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9 毫无难度的游离
“继续手术。”吴冕把手拿出来,用无菌纱布擦了擦。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赵祥明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心轻柔就行,用力太大我担心十二指肠穿孔。”吴冕道,“让·雅克·阿诺估计是把一战法国的宪兵给代入进去了,伟大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被他黑出了翔。”
“什么是翔?”贝拉克教授问道。
“就是大便。”
“吴老师,这么说简直太生动、太带劲了!”贝拉克教授说道,“您的形容,给大便插上了翅膀!”
“……”
站在身后观台的楚知希“噗嗤”笑出声。
“赵主任,慢着点,不着急,小心别扎到手。具体是什么异物我们还不知道,预防万一。”吴冕提醒了一句,用阑尾拉钩拉开术野,尽量让赵祥明看的清楚。
“让·雅克·阿诺前几年拍了狼图腾,那本书本身就有问题,和当年鬼子说什么崖山之后无华夏一样,都特么是扯淡的。”吴冕道,“单纯为了黑而黑,类似的黑无处不在,所以贝拉克你会相信是因为纸币有太多假币所以才会用电子支付。”
“难道不是么?”贝拉克教授疑惑问道。
“肯定不是。”吴冕道,“不过我很喜欢你们的这种说法。”
“啊?boss,您的包容简直让我感动。”
“别扯淡。”吴冕笑道,“古代的时候,作战以马为主,游牧民族还能偶尔作一下。你看马克辛开始出现以后,游牧民族一下子就变得能歌善舞起来。”
“让·雅克·阿诺这货应该拍个只有矮子和女人才能拯救法兰西的片子,对了,还得是外国的矮子。”
“吴老师,您这……”
“实话么。”吴冕换了一个位置拉钩,让赵祥明的术野清晰,慢悠悠的说道,“都是一点点从根基上动摇,就像是兵临城下一样,都黑成什么样了。可惜,俄罗斯自己拍的斯大林格勒不好看么,没办法。”
“吴老师。”赵祥明停下手,问道,“异物黏连严重,怎么办?”
“一点点剥离。”
赵祥明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动手。
吴冕会意,伸手说道,“尖刀。”
一柄尖刀拍在手上,吴冕在异物黏连的对侧切开3cm的切口。
术野里,墨绿墨绿的异物出现在眼前。
“帮我摆正位置。”吴冕把尖刀拍在患者腿侧,要了最小号的钝剪刀开始游离异物与十二指肠壁之间的黏连。
赵祥明刚想动手? 一只大手就已经探到腹腔里? 配合吴冕的动作? 一点点转换方向? 让吴冕几乎在原地操作,不用转换角度。
自己最后还是沦为看客,赵祥明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轻松。
异物看不出来是什么,上面积累了厚厚不知多少层的结石。
这都是胆汁内含有的泥沙样结石一点点沉积下来造成的,经年累月下来? 把异物完全包裹? 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
吴冕只是有猜测? 小心防备是锐利的物体。不过也并不如何担心,毕竟外面有泥沙样结石,而且要是锐器的话,怕是早就穿透十二指肠。
他的担心就是医生骨子里的强迫症。
一把钝剪刀? 一把止血钳子? 剪刀头部不断张开、闭合,游离异物与十二指肠之间的黏连。
这段是最难的,赵祥明模拟自己上手做? 参照多年临床经验他认为肯定会有出血? 只不过或大或小而已。甚至一个不注意,分离的力量略大,“呲啦”一声,十二指肠就会被撕裂。
撕开容易,想要缝上也不难,可十二指肠想要长上就难喽。
他看着吴冕的操作,异物已经被游离开2cm左右,术野里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看见。
赵祥明越看越是心惊,游离陈年异物,黏连的不知道有多重,怎么会没有出血!
十二指肠向外依次为粘膜下层,肌层及外膜。粘膜和粘膜下层向管腔内突起形成环状皱襞,这部分是疏松结缔组织,含较大的血管,淋巴管及粘膜下神经丛。
怎么想都不可能一点血都不出,这不科学!
在赵祥明的认知中,水平高低决定出血多少,吴老师的水平来看应该不会撕裂十二指肠,但少量出血后反复止血、修补还是必然的。
他怔怔的看着,钝剪刀和止血钳子又向下走了1cm的距离,依旧没有出血。
“吴老师,您在游离内膜么?”赵祥明问道。
“准备电烧,贝拉克,点止血钳子就行。”吴冕忽然说道。
啪啪啪几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弥散,吴冕又继续游离。
“赵主任,患者十二指肠内膜和异物黏连的太厉害,手术难度还是很高。”吴冕淡淡说道,手里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停顿。
难度很高……没看出来,赵祥明心里想到。
最起码在吴老师手底下,没有一点难度。能越过去的毛细血管被他越过去,越不过去的,就像刚才一样,用止血钳子钳夹,然后电烧止血烧断。
“贝拉克,你来华夏正好可以看看和纽约时报上介绍的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吴冕一边游离,一边继续和贝拉克闲聊。
赵祥明默然。
手术台上聊天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只限于难度不高的手术。
像眼前这种情况,陈年异物与十二指肠内膜黏连严重,一个不小心就会撕裂,导致手术走向无法预估的方向……反正自己是不敢聊,全神贯注尚且不够。
“吴老师,我相信纽约时报的公正。”贝拉克说道,“像斯诺登的棱镜门事件,纽约时报就站在正义的一面。他们有着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让人尊重。”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美帝监控全世界,好像默大妈第一次愤怒,真是好奇,默大妈到底私下做了些什么。对了,那次观海同志怎么说?很遗憾?”吴冕低着头游离异物,话锋依旧尖锐。
“灰色女士是很客观的,boss,我觉得您对她有着偏见。”
“灰色女士?”配台的陈露疑惑问道。
“纽约时报又叫灰色女士。”吴冕道。
730 竟然是牙刷
一边和贝拉克闲聊,吴冕一边熟练的做着游离。
46分钟23秒,一根直径将近2cm,长14.6cm的墨绿色异物被游离下来。
吴冕用止血钳子轻轻含着异物,另外一只手用无菌纱布垫着异物,把它从十二指肠的切口中取出来。
赵祥明低头看十二指肠内壁,刚刚这部分被异物挡住,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出现在赵祥明眼前的十二指肠内壁鲜红一片,内膜断断续续被剥脱,有些位置暴露到肌层,有些位置还有内膜,上面还能看见泥沙样结石的痕迹。
赵祥明知道这是为了尽快让内膜生长才留下来的部分。
要是全部剥脱,术后禁食水的时间就是个大问题。
“吴老师,要用止血凝胶覆盖么?”赵祥明问道。
“不用。”吴冕拿着异物,仔细打量,还是没看懂到底是什么,他转身下台,“贝拉克,你来和赵主任冲洗、关腹。”
贝拉克教授看着吴冕手里拿着的像是出土文物一样的异物问道,“boss,你要剥离?和从前一样,您还是对任何事物都保持着兴趣!”
“嗯,看看到底是什么。”吴冕直接忽略贝拉克后面的一连串话,说道,“丫头,我去给患者家属看一眼,回来后帮我录像。”
“好咧。”楚知希跟在吴冕身后,好奇的张望着。
这么大一支!
要不是亲眼目睹,很难相信是从十二指肠里取出来的东西。
“梁主任,一起去和患者家属说一声吧。”吴冕把异物放到病理盆中,和梁主任说道。
几个人一起出了术间,不像是平时,要给患者家属看什么只有一个人出门。很明显墨绿色的异物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很快就要揭晓。
喊来患者家属,吴冕把病理盆中的异物给他们看。
几名家属连句话都不敢说,带着血丝的异物那么大,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玩意在肠道里“住”了好多年。
难怪患者一直说胃肠功能不好,有这么大一支东西在,肠道功能能好才见了鬼。
看见吴冕拿着异物出来,说明患者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正在冲洗,很快就能下台。患者家属这才放轻松,连连表示感谢。
给患者家属讲了几句,吴冕拿着病理盆回来。问护士要了一个刀片,在一边的角落里一点点把异物上附着的结石削下去。
这回吴冕的手法不像刚刚那么温柔? 刀片刷刷刷的带下一层层结石,有的结石甚至是成块掉下来的。
“筷子!”楚知希看着异物上的结石渐渐少了? 已经显露出原本的形状。
“不是。”吴冕摇了摇头,“傻丫头? 筷子哪有这么粗的。”
“笔直笔直的? 不是筷子还是什么。看着也不像是树枝,没那么粗糙。”楚知希反驳道。
“等弄完再说。”
“boss? 我们要关腹了!”贝拉克教授大声说道。
“关吧。”
“您不看一眼?”
“不看。”吴冕道? “要是缝合出了问题?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学术打压的。”
“……”贝拉克教授无语沉默,转头回去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十二指肠的缝合,血运良好? 应该不存在切口长不上的可能。
吴冕低着头? 在病理盆中一点点把异物上附着的东西削下去。五分二十二秒后,一个形状古怪的异物出现在眼前。
“emmmm? 哥哥? 这是什么?”楚知希没看懂,这玩意笔直? 有一端还稍微大一些,像是头部。另外一端比较细,好像是尾部。
“牙刷,真的是牙刷。”吴冕无奈的说道。
“牙刷?怎么可能!”
“时间太久? 牙刷上的刷毛都被腐蚀掉了。”吴冕指着异物的头部说道? “怎么吞了个牙刷患者都没印象呢,真是古怪。”
“吴老师,这玩意太罕见了。”梁主任也蹲在病理盆前,“它是怎么进去的呢。”
“罕见不一定不发生。”吴冕道,“等患者醒了,问问他就是。”
“boss,我要写一篇报道,《新英格兰》一定会喜欢这种病例的!”贝拉克教授说道。
“你还差……也行,你写吧,以通讯作者发表。”吴冕道。
“为什么!”贝拉克教授诧异的问道。
“首先,你不是术者,连一助都不是!你是二助,二助!”吴冕强调道。
贝拉克教授手里的持针器微微一滞。
“梁主任和赵主任你们商量,谁是第一作者都无所谓,怎么都行。”吴冕笑道,“贝拉克和新英格兰的几个评审都很熟悉,文章肯定能发。”
“……”梁主任和赵主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自己做什么了?好像就跟着跑腿来着。
最后落手里一篇顶级sci的文章,还有专人去联系《新英格兰》杂志的评委。而且听吴老师的意思,似乎文章都不用自己动笔,由“通讯作者”亲自执笔写……
这种好事儿怎么不天天有呢。
“赵主任,牙刷放这儿了。”吴冕放下牙刷,说道,“明天患者全麻苏醒,睡一觉后麻烦您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赵祥明说道。
他也好奇,患者吞了一个牙刷,自己还不知道,这种事情他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要不是患者全麻苏醒后意识朦胧,回答问题也不会很顺畅,他恨不得马上就问。
逐层关腹,手术结束。
“吴老师,我听你说过一个印度人刷牙的时候吞了一个牙刷。”贝拉克教授看着病理盆中的“古老”牙刷,诧异说道,“您说这玩意怎么能……”
“事实就是事实,别琢磨否定了。”吴冕笑道,“走了,回去先给你安排一个住处。”
“吴老师,这面手术多么?”贝拉克教授略有忐忑的问道。
“我主要精力放在治疗老年痴呆症上。”吴冕道,“胃肠的手术暂时还没做过,你有什么患者可以让他们飞过来。”
马修德琢磨了一下,问道,“吴老师,贝拉克教授是安排在职工宿舍还是在省城的香格里拉?”
