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 飞刀只是辛苦钱
韩奎恩无语,他想到吴老师为什么对自己和蔼的原因了。 就像是方老师一样,对雪乡的一把手,只让自己带的博士去应付一下,连面都懒得见。 而省里二把手要来,他就没说别的。 吴老师对自己和蔼可亲,是因为人家根本不在意自己,所以一直微笑。就像是自己面对实习生一样,有什么不懂的也尽量温和解释,绝对不会对实习生发脾气。 因为他没必要对自己发脾气。 如果吴冕吴老师真的见谁都骂,那就是疯狗,而不是顶尖的专家。 这之间细小心思,韩奎恩能拿捏的到。 “王青山也是,自己以为自己是老前辈,可再怎么牛逼你也得看和谁唱对手戏不是。”方教授说起王青山吃瘪的事儿,很是开心,“吴冕,那是他能得罪的人么?” 韩奎恩咂舌,王青山那种医疗界的老前辈,在他心目中应该是万人景仰。可听方老师说话的意思,还比吴冕差了一筹。 吴冕那么年轻,这可能么?! “小韩,你是不是不信?”方教授笑道。 韩奎恩没有耍心眼,而是很实在的点了点头。 “其实最开始我也不信。”方教授道,“我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吴冕出身好,老人家的关门弟子,那是开玩笑的么?以后最差最差,在帝都找一家三甲医院当院长。” “……”韩奎恩是真没这种想象力。 “而且吴冕水平高,人家在读博士的时候就两枪法切肺叶、单孔做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术后还特么不用起icu,你就说他这胆子得多大! 现在患者术后不用去icu的,不超过五个。” 方教授说着,举起一只手,伸出五个手指。 “是厉害。”韩奎恩心服口服。 “至于王青山……”方教授笑了笑,道,“咱不说别的,王青山的关门弟子郑凯旋,摆明了要接王青山班的人,现在在吴冕手底下干活呢。” “我去……”韩奎恩大吃一惊。 这相当于方教授的徒弟,现在把雪乡这个县级市一把手挡在外面的小刘一样的角色的人。 很难相信小刘会“背叛”方教授。 毕竟小刘的未来很清晰,方教授在魔都胸科医院是病区主任,手下带组教授都是他的博士。 等方教授退休,小刘至少是个带组医生。身边都是师兄,也不会发生老师宠爱,一旦退休大师兄就和小师弟反目成仇的事儿。 毕竟方教授的江湖地位在这儿,哪怕是退休了,在学术界还是有一席之地。 而且全国普外科的眼睛都看着呢,只要小刘不过分,未来的主任是不会对他如何的。 “王青山可是把郑凯旋当接班人来培养的。”方教授说道,“真不知道他们闹了什么矛盾,以至于郑凯旋做出这种事儿来。” 韩奎恩能从方教授的语气里听出来他的偏向。 “方老师,您和吴冕熟悉么?” “不熟悉。”方教授笑了笑,“也不想熟悉。和吴冕打交道的是我的学生,以后的路怎么走,他们自己做决定,总不至于我这个老人家把他们教会,还要送一程不是。” 温泉水氤氲荡漾,在温泉水池外的白雪越积越厚,而水池里的方教授和韩奎恩仿佛在人间仙境一般。 “小韩啊。”沉默了很长时间,方教授才悠悠说道。 “方老师,您说。” “你这儿离吴冕近,有时间多去看看,这是机缘。”方教授道。 “好。”韩奎恩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飞刀找我……有什么好找的。”方教授笑道,“我要是你,每周准备十个、二十个患者,找吴冕来飞刀。” “呃……方老师,我这面……东北的情况您知道,飞刀的钱比不上南方,就算是数量多,吴冕老师估计也不会来。”韩奎恩叹了口气,说出心里的苦衷。 “你懂什么。”方教授笑呵呵的说道,“我是老了,挣点钱养老。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就有现在的技术,我会出门跑飞刀?” 韩奎恩怔了一下。 不做飞刀挣钱,还能干什么。 医生能挣钱的方式就这么几种,他实在是没这个想象力。 可是方教授没有解释,他只是淡淡说道,“吴冕不在乎钱,你别小看了一名未来的院士。其实吴冕自己都已经是美国外籍两院院士了,只是现在还没人注意到。” “哦?” “给你举个例子。”方教授说道,“按照规定,院士工作站可以成立三家,这事儿你知道么?” 韩奎恩摇头,方教授说的事情距离他太远,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事儿。 “要是吴冕贪钱,打着美国外籍两院院士的旗号,在国内成立院士工作站,你说得有多少人上赶着?” “东北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在江浙,一间院士工作站至少要拿出来300个。” “也不多……”韩奎恩“昧着良心”说道。 “呵呵,一年成立300家,你再看看多不多。” “……” “吴冕师门势力大,老人家还在,谁能和吴冕这个孩子较真。只不过坏了名声,但在十亿现金面前,那算什么?再说,坏的是美国国家科学院的名声,谁还能管的到。”方教授笑道。 “……” “要是吴冕心思再活络一些,上市公司少不了他的干股。套现就是十个亿,你说他在乎那点飞刀的辛苦钱?看着挣得多,但每天天南海北的跑,还担心太累,手术出问题,这可真是辛苦钱。” 韩奎恩有点明白方教授的意思了,他笑了笑,这可真是自己了解不到的世界。 “而且吴冕背后就有大资本助力,只要他想,最有可能是去纳斯达克上市。”方教授说道,“一想他这么年轻,就可以有这么多的选择,其实我心里也是很羡慕。” “可我昨天看吴冕在八井子中医院,一家小二甲医院替人出门诊……”韩奎恩犹豫说道。 “那是爱好,一天看不见患者就觉得不舒服。就像是我,一天不摸腔镜,总觉得缺点什么。” 韩奎恩怔怔的看着漫天白雪落下,回想起昨晚那个年轻的脸庞,渐渐的也有些入了神。
820 职场PUA
吴冕躺在老鸹山后山的竹椅上,看着白雪皑皑漫天洒落。 他许久没有动一下,身上盖满了雪,整个人都臃肿了很多。 “小师娘,要不你劝劝?这天气在外面,别把小师叔给冻坏了。”林道士坐在门口,借着屋子里的暖和气与楚知希说道。 “哥哥应该是不怕。”楚知希笑道,“参加过日内瓦冬泳比赛的时候,我看他游得可快了。” “那也不行啊。”林道士愁眉苦脸的说道。 “老林,你怕什么?”吴冕忽然坐起来,但还是仰着头,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白雪。 “怕你冻坏了呗,小师叔,要不你回来,我陪你喝几杯?”林道士说道。 “嘿,好久没看见下这么大的雪了。”吴冕悠然道,“有一年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神经外科研究所做手术,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可是那时候一心都在手术上,根本没理会。” “嘿。”林道士心想,雪大路滑,放在从前这叫大雪封山,山路根本没法走。现在虽然好点,可是车也开不起来速度。小师叔毕竟还是文化人,话里话外透着矫情。 “在国内的时候下雪就犯愁。”吴冕轻轻说道。 林道士怔了一下。 “是呀,雪后车祸多。”楚知希眯着眼睛看灯光侯总飞舞的雪花,随口说道,“我在实习的时候,有一次和带教老师上手术,站着站着就睡着了。后来被老师骂的跟狗一样……” “那是你差点污染了术区么,老师也没骂你什么,光训我来着。”吴冕笑道。 林道士心中一动,见楚知希脸色温和柔顺,没有委屈的情绪,也知道小师娘就是随口一说。 他便笑着说道,“实习生被骂的多了去了,我当时脸皮厚,总是被手术室巡回护士骂。但骂个三五次,会来点事,带教老师还是愿意教的。” “老林,你那时候什么样?”吴冕问道。 “我那时候医院不像现在这么正规,我记得我第一次去手术室,就像新兵上战场一样。”林道士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也颇多唏嘘之处,“一动不敢乱动,跟着我带教老师,从进了更衣室开始,每个动作都仔细观察。” 吴冕微笑,老林这人能撑起这么大的道观,算是白手起家,肯定是个人才。 “老师做什么我做什么,他脱衣服我也脱衣服,然后把每一步都记在心里,我心想这回该没什么错了吧。”林道士捻须,笑呵呵的说道,“第一台手术,我全程站在角落里看,回去后做笔记,认真记下来所有步骤。” “后来呢?”楚知希好奇的问道。 “第二次上台是急诊,老师在下面忙,让我先换衣服上去。”林道士笑呵呵说道,“我一路飞奔,心想整个过程我背的滚瓜烂熟,不可能有什么错,这次手术我肯定能帮上点忙。” “结果我按照老师的动作细节换好隔离服,进了手术室。巡回护士姓李,叫李亚洲,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林道士笑眯眯说道。 “老林,你摸着胡子笑,感觉不像是好人。”吴冕头也不回的说道,就像是他后背长了眼睛一样。 “哪有。”林道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进了大门就被一顿骂,你特么懂不懂规矩,手术室是无菌的,你特么穿袜子进来是几个意思!” “我当时就懵了,因为那时候年轻么,记性好,上次老师就是穿着袜子进的手术室。” “哈哈哈,老林,这是职场PUA。”吴冕笑道。 楚知希忽闪着大眼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对于楚知希来讲,这些都是天方夜谭。穿袜子进手术室,就是不正规;巡回护士选择性骂人,也属于不正规。 “是呗!”林道士一拍大腿,感慨说道,“不过我多聪明啊,当时没还嘴,乖乖的去更衣室把袜子给脱了。” “我让你穿袜子!”吴冕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林道士呵呵笑道,“后来我看我带教老师还是穿袜子进去的,李亚洲也没说啥,我心里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啊?”楚知希问道,“手术室是不让穿袜子的,这是规矩。” “丫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吴冕笑道,“就像是咱们第一次去梅奥的手术室,狗日的巡回大妈非说他们的规矩是刷手刷三遍,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做的么?” “你把吉普森先生叫来,当着面把他们一顿骂,从此和梅奥结下仇。”楚知希笑吟吟的说道。 “吉普森是谁?” “梅奥董事会的执行总裁。”吴冕道,“看我是黄种人,给我脸色看。老林你说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现在年纪大了,再遇到可能会忍一忍,但那时候年轻气盛,我特么管他是谁!敢欺负我?看你有没有那本事。” 林道士伸出右手,竖起拇指。 “手术室也欺生,没办法。尤其是很多人愿意欺负刚去的小实习生,毕竟捏柿子要捡软的捏么。”吴冕道,“后来呢?你怎么做的?” “嘿,后来我打听到李亚洲家。” 吴冕脸上笑容更盛,宛如雪地里盛开的腊梅,暗香四溢。 “当时她家住的挺远,我有时间就去帮她挑水,砍柴。” “……”吴冕脸上笑容凝固,但随即笑的更是开心。 “林道长,您这是……”楚知希无语。 “我们一届,54个实习生,最后只有我当了22次急性阑尾炎的术者。”林道士得意说道,“这人呐,得察言观色。有人是天生的坏,但有人只是偶尔,李亚洲就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反正作为实习生想要上台,上上下下都得打好关系。” “和巡回护士有什么关系?”楚知希问道。 “急性阑尾炎属于急诊。”吴冕道,“带教老师想让老林做,可是他手速慢啊。巡回护士急起来,是要拍桌子骂人的。这属于容错率,作用很大。” 吴冕说的简单,林道士感慨道,“小师叔,你还真是什么都懂!”
