “医生,我不是故意捣乱。”年轻患者哀求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同意,但我刚接到定点医院的电话,我就想去看看我妈妈最后一眼。”

    “传染病的隔离制度是这样的。”吴冕带着洪铁峰来到一个角落,耐心的讲解道:“患者去世后由专用车辆送到殡仪馆,您就是现在过去,也看不见人。”

    “……”洪铁峰怔了一下,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节哀。”吴冕轻声安慰:“去了也找不到人,而且按照规定,不能给你假。”

    “我……”年轻男人擦着眼泪,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不断流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抽烟么?”

    “抽。”

    “带了么?”

    “带了。”

    “我陪你找个地儿抽根烟。”吴冕道,“在这里哭,别人看了会害怕。”

    洪铁峰点了点头。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吴冕来到一条室外通道。

    周围没人,洪铁峰失声痛哭,“医生,求求您帮我联系一下好不好,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吴冕叹了口气,声音隔着厚重的防护服有些缥缈。

    “抽根烟,冷静一下。”吴冕轻声说道。

    年轻的汉子也没挣扎,蹲到地上抱着头痛哭。

    吴冕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也一起蹲下,在洪铁峰的身边默默陪着他。

    几分钟后,哭泣的声音稍缓,吴冕说道,“哥们,歇歇,日子还得过下去。”

1030 她在天上看着你

    洪铁峰哆哆嗦嗦的摸出一包烟,颤抖的手打了几下火机,都没有点着。

    吴冕接过火机,打着火,凑到洪铁峰的面前。

    香烟点燃,洪铁峰没有抽,而是尝试着把烟竖起来。

    本身难度就极大,他的手颤抖的厉害,烟根本就立不起来。

    “我帮你。”吴冕轻声说道。

    在通道旁的沟渠里找到几块小碎石,吴冕把它们堆在一起,帮洪铁峰竖起那根烟。

    洪铁峰跪下,冲着母亲去世医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吴冕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医生,您贵姓?”洪铁峰抽噎着问道。

    “免贵姓吴。”

    “谢谢您。”洪铁峰蹲坐在地上,拿起一根烟放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口,却被呛的直咳嗽。

    “少抽烟,等病好了再说。”

    “吴医生,得这病抽烟都没味。”洪铁峰任由泪水流出,擦也不擦,看着黑洞洞的天空说道,“最后,还是没看上一眼。”

    “特殊时期,对不住了。”吴冕诚恳的说道,“是该我谢谢你。”

    吴冕伸手,似乎嫌烟味大,想要挥散几缕烟。可是青烟却像是有神智一般,不愿离去,在半空中轻轻飘荡。

    “吴医生……”

    说着,洪铁峰感觉到眼前的烟微微晃动,他眼睛怔怔的看着缕缕青烟,几秒钟后猛然动了一下。

    “您是心理学家?这是催眠?”

    吴冕无语,没想到很偶然的一次失手竟然发生在方舱医院刚开舱的这么重要时刻。

    “我也是学心理学的。”洪铁峰说道,“还算是有天赋,您不用帮我做心里康复,我自己可以。”

    “老师是谁?能自己醒过来,这种人不多。”吴冕轻声说道。

    “苏大马维祥老师。”

    “哦,是他。”吴冕说道。

    洪铁峰没注意吴冕的话语,他叹了口气,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出。

    “哭吧,憋着更难受。”吴冕低声劝慰。

    “我没想到把我妈送上救护车的时候是最后一面。”洪铁峰喃喃说道。

    洪铁峰的话语里带着后悔、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悲伤。

    “本来想着毕业了,开一家心理诊所,以后让老人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会是这样……”

    吴冕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扰洪铁峰的思绪。

    在悲痛中还能自己醒过来,这人不简单。吴冕觉得这是不幸也是幸运,无论是对洪铁峰来讲还是对方舱医院来讲。

    要是情绪失控,搅动人心,心里忐忑不安的诸多患者会怎么想?

    幸好洪铁峰有超强的自控能力。

    “吴医生,你说我妈妈走的时候难受么?”

    “不知道。”吴冕说道,“但感染新型肺炎病毒的患者走的一般都很快,有的前脚还能说话,躺下之后人就没了。

    定点医院里,有个患者护士刚喂完饭躺下,一转身的时间就没了。我听说护士的情绪挺崩溃,差点没哭晕过去。”

    吴冕轻声讲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最近,这类悲伤的故事太多,整个天河都承担着巨大的苦难。

    “其实人活一世,能忽然就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好事。我是医生,这基本是医生的共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妈妈了,我念这么多年书还有什么用。”

    夜色蒙蒙,黑的深不见底。

    “我念书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学霸,我当时想啊,我要是连他们都不如,毕业后怎么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呢。就这么咬着牙一路坚持着,可没想到遇到今年这事儿。”

    一根烟抽完,洪铁峰低着头,任由烟火自己熄灭。

    “烟头给我吧。”吴冕说道,“回去稳定一下情绪,别太伤心。天灾**,都是没法避免的。”

    “嗯。”洪铁峰也没太多废话,甚至他说的都很少,更多的是在喃喃自语。

    从地上站起来,洪铁峰的腿有点软。吴冕扶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说道,“好好活着,你妈妈在天上看着呢。”

    “吴医生,我会的。”

    把洪铁峰送回d区,他躺下,盖上被子,侧头冲着临时搭建的隔板,闷不做声。

    “看着点这名患者。”吴冕和值班医生小声说道,“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通知我。”

    “吴老师,没事吧。”d区的医生悄声问道。

    “应该没大问题。”吴冕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赶上了,没办法。患者挺配合的,估计他自己能走出来。”

    收住患者的位置灯逐渐熄灭,护士耐心的和患者们说注意休息,但晚上可能还有其他患者来,可能会被打扰。

    护士们一边说,一边道歉,仿佛她们做错了什么。

    半明半暗的天河客厅里渐渐安静,随即开始有人打呼噜。

    鼾声或大或小,有人从床上坐起来,特别不习惯这种大通铺一样的“集体”生活。

    吴冕手里拿着原子笔,静静坐在住院总的桌子后面,在a4纸上写下耳塞两个字

    对于很少睡觉的吴冕来讲,耳塞很陌生,加上不是医疗用品,他也没意识到这个小玩意有多重要。

    这是一个失误,天亮后和校长汇报。

    至于患者本人习不习惯用耳塞,吴冕也没办法。生活总要继续,适应眼前大通铺的环境才是最重要的。

    护士们小声安抚着焦躁的患者,现代人生活越来越好,失眠多梦本身就很常见,听不得鼾声也是常见的事儿。

    吴冕记忆中有6对遇见过的人离婚,就是因为打鼾。

    至于脚臭等小细节需不需要处理呢?吴冕手里摩挲着对讲机,一边琢磨着。

    不断有患者再进来,护士安排床位,帮着整理床铺和生活用品。有人有准备,大包小裹的来住院。有人则毫无准备,早就被疫情打懵,失魂落魄。

    就这样,一夜过去。

    没有大面积的骚动,所有住进来的患者在短暂适应了之后基本都很配合。

    天色渐亮,吴冕知道自己熬过了最难的一个夜晚。

    不过自己什么都没做,之前所有的担心都落在空处。危难之中他们表现出来的组织纪律性,让吴冕微微安心。或许,这就是这个民族强大之处。

    早晨6点20分,护士开始给每个床的患者测量体温、血氧饱和度。

    按照流程,重症患者要送去不远的金银潭医院继续治疗。方舱医院,只是针对轻症患者的临时隔离点,避免继续传播病毒。

    睡了几个小时的患者们渐渐醒来,问题浮出水面。

    卫生间果然不够用,移动式卫生间的门口排起长队。

1031 花多少钱都值得

    几十、上百人排队上卫生间、洗漱,比大杂院都要乱。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都有些懵,已经不知道多少年过有过的集体生活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出现。

    大家下意识的排队、等待。面对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队,不说患者,就连吴冕都有些焦躁。

    新的一天开始,吴冕看着有些懵、却依旧保持着纪律的患者们,心里感觉似乎情况也没那么糟糕。

    这里不是欧美,华夏和昂撒是两个人种。

    平时昂撒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面具后面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这么多年的宣传,把一些昂撒傻子都给忽悠瘸了,相信文宣说的那一套。

    但华夏人骨子里的纪律、面对天灾时的活下去的念头很强大,哪怕条件比家里差了无数倍,患者们依旧在排队,努力克服一切困难,等待着自己的病好起来。

    吴冕略满意,长出一口气。

    防护面罩上随即挂上一层白色哈气,视线变得朦胧而模糊,仿佛雾里看花。

    “吴老师,八点接班?”一个人走过来问道。

    大家都穿的臃肿不堪,吴冕听声音知道是郑凯旋。

    “嗯,你们接完班回去休息,现在支援的医疗队还没到,12个小时一个班,排班表我发群里,看着点时间。”吴冕道,“等后继医疗队支援到位,8小时一个班。”

    “那就好,我还担心新来的医护人员挺不住。”郑凯旋说道。

    “紧急征调20个省的医护,应该问题不大。回去抓紧时间休息,这个夜班累吧。”

    “累。”郑凯旋没精神逞英雄,“我昨天晚上打瞌睡,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一直做梦自己呼吸性碱中毒?”吴冕问道。

    “是啊,生怕困了是因为呼吸性碱中毒导致的疲倦感,担心我一闭眼睛就睁不开。”郑凯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吴冕头顶的大兔子耳朵,心神恍惚。

    吴老师这也太不严肃了吧……

    “正常,b区的患者怎么样?”