“职工宿舍。”吴冕毫不犹豫的说道。
731 没有人比我更懂硝酸甘油
“吴老师,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贝拉克教授并没有在意自己住哪,他看着牙刷,再一次感慨,“他是怎么吞进去的!”
“谁知道呢。”吴冕道,“取出来就好,贝拉克,记得写论文。”
“boss,您对论文怎么还这么在意?”贝拉克教授夸张的挥舞着双手说道,“您的未来应该是诺贝尔生物及医学奖!”
“贝拉克,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对炸药奖没有兴趣。”吴冕说道,“赵主任,梁主任,那我先走了,等患者醒了之后问问具体情况,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的,吴老师。”赵祥明和梁主任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吴冕转身离开手术室,楚知希笑吟吟的跟在身边,贝拉克教授一路小跑,马修德站在角落里看着这幅古怪的画面有些无法相信。
“boss,明年的诺奖是不是该有您的提名了?”贝拉克教授跑到吴冕身边,问道。
“为什么?不是都跟你说了我对炸药奖没兴趣么。”
“天呐,您简直太……太……阴险了!”贝拉克教授找到一个形容词,“对,阴险这个次简直太适合您了。我可是医疗组里最能干的医生,也是级别最高的医生。我们一起合作过200多台手术,您竟然还瞒着我。”
“198台,其中还包括3台阑尾切除术,是你非要上的。”吴冕大步来到更衣室,拽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
“吴老师,诺奖不颁发给临床术式,这是在名义之下的规则。”贝拉克教授说道,“所以您才会去实验室的,难道不是么?要不然boss您为什么会放弃临床,去从事无聊透顶的基础研究呢?”
“那叫潜规则,潜在的潜。”
“嗯嗯,潜规则。”
“我说了无数次,我对炸药奖没有兴趣。”吴冕坐下,很认真的看着贝拉克教授说道,“知道诺贝尔为什么会那么有钱么?”
“当然是发明了炸药。”贝拉克教授耸肩,语气夸张,“boss,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不管死在炸药下多少人? 最后还不是有和平奖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 贝拉克你说炸药的成分是什么?”吴冕微笑问道。
“硝化甘油。”贝拉克教授很麻利的回答道? 想都没想。
“临床上最常见治疗心绞痛的药物是什么?”
“硝酸甘油。”
“两者有什么区别?”吴冕继续问道。
贝拉克教授怔了一下。
名字倒是挺像,英文里,硝化甘油的拼写是nitroglye,而硝酸甘油是nitrogly,几乎没区别。
他知道吴冕的严谨与博学,这个问题明显是个大陷阱,所以贝拉克教授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其实它们没有区别。”吴冕道? “都是三硝酸甘油酯。”
“那又有什么?boss您的意思是……”贝拉克教授犹豫的问道。
此时马修德和梁主任走进来,听到吴冕正说着硝酸甘油,也都愣了一下。
“诺贝尔研究了很多年? 把不稳定的炸药变得稳定,最后的化学式就是三硝酸甘油脂。后来医学人员发现这种化学物质可以治疗心绞痛? 可是你知道么,诺贝尔本人并不相信这件事!”
“……”贝拉克教授不知道这事儿,看着吴冕? 嘴巴张的很大。
“我估计诺贝尔会想? 没人比我更懂硝化甘油,没人比我更懂炸药。专利还特么在老子手上? 连专利期都没过呢? 你们这群狗日子就想偷走?说是治疗心梗? 其实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马修德和梁主任终于知道吴冕说的是什么,他们只熟悉硝酸甘油,隐约知道和炸药成分类似? 但再详细的就不清楚了。此时听吴冕说起来,也都有些吃惊。
“再往后,诺贝尔先生得了冠心病,开始有心绞痛的症状,医生建议他口服硝酸甘油缓解。但是诺贝尔先生一口拒绝,因为当时三硝酸甘油酯还在专利期,他制止了相关人员对此进行研究。
最后,诺贝尔先生死于心梗。”
“……”贝拉克教授双手抱头,眼睛瞪的像铜铃。
“估计是诺贝尔在天有灵,他还是那么的固执,拒绝把炸药奖颁给医生,什么狗屁的生物以及医学奖,就叫生物奖得了呗。”
“吴老师,这不可能……”贝拉克教授申辩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乍一听很不可思议,但仔细想吴冕刚说的这段话,很有些意思。
越想越有可能,越想越像是真的。
诺贝尔先生研究炸药研究了一辈子,明明那种叫做三硝酸甘油酯的化学物质能引起剧烈的爆炸,换谁都很难吃进去吧。
而关于专利的问题也很简单,诺贝尔奖的奖金就是来自硝化甘油专利的巨额利润。
“我的神,这都是真的么,boss?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人说过。”贝拉克教授小声说道。
“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贝拉克,以后别当我面说诺贝尔奖。”吴冕道,“恶心。”
“……”
马修德和梁主任无语,这应该是第一次听到人说起诺奖,一脸的不屑。
“这是一个充满了歧视的奖项,我对他毫无兴趣。”吴冕道。
“boss,我觉得您才是充满了歧视。”贝拉克教授小声分辩道。
“胰岛素,人工合成胰岛素,治疗糖尿病,能不能拿到诺奖?”吴冕问道。
“脏器移植,能不能拿诺奖?”
“冠心病的治疗……我的天,我真是不想说这个!评委会竟然拒绝把诺奖颁发给冠脉相关微创手术,只肯给那些学术骗子!”
贝拉克教授叹了口气。
“所以说么。”吴冕站起来,打开自己的更衣柜,脱下隔离服,“换个其他的话题。”
“boss,你的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贝拉克教授看着吴冕清晰的肌肉线条,问道。那下面仿佛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随时都会迸发出来一般。
“呵呵,天生的。”
面对如此不走心的回答,贝拉克教授即便再怎么话痨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马院,麻烦您把贝拉克送去职工宿舍。”吴冕说道。
“吴老师,您要干什么去!?”贝拉克教授追问道。
“我有我的事情,接下来是私人时间。”
732 你想多了
上车后,楚知希把鞋子脱下来,蜷缩在副驾的位置上打了一个哈气。
“哥哥,好累。”
“是好困。”
“没区别。”楚知希的眼睛已经闭上,睫毛微眨,看样子瞬间就已经进入快速动眼期,“哥哥,我怎么感觉贝拉克教授来了之后你有些不开心呢。”
“哦,做手术之前我收到一份邮件。”吴冕说道。
“什么内容?”
“睡吧。”吴冕看楚知希的眼睛已经睁不开,还勉强支撑着和自己聊天,便笑着说道,“咱们去老鸹山。”
“好……”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楚知希就已经睡着了。吴冕好羡慕,他脱下外套,盖在楚知希的身上。
来到老鸹山,林道士在山脚下等着。
“小师叔,你怎么这么晚还跑过来?”林道士上车后见楚知希睡的正香,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点事,心里乱。”吴冕道。
“嗯?”林道士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一切都欣欣向荣。
“小师叔,你这才回来几个月,拉扯出来一间大型医院,山脚下还盖起来一个孤儿院和特需病房。你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别扯淡。”吴冕道,“上山坐会,明天等范老爷子的检验结果。给他做个核磁,我带着资料下山。争取三天内把手术做了。”
“慢诊手术,不着急,确保安全。”林道士道,“小师叔,我听你说要给范老爷子种牙,他岁数可大了,还行么?”
“估计骨质疏松肯定有,要打牙粉进去,养一段时间才行。”吴冕道,“不用种一口牙,有十颗吃东西就能好很多。”
“要说这人老了呀,牙口好才是真享福。小师叔你说现在是不是有钱什么事儿都能干?最起码从前羡慕老了牙口好的,现在随便就能种牙。那玩意,好像挺贵。”
吴冕有些心不在焉,林道士在耳边磨叨什么他似乎没听见。远光灯打开,光柱照着远处,吴冕缓慢顺着盘山路开到老鸹山的后山大院。
下了车,林道士看一眼楚知希,又看吴冕。
“我去收拾收拾屋子。”吴冕道。
“房门是开的。”
吴冕铺好被褥,把楚知希抱进去,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转身出门。
“小师叔? 你怎么连件外套都不穿?”林道士见吴冕穿着衬衣出来,惊讶问道。
“火力旺? 不用。”吴冕也不觉得冷? 随口说道。
“啧啧,年轻就是好。我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穿棉裤? 一条线裤过冬。结果可好,现在老寒腿,一到冬天疼的厉害。小师叔,还没到零下? 我就把棉坎肩穿在里面了。”
“多穿点好? 小心别着凉。”吴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后山石碑前。
这是有大事,林道士皱眉看着吴冕的背影。
他见吴冕微微躬身? 似乎在祭拜那块汉白玉的石碑。林道士知道? 小师叔拜的是上面的八个大字。
在林道士看来,这是自家老爷子的念想? 更类似于无病呻吟。
普通百姓? 想什么国泰民安,能把自己这辈子活好就已经不错了。这叫挣着卖白菜的钱? 操着卖粉笔的心。
吴冕坐在石碑前的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火光跳跃? 烟头一明一暗,像是他的心事。
“小师叔,你到底怎么了?是刚才做手术患者出事了?”林道士问道。
“没有。”吴冕道,“患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一个牙刷,已经取出来了。手术很顺利,完全没问题。”
“牙刷……”
林道士心里面有些古怪的感觉,小师叔见多识广,肯定不会因为这点事儿大半夜的坐在石碑前抽烟。
“小师叔,你跟我说说,是不是和小师娘吵架了?我跟你讲啊,这女人要惯着,否则鸡犬不宁。”林道士语重心长的说道。
吴冕鄙夷的看着林道士,对着他的脸喷了口烟。
“咳咳咳。”林道士皱眉,“小师叔,我说的不对你就说话,这是干嘛呢。”
“我自己静一会。”
“别介,咱爷俩有啥不能说的,你跟我说说,是不是你劈腿了?要说你这颜值,身边的姑娘不少吧。”林道士凑近,笑嘻嘻的问道。
“没有。”吴冕摇了摇头。
“说说,说说。”吴冕越是不说,林道士就越是好奇。
吴冕沉默了很久,黑暗中,星光下,烟火一明一暗,林道士隐约能听到香烟燃烧的呲啦声。
“老林啊,现在是盛世,咱们有福。”几分钟后,吴冕悠悠说道。
“肯定么。”林道士说道,“最起码和我爸比起来,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几代人的积累,终于工业化喽。”吴冕叹了口气,“不容易,不容易。”
“小师叔,你这大半夜的不会跑这儿悲春伤秋来了吧,那都是小孩子做的事儿。”林道士不解,“到底怎么了?”