821 八卦
“那是。”吴冕无所谓的说道,“你以为我在带丫头她们的时候那么容易?还不是得和护士、麻醉师、科里其他带组教授、患者家属斗智斗勇,然后很多师弟还不理解。” “是么?竟然做了这么多事儿?”楚知希问道。 “你不用知道这些,好好做手术就是了。”吴冕笑道。 林道士忽然感觉小师娘上辈子可能拯救了银河系。 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不用处理,都有小师叔搞定,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们班的班长,学霸级的人物,就因为接二连三上手术台被骂,最后差点没抑郁了。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后来去了一家药厂,正好赶上风口。”林道士笑道。 “说说,都犯了什么错误。”吴冕看着天,悠然问道。 “第一次上台,她自信满满的跟着老师上去,当二助。结果做手术的时候习惯性伸手扶眼镜,被老师一顿臭骂。” “第二次上台,谨慎了很多,但后来做什么来着,举手过胸,又是被一顿臭骂。” “那时候的老师是真野蛮,把一个小姑娘骂的再也不去手术室了。” “正常。”吴冕道,“顶多是考试的分数高一点,自己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哥哥,你不就是?”楚知希道。 “能和我比的人不多,真心……很少。”吴冕很严肃的想了想,道,“安东尼博士年轻的时候估计都要比我现在差一些。要是勉强举例子,大概冯诺依曼、达芬奇、高斯他们还有可比性。” “小师叔,你当术者的时候也骂人么?”林道士没去管吴冕吹牛逼,而是好奇的问道。 “很少,只骂过一次。”吴冕坐在竹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白雪说道。 “哥哥一般都讲道理,遇到失误操作也只是让人下台,站在角落里看。”楚知希解释道,“做完手术,都忙完,拉着犯错误的师兄师姐先给麻醉师、护士赔礼道歉,然后下去再讲道理。” “啧啧。”林道士有些感叹,这种大师兄还真是让人羡慕。 “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是有一名实习医生,那人手脚不老实,总愿意……”楚知希不想继续说下去。 “那天也是一场大雪,送来一个酒驾,司机开车直接撞到树上。”吴冕悠悠说道,“我们忙着抢救,他进来跟护士撩闲,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我去,胆子真大!”林道士惊讶。 “什么人都有。”吴冕道,“开车就算了,还动手动脚,我把他吼出去。” “你哪是吼,是破口大骂好不好。不过我们都喜欢,尤其是器械护士,我听说后来暗恋你好久。”楚知希笑着说道。 “……”吴冕不说话了,乖乖的看星星。 大雪秫秫落地的声音静的很,比单纯的安静更有一种静到极致的心悸感觉。 “邓区长找咱们吃饭,我推了好几次。”吴冕忽然换了一个话题,生硬无比。 林道士捻须笑着接过来,说道,“父母官请吃饭,小师叔你竟然往出推?” “哦,要是单独请我,我是无所谓的。”吴冕道,“可他说要请你一起去,这事儿不对。” “哦?”林道士心中一动,问道,“怎么?” “前几天邓明的一个同学诊断食管癌。”吴冕道,“准备手术,术前找到我,估计是想让我上台帮着看一眼。当时我想,只是食管癌,顾维勉主任的水平足够,我就只是打了个招呼。” 林道士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小师叔。 虽然跨院区做手术有忌讳,但你可以去观台啊,毕竟邓区长直接打了电话的。 可小师叔只是随便关心一下就完事,这里面的事情林道士也门清。不同人有不同地位,也有不同的对待方式。估计邓明区长在小师叔的心里位置还不够……啧啧,林道士感叹。 “后来我要了片子看一眼,觉得不对劲儿。”吴冕道,“最后诊断是食管结石,我给一点点取出来了。现在我真真假假还有老鸹山小师叔的身份,担心邓区长想歪了。” “小师叔!”林道士提高声音,严肃说道。 楚知希吓了一跳,吴冕似乎感受到楚知希害怕,先温柔看了她一眼,随后严厉的瞪着林道士。 林道士立马怂了,嘿嘿一笑,道,“小师叔,你不能这样。邓区长请客吃饭,那是正经事。你不知道,咱道观每年各种检查,哪个环节出纰漏都不好。” 吴冕自然清楚,要不然也不会说。 “明天晚上吃饭,时间已经定了好。” 林道士大喜,道,“好咧!我需要准备什么么?” “就是一顿便饭,随便吃吃聊聊,到时候你留了邓明区长的电话,有事儿和他秘书施中华联系就行。” 林道士喜滋滋的应下来。 “天冷喽,也不知道现在车祸多不多。”吴冕过了几秒钟,神思飞出千里之外,说道。 “不多。”林道士很肯定的说道,“十几年前,省城开始严厉整治酒后驾车,抓住先关手机。” “应该的。”吴冕笑道。 “那时候定下来的规矩特别狠,关手机,不让讲情,去医院抽血化验,证据确凿后拘留十五天。拘留,那是拘留!” “少冤死很多人。”吴冕道,“帝都郊区的一家三甲医院循环内科的主任退休,新主任就位,几名老同学给他庆祝。当时喝多了,没喝酒的人把他送回家,说什么都不让他自己开车。” “这是应该的。”林道士点头说道。 “结果那人没上楼,自己打车回饭店,开车回家。” “……”林道士无语,这特么不是作死么? “路上撞了一对父子,孩子高考倒数第二天,报考的清华,眼看着胜利在望,结果脑出血,植物人了。”吴冕声音黯淡。 “唉……”林道士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长长叹了口气。 “抓的严点,酒驾少点,挺好。”吴冕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转身笑道,“老林,你回吧,我们歇着了。”
822 甲醇中毒?
第二天晚上,林道士欣然赴约。 邓明邀请了剑协医院的整套班子,薛春和、马修德只知道是吴老师帮了忙,却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儿。 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能和开发新区的区长拉近关系,这才是最重要的。 薛春和的老领导的儿子赵林也跟着一起赴宴,作为陪客。他早就想找吴冕吃饭,表达谢意。那次吴冕诊断明确,取出来孩子误吞的电池,救了孩子一命,赵林心存感激。 拎着两瓶铁盖飞天茅台,赵林诚意满满。 席间邓明绝口不提吴冕把食管癌“变”成结石的事儿,只是说些八卦。虽然出身学院派,但邓明的情商不低,此般打起精神,长袖善舞,气氛烘托的恰到好处,着实是人才。 吃完后邓明又和吴冕低声说了很多话,别人也没去打扰。 薛春和觉得有意思,吴老师江湖地位有多高,他自然心里清楚。邓区长很明显放下架子,看样子年前开了五院,未来可期。 对于来剑协医院的事情,薛春和当时是下了狠心的。 可没想到几个月后海华院长就癌晚了。 薛春和一边感慨人生无常,一边有些惋惜,自己要是留在二院,怕是已经成了说一不二的那位。 但他也没有太后悔,毕竟剑协医院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日后谁的发展更大、更快、更好,这都不好说。 晚上两瓶飞天茅台喝光,还叫了几瓶五粮液,回到家薛春和已经不胜酒力,换了衣服躺下就睡。 第二天一早,薛春和睁开眼睛一看时间竟然快八点了,他猛然起来,脑子“忽悠”一下。 起猛了,起猛了,这么起床容易导致血压骤然变化,甚至会有风险。 薛春和心里讪笑,怎么说都已经步入中老年的门槛,还是得小心点。 脑子有些迷糊、全身发沉,昨天自己喝了多少酒?按说不能够啊,薛春和有些疑惑。 年轻的时候,薛春和也是千杯不醉的主。 最近剑协医院成立,各种工作繁忙,他有日子没喝酒了,却没想到酒量退步的这么明显。 宿醉是真难受,薛春和顶着恶心、头晕洗漱,简单吃了口饭就赶去医院。 因为不舒服,薛春和特意没开车,而是滴了一台车。 薛春和的家在二院附近,距离剑协医院还有段距离,他正琢磨着应该在开发新区买套房,这样的话上下班也方便。 来到医院,忙起来后薛春和觉得宿醉好了一些,但还是有恶心的症状间断出现。盼着到了午休时间,薛春和连午饭都没吃,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觉。 起来后还是觉得不舒服,他有些困惑,按说自己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小才是。昨天拢共4斤白酒,没掺着喝。放20年前,这点酒自己就当是漱口。 远了不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放在半年前,自己也能硬着头皮把4斤白酒喝下去。可昨天五个人分,邓区长和赵林喝的还要多一点,怎么自己先撑不住了呢。 古怪。 薛春和犹豫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该不是喝到假酒了吧。 他先联系马修德,询问情况。马修德屁事没有,正在忙着五院的事情。 又给赵林打了个电话,那面也没事。 看样子还是自己老了,薛春和无奈的苦笑,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不睡还好,当他躺下睡醒,睁开眼睛就觉得天旋地转。 虽然心里觉得不对,但薛春和还是没在意。量了个血压,又自己给自己检查神经反射,感觉不是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他就没有继续琢磨这事儿。 身体不舒服只是暂时的,估计今晚回家睡一觉怎么都能好。 宿醉,宿醉,薛春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晚上回家,薛春和让爱人给他熬了一锅粥。 吃完他就躺下,在天旋地转中沉沉睡去,接连做了几个噩梦。这一夜睡的特别累,薛春和甚至有一种还不如不睡的感觉。 起来后头晕眼花的症状加重,这是宿醉?不可能的!哪有宿醉要隔天的道理。 薛春和心里有数,根本不会是宿醉,而是有了其他事儿。 赶去医院,他没到办公室,先去了高柏祥那里。 高柏祥询问病史,给薛春和拉了一个心电图,又做了头颅CT,确定不是高血压脑出血,也不是心脏病,薛春和这才放心。 高柏祥劝他找吴老师看一眼,薛春和没有去。 为这点小事麻烦吴老师,多不合适。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事儿不是什么实质性疾病,即便找吴老师,多半也没有诊断,最后反而更尴尬。 喝了不到一斤白酒,“宿醉”两天,还不够人笑话的。心脏、脑血管没事,薛春和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 又挺了一天,晚上回到家,薛春和发现自己的视力开始下降。 虽然已经到了老花眼的年纪,可薛春和的视力一直不错。但回家的时候,连路都看不清楚,眼前就像是落满了雪一样。 他有点害怕了,这特么是什么毛病? 别步海华院长的后尘,还没跟着吴老师打造一个医疗基地、医疗小镇,自己就先挂掉。 扶着墙回到家,薛春和觉得自己特别像是喝多了的人,谁都不服就扶墙。 “春和,你怎么了?”见薛春和脸色苍白,扶着墙回家,薛春和的爱人惊慌问道。 “我也不知道。”薛春和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可能是宿醉。” 他自己都不信,但还是拿出这个理由来安慰老伴。 回到家,薛春和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只要一动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薛春和的心里在敲鼓。 这特么是怎么了! 忽然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自己该不会是甲醇中毒了吧。 喝了假酒,导致甲醇中毒,几十年前这种事情很常见,只是最近几年渐渐少了。 联想甲醇中毒的症状,薛春和感觉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书上写的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当年老邻居有一个人喝了假酒,导致中毒。 最开始,患者自诉也是头晕眼花,等2-3天后突然双目失明!