    “一名患者发烧38.7摄氏度,一名患者……”郑凯旋开始汇报患者情况。

    他负责的区域的患者比较重,都是发热的病人。有两个患者的情况不稳定,郑凯旋比较担心。

    3分钟后,他说完患者情况,问道:“吴老师,高热患者怎么办?”

    “先降温,方舱医院的基础医疗措施有。”吴冕说道,“我在这儿看着,要是情况一直不稳定,可以就近转去金银潭。”

    “你?不回去休息?”郑凯旋愣了一下。

    吴冕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住院总值班的牌子。

    “……”郑凯旋无语。

    “我看24小时,等情况稳定后再说。最初的24-48小时比较危险,不能大意。”

    吴冕说的危险和大意到底是什么意思,郑凯旋心里清楚。

    “吴老师,您身体能撑得住?”

    “我不到三十……不对,已经三十了。还好,问题不大。”吴冕笑了笑说道,“别担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回去后别忘了皮下打日达仙。”

    “隔天一支就行。”郑凯旋疲惫不堪,有些事情不经大脑直接说出口。

    对于吴老师让打的日达仙的量,郑凯旋一直有些腹诽。

    注射用胸腺法新正常用量是一周两支,遇到重患,超说明书用药也就是隔日一支。

    可吴老师竟然把剂量提高了7倍。

    “试过,打不坏。”吴冕眯眼睛,似乎层层防护服后面的他在微笑,“效果还是有的,研究数据回去我给你看。fda一直不认可,我也没时间做更多的研究,但可以肯定有用。”

    “那玩意多贵。”郑凯旋说道。

    “还好吧,我最早用的时候就已经讲价了,1022一支,现在是499.77元一支,每个人每天不到1000块钱。”

    “我觉得有点浪费。”

    “浪费分什么事儿。”吴冕道,“吃不完东西扔掉,这是浪费。但用在你们身上,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郑教授,当着你的面我也不瞒着,最起码咱们医疗队的其他人会心里更有底,疑神疑鬼的时候也会想到自己每天打千八百块钱的增强免疫力的药,正常来将应该比其他人抵抗力更强一点。”

    “不要别的,能多出这么一点点信心,花多少钱都值得。”

    郑凯旋点了点头。

    “去看一眼患者。”吴冕道,“你那面都是发热患者,今天估计得有一两个转去金银潭。”

    郑凯旋忧心忡忡的问道,“吴老师,不断有患者转去定点医院,会不会方舱的患者情绪不稳?”

    “有可能。”吴冕说道,“但无论如何都要比患者留在这里上呼吸机强。”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是现在最优解,郑凯旋也能想明白。

    有些隐患是必然的,吴老师一夜无眠后还要留下来,就是等着要排雷。

    那些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暗雷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又一个的浮出来,第一时间控制事态,找到解决办法才是重中之重。

    “吴老师,我好久没当小医生汇报病史了。”郑凯旋笑着转身。

    他在帝都的时候已经是科室的副主任,等王青山退休就能扶正,这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两人来到b区,郑凯旋打印出患者的病情简介,开始去床头向上级医生回报病史。

    一个又一个的患者筛过去,吴冕再一次刷新心里对患者的病情存档。

    可能有2-3个患者需要转诊,病情稍重就要转去定点医院,这是原则。

    吴冕担心的是不断有患者转走,给方舱医院带来的冲击到底有多大。

    想也能想到,120负压急救车开过来,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把患者抬走,那情形……肯定会给留下来的患者心里添堵。

    希望能没事,吴冕虽然比之前乐观一点点,但依旧心里没底。

    忽然,吴冕眼角余光看见几名患者站起来,向着图书角的方向张望。

    随后越来越多的患者站起来,他们小声引论着什么。

    吴冕皱眉,顺着患者的目光看过去。

    陆九转这货……竟然在方舱医院晨练!

1032 技击之术

    “稍等一下。”吴冕说道。

    “啊?”郑凯旋愣了下,顺着吴冕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身穿着防护服,看不清样子的人正在悠然自得在……打拳?好像是打拳。

    郑凯旋一瞬间以为是在跳舞,但那人动作清灵飘逸,手眼身法完美,哪怕有碍事的防护服穿在身上,依旧不影响他的动作。

    不是跳舞,而是在习武。

    也不是太极拳,那人双腿压根不离地面,几乎擦着地皮在蹭。偶尔弹腿,做个架势,也是袭击对方裆部等要害位置。

    哪怕那人看着臃肿,但只要多看两眼,郑凯旋就觉得正在打拳的人满身杀气,打的拳凌厉异常。

    这……合适么?

    “吴老师,这不是跳舞吧。”郑凯旋跟在吴冕身后,小声确认。

    “我不认识是什么拳法,但看样子应该是杀人的技击之术。”吴冕说道,“胡闹么,怕方舱医院不出事?现场教学?!”

    郑凯旋后背寒毛在湿漉漉的隔离服下面竖起来。

    吴老师说话的声音很严厉,带着一股子很罕见的怒气。

    没等郑凯旋反应过来,吴冕转身大步奔着陆九转走过去。

    虽然防护服臃肿,看不清楚身形,但一套杀人的技击之术如此纯熟,肯定不会是医护人员。

    陆九转就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显眼。

    “陆先生。”吴冕大步走到图书角前的空地旁,沉声叫到。

    陆九转似乎正在全神贯注的打拳,加上早晨起来患者上卫生间、洗漱、说话的声音有些大,而且高举架的建筑有拢音的效果,所以他对吴冕的话无动于衷。

    上前三步,吴冕的手搭向陆九转的肩膀。

    陆九转看着年纪大,像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可反应极快。感觉有人“攻击”自己,他侧身转脚,脚尖没离地面,稳稳的像是一块石头。

    吴冕凝神,看陆九转的身法就知道他练习的不是给人看的那种武术,生怕一刹那陆九转爆发,一波把自己带走。

    没被病毒感染,却稀奇古怪的被陆九转给“误伤”,这玩意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但吴冕担心的事情还是没发生,陆九转手头有数,后退半步,凝神看吴冕。

    吴冕头顶戴着的那双黄色的大兔子耳朵如此显眼,根本不用仔细辨认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吴医生,早。”陆九转收势,气沉丹田,打了个揖。

    只是陆九转飘然的姿态加上防护服、护目镜、口罩、手套,看起来有些滑稽。

    “陆先生,您这是……”吴冕冷声问道。

    “晨练,五十八年来从未间断。”陆九转说道。

    “陆先生,在这里练杀人之术,不合适吧。”

    陆九转怔了一下,想想似乎也是,这一点却是没有注意到。

    他有些尴尬,打拳就是个习惯,每天到这时候肌肉记忆会提醒他要做什么。

    可吴冕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临阵的技击之术,是杀人的术法,陆九转有些不好意思。

    “吴医生,不好意思。”陆九转抱拳,说道。

    吴冕本来一肚子气,虽然也知道患者看两眼学不会什么,但满心焦虑,整个人变成火山,随时随地一个极小的压力就会迸发出来毁天灭地的岩浆。

    可是见陆九转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再怎么正常的动作都觉得特别可笑。吴冕怔了一下,心里的气也按耐下去。

    “打扰陆先生了。”吴冕道,“您右手虚握,这是剑术吧。”

    “是。”

    “杀气太重,不合时宜。”吴冕轻声说道,“不好意思。”

    “听您的,吴医生。”陆九转也没坚持,整理了一下防护服就要离开。

    “等一下。”吴冕忽然喊住陆九转。

    “嗯?”陆九转看吴冕,“吴医生,有何指教?”

    “太极拳,会么?”吴冕问道。

    “……”陆九转无语,看着吴冕。

    “晨练么,活动一下筋骨就可以,太极拳您会不会?”

