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1 陆九转的太极拳
“师兄,刚和吴老师视频了一下。”云岚和马修德“传授”完经验后,重新和陆九转说话。
“他找你有事儿?”陆九转凝眉,表情像是在防贼。
自家的姑娘大了,肯定要防着各路坏小子,陆九转这个大师兄当的,和当爹一样。
“黑山省的医院没有防控经验,估计专家组都在研究病毒,我把我们医院的管理章程传给他们。”云岚轻松说道。
陆九转长吁了口气。
“大师兄,你在方舱医院里晨练,吴老师为什么阻止你?”云岚一边吃着零食,一边悠闲问道。
“少吃零食。”陆九转唠叨着。
“心里压抑,来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可能生病。英雄不好当,我这是给自己减压。”
陆九转一时语塞,不再去管云岚吃零食的事情,说道,“我练的都是古拳法,是沙场技击之术,吴医生眼睛里不揉沙子,看出来了。”
“我怎么觉得大师兄你每天晨练打的拳连广场舞都不如呢。”
“莫要乱讲。”
“问过你么,你也不说,闲来无事,讲一讲?”云岚假装不在意,试探问道。
“这么讲吧,就简单说说太极拳。”陆九转当然明白小师妹的这点心思,平时他不肯讲,姑娘家家的学这些杀气四溢的技法干嘛?嫌扫黑除恶不够严厉?给公安部门添麻烦?
但刚刚云岚说压力大,陆九转深有同感,对小师妹的宠溺更上一层。既然问起来,就简单说说,满足她的好奇心。
“嗯!”云岚用力点头。
“起势,不管什么门派的太极都是一样,蹲马步,双手平放。看着像是放松身心,是不是?”
“是啊,这有什么好讲的?大师兄你给我讲点干的,别总用有的没的糊弄我。”
“这就是干的。”陆九转捻须说道。
他的胡子因为要戴口罩,必须要修剪。所以陆九转现在每次捻须,心都会痛。
这可是留了几十年的胡子啊!
“你把打太极拳的时候左手右手都放上东西,再看。”
“放什么?”
“假设你是一名步兵,左手拿盾牌,右手拿刀,感觉怎么样?”
听大师兄这么说,云岚模拟了一下,若有所悟。
“所谓的借力打力,在徒手打斗中没那么管用。或者说,使用难度太高,不到我这种水平根本做不到。但是配上了盾牌和刀,一举一动,杀气四溢。”
“呃……好像有点道理。”
“两军阵前,一手在前持盾,一手在后持刀。摆个太极拳的白鹤亮翅的姿势,攻防兼备。现在那些个花架子,根本上不去阵。厮杀,步伐要稳,趟泥步,两脚不离地面。什么柔术,只是个人勇武的技法,你看蒙古以铁骑闻名,摔跤只是娱乐。”
“好像是哦。”
陆九转就着古法太极每一招一式讲解,一时兴起,还随手找了点类似于刀盾的东西拿在手上做模拟。
云岚听的云里雾里,但见大师兄招招不离要害,心里渐渐有些害怕。
“至于鞭腿什么的更是扯淡。”陆九转道,“千人长枪阵,身前身后都是人,鞭腿根本用不出来。再说,对方马如龙,直冲过来,想要用腿?”
“嗯,肯定骨折。那要是没有武器呢?”
“力由地起,蹬地、扭腰、送肩、出拳,这是最基本的套路,简单而实用,是沙场上积累多少年活下来的人留下的经验。”陆九转道,“所谓内劲儿,就是踏前一步,扭腰、耸肩、出拳。具体打出多大力度,还看练习。”
说着,陆九转开始给云岚展示雀地龙一式。
看着花里胡哨,一点都不像是拳击比赛,拳拳到肉那么彪悍。可陆九转讲解完,云岚才知道每一式都凶险无比。
迈着趟泥步,一只手在咽喉,一只手在下体……招招极限。
“日本的技法中,经过演变叫做某某奥义の地龙死闪。如果不是用拳……毕竟是刀盾兵的招式,用拳的话太怪。”陆九转道,“你想,盾牌向上,挡住攻击和对方的视野,右手的刀直刺下体要害。
海底针也是如此,大同小异,只要你换上刀盾就能想明白。”
云岚卡吧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琢磨大师兄说的拳法。
忽然,她想到有一招叫揽雀尾,半边身子大开大合,完全用不上。
“师兄,揽雀尾呢?”
“左手揽住长矛,近身,用刀。”陆九转笑眯眯的说道。
“呃……”
“所有太极拳都可以说是出自揽雀尾,这一招精妙无比,你师兄我研究的不多。”
“简单说,太极拳凡是用小臂发劲的技术都是用盾牌猛击对手。”
“盾击?”云岚想到山口山里的某个技能。
“可以这么说。”陆九转捻须道,“再就是用刀柄自上而下猛砸对方的脸。如果武器脱手,太极里双手混元抱团,你说中空位置是什么?”
“呃……人头?”
“当然,咔吧一声。”陆九转笑眯眯的说道。
陆九转简单讲述了古法太极在两军阵前三十二种技击技巧,随后又给云岚讲解了比较少见的无名指锻炼法。
“为什么这么隐晦?”云岚皱眉问道。
“蒙元入侵,各家各户不能有铁器,菜刀5家一把,登陆在案。如有血案,五家一同抄家问斩。”
“……”
“当时只能把技法藏在舞之中,所以之后朱元璋从南向北,先步后骑,用蒙元最擅长的骑兵连战连捷,把蒙古差点打灭了族。”
“大师兄,泰拳为什么那么能打?”
“那是山林之间的武技,不是沙场战阵的武技。在万人沙场上,敢跳起来?落下的时候肯定被长矛戳个通透。”陆九转笑道。
“姑娘家家的,别学这个。现在么,时代变了,早都用不上喽。”
“那你还学?”
“留个念想而已,要不是国家不让,我都想在山门法宝里收藏点高爆的东西。”陆九转笑着说道,“吴医生看出来我拳法里的杀气,所以叫停。年纪轻轻,眼睛是真亮。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
1042 灵魂三问
大雪纷飞,下的冒了烟。
今年的雪格外大,如果不是疫情影响,雪乡和冰雪大世界的生意应该特别好。
可是面对疫情,早已经没了瑞雪兆丰年的喜悦,雪大路难,给防疫带来很多负面影响。
范仲之一身厚厚的衣服,拄着一根树棍子在村里巡视。范东凯跟在他身边,穿着家里最厚的衣服,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极了几十年前的范仲之。
得到上级命令后一天之内,村子完成封锁,所有人员不得出入。
对于东北的农村来讲不出去是肯定的,平时也没人出去。
困难的是村子里有32名外出务工人员返乡过年,大多数都来自南方,风险不可控。
大雪封门,在家暖和和的往炕头上一坐,要么喝着茶水聊闲天、要么找人打麻将,吆五喝六倒也快活。
那些返乡务工人员也都是从小长到大的,一年没见,大家都盼着在这时候聚在一起吹吹牛,亲近一下。
可是,
今年禁止聚集。
范仲之用自己的威望压下去所有不同意见,全村党员无条件集合,在大雪中分班巡视,仿佛当年在战场上面对美国鬼子一般。
范东凯在内的很多人劝范仲之很多次,但老人家倔脾气上来,根本不听劝。走路不方便就自己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自制成拐杖拄着巡视全村。
所有人都封在家里,这种事情对于一个象牙塔里的年轻人来讲似乎没有多难。了不起窝在床上、炕上刷手机、打排位,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范仲之走过几十年的岁月,深深知道这种非常手段下,必然蕴藏着剧烈的风险。
尤其让范仲之恼火的是没办法面对面跟人做工作。
每当范仲之想学当年指导员政工工作的办法,都会深深叹一口气。
连政工工作都没法做,这仗打的真心很窝火。
但再怎么难,也要坚持下去!
送别吴冕,范仲之回到老家,没想到这么快各村屯都要克服种种阻碍要隔离14天。
只能用自己几十年老支书的威风把不满意见压下去,至于其他工作……等可以聚集后,挨家挨户再做。
范仲之缓缓走在雪地里,他走的很慢,但眼睛很亮,像是鹰隼一般巡视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家一户。
村子里的党员也在无规律、不间断巡查,见面后会远远的和老支书打个招呼。
“爷,大家私底下都说你老顽固,早都老糊涂了。”
“让他们说。”范仲之哑声说道,“只要老老实实给老子在家蹲着,愿意说啥就说啥。”
“你这又是何苦呢,现在的支书又不是你。”范东凯劝道。
“老赵家的小子扛不住。”范仲之道。
“能做到什么样算什么样,你就该老老实实在老鸹山待着,那面条件多好,非要回来吃苦。你说说这大冷天的,口罩里都是冰……我倒是没事,你说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死。”范仲之鄙夷道,“这点雪还叫雪,多少年都没封门了。”
“天冷啊,现在温度零下三十三度,韦医生可嘱咐过我,说一定要小心你的……”
“韦大宝那小子呢?你和他有联系么?”
“现在老鸹山的病房没什么事儿,他去发热病房,处理发热、疑似新型肺炎的患者。”
“这是最危险的地儿,我在自己村子里遛弯,有什么危险的。”
“你所大岁数了心里没数啊,刚做完那个大的手术……”
话音未落,范仲之手里的棍子横扫,范东凯向后跳了半步,嘿嘿一笑,“爷,你这也不是巡视全村,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一直在一个小圈子里转悠。”
“你懂啥。”范仲之拄稳木棍,“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泼皮癞子待不住,成天就琢磨着聚在一起打麻将。赵支书以后还得工作,他唱红脸;我特么黄土埋到脖子,用不着这些,这份活我来做。”
范东凯哭笑不得。
得罪的人,他走之后肯定记在自家身上。
不过爷爷就这脾气,自己肯定是说不通就是了。虽说得罪人,但范东凯也不怕。
爷孙两人缓缓在雪地里走着,忽然一个人影闪现。
“老孙家二小子!”范仲之大声喊道。
风声呜咽,把范仲之的声音淹没在风雪里。
那人一溜小跑,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范仲之的喊声,反正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范仲之这种年纪根本追不上他,他也没想着追。
伸手。
范东凯打开衣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大喇叭拿出来,打开开关,塞到范仲之手里。
“喂喂喂~”
范东凯有些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自己害光腚玩泥巴的岁数。村子里的大喇叭每天传出来的,就是爷爷的喂喂喂的声音。
“老孙家的二小子!”