“今年1-8月份,美帝一直在演习。”
“……”林道士一愣,心头猛然一紧,连忙问道,“要打仗?我怎么没听说。”
“演习的名称叫做深红色传染病。”
“之前我听你和小师娘说过。”
“听名字,你就知道因为什么了吧。”
“切。”林道士鄙夷说道,“小师叔,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能有啥传染病。美国人有病,你不能也跟着有病。一惊一乍的,赶紧回去搂着媳妇睡觉。老婆孩子热炕头,多舒服的日子。
要说这好好的日子,可真就得好好过,别想不开。”
吴冕嘴角上扬,叼着烟,侧头看林道士。
林道士被看的心里发毛。
“不是你想的那样。”吴冕又隔了很久,一根烟将将熄灭,轻声说道,“针对性很明显了。”
“咱这里太平着呢。”
“有人不想你太平呢?”
“生不生病,他们还能管得着?”
“抗美援朝的时候,美帝就用过鼠疫、霍乱病毒攻击志愿军战士和平民。”
“……”林道士一怔,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他咧嘴笑了,“小师叔,现在可是和平年代,不会的,你想多了。”
733 幸亏没有准备好
这个说法太吓人,林道士脑子里像是落了一颗炸弹,被炸的一片白。
吴冕点上第二根烟,林道士觉得山风刺骨,气温绝逼已经零下。他紧了紧衣服,躲到吴冕的下风头,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老林,你去休息吧,我自己静一会。”吴冕说道,“山风硬,别感冒了。”
“小师叔,你说的这事儿……好像是真的。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又没打仗,是不是你太阴暗了?”林道士又问道。
“深红色传染病,你能解释一下这个名字么?”
“美帝一直树靶子啊,连我都知道。”林道士说道,“正常的公共卫生演习,起个名字也很正常。咱们这面又奥观海又川建国的,好像以后还有拜建华,哈哈哈。”林道士说着,哈哈大笑。
吴冕不知道林道士的笑点从何而来,抽了口烟,问道,“老林啊,03年的事情你知道。”
“嗯,肯定么。不过咱东北没什么事儿,都在南方。”
“那你知道为什么当时开的发热门诊,现在还一直保留着么?”
吴冕的问题很古怪,或者说角度很刁钻,林道士一下子怔住。
当年全国三甲医院开发热门诊,是为了那次传染病的诊断与治疗。可事情已经过去小二十年,为什么发热门诊还保留?
林道士虽然常年住在老鸹山上,但也会偶尔下山去医院找老同学儿之类的,知道一些这面的事情。
现在发热门诊已经变成……类似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地方,流放西伯利亚,大概这个比喻很贴切。
没有患者,在医院的角落里,每天不管门诊有多少人,发热门诊都冷冷清清,闲的一逼。
林道士也听同学说过,有的医生犯了大错,被发配去发热门诊。一般蹲几年,技术就生疏了,这个人也就彻底被废掉。
就这么一个平时没患者,好多年没患者的门诊,怎么一直不撤掉呢?平时林道士根本没想过,如今吴冕问起来,他一下子愣住。
如果是一家医院,也能用懒来形容。可似乎全国的三甲医院都这样? 全都保留发热门诊。别说三甲医院? 连八井子中医院都有发热门诊。
“小师叔,这玩意有用么?我看就是养闲人的地儿。”林道士说道。
“正常看没用。”吴冕道? “嘿,留着有留着的道理? 从传染病学的角度医院应该有类似的门诊。
现在不像是从前了,全球化喊了这么多年,又是飞机又是游轮又是铁路。伍老先生当年可以控制鼠疫,是因为人口流动不大。一百多年前? 还有鼠疫患者跑到满洲里的事情。”
“呃……”
“你说现在呢?”吴冕问道。
“小师叔,你要说什么?”
“美帝还是很小心的。”吴冕笑道,“最强大的帝国,可不是白来的名头。能人很多? 很好很强大。”
“小心?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吴冕淡淡说道? “深红色传染病? 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过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让我安心不少。”
“什么消息?”
“10月18号,我老师主持的演习,有中情局副局长参加……mb,老林你说一个公共卫生事件,中情局掺和什么劲儿!咱们在香江的时候得到的那个信儿,你还记得吧。”
林道士哑然。
他只知道中情局,至于是做什么的之类细节就完全不了解了。这种事情对于林道士来讲根本不存在,和八井子有关系么?
“刚刚收到朋友的邮件,结果出来了。
在演习中,由于传染病在美帝迅速传播,疾控中心警告人们要保持社交距离,员工被告知要在家工作。但是在演习中,联邦和州官员很难选出应该在家工作的职业。”吴冕说道,“让人宅在家里,除了平成废宅之外,还有几个人能做到。”
“那倒是。”林道士缩了缩身子,让吴冕挡住夜风,“我在山上住一段时间就觉得恶心,得出去散散心才行。要说啊,还是道心不稳。不动如山四个字,还真有道理。”
“老林,你该不会真想着白日飞升吧。”吴冕笑着问道。
“哪有。”林道士直接否定,“小师叔你什么时候白日飞升,别光带着小师娘,也带着我一起上去。至于是占了你家鸡的名额还是占了你家狗的名额我不管。”
“好好的日子不会好好过。”吴冕鄙夷说道。
“小师叔,你继续说,后来呢。”林道士问道。
“随着演习时间推进,各州开始大量向华盛顿求助。因为出现了抗病毒药物、个人防护设备和呼吸机短缺的问题。然后各州开始向华盛顿的不同部门提交请求,导致混乱。”
“但是问题不仅限于这些障碍。我老师还意识到,他们没有能力快速制造重要的医疗设备、用品或药物的能力。包括抗病毒药物,针头,注射器,n95呼吸器和呼吸机。”
“可以进口啊。”林道士脱口而出。
“嘿。”吴冕冷笑,“要是咱们早都停产了呢?深红色传染病,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道士这时候终于明白小师叔的意思了。
“演习的结论是‘混乱’。”吴冕长出了一口气,“看到这个结果,我放心了。”
“啥意思?”
“也就是说,美帝还没做好准备。”吴冕笑道,“喏,山下面,有3m的口罩厂。等他们做好准备,咱们这面准备也能做好。”
“小师叔,你是开玩笑的吧。”林道士一想到吴冕说的事情,就情不自禁的开始打寒颤,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山风吹的。
“3-5年,早晚有狗急跳墙的那一天。没有是最好的,谁知道呢。”吴冕很肯定的说道,“幸好他们没做好准备,幸好!”
“呃……小师叔,你太阴暗了吧。”
“呵呵。”吴冕笑了笑,“阴暗的是他们。你没发现美帝在做什儿,就怀疑别人做什么么。通过电子设备窃取**,斯诺登事件已经告诉所有人,美帝正在做,可是他们却说咱们在做。”
“又当又立!”林道士说道。
734 半人半狗
“人家有话语权,没办法。”吴冕道,“碳排放之类的事情美帝的各种基金能赞助国内有影响力的人,做各种似是而非的所谓纪录片,用来洗脑。
依我看,美帝早晚得退出去。16年就申请,要3-4年的准备期,时间可是快到了。”
“我知道,那片子我看了!”林道士说道。
“似是而非呗,我们华夏人也想住大房子,一家两台车,有几个孩子,养两条狗。用你的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美不美。”
“当然美。”林道士笑道,“小师叔,我跟你讲,其实自己一个人也挺美的。”
“那是有房有车,有田有粮,想吃啥就吃啥。”吴冕道。
“肯定么。”
“但美帝不高兴啊,全世界只能他们过好日子,别人不行。”吴冕冷笑道,“什么狗日的深红色传染病,传染他mlgb!”
林道士听小师叔骂了一句脏话,莞尔一笑。
“6月份,美帝那面有一种肺炎,他们给起名叫电子烟肺炎。”吴冕说道,“我看过患者的影像片子,和03年的肺炎没什么区别。”
林道士插不上话,这些专业的事情他勉强能听懂就已经很不错了。
“马里兰一直在研究生化武器,这次泄漏,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吴冕笑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小师叔,我听不懂,但是我觉得不是好事么。”
“是啊,是好事。”吴冕道,“制造业回流,哪那么容易。美帝估计会放弃这次计划,因为演习的结果证明那是他们无法承受之重。”
“嘿,那就好。”林道士咧嘴笑道,“好好过日子,过几年咱八井子的人都能开上车,突突突使劲碳排放。”
“那帮狗日的。”吴冕又恨恨的骂了一句,“福岛每天都排核废水,污染海洋,也没见他们哔哔一句。”
“是不是以后海鲜就不能吃了?”
“以后所有人都变身奥特曼,直接飞升。”吴冕冷冷说道。
“太远了,不想不想。”
“就这样吧? 总之这次演习结果我很满意。”吴冕笑道,“回来后我想咸鱼一下,但和老师的争吵一直在脑子里,忘不掉。最后还是想做些准备? 至少咱八井子别缺这少那的。”
“现在看,不用喽。”吴冕看着山下灯火通明的建筑工地? 笑道,“我死命的催? 邓区长也真干实事,这么短的时间工厂就要开始投产? 原来都做了无用功。”
“别介? 什么是无用功。”林道士道,“咱八井子的小伙子们能有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总比在社会上当盲流子强不是。”
“那倒是。”吴冕又点燃一根烟。
“小师叔,少抽点。”
“今天琢磨点事。”吴冕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 “这些天压在我心头的石头没了? 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我琢磨一下? 接下来怎么走。”
“治病呗? 你一个医生还想着干啥。再就是结婚? 话说你年后结婚,想要什么礼物?我琢磨了好久也没想明白送你什么。”林道士问道,“更重要的是小师娘喜欢什么。”
“嗯。先把范老爷子的老年痴呆治好,然后给他种牙。楚老先生的眼角膜我再做他的工作,一点点来吧。年前,五院就开了,到时候……老林啊,我是真不适合当院长,没劲。”
“嘿嘿,也就你这么说。”林道士笑呵呵的说道。
“我还是喜欢当医生。”吴冕说道,“可惜,现在不能去国外手术、开会、讲学。也行,留在八井子,住在老鸹山。年后和丫头结婚,要俩孩子,也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真好。”林道士品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七个字,越品越是有滋味。
“过两年人工智能差不多了,可以训练年轻医生。真的很想看看那时候,要是能穿越就好了。”吴冕轻声说道。
“啥?人工智能?”