823 为什么一起喝酒的人都没事
这…… 薛春和越来越害怕,支撑着想要睁开眼睛。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在床上躺了一会非但没有好点,反而像是有一块铅坠在眼皮上一样,睁眼睛都变成难事。 完蛋了!! 薛春和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白茫茫一片的天地已经开始变黑……变黑! 这特么是要瞎! 薛春和心里一紧,连忙喊道,“翠珍!” “春和,怎么了?”薛春和的爱人连忙一路小跑从厨房跑到卧室,一脸焦急的问道。 “给许瑶打电话,说我眼睛瞎了。”薛春和还略镇定一些,开始积极自救。 剑协医院没有眼科,要找就只能找吴老师。 至于吴老师……现在医学的亚分支特别细,薛春和第一个念头还是想找最专业的眼科医生。 许瑶是二院眼科主任,各种手术都很熟练。 当年前苏联解体,民不聊生,薛春和联系莫斯科,找了一批莫斯科国立医院眼科医生来二院当外聘专家。 在这批世界级的医生传帮带下,许瑶以及二院眼科的技术成长很快。 后来因为一个可笑的原因,那批俄罗斯专家无奈回国——因为他们没有华夏的医师证。 但专家离开后,许瑶主任接手,二院眼科依旧是全省最好的,甚至有些关键技术开展并不比帝都差。 薛春和第一时间想到许瑶主任。 拨通电话,薛春和的爱人把手机递给他。 “许主任么?我,薛春和。”薛春和沉声说道。 “薛院,您好。您在剑协医院……”许瑶亲切的打招呼。 “我眼睛看不见了。”薛春和打断了许瑶的话,沉声说道。 “啊?”许瑶怔了一下,她还以为薛春和是给自己打电话,挖自己去剑协医院的呢。 没想到竟然是薛院长眼睛看不见东西了,这…… “昨天一早,我就感觉头晕眼花,但起来缓缓还没事,坚持着能去上班。 中午午睡,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薛春和简略描述病史,“今天情况更重,回家后眼前从花变成黑,现在勉强能看见我的手,估计视力顶多有0.1.” “我马上去医院!”许瑶也不含糊,说道,“薛院,我给您叫120.” 还好,薛春和微微放心。 幸好当年力排众议,从莫斯科请来一众眼科专家,提升二院眼科的技术水平,要不然现在自己找谁去? 120急救车在9分钟后赶到,担架工抬着薛春和下楼,急诊医生一路小跑,上车后先做了简单的查体。 没去急诊,直接到了住院部。等薛春和到眼科的时候,许瑶也刚换上白服,出现在主任办公室外。 “这面,先来处置室。”许瑶没时间客气,指挥120的急救人员把薛春和送到处置室,给他查体。 手电照上去,双侧瞳孔……散大,4.5mm。 直接、间接对光反射消失,许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简单查体出现的情况意味着视神经的问题,加上薛春和薛院长刚才在电话里简单叙述的病史,许瑶判断应该是甲醇中毒。 甲醇对人体的毒性作用是由甲醇及其代谢产物甲醛和甲酸引起,以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眼部损害及代谢性酸中毒为主要特征。 由于甲醇本身具有麻醉作用,对神经细胞有直接毒性作用;甲酸损害视RU头和视神经,导致视RU头水肿、视神经髓鞘破坏和视神经损害。 而且甲醇干扰体内某些氧化酶的代谢,使乳酸和其他有机酸蓄积,甲醇代谢物甲酸的产生,导致代谢性酸中毒。 薛院长整体病程也和甲醇中毒一致——先头晕、眼花,48小时左右视力忽然骤降,然后失明。 这是视神经从量变到质变的一个过程。 但只是初步诊断,还要做鉴别诊断,许主任马上给薛春和做了一个眼底镜检查。 眼底照相发现双侧视***水肿。 许瑶主任判断水肿还在中早期,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和薛院聊了几句,见他神清语明,排除急性高颅压导致的视***水肿。这是必须做的鉴别诊断,因为高颅压也可以导致失明。 薛春和神清语明,没有剧烈头疼,也没有恶心、喷射样呕吐的症状。说话流利,只是有些慌张。 但许瑶主任还是谨慎的请神经外科给薛春和做了一个穿刺,腰椎穿刺压力只有70mm水柱。 “薛院,初步考虑您是甲醇中毒。救治的比较及时,应该没事。幸好您没再挺一晚上,要是那样的话,估计谁都没办法了。”完善检查后,许瑶主任轻松的说道,“给您用了相关的药,估计2-3天视力就能恢复。” 薛春和长出了一口气,但他有些疑惑。 “许主任,我最开始也考虑到喝酒的问题。”薛春和说道,“可是我们一起喝酒的人还有5个,我也没喝多少,其他人都没事。” “呃……”许瑶主任怔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具体的我也想不明白。这样,咱们先按照甲醇中毒进行治疗,我再把您的情况发给几位老师看看。” “行。”薛春和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躺在病房里,薛春和闭着眼睛,他根本不敢睁开看看药物到底有没有用。 要是没用怎么办?自己就此双目失明了么? 治疗过后,可能是平地,也可能是万丈深渊,薛春和不敢睁眼。他宁愿把希望保留一点时间,也不想接受双目失明的后果。 许瑶主任也没走,等几瓶药进去,她给薛春和做了查体,很轻松的说道,“薛院,视RU头水肿轻了很多,您睁开眼睛看看。” “……”薛春和犹豫了几秒钟,这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视力没有完全恢复,但黑乎乎的一片已经消散,开始变成白茫茫的。而且根据薛春和的回忆,应该比回家的时候状态还要好一些。 药物有效,徐主任判断正确,的确是甲醇中毒! 怪事了……薛春和沉吟,为什么一起喝酒的人都没事,就自己有问题呢?! 他仔细回忆,没有哪瓶酒是自己单独喝的,所有酒大家都喝了。可马修德没事,赵林没事……就特么自己中毒了?!
824 死里逃生
已经“复明”,或者说已经走在复明的路上,薛春和也安静下来。 虽然还是想不懂一桌那么多人喝酒,为什么就自己甲醇中毒,但能复明是好事。 大不了以后把酒给戒了呗,薛春和心里想到。 和身体比,年轻时候的酒瘾什么的都不算事儿。 不久之前的双目失明让薛春和体会到了什么是地狱,虽然只是再地狱前转悠了一圈,然后就被拉了回来,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地狱中阴森可怖的气息。 白色光芒是那么真贵,薛春和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仔细珍惜过。就像是平时感受不到空气的珍贵,直到溺水的时候才明白能喘一口气是多么的奢侈。 “翠珍,你扶我一下。”薛春和轻声说道。 “春和,你好好歇着,坐起来干什么。”薛春和的爱人说道,“是要上卫生间么?你别睁眼睛,我扶着你。”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比薛春和稍弱。 薛春和握住他爱人的手,长叹了一声,道,“咱们俩结婚多少年了?” “26年。”薛春和的爱人疑惑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别瞎想,你可别吓唬我。许主任都说了,没什么事儿。咱还得好好活着呢。” “放心。”薛春和轻轻抚摸着他爱人的手背说道。 老夫老妻了,握着她的手就像是自己左手握右手一样,早就没了多年前的那种青春悸动。 可虎口脱险后薛春和却感觉爱人的手如此温暖。 “翠珍啊,我当时被吓坏了。”薛春和轻轻说道,“你猜我想什么?” 薛春和的爱人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弄的一愣,“你想什么了?” “我在想还答应你退休后咱们去海南养老,说好了开车沿着滨海高速看看大好山河,我怎么就瞎了呢。” “别瞎说,没瞎……呸呸呸,你好好的,没什么事儿。”薛春和的爱人反手握住他的手,双手微微颤抖,很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 “是,没什么事儿,我心里有数。”薛春和镇定的说道,“之前看两眼一抹黑,现在好多了,我估计明天视力就能逐渐恢复。” “早就让你别喝酒,别喝酒,你就是不听!”薛春和的爱人埋怨道。 “哪有。”薛春和温柔说道,“我最近已经很少喝了。前天晚上,我才喝了不到一斤。” “那就是年轻的时候喝酒闹的,等你……”薛春和的爱人一下子顿住,想起年轻时候薛春和每次喝完酒两人吵架时候说的话。 等你死了,把你泡酒缸里。 现在想起这句话,倒也蛮有趣的。 只是薛春和知道,自己以后估计和酒没什么缘分喽。现在他只希望症状能不断的好起来,千万别留什么后遗症才是。 以后要养生,不喝酒、不抽烟、多吃水果。比如说每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恍惚之间,薛春和似乎闻到苹果的味道。 “真是,说起喝酒,就馋了。”他笑了笑,摇头无奈说道,“多少年没吃水果了,忽然间想吃苹果。” 有些梗只属于他们夫妻二人,苹果就是其中之一。 薛春和和他爱人从来不吃水果,这属于各人喜好,真么多年也过来了。 有一年圣诞节,薛春和的爱人拿回来两个苹果,很正式的说这是平安果,吃了就意味着明年平平安安。 夫人有令,薛春和无奈之下皱着眉头啃了一个苹果,可不久后他发现爱人却一口没吃。 薛春和恼怒的问为什么,他爱人说苹果是单位的年轻人送给她的,回家也只是说这玩意叫平安果,没有让薛春和吃的意思。 至于她,根本不想吃。 为此,薛春和生了一天的气,他认为自己被骗吃了一个苹果。 陈年往事,如今回想起来带着一丝暖洋洋的温度。 “老东西,怎么还想吃苹果了?你这是想要洗心革面?”薛春和的爱人问道。 “以后多注意保养身体,每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哈哈哈,要是医生都敬而远之,怕你这院长也干到头了。”薛春和的爱人情绪好了一些,虽然看着很没精神,但毕竟能笑出声。 “我去给你买,好不容易想吃点什么。”薛春和的爱人说道。 “不用,明天再说吧。”薛春和拉住他爱人的手,“大晚上的,去哪买。再说,外面雪大路滑。” “现在……” “你也歇会,刚才怕了吧。”薛春和温柔的说道。 他爱人轻轻点了点头,一脸疲惫这时候尽数浮现出来。 薛春和知道,这是应激反应过后的疲惫,没什么好办法,歇一歇就好。 “睡会吧,我也睡。” 时间已经将近午夜,过了一个小时,许主任又来看了一眼,薛春和再次睁开眼睛,视力有一点点好转,但不像是上次变化那么大。 许主任安慰他,才用了一次激素,情况能变化的这么大就已经很不错了。明天再用一次激素,估计效果会更明显。 …… …… 第二天一早,薛春和给马修德打了一个电话,说明自己的情况。 许主任查房,随后护士来给薛春和扎点滴。 很快,马修德急匆匆的赶到二院,一瓶50ml的盐水+地塞米松都还没有点完。 “薛院,您这是……” “没事,许主任说我是甲醇中毒,用了两次药,昨天晚上用完药视力就好多了。”薛春和闭着眼睛搜到,“马院,你别在这儿耽误工夫,我不用陪。” “您看您说的。”马修德皱眉,他只听了一句话,就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薛院,甲醇中毒的话,您最近喝了几次?”马修德问道,“怎么还能喝到假酒呢。”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疑问。 堂堂省城大型三甲医院的院长竟然喝假酒喝到双目失明……说出来谁会信?! 一般含有大量甲醇、足以导致双目失明的假酒都是极其便宜的,而且一入口就知道是假酒。 工业酒精,没那么难辨认。 薛春和这种老酒鬼会喝不出来?马修德不信。