    “略懂。”

    “打太极好了。”吴冕道,“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吴冕说的并不快,陆九转听完,心有所悟,点了点头。

    他凝神而立,大宗师的气度……一点都看不出来。穿着防护服,人和人看起来都一样,哪怕气势逼人,也被一层层的防护服全部遮住。

    起手,不见行云流水,吴冕眼中只有刀锋剑芒。陆九转的太极拳也……特么是杀人的拳法。

    吴冕疑惑,他不是个地师么,怎么出手如此凌厉。

    “停!”吴冕看了两眼,连忙喊道。

    “吴医生,怎么了?”陆九转凝神而立,问道。

    “您这是……”

    “唐朝许宣平许师傅亲传37式太极。”陆九转说道,“一要心灵与意静,自然无处不轻灵,二要遍体气流行,定继续不能停,三要喉头永不抛,问尽力下众英豪,如询大用缘何得,表里精粗九不到。”

    “……”吴冕真想把陆九转按在地上摩擦。

    听拳歌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这又特么是技击之术。

    “再普通点,像是广场舞的那种,您会么?别有杀气,活动一下,活跃气氛就行。主要是,好看!”

    “老朽……”

    “云岚!”吴冕懒得和陆九转说话,直接喊云岚。

    “吴老师,我在。”云岚就在一边,她一直担心吴老师要是被大师兄打伤了怎么办。

    听吴冕喊自己,她马上应了一声。

    “找个患者的手机,上网查查公园里老人家们打的太极拳,让你师兄学着打那种拳。”

    “好!”云岚拉住陆九转,高声说道。

    吴冕转身,一头黑线。

    还真是没想到陆九转这货会的真多。

    唐朝许宣平的来头很大,宋远桥的太极不是和张三丰学的,而是许宣平亲传。

    不过那都是故纸堆里的故事,吴冕不愿意去查证。

    陆九转一动,吴冕就能看出来根本不是公园里大爷大妈打的那种广播体操,而又是杀人的技击之术。

    真特么的!

    要不是在方舱,一定要狠狠教训一下他……

    “哥哥,手痒了?”楚知希凑过来问道。

1033 各自悲欢

    “吴老师,他是谁?”郑凯旋在一边问道。

    “天南的一名大地师,主要做风水堪舆的。”

    郑凯旋沉默。

    这都是哪跟哪,在医护之间混进来一名地师,怎么觉得这么不搭调呢。

    “b22号患者今天可能要转去金银潭。”吴冕说道,“记录一下,观察血氧饱和度,着重观察病情变化。”

    因为是方舱医院,没有更多的医嘱好下。

    来到下一个患者面前,吴冕努力不去看陆九转,像是普通查房一样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现在感觉……自由。”患者说道。

    吴冕顿时感觉身上的防护服沉了十斤,额头的黑线浓重了许多。

    “患者体温……”郑凯旋在一边小声介绍患者的生命体征,听到这句话,也怔在原地。

    “这里真好,不用每天小心翼翼的怕感染家里人。”患者坐在床边,口罩外的皮肤略有点红,光是用眼睛看就知道她正在发烧。

    “那就好。”吴冕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说道,“身上疼不疼?”

    “有一点,但比家里轻松多了。”女患者笑着说道,“医生,我没事,您去看别的患者吧。”

    “体温38.5摄氏度,凌晨3点的时候用了一次安痛定,体温降至37.6摄氏度。”

    “今晨体温38.7摄氏度。”

    听着郑凯旋小声叙述患者体温变化,吴冕试探着说道,“您的情况可能比别人重一些。”

    “医生,没事,我知道。”女患者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不像是一个感染了肺炎的患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觉得我没问题。”

    “一直都怕传染给家里人?”吴冕问道。

    “是啊,在家的时候我每天把自己关在一个屋子里,打开窗户,再冷也不敢关。”女患者说道,“生怕我身上的病毒飞到我儿子的房间里,把他也感染了。门口用消毒液反复消毒,门缝都封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儿子有没有事。要是把他传染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回好了,虽然条件简陋一点,但最起码有人照顾我,也不用开着窗户睡觉。要是发烧始终降不下去,我还能……医生,我会被送到金银潭去吧。”

    “会。”吴冕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大黄兔子耳朵一颤一颤的,女患者看了噗嗤一下笑出来。

    吴冕能看出来,她说的是实话,来到方舱医院后她的情绪还不错,至少没想那些末世片里的画面。

    “医生,你太萌了。”女患者笑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眼睛好亮。”

    “口服安瑞克,躺到床上去,盖好被子发汗。”吴冕说道,“出汗,退烧,这是你的任务。”

    “嗯,我知道了。”女患者很配合的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要注意,出过汗之后一定要和护士说,找个更衣室换一身干衣服。”

    “……”女患者怔了一下,“医生,我就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

    吴冕想了想,说道,“丫头。”

    “我在。”

    “联系后勤部门,要一批干净的衣服。”吴冕说道,“内衣内裤患者要自己清洗也行,但一定保证重症患者出汗后身上的衣服是干的。”

    “好。”

    楚知希拿着步话机,走到一个角落里马上开始联系后勤部门。

    “这……都行?”女患者怔了一下,问道。

    “现在只要需要什么,您只管开口,如果能做到肯定会做到。”吴冕说道,“咱们通力配合,全力以赴治病,感染了新型肺炎病毒的患者治病已经不收费了,咱这面要两身衣服也不是什么难事。”

    “唉,要是能永远这样多好。”

    “我们也想,不过不现实。”吴冕说道,“您注意发汗,多喝热水,注意保暖。”

    叮嘱完,吴冕继续看下一个患者。

    每个患者有着各自不同的悲欢,如果说从前的大型三甲医院是一个窗户,能看到社会各式各样的人,那么方舱医院把这个窗户给打碎,直接面对整个社会。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吴冕和郑凯旋来到下一张病床旁,柔声问道。

    “医生,您是这里的主任?”患者问道。

    “不是主任,但我的确是这里级别最高的医生。”

    “跟您打听一件事。”患者神神秘秘的说道。

    “您请讲。”

    “我听人说在这里好了就好了,要是不好的话就会被直接拉走等死,是这样么?”患者忐忑的问道。

    “您觉得在饭店问您家这个菜炒的是不是不好吃,服务员会怎么回答?”吴冕问道。

    “……”

    “我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的。”吴冕道,“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一件事——拉走等死的事情是传染病防治中的常规操作,但在咱们国内不可能发生。”

    患者怔怔的看着吴冕。

    一身防护服,除了护目镜后面的眼睛外,看不到一丝体表体征。而他的那双眼睛明亮清澈,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气息。

    “放心吧,国家已经下文件治疗肺炎的费用全部由国家承担。如果您的情况逐步好转,测3次核酸全部是阴性,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假设,我说的是假设,病情加重,会被就近送到金银潭医院继续治疗。”

    吴冕很认真的再一次讲解护士早都讲过的事情。

    “每一个人对我们国家来讲都是珍贵的,我说的是实话,要不然也不会想了这么多办法。”

    患者没说话。

    “魔都的医生大年三十晚上就来支援,直接入驻金银潭医院。”吴冕说道,“怎么说呢,来的都是那种在网上问诊,挂号票要300-500块钱的顶尖医生。”

    “这么贵?”

    “这些钱只是问怎么能挂到加号,正常挂号,见面看片子是另外一笔钱。”吴冕说道,“现在,全部免费。”

    “呃……我怎么感觉……医生,你说免费这个靠谱么?别又是谣言。”

    这个患者的话明显很多,思路也比较跳跃。

    “就是怕有的患者没钱治病,在家成为传染源。”吴冕简单解释,“所以全国免费治疗,一切费用国家承担。这不是谣言,比如说您来方舱,是不是一分钱都没交过?”

    患者点头。

    “吃住、各种医疗,都不用花钱。您的任务就是快点好起来,而不是担心那些网络上的谣言。”

1034 不知多少人在努力

    先转了一圈b区,这里的患者是情况比较严重,却又没有住院指征的患者。

    这些患者里其中一部分会自愈,一部分会送去定点医院继续治疗。

    此时接班的医生、护士开始穿防护服,准备替换夜班医护人员。吴冕静静的等待着,看着大家排队上卫生间;看着大家排队洗漱。

    虽然有人不耐烦,但队伍并没有乱,一两个小涟漪影响不到大局。

    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秩序虽然说不上井井有条,但没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

    7点40,换岗。

    新来的医护人员看见住院总值班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戴黄色大兔子耳朵、身穿防护服的医生,都怔了一下。

    听说传说中的吴老师坐镇,医生们早就想来和吴冕打个招呼,甚至有人对吴冕吴老师会考试的担心远超过对肺炎病毒的担心。

    然而一眼看到传说中的吴老师萌哒哒的坐在住院总的桌子后面,从前的无数传闻像是三观一样,碎了一地,粘都粘不起来。

    “吴老师,我回去了。”郑凯旋招呼了一声。

    “回去好好休息。”吴冕说道。

    郑凯旋累的浑身酸疼,连续长时间的“重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疲惫不堪。

    他没时间多客气,开始床前交班,把患者的情况和新来的医生说了一遍,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也都全部告诉新来的医生。

    没有询问对方来自哪里,简单讲述病情,郑凯旋能判断出来对方应该是35-40岁副主任级别左右的医生。

    这个年纪的医生有经验、有体力,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键点。

    看样子20个省送来了一批骨干力量,基本上都是中坚医护人员。

    郑凯旋交接完患者,抬起手,和接班医生撞拳,互道珍重后离开。

    8点20分,开始早餐。

    炒粉丝、花卷、鸡蛋、黑米粥。

    饭菜不可能合所有人的胃口,但毕竟是热热乎乎的,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糊弄。

    吴冕仔细端详早晨,心中又一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隐约能听到有人说想要吃咸菜,有人说想要喝白米粥之类的话,吴冕也没在意。

    众口难调,能做到这样,后勤部门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心力。

    “丫头,你换衣服回去吧。”吴冕说道。

    “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吴冕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后面,“不换衣服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你别晕过去,那样更麻烦。”

    楚知希想了想,点点头。

    走过来摸了一下吴冕的黄色大兔子耳朵:“哥哥,你什么时候吃饭喝水?”