“你不知道?现在已经开始应用了。”吴冕道,“给你举个例子吧。围棋界柯杰输给阿尔法狗之后,水平暴涨,现在大家都说他是半人半狗。”
“……”林道士怔了一下,随即大笑。
“现在韩国年轻棋手都是和人工智能对战。”吴冕道,“以后医生训练,也用人工智能。手术都用3d打印出来的模拟人,症状、体征和患者一模一样。”
“小师叔,不是你已经用上了么?”
“人手不够,成本太高。”吴冕道,“慢慢来吧,我对5g、6g的发展很期待啊。”
“嘿,没4g,我也没机会看各种短视频。”林道士对此深以为然。
“老林啊,你有没有兴趣重新复习一下?”
“……”林道士缩了缩身子,毫不犹豫的直接摇头。
吴冕也不勉强,嘴里叼着烟,双腿分的极开。大长腿跨越4个石阶,双肘拄在膝上,十指交叉,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背上轻轻敲打。
夜,越来越深。
林道士陪了将近一个小时,身上的羽绒马甲也扛不住夜风。
“小师叔,我太冷了,扛不住。”
“那你回去休息吧。”吴冕道。
“你呢?”
“我再想想。”吴冕道,“深红色传染病的演习,我复盘了几次,给我的资料应该是对的——美帝没那个能力解决。但事关重大,我还要再想想。”
“你这也算是半人半狗了?”
“你也可以认为我已经全都变成了狗。”
“小师叔,你是真狗!”林道士赞道。
吴冕心情不错,也不以为意,“我把烟头掐灭,就扔地上了。明天早晨你收拾,别忘了。”
“知道。”
“记得早一点,别丫头起来看见,又该唠叨我了。”吴冕道。
“小师叔,我知道了,一定不能让小师娘看见。”
吴冕道,“你抓紧去睡吧,明天早晨起来我给范老爷子做个核磁,回去研究手术入路。”
“一夜不睡?你身体能扛得住?”林道士虽然已经习惯小师叔的睡眠,可还是很惊讶。
“当过住院总的人,皮实,抗造。”
735 我给忘了
第二天一早,梁主任早早来到医院。
他去科里换了衣服,就直接去胃肠外科找赵祥明。
吴老师交代的任务肯定要抓紧时间完成,要不然万一一会吴老师打电话过来,自己一问三不知怎么办。
“梁主任,这么早。”赵祥明来的比较晚,他看见梁主任一早在等自己,吓了一跳。昨天算是熬夜了,回家吃口宵夜,睡觉的时候将近12点。
今天早晨起来,赵祥明的骨头缝都透着疲倦。可梁主任却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丝倦怠。
“老梁,你这身体不错啊,熬得那么晚还这么精神。”赵祥明开玩笑说道。
“这不是还记得吴老师的嘱咐么。”梁主任说道,“不把这事儿给做完了,总觉得有点什么没做,心里不踏实。”
赵祥明换了衣服,说道,“一起去问问患者。昨天做完手术,我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办。”
“什么事儿?”
“你说这玩意送病理么?”赵祥明问道。
“异物,应该不送吧。”梁主任也犹豫了一下,才含糊说道。
按说异物是不送病理检查的,可是这个异物在体内停留的时间太久,有机体组织存在。
要是不送病理,万一有刺激性改变怎么办?
可要是送病理,病理科怎么切标本?怕是病理科主任得火冒三丈的冲上来,让赵祥明去自己切标本。
不过和自己没关系,梁主任心里嘿嘿的笑着。
“一会我和病理科老田商量一下的。”赵祥明说道,“我也倾向于不送。就是个牙刷,送去他们都没法查。”
两人来到病房。
一早的病房里满满的奇怪味道。
一间病房住了三个患者,至少要三个陪护,十几平米的房间住六个人,还有胃管、尿管里溢出来的体液味道。
这些味道萦绕在一起,变得更加古怪,浓的化不开。
不过梁主任和赵祥明都已经习惯了,从医这么久,要说味道难闻,眼前都算不上什么。
从前科室味道最难闻的是神经外科。
因为很多患者长期卧床,要在床上大小便。粪便的味道那叫一个浓郁,以至于现在一想起来神经外科,梁主任的口鼻之间都隐隐能闻到味儿。
但这只是普通情况,要是胸科、胃肠赶上有脓胸、腹腔感染的患者,那股子味道……
不能像,一旦仔细想这些事情,日子就没发过了,梁主任赶紧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驱散。
患者躺在床上,还在补觉。
“患者醒了么?”赵祥明问患者家属。
女人连连点头,“醒了醒了。”
她叫醒男人,男人见两位四五十岁的老医生出现在面前,知道是主任。下意识的想要坐起来,牵拉切口? 一阵疼痛。
“躺着说。”赵祥明笑道? “你的情况真是很危险啊,要是晚几天? 怕是手术都没得做了。”
“这么严重?”男人也有些诧异。
“嗯。”赵祥明道,“具体有临床医生跟你解释? 我来是问你一件事儿。昨天在十二指肠里发现了一根牙刷,再早问你有没有吞服过什么异物,你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男人听到牙刷这个词后,仿佛想起了什么? 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有印象么?怎么回事?”赵祥明问道。
“牙刷还在肚子里?”男人惊讶的说道。他底气不足,略一用力,牵拉肚子上的切口,又是一阵疼痛。
看他一脸惊讶? 又呲牙咧嘴的样子梁主任觉得患者本人应该早都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嗯? 我们亲眼看见的? 的确是牙刷。”赵祥明见患者想起来究竟,心里轻松。
“我能看看么?”男人还有些疑惑。
赵祥明把身后拎的塑封袋交给他。
男人看见像是出土文物一样的牙刷后,怔了半天,随后哭笑不得的说道,“主任,我……我都忘了这事儿了。”
“怎么回事?”赵祥明追问道。
“小时候有一次我上树掏家雀,掉下来把尾巴骨摔断了。我爸生气,不管不顾,又把我揍了一顿。”
“……”梁主任看着患者,心里想到,难不成想用牙刷自杀?
“我那时候小,一时想不开,就顺手抓起旁边的牙刷吞进去想要自杀。”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这玩意太难吞,吞了一半就卡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可把我难受坏了。”
“后来呢?”
“折腾了好半天,连呕带吐,也不见好。后来我发现牙刷头是先吞进去的,琢磨着还是进去吧。”男人说道,“勉强把牙刷塞进去,这才算完事。再往后我担心过两天,怕有什么问题,可是肚子也不疼,什么都没事。”
“小孩子么,不记事儿,过段时间我就给忘了。”
“那么大一根牙刷在肚子里,你给忘了?”梁主任疑惑的问道。
“我以为自己排出去了呢,我家老母猪就经常拉树枝子。”
“那能一样么。”梁主任哭笑不得。
“我给忘了,没想到牙刷竟然还在肚子里。”男人拿着塑封袋说道。
“差点要了你的命。”梁主任说道,“要不是八井子中医院的韦医生负责任,过几天你的十二指肠大rt……”
“什么rt?我是老爷们,哪有那玩意。”男人说道。
“是胆汁进入肠道的位置,要是堵了,你肝功能会迅速下降,整个人变成小黄人,想做手术都不敢做。”赵祥明说道。
男人听他这么解释,吓了一跳。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他只是嘿嘿笑了笑。
“你笑什么?”
“昨天八井子中医院的韦医生,我还以为他有病呢,总要摸我肚子。”
“人家那是负责任,你一老爷们,摸你干毛线。”梁主任斥道。
“是,是。”男人连忙说道,“等我出院,一定去好好感谢一下韦医生。”
知道结果,梁主任有聊了几句,和赵祥明告辞。
刚出病区就拿起电话,打给吴冕。讲了一遍患者小时候吞牙刷的过程,算是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收尾。
736 贴身红布
吴冕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回到剑协医院。
和楚知希讲了一遍患者的经历,楚知希也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
事情过了就过了,犯不着去想。每年在医院接诊的患者不要太多,如果每天都琢磨这些事儿,正经活谁去干。这些事情在医生看来除了是八卦之外,还属于临床经验,下次遇到类似的患者以供参考。
“哥哥,范老爷子的手术路径定了么。”
“定了。”吴冕在电脑上模拟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手术不难,老爷子的身体情况还不错。”
“手术的时候怎么办?不能让他穿着三五件棉袄上台。”楚知希有些愁苦。
“没事,不行就先麻醉,然后再说。”吴冕道,“我和任海涛交代一下,咱们全力以赴,做好备用方案。”
楚知希点了点头。
也只能这样,接下来就是等术前各种检查化验结果回报。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非急诊手术都要至少2-3天的时间做术前准备,尽量避免有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导致有意外发生。
吴冕也不着急,越是重要的手术,就越是要沉住气。每逢大事需静气,这点沉稳吴冕还是有的。
范老爷子给不了巨额的红包,也肯定不会有让人目瞪口呆的捐赠,至于特需病房里的每台价值千万人民币的ecmo,对他来讲更是无法想象的数字。
可吴冕对这台手术很重视,相当重视,比奥文、阿普杜勒·阿齐兹加起来还要重视。
……
……
三天后的早晨,吴冕神气完足的出现在核磁手术室。
范仲之术前检查没有手术禁忌,入路经过三次核对无误,准备今天手术治疗。
郭儒明带着摄制组赶过来,一路留下影像资料。
这些资料对于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讲没有意义,但它必将成为所有人记忆的一部分。
范东凯推着范仲之进入核磁室的手术室,他很为难的说道,“吴医生,脱衣服的事情稍等等我劝劝,您别着急。”
“嗯,不着急,慢着点。”吴冕笑着拍了拍范东凯的肩膀说道,“今天只有这一台手术,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用脱所有衣服,让老爷子把外衣脱下来,人能平卧就可以。”
“诶。”范东凯应了一声,去和范仲之“讲道理”。
看着范东凯在“劝”老爷子,吴冕站在操作间,和任海涛最后一次核对各种设备、各种抢救用药以及各种抢救方案。
范东凯“劝”了很久? 最后勉强把老爷子的军大衣脱下来。吴冕倒也没着急,他好奇的是范仲之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
根据范东凯说? 那是当年的军号,也是老爷子失去记忆之后一直当作宝贝一样贴身藏着的物件。
术后一定要把军号放回去,别老爷子醒过来摸不到它? 血压再“刷”的一下子升高,闹出别的毛病。
吴冕心里盘算着? 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忘记。
“吴老师? 今儿跟您学学。”周国辉整理完后,笑着说道。
“没什么难的,主要还是计算机程序设定入路。”吴冕道,“其实谁做都一样。”
“那您……”
周国辉来剑协医院一段时间,他很清楚吴冕做事情的风格。
公益手术、二尖瓣闭合术扔给高柏祥和李忠去做? 再加上后来郑凯旋与塞班·卡尔教授的医疗组? 吴冕连看都不看。
植物人唤醒以及阿尔茨海默病的治疗都是周国辉自己做? 平时也很难见到吴老师的身影。
可这次? 吴老师积极的有些过分。
“呵呵。”吴冕没有解释,目光中带着几丝温和? 透过铅化玻璃看着范仲之,道,“老任麻醉结束? 我去看着。”
他没回答为什么,但周国辉隐约明白。
周国辉也没说什么,他瞥了一眼在录制纪录片的郭儒明郭导,把上电视这个选项在心里排除掉。
吴冕吴老师没有非要上电视的必要,他的名气、声望已经不需要纪录片或是其他栏目帮助提升。
出圈?
