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4 行政主任
离开房间，吴冕待众人走出来，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眼神空洞，满脸沧桑的老人家，这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吴老师，谢谢，谢谢。”郭儒明道。
“客气，这都是应该的。”吴冕道，“手术会抓紧时间的，其他事情也不着急，慢慢来。”
“嗯。”郭儒明点头。
“郭导，您也加一下林道长的微信吧。”吴冕道：“到时候来的时候先和林道长说一声，这面毕竟还有其他患者，麻烦注意一下不要喧哗。”
郭儒明又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住在这里面的人是谁，但只要肯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能不得罪最好不得罪。
不说什么黄金波音787，也不说剑桥大学的校长，光是刚刚看见的一屋子医疗设备，怕不得大几千万？
郭儒明已经往多了猜，用足了吃奶的劲儿，但却还是猜不到那一屋子医疗设备的真实价格。
这里有八个屋子，要都是一般的设备……郭儒明盘算了一下价钱，不由得咂舌。
“设备刚刚运过来，是一位患者捐赠的。”吴冕道，“老林啊。”
“小师叔，怎么？”
“我让沙砾来吧。”吴冕道，“毕竟这面东西太贵，万一谁闯进来碰坏了你说是赔呢还是不赔呢。”
“好，好。”林道士终于放了心。
这一屋子一屋子的医疗设备，是林道士最担心的宝贝。尤其是ecmo，那玩意据说全国才几百台，金贵的很。省城只有医大一、医大二两家医院有专门的小组会用ecmo。
具体这玩意是干什么，林道士也不知道。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要明白一台机器很贵重，自己配不起就够了。
用金钱来衡量一件物品的重要性，简单直接明了，沙砾来就好，那家伙比黑熊都要黑，要和他说清楚，别粗手笨脚的把机器给弄坏喽。
“emmm……”吴冕沉吟。
林道士见小师叔为难，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没敢问。
“吴老师，老人家交给您了。”郭儒明笑道，“我们先去省城找地儿住下，晚上您有时间么？”
“晚上给您和剧组接风，尝尝八井子小笨鸡。”吴冕道。
“吴老师，您太客气。不过咱是自己人，我就不和您客套了。”郭儒明笑道? “那晚点咱们联系。”
“行。”
送走了郭儒明，吴冕、楚知希和林道士上了后山。
“老林? 这块交给你了。”吴冕躺到竹椅上说道。
“小师叔? 入秋了，这椅子本来该撤? 但我这不是没问你呢么。”林道士笑道，“冷，别躺着了，下面都是凉风。”
“没事。”吴冕道? “每天查房……每天去看看山下面的两位老先生。”
“嗯。”林道士颔首道? “肯定的，小事情我就自己解决，要是有大事儿? 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不管几点。”
“剑协医院的医生不够，我回去把韦大宝调过来。”吴冕说道。
“……”林道士怔了一下。
韦大宝? 一个让他伤心莫名? 百感交集的名字。
“小师叔，让韦大宝来干什么？”林道士有点不情愿? 试探吴冕的口风。
“怎么也得三名医生在这儿倒班不是，还得配上护士。”吴冕有些头疼? 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儿手头人少，不能再乱开新项目了，要不然把医大哪家医院挖空，官司得打到帝都去。”
林道士哑然。
挖空医大的医护人员……小师叔可真敢想。不过也有可能，现在医生流失严重，几家医大的医生都不够用，几乎断档。小师叔要是再暴力招人，怕不得真的倒闭一两家。
“老林啊，你也别对韦大宝有意见么。”吴冕笑着说道，“再说，你算是主任，给你配几个小医生你还不满意。”
吴冕换个说法，林道士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不愿意学习就不学，我不勉强你，只要搞好其他事情就可以了。”吴冕道，“对了，上山烧香、看病的人别影响到这面。”
“嗯，知道的人都不多，我派人在岔路口看着。山上的路不好走，要是愣爬山过来……这种人不多。”
“行，到了之后还有沙砾在。”吴冕道，“其他就没什么事情了，我和韦大宝说一声，尽早让他过来。”
“小师叔，韦大宝这就算是进剑协医院了？”林道士有些羡慕的问道。
“你羡慕个什么劲儿。”吴冕想不懂林道士是个什么心态。
“我要是没这个道观，估计早就央求着你去剑协医院了。”林道士笑道，“工作清闲，开的还多，这就是最理想的地儿啊。”
“医疗上的事情你最好别管，有事儿他们会和我汇报的。”吴冕道。
“小师叔，你刚说完我是主任。”
“行政主任也是主任。”
林道士摊手。
“老林，哪家的八井子小笨鸡做的好？帮我订个地儿。”吴冕道。
“我来订吧，这面我熟悉。只可惜山上都是素斋，没有小笨鸡。”林道士说道，“小师叔，你要带炕头的还是大桌的？”
“大桌。”吴冕肯定说道，“脱鞋上炕，遇到一个汗脚，这饭咋吃。再说，剧组里有女孩儿，不方便。”
“哈哈哈，没事的小师叔。”林道士笑道，“自己汗脚自己心里还能没数么。”
“可不一定。”吴冕道，“不瞎聊了，我给韦大宝打个电话，这几天办手续，抓紧时间过来。别等着手术做完，患者从icu转出来回特需病房没医生。”
说完，吴冕拿起手机，给韦大宝打电话。
林道士心里羡慕的很，韦大宝这货真心算是跳上枝头变凤凰了。但也难怪，四十多岁的人还能把一本厚厚的《诊断学》给背下来，光是这份毅力就不是一般人。
自己这回看走眼了，林道士心里想到。
他猜想小师叔也并不是非要安排韦大宝不可，又不是自己儿子，哪有不做不行的道理。
但最近一次去香江，韦大宝几乎是独立给出明确诊断，比养和医院的医生都强，这不能不让林道士唏嘘。
“韦医生。”
“我在老鸹山山脚下成立了特需病房，你想过来么？”吴冕问道。
715 对着《诊断学》哭
韦大宝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关系调到剑协医院，自己去负责新开的特需病房……韦大宝的理解有一定问题，但是是去当小医生倒班还是负责，其实对他来讲没什么区别，只是习惯性的夸张而已。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韦大宝看着眼前边边角角已经变成黑色的《诊断学》，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这特么的！《诊断学》简直太难背了，可是一切付出都有回报！
“宝哥儿，你怎么了？”一名小护士正好路过，看见韦大宝低着头，一边看书一边哭，便诧异的问道。
要不说不能看书么，看把宝哥儿看的，都魔障了。这人得憋屈成什么样，才能对着《诊断学》哭。
急诊科上上下下都知道韦大宝每天在背《诊断学》，明里暗里嘲笑他的人也不少。可是没人想到他竟然看书看哭了，这也太可怜了吧。
“宝哥儿，宝哥儿，你别哭。”小护士笑着说道，“就不是看书的料，咱别琢磨着去剑协医院。咱中医院不是挺好的么，最起码不忙不是。而且还是乡镇编制，我听说以后要给咱们涨钱呢。”
“不是。”韦大宝擦了一把鼻涕，说道，“吴科长说，这几天把我的关系调过去。”
“……”小护士一下子愣住了。
剑协医院有多难去，她一清二楚。
嘴上说不是看书的料、八井子中医院也挺好的。可是私底下她早都打听过很多次，那面暂时不招人，要等年前新楼盖好才会再招一批护士。
但新楼属于医大五院，在护士的眼里，和剑协医院是两个概念。
而且还要考试，一说考试，小护士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虽然厌烦考试，而且去的是医大五院，小护士也硬着头皮每天在家偷偷的看书、复习。万一呢，万一有机会呢。
如今听说韦大宝要去剑协医院，小护士的眼睛都红了。她怔了几秒钟，问道，“宝哥儿，不是说要考试么。”
“你懂啥。”韦大宝用一张废纸擤鼻涕，扔进纸篓里，说道，“我前几天陪着吴科长去香江，不是都跟你们说了么。”
“切，宝哥儿，吹牛不带这么吹的。”小护士鄙夷说道，“我上网搜了? 养和医院可是香江最好的私立医院，好多明星都在那生孩子。人家医生看不懂病，你去就看明白了？你几岁？脸咋就那么大呢。”
“嘿嘿。”韦大宝笑道，“跟你说你不信?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韦大宝拍了拍面前的《诊断学》? 说道，“这是吴科长给我的秘籍? 看完之后脑子都灵光了。养和医院的医生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的，他们会个屁！”
小护士仔细想? 倒也有点道理。
“宝哥儿? 是因为你那次去给吴科长挣了面子，所以他才调你去剑协医院的么？”小护士问道。
“别瞎说。”韦大宝愈发得意，“哪有的事儿，吴科长可不用我给他挣面子。夏天的时候陪着吴科长去养和医院会诊，后来……就是剑协医院的那个保安，你知道吧? 可凶可凶的那个。”
“知道啊? 怎么了？”小护士奇怪问道。
“我听说吴科长一脚把养和医院的院长挂墙上去了? 就因为他不让抢救? 说患者没钱。”韦大宝夸张的说道? “这次去，人家给小鞋穿，不动声色，杀人不用刀……”
“宝哥儿，说正经事。”小护士实在听不惯韦大宝吹牛逼的啰嗦话。
“吴科长去听汇报，让我查体。人家也不搭理我，后来我按照书上写的去做，还真就发现了一些事儿。回去和吴科长一汇报，结果就这样了。”韦大宝得意的说道。
“宝哥儿，你运气真好。”小护士羡慕的说道。
“大夫，大夫~~~谁值班！”
正聊着，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
小护士连忙跑出去，“谁呀，看哪科？”
“胆囊炎，来点滴的。”一个男人捂着肚子走进来。
“宝哥儿，来患者了。”小护士连忙收起八卦的心，招呼韦大宝。
“哦。”韦大宝站起来，把《诊断学》放进抽屉里，然后出门看看是谁来。
患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性，穿着普通，腰微微弯着，看起来很难受。他扶着墙，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夫，我是胆囊炎，给我开点药。”
“进屋来说。”韦大宝春风得意，笑眯眯的说道，“你怎么知道你得的是胆囊炎？过来，我给你查体看看。”
“别按了，再按就要出人命。”患者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女人瓮声瓮气的说道，“我们刚从医大回来，医大给的诊断，说是要住院手术。”
“那怎么不手术？”韦大宝问道。
“割一刀多疼啊。”女人说道，“问了医生，说要是点抗生素观察三天，不疼就不用做了。要是再疼，怕是这一刀躲不过去。”
“来来来。”韦大宝一连说了三个来，脸上的喜悦之情根本遮掩不住。
女人不高兴了，斥道，“你笑什么笑，看我们难受，你觉得很好笑？！”
“怎么会，现在都叫微笑服务。”韦大宝对付着说道，“来我给你查个体。”
“你比医大的医生强啊！不都跟你说了么，是胆囊炎！”女人不屑说道。