825 研究生,一个月1700
而且马修德早就想到两天前薛院给自己打电话,询问喝完酒是不是有什么不适,他心里有猜测。 “就前几天和邓区长一起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到一斤白酒。”薛春和说道,“我也奇怪,之后我问你和赵林,都说没什么事儿。可许瑶主任诊断是甲醇中毒,对症治疗后也见好。要是诊断性治疗的话,看结果也是对的。” 说着,薛春和睁开眼睛,他仔细看了看远处,脸上的表情又轻松了很多。 “视力已经基本恢复了,虽然没有完全复原,但比昨晚第一次用药的时候好了很多。”薛春和道。 马修德皱眉,问了问当时的情况,他困惑无比。 先头晕,再眼花,然后忽然爆发视力问题,这是典型甲醇中毒的症状。 但问题就正是出在这里,如果说是甲醇中毒的话一起喝酒的自己为什么没事?! 难道是剂量问题?或者说是薛院长的身体对某种成份的甲醇特别敏感导致的?马修德一脑门子问号。 “快回去吧,我这儿不用你照顾。”薛春和催促道,“院里面事儿多,咱俩都走了,其他工作怎么办。” “行。”马修德也没坚持,他笑了笑说道,“我和吴老师说一声,这就赶回去。” “说什么说,这种事儿多丢人……” 薛春和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就停住。还是要打声招呼的,这个医院自己虽然是大院长,可真正意义上说了算的是吴老师。 “行,我一会打个电话。” “我来,您养病。”马修德坚持说道,随后站起来,走出病房找许主任了解了情况后给吴冕打电话。 “吴老师,现在薛院的情况见好。”马修德说道,“您不用担心。” 他最后报了一个平安。 “查头颅核磁了么?”吴冕问道。 “没有,我去问问,约没约。”马修德道。 “不行就回来查,二院患者多,还得排队。”吴冕道,“就算是急诊,怕也没那么快。我要看薛院长的头颅核磁,抓紧。” 咦?马修德怔了一下。 自己就是打电话报个平安,要说小心思倒也有,主要还在旁敲侧击问问吴老师有没有出现甲醇中毒的类似情况。 估计没有,可吴老师为什么纠结于核磁呢? 不过吴老师既然说了,医疗上的事情马修德心里有数,边去找许主任。 “许主任,薛院的头颅核磁查了么?”马修德问道。 “没有,马处……马院,我觉得没有必要。”许主任说道,“甲醇中毒有几种诊断标准,现在薛院长的情况是这样的。” “第一,白细胞计数略有增高;但是没有并发肝、肾功能异常。” “第二,血气分析没有发现代谢性酸中毒的情况,二氧化碳结合力也都正常。” “第三,心电图有ST段的改变,但是窦性心律,考虑问题不大。” “第四,视觉诱发电位正准备点滴后给薛院检查,按照现在病情恢复情况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最重要的是薛院昨天在剑协医院做了一个头颅CT,高柏祥主任给做的。”许主任解释道,“严重中毒的患者可以看到有白质和基底节密度减低及豆状核病变。薛院的CT我看了,没有类似改变,您尽管放心。” 马修德哭笑不得。 他看着许主任掰手指头给自己讲一二三四五,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过马修德还是习惯性的尊重临床医生的习惯,等许主任讲完,才说道,“头颅核磁是吴老师要查的。” “吴……”许瑶主任怔了一下,吴老师……难道自己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么?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手机响起。 许主任歉意的拿起手机,“马院,我接个电话。” “你忙着。” “喂,我是许瑶。” “这就去,你说你们给研究生一个月开1700,这是找人才来医院还是雇小工呢?我家门口服装店雇卖衣服的一个月都给4500呢!”许瑶的话很快,很密,透着一股子气。 马修德苦笑,他明白怎么回事,这是真心撑不住了。 拨款少,现在也不让以药养医,以耗材养医,二院的医生流失相当严重。 他还在的时候海华院长下了一份文件,当时看到后马修德都被气乐了。 文件里招聘两名医生,学历要求在硕士及以上,必须有执业医师资格、规培证,工资待遇为有五险一金,但一个月只给开1700元。 而同时招聘两名后勤食堂的杂工,什么条件都没有,一个月2000。(注1) 马修德在社会上修炼了这么多年,对这类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可看到这份招聘文件,还是觉得荒谬到了骨子里面。 眼科是二院的重点学科,也是医生流失最严重的学科之一。 技术越好,在南方越好找到工作。二院不给发钱,人家自然要去更地儿。这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而面对人才流失的情况,二院还摆出来大爷的姿态,根本不管临床医生的想法,也不管能不能招到人。 至于海华院长……马修德有一肚子的牢骚,但现在自己不在二院,没有必要说。 “马院,不好意思啊,我要去开会,说明我们眼科的情况。”许瑶主任说道,“我们的活快干不下去了,再这么闹下去,我也准备走了。” “你们的医生又有离职的?”马修德问道。 “嗯,这三个月已经走了四个医生,现在勉强能倒班,但大家都憋着不说。我看也是再这么压榨下去,怕是不想走的也给逼走了。”许瑶主任叹了口气说道,“一千七,他们真以为能招来研究生?那得傻成什么样?!假设真有人来,我也不敢用。” “您去忙。”马修德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是吴老师的医嘱,我这就联系,和医务处提申请,抓紧时间急诊做了。”许瑶主任也没坚持,而是“从善如流”的决定做核磁。 只是个核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 注1:某医院刚发的招聘启事……心中莫名悲凉。
826 不同的病,同样的治疗
马修德并没走,他留在这面陪着薛春和把核磁做完,用手机留了影像资料,发给吴老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回病房的路上,马修德一边走一边琢磨着给研究生每个月发1700块钱工资的事情。 换自己,估计也没什么好办法。 幸好现在这些事儿都不用自己琢磨,省心了!挣钱,那是吴老师的职责所在。 马修德想到这里,心里偷着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时代的浪潮,自己一个医务处……一个副院长能有几斤几两,他清楚的很。 “马院,您这是刚从核磁室回来?” 正在琢磨着吴老师像是一头驴似的蒙着眼睛转圈拉磨,自己逍遥自在的拿着小皮鞭,是不是抽一下,马修德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像是做坏事的时候被捉人捉赃,马修德吓的打了一个哆嗦。 “马院,不好意思啊。”吴冕不知道马修德心里在想什么,道歉道,“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您怎么来了吴老师。” “看您说的,薛院生病,我能不来看看么。”吴冕笑道,“而且甲醇中毒这个诊断有问题,我来看一眼,心里好有数。” “我也觉得有问题,那天咱们一起喝的酒。”马修德道,“不知道您有没有感觉,反正我是一点异常都没有。酒是好酒,味道也对,不太可能是甲醇兑的水。” “嗯。”吴冕点了点头,“头颅核磁有问题,片子呢?” “我让他们上传,回去看一眼。”马修德道,“吴老师,您说是什么问题?” “我看薛院小脑有异常信号,手机看核磁影像不是很清晰,还不能确定。去到电脑上看一眼再说,别急。”吴冕道。 “您先说说。”马修德道,“我是真觉得甲醇中毒不靠谱,可薛院用药还见效,您说怪不怪。” “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免疫类疾病叫GFAP星形细胞病,治疗和甲醇中毒一样,主要靠激素冲击。”吴冕笑道,“还是薛院运气好,虽然诊断可能有问题,但治疗没问题。” “……”马修德怔了一下,这么巧么! 诊断错误,可治疗用药都是激素?!这种概率也太低了吧。 “风湿免疫类的疾病,我也头疼。”吴冕叹了口气说道,“但要是我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GFAP星形细胞病。” “吴老师,这病重么?会不会有后遗症。”马修德有些担心的询问道。 “没事,自身免疫胶质纤维酸性蛋白是星形细胞表达非常丰富的蛋白,广泛分布于大脑、小脑、脑干、视神经和脊髓。要是出问题,一般也都在40岁之后。”吴冕解释道,“临床表现多样,最常见的表现类型为脑膜脑炎或脑膜脑脊髓炎。” 马修德像是听天书一样听吴冕讲这个自己从来没听过的疾病,哪怕是老医务处长,他对这种什么星形细胞病都极为陌生。 “这病几乎囊括了诊断书上所有神经类型的症状,很难分辨。”吴冕道,“片子……唉。” “吴老师,您别吓唬我。”马修德听吴冕叹气,心里一紧,连忙说道。 “经典的磁共振表现为弥漫而连续的脑室旁白质异常信号,其实应该做核磁增强的,可能是我刚才在忙,忘记说增强了。” “吴老师,增强能看见什么?” “造影剂增强后可见垂直于脑室线样放射状强化灶,这是很典型的一种影响特征。不过没事,我扫了一眼微信传的影像,再加上您说薛院对激素敏感,那我就放心了。” “呃?” “如果对激素不敏感,可能办法肿瘤。文献里报导,34%的患者可合并肿瘤,最常见的是卵巢畸胎瘤,其他有腺癌、胶质瘤、多发性骨髓瘤及甲状腺癌等。