“你要脸不要?”
“你四人不四?”
“你听不懂人话?”
灵魂三问,如同子弹一般直穿人心。
声音很大,穿透风雪,在村子里回荡,每家每户每个人都能听到。
范仲之破口大骂,毫无遮拦。
“让你在家隔离,跟特么害你似的。”
“感染病毒,一家老小都死了,你特么攒的钱都是你家亲戚的!”
“滚回去!”
“还不赶紧滚回去?!你在草垛猫着我就看不见你?”
“准备去谁家打麻将?信不信我马上报警,说你们聚众赌博?”
“给脸不要脸!”
一连串粗粝的骂声回荡着。
范仲之并不喜欢骂人,工作作风也绝对不是这样。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有非常的手段。
连政工工作都没法做的时候,简单、粗暴、直接,先执行再讲道理是一种最优解。当年林帅就此事特意下过文件,范仲之学习过。
在范仲之的骂声中,中年人灰溜溜的回家,关门的时候似乎还骂了句什么。
范仲之不在意。
他只管自己村子千万别出事。
把大喇叭递给范东凯,范东凯很郑重的把喇叭揣进怀里,像范仲之用体温温暖军号一样,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喇叭。
一切都似曾相识。
1043 红白脸,一出戏
李晨的工作也越来越难。
一两天还好,随着时间的延长,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半忽洞村村民的情绪像是被压下去的弹簧,弹性越来越大。
现在只要一松手,弹簧就会“抽”在自己脸上。命在不在不知道,骨头肯定会断。
李晨也没什么好办法,14天隔离,必须要做到。
蹲在“岗亭”里刷手机,李晨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要是在几年前上大学的时候,他肯定认为书上写的都是真的,而且是可行的。
但从象牙塔里出来,直接落在最基层的农村当村官,他清楚的知道很多问题书里面根本不会写,也不像是高考一样任何一道题目都有标准答案。
人情世故四个字在他心里圆润了许多。
天河市、方舱医院、无数批次医护人员增员……隐约之中,李晨只要一想该怎么办就头疼欲裂。
魔鬼在细节里。
对此,李晨真心是越来越佩服张文宏主任。
人家不光是喊着跟我冲后就一脑门子扎进机枪阵地,看看魔都,管的那叫一个板正。
城市里的人的确相对好管理一些,单元门、小区门封闭也简单点。可魔都那是几千万级的大都市,放在国际上都能算是屈指可数。
几千个半忽洞村要怎么管?
那么多确诊患者要怎么办?
李晨没有任何答案。
至于网络上拷问灵魂的那句话——为什么不早点建立方舱医院,李晨直接无视掉。
什么时候他们能来到基层,试着管一管,就知道人生的复杂性比单机游戏难无数倍,根本不是键政能想得到的。
善良、听指挥的人占绝大多数,就像是网络上每天为天河祈福的人是绝大多数。
可这些人基本都是沉默的大多数。
现在,绝大多数人已经很难看到身影,各种社交媒体上狂魔起舞,**亡国,看的让人脑仁疼。
李晨知道,这些人连管一个村子、甚至一个自然屯的能力都没有。
出于全国防疫一盘棋的考虑,李晨知道像自己一样受委屈的工作人员大部分时候都是憋在肚子里。
“麻痹的你特么这时候非要出门买烟,这是跟我过去不,这是跟整个村子的老百姓过不去。”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李晨连忙收起手机。
村支书在骂人……
李晨不知道范仲之骂人都是用大喇叭,可就算是知道,在半忽洞村也不可能成为现实。
范仲之什么岁数?整个村子所有人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句不好听的,他想骂谁,能坐在人家门口从几十年前的各种糗事开始骂,还没人敢还嘴。
半忽洞村的支书40多岁,没这么高的威望。
李晨连忙戴好帽子、手套、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溜小跑出去。
村支书指着一个人的鼻子在骂,李晨知道那是村子里的一个懒汉子。
这人是真懒,关键是爱耍钱,有点钱就去隔壁村子耍一耍,回来的时候兜里输得精光。
没钱没饭吃,就挨家挨户蹭,实在蹭不到就跑自己这里蹭。
懒汉子估计手指头又特么的痒了,没钱耍,他去看两眼也能解解渴。
“哔哔哔哔哔哔哔~~~”村支书骂人的话在李晨的耳朵里自带消音功能。村支书说的这些话,放到网上发出去都得删号,简单直白,差点没刨了人祖坟。
“支书,支书,你看看生这么大气呢。”李晨把右手缩进袖子里,跑到村支书的身边弯腰说道,“老支书,消消气,你就不抽烟了?这烟瘾上来,谁都扛不住。”
“他特么的就是想……”
“不能,现在其他村子也都进不去。”李晨说这话的时候提高了一点音量,确保懒汉子能听清楚,“外面还有警车,没事不让随便出门。我昨天去采购东西,又是量体温又是问行程,老鼻子费事了。”
“我听说隔壁三队十五组里有户人家聚众打麻将,自动麻将机都被敲碎了。”
“哔哔哔哔哔哔哔~~~”村支书继续破口大骂,“你特么给老子“哔”回家里去,今天我们还要统一采购,你要买什么,跟李村长说下。”
李晨知道,支书是唱白脸的,这活不好干,是得罪人的活。
自己的职责是唱红脸,给人个台阶下。
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儿闹的不可开交不是,真要是懒汉子的驴脾气上来,跑村支书家里锅台上蹲着拉泡屎……
麻痹,天底下怎么能有这么惫懒的人存在!
心念电闪,李晨连忙跑到懒汉子身边,笑眯眯的说道,“李叔,我这儿有紫云,你先凑合抽一口?烟瘾上来是真的难受。村子肯定出不去,出去了也是警车。”
李晨一边随口胡说着,一边掏出来半盒紫云。
他左手不太方便,甩了一下,没甩出去烟。
懒汉子瞪了李晨一眼,骂骂咧咧的把烟从他手里抢走,根本没还的意思。
李晨也不心疼,这烟算是肉包子打狗喽。
“老支书是刀子嘴豆腐心,上面下达的任务太急,你多担待。”李晨笑呵呵的说着软话。
“又这么骂人的么!”懒汉子口气已经松软下来,他知道这是李晨给他台阶下,要是不敢进下来,一会梯子没有了直接傻眼。
他人懒、脾气差,但却并不笨。
“老支书这也是急了上头,你别放心上。乡里乡亲的,何必呢。你看条幅上不是写着么,共克时艰!用不了多久,估计再有十天,你愿意去哪都行。”
懒汉子撇嘴,哔哔哔的骂了李晨一顿,却根本不敢和老支书对骂。
麻杆打狼,两头怕。有台阶赶紧下,他能看明白今儿自己别想着出村子。
不过蹭了半包烟,还算是好。
“老支书也说了,统一采购,还省得你跑那么远。烟呢,我这还有点存货,可能不对你口味。但请您担待点,先对付下,救个急。”
李晨笑眯眯的把人送走。
回身看见村支书,李晨叹了口气,“老支书,烟钱得报销啊。”
“前天不是刚给你买了一条么。”
“我拆开,把旧烟盒都找了个遍,都不敢拿出来整盒的。就这,现在没了大半条。”
哔哔哔哔哔~~~~
老支书对着天一顿骂,最后看了李晨一眼,淡淡说道,“干得不错。”
1044 身心俱疲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的手机响起来,他捻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但还是接通。
“吴老师,我是b区的医生刘娜,来自山西。”
“刘医生,您好。”吴冕客客气气的说道。
“b区转去金银潭的患者给我发了一个视频,报了平安。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发到群里,让大家心安一些?”
“可以,谢谢。”吴冕说道,“大家知道重患的去向,知道他们没事,可能会更安稳一点,谢谢您想到这件事。”
“吴老师,您客气了。”刘娜说道,“我能加您的微信么?”
“可以。”
很快,挂断电话后一条微信提示音传过来。
吴冕通过好友申请,刘娜发来一个大哭的表情。
【怎么了?】
【吴老师,我一个研究生时候的同学在天河工作,昨天确认感染了。】
【……】
吴冕无语。
最初防护物资不充足的情况下出现医护感染病例很正常。
【她才28,开始也没在意。后来因为胸骨后不适去检查,发现核酸阳性。】
【胸骨后不适?】
吴冕怔了一下,这根本不是新型肺炎的症状。
【是啊,心电图示所有心前区导联上st段抬高<1 mm,伴t波深倒置。高敏肌钙蛋白t水平明显升高,达1142 ng/l。肺部ct反倒好,没有发现问题。】
吴冕眉头轻轻皱起来,刘娜叙述的病史有问题。
【超声心动做了么?】
【没有,有必要么?】
【人在哪呢?】
【在他们医院隔离观察。】
【联系一下,我建议做一个超声心动和冠脉造影。】
对面沉默了起来。
过来足足三分钟,刘娜才回复【吴老师,不是冠心病,是肺炎核酸检测阳性。】
【我知道,除此之外,我考虑心碎综合症。刚带队来的时候队员普遍有疑病症,但很快就排除了。
我考虑你同学可能压力比较下的情况下连续工作,身体免疫力降低,加上防护物资不充足导致的感染以及心碎综合症。】
【……】
【因为患者比较年轻,并发st段的改变我考虑心碎综合症的可能性很大。这几天遇到、听到很多疑病症,毕竟我们面对的是知之甚少的一种病毒,很正常。】
吴冕发过去消息,叹了口气。
“哥哥,会导致心碎综合症么,你考虑的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都是人,都会害怕。当时我是抱着站着来,横着出去或者是变成一抔灰飞出去的心过来的。再加上有你在,强撑着不肯倒下。”
楚知希咬着下唇,伸手摸吴冕的头。
“遇到这种事谁特么不尿,谁就是吹牛逼。”吴冕握住楚知希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深深的勒痕。
“丫头,你怕么?”吴冕轻声问道。
“有你在,我还好。我哪做的不对你会告诉我,所以你没倒下我就没事。”楚知希靠在吴冕怀里,闭上眼睛说道,“我想过,假如有一天你倒下去,这病应该就没办法遏制了,我也不想挣扎,没意义。咱俩一起去隔离,好就是好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吴冕微微严肃。
“也是,我还要多穿几天防护服。你好了就是好了,不好,我看情况给你拔管。”
两人淡淡说着生死,没人忌讳。
也许病毒已经在两人身上存活、传播,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不是猜测,而是一种概率不小的可能。
面对一种创世纪级别的病毒,谁都不敢说自己肯定没事。
他们也很少聊这件事,但此时说起来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的清淡,像是谈论八井子中医院院儿里的包子铺。
“都说不让你跟着来。”
吴冕埋怨了一句,手机震动,他拿起手机交给楚知希。
“告诉刘医生,心血管造影要是很麻烦的话可以先做一个超声心动。心碎综合症很好诊断,不是什么难事。”
“好。”楚知希接过手机,回复信息。
吴冕忘记订饭,只是抱着楚知希,眼角余光看着窗外的阴雨连绵。
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晴。
“一般心碎综合症都是老年女患,患病的原因包括丈夫、父母或孩子等亲人去世所带来的巨大悲痛或者遭遇车祸、抢劫等造成的严重惊吓,以及激烈争辩、出庭和公众演讲等紧张带来的强烈刺激。”
“那是国外,而且现在情况比较特殊,巨大的压力已经导致医护人员内部大规模的疑病症出现。”吴冕悠悠说道,“整个局面很危险,不光是天河市,咱么算是第一批来支援的人。师老兵疲,难哦。”
“不是说准备总决战,大批医护人员已经飞来了么?”