韦大宝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老子是剑协医院的医生了，可不比医大的医生强么。
但就不告诉你，切！
“我跟你说啊，不查体我病历都没法写。”韦大宝有一万种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他可是老油条，“要是拒绝查体，医大给的诊断，你回医大去点滴。你都不知道，院长多不是人，我们病历写错个字就扣一百块钱，每个月上班不挣钱，还得往里面倒搭。”
“……”女人怔了一下。
“你们也不是搞医疗的，跟你们说这事儿干嘛。对了，医大的病历带了么？”
女人摇头。
“就是，没病历，只有个诊断，谁知道说的对不对。”韦大宝斥道，“万一用错药，人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负责？！”
“……”女人被韦大宝的话说晕了，她讪讪的看男人。
716 哥们儿这就行了！
“那就查吧，不过大夫你轻点。”男人一脸愁容的说道，“疼的厉害。”
“嗯，先躺下，别着急。”韦大宝道，“我给你看一眼，然后就用药。b超呢，病历没带，b超报告总该带着了吧。”
“这儿呢。”女人从包里取出来一张纸，交给韦大宝。
韦大宝瞄了一眼，一般来讲b超上写的主要客观症状是胆囊壁是否增厚，一般胆囊壁的正常值是3mm，如果胆囊壁毛糙、增厚、不光滑。
按照b超的描述的确是胆囊炎，他把b超单子放到一边，学着吴冕搓了搓手，道，“我轻点按，你忍着点，哪疼就告诉我。”
小护士站在门口，眼睛里鄙夷的目光已经满溢。
“宝哥儿这是干什么呢？”另外一个小护士推着点滴车回来，问道。
“说是要去剑协医院，这不，膨胀了么。”小护士说道。
“啥？他要去剑协医院？”
“嗯，刚才听宝哥儿说的。”
“怎么膨胀了呢？”
“患者带着医大的诊断来要点滴，宝哥儿非要查体。你说说，好像显的比医大还厉害似的。”小护士酸溜溜的说道，“也是，以后人家就是剑协医院的医生了，咱中医院比不了。”
“哈哈，宝哥儿不是那样的人。你没注意到么，最近来患者宝哥儿都要查体。”
“切，就是显摆。”
韦大宝听到两个护士站在门口小声嘟囔，他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
不遭人妒是庸才，哥们儿这就行了！
常规查体，手要先在肚子上按两下，然后再碰触患者叙述的疼痛位置。
一是为了让患者有个准备，二是看看其他位置的柔软程度，好对病情有个判断。
韦大宝的手搭在患者的小腹上，问道，“这里疼吗？”
“不疼。”
手又换到右下腹，继续问道。
左下腹、中腹……
“疼……”
当韦大宝的手按在中腹偏上的位置，患者忽然喊疼。
“我轻一点，没事。”韦大宝最开始并没有注意，那个位置疼痛应该是牵涉痛，是胆囊炎导致的疼痛。
可当他的手挪开后，微微一怔。
“刚刚按的位置疼，是怎么个疼法？”韦大宝问道。
“就是疼……”患者如是描述。
“……”
这种问题患者会回答的很含糊，类似情况在临床经常遇到，韦大宝早就见怪不怪。
应该是牵涉痛，随后韦大宝又给患者查了上腹部? 墨菲式点疼痛，标准的胆囊炎体征。
也是? 医大的诊断怎么能不对呢，韦大宝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给患者查体就是个习惯，他在拼命的积累临床经验。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做个样子。”小护士站在门口说道，“显得他比别人能。其实还不是拍马屁? 一路跪舔? 把吴科长……”
“说的真恶心。”另外一个小护士不高兴了，“吴科长可不吃这套。”
“呃……这倒也是。”
对于吴冕，两个小护士迅速取得了一致意见，完全不起争执。
韦大宝没理会她们叨咕什么，这种事儿在中医院这种基层医院最是常见不过。大家一般高的时候都和和气气的? 一旦有谁跳出这潭死水? 肯定会有说三道四的话。
羡慕嫉妒恨么? 人之常情? 没什么大不了的。
查完体，询问病史? 然后给患者开了留观收据，开了抗生素，送去病房? 韦大宝回来坐下。
他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想了半天，韦大宝也没想明白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过了一个小时，韦大宝看了两遍患者，都没发现异常。他见没患者在，掏出烟站到急诊科的小角门外，一边抽烟一边捕捉心里的不适。
有可能是中腹部偏下的位置疼痛，导致自己心里不安，韦大宝想到。
患者那个位置触痛明显，好像能用牵涉痛来解释。
牵涉痛是指某些内脏器官病变时，在体表一定区域产生感觉过敏或疼痛感觉的现象，称为牵涉痛。它是疼痛的一种类型，表现为患者感到身体体表某处有明显痛感，而该处并无实际损伤。
这是由于有病变的内脏神经纤维与体表某处的神经纤维会合于同一脊髓段，来自内脏的传入神经纤维除经脊髓上达大脑皮质。
除了反应内脏疼痛外，还会影响同一脊髓段的体表神经纤维，传导和扩散到相应的体表部位，而引起疼痛。
《诊断学》上有关于牵涉痛的描述很详细，韦大宝详细对照，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患者应该没问题，再说还有b超报告。掐灭烟，韦大宝最后确定自己想多了。
或许是终于能去剑协医院挣大钱，心里面高兴，这才会有一些古古怪怪的感觉，韦大宝讪笑。
不过能去剑协医院是真好，他很开心的想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这要看吴科长办事的速度。
但只要吴科长一句话，自己肯定能调过去。
韦大宝很清楚吴科长和开发新区邓区长的关系，在这一片，只要不杀人放火抢银行，吴科长没什么事儿办不到。
熬到下班，韦大宝换了衣服准备回家。
要告诉家里那位这事儿成了，她不一定高兴成什么样。一个月十万的收入，老子发达了！韦大宝心里高兴，脚步轻快了几分。
走廊里，患者家属举着点滴瓶子和韦大宝擦肩而过。
“点完好些了么？”韦大宝顺嘴问道。
“好多了。”男人说道，“每次都这样，医生说是有炎症，但没有结石，手术做不做都行。”
他说话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很明显疼痛减轻，身体舒服。
“那就好。”韦大宝笑了笑。
患者进留观室，韦大宝往前走。但走了几步，他又退回来。心里有些忐忑，那股子不舒服的劲儿又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我再查查看。”
“啊？”男人怔了一下。
“见好也要查体看一下，我们要写病历。”韦大宝说道，“你说你们从中医院走的时候我不查体，病历怎么写？是好转还是加重？对吧。”
“切，从来没见你们查过。”
717 占男人便宜
“大夫，你真有责任心。”患者躺在病床上，愁眉苦脸的说道。他想用自己的话遮掩爱人的那句鄙夷，但韦大宝心里一清二楚，却不在意。
韦大宝根本不吃这套，当面说好话的患者、患者家属极有可能在自己转身出门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说垃圾话。而且自己在场，患者家属就开始说垃圾话，怕自己走了说的更多。
这种称赞毫无意义，他要知道的是真相。
“躺平，慢着点，别着急，小心点滴别鼓了。”韦大宝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患者身上，尽量模仿吴科长的语气，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温和、温和、再温和。
但颜值在这儿摆着，不同皮囊里发出一样的声音，给人的感受也是不同的。
吴科长说出来那就是真理，而一样的话从韦大宝嘴里说出来只是东北普通话。
“大夫，你轻着点，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别给我按重了。”患者躺平，嘴里唠叨着。
看他的样子倒是和之前来医院的时候不一样，韦大宝觉得自己多心了。但即便这么想，他也还是坚持要查体看看。
“腿，弯一下，蜷起来。”韦大宝用右侧胳膊垫在患者双侧腘窝位置，向上用力。
随后他双手用力搓着，让手尽量变得暖和一点。
“没事，我就是看一眼。”韦大宝安慰患者，“家里还等我吃饭呢，我得抓紧时间回去。你配合点啊，别耽误时间。”
“哦。”
“这里疼不疼？”
……
韦大宝的手按在患者肚子上，不断变换位置，一分钟后查体结束。
墨菲式点的压痛已经明显缓解，胆囊炎的炎症得到了控制。这是可以想象到的，从患者本身的状态来分析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
牵涉痛还存在。
奇怪，韦大宝沉吟，看着患者的肚皮。
男人被韦大宝的眼神吓坏了，他小心的把衣服拉下来，盖住肚子。
穿便服的中年医生投射的目光给他一种很不好的猜想……这人该不会有病吧，或者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借着查体占自己便宜。
韦大宝正在凝神思考，《诊断学》里的相关内容一帧一帧的出现在眼前，他把无关信息去除，搜索相关的内容。
但韦大宝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候，患者把衣服盖上，韦大宝皱眉，不高兴的说道，“干什么呢你。”
“我……冷。”男人想了想? 终于找到一个好理由。
“我再按一下，你坚持坚持。”
“还要按啊。”
“还不是因为你。”韦大宝斥道，“肚子里脂肪有多厚心里没数么？我手压下去? 能碰到的都是肥油。你可是该减肥了，要不然过几年什么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全都找上门。再说? 就算是保养的好? 这么高的体重身体也受不了，膝关节估计只能用到五六十岁。”
“……”男人无语。
“换膝关节得去省城? 报销比例还特别低。赶紧减肥，你这属于误人误己。”
韦大宝和患者之间正式交流了几分钟? 随后就回到韦大宝自己的模式下。
再次查体? 韦大宝把注意力集中在患者中腹部，肚脐右上方牵涉痛的位置。
反复几次按压后，男人发出杀猪一样的喊叫声? 引得其他点滴患者频频瞩目。
“你轻着点。”女人不高兴了? 差点就一巴掌把韦大宝给扇出去。
但韦大宝没注意到女人情绪变化，他脸色有些凝重? 皱眉看着男人? 沉吟了二十秒，然后把衣服放下来? 转身出去。
“什么人呐！”女人扯着嗓子吼道? 生怕韦大宝听不到? “色迷迷的看男人，真特么有病。”
“你小点声。”男人说道? “知道有病还惹他。”
“怎么着！”
“这位，你小声点。”旁边床的一个老汉说话了，“这种人少惹，现在是治安好了，你不知道厉害。”
女人有点怂，但还是心里不忿。
“我们屯子从前有个坏蛋，就喜欢占男人便宜。后来几个老爷们喝完酒，去把他一顿暴打。巧不巧赶上严打，那几个老爷们都被抓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女人不忿的说道，“现在打黑除恶，我就不信他敢怎么着。”
“那就是一滩屎，你动手，粘你一身。”老汉解释道。
“说谁呢。”韦大宝探头进来，他并没有走远，听到屋子里的对话，但却没不高兴。他冲着女人招了招手，说道，“你，来一下。”