或许别人渴望,但对于一名医生来讲出圈就意味着要消耗掉极大的精力处理其他事情。
吴老师不会这么选择,尤其是对技术上升期的他来讲,出圈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那可能性只有一个,周国辉有些奇怪。
按说吴老师还不到三十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报以如此尊重。
麻醉完毕,任海涛在核磁室里做了一个手势。吴冕走进去,帮着给范仲之脱去厚厚的衣服。
老人家穿的有些好笑,就他这一身,别说是还没入冬,就算是最冷的时候去西伯利亚怕是也没什么问题。
一层层厚实、暖和的衣服脱下去,露出里面的背心和一块褪色的红布包裹的物品。
“这老爷子。”周国辉笑道。
“是军号。”吴冕凝神说道。
他伸手,落在褪色的红布上。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范仲之感觉到有人要拿走军号,或者是一次偶然的神经反射,他的手微微一动。
吴冕笑了笑,没有马上拿起军号,而是握住老人家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吴老师,全麻过程中患者有意识么?能听见您说话?”任海涛诧异的问道,还以为这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某个知识点。
“不知道,我说给我自己听的。”吴冕微微一笑,严肃的用双手拿起红布包裹的军号,转身出去,放到操作间里。
嘱咐外面的人不能碰,吴冕接连说了三次,这才回到核磁室。
周国辉也没犹豫,他陪着吴冕进去。
撤掉所有金属物体,包括麻醉用的注射器等物品,核磁的机器开始嗡嗡作响。
二十分钟后,吴冕按照设计好的入路把脑起搏器下进去。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像是只做了一个脑脊液穿刺活检似的。
106分钟后,sig又一次确定脑起搏器位置,关机后嗡鸣声消失。
“唤醒吧。”吴冕轻声说道。
任海涛点了点头,从外面把平车推进来,给范仲之推药唤醒。
737 看护
观察了几分钟,一切顺利,吴冕做了个手势,“送去病房。”
“icu还是病区?”周国辉问道。
“直接回病区就行。”吴冕拿着红布包裹的军号,像是捧着国宝珍品一样,小心翼翼的放到老人家胸前,用衣服固定后,几人把老人家抬上平车。
出门后,范东凯紧张的站起来,先看了一眼范仲之,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没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心。
“吴医生,我爷爷没事吧。”范东凯问道。
“手术很顺利。”吴冕道,“回病房我看一晚上,看看情况。”
周国辉微微一怔,吴老师不光要亲自做手术,还要亲自看护?这是什么道理。
范东凯不知道也想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连连点头道谢。
回到病房,抬老爷子上了病床,吴冕拎了一个板凳坐在床边。
“大家都回吧。”吴冕扫了一眼,温和说道。
“吴老师,我能拍一个老爷子醒过来的镜头么?”郭儒明问道。
他看吴冕的神色不对,连忙说道,“一个,就一个。”
“别了。”吴冕道,“刚刚清醒,看见这么多人别吓一跳。”
郭儒明有些遗憾,他想反驳,可是知道不好驳了吴冕的面子。治好低声叹了口气,带着人转身离开。
“周主任,您也去忙,这里有我。”吴冕开始不断撵人走。
“吴老师,您这还真是……”周国辉笑了笑,他没有坚持。有吴老师坐在这儿,自己反而轻松,这事儿没什么好争执的。
这是一间带卫生间的病房,一个病区只有一间类似的病房。当时给八井子中医院修建大楼的时候,没人能预料到这里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虽然几经翻修,但是大体格局没有变。
吴冕静静的坐在床边,嘴角含笑? 看着监护仪。
仪器上的数字很平稳,几乎没什么波动。吴冕安心的看着? 老爷子年轻时候奔波忙碌,身体却没有垮? 看起来相当不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范东凯有些不好意思,他憨厚说道? “吴医生? 楚医生,您二位辛苦了? 要不先歇歇?应该看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不眨眼睛? 有什么不对的我马上告诉你。”
“不用。”吴冕微笑着说道? “我从头观察一下患者术后的数据? 这是要写论文的。”
“论文?”范东凯大概明白这个词,“你是科学家?”
“不是? 我就是一名医生。”吴冕道? “放心吧? 按照以往的经验,你爷爷还有几个小时就能醒。”
范东凯有些担心? 他问道? “吴医生? 我爷爷醒了就能认出我来了?”
“正常来讲是这样。”吴冕道,“但是不排除意外情况。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您也别担心,我调整一下脑起搏器的位置。”
说着,他见范东凯脸上满满忧色,便不再用标准医生的话语交代病情,而是实话实说,“我做的手术,不会有任何问题,放心吧。”
楚知希嫣然一笑。
在病房,她没有和吴冕做亲昵的动作,而是坐在病床的另外一侧,含笑看着各种仪器的数值。
“那就好,那就好。”范东凯搓着手,手心的老茧子相互摩擦,沙沙作响。
“我让别人给送点午饭,您吃饭有忌口么?”
“不用,不用,我出门吃口面就行。”范东凯拘谨的说道,“我爷爷从前住过一次院,我们都是在走廊里用酒精炉自己做饭。后来说不安全,不让了。”
“医院附近吃饭很贵的。”吴冕微笑说道,“这里人流量大,饭店做的饭菜也不好吃。网上定点,怎么样?”
“我……用不好。”范东凯不好意思的说道。
吴冕猜他是微信、支付宝不宽裕,这才说用不好。
“别客气了,反正我们也得吃,顺便带你一口。”吴冕说道,“吃口饭,也吃不穷我们,您说呢?而且在医院么,花销总比在山下面便宜不是。”
说起山下面的特需病房,范东凯更是小心,他诺诺问道,“吴医生,那面住真不要钱?我看着比一般的宾馆都豪华。”
“嗯,不要钱。”吴冕道,“谁跟您说这事儿了?”
“没有,没有。”范东凯连连摆手,“我就是觉得吃的东西太矫情,一看就贵。”
听他把老鸹山的素斋形容为矫情,吴冕低声大笑。
“看着是肉,闻起来也是肉,吃进嘴还是肉,可是却不抗饿,仔细想应该是豆腐。但做的太像真的,我吃不出来。”
“不习惯?”
“嗯哪,太精细的东西吃了不顶饿,干会活肚子先开始叫,没等太阳下山就没劲儿了。”范东凯说道。
“行,那回去我跟他们说。你爷爷平时喜欢吃什么?”
“吃啥都行,他不挑。别看就剩下几颗牙,吃东西比我还快。”范东凯见吴冕说话随和,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松下去,他开始聊起来,“我爷爷总说我们吃饭慢,要是从前,跟大小姐似的。”
“老爷子胃口还行?”
“行!”范东凯道,“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能比我爷多吃点,现在我俩饭量差不多。他不挑,有个窝头就可高兴了,就着白开水都能吃五六个大窝头。”
“那就好,难怪这么大年纪,身体还这么硬实。”
“嘿,是呗。前几年没老糊涂的时候挑着两桶水,腿不打晃。但我不敢让他干活,再说了,现在都是联合收割机,基本不用动手。”
“哦?机器是你们村子自己的?”
“不的,是外来的。”
“嗯?”吴冕对这方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春耕秋收,都有南方人拉着大车从南到北干一遍。要用就租,方便的很。有联系电话,基本说哪天到就哪天到,不耽误事。”
“收成还好吧。”
“末一年好,但坏也坏不到哪去。有农业补贴,最少都能混口饭吃,赔不上。我笨,只种玉米。前年玉米价高,结结实实的挣了一笔。”
说起挣钱,范东凯眉飞色舞。
“东凯,你跟谁说话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738 醒了就骂人
范东凯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爷爷醒了。
自从“老糊涂”了之后,爷爷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哪怕常年照顾爷爷的范东凯,也很少有一次听明白爷爷到底在说什么,基本都是胡话,听也听不清。
可是刚刚的声音不仅清晰,还叫自己名字。
范东凯像是中了定身法术一样呆呆的坐在吴冕身边,怔了足足有3秒。
“去看看。”吴冕用手肘碰了碰范东凯。
“哦哦哦。”范东凯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床头。
范仲之右手放在胸前,压在那块破旧的红布上。
他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周围,好奇的像是个孩子一样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爷爷,你醒了。”范东凯问道,声音微微颤抖,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败家玩意,怎么把我送这儿来了。”范仲之低声骂道。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含糊,但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能表达出来,范东凯听的很明白。
“爷爷,这是……”
“我是要不行了么?”范仲之要抬起左手,可是身体无力,手臂只抬到胸前就没办法再抬高。
“爷爷,爷爷,你别动,刚做完手术,轻着点。”范东凯焦急说道,他生怕碰到哪坏了手术的效果。
“我衣服呢。”
“在床底下。”
“你爸和你二叔呢。”范仲之问道。
“他们在家,收秋还剩点小活儿,都忙着呢。”
“里面的那件棉坎肩给我。”范仲之说道。
“爷爷,你歇歇,不着急。”
老爷子白眉微微一挑,范东凯下意识的向旁边闪了一下,吴冕心里大笑。
看来老爷子在生病之前脾气可是不好,这是抬手就要打的节奏。范东凯早都习惯了,所以才下意识的躲避。
“老爷子,我是您的主治医生,您要棉坎肩是么?病房里不冷。”吴冕站在床边,温声说道。
范仲之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吴冕,道,“大夫,我估摸着是不行了。怎么晕的都不知道,谢谢你把我救回来。”
“不客气。”
“棉坎肩给我。”
吴冕弯腰,去找那件棉坎肩。
坎肩很破,里面絮的棉花很实? 拎起来有些坠手。虽然在高间里肯定不会冷? 但吴冕还是把棉坎肩递给范仲之。
“老爷子,您是要穿上么?我和范东凯扶您起来。”吴冕道。
范仲之闭着眼睛,似乎精神头跟不上。他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东凯,里面第三块补丁,你奶奶留下来的那块小花布补的? 把它拆开。”
“嗯?”范东凯怔了一下。
“拆开!”范仲之渐渐“习惯”了说话,他沉声再次说道? 威严满满。
“爷爷? 你歇会? 不着急。”
“小兔崽子? 我说话你还不听了!”范仲之睁开眼睛骂道。
吴冕微笑? 并没有阻拦。
范东凯看了一眼吴冕? 见他没说话? 只好接过棉坎肩,找到小花布打的补丁,“爷? 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存着? 我和你奶奶攒的钱都在这儿。”
“攒着呗? 拿出来做什么。”范东凯随口说道。
“东凯啊? 我怕是回光返照。”范仲之沉声道,“我的身体虽然还行,但莫名其妙晕过去,来医院看病能醒过来,但估摸着是不行了。”
“……”
“我这辈子也没攒下来啥玩意,和你奶奶从牙缝里抠出来点钱,给你们分分。”范仲之说道,“这里面……”
“爷,你别说话了。”范东凯瞥了一眼吴冕,见他没有不高兴,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却并不是嘲笑,歉意的冲吴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爷爷你别胡说什么回光返照的,你身体硬实的很,不信让吴医生跟你说。”
“大夫说的话能信?”范仲之说道,“我干了一辈子村支书,哪家人不行的时候找大夫来不都是说还行,养几天就好。想吃什么吃点什么,也都是套路,我懂。”
“……”吴冕微微一笑。
“这叫安心上路,别以为我不知道。”范仲之道,“赶紧的,小兔崽子!趁我现在还明白,把东西给你们分一分,省得哥几个为了这点小钱闹的鸡头白脸的不好看。”
“爷……”
“老人家,我帮您拆开吧。”吴冕笑道。
“大夫,那你来吧。”范仲之也不客气。
吴冕从范东凯手里接过棉坎肩,让楚知希找了一个无菌刀片和一柄止血钳,啪啪啪的拆开补丁。
“你这小伙子看着不错,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针线活这么熟。”范仲之见吴冕手法纯熟,说道,“缝缝补补的事情留给你媳妇,老爷们该去地里干活。”
“……”范东凯无语,他一脸歉意的看着吴冕。
“老人家,我在医院就是干活。”吴冕倒不在意,笑着说道,“我不是村里面的赤脚医生,这是省城。”
范仲之表情一僵,随后恶狠狠的瞪了范东凯一眼。虽然身体虚弱,但眼神中的凌厉之意尽显,刀子一样。
“家里有几个子儿你们这么败坏!”范仲之骂道,“败家玩意,是不是把我的大瓦房给卖了!”