“现在是用人数来缓解医疗崩溃的压力,人数缓解后医院成了下一个问题。要不然校长为什么会极力主张成立方舱医院?他是把自己都压了上去。”
“不会吧。”
“嘿,我都能想到去海子汇报……可能现在没办法去,只能视频汇报。汇报前校长两三天睡不着觉的样子。”
“这是科学。”
“是啊,这是科学,可是没用。伍连德老先生的做法是最应该的,但假如你生病,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零下30度的时候被关进火车皮里,没有取暖、周围都是病的不成人形的人。真正的科学很冷漠,我做不到。”
“你会救我么?”
“会。”吴冕坚定的说道,“强制高尚的结果只能是普遍虚伪,我带你去一个没人的地儿,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咱俩一起死。或许没有合葬,我对把自己活埋这事儿还是……”
局面虽然还没崩塌,但就像是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看不到路,一片黑暗。没人能保证下一脚踏上去,迎接自己的会不会是万丈深渊。
吴冕的压力也很大,只是不愿意表露而已。
方舱医院开舱16小时平稳度过的喜悦,被刘娜说的疑似心碎综合症击碎。
医护人员的心理已经绷的太紧,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
不光是病毒,现在第一批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已经身心俱疲。
1045 心碎综合症
两人相互依偎着,没有在意时间流逝,仿佛屋子外的一切都不存在,尤其是那个可恶的病毒。
一小时二十二分钟后,手机响起。
“哥哥,超声心动图回报,典型的左室心尖部气球样变,基底段运动过度。”楚知希扫了一眼手机,像是从前一样汇报检验结果。
“那就是心碎综合症了。”吴冕说道,“我打个电话。”
“心理辅导么?”
“我现在急需被心理辅导。”吴冕笑了笑,用脸颊在楚知希的小平头上蹭了蹭。
沙沙作响。
“刘医生,诊断心碎综合症没问题。”
“吴老师,真的确定?”
“大概率可以确定,但也没什么可以治疗的方案,只能等自愈或者心理干预。不过专业的心理医生少,在天河市也未必能找得到。”
“……”
“9·11”事件之后,研究者访问100名遇难者的家属。结果发现,这些悲伤者在某一时段中会有**上痛苦的感觉,觉得喉咙变紧干燥、呼吸困难、需要叹气、腹部觉得空空的、肌肉无力、并有心痛紧张的感觉。”
“这只是一个例子,反应在临床体征上,表面上看起来类似急性心肌梗塞,但心脏在经过测试以后,却发现并没有冠状动脉堵塞的情形。
相反的,心脏的外观看起来像气球一样,那是由于心脏底部收缩不当所引起的。”
“呃……”刘娜回想起超声心动的结果,也开始信了吴冕的话,“吴老师,为什么啊。”
她的语气有些茫然,很显然并不了解这种少见的疾病。
“伦敦帝国学院利用老鼠做实验来摹拟类似的情况,研究显示当肾上腺素释放过量时,对身体所产生的影响也会发生改变。
发现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由原先的加速心跳改成减缓心跳,最终会导致心脏衰竭,但大多数的病患都能在几天内或数周内完全康复。”
“您是说因为长时间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导致的身体机能改变么?”刘娜医生问道。
“大概类似,太严密的循证医学论据还没有,但现在基本取得共识的是——当身体在压力下释放出超高剂量的肾上腺素后,心跳的速度也会自动调整,以免因刺激过度而发生危险。
长期大量肾上腺素分泌会导致心脏负荷加大这也是可能的。”
“……”刘娜沉默。
吴冕嘴里说的这种情况,好像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一种白描。
“您同学的情况重点先别放在新型肺炎上,做心理疏导,缓解一下压力。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这种时候只能靠她自己熬过来。”
“吴老师,我知道了。”
“试试看吧,没别的特别好的办法。”吴冕说道,“观察病情变化,如果肺部炎症变化的不明显却出现心衰症状马上联系我,我在天河客厅方舱医院。”
“您准备怎么做?”
“只能试试催眠,缓解心理压力。我没治疗过心碎综合症的患者,更没在这种情况下治疗过类似的患者。只能试一试,没有把握。”
“那我知道了,谢谢您,吴老师。”
“不客气。”
“唉……怎么是这样……”刘娜说着说着,声音呜咽。
吴冕沉默,但却没挂断电话。
刘娜啜泣了十几秒钟后断断续续说道,“吴老师,不好意思,我情绪有些激动。”
“没事,正常的,心理压力都大。放轻松,好好睡一觉。”
“我还以为隔离、治疗,走正常的医疗程序就行。可是来到天河才知道,这面的一切都几乎崩溃,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要是您没事,咱们聊一会。”吴冕微微一笑,脸颊在楚知希的头发上微微蹭着,沙沙声里带着一股子的温柔。
“吴老师,不耽误您时间了。”刘娜连忙说道,“您赶紧休息吧,我也是发个牢骚。”
“怎么了?”
“我们来的那天,办理入住足足用了8个小时。第二天就要干活,可连入住都解决不了!”刘娜低声说道。
“很正常。”吴冕轻轻说道,“因为在此之前,咱们接触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啊!”刘娜怔了一下。
“能在莫名病毒攻击下保证最基本的秩序,这已经是天河市的极限了。也许若干年后咱们回忆起这段时间,会感慨天河人素质真高。”
“呃……”刘娜怔了一下,她瞬间想起钟老的那句话。
“真的,您想想,医院工作的医生不断倒下,还有人出现心碎综合症。天河人呢?我估计大面积筛查,心碎综合症的比例可能会很高。
在这种情况下天河市还没彻底崩溃,维系着社会组织形态,是因为素质高,是因为全国拼命运送生活物资、是因为一批又一批的医疗队来支援。”
“您也是医生,电视剧里的医院和现实中的医院那能一样么。”
“也是。”刘娜说道。
“美国有几个片子传达了类似的想象,《传染病》,看过吧。”
“来之前突击看了。”
“唉,美帝的文宣工作真是无孔不入。”吴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后靠疫苗,生产能力还不够,只能抽签解决,这是美帝的文宣人员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合情合理的一种方式。”
刘娜万万没想到吴老师竟然说这些。
她想了想,问道,“吴老师,那咱们呢?”
“小孩子才会做选择,成年人么,一个都不能少。”吴冕嘴角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
“美帝只会吹牛逼,关键是能让绝大多数人都信。什么拯救大兵瑞恩,真要是到那时候他们肯定怂的一逼。现在咱们做的才是拯救大兵瑞恩,不抛弃不放弃。”
刘娜继续沉默。
“不看怎么说,要看怎么做。算了,不发牢骚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压力肯定还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吴冕说道,“对了,08年的时候您去蓉城了么?”
“我那时候研究生还没毕业,没让我去。”刘娜叹了口气,说道。
……
……
注:事后复盘,几位老师认为心碎综合症的可能性大。当时在前线的医护人员很辛苦,压力巨大。
1046 国人不负曾川,川人必不负国
“我也没去,年纪小。”吴冕爽朗的笑着说道,“听我师兄说,当时有一句话,叫——川人从未负国,国人绝不负川。”
“今天的情况也是一样。没有我们在,这面的压力会更大。我们扛不住了,身后还有无数飞机和整装待发的医护人员。没人会被抛弃,只是过程……哈哈哈,不会很好就是了。”
刘娜听到吴冕哈哈大笑,怔了一下,刚刚被川人从未负国,国人绝不负川这句话感动的眼泪流出来,猛然间听吴老师笑……
他疯了么?