    “可能中午下去歇一下。”吴冕道,“24-48小时之内我不敢走太远。”

    “那你当心。”楚知希也不勉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那么久。一旦晕倒,脱防护服抢救?那样的话会惹来更多麻烦。

    面对看不见的病毒,一腔血勇、满心眷恋没有丝毫用处,只能添麻烦。

    等楚知希离开,吴冕继续坐着,观察着方舱医院的每一点小细节。

    吃完早饭,9点整医护人员开始分发熬制好的中药——清肺排毒汤。

    和中药一起发下去的还有水果。

    黑乎乎的中药汤装在塑封的袋子里面交给患者。

    水果也很简单,苹果、香蕉、橘子、橙子。虽然简单,却都很新鲜,看样子是从全国各地连夜送过来的。

    对于清肺排毒汤,有患者小声念叨着有没有用。

    对于中药,没有循证医学的大数据样本,很多人报以怀疑的态度。可是清肺排毒四个字很醒目,光是这四个字就带着一丝别样的味道,最后所有人都把汤药喝下去。

    “吴老师,b区有个患者血氧一直不理想。”一名医生来住院总的桌子前汇报情况。他叫吴老师三个字的时候还很小心,生怕坐着的不是吴老师。

    “我去看看,不行就送金银潭。”吴冕站起来说道。

    “吴老师,真的是您?”

    “是我。”

    “您这……”那名医生看着吴冕戴着的兔子耳朵,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哦,比较好辨认。虽然每个区联系我都用对讲机,但一眼就能看见还是更好些。”吴冕淡淡解释道。

    两人来到b区的一个病床旁,是早晨查房的时候那位说自己自由了的患者。

    “血氧饱和度在一个小时之内下降了三个百分点,现在勉强百分之八十。”医生汇报道,“患者心率、血压没有明显改变,体温还是高。”

    “医生,我没什么事儿。”那名女患者转过身,看着熟悉的黄色大兔子耳朵说道,“深呼吸就可以。”

    吴冕把血氧饱和度夹子换了两个手指,测量出来的数值都一样,81%左右。

    “您现在的情况,我建议去定点医院继续治疗。”吴冕说道,“未必会点滴,但需要进一步检查,明确症状。”

    “医生,听你的。”女患者说道,“我觉得我就是在家的时候不敢关窗子睡觉,所以着了凉。昨天睡了一夜,吃完早饭补了半个小时的觉,感觉好了很多。”

    “血氧饱和度不够,还是去金银潭吧,好不好。”吴冕问道。

    “好。”患者的医从性很高,而且这种时刻能去上金银潭,本来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早几天,虽然来了几千名医生护士,但排队住院还是住不上。

    “喂喂喂,我是吴冕,能听到么。”

    “吴老师,您请讲。”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护士的声音。

    “叫金银潭的救护车,有个患者需要转去定点医院继续治疗。”吴冕说道。

    “收到。”

    关闭对讲机,吴冕温和说道,“还真是折腾,刚来就要走。您别厌烦,去那面后条件会比这面更好一点。而且虽然不一定用,但那面有呼吸机等大型医疗设备,也能安全一些。”

    “医生,您姓吴啊。”女患者笑着说道,“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会尽快好起来。”

    吴冕点了点头,站起身,沉默的走到通道位置。

    他没有回住院总的桌子后面坐着,而是找了一个能尽量鸟瞰全场的位置,观察患者们的表现。

    如果刚换一个陌生的环境、说上厕所、洗漱排队是一次对人心的考验,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是高考。

1035 人间烟火气

    几名身穿防护服的医务人员进来,b区的医生说明情况。

    吴冕远远的看着,患者拒绝上担架,护士拎着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陪着她和120急救医生一起慢慢走出方舱。

    以b区为核心,仿佛在池塘里扔进去了一块石头,随着涟漪荡漾。

    没有吵闹,原本在聊天的患者看着眼前一幕也变得沉默。

    方舱一圈一圈的安静下去。

    原本随着几个小时的熟悉,第一批来到方舱的患者已经接受了这个略有简陋,但无论是吃还是住都还算是凑合的方舱。

    随着第一个患者离开,让所有患者都意识到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以至于被拉走的患者送去哪,都有无数的脑洞在琢磨。

    吴冕心里忐忑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那些让吴冕担心了很久的事情。

    有些人干脆蒙头睡觉,不去想以后、不去想将来;但还有些人耐不住寂寞,和隔壁床的病友开始闲聊;更多的人耍手机,屏幕的光芒照在脸上,五颜六色。

    气氛只是略微压抑了少许,十多分钟后,吴冕长出了一口气。

    他想起八井子中医院医务科。

    在医务科里往出看,看到那家卖早餐包子的热气,那就是人间烟火气。

    而现在哪怕在方舱医院里,依旧不清冷,也一样有着人间烟火气息。

    吴冕双手抬起,捋了一把黄色的大兔子耳朵,他开始更加喜欢这个人世间。

    此时此刻,人世间、烟火气比从前更加具象。

    行走在方舱的过道里,吴冕能记住每一个患者的姓名、年龄、病史、上一次测量的体温和血氧饱和度。

    看他们的状态,吴冕也对病情变化有着自己的估计。

    10点20分,护士开始第二次给患者测量体温、血氧饱和度。

    陆陆续续有新患者送进来,方舱医院里渐渐被填满。

    昨天晚上进来422名患者,预计今天白天要送来300多患者,明天方舱要被填满。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日后会被人忘记的节点。吴冕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次大疫横行,他只求早点过去。

    能和楚知希每天早晨去八井子中医院院里的包子铺吃包子,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11点20分,午餐开始。

    有肉有素,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土豆丝、酱鸡手、小咸菜,米饭,一碗蛋花汤。

    看着,吴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算下来快24个小时没有喝水、吃饭,铁打的身子也有些扛不住。

    患者们有的吃的开心,但大部分人吃的心不在焉,少数人皱着眉只吃了几口,不知道是饭菜不合口还是心里有事,食不下咽。

    下午的事情比较轻松,吴冕看了一眼时间,准备再独自转一圈,看看患者情况,做到心里有数。然后换衣服出去喝水、吃饭,回酒店睡一觉。

    一直穿着防护服,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像是走在卧铺车厢里,吴冕看着周围的患者,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大部分患者没有症状,或是间断低热,正捧着手机刷视频或是聊天、追剧。

    看样子自己的判断多少有点小问题,吃饭都可以稍微再差一点,如果网速能再上一个台阶的话。

    没有网过不了日子,吴冕感觉这就是信息时代的真理。

    “钉~~~”的一声,从远处传来,吴冕也没在意,是手机声音。

    “今天我们讲磁铁和磁极。”

    “物体能够吸引铁、钴、镍等物质的性质叫磁性。”

    “……”

    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透过吵杂的人声传入吴冕的耳中。

    声音不大,在吵杂的人群里并不引人注意,吴冕有些奇怪,他抬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不在视野里。

    吴冕顺着声音向前走,不断有患者好奇的看着戴着一双大兔子耳朵的医生巡视、不断有其他医生和吴冕打招呼。

    转过一个弯,吴冕见一个中年女人端坐在床头柜前,双臂撑在柜子上,举着手机正在讲课。

    初中物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但吴冕还是记得每一个字。

    和自己记忆中不完全一样,估计是教材有改动。吴冕只是好奇,这得多大心,才能在方舱医院里上课。

    不对,是上网课。

    女教师看起来还好,记录中的体温、血氧饱和度也没有特别的离谱,属于轻患。

    她的表情很专注,就像是台下坐着学生,自己正在讲课,甚至没发现戴着黄色大兔子耳朵的吴冕经过。

    讲课的时候女教师说话尽量平稳、温柔,没说完一大段话后,才会扭过头用力呼吸。

    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低,说实话吴冕并不建议她讲课。

    但路过的时候吴冕却没有阻止,而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她的手机。

    真是……心大。

    只看了一眼,吴冕便去观察其他患者,听负责该区域的医生汇报患者情况。

    查完病房,与方舱医院的章院长说了一声,吴冕换衣服离开。

    不到24小时,方舱医院似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间段。

    整体看起来还算是平稳,没有发生最坏的、需要吴冕脱下防护服变成患者维持秩序的情况。

    看样子还是自己想多了,吴冕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不断一口一口抿着。

    尤其是最后看到的那名在方舱医院上网课的教师,让吴冕感受到一股子莫名的安慰。

    真想知道屏幕对面的那些小崽子们是怎么想的,会不会有人逃课,会不会有人一边假装听课,一边刷动漫、b站。

    或许他们年纪还小,不知道他们老师是在一种怎样的环境下坚持讲课。也许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明白。