敏感,一般就没问题,激素治疗两天就好。” “……”马修德万万没想到“甲醇中毒”的薛院长竟然差一点点就诊断肿瘤。 这特么的,还真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 “吴老师,薛院没事吧。” “视**水肿在GFAP星形细胞病中发生率不低,Flanagan EP的研究发现视**水肿在患者中的发生率为32%。薛院的颅内压不高,证明是GFAP星形细胞病的可能性很大。”吴冕笑道,“确认后,3-5天薛院就能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哦哦,那就好。”马修德终于放心。 只要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就行,至于GFAP星形细胞病这种风湿免疫类疾病他也懒得去研究。 那可是风湿免疫的病,二院在这方面还不错,可真要是较真的说,水平只能说是一般。 因为风湿免疫类疾病并不是特别常见,大多症状被其他疾病症状覆盖。 所以才有看不明白的病找风湿免疫会诊的这一说法存在。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眼科。 刚走进走廊,就听到许主任略带尖锐的声音传来,“我不管,1个月没有新医生来,我也辞职!” “……”吴冕愣了一下,侧头看马修德。 “吴老师,最近辞职的医生比较多,眼科干活的人不够。”马修德压低了声音说道,“院里招聘,给研究生1700的工资,估计是招不上人,许主任正着急呢。” “哦,1700的确有点少。上个班,还得负债累累,这不是扯淡么。”吴冕笑了笑。 “唉,拨款……”马修德想解释两句,但还是顿住,所有的话最后变成一声长叹。 “许主任,你别急,慢慢来。”走到近前,马修德安慰道。 “马院,没这么欺负人的!”许主任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就招两个,还主要面对儿科、急诊。您说,这都什么事儿!没人不知道么,就等编制自然缩减?这是慢性自杀!” “消消气,消消气。”马修德不断劝慰道,“儿科急诊更缺人。” “一个月,不行我就带人去私立医院。”许主任很坚决的说道,“二院眼科,我是有感情的。可不谈钱,只谈感情,那特么是不想结婚的谈恋爱,是耍流氓!” 情急之间,许主任爆了粗口。
827 真正的问题
“许主任,你看你说的。”马修德含含糊糊的说道。 他在医大二院的时候和临床主任的关系还不错,很少疾言厉色的训斥各位主任,如今早都走了,也不想顶这个雷。 至于二院眼科离开许主任就要撤编,这不至于,大不了技术水平退后二十年。 许主任怔了几秒钟,叹气道,“不好意思,马院,我不是冲您。” “我知道,这位是吴冕吴老师,来探望薛院长。” “吴老师,您好。”许主任道,“薛院长的核磁做了么?您要看是不是GFAP星形细胞病?” 吴冕觉得有意思,含笑看许主任,问道,“您了解这个病?” “多少了解一点。”许主任道,“遇到过两三个类似的患者,当时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那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查呢?”吴冕追问道。 “有点不敢。”许主任道,“薛院当时支持眼科发展,我从住院总开始……我担心是肿瘤,想用激素冲击治疗试试看。要是效果好,慢慢查也来得及。要是效果不好……” 她没继续说下去。 “有心了。”吴冕笑道,“核磁上看,可能是GFAP星形细胞病。” “哦。”许瑶有些漫不经心的低下头。 “去看眼片子。”吴冕道。 几人去主任办公室,吴冕道,“许主任,那我不客气了。” “吴老师,您看。”许主任也不是很上心,漫不经心的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马修德能感觉到许瑶主任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很简单,在这种情况下去私立医院是唯一的选择。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走的越早的人就会有越好的位置! 民营资本进来也是要冒险的,因为那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不像是前几年资本方几乎以微不足道的成本收购三甲医院,只为了上市套利。 在上市的企图被遏制之后,三甲医院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他们也根本不在意。反正没花钱,当地的医疗水平下降多少和那些资本也没关系。 人家精明着呢,从来不祸祸本乡本土的医院。 现如今摸着鹰酱过河,医疗这一块也很鹰酱越来越小。当医生的,越早下决心获利就越大。类似眼科,最大的爱尔眼科这几年扩张迅速,但省城只会有一到两家,位置有限,先来先得。 离开一个舒适区,明知道对面会更舒服,可也需要很大的勇气。编制这个词已经变成思想钢印,烙刻在人们心里。 “应该是GFAP星形细胞病。”吴冕看了几分钟片子,随后站起来说道。 “辛苦吴老师。”许瑶心神不宁的随口说道。 “许主任,那您忙着,我去看一眼薛院就回了。”吴冕也没想和许主任多说什么,大势所趋,怎么选自己置喙也没用。 出了办公室,马修德道,“吴老师,您别在意,许主任估计已经动了离职的心思。” “嗯。”吴冕点了点头,“人各有志,无所谓的。” 其实怎么能无所谓。 但吴冕哪怕是美国外籍两院院士,对于这种大潮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虽然他能超然于物外,却无力干涉。 来到病房,马修德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冕笑了笑,抬脚迈进去。 前脚刚落,马修德猛然间感觉吴老师身上温暖和煦的气息骤然消失,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冻着的铁一般,硬邦邦散发着寒气。 “……” 马修德怔了一下。 吴冕抽动鼻子,眼睛眯起来,鼻翼微微翕动,只是顿了一下,便大步迈进去。 “吴……”薛春和见吴冕走进来,笑呵呵的说了一个字,随后诧异的见吴冕来到他爱人身边。 “您是嫂子吧,我是吴冕。”吴冕没有失礼,而是先自我介绍道。 “吴老师啊,总听我家春和说起您。”薛春和的爱人还是很累,她强打起精神说道。 “嫂子,我问您一件事,您是不是有糖尿病?!”吴冕第二句话就切入正题。 “啊?您怎么知道?我是有糖尿病,但控制的还不错。”薛春和的爱人道。 “马院,给嫂子测一个指尖血糖。” 马修德也努力闻了闻屋子里的味道,可只有花篮里飘出来的花香,并没闻到什么异味。 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患者呼吸的时候会有一种烂苹果味道,这是医疗常识。可马修德没见过类似的患者,也不知道烂苹果具体指的是一种什么味道。 但他很清晰的把吴老师说的话落实下去。 第一时间叫护士拿着指尖血糖仪来,给薛春和的爱人测了一个血糖。 28.8mmol/L! “回咱们医院。”吴冕沉声道,“彻底检查一下,有可能要透析。” “好。”马修德第一时间应道,随即一边带薛春和的爱人离开,一边打电话联系剑协医院相关医护人员。 薛春和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他爱人被马修德拽走,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薛院,您的病情没问题,是GFAP星形细胞病,一种免疫系统疾病。”吴冕站在床头,和薛春和说道,“薛院长,您爱人糖尿病多久了?” “7……不对,8年。”薛春和迷茫的说道,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眼睛不会瞎而欣喜,转而担心起他爱人,“吴老师,我爱人……” “您听我说,我采集既往史,对治疗有一定的帮助。”吴冕道,“您放心,只是酮症酸中毒,您爱人还没有昏迷和明显的肝肾衰竭,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哦哦哦。”薛春和忧心忡忡的应道。 “嫂子还有其他疾病么?最开始生病的时候吃的什么药?”吴冕问道。 “有轻微的高血压,血压最高的时候150/100,没吃过降压药。血糖最开始用二甲双胍缓释片控制,效果挺好。可是我爱人不知道听谁说的,西药吃多了有依赖,以后打针就算残疾人了,所以她开始口服中药。” 吴冕皱眉,“薛院长,您也是医生。” “唉,吴老师,我是真的说不听。”薛春和叹了口气,不敢耽误时间,继续讲述既往史。
828 无孔不入
“我爱人最开始体检的时候发现血糖升高,当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薛春和从头说,过了最开始的紧张期,他渐渐冷静下来。 酮症酸中毒,只是酮症酸中毒……而已。 这病很重,但薛春和一想到剑协医院的设备和吴老师领衔的技术力量,就略略安心。 而且吴老师也说了,还没昏迷,也没肝衰竭、肾衰竭的症状,哪怕没注意到,病情也不会很重,所以预后应该不错。 现在自己要做的是把这些年的治疗经过讲述一遍,给吴老师治疗的依据。 “她年轻的时候是运动员,打羽毛球的,进过市队。一向认为自己身体好,看到空腹血糖有12.5mmol/L的时候也有点懵。”薛春和说道,“我给她讲了一下,糖尿病可能因为多种原因导致,和身体好没关系。” 薛春和说的略有点啰嗦,闭着眼睛,眼皮略有些肿,微微跳动。 吴冕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酮症酸中毒,第一时间带人去医院救治,问题……不大。 他最想知道的是这么多年的治疗过程,排除几种少见和几种特别罕见的疾病。 “后来我爱人说,这都是命,人得认命。于是她开始口服二甲双胍,控制饮食,正常运动。那之后的两年,血糖控制的都不错,维持在4.5-6.5mmol/L左右。” “但几年前有一伙打着免费体检,走街串巷骗爱贪小便宜的老年人的骗子去我们社区‘义诊’,我爱人正好路过,听他们讲糖尿病。” 说到这里,薛春和苦笑。 “他们说西药只是治标并不治本……吴老师,我对中药没什么看法,血必净、丹红这些中药的疗效我都承认。可社区里的那帮骗子……唉。” “您继续说,我听您讲完,抓紧时间回去。”吴冕道,“虽然咱医院icu技术力量在那,但我不回去看着指标回来,还是不放心。” “我爱人也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邪,就信了他们的话。