“过程就这样,我现在每天步行上下班。”吴冕道,“坚持一下,来都来了,您说是吧。不过方舱医院成立,我们明天就搬去那面的宿舍,不用管吃住,条件会慢慢嚎起来的。”
刘娜无语,来都来了,这句话放在这里竟然无比贴切。
“大河文明和昂撒匪帮想问题的方式不一样,说远了,说远了,话说回来,我建议您洗个澡,躺床上。千万别刷微博、公众号、朋友圈,那样只会增加焦虑。闭目养神,要是能进入冥想状态是最好的,要是不能也可以休息一会。”
“好的,吴老师。”刘娜轻轻说道。
“要是进不去冥想状态,我建议您幻想淋浴的时候,水滴轻轻落在身上,温暖舒服,一身的压力被带走,整个人……”
吴冕的语气变得空灵,哪怕隔着电话,刘娜忽然感觉自己回到家,在浴室里洗澡。
氤氲的水汽升腾,没有压力,只有岁月静好。温水在皮肤上滑过,所有疲惫、悲伤、苦恼都被带走。
几分钟后,吴冕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微微鼾声,把手机挂断。
楚知希也在怀里睡着了,睡的香甜。
把丫头抱上床,盖上被子,吴冕拿起手机开始点餐。
幸好有外卖小哥还穿行于城市的钢铁森林之中,不至于饿肚子。
的确有些混乱,但吴冕理解。
现代人,尤其是国人承平日久。
大家想象中的战争是令行禁止,是整齐划一,是奋不顾身,是……
可是吴冕理解的战争是不断犯错,敌我双方都不断犯错,比拼的是谁家错误犯的比较少,谁家执行力比较强,谁家的参谋部更趋近于了解事实真相。
至于《传染病》、《流感》这类灾难片,吴冕只是嗤之以鼻。
在那些编剧、导演的大脑里,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是疫苗、是血清、是毁灭。
这就是最大的一个bug所在,类似于金手指,看着合理其实根本不存在。
单链rna变异速度有可能超过疫苗的研发速度。
流感都多少年了,疫苗有效率是多少?
而且一个疫苗从立项到研发再到一二三期临床,不知道要多久。
天河市的病毒比《传染病》片子里的灭世病毒ro更高,更要狡猾,几乎击穿了吴冕的想象。
等疫苗?开玩笑。
眼前的做法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影片里交代的隔离,在吴冕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海盗匪帮想象中的隔离就是那样,这是人种不同、思维逻辑不同带来的分歧。
他默默的看着窗外,心里默默想着川人从未负国,国人绝不负川这句话。
昨日,国人不负曾川;
今日,川人定不负国。
……
……
广元,某家大型三甲医院。
夜幕笼罩,支援前线的医疗队伍整装待发。
大巴车上,红色羽绒服,蓝色口罩,医护人员穿着统一。
大巴车下,满是忧心忡忡的送别家属。
天河市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网络时代,最快速的把真真假假的无数消息都送到人们眼前。而看到新闻、信息的人只能凭借自己的好恶来选择
天欲崩
地欲裂
去,生死未卜。
但国人不负曾川,川人必不负国!
这是广元第二批支援医疗队,短时间内一批批医疗队奔赴前线,形势严峻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赵英明!平安回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他用川普大声说道,努力让声音穿透大巴车,送到临行的爱人耳中。
“你平安回来,老子包一年的家务做!”
“听到没有!”
男人用力的睁大眼睛,不能当面哭出来。
他身后不远处,一个女人默默的看着大巴车上熟悉的身影,默默的擦拭眼泪。
送别,把妻子爱人送去最前线,没人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但这个国需要,不想送、不愿送,却依旧要送。
……
某地,一名女医生打理行囊,准备出发。
“妈妈!”十岁左右的男孩声嘶力竭的吼道,“我不让你去!”
女医生的眼泪瞬间流出来,她作势要打,最后双手却捂住自己的眼睛。
“妈妈要去帮其他人。”
“为什么是你,让别人去!让别人去!!”男孩的声音撕心裂肺,刚刚懂事的他也知道妈妈要去面对的是一种怎样的险境。
“你怎么这么自私,妈妈是怎么教你的?”女人哽咽着吼道。
男孩赌气,转过身,大声吼着:“我不让你去!”
男人温柔擦去女人眼角的泪水,没有说话,沉默中帮着收拾行囊。
临时命令,小区封闭,男人出不去。他只能默默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女人不断的看着孩子,男人最后说道,“我劝他,你去吧。”
“嗯。”女人点了点头。
头一直深埋着,泪水滴滴答答的落下。
“放心家里,我不出门,我们俩等你回来。”
拥抱,别离,男孩赌气的背对着门,说什么都不看一眼。
关门的声音像是永别,男孩“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我们在窗口送送妈妈吗,你是大孩子了,应该懂事了。”男人难得温柔,抱起孩子,看着一个拎着行礼的身影挥手,渐行渐远。
“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去!”男孩哭着问道。
“因为她是英雄,比你看过的所有超级英雄还厉害。”
……
……
注:赵英明的爱人好像买了一台扫地机器人,严重鄙视他这种行为。嗯,严重鄙视。
家务活,干起来嗨!
1047 山穷水尽
省城,八井子。
薛春和在疫情防控指挥部,根据天南省提供的医院防疫“指南”,把任务布置下去。
剩下的主要矛盾在防疫物资。
省城各家医院送去天河的防疫物资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自家手中所剩无几。
他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跑省里、市里,不给防护物资,他也拼了,不管上级领导的脸色有多难看,甚至越级去要物资,把一辈子积累的仕途荣誉值全部兑换。
马修德此时正在赶奔医大二院。
两次支援,抽调走剑协医院的一部分力量,以及吴冕这个主心骨。
马修德登上的舞台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剧本也不是他认为的剧本。
一场突如其来的流行病、传染病席卷全国,像是潮水一般把他、把薛春和推到最前面。
当然,两位院长可以选择拒绝,毕竟他们已经不是医大二院的编制,二院有自己的院长、副院长。但那面的情况已经崩溃。
超出想象的病毒面前,医大二院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击溃战,曾经很不理解的各种词汇在眼前显得是那么的残酷。
兵败如山倒,而自己即将要去做的就是维持一条最基本的防线。
薛院长承受的压力比自己大,马修德没什么可埋怨的。
一夜无眠,不断看吴老师临走的时候留下来的穿脱防护服的视频。看着简单,等自己实际操作起来马修德才发现有多难。
但这些和未知相比都不算什么。
程云海的莱索基因科技有限公司的帮助下,短时间内建立起p3级别的实验室,开始做核酸检测。
这对于省城来讲,相当于开挂。
可挂逼也不好当,马修德去拜访程云海的时候听他说了核酸检测的可靠度并不高,现在已经发现10天内两次核酸检测阴性,但第三次呈阳性的病例。
连特么核酸检测都不靠谱,马修德心里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要不是心底总是若有若无传来保卫黄河的歌声,让他一口气不至于断在这里,马修德估计自己老早就跑了。
这种活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和薛院长盘算了很久,把一切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住,但马修德心里还是没有底。
一路忐忑,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医大二院。
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马修德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个病区都有着自己的回忆。
但眼前医大二院的萧条却极为陌生,停车场上原本水泄不通,找停车位都要至少半个小时。
然而现在,孤零零十几台车看上去让人心酸不已。
“马院。”韩广云和另外两名副院长迎接马修德。两名副院长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仿佛马修德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一般。
“韩处长,现在门诊恢复了么?”马修德问道。
“马院,情况是这样。”韩广云还算是精干,他熟悉情况,介绍道,“年前院里备了6000个外科口罩,还有一些n95。初二紧急响应,一上午库存就下去快一半。4小时一换,消耗量太大。”
“然后呢?”
“我马上联系各科室主任,让没事的人回家待命。”韩广云叹了口气,“年前谁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存货量省吃俭用的算计着还是要没了。”
“还有多少?”
“马院,外科口罩只有不到1000个。去天河市支援的医护每人只给带了10个n95,两身防护服和20个外科口罩。”
“这不是胡闹么!”马修德低声骂了一句。
“真是没有库存……谁都没想到……马院,我听说吴老师带着第一批医护人员初二就过去了,那面说是要自己带防护用品,是么?”
“是。”
韩广云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把他们的微信给我,我联系吴老师,看看他那面有没有其他办法。”马修德说道。
韩广云再怎么对吴冕有意见,也不能在这种大事上动手脚。况且自己送出去的人,他也希望能活着回来。
在天河市没有防护服冲在第一线……韩广云想都不敢想。
“现在医院能运转的科室怎么样?”
“手术室、胸外科、胃肠、肝胆几乎全体医护人员被隔离,7天之内不能出来。”
“7天不够,我听吴老师说至少要14天。”
“这么久?!”韩广云怔了一下。
“南方某地已经出现潜伏期超过10天的患者,最新的防疫指南你看了么?”
“看了,第四版。”
“已经第五版了。”
“……”
韩广云无语,指南都说变就变,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从第四版变到第五版了?!
这次遭遇战是一边摸索一边找经验,有些人不靠谱,但幸好专家组的几个顶梁柱都靠谱。
第九版《呼吸内科学》的主编有两位——钟南山、王辰,现在都在专家组坐镇。他们按照临床遇到的各种问题,第一时间编纂出来救命的指南。
“新的指南里要求隔离人员隔离时间从7天延长到14天。”
“那……”
马修德熟门熟路的和韩广云来到医务处,没去办公室,而是进了医患纠纷办。
这里的空间最是敞亮,因为避免被情绪激动的患者家属伤到,所以提前做了预防措施。
现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医患纠纷办是好地方。
进门后,马修德先打开窗户,随后说道,“找各科室主任开会。”
“开会?!”
“视频会议。”马修德心里叹了口气,韩广云已经懵了,他虽然比别人强点,但依旧搞不明白状况。
“哦哦。”
“薛院去省里、市里要物资,希望能尽快解决物资困难的问题。核酸检测那面……”
马修德开始一二三四五的说明现在的情况,并且给各科室主任召开会议,下达指令。
医院的每一栋大楼只留一个进出的通道,其他全部封闭。
进出通道有人测量体温,护士、保卫人员全部整装,看守门户,不能让患者、患者家属随便进出。
韩广云听着听着,整个人都傻了眼。
听马院的意思,不是关闭院区,或者尽量减少住院患者,把患者推去其他医院。
而是在某种程度上开放二院,挖掘诊疗力量,维系最基本的医疗。
1048 你洗洗干净,等着吃牢饭
马修德的布置不算多,但也足足说了二十分钟。
从天南发来的文件他也懒得改,没时间改、也没必要改,直接放到群里,让大家学习。
住院部要做的是严防死守,非常时期,不管患者、患者家属再怎么不高兴,都不能允许随意进出。马修德甚至找薛春和联系公安局,在医院外面留了一台警车,表明院方的强硬态度。
只是这一点就让韩广云头大如斗。
负责临床工作的人都知道医院的真实情况,吃住条件一般。如果不是外地患者,身体条件允许,省城的人基本没有在医院住的。
医保年年查,却始终没办法从根源上杜绝患者回家的事件。
一间病房那么多人,不说睡不睡的好,连氧气都不够用。
可是现在马院竟然要彻底断绝病房和外面的联系……
“食堂,承包食堂的还是海华院长家亲戚?”