    吴冕想起若干年前的公知体的文章里说到二战结束后的废墟上,德国的老师还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文章。

    无论真假,公知体的文章讲述的是战争结束的废墟。吴冕刚刚遇到的那位老师,简直就是冒着枪林弹雨在给孩子们讲课。

    而且这一幕除了那些孩子们之外,应该不会有人记得。

    一边想着,吴冕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他拿起手机,打给校长。

    “校长,我下班了。”

1036 人定胜天

    “情况还好么?”校长的声音又嘶哑了一些,听起来有微弱的支气管哮喘。

    “比想象中强了很多。”吴冕开始和校长汇报一天的工作。

    做得好的地儿说的很简略,不够的地方说的很详细。

    “校长,方舱医院的卫生间不够用,需要抓紧时间解决。”吴冕第n次说起这件事情,无论是和天河客厅方舱医院的章院长还是校长。

    “厂家正在赶工。”校长说道。

    “这么大的天河,就找不到一百个移动卫生间?”

    “新的方舱医院正在建设,需要物资太多。”

    “校长,现代人真不容易。当社畜,上班带薪拉屎有计时器,据说老板能掌握每个员工上卫生间的时间,到时见就火箭发射去外太空。生病住院,上卫生间还要排队,您说……”

    “就你怪话多!”校长斥道。

    “不是怪话,跟您反应一下前线的情况。”吴冕叹了口气,身上酸疼。

    他很清楚自己是紧张、焦虑、疲惫,不是因为发热导致的肌肉酸疼。

    “粪便处理要有流程,不光是移动卫生间的问题。这面估计在3-5天之内会好转,10天左右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校长,最开始才是最难的。”

    “你以为呢?要不然为什么你要去我直接同意了。”校长冷声说道。

    “要不我去负责这块好了。”

    “别抱怨,老老实实干活。另外,别冲动,有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千万别脱了防护服冲进去。”校长知道吴冕的脾气,他再三叮嘱道。

    “校长,另外两家方舱医院情况怎么样?”

    “比你这里好。”

    “……”吴冕怔了一下,自己可是眼巴巴的盯着,一眼都没敢眨,怎么不信还有人比自己做的更好!

    这不可能!

    一定是校长的激将法,吴冕心里想到。

    “我一会发给你一个视频,你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校长,这么快就决定建更多的方舱医院?”吴冕对着手机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道。

    加大力度建设更多方舱医院,意味着专家组心里有底。

    “病毒重组、变异的几率存在,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想这个。”校长说道,“观察12小时,三家方舱医院都没有出现恶**件,患者的配合度还是够的,哪怕有少数不满意的声音,也要抓紧时间扩大下去。”

    “每个患者在医院外,都是不可控的传染源。这一点我懂,可是医护人员、后勤物资能跟上么?”吴冕追问到底。

    “全国支援,现在条件可能会艰苦一点。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决定走这条路就不能犹豫。”校长反复强调这一点,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吴冕清楚,校长心里也没底。

    “校长,这就是一根钢丝,前面黑洞洞的,左右都是悬崖。”吴冕叹了口气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吴冕,你认为病毒多久能点出来致死?”

    “人群足够多的话,大约要半年,正常来讲方舱出现致死性变异的几率约等于零。校长,您别吓唬我。潜伏期超长,传染率足够高,现在我认为致死率也足够高,您竟然还认为病毒没进化完全?”

    “对新病毒要有想象力。”校长深深的叹了口气,“通过现有病例分析,外省市的被传染的患者只要传染源不是直接来自天河,治愈率都很高。虽然和医疗挤兑有关系,但希望病毒毒性在降低。”(注1)

    “校长,作为一名病毒专家,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到的极限。”吴冕说道,“完美病毒……希望能遏制住,希望在方舱、在定点医院暂时不要发生致命性的变异。”

    说到这里,吴冕和校长都陷入了沉默。

    一种疾病,哪怕只是十几岁孩子得了单纯性阑尾炎做手术切除,也有一定的风险。

    只是这种风险微乎其微,几乎不用考虑罢了。

    针对“完美病毒”,现有能做的已经是极限,没人能控制单链rna病毒的变异。

    真要是直接点出超长潜伏、超高传染、发病后致死率提升到鼠疫或是埃博拉级别……吴冕不敢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情况。

    可能性哪怕再低,一旦出现有可能由内忧引爆外患,毕竟外面群狼环伺,都想扑上来死命的咬华夏一口。

    沉默中,吴冕迈步外前走。

    “你抓紧回去休息吧。”校长说道,“自己多注意身体。”

    “日达仙,bid皮下注射。”吴冕说道。

    “呃……剂量太大。”

    “根据循证医学的观点,没有证据表明……”

    “你想打就打,自己多注意就行。”校长说道,“我挂了,给你发视频。”

    吴冕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让校长自信满满的呢?

    过了很长时间,足足有2分钟,吴冕才接到校长的信息。

    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作为背景,看样子应该是另外一家方舱医院的录播。

    “身体扛得住的轻症患者,是党员请过来。”

    一名护士手里拿着喇叭,不断和进舱的患者说道。

    “我们要成立方舱管家志愿者,帮助医护人员分发食物、做一些杂活,最重要的是维持秩序。因为都是患者,所以从党员开始,不勉强,根据自身身体情况做判断。”

    一名医生和患者解释道。

    吴冕怔了一下,他停下脚步,手伸进口袋,摸出一根烟。

    自己虽然在剑协医院的文艺汇演上吼过类似的话,也想在危急时刻假装患者,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平息危急,可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

    还是在国外飘了几年,想法略有问题。

    背靠在墙上,吴冕叼着烟,眯眼看视频。

    有人穿着粗气想要拿起红袖章,却被医生制止。只有没有呼吸困难、年轻的患者戴上方舱管家的红袖章,先去安排住处。

    看样子自己对战时状态的理解有一点偏差,毕竟还年轻,有些事情想不到。吴冕看完很短的视频后心里想到,成立名义上的管理队伍,由患者去管患者,比医生管理要强很多。

    不过吴冕知道,哪怕是一天前想到这么做,自己估计也要否定。

    但现在他眼前满满都是那个坚持在方舱医院给孩子们上课的老师的影子。

    或许,

    这就是战天斗地?

    或许,

    这就是人定胜天?

    或许,

    这就是华夏民族骨子里的那种乐观与韧性。

    ……

    ……

    注1:我一哥们,负责我们这里的疫情防控。根据他的分析,第一波患者之外,随后有零星爆发,基本都是轻症。不是专家组的判断,地方小经验。

1037 无迹可寻

    吴冕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路上有快递、外卖小哥穿梭,看着重卡车队开过,看着120急救车奔忙。

    他从小就是天才,是别人家的孩子,吴冕直到此刻似乎才怔怔的长大。

    掐灭烟,吴冕拉上口罩,慢悠悠在路上闲逛,信步回酒店

    ……

    八井子,剑协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薛春和与马修德在“开会”。

    会议只有两个人,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医大二院出事了,出了大事!

    随着疫情防控节奏越来越严,医疗行业被推上风口浪尖。

    送出一批又一批远征的骨干力量,可是本省的疫情防控也迫在眉睫,并且因为精锐、骨干力量全力支援天河市,导致疾病治疗起来有些困难。

    03年的时候东北基本没有s病毒的感染者,马修德、薛春和都参与了那场对抗流行病的动员。

    但那时候东北雷声大雨点小,连个患者都没有,所以大体上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肺炎病毒最高上限也就是s病毒流行的程度。

    对于没有想象力的医护人员,新型肺炎病毒旋即给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医大二院收治了第一批患者,并且转至传染病院继续治疗。

    这还是吴冕离开前看过的患者。

    随着一级响应开启,所有医护人员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战场。

    和以往不同,无形的病毒似乎无孔不入。第一批患者只是经停天河市,上了一次卫生间就被感染。

    就在大家还在感慨的时候,不断有发热患者入院。

    最开始医大二院防控的还不错,在韩广云的指挥下迅速成立隔离病房,保证前线物资、防护,抽调骨干力量避免出问题。

    可是没几天,院内感染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爆发了。

    事后推测,应该是一个被感染却没有症状的患者家属进出医院,导致感染链延伸。

    三个科室几乎全部医护人员被隔离,连带患者、患者家属,一共隔离了200多人。

    省城防疫形势瞬间崩溃。

    最新版的防控方案里,这类患者被称之为无症状感染者。省城所有医生都为之绝望,新型肺炎病毒的携带者简直……无法追寻。

    看着是正常人,一点问题都没有,其实却是传染源。这种防控的力度比s病毒高了不止一个几何数级,甚至让人心生绝望。

    面对这种情况,省城医疗界瞬间全面瘫痪。

    无症状、能传染,虽然权威专家说无症状传染者传播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在医大二院已经发现被传染者,这意味着什么,薛春和与马修德都知道。