女人一下子怂了。
这是约架？
“想什么呢，我跟你交代病情。”韦大宝道。
女人想了想，天还亮着，不怕。安慰了自己几句，壮着胆子走出去。
韦大宝也没走远，站在旁边的拐角位置，和女人说道，“患者的疼痛点不对，你们在医大的时候，医生怎么给查的？”
“呃……”女人一脸迷惑。
“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别在背后嚼舌头根子。”韦大宝不屑的说道，“你说说看，我觉得你老公有病。”
“你才有病！”
“我说的不是胆囊炎。”韦大宝懒得和女人掰扯这些，直接说道，“他其他位置按压的疼痛很明显，从前有过么？”
女人听韦大宝这么问，想了几秒钟，表情阴晴不定的说道，“他肠胃不好，总张罗着肚子不舒服来着。具体……我也没按过啊。”
“在医大的时候怎么查的体。”
“大夫让我老公躺在床上，和你一样，蜷着腿，按了几下，疼的他嗷嗷叫。你们大夫下手是不是都这么狠？”
“别说没用的。”韦大宝皱眉，严肃的斥道，“后来呢？”
“医大人多多啊，医生按了两下，有患者回来，他开单子我就带着我老公去检查了。”
韦大宝说道，“对了，你爱人胃肠不好，多少年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
“都有什么症状？”
“经常拉肚子，稍微吃点什么不对劲儿就蹲厕所里。有一次……”
韦大宝耐心听了五六分钟，女人终于停下来，从屎尿屁的梗里出来，他说道，“去做个腹部ct，我怀疑你爱人有肠道肿瘤。”
718 损人不利己
“你说啥玩意？！”女人怔了一下。
“原发性小肠肿瘤表现轻重不等的腹痛、肠道出血、肠梗阻、腹部肿块及体重减轻等。恶性肿瘤的症状较多、较重，良性肿瘤的症状较轻或根本无症状。由于小肠肿瘤缺乏特异性症状和体征……”韦大宝下意识的说道，随即意识到对面的女人一句都听不懂。
跟她说这个没用，这种话只有和吴科长交流的时候才能说。
“你老公胆囊的确有炎症，用了消炎药后疼痛已经好多了，但是你注意到没有，我每次压他的……”韦大宝说着，伸手要比划一下。
刚一动，他就意识到对面是个女人，马上把手缩回来。
我勒个去，竟然没注意到是个女人！韦大宝这时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生怕流口水，低着头在自己肚子上按了一下。
“这个位置，疼痛一直不见好。”
“那是啥意思。”
“我使劲摸，想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韦大宝继续解释，“但你老公太胖了，只能摸到脂肪。去做个ct，排除一下……”
韦大宝说着，微微一怔。
不对啊，自己什么都没摸到，疼痛有极大可能性是患者本身的主观感受。要么，也可能是牵涉痛之类的问题。就这？似乎理由不充分。
而且患者肚子疼了好多年，肿瘤的判断似乎也有问题。
想着，韦大宝的脑子有点乱，他完全没了思路。
“去排除一下，没事最好，有事儿的可能性不大。”韦大宝最后强撑着说道。
女人疑惑的看着韦大宝，她的思维被韦大宝给绕成了一团麻线。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女人问道。
“我哪知道。”韦大宝没好气的说道，“你不给他查一下，以为我是透视眼，能透过衣服看到里面？！”
听韦大宝这么说，女人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戒备。
韦大宝哭笑不得。
乡村透视眼小神医，这不是扯淡呢么。
“去查一下，排除问题。”韦大宝说道。但他看女人的表情，明显是不想做检查。
“我认识医大的医生，你要是现在去做，没事就多花200多块钱，能少块肉？要是有问题，我给你介绍医大的主任，不用排队，直接住院。”
女人心动了。
她想了想，问道，“我老公胃肠不好，总拉肚子好多年了，至少得有20年，应该不会是肿瘤。”
“正常来讲常年腹泻的患者是要做胃肠镜体检的。”韦大宝继续啰嗦道，“肠道息肉，知道么？”
女人点了点头。
“息肉容易导致各种问题，几年都不能癌变? 甚至像你说的，20年都没事。可一旦有事，等便血再去查? 什么都晚了。”韦大宝思路开始清晰了一些，吓唬患者家属。
其实也不算是吓唬? 他只是把事实重点说了一遍。
“你认识医大的主任?”女人半信半疑的问道。
“查一下就知道了。”韦大宝没回答这个问题，底气十足的说道。
“那没事的话钱不是白花了。”
“我去? 是不是你亲老公？你还盼着有事？”韦大宝不屑的说道? “没事是最好的！”
这话说得有道理? 女人心里纠结? 在200多块钱ct检查费用和诊断肿瘤中徘徊不定。
“我跟你说，我这是最后一个班。”韦大宝得意的说道? “过几天我就要去剑协医院了。”
“哪个？什么医院？”
“老鸹山旁边的那个。”韦大宝道，“最近总有车队去的，你不知道？”
“我知道? 听说里面做个检查都十万块钱。”
韦大宝听女人这么说，更是得意? “我马上就去了? 为啥？还不是因为我水平高？这叫是金子总会发光。给你老公看病，在中医院不花钱，等明后天我去剑协医院，刚才的查体就得收你1000块钱。”
“……”
女人吓了一跳。
“占了便宜还不赶紧的。”韦大宝说道，“我不管了，得抓紧时间回家，还没买菜呢。”
说完，韦大宝匆匆离开。
女人站在走廊里看着韦大宝的背影，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宝哥儿今儿是怎么了？”接班的小护士疑惑的问道。
“他接到吴科长电话，说是要调去剑协医院。”白班护士酸溜溜的说道，“你看他飘的，逮住一个患者就要说点什么，德性！”
“啥玩意？”接班的杨磊感觉自己听错了，诧异的问道。
“宝哥儿要去剑协医院了。”
“……”杨磊眼睛都红了，一个月十万十万的挣……不说八井子，放在省城，都是高收入阶层。哪怕在北上广深，也能生活的相当不错！
韦大宝凭啥去！
“姐，宝哥儿最近可努力了。”
“小慧，别扯淡。”白班护士说道，“光看书就能去剑协医院？我看是舔……拍吴科长马屁拍的。”
“也不知道宝哥儿走，能不能带几个人一起去。”小慧怔怔的说道。
“去那面干啥。”杨磊道，“我听说剑协医院最近要考试了，末位淘汰。你们说，和剑桥的重症医生一起考试，还是英文，你们会啊。”
“……”小慧无语，“杨哥，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啊，我听大露说的。”杨磊道，“挣点钱遭洋罪，我主要是看不上韦大宝愿意显摆。刚才那患者都好了，他非让人做检查。要是能挣钱，我也不说啥了。
关键是咱是乡镇医院，有财政拨款，没什么考核。你说他这么做不是损人不利己么，感情放射性不是他吃。”
“杨哥，万一真有事呢。”
“不可能！”杨磊说道，“万一有事，我把ct机吃喽。”
“就咱们医院的破ct机，吃进去都怕消化不了。”小慧打趣道。
白班护士下班离开，女人在走廊里犹豫了很久，然后回去和男人商量。
杨磊心里妒火中烧，看什么都不顺眼。和小慧聊了几句，就回值班室去躺着，心里闷闷的，气不打一处来。
这世道啊，溜须拍马的小人得了势，韦大宝那种猥琐的家伙怎么能去剑协医院呢！
真特么的！
719 有事儿我把你手机吃喽
八井子中医院的急诊一点都不忙，点滴都赶着白天，晚上基本没什么事儿。尤其是现在收秋结束，加上扫黑除恶，治安相当好，外伤少的一逼。
杨磊躺了半个小时，才听到小慧在外面喊道，“杨哥，患者家属找你！”
“来了。”杨磊一肚子牢骚，从床上起来，披上白服，咧着怀走出去。
“大夫，我们想查个ct。”女人说道。
“查什么查。”杨磊不屑的说道，“医大的诊断不是都有么。”
“呃……”女人愣住了，白天那个医生和晚上的医生说的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杨磊也就是随便说说，发泄一下心里的嫉妒。
真要是万一有事，吃不了得兜着走，杨磊也是老医生，他自然明白其中的轻重。
查完了，不管有事没事，和自己都没关系；患者家属提出要做检查，自己不给开单子，没事的话也没人感谢自己。可一旦有事，等着吧，患者家属能咬死自己。
作为一名老医生，这点油滑杨磊还是有的，他知道里面轻重缓急，不会感情用事。
说完，杨磊走到诊室，给患者开了一个全腹ct，一边开一边磨叨，“还真把自己当上级医生了，连医大的诊断都不当回事，他咋不上天呢。”
“大夫，你说啥？”女人没听清楚，问道。
“没事。”
杨磊开完单子后交给患者家属，“去做吧。”
女人满头露水的拿着单子离开诊室，杨磊站起来，嘴里唠唠叨叨说着什么走出诊室，准备回去再躺一会。
“杨哥，你磨叨什么呢。”小慧坐在护士站里翻手机，看见杨磊出来，嘴唇不断的动着，便问道。
“小慧，你说韦大宝这货，天生猥琐像，平时当个大夫都不好好当，还去给人家做民俗。”杨磊说道? “什么玩意！”
“宝哥儿挺好的啊，平时挺和气，虽然看着猥琐点? 但绝对不下流。不像是有些人，看着人五人六? 其实恶心的很。”小慧道? “杨哥? 是不是宝哥儿去了剑协医院，你这心里不舒服。”
“切！”杨磊道? “怎么可能。我有几分本事自己知道，吴科长……”
说到吴冕，杨磊有些尴尬。
他顿了一下，生硬的把话题扭到另外一边? “韦大宝会个啥，我路过剑协医院的时候看到好多外国医生、护士。他去了也是白去，肯定得被撵回来。到时候啊? 更特么难看。”
“你咋知道。”
“咱不说别的，你看韦大宝还没等人走呢，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杨磊鄙夷说道，“人家医大给了医嘱? 回来点滴就行呗? 他非要查体，还要给患者做腹部ct。你不懂，腹部根本不能做ct，都是空腔脏器，查ct有个毛线用。”
小慧不明白腹部要做什么检查，她笑着说道，“宝哥儿最近逮到个患者就查体，我看他挺上心的。要是能带我去就好了，杨哥，你说……”
“怎么可能带你去。”杨磊继续阴沉着脸说道，“他自己能去上，都是烧了高香。这还没去呢，就不把医大当回事，要是去了，我看他肯定把你忘了，走在路上都假装不认识。”
“哈哈哈，宝哥儿不是那种人。”小慧笑道。
“你等着看。”杨磊道，“这叫什么，这特么叫小人得志！”
“怎么就小人得志了？”
“胆囊炎的患者非得让人查腹部ct，你说这不是小人得志是什么。”
“万一有事呢。”小慧帮着韦大宝说话。
“不可能！万一有事，我吃不了ct机器，我把你手机吃了！”杨磊肯定的说道。
“切，你知道我买个新苹果多难么？每个月要换好多分期。就是你想吃我也不能给呀，要吃吃你自己手机去。”小慧道，“杨哥，结果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小时吧，等着看，肯定没事。”杨磊道，“你们年纪小，我跟你讲，15年前有个患者……”
杨磊开始扒韦大宝的黑料，同样在八井子中医院干了十几二十年，谁不知道谁的糗事。黑料多的说到明天早晨都说不完，尤其韦大宝从前还做民俗，小辫子比别人都要多。
这回韦大宝飞上天，杨磊心里气不过，说点坏话心里能舒服很多。
半个小时眨眼过去，女人拿着片子回来。
“大夫，你看眼片子。”
“报告呢？”杨磊问道。
“ct室的医生说报告要明天早晨主任看完后才能出。”女人道。
“……”杨磊怔了一下。
八井子中医院的技术水平一般，或者可以说是很差。
正常的片子一般就出个未见异常的报告。一旦有什么看不懂的，值班医生就会把片子压下来，等明天一早主任来了再说。