回来还跟我说现在吃二甲双胍能控制的住,但以后再过十年、二十年可就未必了。” “我说控制不住就打胰岛素,她当时就跟我发了脾气,说打胰岛素在国外算是残疾人,是要被歧视的!” “那么多患者天天打胰岛素,也没见谁歧视谁。”薛春和唠叨了一句,继续说道,“黄灵降糖丸,最开始吃的是这个。 我咨询了一下二院中医科主任,他说黄芪、灵芝、人参、杜仲都有降糖的作用,但不建议吃外面的药,如果想吃中药的话可以吃黄芪降糖颗粒,中成药,二院有。” “可我爱人脾气倔,咱东北女性真是半边天……”薛春和刚想啰嗦,又自己把自己拽了回去,“这药吧,也有用。 自从她开始口服后我就盯着,每天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测血糖。虽然比二甲双胍效果要差一点,血糖维持在8.4mmol/L左右,但她坚持,我也就不说话了。” “其实……我觉得不吃药她的血糖也能控制的不错……”薛春和说出心里的猜测。 “今年入秋前,又有一伙骗子去,从头科普了一遍糖尿病。我爱人是老了,还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我看了一下,基本是九句真话,结论是假的。什么2000多年前咱们老祖宗就发现糖尿病,只不过那时候叫消渴症。” 吴冕点了点头。 “我和她吵了一架,我说要是能彻底根治糖尿病,明年的诺奖就是他的,这事儿怎么可能!” “可我爱人鬼迷心窍,开始换药口服,说3个月见效,半年根治。” “我又开始操心的每天盯着血糖,可能是一直控制饮食的事儿,血糖保持的还好,不到10mmol/L。但那也高啊,我一直劝她来医院好好查一下。” “这次都怪我,估计是因为我的事儿她着急上火,几顿没好好吃饭,所以血糖上去了也不知道。” “对了!昨天晚上我还说怎么忽然想吃苹果了……”薛春和忽然想起这事儿,不断的懊悔,“可能是昨天我爱人呼吸的时候就有烂苹果味儿,我当时心里面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眼睛,没往那面想。” 薛春和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内疚。 “芝兰之室,鲍鱼之肆,很正常,您别往心里去。”吴冕劝了一句。 “嗯,昨晚的血糖可能就高了,我估计是一直没怎么吃饭的事儿。”薛春和道。 “没别的了吧。”吴冕问道。 “没了。” “没事,人没昏迷,都能救回来。”吴冕安慰道,“我遇到过一个昏迷的酮症酸中毒的患者,血糖62mmol/L,最后也回来了。嫂子的血糖还不到30,那我回去看看。” “吴老师,一切都拜托您了。” “放心,小问题。”吴冕道,“马院估计联系护士来帮把手,您这面也离不开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说,和我和马院都行,别自己憋着。生个病而已,只要能治疗,都是小事。” “是,我知道。”薛春和点头说道。 “那我走了。”吴冕说完,转身离开。 社区里的那群骗子这些年不知道骗了多少老人的棺材本,吴冕也很是无奈。 但薛春和的爱人年纪不大,爱人还是省城一家大型三甲医院的院长,竟然也信这一套。 还真是无孔不入。 他一边走一边联系楚知希,简单说明情况,让丫头和张子默张主任联系,提前准备。 等吴冕赶回医院的时候,看了一遍张子默下的医嘱。 Icu给薛春和的爱人下了全套的大生化检查、血气分析,已经给了补液、泵胰岛素、纠正电解质紊乱、纠正酸碱平衡失调等一系列的对症治疗。 薛春和的爱人也没有昏迷,只是四肢无力,肌张力不是5级,最多只有4级,左侧上肢吴冕估计只有3级。没有肝衰竭,肾衰也说不上,最多是少尿期。 但吴冕也没过多担心。 对于专业的医疗团队来讲,酮症酸中毒只要及时发现,只算是一个“小”毛病,张子默经验老到,在诊断明确后,接下来的治疗没有任何问题。
829 拳头大的结石
“吴老师,您看还有什么补充的么?”张子默问道。 “没有。”吴冕点了点头,“我也是不放心,回来看一眼,按说这都是小毛病。” “2个小时后再监测,估计明早就能好的差不多。”张子默笑道,这一点他很有信心,“今天真是赶巧了,我刚想跟您请假。” “家里有事?”吴冕问道。 “不是家里,是二院泌尿外科今天给学生讲课。”张子默笑呵呵的说道。 “嗯?”吴冕微微一怔,二院是医大附属医院,带教工作是必须的。 可给学生讲课,张子默这种主任级别的老家伙怎么会上心呢?况且是泌尿外科,不是他重症,讲课的人还是同级别的主任。 “是这样,吴老师。”张子默笑道,“泌尿外科的王贵平王主任平时愿意搜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您说搞泌尿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尿道异物?”吴冕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 “不是,是结石。” “……”吴冕怔了一下,这种诡异的思路,连吴冕都没立即想到。 “据说王主任从医20多年,攒了300多形态各异的结石。”张子默笑呵呵的说道,“说实话,我只见过几种普通的,这不是好信儿么,想去看看王主任攒下来的宝贝。” “王主任不错啊,有心了。”吴冕笑道,“这是个水磨的活儿,心思得细。而且那么多标本,要存起来的确得费心。” “我和王贵平挺熟,从前听他说过,一直想看。那家伙太小气,说只给患者、患者家属看。”张子默笑道,“吴老师您说,这人怎么这样。” “是为了用直观的方法让患者及家属看到膀胱结石,引起病人对泌尿系结石的重视,更好地了解要怎么治疗以及预防么?” “是。”张子默道,“看一眼,比说一百句话都好用。而且有些特殊形状的结石别说是患者、患者家属,连我这种icu干了几十年的老家伙都没见过。” “问问,让王主任发照片来。”吴冕也很好奇。 张子默拿出手机,开始联系王贵平主任。 吴冕走到床边,安慰薛春和的爱人,和她说清楚医院已经派了两组护士去照顾他,那面不用担心,好好养病就行。 接下里又给她讲了一下薛春和的情况,以免她着急上火。 很明显,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薛春和的爱人有点懵,缓不过劲儿来。吴冕也没有用力劝说,只是讲明实际情况,等2个小时候复查结果,发给薛春和就可以。 这事儿其实最辛苦的是马修德,他要两面跑。 不过薛院长和他爱人的病应该在3天内都能好转,出院回家,吴冕有把握。 “吴老师,还得打着您的旗号。”张子默笑道,“王贵平发照片过来了。” “拉个群,咱们三个……” “我也要看!”楚知希在吴冕身后说道。 “咱们四个看一眼,看看王主任这些年都攒了多少结石。”吴冕改口说道。 “好。”张子默见吴老师兴致盎然,便开开心心的拉了一个群。 王贵平先是和吴冕客气了两句,马上第一张照片发上来。 那是一个拳头大的结石,王贵平戴着无菌手套,把结石托在手上。光是看体积,就把张子默吓了一跳。 结石呈淡黄色,像是米糠滚成的一样,毛糙不平。它占据了王贵平手掌2/3大小,看着相当吓人。 “我去……这么大的结石……”张子默诧异,“吴老师,这玩意要是碎石的话得碎多少次?” “很难。”吴冕道,“最好的办法还是切开取出来,微创都不行。也不是完全不行,做微创的话还要小心几种罕见情况,我认为不如直接开刀。” “啧啧。”张子默相当感慨,一想到膀胱里有拳头那么大的石头来回晃悠,他就隐隐觉得自己肚子疼。 随后一行字出现——结石长12.2cm,来自一名22岁男患。 这个数字骇人听闻,要不是“亲眼”看到,张子默很难相信会有这么大的结石。 “吴老师,怎么长这么大的呢?患者年纪还那么小。” “我估计有可能是外伤导致的尿道断裂,下了支架。但是患者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按照医嘱在第一时间回医院出去支架,导致尿液的动力学发生改变……液体动力学您有研究么?”吴冕问道。 张子默茫然摇头。 “那就不多说了,我见过一篇报道,里面说了类似的情况。”吴冕道,“输尿管支架长时间未取出,导致膀胱内巨大结石的病例不罕见,可是这么大的的确罕见。张主任您问问王主任,有没有兴趣发一篇SCI。” “……”张子默无语。 这特么就值一篇SCI?! “《新英格兰》吧,虽然不太喜欢他们的主编,但《新英格兰》对奇奇怪怪的病例特别感兴趣。”吴冕道。 “我下班去找他。”张子默慎重说道。 虽然吴老师只是随口一说,他也不在意什么sci了,可自己在意啊,想来王贵平知道这事儿能乐疯了! 一篇《新英格兰》上发表的学术文章,拿出去可是相当有面子的。 估计凭借这个,王贵平在省内能评上泌尿外科学术委员。 和明显,王贵平的年纪有点大,他打字很慢,也习惯于全部打完,检查一遍后再发过来。 吴冕和张子默聊了几分钟,患者的病历才发来。 像吴冕猜测的那样,患者是在五年前因为车祸导致输尿管断裂,下了支架。但事后没有取出来,这才出现这种骇人听闻的巨大结石。 王贵平还在群里说明科室已经开展微创手术,但是因为结石巨大,所以全院会诊并请帝都的专家远程会诊,最后决定开刀取出。 “王主任不错,心思很细。”吴冕又夸了一句。 “是,能留300多件结石给患者、患者家属看,很直观的理解膀胱、肾脏里到底有什么,省了很多事,沟通起来更简单。”张子默道。 介绍完病情,下一张照片又发了过来。
830 神祗的馈赠