    面对病毒的无孔不入,唯一的办法就是隔离。

    不光病人要隔离,健康者也要隔离一定时间,排查携带病毒的患者。

    这么复杂、诡异的局面,哪怕是两位医疗圈里的老炮也没见过。

    无形的病毒能悄无声息的传播,像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防不胜防。

    以至于马修德坐在薛春和办公室的最角落的位置,大冬天的还特意开窗户、戴口罩。

    现在谁看谁都像是无症状感染者。

    二院已经濒临崩溃,再加上院长何昕直接请病假,不管省里给多大压力。据说是真病,她怀疑自己也被传染,独自隔离在一个房间里,隐约有了自闭症的倾向。

    偌大的医大二院几乎停摆。

    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瞬间丧失战斗力,没人能预料到。

    病毒太凶,太凶,太凶!现在省城说起这事儿,人人自危。

    薛春和与马修德回想起来农历二十九那天吴老师刚回来,一身戎装登台直接说**员先上。

    当时还以为他小题大做,没想到这病是真凶,前所未见的那种凶。

    现在各家兄弟医院看到医大二院的情况后也都如履薄冰。

    只要是搞临床的人或是临床出身的人都清楚,这种病毒几乎是无法防控的。

    医院还开不开,这是一个问题。

    全都关门,这是最简单的。

    毕竟医院属于大量老年人的聚集区,直接切断了一个大型感染源。

    可是患者怎么办?几百万人口的省城,辐射全省上千万人口,医院都关闭?

    根本不可能!

    然而整个医大二院已经被吓崩溃了,其他兄弟医院也都在哆哆嗦嗦的看情况。

    好在是过年期间,各种媒体、自媒体宣传下去看病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能挺就挺几天,万一有什么变化呢?这是业内的共识。

    哪怕是这样,还是有人必须住院,必须治疗。肾衰、癌症、各种急诊患者数量也不少。

    该怎么办,才能稳住局面,成了一道极难极难的题。

    毕竟整个社会要维系稳定,医疗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如果因为新型肺炎直接让医院关门……这个责任没人敢负。

    省里问询,电话打过来,并没有走正常流程——制定某一个人,而是找到了二院出来的两位院长头上。

    谁回去带着二院走出泥沼,这是一个大问题。

    两人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根本不管不顾。什么养生、多活几年的信条,在眼前严峻的形势面前一文不值。

    “薛院,这特么是把咱俩架在火上烤啊。”马修德叹了口气,和薛春和说道。

    “我估计是何昕何院长真的怕了。”

    “说当院长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抢的凶,真到大考,就一个比一个怂。”马修德很少见的开启了吐槽模式。

    “我和指挥部说一声,还是我去吧,”薛春和说道,“你在家里看好,吴老师需要的所有物资一定第一时间送过去,这是重中之重。”

    “薛院,还是我去吧,我想明白了。”马修德垂头丧气的说道,“这次前面就是个大火坑,跳进去万劫不复。何院长多精明,宁肯得罪省里,以后前途还能有回旋的余地。可接手二院,再来两次院内感染……”

    薛春和没有否认,只是叹气。

    “我听说天河那面要杀一批抗疫不利的干部,国家已经全面接管,现在估计在找继任的人。”马修德说道,“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周后就轮到咱们这面,稍有闪失,必然会被督导组直接拿下。”

    “唉。”薛春和又点燃一根烟。

1038 勇敢一点

    “没办法。”马修德说道,“您要是去了,被撤掉,以后吴老师回来怎么办?面对一个新的院长?工作还怎么配合。我去了无所谓,您强势点压着,工作还能干。再说,市防疫指挥部的工作还得干,您回来谁顶上去?”

    “修德啊……”

    “没事。”马修德故作庆松的说道,“吴老师精明着呢,这种事情不用说他心里明镜一样。等他回来,随便把我塞哪个医疗企业里,可能挣得比这面还多。”

    薛春和点了点头,“省里的问询比较急,马院你说的也是个办法,但还不够。”

    “不够?”

    “你真以为你一个副院长回二院能管的住那些人?从前,他们可都是你上司。”薛春和微微摇头,说道,“表面上应着,一个环节拖延几个小时,一天就过去了,你没那威望。”

    “……”马修德诧异的看着薛春和。

    “说实话,我还真就不信了。”薛春和狠狠的吸了口烟,吐出烟雾,整个人隐藏在后面,若隐若现,“全国医院都关门呢?怎么可能!咱俩商量一下,我给吴老师打个电话。”

    “他那面穿防护服干活呢吧。”

    “一小时一个,直到他接。”薛春和说道,“要不是隐瞒,魔都、天南的医院可都没有院内感染的先例。人家那面接收了多少患者?封城之前,从天河市跑出去的人至少得有十万、几十万去了魔都,怎么没看见那面出事。”

    “对!问问魔都的经验!!”马修德说道。

    其实薛春和已经问过,可那面的院长早都忙的脚打脑后勺,谁搭理一个边陲城市的小小院长。

    “东北,经济落后是有原因的。从防疫上可以清楚看出来,差距很大。”薛春和恶狠狠的抽了口烟。

    “我就不信,全国医院还能都关门。只要不关门,就肯定要面对这种无孔不入的病毒。麻痹的都被吓破了胆子!”

    马修德诧异的看着薛春和,不知道这位一向儒雅随和的老上级为什么忽然支棱起来。

    按照马修德的理解,这时候薛院应该随波逐流才是。

    所以刚刚他才主动请缨,因为甩锅的能力自己不如薛院,与其最后闹的不痛快,还不如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是听薛院的意思,竟然要破釜沉舟。

    “给吴老师打电话!”薛春和嘴角叼着烟,好像回到了30年前刚毕业的时候。

    “薛院……您……”马修德小声说道,“您这是……”

    “马院,你不想一起去?”薛春和侧头,叼着烟,斜睨马修德。

    “不是,怎么可能呢。”马修德连忙解释。但这话是真说不出口,挑明了说就是挑衅,那可不行。

    “呵呵。”薛春和笑了笑,“说句不客气的,吴老师刚回来的时候站在台上说的那些话,你想到什么了?”

    “我觉得吴老师有点小题大做。”马修德没有隐瞒,直接说道:“最严重的情况也就是s病毒,这是咱见过的。吴老师回来就先说严重性……薛院您说鼠疫去年也有一次,还不是很快就扑灭了?当时第一想法就是吴老师小题大做。”

    “我也是这么想的。”薛春和道,“甚至我还想是不是吴老师一走几个月,回来后先亮亮獠牙,告诉咱们这家医院姓什么。”

    “……”马修德苦笑,大院长想的东西自己是真不敢想。

    “那之后的每一天都告诉我事情不一样,和从前不一样。说实话,这些天我总是想起来吴老师说的话。”

    “我倒是总哼歌。”马修德笑了:“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太上口了,比现在什么网络流行歌都上口。”

    “不光上口,还上头。”薛春和道,“我昨天开车回家,省城空荡荡的,没一点过年的气息,我唱着唱着就哭了。你说我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薛春和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唱。不怕你笑话,哭的老泪纵横,我爸死的时候我都没这么哭。”

    马修德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心有戚戚。

    “你说人这辈子到头来还不是那么回事。我已经是院长了,走到头喽,还能去协和当院长么?做梦都不敢想。”

    “多少院士等着呢,等到白头都等不来。胸外科的那谁,等了多少年,最后还不是在中科院当了院长。协和,可不是想当院长就能当的。”马修德道。

    “现在就是保卫家乡的时候,何昕他们能怂,咱不能怂。吴老师第一波去驰援天河,我当时感觉到他是带着必死的心去的。我还奇怪,现在看,吴老师真心在医疗上不说假话。”

    “是。”马修德点头。

    “我记得吴老师说过一句话,作为一名医生,你能不能勇敢一点!”薛春和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我很不高兴,一旦患者出事,感情麻烦不是他的。我昨天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时候想到这事儿,心想着总要做点什么才是。”

    “薛院……”

    “方舱医院刚开,没敢联系吴老师。但事儿这么快落头上,我想他不能生气。”薛春和说的很淡。

    马修德眼前都是一个画面——五十多岁的薛春和开车回家,手里握着方向盘,车道上冷冷清清,嘴里哼唱着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唱着唱着,薛院就哭了,老泪纵横。

    人生的算计必须有,但有些时候不能有。

    有了,就凉薄了。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那位最后真就负了少年头。

    “薛院,您还是去指挥部。”马修德说道,“我换防护服进去,您在指挥部帮我盯着点支援物资。薛院,物资更重要。没有物资,一线说崩就崩。”

    “进去?”