虽然这么做有问题，可急诊、临床的医生也都心照不宣，遇到这种事儿，麻溜的让患者去林州人民医院或是医大看病，可别耽误了。
万万没想到，报告竟然出不来！
杨磊怔了一下，伸手说道，“我看看。”
女人把片子递给杨磊。
他抽出片子，对着灯光看了一眼。
原本应该是空腔脏器的肠道里，一个黑乎乎的影像占据了原本正常的位置。
我勒个去，真的是肿瘤！
杨磊怔怔的看着片子，半晌无语。
“大夫，怎么样？”女人担心的问道。
“呃……”
“呃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女人的耐心被磨没，有些愤怒的急促说道。
“肿瘤。”杨磊叹了口气，“去医大看吧。让上级医院看看情，能不能做手术什么的。希望别太晚，还有手术的机会。”
女人怔了一下，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整个人一下子懵了。
“我听宝哥儿说了两次，能给他联系医大的教授。”小慧拿起手机，一边给韦大宝打电话，一边说道。
杨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真特么的，还能联系上医大教授。
从前在八井子中医院，只有王成发和医大有点联系，周院长都够呛。
韦大宝他怎么敢！杨磊看了一眼小慧的手机，知趣的没说话。
720 太岳先生的棺材板
吴冕在陪着郭儒明吃饭。
八井子小笨鸡，山上采的野生小榛蘑，炖四五个小时，肉味和蘑菇的鲜味浓的化不开。肉根本没法吃，所有滋味都在蘑菇里。
这是八井子的特色菜。
吴冕谈笑风生，旁征博引，从小榛蘑说到大理的蘑菇，天南海北聊了几个小时，席间气氛有趣却又不像是几人喝酒喝多了相互劝酒的那般聒噪。
郭儒明也是很服气的，吴老师这么年轻却又并不恃才傲物，还真是难得。
那次在商场偶遇，自己慧眼识人，想起来也颇为得意。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拿出手机，笑了笑说道，“郭导，我接个电话。”
“您忙，您忙。”
“韦医生，怎么了。”吴冕问道。
“嗯？”
“片子发过来我看一眼。”
挂断电话，郭儒明问道，“您每天都这么忙？”
“医生么，没办法，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准备抢救。”吴冕笑道，“咱国家医生少，没辙。估计二十年后医生数量翻个两三倍之后，能好一点。”
“哈，不会那么多吧。”
“卷啊卷的，大家发现还是当医生好。”吴冕笑道，“谁知道呢，我连三天后的事情都算不出来。”
“吴老师，您说笑了。”郭儒明道，“能算出来三天后的事情，那……”
他说着，吴冕手机嗡嗡嗡响了两声。
吴冕拿起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嗯？”
“哥哥，怎么了？”楚知希从吴冕的口气里听出来些许不对，连忙凑过来跟着一起看手机上发来的图片。
“古怪。”吴冕看着图片说道，“不像是肿瘤，丫头你看是什么？”
“不是肿瘤，密度不对，也没看见有供养血管。”楚知希道，“我看……十二指肠里……除了肿瘤还能是什么？”
吴冕仔细看着手机里传输的影像，皱眉沉吟，没了之前谈笑风生，又变成了一名医生。
郭儒明看的有趣，他对一名顶尖医生的日常也很感兴趣。
几分钟后，吴冕拿起手机。
“梁主任么。”
“嗯，我是吴冕。有件事儿麻烦您一下。”
“有个患者，十二指肠里有东西，我看像是异物? 但不能确定。”吴冕道，“很古怪，从来没见过。”
“不不不? 不是肿瘤。我想用镜子看一眼，这面消化内科没人? 患者去您那？”
“好，我和韦医生说。”
挂断电话，吴冕又联系其他事情。
足足打了三个电话? 把一切都捋顺? 吴冕才长出了一口气。
“吴老师，您这会诊可是够奇怪的。难道这就是传说的远程会诊？”郭儒明笑道。
“哦，新时代? 新进步。”吴冕道。
“新时代？”郭儒明奇怪的问道。
“呵呵，跟您说件事儿，您对精准扶贫有什么认知么？”吴冕问道。
郭儒明无语。
本来想聊聊医疗上的事情，可说着说着怎么扯到精准扶贫上去了呢。
“我爸从前是乡长? 现在归到开发新区? 应该算是同级别的街道主任。最近一两年都在忙精准扶贫，每天两三个手机打卡? 比如地理位置定位在贫困户家。”
郭儒明还是不懂吴冕的意思。
“我爸说穿了就是个‘小吏’。”吴冕道? “吏治问题么? 您知道的，咱就不多说了。张居正当年权倾一世，挽狂澜于既倒，能力是大家公认的。史书上说政令虽万里外，朝奉而夕行。”
“万里之外，多少天能到？效率堪忧哦。哪怕是张居正，也面对历史局限性，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我听我爸说上午十点帝都开会，下午两点，会议内容就能向下传达到街道办事处。我想，太岳先生的棺材板都盖不住喽。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却一辈子都达不到。”
“您的意思……”
“现在5g还只是刚开始铺设，用的4g。您知道么，在21世纪初期，医疗圈子里有了疑难杂症，只能让患者自行解决。”吴冕说道。
这段时间过去了还不到20年，郭儒明当然记得。
他含笑不语，大概知道吴老师要说什么。
“固定电话时代，城市与城市之间距离遥远，医疗界也没什么太多的沟通。当进入网络时代，上网看看新闻也就差不多了。后来进化到能玩游戏，但网络会诊……那时候刚刚兴起，2008年，奥运会前，我去一家地级市飞刀，看见他们专门有远程会诊中心。”
“呦，够前卫的。”郭儒明惊讶。
2008年，医院能专门拉光纤进行远程会诊，这可是相当牛逼、有远见的一种做法。哪怕是现在想起来，似乎也觉得很厉害。郭儒明点了点头，心中赞许。
“可是没等远程会诊开起来，那儿就破败了。”吴冕说道。
“嗯？”郭儒明疑惑。
“3g网络很快过度到4g。随着4g网络铺设完毕，短视频大概就是这时候兴起的。医疗方面呢，喏。”说着，吴冕摇了摇手机，“微信传输图像，基本能看个大概。虽然和当面阅片还是有差距，可差距并不大。”
“很快就5g喽，估计再过个三五年就能远程手术。传输的片子质量也越来越高，会诊这种事情，随时随地。”吴冕笑道，“所以，就是这样。”
“吴老师，您真不愧是麻省的教授，理念就是先进。”郭儒明称赞。
“麻省？他们落后的很。”吴冕道。
落后……郭儒明无语。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美国落后，还是麻省总医院那种世界排名前五的医院。
“您还真别不信，的确是这样。美国的无线网络一般，在这方面还真就赶不上咱们。”吴冕笑道，“他们的5g频道都被军方占用，现在才开始投入民用，我很好奇这次能被咱们落多远。”
“吴老师，您说真的？”
“当然。”吴冕道，“内因有很多，说到明天都说不完，而且我没什么研究，不能瞎说。光是远程会诊这一块，美国还是远程会诊中心模式，咱们已经随时随地。好期待5g，到时候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玩法出来。”
721 把什么塞进去了？
“说远了，说远了。”吴冕笑道，“那是过几年的事儿，咱不提那么远。”
“吴老师，什么患者？您一会是不是要去医大二？”郭儒明问道。
“说是胆囊炎的患者，这个诊断没问题，有医大的b超报告。可是我的一位下级医生心比较细，发现了问题。患者的十二指肠位置有实性阴影，我看了一眼ct影像，没看出来是什么。”
“……”郭儒明有些诧异，连吴老师都说不出来是什么！
“郭导，您可别觉得我什么病都能看懂，都能说清楚。”吴冕见郭儒明的表情，心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道，“我治过的病人都能记住，这是临床经验。有个案报道的也能尽量分析，留下印象。但并不是所有患者的情况都能一搭眼就看出来，但凡是这么说的人都是骗子。”
“吴老师，您太谦虚了。”
“呵呵，实话实说。”吴冕笑道，“要是直肠附近，可能性就很多了，也比较好解决。比如说各种直肠异物，都是类似的影像。可这名患者有异物的位置是十二指肠，太靠上。”
“有区别么？”
“当然。”吴冕说道，“比如说泥鳅之类的活物，基本都是从直肠进入的。再有就是各种器械，我见过最离谱的是有患者把哑铃顺着直肠塞进去。”
“……”
郭儒明叹为观止。
哑铃……那玩意怎么塞进去？
只一瞬间，郭儒明的脑洞就被打开了，原来还有影视圈接触不到的地带。
“见过了，也就对异物的影像有很深的理解。”吴冕道，“患者十二指肠位置不是肿瘤，而是异物。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敢肯定，真的很奇怪。”
郭儒明心中一动，笑着问道，“吴老师，我们能不能进去看看？”
“不行。”吴冕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根本没理会郭儒明的身份与地位。
“呃……”
“患者有**权。”吴冕道，“看热闹么，您圈子里的热闹还少么，不用看这个。”
这话说的有点难听，虽然是实话。
郭儒明也知道吴老师应该没什么恶意，他想了想，问道? “吴老师，我在外面等着，和家属聊聊总行吧。”
“郭导，您可是大导演? 国内知名的，对这种小事怎么这么好奇。”吴冕不解的问道。
“吴老师? 不是对病情好奇，而是对您好奇。”郭儒明说道? “从前对医生理解的太片面，认识您后? 我觉得医生的世界也特别有意思。”
“您要是在外面? 那无所谓。”吴冕道：“小心手术室的医生护士都跑出去找您要签名。”
“哈哈哈? 不至于? 我又不是流量。不过他们要是需要流量的签名照，我倒是有很多。”郭儒明道。
“可能要熬到很晚，您身体……”
“没事? 拍戏的时候也经常通宵，的确很辛苦，但还能扛得住。”
吴冕见郭儒明坚持要去“看热闹”，也没有强行阻拦，而是应了下来。
等了一会，韦大宝来信息说已经送患者去医大二院，吴冕结束宴席，买单走人，直奔医大二院赶过去。
吴冕没喝酒，专心开车，楚知希则拿着手机，一直认真看着韦大宝传输过来的影像资料。
“哥哥，韦医生越来越厉害了。”楚知希一边看一边说，“要是换个人，这种典型胆囊炎症状的患者大概率是要被误诊的。”
“学的挺快，不错。”吴冕给了自己的评价。
“你觉得是什么？”楚知希问道。
“谁知道，可能是筷子。”
“会么？不可能吧。想要把筷子吞进去，似乎……”楚知希说着，开始代入。只想了几秒钟，咽部不适，开始恶心干呕。
“傻丫头，想这个干嘛。”吴冕笑道。
“总觉得不可能。”
“乖，去看看就知道了。”吴冕右手放到楚知希的左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摸副驾大腿是要扣分的，好好开车。”楚知希笑道，“哥哥，你说能用内镜取出来么？”
“不好说，到时候看情况。我要是取不出来，其他人也不行，就不试了，直接开腹。”吴冕说道。
“我看影像，感觉至少有20cm。”
“或许本身没那么长，也可能是沉积在肠道里的时间久了，上面有各种结石导致的。”吴冕道，“试试看吧。”
病情没什么好讨论的，不管是吴冕还是楚知希一眼就看出来不是肿瘤，而是肠道异物。
但具体是什么，要用胃镜看一眼才知道。
一路来到医大二院，梁主任早就赶了过来，给患者做术前准备。采血化验、各种相关检查，忙碌而又有序。
郭儒明一行人则在门口等着。
大导有兴致，其他人当然不会扫兴。幸好这次来的人都是摄制组的，没有流量明星，这才没引起骚动。