第二张图片里是一个鹿角状的结石,和上一个拳头般的结石不同,它有两个分叉,坚硬而犀利,看的张子默尿道莫名疼痛。 再发,一片泥沙样结石,碎的像是海边的沙子。 鹅卵石、土豆、鸡蛋…… 一张一张照片,一个又一个发过来。张子默还是有些遗憾,要是能去亲眼看看就好了。不过有一篇sci在,王贵平那货应该不会再小气。 看了足有一个小时,王贵平才把怪异的结石都发完。 “丫头,把麻省的那张照片发给王主任。”吴冕说道。 “好咧。”楚知希拿出手机开始寻找。 张子默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吴老师也有存货!能让吴老师保存的照片到底是什么古怪的结石?! 很快,一张照片发到群里。 要不是这个群有特殊性,无论是张子默还是手机那面的王贵平都不会认为这是泌尿系结石。 照片上出现的是一枚“圆润”的鸡蛋壳,背面有光,蛋壳仿佛是透明的,由玉石雕刻而成。 一眼看去,不会有人认出来这是医学标本,粗略看去,倒像是一件艺术品,还是经过大师级的匠人精心雕琢的那种。 “吴老师,这是什么?”张子默轻声问道。 “导尿管结石。” “……”张子默愣了,导尿管……还能结石?! 他在icu工作,几乎每个患者都要下导尿管,有的是一次性临时导尿,有的是长期留置,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结石?! 微信群里,王贵平也有一样的疑问。 楚知希双手在手机键盘上打字如飞,和王贵平那种老牛拉车一般的慢动作截然不同。 【患者男,57岁,昂撒人,因排尿不畅3个月,加剧3天伴血尿,于麻省总医院就诊。】 【追问病史,患者8月前因术后长期留置导尿管5个月余,拔管后排尿不畅。】 【超声表现:膀胱充盈好,腔内可见一枚略呈条状强回声带,大小约5mm×2mm,两端不光整,后方伴声影,随体位改变而移动,移动过程中其头端似分叉样。】 一连串的病情简介出现在微信群里,张子默仔细看,心里有了估计。可能是患者留置导尿的时间长,导致草酸之类的物质沉积在导尿管壁上。 【行膀胱后尿道X线片,提示阴性。第2天行膀胱镜检查,膀胱内见一枚弧形蛋壳样结石,长度约20mm。拟予以钬激光碎石,膀胱冲洗。】 【患者拒绝,后开刀取出完整结石。】 “吴老师,为什么患者会拒绝用钬激光碎石?”张子默诧异的问道。 “当时的主治医生安德鲁和患者说这是很少见的壳状结石,患者特别兴奋,他拒绝微创碎石,然后自然从体内排出。他认为这是神祗的馈赠,要完整取出来,然后当作纪念品。” “……”张子默无语。 这癖好,真特么的古怪。 【吴老师、楚教授,这是很少见的壳状结石么?】 王贵平发来信息询问。 【壳状结石在膀胱结石中较为罕见,常因导尿管留置时间超过4周,尿路内的细菌在导尿管表面呈生物膜性生长,尿液中的电解质、尿盐结晶和基质持续地在膜表面沉积凝聚,而在导尿管的侧孔、腔内、管身和球部形成,又称导尿管结壳。】 楚知希想也不想,十几秒内打了一堆字解释这个结石。 【我一直想找输尿管结壳的标本!】 【是导尿管。】 【不好意思啊,习惯了。是导尿管结壳的标本,吴老师,您那面有实物么?】 【没有,这个标本被患者收藏,只有一张照片。】 王贵平那面沉默下去,不知道是心有遗憾还是再欣赏特别罕见的、完整的导尿管结壳标本。 【其实没那么罕见。】 吴冕打了一行字。 【???】 王贵平回了三个问号。 【主要因为导尿管结壳的声像图较为罕见,对此现象认识不足。通过仔细分析声像图表现,结合临床长期留置导尿病史综合分析,可以减少不必要误诊。】 【吴老师,您详细说说。】 【导尿管结壳的声像图表现为弧形强回声,两端不光整,在移动过程头端可分叉,极似异物,主要是因为随导尿管形状生成的,与平时所见的泌尿系结石差异很大。】 【要想找到导尿管结壳的患者,首先建议您学B超,要么和B超室的医生联系,找一名技术水平高的医生专门做慢诊泌尿系的B超检查。尤其是长期留置尿管,拔出困难的患者,都有可能出现导尿管结壳。】 张子默看的有趣,没想到教学教学,最后变成吴老师给王贵平讲课。 还真是不愧吴老师这个名字,只要有机会就会讲一些稀奇古怪、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却又经常出现的事情。 比如说这个导尿管结壳,按照逻辑来分析,在icu的患者应该并不罕见,只是自己从来没注意过。张子默想到这里,暗自记下来结壳的诊断标准,准备回去后再详细翻书看看。 可是要自己学B超么?他觉得有些为难。 当时还嘲笑彭鹏,一把年纪竟然要转行,从麻醉到疼痛再到B超。没想到自己好奇心一起,竟然也要学B超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吴冕和王贵平聊了一会,icu的住院总来到身边,“吴老师,薛院爱人观察2小时的报告回来了。” 吴冕收起手机,拿起报告单逐一审查。 经过对症治疗,薛春和的爱人酮症酸中毒的急性症状已经缓解,酸中毒被中和,紊乱的离子也得到纠正。虽然还没回到正常数值,但比刚进来的时候第一次检查的数值好了许多。 吴冕来到床边,和薛春和的爱人详细解释化验结果,让她放心。 都忙完后,吴冕道,“张主任,您忙着,我先回了。” “吴老师,4小时后的报告我发到您手机里?” “行。”吴冕道,“薛院……看情况吧,估计很快就能出院。要是时间长,也转诊转回来,在咱们这儿一起治。在一起,也少点挂念。”
831 浑身脑袋疼
居委会冯大妈忙的焦头烂额。 她是社区居委会主任,手底下一共7个人,算上她才8个人。 至于工作内容,和普通的工作不一样,很散、很乱、很多。 从公益事业到调节民事纠纷、邻里吵架到维护治安,都是居委会的工作职能的一部分。可以什么都不干,但要是想做点什么,足以让人崩溃。 冯大妈年轻的时候去当时的居委会办事,被人吃拿卡要,最后心疼至极的花了50块钱才把事情办下来。 当时冯大妈就下了狠心,等自己退休,去居委会工作,一定不能这么干事。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很复杂,但有时候也很简单,冯大妈学历不高,可一旦下了狠心之后她会一无既往的冲冲冲。 成为居委会主任后,冯大妈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至于她爱人的唠叨,冯大妈根本不当真,那糟老头子懂个屁! 这几天冯大妈在为一位独居老人的事情奔走,很是挠头。 因为时代在变化,所以工作内容不仅仅是从前那些。 类似于计划生育,这种从前的头等大事已经被丢到垃圾桶里。从前是计划生育,现在是要开放二胎、三胎。 现如今取而代之的重要工作是八井子出去打工的年轻人多,剩下了一些独居老人没人照顾。 冯大妈是真怕他们出事,死家里面都没人知道。 把居委会权限下的社区彻底筛查了两次,留下档案,冯大妈定时去家里看看情况,陪着聊天,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比如说扛大米上楼……这事儿冯大妈也做不到,但小区那么多人,随便找个邻居也就办了。 对于这种小事,邻里之间还是愿意给冯大妈面子的。 可黄奶奶最近的事儿让冯大妈头疼不已,连着跑了几家医院都没法解决。 用开玩笑的话讲,黄奶奶现在是满肚子牙疼,浑身脑袋疼。 从今年过完年,黄奶奶的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子都出门干活挣钱,她就开始说全身哪哪都不舒服。 疼也说不上,反正黄奶奶就是不舒服。 开始的时候,冯大妈认为黄奶奶是想儿孙了。孤独的老人家就这样,想也不说想,就是唠叨、啰嗦自己不舒服。 真要是去医院检查,还查不出来什么毛病。 冯大妈有时间就陪着黄奶奶闲聊,家长里短。 这种心理治疗的方式在最开始有效,可自从夏天开始,就没什么作用了。黄奶奶逐渐全身都疼,也睡不好觉。 眼看着黄奶奶一天比一天蔫,冯大妈带她去医院检查。 那时候县医院还没卖,她们先去的县医院。 诊断是骨科的风湿、类风湿,医生给开了点膏药就回家了。贴上也不见好,冯大妈过几天带黄奶奶去林州市医院。 市人民医院也诊断的是骨质疏松,没给开膏药,而是换了西药。虽然换药了,可吃下去后怎么都不见效。 冯大妈倒是想去医大,可钱的问题成了最大的问题。 来回路费就不说了,挂号、吃饭、排队、看病、抓药,这些都是钱。随着医院级别越来越高,花费也越来越高。县医院看病,话十几块钱,几十块钱;林州市人民医院就要话一二百。 去省城……虽然说现在八井子属于省城开发新区了,但看病还是得花钱不是。 几百上千,那可就是大钱了,黄奶奶不愿意花,冯大妈也没法从居委会的帐上走。 想要做点事儿,是真难。 冯大妈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比黄奶奶的儿子还孝顺,可自己也一大把年纪了,跑来跑去的也觉得累的慌。 但该做的事情得做,冯大妈记仇,她一直记恨从前居委会吃拿卡要的那人,或者说是那种人。 黄奶奶的事儿还是得认真去做,要不然八十多岁的独居老人怎么办?在家里等死么? 冯大妈给黄奶奶的孙子打了电话,让家人说服她。但效果有限,老人一旦倔起来那是真倔。 最后还是黄奶奶的孙子给冯大妈转了一千块钱,拜托她带着老人去医大看看病。他倒也孝顺,没有像有些儿孙那样认为冯大妈多事儿。 好说歹说,最后搬出居委会的大义名分,这才让黄奶奶屈服,跟着去医大看病。 冯大妈排了一天的队,做了一大堆化验检查,最后医大的医生判断是“感染待查”,建议住院,静点抗生素。 怎么又感染了呢?冯大妈不理解,但她相信医生。 科学,科学,说了这么多年了,冯大妈早就把这事儿刻在脑子里。 自己不能不懂装懂,人家医生是专业的。再说,都跑到省城来了,按说在八井子这一带看病也看到了终点。 静点抗生素就点吧,反正不在医大住院,要点也是回八井子中医院去点。 折腾了一圈,最后回到中医院,准备办理留观手续,静点抗生素。 杨磊医生看完化验单后有些疑惑,他问道,“冯大妈,你确定医大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是啊,咋了?!”冯大妈累了一天,没好气的说道。 “血像也不高啊,是不是你记错了。”杨磊道。 “别扯淡,你再说我老糊涂信不信我抽你。”冯大妈很强硬的说道。 “……”杨磊不说话了。 这种年纪的大妈最是可怕不过,打不得、骂不得, 冯大妈还算是好的,人家是为了黄奶奶的事儿在忙叨。头几年路上碰瓷的,大多数都是这种岁数的大妈,谁碰到谁倒霉。 她说啥是啥,杨磊也不准备犟嘴,办理留观手续,开了先锋五号静点。 都折腾完,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杨磊静下来拿着化验单看,他还是没看懂到底为什么。 明明血常规里白细胞指数、中性粒细胞指数都是正常的,怎么就感染了呢! 问问?杨磊动了心思后,他的念头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再也停不下来。 反正和韦大宝熟,也没啥。再加上韦大宝去了剑协医院,杨磊心里始终有点不服气,所以他也没过多犹豫。 拿起电话,杨磊拨打给韦大宝,准备就这事儿好好问一下。
832 繁琐