开完会,马修德问道。
“嗯,何院长来之后说是要换,我估计准备年后换人,这不是赶上疫情了么。”
马修德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光和,我,马修德。”
“马院长,你好啊。”电话那面的声音有些忐忑。
“我来医大二院,临时负责疫情期间的管理。你们食堂任务很重,要……”
“年后就要换人,我们已经撤了。”
“李光和,你特么是跟我说话呢么?”马修德直接拍桌子骂人。
“……”韩广云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泥鳅一般的马修德竟然直接亮出獠牙,一点余地都不留。
“……”电话对面的李光和也沉默下去。
没人想到像是皮球一样,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马修德张嘴就骂。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马修德沉声说道,“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超乎你的想象,食堂准备好给所有住院患者、患者家属、医护人员提供三餐的准备。”
“可是……”
“我特么不管你有什么困难,就算是你自己去地里面刨食,也得刨出来。”马修德不容置疑的说道,“回去问问海华院长,给你十分钟。跟海华院长说,我的要求是一顿饭出问题,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马修德,你不要太过分!”
“我是过分,李光和我跟你说实话,这次我来医大二院,早就做好了被一撸到底的准备。你那面但凡有一点失误,你和海华院长等着我实名举报吧。”
“……”
医患纠纷办接待过无数的患者家属,各种吵闹、争执早都习以为常。
可今天,这里却迎来了尴尬的沉默。
“光和,这次肯定要杀的人头滚滚。”马修德说道,“你以为海华院长病退就完事了?你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把事情做好,顶多一个月,以后退一步海阔天空。要是做不好,你特么洗干净等着吃牢饭。”
“马院,食堂没多少东西。你说说,这大过年的,医生少、护士少、患者少,我们准备那么多东西干嘛。现在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买不到东西啊。”李光和能听出来马修德红了眼,他连连哀求。
“我特么不管,给你10分钟,现在是四点十分。四点二十,接不到你的电话,后果自负。”
说完,马修德挂断电话。
韩广云看的目瞪口呆。
在他眼里只会和稀泥的马修德竟然如此杀伐果断,韩广云整个人都懵了。
“韩处,联系机关的人,尤其是党员,来医院封闭所有出入口。”
“马院,口罩……”韩广云提醒道。
“自己带。”马修德冷冷的说道,“我就不信,谁家没点备货。这段时间,找你要口罩的人不少吧。”
“……”
“挑明了说,我是做好了被一撸到底的准备。”马修德坐在椅子上,语气比窗外的冷气还要冷,“我被撸下去之前,所有人都别想着好过。”
韩广云叹了口气,有些话马修德没明说,但他知道马修德的意思。
挨个打电话,和各个科室的主任联系。
“要机关各科室负责人全部都过来,谁都别想着在家躲清闲。”马修德说道,“平时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现在到出力的时候了,来吧。”
“科室负责人,党员,全上一线。”马修德继续说道,“第一批测温点的人换下去休息,坚守的人换成他们。”
“这样……好么?”韩广云小声问道。
“不愿意的可以提交书面申请,明天,我保证申请书出现在一号的办公桌上。”
“人不来也没有申请书,那也无所谓,我会把名单上报。”马修德阴冷说道。
“马院,咱用不着这样吧……”
“韩处长,现在是我负责,要不您来?”马修德斜睨韩广云,冷冰冰的说道。
“我马上通知。”
韩广云打了一个寒颤,毫不迟疑的说道。
“去安排吧。”马修德说道,“器械处的人和主管领导林院长负责住院一部;后勤部门的人和主管李院长负责住院二部,负责药品采购……”
马修德一条一条说出来,清晰明了。
韩广云渐渐明白,马修德不是闹着玩,人家估计在来之前就全都想明白了。
“医院的口罩,只发给一线人员,现在谁特么再动我口罩,我跟他拼命!”马修德最后说道,“来做普通工作的人员自己带,去一线的人医院给发。”
“是。”
“告诉大家,省里拨的防疫物资很快就下来,口罩缓一天,开发新区的3m口罩厂就能跟上。”马修德口气稍微缓和了少许。
“是,马院。”韩广云苦笑。
“韩处,你不错,现在还能顶在一线。”马修德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下,夸奖道。
“要不然怎么办啊。”韩广云苦恼的说道。
“你在临床发现有其他问题了么?”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办,物资原本就不够,又送了一批支援前线,现在可以说是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先这么办,门诊的工作要严格,他们最危险。”马修德说道,“测温枪的准确度怎么样?”
“比从前好多了。”
“吴老师给联系了大型测温设备,通过的时候有显示。东北外面冷,测温枪基本就是个摆设。门诊大楼、各科室、各诊室要逐层测温。”
涉及到工作,马修德心细如发,细致程度令人发指。
光是测温一项,说了十分钟都没说完。
马修德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李光和打来的。
1049 红了眼
“修德,是我。”
“海华院长,您好。”马修德毕恭毕敬的说道。
“好久没人叫我海华院长喽,人一走,茶就凉,诚不我欺。”
“海华院长,看您说的。”马修德脸上的冷厉消失,温顺的像是一只大熊猫,人畜无害,“您怎么都是我的海华院长,这么多年在您手下工作,多亏您的照顾。”
“不说闲话。”李海华说道,“修德,我听我侄子说医院遇到困难了?”
“海华院长,这次疫情您知道么?”马修德的语气依旧温和,可是韩广云却能看到他的目光锋利如刀。
“怎么不知道,我家小区都被封了,每天下楼遛弯都每个地儿。”李海华说道,“我年后还要去帝都化疗,这一闹灾,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实在不行,在咱医院吧。”马修德诚恳的说道,“有化疗方案,去帝都也没什么必要。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找吴老师给定化疗方案,肯定是顶级的。”
李海华沉默了少许,说道,“医院形势怎么样?我听说何院长居家隔离了?”
“很难,何院长请病假在家,刚出了一例院内感染,三四个科室上百人被隔离。”
“这么严重?”
李海华明知故问。
“海华院长,这次的情况比03年严重了很多倍。我听说天河那面可能有大动作,省内估计也要有大动作。
这次是以战争动员方式开展的,一个疏漏,咱医院再有一次院内感染,我是要被一撸到底的。”
“行,我知道了。”李海华轻声说道,“广和那面我催着,一定满足医院需要。有什么做不到的,修德你抬抬手。”
“海华院长,抬手是不可能的。”马修德依旧像是大熊猫一样,整个人缩成球,可是言语之间寸步不退,“不是我不想,现在准备施行天南医院的管理规范,患者、患者家属进来就不能走。”
“不让人走,吃饭、喝水就要跟得上。一个纰漏,肯定出事。把人留在医院,却不给饭吃,这么操蛋的事儿是要捅破天的。
可要是不严格管理,要是再发生一起院内感染,我都被一撸到底了,还怎么抬抬手。”
马修德两句话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说的清清楚楚,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海华冷哼一声。
“海华院长,您多包涵。”马修德继续说道,“薛院那面也苦着呢。”
“嗯?怎么了。”李海华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往死了得罪马修德。
“我就是个副院,薛院长牵头,不过他不在医院,进了疫情指挥部,天天蹲市里、省里。
这回他是带着铺盖卷去的,薛院也难……他在那面睡。省里到处缺少物资,防疫难度极大。”
“……”
“没有物资也是死,还不如被直接拿下来。您说,咱总不能看着医生护士穿个白大褂就上去不是。”
马修德嘴里述说着苦处,一边冲韩广云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去打电话。
几分钟后,马修德结束了对话,“海华院长,麻烦您和广和说一下严峻性,没人管我有什么难处,我肯定也不会管别人有什么难处。
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熬过去,我上门给您磕头赔罪;熬不过去,咱们牢里面见。”
说完,马修德直接挂断电话。
“马院,您这……”韩广云的声音客气了很多。
“我是领了军令状下来的。”马修德冷着脸说道。
他脸上戴着的蓝色外科口罩似乎都结了冰,仿佛是铠甲一般。
“没什么好处,我刚提的副院。”马修德站起来,说道,“我也没想着要好处,这人呐,无欲则刚。这次谁拖后腿,我让他知道医务处老处长有多阴损!”
“……”韩广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反而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就得有人豁得出去。
“马院,我打电话通知其他人。”韩广云积极的说道。
“抓紧,几位院长的电话我打。”马修德也没着急,而是戴好口罩,窗外的冷风呼呼的吹着,听着韩广云一个一个打电话的内容。
树还没倒,猢狲就要散,马修德叹了口气。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史书里写抬棺上战场,平时感受不到那股子壮烈与一往无前,但此时此刻他感受的极为明显。
人心如水,用的好了就一往无前,用不好就变成肆虐的洪灾。
马修德回忆自己和老院长李海华说过的话,觉得有些不同。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看着韩广云,冥思苦想到底为什么。
等韩广云通知了一半,马修德也开始打电话。
这种从前的上级,如今的平级领导最是难弄。
大家手眼通天,平时马修德一个都不愿意得罪。但现在不得罪也得得罪,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做个样子不是。
如果在往常,马修德肯定和每一个人笑脸相迎。毕竟下面的医生护士多好摆弄,事情过去,发不发钱都无所谓,也没人敢闹。真要是得罪了这些人,自己以后的路不好走。
但这次不一样。
马修德刚才想为什么的时候最后想到吴老师一身戎装,站在舞台上说**员站起来的那一幕。
耳边都是保卫黄河的歌声。
一个又一个打电话,一个又一个威逼利诱、拍桌子骂娘,马修德放弃了身后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河市的那么多院长会公然断了自己后路,直接向社会求援。
一股子悲壮气在心中如洪水般滔天而起。
打完电话,马修德看着韩广云,摆了摆手。
“韩处长,你跟我站在一起,以后肯定后患无穷。”
“顾不上了。”韩广云咧嘴笑了笑,“我就是想办点正事,这次我觉得您做的对。”
“对错不重要。”
“您不也接下这个任务了么。”韩广云说道,“我看华山医院的感染科主任张宏文教授说,一线岗位全部换上党员,没有讨价还价。”
“嗯,站在后面指手画脚,狗屁!”马修德说道,“一个小时,谁不来我特么捅破了天也得要个说法!”