毕竟不是不上台就会死的急诊，所以等了2个小时左右，完善术前检查后患者才推到腔镜室。
“吴老师，您来。”梁主任也不客气，直接让出术者的位置。
“行。”吴冕道，“要是取不出来，只能外科手术，胃肠那面联系了么？”
“赵主任很快就到。”梁主任说道，“吴老师，您上台么？”
“要是方便的话，还是上去看一眼，我给赵主任搭把手。”吴冕说道。
吴老师说的是真客气，梁主任心里想到。
不过这么说话才是最正经的，毕竟没有在医务处备案，上去搭把手还勉强能说得过去。
可要是直接主刀，就违反规章制度了，往重了说，算非法行医。要是有人作梗的话，吊销医师证都不是没可能。
反正这都是在规则边缘横跳。
二十世纪初医大二院聘请了一批俄罗斯的眼科教授，后来因为没有执业证书，才无奈回国。里面各种规矩，一言难尽。
梁主任也不挑明，见吴冕把胃镜管子顺进去，开始专心致志的帮扶着外面的管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屏幕。
食管，没问题。
胃壁，有轻微的溃疡面，面积不大，不用特殊处理。
幽门，也没问题。
胃镜顺着幽门插进去，很顺利的来到十二指肠段。
一个墨绿墨绿的物体出现在屏幕视野里。
722 吃着吃着把筷子吃进去
“吴老师，这是什么玩意？”梁主任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吴冕停下手头动作，表情凝重的说道，“这下子麻烦了。”
“啊？”梁主任怔了一下。
“估计是陈年异物，看着不新鲜。”吴冕说道。
这个形容……梁主任觉得有些好笑。异物而已，新鲜不新鲜的……不对，还没等他念叨，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吴老师，用不用我催一下胃肠的赵主任。”
“催一下吧。”吴冕说道，“我试试看，要是能用胃镜取出来最好。要是取不出来的话，就开刀吧。对了，留个影像，和患者家属交代一下。”
“好。”梁主任果断答应。
“哥哥，这是什么？”楚知希搬了一个脚凳站在吴冕身后看，她也很奇怪。
“看不出来。”吴冕也很奇怪，按说他这种“老”医生什么没见过，就算是没见过总听说过才是。可视野里墨绿墨绿的陈年异物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吴冕没有类似的经验来分辨这是个毛线。
毛线？是头发混杂……不是。一个念头出现，瞬间被吴冕否定。
不可能的，他用镜子向下移动，尽量推开十二指肠壁，留一个比较全的影像。
墨绿色的异物很长，和ct片子上测量的长度应该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长度应该至少在10cm以上。
异物边缘和一侧十二指肠壁黏连紧密，吴冕只试了试，就放弃用胃镜的钳子分离异物的念头。
不可能做到，哪怕是他亲自操作都不可能。
吴冕停住手，呆呆的看着画面。
梁主任摘了手套，拿着胃镜的影像，说道，“吴老师，是……”
楚知希随即说道，“梁主任，我哥哥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能避免手术。”
“呃……有办法？”
“不知道啊。”楚知希道，“每次遇到难题的时候我哥哥都会这么想事情，别打扰他。”
“好吧。”梁主任只好等着。
几分钟后，吴冕叹了口气。
“吴老师，有办法么？”梁主任问道。
吴冕轻轻摇头，“只能是试试，不知道异物的材质是什么，不能肯定。但我估计……可能性不大。”
连吴老师都说不行，那应该是真的没什么可能了，梁主任心里想到。
“先和患者家属交代一下吧，我顺便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印象。最好是能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更安全一点。”吴冕很严肃的说道。
梁主任接触吴冕的时间不长，在他的印象中吴冕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但不管是什么难题? 吴老师说两句话就能解决，水平高的令人发指。
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吴老师这么严肃。
“丫头，你看着患者。”吴冕道，随后回头和麻醉师说道? “辛苦了? 还要全麻一会。”
“吴老师? 客气。”麻醉师连忙说道。
把胃镜的管道拔出来? 吴冕吁了口气? 摘掉无菌手套，拿着胃镜的单子走出门。
“吴老师? 我看粘的很厉害? 就算是做外科手术也未必能行。”梁主任说道。
“外科手术的把握还是很大的。”吴冕道，“可是内镜取出来的机会不大。梁主任? 您说十几公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冰棍杆？还是筷子？”
“呃……吴老师，说实话我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可是十二指肠啊！拢共才多长? 还分好多个段? 怎么就能存下这么大的一个异物呢。”
十二指肠，顾名思义? 是十二个横指并列的长度。
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名字? 一般来讲十二指肠长度大约是25cm左右。十二指肠整体上呈“c”形，包绕胰头，可分为上部、降部、水平部和升部。
一个c型的脏器，里面杵了个棍！梁主任是消化内科大主任，见过、治过的患者数以万计。消化道异物，梁主任也见过不少，但这种诡异的情况想都没有想过。
那个异物的长度至少有10cm，至少！按照梁主任的估计，14-16cm都是有可能的。
笔直的一个异物，落在十二指肠里，到底是怎么装下的呢。
而且看片子，异物墨绿墨绿的，一看就是“老”异物了，存了多少年都不一定。
挠头，望天。
吴冕一路沉默，来到腔镜室门口，他摘掉口罩，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打开门。
喊来患者家属，吴冕把内镜的单子交给她。
“这是您爱人肠道里看见的。”吴冕道，“是个异物，您有印象么，他什么时候吞过类似的东西？”
“……”女人怔怔的看着单子。
胃镜的单子很直接，是彩色图像。吴冕和梁主任在屏幕上看到什么，就打印出来什么，留下来的是最后的视野。
她看见墨绿色的异物也吓了一跳，这是个啥？看着好奇怪。红呼呼的背景里有一个黑绿的东西，看着就吓人。
难怪他总是说肚子疼，有这么一个玩意在肚子里，能不疼么！
“您好，您有在听我说话么？”吴冕问道。
“呃……您说什么？”女人拿着报告，很难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
“您爱人有没有过吞服棍状物的经历？比如说冰棍杆之类的东西。”吴冕直接问道。
“没有，没有，他很正常。”女人连连说道。
“我不是说他不正常，比如说一些意外情况呢？”
“什么意外情况？”女人六神无主，她根本听不懂吴冕在说什么。
吴冕苦笑，自己哪特么知道。
想了想，吴冕说道，“比如说吃饭，吃着吃着把筷子吃进去了。”
“……”梁主任差点没哭出来。
吴老师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吃着吃着饭，把筷子给吃进去，这是个什么鬼！
“大夫，我不傻。”女人有些愤怒，但在正义的颜值面前，愤怒还是化为幽怨，说道，“吃饭怎么可能把筷子吃进去呢，那玩意也咬不动，吞进去……隔夜饭都得呕出来。”
“也不是没有可能。”吴冕说道，“我看过一个病例，就是类似的情况。”
“啥？还真有？”梁主任诧异的问道。
723 什么事儿都有
“当然。”吴冕道，“不过不是医疗期刊，而是英国的一个花边新闻报纸——《每日星报》。”
“报道里说，印度一名男子在家中刷牙的时候，一边对着镜子张嘴抬起头，想要让牙刷刷到舌头根部。结果没想到一个手滑，整支19cm长的牙刷竟然直接掉进他的喉咙里。”
“奇怪的是，男子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跑到附近的诊所就医。诊所医生听到病情后吓了一跳，就随即将他转到帕西格的巴金佩丁医院。”
“巴金佩丁医院资深外科医生塔英替男子进行时检查时发现——在喉咙与胃的连接处都没看到牙刷，这意味着牙刷已经掉进胃里了。”
梁主任和患者家属都听傻了眼。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真是这样。刷牙能把牙刷捅进去，这特么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没什么异常，是牛粪吃多了造成的后遗症么？
“塔英医生立刻安排手术，花了35分钟的时间将牙刷从胃里面拿出来，从照片可以看到，整支粉红色的牙刷沾满血迹与食物残渣。”
粉色……梁主任被吴冕说的话给惊到了。
粉红色牙刷，那可真嫩。但是一个花边新闻的小报纸上写的东西，真的很严肃么？梁主任心里有这个疑问。
“我当时想不懂，而且也不相信媒体。联系了印度巴金佩丁医院，询问当时情况。”吴冕道，“经过确定，的确是刷牙的时候把牙刷给吞进去的。”
“……”患者家属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只是一个胆囊炎，怎么闹的这么大？她眼睛里都是问号，傻傻的看着吴冕。
“您爱人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最好还是取出来。”吴冕说道，“刚才梁主任试了试，用胃镜取出的可能性不大。”
梁主任莞尔，吴老师真是很谨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肯越雷池一步。
不过这也对，好心办坏事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心无大错，以后跟着吴老师干活也安心不是。
“大夫，啥意思？”患者家属问道。
“也就是说因为病情需要，您爱人接受开刀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想要把异物取出来的话。”吴冕说道。
“……”患者家属没有心理预期，已经彻底懵了。她怔怔的看着大理石地面，一句话都不说。
吴冕和梁主任对视一眼，两人也很无奈。
“患者的父母还在么？”吴冕问道。
“在，他们听说可能是肿瘤正在往医院赶。”女人说道。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一天过的，波澜壮阔，让她很难接受。
最开始诊断是胆囊炎，随后经过韦大宝一顿说，又做了检查，发现“肿瘤”。可是来医大住院，做胃镜，最后说是有异物? 还是十几公分的异物。
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吴冕继续说道，“先不管是什么，既然在肠道里看见了有异物，我们准备尝试取一下。”
“怎么取？薅出来么？”
“……”吴冕叹了口气? 问道? “梁主任，有安静的地儿么? 我和患者家属讲一下。”
“有，我在这面有个休息室。”梁主任把吴冕和患者家属带去休息室，吴冕要了一根原子笔和一张a4纸? 开始给患者家属画图。
看着吴冕UU小说惟妙惟肖的画出来“c”型的十二指肠，梁主任也有些恍惚。