“爷,没……”
“老人家,不是的。”吴冕把那块补丁稳稳的拆下来,小花布已经磨的快透亮了,但针织纹理还很清晰,吴冕手上浑不着力,一根线、一块布,拆的干净利索。
“有人给您拿钱,放心。”
“麻痹的老子不用他们给拿钱!”
不知道为什么,范仲之破口大骂,把吴冕骂的一愣。
虽然老爷子刚醒,可是能看出来他和范东凯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张嘴就骂,但和自己说话却很温和。
这是怎么了?
“走,回家!”范仲之从床上支撑着要坐起来。但身体许久没有动过,肌肉有不同程度的萎缩,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手臂一晃,人刚撑起来几寸,又落了下去。
“爷,你别动。”范东凯连忙把他压在床上。
“地不能卖,那帮狗日的就特么没安好心!你们要是卖了地给老子看病,我特么恁死你们,宁肯绝户!”范仲之骂道。
739 卖地
吴冕愣愣的看着老爷子,心里猜测估计是在他生病之前有人要去村子里面买地,他一直都记得。
至于具体的事情吴冕无从得知,也无法劝说。
范仲之的情况不对,没人想到他醒过来后情绪会这么激动。监护仪已经开始报警,一直平稳的心率飙升到160次/分左右。
“丫头,找护士。”吴冕道,“肌注安定10mg。”
“好。”楚知希干脆利索的转身跑出去。
“爷,你别激动,地没卖、没卖,真的没卖。”范东凯连连劝说。
“你们这帮见钱眼开的混蛋玩意,那帮假洋鬼子的话能信?!”范仲之也不听范东凯说什么,继续骂道,“没庄稼哪来的粮食,都特么去挣钱了,假洋鬼子们最后拿着钱去国外花天酒地,老百姓怎么办!”
范仲之已经不像是刚醒过来的时候说话声音虚弱,他中气十足的骂道,声音透过门,远远传出去。
“老爷子,小点声,病房还有其他病人。”吴冕压低声音,严肃的说道。
范仲之怔了下,随即恨恨的躺下,抿着嘴唇,右侧腮边的伤疤微微蠕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见老爷子安静下去,吴冕转头问范东凯,“怎么回事?”
“唉,老糊涂了。”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才糊涂,见钱眼开,钻到钱眼里拔出来。”范仲之低声骂道。
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怒气却没有丝毫缓解。
“老人家,您理解错了。”吴冕连忙说道,“住院的费用是一个摄制组给交的,要做一部有关于抗美援朝的纪录片。”
范仲之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微微皱眉,脸上纵横的沟壑又深了少许。
“哥哥。”楚知希跑回来,她没叫护士,而是端着一个肌肉注射的托盘,上面放着消毒的喷雾剂、注射器和安定、棉签。
“等下,先不用。”吴冕轻声说道。
“老爷子,您看您,心率都快了。”吴冕笑道? “您得了老年痴呆症? 已经3年多了。中间的事情您应该都不记得,先冷静下,别给我们添麻烦。”
说着,吴冕伸手,要拍拍范仲之的手,以示安慰。
可是他的手刚要落下? 范仲之左手抬起,挡在胸前破旧红布包裹上? 迅捷的不像是一名九十多岁的老人家。
“我晕了三年多?”范仲之问道。
吴冕见范仲之的思维敏捷? 自己说的话他都能理解? 一颗心彻底放下。
修改过的程序增增减减? 修修补补? 比给袁伟的阿嫲做手术的时候把握更大一些。
现在从范仲之的举止行为来看? 效果很好? 吴冕很满意。
“是。”
“要拍纪录片?在国内?”
“老人家,您安静一下,我给您讲讲好不好。”吴冕问道。
“好。”范仲之闭上眼睛? 眼皮轻轻跳动? “扶我起来。”
“您稍等啊。”吴冕说着? 看了一眼楚知希。
楚知希明白吴冕的意思? 她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跑去床尾,把上身部位的床摇起来。
吴冕和范东凯虚虚托着范仲之,体位变成半卧位。
监护仪的报警声虽然还在响着,但心率已经从160次/分降到120次/分左右。
“老人家,您别吓唬我啊。”吴冕半开玩笑班当真的说道,“手术很顺利,效果很好。冷静点,您老人家可别一激动,忽然心梗喽。”
“我好着呢,大夫你说我听。”范仲之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中的浑浊荡然无存。虽然人老珠黄的那一抹昏黄还在,却有了灵性。
“是这样。”吴冕道,“国家这几年和那面联系,接志愿军战士的遗骸回来。”
吴冕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范仲之的情况。要是老人家激动,肯定一针安定就打下去。至于是肌肉注射还是静脉注射,要看当时的情况。
范仲之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右手压住的红布包裹紧了紧。
“有一名导演,他负责拍摄纪录片,留下一些资料。要不然再过几年,怕是年轻人把从前的事情都忘喽。”吴冕说道,“这不是么,找到当年部队还在的老人家们,就找到了您。可是您得了老年痴呆症,正好我这里能治。”
吴冕说的简单,范仲之点了点头,右手握着红布包裹愈发紧了起来。
“什么时候拍?”范仲之问道,“我军装呢?”
“早呢。”吴冕道,“得年后,您老人家先养养身体,不着急。”
“哦。”范仲之点了点头。
“最近几天要喝粥,我让食堂单给您送。”吴冕道,“好好休息几天,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
“大夫,你说的是真的?”范仲之看着吴冕问道。
“真的。”
“前几年看电视里说开始接我老战友们回来,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这人呐,讲一个叶落归根,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范仲之说道,“要是我能去接他们……东凯,炕头柜子没动吧。”
“爷,你的东西我们谁都没敢动。”
“把我军装晒晒,里面有个盒子,装的是军功章,找时间给我拿来我试试。老了老了,也得精精神神的去。”
范仲之情绪很稳定,吴冕长出了口气。这要是哭天抹泪的,反倒麻烦。
“对了,地没卖吧。”范仲之念念不忘这事儿。
“没有。”范东凯连忙说道,“都在,国家最后没让,说是什么红线,不能动。”
范仲之身子明显放松,他长长的出了口气,喃喃说道,“没卖就好,那帮洋鬼子、二鬼子的话可是不能信。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肚子的坏水,玩心眼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可玩不过人家。当年……”
“爷爷,别总说当年,让人笑话。”范东凯不高兴的轻声说道。
吴冕隐约猜到是什么情况,微笑说道,“老人家,您把心放到肚子里,没事。”
“唉,我担心啊。我昏过去前不久,那帮狗日子拎着箱子来村子里。村里面的小兔崽子们没见识,见钱眼开,就张罗着要把地卖喽。还说什么种地不挣钱!那特么是挣钱的事儿么!那是活命的!”
740 睁着眼睛说瞎话
“是。”吴冕安慰道,“您说的对。”
“你别顺着我说,我心脏大得很。当年枪子儿从耳朵边飞过去,我心都不哆嗦。”范仲之撇嘴说道。
“嘿嘿。”吴冕笑了笑,“不是顺着您说,明白人还是有,那群二鬼子……二鬼子说的话没人搭理。”
“怎么没人搭理,我看盖房子的……叫房地产商人吧,就是一群二鬼子。开始跟我说我是老脑筋,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就特么他们能跟得上!旧社会老子看二鬼子多了去了,数他们狠!别以为换了层皮老子就认不出来。”
范仲之语气很低,明显吴冕刚说在医院,别影响其他人那句话他还记得。虽然声音不大,但那股子厌恶、痛恨的劲儿愈发浓郁。
“爷,你跟大夫说这干嘛。”范东凯道。
“没事,我们爷俩聊会。”吴冕道,“老爷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吴医生,不好意思啊,我爷他脑子轴,老糊涂。”范东凯一脸歉意的说道。
话还没说完,他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没有啊,老爷子说的都对。”吴冕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哦?小大夫,你觉得我说得对?”
“是呗,二鬼子这个词永远都不过时。”吴冕笑道,“那些年闹的很凶,以茅~~为首的所谓经济学家开始肆无忌惮的攻击18亿亩耕地的红线。都特么扯淡,睁着眼睛说瞎话,感情到最后他们往美国一跑,饿不死就是了。”
“也不一定是二鬼子,人家是正经做买卖、盖房子的。”范东凯小声分辩。
“是。”吴冕认真说道,“当时的学术论题叫做粮食安全与耕地保护的讨论,是由美国福特基金赞助的。拿美国人的钱,来咱华夏说不用保障粮食,没了可以在国际上买之类的话。这不是扯淡么,根本不要脸的瞎说。”
“……”范东凯怔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还真有这事。
“咦?说这话的人叫什么?他真拿了美国人的钱?”范仲之问道。
“嗯。”吴冕点头,“现在还有很多人拿钱,在国内说些狗屁不通的话。老爷子您说得对,就是二鬼子。”
范仲之释怀一笑。
“那时候他们拎着钱去村子里?”吴冕问道。
“是呗,看好我们的地了,说是要建什么高什么球场的。还要建别墅,把水引进来变成游泳的地儿。狗屁,要是靠着城市? 我也就同意了。拆迁房么,那是城市化? 我在文件里见过。可盖球场,过几年没人来怎么办?地荒了? 以后吃什么?”