1050 地狱级难度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林道士站在老鸹山的寒风中怒斥道。
“师父,我……”林运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上的残雪,“我想和你下山。”
“师父带师兄们下山是有正事。”林道士牵着林运的手说道,“楚老先生教的文章都背下来了么?”
“都背会了!”林运抬起头,得意的说道,“楚老先生说我不背下来你不会带我下山,所以我背了一夜。”
“……”林道士看了一眼山下的特需病房,感受到满满的恶意。
这个楚伯雄,搞什么搞!
在家看看孩子不行么?非要林运和自己一起下山。
“师父,你们都不在,我害怕。”林运小声说道。
林道士听的心里一软,叹了口气说道,“下山不能叫苦。”
“不会的!”
“要戴好口罩。”
“嗯!我准备好了。”林运拿出一个口罩,笨拙的给自己戴上。
林道士也没坚持,他对孩子们近似于溺爱,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都会同意。
算了,就当是下山历练,林道士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这几天人手不够,居委会冯大妈来封山的时候林道士和他们聊了很久,林道士决定下山帮忙。
天寒地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刷短视频也是帮忙,但林道士总觉得自己不敢点什么都对不起小师叔。
小师叔第一时间带着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直接去前线,自己要是窝在山上倒是也行,可是总缺了点什么。
自从决定下山当志愿者,林道士觉得神清气爽。
山下人手比较紧,有些事情也不好做。
最基层的管理要靠暴躁的村支书和唠叨的居委会大妈,林道士觉得自己凭着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声望,也能帮上点什么。
自己是谁?
林仙长!
不管那个村的二流子看见自己不得先哆嗦?!
手下徒弟分成几组,林道士叮嘱,千万别和人吵架,但也要让他们遵守规定。
想到那些个规定,林道士也有些迷茫。这是要把所有人按在家里,一动不动的节奏。
这种事情落在全国范围,林道士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难怪当时小师叔那么大的反应,在后山石碑前枯坐一夜,大雪染白了头。
这是遇到国难了,林道士短暂的迷茫之后有自己的判断。
领着小林运下山,山下仿佛变了一副天地。
路边拉着一个又一个的横条幅,上面四个大字——共克时艰。
车很少,完全不是林道士记忆中的模样。但是路清理的很好,与往年一样。
在往前走,路过山脚下第一个村子。
村子各个出入口已经用雪和土堵住,外面是铁丝网,看的林道士有些恍惚。说是战时状态,还真就战时状态,这简直比电影里打丧尸的画面还要逼真。
可这次面对的是病毒,看不见的敌人。
村子出入口处拉着一个横条幅——出门记得戴口罩,否则麻将都点炮。
林道士看的目瞪口呆。
这标语还真是深入人心,哪怕再不想戴口罩的人估计也为了一句好口彩把口罩给戴上。
要说基层的工作啊,相当复杂。一百个共克时艰的标语,都不如打麻将点炮来的实在。
村口出入点摆了一张桌子,有穿着军大衣、戴着老式狗皮帽子的人坐在寒风中守着村子的门户。
桌子上有一个大喇叭,那人双手抄在袖子里,看的林道士心里一酸。
东北和南方是两个世界。
这种时候坐在寒冬里看大门,西北风硬的跟小刀子一样。也就是军大衣里面不知道絮了多少层棉花,还能扛得住。
对于东北的酷寒林道士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毕竟这些年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出门有车、回家有空调,根本感受不到那种冷。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林道士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是八井子的冯大妈打来的。
“林道长,你什么时候到?”
“快了,我好几天没下山,山下的情况看着这么严峻呢。”
“可别提了,林道长,要不然你一说我怎么就答应了呢。”冯大妈抱怨道,“我们还要负责两个路口,出入车辆要测体温、留姓名、去处,很繁琐。”
“没事,见面聊。”林道士也不端着,连忙说道。
老鸹山距离八井子不远,路过剑协医院的时候林道士看见高耸的大楼,心里有些想念小师叔。
也不知道他在天河那面怎么样,小师叔现在还好不好。
要是小师叔在,或许家这面的情况会好一些,林道士胡乱的猜想着。其实他也知道,这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小师叔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
很快来到八井子,冯大妈戴着红袖箍,一脸严肃,急匆匆的跑过来说道,“林道长,谢谢啊。”
“不客气,谁让我们这面划到咱们街道了呢。”林道士习惯性的捻须微笑,没等他摆好仙风道骨的架势,冯大妈急匆匆的说道,“前面三道口、老虎岗的岗子你帮我看一下,那面刚建好,这里是记录来往人员的笔和本。”
说着,冯大妈把东西塞给林道士,脚不沾地的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说的也是防控的事情。
林道士苦笑,看样子还真是人手不够,要不然怎么会用到自己。
把徒弟分成两拨,明月带着一拨人去三道口,林道士带着另外几个人去老虎岗。
刚刚感慨完隔壁村子看门的老人家,林道士发现自己也面对同样的难题。
设岗为了明确流动人员基本的行动路线,测温基本都是摆设,死冷寒天的根本没办法测量体温。
体温枪打出来的都是十几度、甚至是几度的体温,完全没意义。如果非要说有意义,那就是一种严肃的仪式感。
林道士苦恼的拉着林运的手,站在寒风里看着老虎岗的路障,对来往车辆里的人进行登记。
据说回去后这份记录表还要登录在电脑里,进行比对。
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要控制一个国家所有流动人口,难度绝对是地狱级的。
1051 疯狂
吴冕又一次下班。
他没有和其他人离开,而是看了一眼手机的信息,就钻进移动p3实验室做基因排序工作。
等忙完,离开p3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好累,哥哥。”楚知希换了衣服,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背你回去。”吴冕笑了笑,转过身。
“才不,你也累。”
“我还好,快来。”吴冕蹲在底上,招了招手。
楚知希笑逐颜开,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蹦上去,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真没事?”
“住院总出身,体力、耐力点满,这点算什么。”吴冕笑道。
楚知希嘿嘿一笑,趴在吴冕的身上。
“走喽。”吴冕站起来,背着楚知希离开方舱医院,去往后面的宿舍。
吴冕也不着急,回去是隔离,自己还不如在外面走两圈活动一下。
室外通风环境下空气清新,吴冕贪婪的呼吸着,每一口空气都是那么的宝贵。
在吴冕后背上,楚知希一边翻看着手机,一边说道,“平时不觉得什么,可手机离开自己超过一个小时就觉得心慌。”
“和疑病症一样,估计这次能离开天河,你这病就能好的差不多。”
“才不要。”楚知希笑呵呵的翻着手机。
“有什么新鲜事?”吴冕问道。
“2月1日,拉尔夫·巴里克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本次病毒家庭聚集时高效传播,病毒可能变异,传播性更强更稳定。”
“我估计有一版病毒是他研究出来的,然后马里兰德里克堡的人员加以改进。他心里太清楚这种病毒是怎么回事了,所以31号大统领宣布对咱们禁航,第二天拉尔夫·巴里克就跳出来站台背书。”
“我一直不喜欢这么人。”楚知希道。
“正常人没人会喜欢一个天天研究怎么毁灭人类的家伙,而拉尔夫·巴里克就是这种人。”吴冕说道,“还有别的事儿么?”
“有几个视频,看完了好想哭,都是这一波来支援医护人员临别的时候录制的。”楚知希道。
“国内的消息别刷,看着揪心。”吴冕说道,“对咱们没任何好处,心情阴暗,影响自身的免疫力。这时候就把微博什么的扔到一边。”
“嗯啦,不看。”
“学术上呢?”吴冕问道,“有没有新术式?”
“我看看。”楚知希打开一个网页,随即怔了一下。
吴冕感觉到后背上的楚知希身体有些僵硬,他疑惑的问道,“提名我今年的诺奖了?不可能吧,谁这么无聊。”
“frank plummer博士因为心脏病,在肯尼亚……去世了。”
“……”
楚知希说的很简单,吴冕的心忽悠一下。
“frank plummer博士死了?资料呢?”
“不知道,没有p4实验室的消息。”
吴冕沉默,楚知希乖乖的从吴冕身上下来,她小声问道,“哥哥,frank plummer博士手里有疫苗?”
“很可能。”吴冕说道。
“咱俩给他做手术的时候也没发现frank plummer博士心脏有问题啊,是我记忆出错了么?还是……”楚知希皱着眉,口罩微微鼓起,似乎她鼓着腮,努力回忆着几年前的事情。
frank plummer博士喜欢喝酒,后来的肝硬化晚期肝移植后恢复的不错,但还是酗酒成瘾。
2016年,吴冕和楚知希给frank plummer博士大脑通过植入电极的手术来给大脑和酒瘾相关的区域提供新的刺激,一年之后,他终于成功戒掉了对喝酒的痴迷。
术前的检查历历在目,吴冕并不认为心脏病导致忽然死亡的结果。
“frank plummer博士手里有s病毒的疫苗?”楚知希问道。
“不是s病毒,而是所有冠状病毒的疫苗思路。”吴冕说道,“即便没有成熟的疫苗,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突破。去年邱香果和程克定老师被捕,今年frank plummer博士直接死亡……真特么疯!”
一边说着,吴冕一边拿出一根烟。
“要从疫苗上遏制咱们?还是别的?”
“我感觉这次不一样。”吴冕轻声说道,“和03年相比,病毒几乎完美,超长时间潜伏期这一点几乎已经把技能树全部点满。前两天,山城有个患者18天后核酸检测才是阳性。”
“也有可能是核酸检测阳性率偏差的问题。”
“有可能,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次病毒的完美。”吴冕说道,“而且美帝撤侨,我看有昂撒人感染。”
“是,所以我对你的说法抱有怀疑。他们能被传染,还可能用么?”
“疯狂与贪婪,也许只是一个意外,是马里兰德里克堡实验室病毒泄露导致的传播,也许是恶意反人类的……”吴冕长长出了一口气,“到底疫苗会落在阿斯利康手里还是辉瑞手里呢?”