十几公分的、笔直的硬物到底怎么进去的。还“锈迹斑斑”，像是小溪里的鹅卵石? 上面布满了青苔。
不过吴老师的素描画的不错，简单几笔? 把胃、十二指肠、小肠都勾勒出来? 和解剖书上的图片特别像。
一个硬物在吴冕UU小说出现? 很突兀的出现在十二指肠里。吴冕开始给患者家属讲解要怎么取出来，有哪些并发症。
有些话吴冕说的很复杂，在梁主任听略有些啰嗦。他并没有用医学术语简单描述，而是深入浅出的把事情讲明白。
当说到要用东西烧一下? 看看能不能把硬物烧断的时候? 梁主任终于知道吴老师刚才愣神的时候想出了什么办法。
可是这么真的行么？梁主任有些迷茫。
烧一下的烧，其实是灼烧，用电的那种，类似于大外手术室的电烧。
如果是毛发，应该能烧断，应该吧……梁主任没这方面的经验，只能靠猜。
“主要是缺少既往史，所以导致我们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什么。”吴冕画完图后说道，“异物呈暗绿色、黑色，上面布满了结石，光是用眼睛看是判断不出来的，希望您能谅解。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估计可行性不大。”
“那怎么办？”
“切开，把异物取出来。患者的化验单我看了，转氨酶升高、直接胆红素和间接胆红素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高。估计异物周围附着泥沙样结石，让它慢慢‘长’大，已经堵住十二指肠大rt，导致胆汁淤积。”
随后，吴冕又画了肝脏和胆道，给患者家属讲解要是不做手术的话很快患者就会很快变成小黄人。
要是那样的话，手术的风险成倍提升，建议现在就做外科手术。
患者家属坐了一天的“过山车”，已经彻底懵了。她虽然听懂了吴冕说什么，可手术不手术的还拿不定注意。
最后决定先“烧”一下试试，要是不行，等患者父母来之后再说。
也只能这样，签完字，吴冕和梁主任再次回到腔镜室。
重新下十二指肠镜，吴冕小心翼翼的试图切割异物。但就像是他说的那样，这种尝试失败了。
也就是说，异物并不是毛发混杂在一起又附着泥沙样结石变成的硬物。它原本就是一个硬物，被患者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硬生生给吞进去的。
md！吴冕叹了口气，心里骂了一句。
这都什么事儿！
吞一个十几公分的棍状物，自己就不知道取出来么？嗓子眼就不难受么？
一系列的疑问，吴冕根本没办法解答。不过当医生久了，他也没去把自己代入患者。一样米养百样人，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724 有钱花不出去
贝拉克背着包，风尘仆仆从飞机上下来。
他没告诉吴他要过来，因为贝拉克教授想要给吴一个“惊喜”。
上一次和吴在香江久别重逢后，贝拉克就一直琢磨要不要来找吴。因为在麻省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吴医疗组的一员。
虽然那时候不断的腹诽吴的蛮横、霸道、颜值、身材，可当吴离开后，贝拉克才无比想念他。
有吴在，有那个神奇的吴在，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大喊一声：“吴！”
就像是祈祷一样，吴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身上带着乳白色的光芒，连那身卡其色风衣和黑色墨镜都无法掩盖。宛如一名纯洁无瑕的天使，出现在眼前，把一切麻烦解决掉。
他像是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一样，无论多晚给他打电话，吴总会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医院，而那个让自己束手无策的难题在吴面前根本不存在一样。
吴离开了美国，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贝拉克开始很高兴，自己毕竟是世界知名的医学专家，应该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像吴一样，把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医院。
无论是医疗、金融、法律，学习这些知识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挣钱？该死的绿币，每一张都泛着香喷喷的特殊油墨味道，仿佛是一顿最丰盛的法式大餐。
但那个术后变声的患者让贝拉克的世界崩塌了。
腹部手术，术后一个男人说话声音竟然变成女人，贝拉克从来没遇到过，也没听人说起过。
硬着头皮来到香江，没想到看见了吴。
和记忆中一样，不管什么问题，只要吴出现，最短的时间内就解决掉，仿佛它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犹豫了几个月，贝拉克踏上来华夏的飞机。
无论吴和安东尼博士之间有什么误会，那都是病毒学和流行病学方面的矛盾。而自己只是一名临床医生，应该不会有关系，贝拉克一直安慰着自己。
贝拉克有剑协医院的地址，他也会华夏语，因为在麻省的时候，吴冕要求医疗组所有成员做病例讨论要用华夏语，而不是英语。
交流不存在障碍，贝拉克想给吴一个“惊喜”。没有提前给吴冕打电话，他就这么直接飞到省城。
下了飞机，背着包? 拉着拉杆箱? 贝拉克审视着遥远的东方世界? 审视着吴放弃山巅之城? 念念不忘的故乡。
按照标识? 贝拉克来到出租车站。排队等车，贝拉克上了出租车? 赶奔剑协医院。
见面之后是要拥抱好呢，还是握手? 到底用什么样的预言和动作表达出自己的恭敬之情好呢？
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贝拉克很开心的设想着吴看见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错愕还是惊喜？或者是嫌弃？
很快? 贝拉克教授来到剑协医院。
连绵的青山旁，一栋高楼伫立? 再远处是热火朝天的工地。贝拉克拿出钱包，抽出一张100元的人民币交给司机。
同时? 司机拿了一个二维码的牌子摆在贝拉克面前。
“你是要我下载app？是你各人的联系方式吧。”贝拉克问道，“我对这个没兴趣。”
他用熟练的华夏语说道。
司机也有些为难，这个外国人虽然语言流利，但……
他看见贝拉克递过来的百元“大钞”，摸了摸口袋。
上次用纸币是什么时候？司机师傅已经不记得了。总之，那是很遥远的事情。
扫码交钱多方便?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纸币? 司机师傅看着百元大钞发起呆。
贝拉克疑惑的看着司机，问道，“难道出租车上也能刷信用卡？”
“这是支付的二维码，你会么？”司机师傅问道。
贝拉克摇了摇头。
“你一外国人，普通话说的还怪好的。怎么没有人陪着？”司机师傅问道。
“我来找人，给你钱，记得找零。”贝拉克强调道。
不到二十美元，找零也找不回来多少钱，只是贝拉克不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傻子。
“我们很久都不用纸币了。”司机师傅无奈的说道，他有心不要钱，可是……那是钱啊，机场接人，算上在机场等的时间来回将近一个半小时。一分钱不挣，还得陪油钱？
哪有这种道理。
“不用纸币，也不刷卡？！我的神。”贝拉克无法相信。
“你去找你朋友，对了，你朋友是华夏人吧。”司机师傅问道。
“是的。”
“那让你朋友来付钱好了。”司机师傅说道，“我在这等你，抓紧点时间，我还要去干活。”
贝拉克有些无奈，他第一次遇到有钱却花不出去的情况。
没办法，贝拉克只好拿起电话。
想要给吴一个惊喜，没想到最后会有钱花不出去，惊喜落空。贝拉克哭丧着脸拨通了吴冕的电话。
“贝拉克，我这面正忙着。”吴冕的声音传出来。
“……”贝拉克教授拿着手机，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有些激动。
吴挂断电话的速度相当快，贝拉克教授抓紧时间说道，“吴！等一下，我有事找你。”
“怎么？”
“我来华夏了。”
“你来干什么？”吴冕问道。
“吴，你是我们医疗组的组长，我是医疗组的成员，这不是应该的么！”贝拉克教授大声说道。
“好吧，欢迎你的到来。”吴冕说道，“我这面有一台很奇怪的手术，等我做完……”
“吴，我遇到了难题。”贝拉克教授趁着吴冕还没挂断电话，连忙说道，“我打车来，司机让我扫码。”
“二维码支付……哦，你只有现金和信用卡。贝拉克，时代已经变了。”吴冕道，“现在在华夏……算了，我找人联系你。”
“好。”贝拉克教授长出了一口气。
“没事我挂了。”
“吴，你在做什么手术？”
“十二指肠有一个15cm左右的异物，不知道是什么。我在等患者家属，想要先询问病史然后外科治疗。”
“！！！”贝拉克教授头顶冒出一连串的惊叹号，“吴，等我！”
“等你干什么？你觉得你的手术做的比我好？”吴冕问道。
“……”
725 还是上台手术
很快，马修德像是个圆球一样“滚”出来。
扫码付款，让出租车司机师傅先走，马修德说道，“贝拉克教授，我听吴老师说您是麻省总医院胃肠外科的教授，从前是吴老师医疗组的成员，很高兴认识您。”
贝拉克教授一脸冷漠，头微微扬着，卷曲的头发在八井子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马修德有些尴尬，看样子这位贝拉克教授不懂华夏语。但自己的英文水平很差，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马修德只能硬着头皮说英文。
因为剑协医院广义上来讲算是一间国际医院，为了更好的和医生、护士们沟通，所以马修德最近没事的时候捡起来早就就饭吃掉的英语。
他用蹩脚的英语和贝拉克教授又说了一遍刚刚的话，马修德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法有没有错误。
“吴在哪？”贝拉克教授用英文急促问道。
马修德说道，“在省里的一家三甲医院，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贝拉克教授，吴老师让我安排您先住职工宿舍。”
“我要去参加手术。”贝拉克教授飞速用美式英语说道，“我必须要去！这是医疗组的手术！！我的天，15cm的异物在十二指肠里，这种手术怎么能少的了我！”
马修德想了足足有20秒，才大概明白贝拉克教授的意思。
这位麻省来的教授似乎脾气不怎么好呢，马修德判断到。
算了，怎么也是国际友人，不远千山万水跑到八井子来……
类似的念头往常马修德都不敢想。
麻省、八井子，这两个词联系起来总是给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可现在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
……
吴冕放下电话，楚知希问道，“哥哥，贝拉克来了？”