“当时乡亲们眼睛都红了吧。”吴冕笑问。
“唉? 穷怕了。最近的确是不挨饿了,可看着城里面的人过好日子? 村子里也琢磨着要做点啥。”范仲之道? “我是没同意,老支书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爷? 你别扯淡。”范东凯道,“你说话谁听啊。”
“没人听老子拎着锄头守在地头? 想拆了我们庄家? 得从我身上迈过去!”
“你这是老顽固? 老古董。”范东凯反驳道。
“你懂个屁!二鬼子特么比鬼子还狠。当年鬼子杀人剥皮,二鬼子干的更多!”范仲之骂道?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们说的本身就是狗屁不通的话。什么有钱了可以去买粮食? 真到挨饿的时候,一根小黄鱼换一个窝头都未必能换的到。”
“哪有那时候。”范东凯很明显更倾向于卖地? 他说道? “这都什么时代了? 你这还二鬼子二鬼子的叫,人家是国际学者。”
“那可未必。”吴冕笑道,“老爷子说得对,他们懂个屁!就知道拿钱,昧着良心挖根。”
“对!”范仲之的左手落在床上,发出一声轻响,“这是挖根!年头好还行,年头不好,一斤小米能卖你100块钱,这还是好的。人家屯着,说啥都不卖,你怎么办?眼睁睁的被饿死?”
“人家是专家……”范东凯辩驳道。
“专家的话也不能都信,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多了去了。”吴冕道,“老爷子说得对。到真挨饿的时候,那些专家,比如说茅~~,早就在美国住着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挨不挨饿跟他没关系。”
“人家是专家……”范东凯不服气。
“范先生,我给您举个例子吧。”吴冕道,“咱村子里绿化怎么样?”
“从前山都秃了,最近二十年一点点种起来的。现在满山的树,还不错。”范东凯道。
“到冬天,有防护吧。”
“肯定啊,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范东凯说道,“风那叫一个大,不给树干缠上点稻草,开春全死球了。”
“你知道茅于轼怎么说么?”
“啊?”范东凯不解,那个姓茅的这也说?
“茅于轼问他的外孙女:冬天给树穿衣服保温,有没有用?他外孙女回答说没用。
因为树内部不发热,无温可保。可是帝都每年都花好多钱,做这种无用的事。他在新帝都报上批评了他们。但是没用,继续干这种事儿。”
“……”范东凯怔了下。
说经济,他不懂。那些地产商的手下拎着钱来,真是很馋人。虽然几年过去了,可现在一想起来成箱的钱,脑子还是热的。
但说起冬天给树保暖……
这不是瞎扯淡么。
“我这方面也不是很懂,但不保暖的树遇到极端天气肯定冻伤,尤其是不成林的时候,风大天寒。”吴冕问道,“是这样吧。”
“是啊。”范东凯道,“还能防虫、防止脱水。最开始我们也不懂,种的树很少有活过第一年的。我听我爸说从前光上山砍柴了,也没种过树。后来来了一个农业所的专家,教我们给树穿衣服。”
“老周还是我请来的。”范仲之说道。
“爷,人家是技术下乡。”
听爷孙两人又争执上,吴冕微笑,“总之呢,那些专家不是不知道,而是昧着良心说话。老爷子做的对,咱先想活着的事儿,其他的不管什么事情,都得先活下来再说不是。”
741 让人给打了
“妳这小大夫还挺明白的。”范仲之說道。
“好了,这回您放心了吧。”吴冕笑道,“好好歇歇,别想太多的事儿。您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年后去接战友们回国。”
范仲之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說了会话,老爷子似乎也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传来鼾声。
“吴医生。”范东凯凑到吴冕身边,小声问道,“我爷没事了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回那面。”吴冕道。
“这……这也太快了吧。”范东凯难以置信的說道。
“医学在不断的发展么。”吴冕道,“现在一针抗生素就能解决的问题,再早几十年就是不治之症。妳知道80年前,抗战的时候抗生素值多少钱么?”
“……”
“一针抗生素大概价值一根金条。”吴冕道。
“嘿。”范东凯心里没什么概念,只是赔笑。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相信吴冕的话,只是出于礼貌没有說什么。
“村子里有得过结核的人么?”吴冕问道。
“有啊,去传染病院住院,吃段时间的口服药就好。”
“从前叫痨病,妳肯定知道,那是再早的癌症。”吴冕道。
范东凯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
或许吧,谁知道呢。反正爷爷做完手术之后改变挺大的,最最起码张嘴就骂自己……
“吴医生,谢谢您陪我爷爷說会话。”范东凯很客气的說道,“那些年大家都說我爷是老顽固,带着村子落后。”
“呵呵,最近不是挺好。”吴冕笑道。
“嗯。”范东凯笑道,“您刚才說的是真的?还是哄我爷开心。”
“真的。”吴冕道,“二鬼子是最狠的。”
“……”范东凯没想到吴医生竟然也这么說。
“05年的时候,不知道妳还有没有印象。”
“有啊,那两年粮食价涨的挺多,收购价也高,还有人私下收购。”
“嗯,国内大概涨了0.7倍左右,妳知道国际粮价涨了多少么?”
“多少?”
“3-5倍。”吴冕道,“美国的大垄断商一看有利可图,就准备攻击国内的粮储。结果涨了0.7倍的时候国家出手,开始抛售。”
“……”范东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没想到当年挣钱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事。
“开始是卖多少,美国的垄断商就吃多少。但没多久他们发现吃不动了,粮储储备的粮食像是永远都卖不完一样。所以国内的粮食价钱就开始暴跌? 他们亏了好多走的。”
“呃……”
“后来他们精明了? 拿出一笔小钱? 收买一些二鬼子。”吴冕笑道,“于是就有后面的事情。以茅~~为首的一些人开始睁着眼睛說瞎话,攻击18亿亩红线。当然,还有国内的地产商等等配合? 毕竟他们能便宜拿地不是。能便宜拿地,那就是钱。”
“我爷說的对?”范东凯疑惑。
“对,肯定是对。算了? 咱们不說这个。老爷子见过鬼子、二鬼子的狠,所以心里一直提防。”吴冕道,“已经是肌肉记忆了? 这一点咱们都不行。”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范东凯不以为然的說道。
“呵呵? 不說这个。”吴冕再次說道? “您歇会吧,我在这儿看着,一会吃饭的时候叫妳。”
“吴医生? 还是妳去歇会吧,我不累。”
两人客套了几句,谁都没去休息。吴冕看着老人家右手始终按在破旧的红布上? 哪怕他已经睡的很沉。
睡着后,范仲之下意识的把被子裹的紧紧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屋子里开着空调,他似乎也感觉不出来热似的。
“老爷子总是这样?把自己裹的这么紧?”吴冕问道。
“嗯,我记事儿的时候开始我爷就这样,特别怕冷。說是从前打仗的时候穿着单衣冻怕了,回家就这样。”
“不容易,都不容易。”吴冕喃喃說道。
“大夫,我爷的病情会不会有反复?”范东凯问道。
“正常来讲不会。”吴冕道,“用的脑起搏器可以更换,就算是老爷子活到120岁,中间换一次电源就行。不过那时候怕是已经又第五、第六代的产品,可以用太阳能了。”
“真先进。”范东凯感慨道。
两人没太多好聊的,吴冕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范仲之的身上。他嘴角含笑,看着熟睡的老人家。
过了一个多小时,吴冕让楚知希留下看护,自己去食堂打饭。
三个人的饭,加上范仲之老爷子的粥。虽然按說不用喝粥这类的半流食,但这毕竟早就是一种习惯,吴冕对此也无能为力。
小米粥养胃……这是从小自家老太太给灌输的道理,很早很早之前就变成思想钢印,印在吴冕的脑海里。
拎着饭菜和小米粥往回走,吴冕一路和医护人员打招呼。
他像是大熊猫一样,很少出现在医院的院部里,所有医护人员看见吴冕的身影都很好奇。
吴老师、吴老师的招呼声不断,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跑来问吴冕过年的时候能不能还有一次团建。
吴冕心情很好,笑吟吟的和医护人员說着话,一路走往病区走。
回到病区,周国辉换了便服准备去吃饭,见吴冕拎着饭回来,笑道,“吴老师,您这是去打饭了?”
“嗯。”吴冕道,“给范老爷子打点粥。”
“您这……”周国辉主任无奈的看着吴冕,他做的似乎超出医生应该做的范畴太多。
“应该的。”吴冕很平淡的說道,“范老爷子状态很好,正在睡觉,您赶紧去吃饭吧,不用惦念。”
“您亲自做的手术,我一点都不担心。”周国辉笑道。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正說着,吴冕的手机响起来。
他两只手拎着饭,周国辉马上凑过来帮忙拎饭,吴冕拿出手机。
扫了一眼,见是韦大宝打来得,吴冕笑了笑。
急不可耐了么?
“韦医生,什么事儿。”吴冕接通电话,温和问道。
“吴科长……我让人给打了!”
电话里传来韦大宝气急败坏的声音。
742 水肿的孕妇
昨天韦大宝夜班。
晃晃悠悠的来接班,韦大宝的心情与从前完全不一样。
从前熟视无睹的八井子中医工现在看来竟然有些离别的悲伤,今连脱落的墙皮都带着一丝伤感的气息。韦大宝难得文艺,这是心情好,所以他并不介意感伤一番。
“宝哥儿,听说妳要去剑协医工了?”白班医生见面后今好信儿的问量。
“嘿。”韦大宝故作神秘,很严肃的说量,“还没强人,别瞎传。”
“厉害!”白班医生竖起拇指,半真半假的称赞量,“妳这要挣大钱喽。宝哥儿,要是有机会,记得告诉我一声。”
“哪有的事儿,到哪还不是治病救人。”韦大宝笑眯眯的说量,“白天忙么?留观室几个点滴?”
要是在几城,身接班内在会比较多,哪怕是现在不让门诊点滴,留观室里每天也要有十几、几十个不够住工指征,却又不敢随意放回家的患者。
但八井子中医工今不一样,比较忙碌的时候这里会有2-3个留观患者,没有身班内在才是常态。
“没人。”白班医生说量,“今儿班不错,宝哥儿妳加是。”
“必例的!”韦大宝右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一个患者都没有,一觉到天亮,这是每一个急诊科干班医生最理想的班。
之所以是理想,因为很难出现今是了。这只是目在于想等中的一委状态,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之为理想。
“对了,有个孕妇去做检我了。”白班医生说量,“学校医务室的人。”
“呦呵,同行啊!”韦大宝笑了笑,“有事儿么?”