“大宝子,忙啥呢。”杨磊问道。 “值班,在老鸹山这面陪范老爷子聊天呢。” 杨磊心里有些羡慕,他前几天偷偷去韦大宝工作的特需病房看了,远远看去,那里装修的跟度假村一样。 值班不忙,工作只是陪人聊天。环境好、挣得多、又不忙,杨磊心中各种羡慕嫉妒。 “大宝子,居委会的冯大妈带人来看病,拿着医大的诊断。”杨磊直接说“正事”。 “哦,肺炎要点滴?冯大妈也是,这么点病,怎么还去医大了呢。” “不是,血常规没什么毛病,白细胞和中性粒都正常,可是医大说是感染,要点抗生素。”杨磊道,“你看一眼?现在你大宝子可是专家了,要专家会诊费不?” “别扯淡,把资料用微信发给我。”韦大宝压根不理会杨磊酸溜溜的话,直接说道。 “好,我这就把化验单发给你。” 挂了电话,杨磊把血常规照下来发给韦大宝。 很快,韦大宝的微信就回来。 【还有别的检查么?】 杨磊往下翻,看见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他也看不懂。 在八井子中医院根本不做这些检查,会看血常规就可以当医生了,绝大多数检查患者都会看。 还真当自己是专家了,杨磊心里恶狠狠的鄙视了一下韦大宝,但还是把其他检查都拍下来,微信发过去。 几分钟后,韦大宝回复。 【C反应蛋白高,血沉异常,考虑感染没问题啊。】 【啥意思?】 杨磊不明就里的回复。 韦大宝应该是懒得打字,一个电话打回来。 “老杨,C反应蛋白是在机体受到感染或组织损伤时血浆中一些急剧上升的蛋白质,激活补体和……” “别说这些没用的。”杨磊听了两句就脑子发涨,直接打断韦大宝的“废话”,“你简单说,这玩意是干啥的。” “简单说,它是清除入侵机体的病原微生物和损伤、坏死、凋亡的组织细胞,在机体的天然免疫过程中发挥重要的保护作用的一种物质。”韦大宝的声音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得意劲儿来。 “就是说它是免疫蛋白?” “不准确,但现在大型医院都把血常规和C反应蛋白合在一起检查了。就咱八井子,还分开查,一般C反应蛋白都不查。”韦大宝说道,“它是判断炎症的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然后呢?” “患者的血沉也异常。”韦大宝继续说道,“所以……” “等等,大宝子你别欺负我。”杨磊马上说道,“从前咱们这儿看肺结核的患者,血沉快,这事儿我记得。你可别胡说八道,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那是病理性血沉,不光肺结核要看血沉,各种炎症血沉也都快。除了肺结核,亚急性感染性心内膜炎、黑热病、系统性红斑狼疮,还有好多病血沉也都快。”韦大宝道,“C反应蛋白偏高,血沉快,诊断感染是可以的,先用抗生素看看。” “可患者没有外伤,最近也没有得过肺炎什么的。”杨磊强调道。 “那可不一定,有可能是症状比较轻微,加上患者年纪大,反应不上来。”韦大宝道,“点吧,就这样,我挂了啊。” 听手机里传出来嘟嘟嘟的声音,杨磊又急又气。 韦大宝说话的语气、内容越来越像是一名老医生,那股子居高临下、和小医生解释病情的意味很明显,杨磊能清楚的感知到。 Md!不就是去了剑协医院么,杨磊恨恨的在心里骂了一句。 拿起手机,查找有关定义,杨磊发现韦大宝说的没错,果然是这样。 牛什么牛,杨磊虽然没找到毛病,但还是在心里骂着韦大宝。 老子就不信了,白细胞不高,中性粒细胞不高,患者是感染。感个毛线的染啊,哪有感染的时候白细胞不高的。 杨磊把这事儿记下来,准备看看患者是不是静点完抗生素后症状缓解。 要是缓解,那就当没这事儿;要是不缓解,嘿! 看见韦大宝一次就拿这事儿出来说他,看他好不好意思再用那种语气说话。 一瓶子液体很快点完,冯大妈带着黄奶奶回家,还有两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协助,估计是上楼有些困难。 杨磊第二天下班,他提前问好冯大妈带患者来点滴的时间,准备明天掐着点来问问情况。 差不多48小时,真要是感染,点了抗生素再怎么都得有点作用。 转过天,杨磊没什么事儿来到中医院。他没去诊室,而是直接进了观察室。 黄奶奶在点滴,冯大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在和黄奶奶说着什么。 “冯大妈,你忙着呢?”杨磊招呼道。 “忙,一天天都是烂糟糟的事儿。”冯大妈唠叨着。 “忙什么呢?” “这不是最近说让数据多跑路,让群众少跑腿么,我琢磨怎么落实呢。”冯大妈说道,“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呦呵,冯大妈,你这觉悟够高的。” “光有觉悟没屁用。”冯大妈瞥了杨磊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患者情况,谁让我好学呢。”杨磊笑道,“你琢磨的怎么样了?” “最多跑一次,这根本没法做么。”冯大妈有些愁苦的说道,“这个提法是好,特别好,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落实下去,马上就出问题。” “嗯?还不是你们居委会、各个职能部门懒么。” “滚犊子,小崽子你说谁呢。”冯大妈脾气火爆,沾火就着,杨磊直接吃了排头。 “冯大妈,我就是随口唠叨一句,你别当真。” “切,懒得跟你说。”冯大妈道,“你懂个屁。” “……”杨磊不服气,走过去问道,“只要不卡人,一次不就够了么。” “你懂啥,嘴上的功夫。”冯大妈鄙夷说道,“给你举个例子,第一次来,确定是在我这里办,然后拿上要准备资料的提示小卡片,准备好资料。第二次,拿着准备好的资料办理。这个已经没法再简单了,是不是来两次?” “呃……”
833 我一直记得
“居民医保需要的是一寸红底照片,而老龄需要两寸红底近照,残疾证要蓝底二寸照,上面还要有身份证号码。”冯大妈继续说道,“你说说,你啥都不知道,带一张照片就去?谁特么的能给你办好。” “呃……” “这么说,我现在把你腿打断,你去办残疾证,要是跑一次能跑下来,我服了你!”冯大妈继续呛火。 杨磊无语,说着说着就要把自己腿打断,冯大妈可真是粗暴。 他不愿意为这事儿惹大妈生气,便问道,“冯大妈,咱们说正经事,黄奶奶已经点了三次,快48小时,她觉得好些了么?” 说起这个,冯大妈更是愁苦。 “没有……”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真愁人,刚才跟你说的可以用app解决,你特么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掺和。但你们年轻人看起来简单的事儿,独居老人就难了去了,根本弄不懂。” “冯大妈,咱们说病呢。” “还没好!”冯大妈提高音量说道,“咋地?你来看笑话?” “冯大妈,你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勤学好问么。而且我关心患者,咋还有错了呢。”杨磊笑眯眯的解释道。 “唉,还没好。”冯大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你黄奶奶……黄大妈平时身体多好,可现在说疼就疼。我跟她磨叨了好几年别抽烟,小心得肺癌,可她肺子没啥事儿,却得了这个怪病。” 杨磊无奈,这都啥跟啥。 冯大妈也是老了,说起话特别唠叨。一句都不贴正题,从患者浑身疼说到抽烟,唠唠叨叨的。 “去年每天看你黄大妈下楼遛弯,身子骨还结实着呢,那时候我就说活到一百不成问题。可谁知道说病就病,现在都快起不了床了。”冯大妈说着,有些伤感,眼圈微微湿润。 “你看,我就说不是感染吧。如果是感染的话,点几天多少能有效果。”杨磊强调道。 “唉,医生说是那就是呗,我能咋办。”冯大妈道,“今天你黄大妈都起不了床了,一早晨脖子、肩膀、胯骨轴子疼的厉害,是我上门才把她带来。幸亏给我留了钥匙,这要是……” 杨磊干脆充耳不闻,冯大妈简直太絮叨,这是拿自己当工具人、当垃圾桶,听她说心里的不痛快。 老都老了,在家好好养老就不行么?非得当什么居委会主任,官瘾怎么就这么大。管仨瓜俩枣的人,又能怎么样。 杨磊心里腹诽着,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知道,以冯大妈的脾气,自己要是说出来,怕不得一巴掌扇到脸上。 她老胳膊老腿的,自己还不能打回去,只能干吃亏。 对了!杨磊猛然间灵机一动。 韦大宝那狗日的肯定是错了,但埋汰他有啥用,只要吴科长在后面站着,韦大宝那厮永远都有话说。 “冯大妈,我给你支个招。”杨磊笑呵呵的说道。 “啊?啥玩意?”冯大妈止住唠叨,问道。 “你家居委会好像管着吴乡长家。”杨磊说道。 “和吴乡长有啥关系,这是生……咦?吴冕那小子?你是说他?”冯大妈立马会意。 “是呗,说吴科长老厉害了,没什么看不懂的病。”杨磊准备捧杀吴冕,他笑呵呵的说道,“我听说在剑协医院做个B超都得十万块钱,他们那的护士一个月都十万二十万的挣。” “人家那是本事,你看着眼红你也去啊。那帮开着豪车的人咋不找你看病呢,你说是吧。”冯大妈知道事理,马上反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你要是和吴冕熟,找他来看看啊。”杨磊撺掇着,“县医院、市医院、省的医大几家医院可都比剑协医院差多了。你也说了,最近好多外省的人来找吴科长看病,人家那是水平!” 冯大妈沉吟,微有些犹豫。 “黄奶奶可病着呢,你刷次脸怎么了?”杨磊开始激将,三十六计熟的很,“我就是和吴科长不熟,人家是龙,来了几个月就单起炉灶,我这面说不上话。” “小吴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不就看个病么,有啥大不了的!”冯大妈中计,拿起手机。 杨磊心中嘿嘿一笑,这种老年病基本查不出来任何毛病。 要是去老鸹山找林道长,用什么手段治好他还勉强能信。医大怎么样,不一样没有诊断。 就不信吴科长能说出花来。 “小吴啊,我是你冯大妈。” “隔壁楼你黄奶奶病了,在哪都看不好。前几天我带她去医大,说是感染,可点了三天抗生素,病没好反而重了。我也是没招了,找到你这儿。” “唉,你说我这个居委会主任当的,真是操心。” “我带着过去吧……” “哦哦哦,那行,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冯大妈挂断电话,得意的说道,“老吴家的小子还是仗义,你看看你冯大妈我一个电话,人家马上上门!” “那是那是,冯大妈你是谁啊。”杨磊敷衍着。 他真想看看吴科长气急败坏的样子,准备看好戏,就差手里拿着瓜子,搬个小板凳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嘴里哼着小曲,杨磊躲在一边。 过了半个小时,吴冕和楚知希出现在中医院急诊走廊,身后还跟着一个护士。 啧啧,出门都带专属的护士,为啥不是陈露呢。杨磊看的眼红,甚至眼睛都觉得热,仿佛要喷火一般。 “冯大妈,我来了。”吴冕热情招呼道。 “小吴啊,你可算来了,帮大妈看看。”冯大妈道,“怎么看都不好,县里、市里、省里都看过,哪哪都说不明白。” “哦,别急。”吴冕笑了笑说道,“黄奶奶年轻的时候卖冰棍,每次都给我留海拉尔冰砖。您看看,直接来找我不就好了么。” “你还记得?” “肯定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记得。那时候海拉尔冰砖3毛一块,黄奶奶就卖我两毛五,这人情我得记一辈子。现在冰砖里面放的奶油少了,吃起来没有从前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