    “总不能像那帮王八蛋一样,摆拍、照相,留作纪念,然后就躲回家去吧。我上去,一线的医护人员心更稳一些。”

    “再商量,我问问吴老师。”薛春和波通电话。

    这个点,不知道吴老师是不是补觉呢,薛春和有点忐忑。

    但并没有给他多少忐忑的机会,手机接通,一个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薛院过年好啊。”

1039 取经

    过年好!

    这三个字像是三枚子弹一样准确命中薛春和的心,眼泪直接流下来。

    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就最是能引起共鸣。生死抉择中,薛春和已经忘记了要过年的事情。

    “薛院?信号不好?我去……”吴冕的声音在电话里传出来,忽远忽近,估计是在移动电话移动接。

    “吴老师,没有,我能听到。”薛春和苦笑,抬手擦去眼泪。

    他的声音略有些哽咽。能听到吴老师的声音,薛春和觉得安稳了很多。

    “薛院,有事儿么?”吴冕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是这样。”薛春和简单讲了一下省城的情况,“我和马院决定由他接手二院,我在市指挥部协调物资,但不知道该怎么干。”

    “医疗不肯能停,你们做的对。”吴冕肯定的说道,“不能怂,尤其是现在。别顾头不顾腚,新型肺炎解决了,其他患者死不死没人管?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吴老师,我没听说魔都那面有问题,您能不能……”

    “不用,一个小大夫进不了队伍,自己跑过来到我的医疗组里干活。她是钟老的学生的学生,我问问她。”吴冕说道。

    “好。”

    “那我先挂了,您等一下,一会有消息,我拉一个群,咱们视频说。”

    挂断了电话,薛春和松了口气。

    “薛院,我从前是真不觉得东北和南方差别有多大。”马修德说道,“这次的事情一下子把底裤给拽下来了。”

    “唉,别说这个,咱们这个年纪还能走是咋地。”薛春和放下手机,又点燃一根烟。

    “少抽点,我抽的肺子疼。”马修德咧嘴苦笑。

    “据说抽烟能抵抗新型肺炎。”薛春和笑着说道。

    最近几天各路公众号闻风而动,抽烟能治、喝酒能治、再加上两个研究所公然放弃所有颜面,在最艰苦的时候带货板蓝根,这股子风越吹越猛。

    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开玩笑,但万一有用呢。

    “薛院,您说也怪了,这种无孔不入的病毒怎么就能防得住呢?他们是怎么做的?”

    “天南有钟老坐镇,香江最牛的病毒学专家管轶是钟老的学生,他们防治工作肯定做的很到位。”

    “管轶……我听说他当时去天河,第二天就走了,说是这次规模至少从s病毒的10倍起跳。”马修德说道,“当时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是抹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面的医护闹着要关闭省港通道呢。”薛春和道,“估计是都怕了。”

    “有心无力,悲从心来。现在我也是这种感觉,可是他能当逃兵,咱们不能啊。硬着头皮顶上去吧,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管轶水平还是高。”

    “那肯定的。”马修德道,“最开始大家都认为了不起又是一次s病毒,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看看人家说的,10倍起跳!”

    “幸好有一家3m的口罩厂,还能解一部分燃眉之急。”薛春和道,“防护服不够,我联系其他省,看看能不能用口罩换防护服。

    “这次是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生产这些物资不是。要是把冗余生产都算进去,整个社会别想着进步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我看网络上很多人都骂,要啥没啥,这还算是世界工厂?”

    “心里都不满,没办法。绝大多数人嘴上骂,其实都在暗自努力。拿钱搅和事儿的那种人不多,带一下节奏罢了。”

    两人简单闲聊,冷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

    这个冬天的风很硬,很冷。

    硬的像是一把刀。

    冷的像是一把刀。

    眼前的局面就像是走钢丝,两边都是无底深渊,眼前一片漆黑,一脚踏错,万劫不复。

    原本以为九省通衢之地开始流行的传染病顶多也就在南方闹一下,但却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边陲之地的省城已经人心惶惶,危如累卵。

    信息时代、高度发达的飞机、高铁无形中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再加上“完美”病毒、春运高峰,所以这次边陲之地也没办法像03年一样幸免于难。

    手机响起,薛春和与马修德连忙接起来。

    四方视频,除了吴老师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出现在视频里。

    “两位院长好,我姓云,叫云岚,两位院长叫我云医生就行。”云岚客客气气的打了一个招呼。

    “别客气了,没时间。说说天南那面的情况,一会把文件发群里面。”吴冕说道。

    “好的。”

    马修德见吴冕吴老师的画面一直在抖动,看样子好像是在走。

    “吴老师,您这是……”

    “刚下班,我回去歇一歇,然后再去方舱医院盯着。”吴冕说道。

    “您那面……”

    “马院,先说正事儿。”吴冕笑道,“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街上的人比较少,看着心里不舒服。”

    “没车?”

    “私家车限行,有爱心志愿者接送。但前几天一名司机被传染,几个车队减了一半。走着走吧,当活动一下。穿防护服真特么难受!”

    “吴老师,您也觉得难受!”云岚惊讶的说道,“我看您没下班,还和我师兄说您肯定……”

    “我也是人好不好。”吴冕笑道,“说正经事儿,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好。”云岚马上做表情管理,随后说道,“简单说,医院现在修改规则,已经到了第六版。所有住院患者最多只能有一个陪护,无论是患者还是陪护都要检查核酸、抗体、血常规、肺部ct。”

    “入院后不允许离开,无论是患者还是患者陪护,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允许离院。”

    “有急诊的话,每个病区设立隔离间,进行隔离。隔离间的护士要穿防护服,直到核酸检测结果出来,才能转出隔离病房。”

    “……”

    云岚虽然说是简单说,可再简单,一套规则说下来也用了十多分钟。

    “大概就是这样。”云岚道,“我一会把第六版规章制度发到群里。”

1040 搬空山巅之城(4000字大章求订阅)

    “行,那我挂了。”吴冕说道,“再有什么问题,薛院、马院二位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要是不接就留言,最快速度回复。”

    “吴老师,稍等!”马修德连忙说道,“您那面情况怎么样?”

    “一般。”吴冕说道,“这次二十个省征调医护人员,是打总决战。是输是赢,要看命。”

    看命……

    马修德无语。

    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能靠点谱。

    可是转念想到来无影、去无踪的病毒和天河那面的惨烈,马修德深深的叹了口气。

    最高专家组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吴老师,作为一名医生,我觉得您说的不对。”云岚说道。

    “希望我错了。”吴冕也没解释,他口干舌燥,又不敢一口气先把水补足,懒得和云岚浪费口水。

    “您那面多小心。”马修德叮嘱。

    “放心,我给我妈去个电话。”吴冕说道,“挂了啊。”

    挂断电话后,吴冕手里捻着手机,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远处一栋楼有一个窗户开车,淡黄色的窗帘飘荡在外面,仿佛给一片灰暗的城市点缀了色彩。

    吴冕记得第一次去天河客厅,回酒店的时候走的这条路就看到了淡黄色窗帘飘荡在外面。

    不知道那家主人是不是回老家过年的时候忘记关窗了,还是说他是一个医生,接到一级响应后一直在医院,没有回家。

    看着空中飘荡的黄色窗帘,吴冕深深吸了口气,又尝尝的吁出去,揉了揉脸上被防护装备压出来的痕迹,给张兰打电话。

    “妈,你干嘛呢?”吴冕的口吻变得随意起来,轻松至极,仿佛自己刚下手术台准备回家。

    “我忙着呢。”张兰那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却没挂电话,“你好,我是张兰,测体温。”

    “……”吴冕怔了一下。

    “36.6,还行,家里还就你们俩是吧。”张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吴冕已经能勾勒出家里的情况,“有什么需要群里说一声,我们会尽快解决,千万别出门啊。”

    “小冕,怎么了?有事儿说事儿,我忙着呢。”关门声传过来,张兰急匆匆的说道。

    “妈,你儿子在前线,你是不是得温暖我一句。”吴冕无奈的说道。

    “小区发现感染者,现在哪有前线后线。你去那面也好,最起码防护物资比家这面多。吴冕,家里才真是弹尽粮绝。”张兰没有丝毫关心,直接开始唠叨起来。

    “妈,你胸椎压缩性骨折可刚好,现在要静养。”

    “别扯淡,你冯大妈那面忙不过来,我是党员,我不来帮忙谁来?”张兰道,“再说,养了好几个月了,早就没事了,跟你爸一个德行,总拿我骨折说事儿。”

    “……”

    “我忙完回去和你视频啊,你小心着点。”张兰说道,“不说了,我还有3栋楼没走,一会还得送菜。”

    没等吴冕说什么,张兰挂断电话。

    吴冕拿着手机,愣了半天。

    怎么感觉八井子的老太太比自己还要忙呢。

    老爷子,估计也在顶风冒雪的忙叨着。

    希望一家人没事吧,吴冕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老太太在忙总要比接起电话就哭强得多。

    收起手机,吴冕信步回到酒店。

    一直没人打扫,但大家保持的都不错,和来的时候有点区别不大。上楼,按门铃,楚知希睡眼惺忪的打开门。

    吴冕习惯性向后退了一步,楚知希拿着喷壶,开始给吴冕消毒。

    从头到脚彻底喷一遍,进屋摘口罩,洗手、脱掉外衣,楚知希再次把吴冕“消毒”一遍,尤其是手机,消毒了三次才作罢。

    “哥哥,没事哈。”楚知希问道。

    “没事,其他两家方舱医院也没事。”吴冕打开校长发来的视频给楚知希看。

    “这个办法好啊。”

    “嗯,我没想到。”吴冕坦诚说道,“估计咱们再上班的时候也有志愿者团队帮着维系纪律了。”

    “a区23号患者,你记得么?”