“辉瑞吧,我记得你说过他们的独立董事有问题,和德堡的联系比较密切。”
“可能。”吴冕随意坐在地上,闷头抽烟。
“哥哥,地上凉,还有雨水。”
“没事,我歇一歇。”吴冕说道,“邱香果与程克定俩位与国内关系密切,frank plummer博士……算了,猜来猜去也没什么。”
“嗯。”楚知希点了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自己抿了一口后交给吴冕。
“瑞德西韦有效?我有一种直觉,这药完全没有效果。校长之前一直在帝都研究瑞德西韦的有效性,他给出的信息不乐观。”吴冕说道,“frank plummer博士的死,也让我闻到了一股子狗急跳墙的味道。”
“哥哥你的意思是说瑞德西韦无效,昂撒人也会生病,所以他们着急制造疫苗?!”
“有可能。”
“这……”
“阴谋论么?可能吧。不去想,没什么意义。”吴冕说道,“回去后我问……算了,这种事情问谁都问不出来,属于最核心的机密。”
“是啊,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
“怎么了?”
“网易捐助了寒假作业。”
“……”吴冕怔了一下,“寒假作业?他们疯了么?”
“想要逃离恐惧,就必须面对另外一种更大的恐惧。网友真有才,这话说的在理。”楚知希笑道。
“丁三石不是养猪么,捐点猪肉都比寒假作业强啊。”吴冕笑了笑说道,刚刚frank plummer博士的死亡消息似乎被他彻底忘记。
单章: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闲聊几句张文宏张主任。
张主任是实在人、有本事的人、有大本事的人。
先扔出来我的观点,嗯,主要是看有人骂张主任心里不舒服,倾诉欲上来了,和书友大人们闲聊几句。
因为要写到这段,尤其是疫情最开始张主任说的那段话,所以研究了一下。本来我也只认为张主任经常发声,算是个网红医生?并不认为有多牛逼。
但仔细研究下来,膝盖都碎了。
魔都常住人口2428万,每年流动人口3000万以上。讲真,去年这时候我除了天河之外,更关注魔都。
一个天河要倾尽全力支援,如果有类似于魔都的城市再爆一下,那是一个灾难。
当时魔都有多难?大量人员流动、国内外航班、吃退烧药逛迪士尼的网红……数不胜数。
可是魔都屁事没有~看着风雨飘摇,其实稳着呢。
为什么?工作做的到位,相信科学,技术与行政融合的特别好。其中只说张主任的工作,两个字——厉害!!!
书里面提了几次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我研究张主任制定各种措施的时候想到的话。
你真说张主任做什么了?都是些“散碎”活儿。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看起来很普通。
可没做什么?
嘿。
这里,说一个我并不确定的小八卦。
去年3月,韩国的防疫部门(具体级别什么的都不太清楚,就是闲聊的时候听我一负责我市疫情防控的哥们说了一句,他也想去学)联系魔都,登门拜访,请教防疫措施。
我听到的时候觉得韩国人好聪明。
果然新天地之类的事情就此压了下去,风平浪静。
于无声处听惊雷,很多实例证明了人家牛逼。
还是那句老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最近看见张文宏主任胖了,搞医疗的人都知道,这是过劳肥。程序员或许也是一样?不清楚,不瞎说。
那么大的一个城市,负责一半以上国际航班,肯定操劳就是。
简单说到这里吧,真希望防疫水平在基准线以下的城市可以去华山医院学一学。
盼张文宏主任今年轻松点,该去减肥了……每周抽几个小时,虽然您办的健身卡都废掉~~~哈哈哈。
最后,认真鞠个躬。
辛苦,
珍重。
1052 呵,男人
回到宿舍,吴冕接到郑凯旋的电话。
电话里郑凯旋没说什么,而是问吴冕有没有时间。正好吴冕也懒得去琢磨frank plummer博士的事情,他让楚知希洗漱,自己去郑凯旋的房间。
“吴老师,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了。”郑凯旋看着很憔悴,短短9天时间,人瘦了一圈,本来就不胖的他看起来皮包骨。
“有什么事儿,郑教授?”吴冕问道。
“心里憋得慌,我想找人说说。”
“哦?”吴冕好奇的看着他,上下打量。
“最近疫情闹的,我妈一点都不听话。”郑凯旋叹了口气说道。
吴冕看着郑凯旋的表情,笑了笑,郑教授的心事应该和家里老人没什么关系。
“我托单位同事给我妈在药店抢了10个口罩,她现在每天出门一次,去买限量的口罩。都快赶上奥数题了,出门消耗一枚口罩,可能买到,可能买不到,几率大概是……”
“郑教授,单位同事,您女朋友?还是暗恋您的人?”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郑凯旋叹了口气,还是让吴老师看出来了。
“说说么,闲着也是闲着,我可以给你参考一下啊。”吴冕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笑着说道,“你看我,博士生的时候就知道找个女朋友,你看你,三十多了,还单着。你这母胎solo不行,长点心吧。”
郑凯旋的头有点疼。
“说说,我听一下问题在哪。”吴冕挑眉,这事儿可要比frank plummer博士的死亡消息让人愉快多了,充满了烟火气。
“吴老师,是这样。您知道我这条件,怎么也属于……”
“钻石王老五,我懂。人老实,踏实肯干,还在帝都要成为最年轻的科室主任,前途无量,属于跑车中的布加迪。”
“呃……”
“正常形容,你继续。”
“有个同事,高护毕业,我感觉一直对我有意思。”郑凯旋也不隐瞒,他径直说道,“可是我对她的印象一般。”
“为什么?”
“平时干活比较呱噪,叽叽喳喳的,有事没事还愿意和患者聊天。”
“你性子太闷了。”
“再有就是我总认为她有些吵闹。”
“郑教授,吵闹是什么意思?”吴冕问道。
“也没什么意思,那姑娘愿意管闲事。我这个人您是知道的,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郑凯旋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说,那个对你有意思的女孩儿为什么会让你反感?只是吵闹……这个理由不充分。”
“也不是反感,要不然我不会找她帮我给我妈买口罩。”郑凯旋说道,“总觉得她太闹了,而且我见过她给护士长买东西。”
“送礼么,拍拍马屁,不是挺好的?你从前不给王青山买东西?”吴冕问道。
郑凯旋摇头。
吴冕眼睛瞪大,双手习惯性举起来,却没有摸到黄色的兔子耳朵。
“这是情商,按照互补的理论,你需要找这么一个女朋友。”
“吴老师,您这撮合的太生硬了。”郑凯旋叹了口气。
和吴冕说几句话,郑凯旋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疫情猛烈,心里难受,连心跳都似乎开始不正常。
要说人是社会生物呢,现在的局面简直太压抑,真的很要命。
“随便说说,没有撮合的意思,我从来不当月老。郑教授,然后呢?”
“她干活倒是不娇气,挺能吃苦的,但不知道怎么我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人不行。”
“不行还找人家帮你买口罩?郑教授,口是心非不好。”吴冕眯起眼睛,笑看郑凯旋说道。
郑凯旋觉得今天吴老师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平时他说话都比较温和,今天却不一样,句句直指内心。
难道说他和楚教授吵架了?应该不会啊,自己在剑协医院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红过脸。
不过这话郑凯旋可不敢和吴冕说自己的猜测。
“后来呢?”吴冕继续问道。
“我看她发了朋友圈,申请来天河支援通过,一狠心把头发剪了,看着……利索多了。”
“直男的审美,鄙视。”吴冕鄙夷说道。
“吴老师,我心里有些古怪,您说对道德的判定……”
“别扯什么道德,和那就没关系。你就是母胎单身的太久了,导致你情绪异常,喜欢别人还不敢说,一直给自己找借口。单身的人基本都这样,单身狗啊,啧啧。”吴冕斜睨郑凯旋,表情满满的嘲弄,连口罩都挡不住。
“……”
“担心她来这面出事?”吴冕问道。
“她大大咧咧的,还是干神经重症的,肯定要去定点医院。就她那性格,万一出事怎么办。”郑凯旋忧心忡忡的说道。
“呵,男人。”吴冕鄙夷说道,“来了之后请人吃顿饭。”
“啊?聚散是要被训戒的。”郑凯旋迟疑道。
“定外卖,你俩蹲外面吃,相距两米,没事。”吴冕直接说道,“简单直接,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请一个女孩子蹲在冷风里吃饭,还是在天河,生死之间。多难得的回忆,郑教授,你要珍惜。”
郑凯旋无语。
“我一会给你拿几个口罩,人家姑娘来了你送过去。”
“这……都是单位同事,不好吧。”郑凯旋犹豫。
“也是,要充分考虑到你的性格弱点。这样,让丫头去帮你送。那姑娘的姓名、航班一会发给我。”
“吴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口罩我自己去送……自己去送。”郑凯旋犹犹豫豫的,最后定下来自己出马
“人家帮你妈妈买了口罩,你还几个怎么了?”吴冕不高兴的说道,“磨磨唧唧的,都不如和姑娘。喜欢人家还弄出这么多事儿出来,郑教授,你这性子要改一改,都不是我说你。我要是个姑娘,掐半拉眼角都看不上你,太油腻。”
郑凯旋沉默。
“那就这么订了,我会看相,也会算姻缘,用不用我给你们批个八字?”吴冕笑着问道。
“不用。”郑凯旋拒绝的很干脆。
“为什么?”
“你肯定说龙凤呈祥,命里缺她,这些个套路我懂。”
1053 最珍贵的资源
“真的不用丫头帮你么?”
郑凯旋犹豫了一下,但依旧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吴冕道,“从心,怂一点总是比较好的。不接触、不了解那怎么能行。郑教授,按理说你不应该有这种深层次的自卑感才对。”
说着,吴冕笑笑,“不聊这个,你好好想想。不从心理学的角度去谈论心理投射,咱做个正常人,喜欢就喜欢,要是不合适了不起以后分手呗,万一要是能百年好合呢?”
“……”郑凯旋沉默,他觉得吴冕吴老师说的有点难听。什么叫万一?什么叫万一!