韦大宝只是随便问问,真要是有事,也不可能来八井子中医工。这里虽然距离高校近一点,可是医疗水平今那么回事。
“血压有点高,腿有点肿。”白班医生说量,“别的没什么。对了,右上腹有点不舒服,我让家属陪着去做b超去了,回来看一眼打发走今行。”
“哦了!”韦大宝换了衣服,把白班医生送走。
已经是十月下旬,天黑的越来越早。韦大宝摸了摸暖气,和护士抱怨量,“怎么暖气还不热。”
“妳以为在家呢。”干班护士说量,“怎么也得果过几天。”
干班是干班,可别感冒,韦大宝在意的是这个。要是去剑协医工的型件病房……一想到这里,韦大宝心中今升起一股子的兴奋。
普方病房已经装不下自己了,要去的地儿竟然是型件病房!
吴科长接诊的什么患者,韦大宝心里有数。
在型件病房上班,都不件要剑协医工开工资,光是大红路今足够足够的。
韦大宝越想越乐? 吴科长办事的因要真慢? 这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动静。
抱着《诊断学》翻看? 上面的字滚瓜烂熟,今差能倒背。
韦大宝也知量? 所谓倒背如流今是扯淡,根本不件要。
“大夫,b超说没什么事,妳看眼报告。”一名不到30岁的男人推着轮椅回来? 右手拿着报告单递给韦大宝。
扫了一眼,韦大宝量,“嗯,考虑是神经史疼痛? 肝胆都没事。疼的厉害么?疼几天了?有没有恶心呕吐?”
灵魂三问? 韦大宝早已经习惯。
“不恶心? 也没吐。今天刚开上疼的,我今是担心越疼越厉害。折腾了一圈,我觉得好多了。”孕妇说量。
韦大宝眼睛看着b超报告单,眼角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对劲儿的事情,他疑惑的转头。
自己有什么毛病自己知量,韦大宝早今养成尽确不看女人的“君子”之风。
但对于医生来讲,这可是一个大缺陷。看了孕妇一眼,韦大宝今怔住。
孕妇坐在轮椅上,两只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肿的和小馒头一样。
韦大宝随安想到白班医生身代的话——血压高。
难量是妊高症?
妊娠治高血压疾病是妊娠治型有的疾病,路括妊娠治高血压、子痫前治、子痫、慢史高血压并发子痫前治以期慢史高血压。我国发病子为9.4%,国外报量7%~12%。
这委病严重基响母婴健康,是孕产妇和围生儿发病和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诊断学》里一据枯燥的文字出现在韦大宝的脑海里。
虽然还没达到倒背如流的段要,但正着背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韦大宝没时间去得意,他怔怔的看着孕妇“白胖”的手,问量,“妳血压多少?”
“大夫,没事我们今回去了。”
韦大宝和患者家属异口同声的说量。
两人对视,韦大宝又问量,“来的时候血压多少?”
“忘了。”
“……”韦大宝无语,他没敢多看孕妇,起身喊护士来测血压。
“大夫,我今是怕得了胆囊炎和阑尾炎什么的。”患者家属说量,“做个b超,没事我们今回去了。”
“先看看血压。”韦大宝说量,“手都肿什么样了。”
“那是胖的。”男人嘿嘿笑量,“我爱人怀孕之后今型别能吃,划的辣的都喜欢,还没到日子,过几天产检我看看是不是龙凤胎。”
韦大宝皱眉,伸手在孕妇手背上用力压了一下。
一个小“坑”出现在手背上,久久没有程原。
“是水肿,不是胖的。”韦大宝说量,“把鞋脱下来,最近脚也大了吧。”
孕妇穿着一个棉鞋,老公蓝人的那委。在几城这委东西很少见了,八井子的早比倒是还有几个老人卖手工棉鞋。
看了一眼,韦大宝今猜出真相。
孕妇的双下肢水肿,双脚最重。孕前穿的鞋都穿不进去,只能穿大号的棉鞋。
妊娠20下后出现高血压、水肿、蛋白尿。
轻者可无症状或轻要头晕,血压轻要升高,伴水肿或轻要蛋白尿;重者头痛、眼花、恶心、呕吐、消续史右上腹痛等,血压升高明显,蛋白尿增多,水肿明显,甚至昏迷、抽搐。
有关于妊高症的相关描述出现在韦大宝的脑海里。
书上今是这么描述的。
从前韦大宝没接诊过想似的患者,经验无从谈起,只能根每《诊断学》上的描述来判断。
743 怒火中烧
“怀孕多少下了?”
“28下。”
干班护士抱着水银血压计走进来,很费事的把孕妇的衣服袖子捋上去。
已经秋末冬初,八井子中医工急诊科可不暖和,没谁敢让孕妇把外衣都脱下去。万一感冒了谁负责?
关键是袖子捋上去,很部压力增大,血压正常来讲也会偏高才是。但高点今高点,只要孕妇别有事儿今行。
韦大宝有些苦恼,这得减多少血压才行么?他习惯史的自着头,不敢看孕妇。
这要是看人家,情不自禁的流口水……韦大宝怕自己被打死。
“170,110.”干班护士测确完血压后说量。
“这么高!”韦大宝已经偏向于判断孕妇是得了妊高症。
这病可要命,虽然孕妇还没有昏迷、抽搐等等症状,可一旦发生今晚了!
“可能是折腾的。”男人笑量,“我爱人没有高血压的毛病。果说了,才26,哪来的高血压。”
“怀孕过段中出现的继发史高血压,叫做妊高症,是很严重的。”韦大宝严肃说量。
“没事。”孕妇也很轻松,她(tā)知量自己不是得了胆囊炎之后,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整个人看着很开心、很轻松。
来之前她(tā)和她(tā)爱人最怕的今是胆囊炎,当两人上某要我资把的时候还发现阑尾炎也能因为转移史疼痛出现右上腹痛。
怀孕28下,要是疼的物不了,是不是件要手术?
两人都很担心这事儿。卸货这事儿要是足月卸货,那是皆大欢喜,添丁进口的好事儿。
可要是28下……孩子还能活么?今反是不动胎气,可手术要麻醉,万一孩子物到麻醉药物的基响,生出来是小傻孩怎么办?
当得知没有胆囊炎或是阑尾炎的时候,两个人都开心无比。
可是八井子中医工的这个医生竟然这么多事儿!反程的说不吉利的话,这要是换过去,不等他下班今得被人打死。
什么妊高症,一听这个病名今很不正经,根本没听说过。
“大夫,我们回去了。”男人和孕妇小声耳语两句,虽然心里不耐烦,却还是包消着礼貌,微笑说量,“折腾了一下午,我爱人饿了,回去吃点东西果说。”
“别!”韦大宝直接拒绝。
虽然还在八井子中医工上班? 可是韦大宝却有了一委剑协医工专家的气势。
“妳爱人要我肾功能,腿都肿成这样了,回家能定心么。”
“怀孕都肿。”孕妇说量? “我问过,我妈、我婆婆、我闺蜜? 她(tā)们怀孕的时候腿都肿的很厉害。”
“妳血压太高。”韦大宝克调量。
“折腾的,楼上楼下的跑? 确血压也不正规不是。”孕妇开上不高兴。眼前这个长相猥琐的医生还真是事儿多? 今他能!不经意之间? 她(tā)眼睛里有怒火燃烧。
韦大宝隐约看到? 微微一怔,患者怎么会这么愤怒?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了怒火。
男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从桌子上拿起b超报告单,推着轮椅要转身离开。
“先别走……”
“我们回家妳都不让?妳型么想干什么?”男人的语气已经开上克硬起来。
呃……韦大宝心里忽悠一下。
真说是和人动手,他可没那个胆子。
而且多年活湖经验绝对是相当宝贵的? 从语气、眼神、动作中韦大宝早今已经判断出来孕妇和患者家属开上不耐烦。他们今像是爆竹一样,只要轻轻一点火星今会“砰”的一下炸开。
要是平时? 韦大宝绝对不会惹麻烦。
大晚上的干班? 定定静静,向向停停的多好。有时间刷会手机今不香么?人家不想看病,自己非要把人克留下,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要是那样的话,应该先给自己做个头颅ct,看看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才对。
但今时不同往日。
韦大宝有心放人走,《诊断学》里有关于妊高症的字样又出现在脑海里。
分娩的时候牙关紧闭、咬肌僵硬、两眼直视前方、丧失意识或者昏迷……这样的情况是非常危险的,孕妇死亡的概子很高。
《诊断学》里的字样已经变成画面,在韦大宝脑海里闪现。
太型么吓人了,应该我一我,不行的话让孕妇去几城……不对,八井子现在已经属于几城。去医大看病,那面对治疗妊高症更有经验。
在八井子当一名出影的医生,首先要掌握的它能今是判断病情轻重,稍重点的患者马上转走。
韦大宝心里想着,几个转念,脸上露出笑在,说量,“二位别急,妊高症是一委……”
他开上给孕妇、患者家属科普妊高症。
见韦大宝认真,孕妇和她(tā)爱人也不太好意思。伸手不打笑脸人,医生这么认真,直接走似乎不太好,他们耐着史子听韦大宝讲解。
“总之呢,这是一委很危险的病。”韦大宝说量,“要么去医大看看,要是嫌那面人多,今在咱医工做两样检我。”
“不做了不做了。”孕妇直接拒绝。
“呃……那躺下休息10分钟,把外衣脱了果让护士测一个血压总行吧。”韦大宝无奈,只好果退一步。
见他口吻里有央交的意思,也不花钱,孕妇和她(tā)爱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去留观室,盖着被子,折腾了小半个小时,这才测到没有压迫情况下的血压——165/95mmhg。
“不行,妳们要去医大看病。”韦大宝坚消说量,“信不着咱中医工我没意见,可是妳们不能拿命开玩笑。”
“血压高点,我也不晕,没事吧。”
“平静状态下高压165,妳还说高点?这是相当高好不好。”韦大宝很严肃的说量,“去医大看看,可能要用药。”
“用什么?”孕妇问量。
“正常来讲是用硫划镁。抓紧时间去,先别吃饭,要是那面做什么检我件要王腹怎么办。急诊,不用排队,抓紧时间去。”韦大宝越说越坚定。
孕妇和她(tā)爱人看着韦大宝的样子,哼哼哈哈的答应下来,推着轮椅出门,把孕妇送上车,男人回来退轮椅。
“马上今去啊,千万别耽搁了。”韦大宝最后还大声喊了一句。
男人送回轮椅转身出门,头也不回,不知量听没听到韦大宝的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