    “记得,59岁男患,症状很轻,体温……”

    “不是说这个,今天发桔子,他去旁边搬了一箱藏自己床底下。”楚知希说道。

    “我看见了。”吴冕道,“贪小便宜的人哪都有,他也不想想,真要是有大事,一箱橘子就是杀身之祸。”

    “切,也没见你说他什么。”

    “哪敢。”吴冕很少见的认怂,说道,“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得了,犯不上因为这事儿费口舌。大家情绪都不稳定,一旦开始不讲理,坐在地上说咱们虐待患者,很多人会产生共情的。”

    “我在网上看见还有些人特别没公德。”楚知希气愤的说道,“小区电梯里大家都用一次性纸巾或是牙签按按键,他们有的把纸巾揣回去,有的往按键上吐痰,还抹了一把。”

    “能想象的到。”

    “哥哥,你不生气么?!”

    “生气啊,可我总不能把他们揍一顿不是。”吴冕笑了笑说道,“你说对吧。”

    “气不过。”楚知希嘟着嘴,脸上防护用具的压痕明显,已经七个小时左右过去了,还清晰的留在白皙的脸庞上。

    “好啦。”吴冕伸手,揉了揉楚知希的头。

    以往柔顺的长发没了,传来沙沙的响声。

    “好困。”楚知希说道,“哥哥,你吃饭了么?”

    “没呢。”

    “我给你定点。”

    “行。”吴冕坐到桌前面,打开电脑。

    “你要做什么?移动p3实验室有数据?”

    “今天没时间做,明天开始观测病毒变化。”吴冕说道,“我准备做一个视频合辑,发在咱们方舱的群里。让大家看看反面典型有多可恶。”

    “呃……”

    “知道那副嘴脸有多可恶,做什么事情都会收敛一点。加上有志愿者团队,方舱管理应该不会有问题。”吴冕说道,“明天方舱正式收满,希望第一批痊愈患者能尽早出现。”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陶老板,您好。”

    ……

    ……

    天河告急。

    陶若没闲着,缓过劲儿来之后他直接飞去美国。

    他昨天给吴冕打了一个电话,知道吴冕已经在天河,询问缺少什么,得到的消息很单一——口罩、防护服、手套等一系列防疫物资。

    陶若有钱,但是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有钱竟然买不到东西。

    国际上的口罩已经告罄,北美、欧洲各大商家的仓库全都见了底。各种防疫物资被华人、华侨、留学生买空,空运回国。

    没有口罩怎么办?陶若通过自己的关系联系,倒是能找到一部分口罩和防疫物资,可数量太少。对于前线来讲,这点东西就是杯水车薪。

    有钱都花不出去,真特么的!

    给吴老师打个电话,陶若开门见山,很清楚的说明来意。

    吴冕联系了奥文·罗斯柴尔德,并介绍陶若给奥文认识。

    这么久的夙愿竟然通过买口罩这种“小件”的防疫物资达成,陶若有些恍惚,他能通过这件事感受到天河市的压力。

    原本在陶若的设想中和吴冕密切联系,三年之后搭上奥文·罗斯柴尔德的线才有可能。

    这是一个大布局,可万万没想到疫情成了加速器,三五年的事情变成了三五个月。

    今天,他飞来美国,要见一位“大人物”——贾里德·库什纳。

    陶若有些紧张,并不是因为贾里德·库什纳而紧张,是因为奥文有意无意告诉他美利坚的战略储备物资仓库里有3000万枚n95口罩以及大量的防护物资。

    搬空美利坚?!

    这种念头陶若从来没曾有过,但时代的巨浪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一旦进入这个“局”里,强如陶若也只是一枚棋子,还是那种穷的只剩下钱的棋子。

    新泽西的一个高尔夫球场外下车,陶若等了半个小时,终于迎来贾里德·库什纳。

    这位特别顾问看起来充满活力,他很亲切的与陶若交谈,一边打高尔夫,一边闲聊着局势。

    ……

    ……

    两小时三十五分后。

    陶若全身肌肉紧绷、酸疼,他压下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礼貌而周到的和贾里德·库什纳握手告别。

    上车后,陶若一言不发。

    隔了很久,他才拿出手机,拨打吴冕的电话。

    可惜,电话没人接。

    陶若知道吴冕有可能是在穿着防护服工作、也有可能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所以没可能接听自己的电话。

    “陶总,事情顺利?”陶若的助理见他有了动作,这才长出口气,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准备五千万美元。”陶若沉声说道。

    “好。”助理并没有细问,他记下来陶若的需要。

    至于这些现金对一家企业来讲可能是生与死的区别,可是对于陶若这种投资家来讲却不算什么。

    手机响起,陶若像是触电一样快速拿起来,见是吴冕,陶若长出了一口气。

    “吴老师。”

    “刚刚在开视频会议,陶老板您那面谈的顺利么?”

    “顺利,刚和贾里德·库什纳先生谈好,价钱是贵了点,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陶若恭恭敬敬的说道。

    “多少钱?”吴冕随意问道。

    钱,在防疫物资面前,连一张废纸都算不上,擦屁股都嫌硬。

    “在疫情前,3m产的n95口罩国内卖4-8元。和贾里德·库什纳先生谈,一枚3.5美元。”

    “还不错,他能弄出来多少。”吴冕没有隐晦的问,语气很随意,仿佛知道那位顾问能随意“弄”出来防疫物资。

    “开始说需要多少有多少,但我觉得是个玩笑。1000万枚,加上50万套防护服和其他物资。”

    “那还好,辛苦陶老板。”吴冕淡淡说道,“这笔钱从我的慈善基金里走。”

    “别,吴老师,您已经帮着联系到这么多口罩,算是帮了大忙。这次是国难,有钱出钱,有人出人,这笔钱算我的,也是我尽分心。”

    吴冕并没有争执,只是一点钱而已。

    命没了,钱没花了,这才是人生大不幸。

    “吴老师,贾里德·库什纳的资料我查过,他平时不做类似的生意。您说他会不会收了预付款不发货?”陶若也不隐瞒,直接问道。

    “不会,奥文帮着联系的,他们关系很密切。”吴冕道,“陶老板不用担心这些,直接全款打钱就行。”

    “可那是1000万枚n95口罩,现在您可能不知道,北美的大商家的仓库基本已经被华人、华侨、留学生给搬空了,全都陆陆续续送回国内。到现在还能拿出来……”

    “哦,你不知道他老丈人是干什么的?”吴冕问道。

    “我知道。”

    “所以,口罩的来源不用担心。”吴冕道,“按照正常数据,应该还有2000万枚,不过估计能有1000万就不错了。剩下这些他不敢随便卖……先等等,国内要是需求特别大,这是现在的价钱。

    过几天,说不定10美元一枚也得买下来。”

    吴冕并没有直接说口罩来源,可是陶若却听明白了吴冕说话后面隐含的意思。

    他目瞪口呆。

    真的是那批库存?这都敢卖?!

    “吴老师,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您放心。”吴冕有些疲倦的说道,“我昨天接到电话,贾里德·库什纳还想做一些其他生意,有关于防疫物资的。我们联系过,技术上的手段我在请示上级。”

    “……”陶若真心是呆住了,他怔怔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疯狂。

    静水深流,吴老师非但能搭上奥文·罗斯柴尔德,还能搭上大统领的线。

    “没事,抓紧时间把货运回来。”吴冕道,“您在那面催着点,天河局面很严峻。”

    “吴老师,我知道了。”陶若“平静”的说道,“我不回国,在这面看着,什么时候货物上运输机我什么时候走。”

    “没别的事情我挂了。”

    “吴老师,注意休息。”

    “陶老板,辛苦。”

    吴冕和陶若几乎同时说道。

    挂断电话,两人各自奔忙。

    疫情滔天,几乎所有人相尽一切办法,买空全世界的防疫物资运送回国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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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介绍:
天才有天才的苦恼,疑似超忆症患者吴冕无奈回到老家成为医务科科长。故事,从他回老家的夏天开始。医者无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者无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者无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