“嗯，偷偷摸摸，跟哈莱姆区的小偷一样。”吴冕笑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贝拉克教授该不会是劝咱们回去吧。”
“他要是长脑子肯定不会这么想。”吴冕说道，“不管了，等患者父母来之后问问情况，心里有数，咱们直接上手术。”
“emmm，哥哥，我猜是筷子。你说患者是怎么把整根筷子吃进去的？”
“也有可能是骨头。”吴冕说道，“细长的肋排，直接吞进去。但不管怎么说都很少见，这种事情要少想，真的。”
“想不懂哦。”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么，肯定想不懂。”吴冕道，“别想了，再等一会。我想或许还要和患者沟通一下，毕竟知道是什么很重要。”
“完整取下来不行么？”
“不知道是什么，总是不安心。”吴冕叹了口气? “我怕是一些罕见的东西。”
“哈哈哈，哥哥? 你强迫症又犯了。”
“嗯。”吴冕没有反驳，道，“谁知道呢? 反正也不是很着急的手术，尽可能的掌握情况呗。”
过了15分钟? 患者的父母来到医大二院。
他们是很典型的农村人? 来到省城后眼神里带着畏惧，讪讪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吴冕尽量温和，询问了很多相关问题，可得到的回馈却很少。
患者的父母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他们只是陈述了一些事实。
这个患者可以说是命运多舛? 小时候掏家雀? 从树上摔下来过? 差点没摔死；摸鱼? 掉到江里，差点没淹死；成年后去打工? 骑着自行车被酒驾的车直接撞伤，导致腰椎压缩性骨折，差点没半身不遂。
这些病史和眼前的十二指肠异物没什么关系? 吴冕有些失望。
患者的麻醉已经清醒，吴冕没办法，只能去询问患者。
就像是他想的那样，患者本人对此也没有任何记忆，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能开刀了，吴冕叹了口气。
“吴老师，您好。”一个小老头出现在门口，穿着白服，白服上的皱褶还在，一看就知道是刚找出来的。
吴冕远远看了一眼胸牌，笑着说道，“赵主任，您好，给您添麻烦了。”
“吴老师，您这太客气了。”胃肠外科赵主任说道，“我听小梁子简单说了下，就从家赶过来。有患者的片子么？”
“这里，您掌一眼。”吴冕说的很客气。
赵祥明主任见阅片器上插着两张ct片子，他微微躬身，和吴冕客气了一下，便走过去。
只看了一眼，赵祥明就怔住了。十二指肠里的异物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着实有些吓人。
“吴老师，真的在十二指肠？！是十二指肠异物，还真是少见。”赵祥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询问道。
“胃镜看了，影像资料在病历里。”吴冕道，“异物是直的，大约12-15cm长，上面被结石覆盖，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有一端结石积累，导致十二指肠大rt半堵塞。”
“吴老师，我的意思的……我的意思是这玩意是怎么进去的？”赵祥明疑惑的问道。
“呵呵，谁知道呢，什么事儿有有可能发生。”
“十二指肠才多长，还有三道弯。这玩意在肠道里，患者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吴老师，您说这是怎么进去的呢。”
赵祥明被影像学资料吓坏了，和刚刚的吴冕一样，一直追问异物是怎么进去的。
“正常来讲是口服进去的。”吴冕叹了口气说道，“我问了患者、问了患者家属，都没有印象。估计是凑巧吧，也可能是吞了骨头。”
“这也太巧了。”赵祥明喃喃道。
“呵呵，无巧不成书么。”吴冕笑道，“我在美国的时候，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小城圣马力诺市发生过一起事故。”
“什么事故？”赵祥明以为是医疗事故，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虽然远在加利福尼亚州，但医疗事故这四个字就像是钢针一样，从耳朵里直接插进去，径直插到脑子里。
“赵主任，您别紧张，是飙车。”吴冕笑道：“两个美国警察休息期间喝了点酒，飙车，其中一个人掏枪射击，结果最后打到自己的头。”
“……”赵祥明无语。
笨的手脚都不分了，是自杀么，怎么能打到自己。
726 一台主刀水平不如助手的手术
“这……”
“呵呵。”吴冕笑道，“多离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活久见么。比如说美国总统扎卡里·泰勒就是在1850年7月4日的独立日晚会上吃了太多樱桃、喝了太多牛奶后死亡的。他于7月9日死于肠胃炎，这时他才当上总统16个月。”
“这也行。”
“有个成语，叫看杀卫玠，您知道么？”
赵祥明摇头。
“《晋书·卫玠传》，传记中讲，卫玠由于其风采夺人、相貌出众而被处处围观，最终因心理压力大而病死，当时人因此说其被看死。”吴冕道，“所以不管患者吃了什么，我都不会太意外。”
“吴老师，您还真是风趣。”赵祥明轻松了下来，笑呵呵的说道。
赵祥明嘴上这么说，心里想那帮子小护士看吴老师的眼神都带着勾子似的。这么偏僻的词吴老师都知道，该不会是因为看他的人多，心理压力和那个被“看”死的人一样大吧。
要不说这人呐，脸皮得厚一点，要不然长得好看都得被“看”死。至于吴老师……脸皮应该很厚。
“赵主任，患者同意手术，病情来看不能等黄疸加重、肝功能变差。急诊做，您看好么？”吴冕问道。
“好。”赵祥明很痛快的应了下来。
传说中有些不近人情的吴老师现在看起来似乎挺和善的，赵祥明没刚来的时候那么忐忑。
这可是编纂《诊断学》的大牛，赵祥明有些畏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吴老师，您上么？”赵祥明问道。
“您有把握么？”
赵祥明摇了摇头。
这种腹腔内异物最是难做，按照吴老师说的，患者十二指肠里的异物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黏连肯定很重，但具体什么情况只有打开之后才能看到。
万一和血管黏连到没法分离，手底下没准，撕裂十二指肠动脉，血可就上房了。虽然患者不至于有什么风险，但毕竟麻烦。
麻烦也只是一方面，吴老师还在这儿看着呢。
“行，我上去给您搭把手。”吴冕笑道。
说着，外面传来一连串含糊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梁主任的说话声。赵祥明侧耳聆听，好像是一个人在说外语。
还有外国人？是患者家属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
贝拉克教授弯着腰，一溜小跑来到吴冕身边，“boss，我来了。”
他说的是普通话，比很多地方方言混杂的普通话都要标准。
马修德怔住，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洋鬼子原来会说普通话！特么一路跟自己说英文，原来是装蒜。
“贝拉克，你来干什么？不会是要给我当助手吧。”吴冕淡淡问道。
“boss，您看您说的。”贝拉克教授脸上的笑容甜的发腻，“我可是您认可的最好的助手！没有之一。”
“可是我现在不做胃肠外科的手术，主要精力集中在老年痴呆症的治疗上。”吴冕看着贝拉克说道，“不是说让你叫我吴老师么？”
“谁说的，这儿不是有一台么。”贝拉克教授瞥了一眼片子，随即眼睛瞪的像是鸡蛋一样，“我的神，这是什么？十二指肠里怎么会有这么长的一个异物！”
贝拉克直接把称呼的事情给忽略，他看见十二指肠里的异物像是看见了宝贝一样? 脸差点没贴到片子上。
赵祥明怔怔的看着贝拉克? 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但又说不出来。
在华夏人的眼睛里? 一般外国人长的都差不多。
“赵主任，这位是麻省总医院的贝拉克教授? 从前是我医疗组的成员，专攻胃肠外科。”吴冕介绍道。
赵祥明伸出手，想要和贝拉克教授握握手。可是贝拉克教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片子，根本没注意到赵主任的动作。
马修德苦笑。
他知道? 在这位贝拉克教授的眼睛里，只有吴老师一个人存在……或许楚教授也是存在的。至于其他人，全都是幻象。
“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贝拉克教授？”赵祥明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讪笑说道。
“贝拉克? 你最近来国内讲学了么？”吴冕问道。
“吴老师? 上次我去香江做手术? 顺便去魔都参加了一个学术会。会上我有发言，讲了一下……”贝拉克教授眼睛看着插在阅片器上的片子，嘴里滔滔不绝的说道。
赵祥明主任傻了眼，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他！
几个月前魔都有一个学术会议，是胃肠外科的。当时请了全球知名的外科手术医师、内镜专家讲学和示范手术。
赵祥明当时也去参加了这场学会，至今留在脑海里的印象还很深刻。除了现场演示的示范手术做的相当漂亮外，那些全球知名专家的傲慢也给赵祥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这么一位全球知名专家，在吴老师面前夹着尾巴，甚至连普通话都说的那叫一个地道。
在赵祥明心里，对吴冕的判断又有了崭新的变化。
“贝拉克，不用天天窝在手术室里，能全球飞，去讲学。这个感觉是不是很不错？”吴冕笑着问道。
“当然，每天都在……”贝拉克教授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着的是谁，他连忙转口道，“boss，我早就意识到讲学根本没办法提升我自己的能力，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所以我这才飞过来。”
“别扯淡，你那面辞职了？”吴冕问道。
“没有。”贝拉克教授道，“我请的假，至于工作，随便谁去做，无所谓的。”
“来了没薪水。”
“知道，boss，我是为了跟您学手术的。”贝拉克教授说的特别直白，一点都不含蓄，连站在一百年的马修德听了都觉得有些假。
“一会上台，看着就行。”吴冕淡淡说道。
“好！”
赵祥明听吴冕这么一说，腿猛地一软，差点没直接坐地上。
一台难度未知的手术，一助是吴老师，二助是全球知名专家贝拉克教授，感情主刀的人水平最差！？
这手术，没法做！
727 收入
“哥哥，签完字了。”楚知希回来，和吴冕说道。话没说完，她就看见贝拉克教授站在办公室里。
楚知希笑道，“贝拉克教授，您好，您怎么来了？”
“楚，勤奋的贝拉克再一次来到bosssssss的医疗组！”贝拉克教授双手握拳，用美式英语说道。boss的尾音拉的极长，仿佛空谷回音一般。
“贝拉克，在华夏讲普通话。”吴冕道，“又不是在美国，你也会说，不算强人所难……吧。”
“什么叫强人所难？”贝拉克教授问道。