“那你先自己琢磨,我回去了。”吴冕说道。
“谢谢,吴老师。”
“啊?哈!”吴冕笑道,“回头我看看还有多少口罩,箱子里应该有10个n95,一直没舍得用,正好你送去给她。”
“我有,也一直没舍得用。”郑凯旋道。
吴冕没和他坚持说这事儿,转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还冲着郑凯旋竖起拇指。
……
回到房间后,吴冕做了一次简单的消毒处理才进去。虽然麻烦,但这是特殊时期的特殊举动。
见楚知希睡的正香,也没去打扰,而是拿起手机搜索消息。
此时,贝拉克教授正无聊的坐在宾馆里,两眼无神,看着窗外。
清教徒一般的生活让贝拉克教授难以忍耐,唯一留在这里的理由也不存在了,boss去了另外一家医院。
任海涛每天回来都会说一些医院群里的新消息,贝拉克教授终于知道boss去另外一家医院做了什么。
他无法理解,以boss这种级别的医生竟然会去隔离点,每天眼巴巴的看着那些没什么处置的轻症患者!
华夏的一切,贝拉克教授都不是很理解。
不说boss,只说任海涛这个老实巴交的麻醉师。
培养一名成熟的医生需要花费多少钱、花费多少精力他很清楚,尤其像是任海涛这种四十多岁经验丰富的医生。
可在华夏,他们无声无息来到最危险的地方,这在贝拉克教授看来是一种浪费。
机器坏了可以生产、可以买,但像是任海涛这种“好用”的麻醉医生倒下去一个想要再培养一个,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空军里宁肯摔飞机也不期盼飞行员平安跳伞,就是因为培养一名飞行员简直太难、太难。
“贝拉克教授,今天的事情就这么多。”任海涛把今天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虽然回来后睡了一觉,但依旧觉得全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任,你们分明没有更重要的工作,尤其是boss,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有多宝贵么?”贝拉克教授问道。
“宝贵?像我这种人很多啊。”任海涛坐在床上,看着贝拉克教授说道,“更高级别的医生都来一线研究解决的办法,我有什么宝贵的。”
“飞行员,类似于飞行员。德国当时……就是boss说的三德子,喜欢用王牌飞行员刷战绩,而不是回到后方成为教官,培养下一代飞行员,把他们的宝贵经验传授给年轻人。所以打到最后,他们就没人了。”
“不一样吧,现在疫情很凶,再说我也没什么经验。”任海涛笑了笑,憨厚说道,“对了,今天看见又有大量医护人员来支援的消息。”
“什么?”贝拉克教授做了一个手势,“还不够?还要支援?我的天呀,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啊,方舱医院,就是吴老师工作的这种医院又改建了几所,还有更多的医院在改建中。”
“……”贝拉克教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疯子一样看着任海涛,“你们疯了!真的准备把所有轻症患者都收进来?那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你事实真相,这种完美病毒在人群中有超长的潜伏期,毫无症状,还可以随便传播。”
“我知道。”任海涛平静的说道。
“那你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贝拉克教授问道,“把现在确诊的患者收进来,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患者。该死,我觉得我似乎也被传染了,现在我每天感觉很疲惫,今天从半污染区出来洗澡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寒颤。”
“贝拉克,你真是个愚蠢的家伙,你的症状是疑病症,这一点boss早就说过。每天两针胸腺法新皮下注射,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放心好了,把该死的疑病症扔到太平洋里去!”
“不,你应该知道打寒颤的时候那种感觉,我现在浑身肌肉酸疼,这是要发烧的前兆。”
“幸好boss不在,要不然他会告诉你什么是感染。”
任海涛很无辜的看着贝拉克教授。
医疗队来到天河后他没有疑病症的表现,因为……因为任海涛和贝拉克教授住在一起。
每天只要贝拉克教授醒着,就会不断的和自己说话,要么自言自语。任海涛的头都快被撑炸,根本没时间想自己是不是被感染的问题。
“boss已经疯了,他是病毒学专家,不可能不知道ro值在5以上的病毒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boss解决不了的事情!”
“愚蠢!荒谬!!无知!!!这是对科学的蔑视。贝拉克你告诉我十几亿人里有几万人没有任何症状,却会随时随地传染其他人,要怎么做才可以把他们都找出来!”
“我也很奇怪,但我就是对boss有信心,莫名其妙的信心。”
“boss不在,收起你的虚伪嘴脸……”
任海涛默默的听着贝拉克教授自己和自己吵架,他也觉得有问题。
虽然任海涛对病毒并不如何了解,但贝拉克教授说得是对的。
现有的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已经投入使用、在建的方舱医院都只能收治确诊患者。
可无症状的携带者怎么办?
在人群里传播,导致疫情永远反复,根本没有解决的那一天。
任海涛只能用全国人民都在家隔离来安慰自己,可是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效果。
这真心是个地狱级难度的任务,任海涛并不抱任何希望。
1054 憋不住
“我受不了了!”居家隔离的王全大吼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瘫坐在沙发上。
王成发的爱人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打毛衣。
“都什么事儿!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这不是开玩笑么。天天在家,吃啥?喝啥?不吃不喝,这不是要我死么!”王全抱怨道。
“平时你天天玩手机,也没见你这么愿意出门。”王成发的爱人说道,“现在小区都封闭了,只有一个出口,居委会下了通知,每家每两天能有一个人出门买菜。”
“妈,居委会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平时没人搭理他们,现在忽然有机会就开始作威作福,都特么什么人!”王全不屑的说道,“我就要出去,看谁敢拦着我。”
“出不去,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据说外面疫情闹的可凶了。省城的医大二院接诊了一个无症状感染的病人,全院隔离了一百多医生护士。”王成发的爱人劝道。
不过她也知道王全肯定不会听自己的话。
这孩子什么脾气,她一清二楚。
平时不愿意出门,现在告诉他可以天天宅在家里玩游戏,而他却又要出门。唉,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王全不屑的说道,“冯大妈那个老不死的,我去和她说道说道。”
“别去了,我看群里说医大二院有一百多人隔离,严密观察。据说是一个患者家属自己得了病不知道,还去医院照顾家里人,最后闹的满城风雨。”王成发的爱人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苦口婆心的劝道,“再说,你出去万一得了病怎么办。”
“切,我看了,说是年轻人很少感染,就算是感染了也没事。要死都是老人死,有其他老年病的那种。”王全一边说,一边换衣服。
王成发的爱人叹了口气。
“我下楼了,妈。”王全随口说道,关门下楼。
要死都是老年人死,王成发的爱人回味着这句话,王全的凉薄让她无可奈何。他就不想想……
王成发的爱人沉默,麻木的打着毛衣,她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
……
王全下楼,外面很冷清,大白天的一个人都没有。
距离他家最近的一个小区出口已经被彻底封闭,拉着铁丝网,旁边有警示带,后面是小山一样的雪堆。
这幅景象让王全感到一些不安,光是居委会不可能做这么多,而且这也太过分了吧。又不是打仗,凭什么把小区绝大多是的出入口都封锁,只留一个口可以通行。
闷都闷死了,居委会那群狗日的,王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他顺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路来到小区唯一一个出入口,看见宽敞的出入口已经被基本堵死,只留一个人通行的通道。
有人穿着厚厚实实的羽绒服,戴着帽子,似乎把能穿的都穿上,坐在出入口旁像是钉子一样守着。
冻死你个傻逼,王全心里骂道,故作不在意的大咧咧往出走。
“站住!出入证呢。”居委会的人喊住王全,问道。
“什么出入证。”
“给你家发的证件,每家每户两天能出门一个人买菜,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要去上班。”王全随口敷衍道。
“上班要单位的通行证,加盖单位的公章。”
“……”王全没想到竟然这么严格,他随即说道,“我不出门,谁来给我发通行证。”
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鄙夷的看了一眼王全,站起来跳了几下,取暖基本靠抖。
“已经通知所有单位,需要通行证的早就发下来了。少数没有拿到通行证的人,单位的工会也会挨家走,发放通行证。”
“你们有没有人性,我家没吃的了,饿死啊!”
“哪家?我看看。”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没理睬王全的碰瓷,他拿出来一沓子纸,放在桌子上,“孤寡老人家里的菜我们都帮着买了,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被饿死。你住在哪,我看看你家的情况。”
王全万万没想到居委会一旦认真起来竟然这么可怕。
他就像是一条小狗,嚣张的吠着,但心里很虚。王全可不敢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对质,骂了几句,连忙转身离开。
这人看着很陌生,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多人,王全心里骂道,冻死这帮狗日的。
可是自己想出去看看,越是不让,王全心里就越想看。
他转了几圈,发现连角落都被堵死,现在的小区估计除了老鼠和飞鸟之外别的生物都出不去。
老子就不信了!王全发狠,跨过警示线,小心翼翼的越过铁丝网,爬上雪堆。
他准备翻山越岭出去。
越是严密的地方就越没人看着,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做的都是形式上的事儿,就不信他们有无穷无尽的人手,能看住所有出入口。
手脚有点不好用,王全费了半天劲才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雪堆。居高临下观察了一眼,王全傻了。
外面也有铁丝网!
这特么的!屁大的事儿让他们作出花来。
见左右无人,王全心里发狠,滑下去,一脚踹在铁丝网的桩子上。
铁丝晃动,上面堆积的白雪秫秫落下。
王全心里一喜,继续用力踹木桩。
一下,两下,三下……
木桩裂开一个口子,王全从旁边侧身蹭过去,也不管铁丝网把衣服刮坏。
小爷我就是牛逼,以为拉铁丝网能堵住我?那群傻逼才会被堵在家里。
王全得意洋洋的想到。
刚走出去,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你,站住!”
王全怔了一下,这个角落很偏僻,平时都没什么人,现在死冷寒天的,怎么会有人在?
一名民警慢悠悠的跑过来,一把抓住王全,“铁丝网是你踹坏的?”
“……”王全怔了一下。
“都特么让你们待在家里,就是待不住。就应该让你们在外面罚站俩小时。”民警有些怒气,抓住王全骂咧咧的说道,“家里暖呵呵的不行,非要跑出来。”
“我……”
“你什么你,有大门不走,非要踹铁丝网,跟我去局子里走一趟。”
王全差点没哭出来。
他哪知道外面竟然这么严。
两个小时后,一条消息在无数微信群里传开。
王某,30岁,于2月5日下午3时许擅自破坏路障,予以拘留3日,罚款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