“把枪塞到你的嘴里，掏干净你钱包里最后一美分，然后说声谢谢。”吴冕解释道。
“当然不算！”贝拉克教授用普通话说道，“我记住了，boss。”
吴冕的解释……办公室里的所有华夏人感觉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可是贝拉克教授却一听就懂。
“那准备手术。”吴冕说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右手轻轻敲打椅子扶手，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在想什么。
楚知希和贝拉克教授都知道，面临一台难度极高的手术之前，吴冕都会这样。他不会盯着片子看，也不会去看病历、化验单，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
术前准备已完成，36分钟后，梁主任来到办公室，“吴老师，患者已经送上去5分钟了。”
“好，咱们去换衣服。”吴冕点头说道。
“吴老师，这面请。”梁主任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说道，“吴老师，我这面新主任已经上任了。”
“有没有很尴尬？”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肯定有一点就是了。”梁主任笑道，“新主任来了，老主任年富力强，却又没走，大家都觉得别扭。”
“内镜这块剑协医院需求少，等年前五院建好，您就带着人一起过去。”吴冕道，“再辛苦两天。”
“吴老师，我下面的医生都很好奇，以后去了五院，收入会有剑协医院高么？”梁主任问道。
“不能。”吴冕道，“和现在差不多。”
梁主任点了点头，没说话? 有一点点失望。
“不过以后剑协医院和五院的人员流动互换? 争取把基准线抬高一些。”吴冕道? “而且每个月挣工资，这是小钱。”
“……”梁主任沉默。
“技术水平高的? 尤其是您带着人去做胃肠镜治疗? 会有患者封大红包。”吴冕笑道。
“吴老师? 不让收红包。”
“哦? 都是香江、李家坡、欧美的富豪。”吴冕道? “各有各的叫法? 比如说慈善捐款、科研赞助之类的? 但这是规矩。放心的拿? 具体您那面利益怎么平衡? 您具体掌握。”
吴冕见梁主任表情木讷，便问道，“贝拉克。”
“boss，我在，您忠诚的贝拉克永远……”贝拉克教授像极了小学徒，机灵的仿佛年轻二十岁，在吴冕身边守着。
“闭嘴。上次你去香江做结肠癌根治术，庄家给你多少钱？”吴冕问道。
“正常手术费……”
“我说下手术后，庄永志给你单独拿了多少钱？”
“200万美元。”贝拉克教授说道。
“喏。”吴冕看着梁主任说道，“这笔钱上税是个大问题，我回头再想想。”
梁主任怔了一下，收红包还要上税，那还叫红包么。
“吴老师，这……”梁主任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说。
“以后货币电子化，想查收入，一眼就看到。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光是这么一条你就说不清楚。”吴冕笑道，“新时代有新问题，马上就进入第四次工业革命喽，不能用老脑筋想问题。”
梁主任这回是真的无语了，吴老师说的太远，远到他根本没意识到还有这个问题。
医院收入比较高的，是能跑飞刀的外科医生和有灰色收入的骨科、心内科的医生。比如说飞刀，省城还少一些，帝都、魔都的大手们每个周末全国各地的飞，回来拎着手提箱，里面都是钱。
这是卖手腕子挣的钱，但合情合理却又处于边缘地带。
兴许哪次大风大浪吹起来，就直接翻车。
外出飞刀，医生挣钱，患者、患者家属也不用飞帝都、魔都，在外面宾馆、小旅店排队等着住院。
梁主任知道，要是飞过去，哪怕去了之后3天之内能住院，也肯定要支出一大笔花销的。
毕竟几名家属在外地陪护，来回机票，这都是钱。总体看，外请专家手术，患者以及患者家属能省下一大半的费用。
这件事儿属于双赢。
但人心么，总是有人贪得无厌。做完手术顺利出院，然后把外请专家费用拿出来，说不合理，医院的科室主任只能退钱，严重的还要停职。
而一个患者得到好处，这个地域被封印，地域内的其他患者就惨了。梁主任的思绪一瞬间飞的很远，吴老师还说电子化货币，以后都不用纸币了么？
要是自己也成为全球知名专家，那些大富豪来看病给红包也要转账？
这些都是梁主任一辈子没有接触过的，他有些迷茫。
“慢慢来，不着急。”吴冕笑道，“梁主任您还是先安抚一下手下的人，别想着去了五院就能挣大钱。医生能不能挣钱，最后还是要看技术水平。求医问药，有人求，才有钱可以挣不是。”
“是，是。”梁主任点头。
“吴老师，您这面医生一个月挣多少钱。”贝拉克教授问道。
吴冕笑了笑，没说话。
梁主任一个科室的医生的收入合起来，都未必有贝拉克教授一个人一天挣得多。不是未必，而是肯定没有。
到哪说理去。
几人一路来到手术室，换了衣服，走进术间。贝拉克教授各种不习惯，因为有吴冕在，他不敢过多啰嗦，只能在心里表达不满。
一边走，贝拉克教授的嘴唇一边抖动，很显然一个话痨暴躁的内心已经忍耐不住，像是黄石火山一样随时都会爆发。
手术室里，患者已经躺在手术台上，气管插管、呼吸机辅助呼吸，监护仪上显示的数字很平稳。
“刷手，准备手术。”吴冕沉声说道。
728 最起码的正直
赵祥明主任刷手、消毒、铺置无菌单。
这些活他有些年头没干过了，可今天的情况特殊，赵祥明不敢托大，亲自上手做。
虽然已经至少十年没铺过无菌单，赵祥明基本功扎实，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他打起精神做的一板一眼，做的毫无破绽。真要是铺单子被吴老师挑毛病，那还有脸做手术么？
吴冕刷手、穿上衣服、戴上手套，站在一助的位置上。
贝拉克教授不习惯二助的位置，等赵祥明上来，左侧肩膀习惯性的把赵祥明挤开。
“贝拉克。”吴冕沉声说道，“站你的位置。”
“不碍事，不碍事。”赵祥明连连解释。
“怎么能不碍事。”吴冕道，“术者就该站术者的位置，二助要给术者让位置。”
“boss，您说得对。”贝拉克教授往患者腿部向一边撤了20cm，把最舒适的位置让给赵祥明。
这……赵祥明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个背锅的，手术肯定是吴老师和贝拉克教授完成。而自己只需要站一个小时，证明自己是术者，省得吴老师为难。
可万万没想到吴老师竟然要自己亲自操刀。
倒不是赵祥明做不下来，而是身边两位牛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术，他像是回到刚进医院当实习生做第一台阑尾切除术的时候。
时间穿梭，二十八年前，赵祥明刚进医院，把阑尾切除术看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最后他争取了一个做手术的机会，主任站在对面吴老师的位置，看上去并不严肃，和器械护士闲聊着，车开的都飞起来。
但赵祥明知道主任的目光很挑剔，一直在看着自己做手术的过程。
这种手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成功的话，主任未必会继续放自己做手术；可一旦失败，必然会打入冷宫，三年之内别想主刀。
那次手术时赵祥明从医以来最紧张的一次。
他从来没想过在二十八年后还会有更紧张的一次手术等着自己。
吴冕接过电烧、吸引器，捋好线，用无菌单把线裹起来，要了圆针七号线，缝完后打了个结。
贝拉克教授拿起吸引器，像是实习生一样准备“吸烟”。
电烧止血、分离，会有烟雾。虽然吸不吸的没什么决定性意义。可二助一般都是实习生，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好不容易上一次手术台，总得做点什么才是。
但那是实习生，而如今站在身边是世界知名胃肠外科专家贝拉克教授。
赵祥明感觉压力山大。
“吴老师，我刚才打车去剑协医院，下车后司机竟然不收现金。”贝拉克教授准备好一切? 习惯性的开始话痨起来。
“哦，很正常。”吴冕道，“现在华夏国内很少用到现金了。前段时间我妈洗衣服? 忘了裤兜里还踹了几十块钱，一起给洗了。心疼够呛? 我一回家就瞪我。”
“我听说电子支付发达是因为华夏假币多。”贝拉克教授说道? “真是难以想象? 你们这儿的假币会泛滥到这种程度。”
“贝拉克，作为一名医生? 你要有分辨真假的能力。”吴冕淡淡笑道，“宣传、抹黑，这都是正常的。毕竟你们昂撒匪帮从来不会说我们什么好话，可你是一名医生? 要正直，最起码要保证基本的是非观念。”
“吴老师，我对您说的昂撒匪帮感到很遗憾。”贝拉克教授道。
赵祥明耳朵里听着吴冕和贝拉克教授闲聊? 心里的紧张稍缓，执笔式拿刀，取右侧腹直肌旁直口，8cm? 切开皮肤。
一块洁白的纱布第一时间盖到切口上? 殷红的鲜血渗透纱布，像是雪地上落的腊梅花。
电烧啪啪轻点，赵祥明把手术刀拍在患者腿侧，拿过止血钳的时候，吴冕已经完成止血。
有一个好助手，是手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一般来讲这一步还要“浪费”2分钟左右的时间用来止血，可吴老师麻利的做完，等待钝性分离。
赵祥明不敢耽搁，开始用中弯钝性分离。
“没什么好遗憾的。”吴冕一边协助赵祥明做手术，一边和贝拉克教授闲聊，“你们的文宣工作做的真好，我很羡慕。”
“吴老师，我觉得那都是事实。”贝拉克教授强调道。
“切。”吴冕鄙夷的看了贝拉克教授一眼，说道，“举个例子吧，兵临城下，看过么？让·雅克·阿诺编剧并导演的那个片子。”
“看过。”贝拉克教授说道，“让·雅克·阿诺是天才一般的导演，在看兵临城下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会那么残酷！”
“影片从叙事上来看，没什么问题，整体节奏也很好。可是贝拉克，你注意到让·雅克·阿诺夹杂了无数的私货么。”吴冕问道。
“什么私货？”
“督战的在后面架起机枪，选了几个极为丑陋的斯拉夫人来饰演。我的天，要是二战这么简单，现在三德子早就统一欧洲了。”
“什么是三德子？”
“德意志第三帝国。”
“……”贝拉克教授怔了一下，他说的毕竟是普通话，这些梗还是要反应一下。
吴冕一边说着，一边协助赵祥明做好腹膜保护，切开腹膜后贝拉克教授手里拿着的吸引器第一时间塞进去。
动作轻柔，紧紧贴着腹膜内侧，以免损伤脏器。
呲呲啦啦的声音从吸引器里传来，没有血性腹水，只有少量淡黄色的液体。
“赵主任，稍等一下。”吴冕道，“我摸一下。”
赵祥明马上让开切口，吴冕伸了两根手指进去，像是号脉一样轻轻搭在十二指肠的异物位置。
“异物长14.6cm，质硬，黏连严重。”吴冕一边摸，一边说道。
“boss，您的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我觉得您能感知到丝米级别，为什么不说出来？这屋子里的人都会为您的手感而震惊，就像是我第一次和您配台的时候一样。”贝拉克教授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
直白的让身边的人都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