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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全文阅读

作者:真熊初墨     医者无眠txt下载     医者无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34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吴冕没想太多类似的细节,对他来讲治病才是关键点。其他问题,见招拆招就是。

    “哥哥,你忙完了?”楚知希见吴冕回来,坐在小患者的床边说道。

    “嗯,忙完了。”吴冕点了点头,“患者情况怎么样?”

    “电流加大,神经反射也加强。应该没问题,手术完美。”楚知希笑道。

    吴冕走过去,摸着楚知希的头发说道,“看一会,下午带明天要做手术的患者做核磁。”

    “阿尔茨海默病可要比植物人更难。”楚知希说道。

    “嗯。”吴冕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开始查体,观察术后小患者的情况。

    一切理想,没有让微电极持续足量放电,而是缓慢的让小患者接受。病去如抽丝,总是要缓慢的、一点点来,手术已经成功,剩下的并不着急。

    在icu多住一天两天,不是什么大事。

    吴冕做完查体也没走,和楚知希坐在床边,观察患者的细节。虽然手术有把握,但吴冕依旧没有大意。仔细观察,排除所有异常可能。

    任海涛也没走,作为麻醉师,他在类似的手术中只是作为一个“备胎”,随时等待召唤。

    可就是这么一个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手术,任海涛依旧守在icu里,拼命汲取着新的知识。

    下午给袁伟的阿嫲做了核磁,吴冕开始研究下脑起搏器的位置。吴冕在脑海里已经无数次的模拟过类似的手术,在软件的辅助下,找到最合适的下脑起搏器的点。

    这种手术的难点在于脑起搏器的位置与入路,这两个问题解决,手术的难度其实并不大。

    对着核磁,一直研究到晚上七点半,才确定了手术方案。

    最开始总是很难,这一点不管是任海涛还是周国辉都承认。时间已晚,吴冕带着他们去萉垟老店简单吃了一口,便各自回家。

    任海涛开着车,车速并不快,因为他脑子里琢磨着相关手术的要点。

    他不是手术医生,但想要在麻醉方面做到毫无破绽,必须要了解手术的进程、手术中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以及那时候自己要做什么。

    一路缓缓开车回家,剑协医院距离省城中心有点远,任海涛准备回家和爱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个房子。

    按照开发新区的建设规模以及速度,这面应该在短期之内就成型,不再是偏僻荒芜的城乡结合部。要是晚几年,不知道房价得涨成什么样。

    回到家,客厅的电视开着,任海涛的爱人正在看连续剧。

    “海涛,回来了。”

    “嗯。”

    “吃了么?”

    “吃过了。”任海涛道,“吴老师带我们去萉垟老店吃的,味道还不错。”

    “这几天怎么这么忙?回家都好晚。”任海涛的爱人坐在沙发上,一边打毛衣一边问道。

    打毛衣这种活现在不常见,只有上了岁数或是略微有点年长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情。

    “今天我没什么事儿。”任海涛坐到沙发上缓了口气,“跟着看吴老师给植物人做手术来着。”

    “植物人?”任海涛的爱人停住手头的动作,抬头疑惑的看他,“植物人做什么手术?还有意义么?我就觉得吧,咱们国家应该通过安乐死的法案。”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植物人唤醒手术。”任海涛说道,“患者是个不到1岁的孩子,被家里扔到老鸹山道观山门前,吴老师捡回来,做的手术。”

    “……”任海涛的爱人惊讶的看着他,“植物人还能唤醒?我看电视里倒是有类似的情节,还以为是骗人的呢。”

    “电视里是骗人的,最起码特别罕见。而吴老师做的是正经手术,我再icu蹲了一天,看孩子的情况比较乐观。”

    “醒了?”任海涛的爱人问道,“孩子小时候我给她念童话,公主睡了好几年,你说是不是就是植物人。王子亲一下就醒,我就觉得这要是显示就好了。”

    “患者术后给的电量还没到,明后天估计能醒。”任海涛笑了,“这只是一个开始,你猜接下来做什么?”

    “你们还想上天啊。”

    “阿尔茨海默病的治疗,明天做!”任海涛有些兴奋的说道。

    “阿什么病?”

    “就是咱们平时说的老年痴呆。”

    “……”任海涛的爱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毛衣,问道,“老任,靠谱么?我们学校有两位退休的老师可都老年痴呆了。”

    “患者很多,之前一直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不过我看吴老师的手术应该靠谱,明天术后看看情况。”

    “唉,你说说。”任海涛的爱人叹了口气说道,“华老师那是为人师表的典范,谁成想得了老年痴呆。”

    她说的话似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任海涛知道这件事儿。几年前有一天已经将近70的华老师被扭送到公安局,说是在公车上非礼女孩儿。

    当时任海涛的爱人学校的所有老师都不信,双方各执一词,争的不可开交。但最后的结局却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华老师诊断是阿尔茨海默病……

    脑部疾病伴随行为异常,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情况。

    就像是肝性脑病的患者在走廊里随地大小便一样,他们虽然还“活”着,但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以至于一些古怪的行为让他们失去一辈子谨守的尊严。

    “明天手术,术后我看看情况。”任海涛说道,“但是剑协医院诊疗费比较贵,还都是自费,不知道华老师家能不能承担。”

    “只要能好,怎么都行。”任海涛的爱人坚定说道,“实在不行我们给凑钱!我刚上班的时候,华老师每天从家带的咸菜、窝头,见我吃不饱,自己都舍不得吃,总分给我。”

    “唉。”任海涛叹了口气。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沧海桑田,儒雅的华老师也老年痴呆,每天生不如死。

    要是能行就好了,任海涛心里想到。

    和爱人聊了一会今天的所见所闻,任海涛的手机响起。

    “单位?”任海涛的爱人皱眉问道。

    医生的手机24小时开机,最怕这种半夜鸡叫。

    “不是,是李庆华。”任海涛说道,随后接起电话。

535 美容手术也有风险

    省城,佳美大型整容医院伫立在夜幕之中,像是由水晶雕制的一般,透着一股子高端大气。

    和忙碌吵杂的大型三甲医院不一样,佳美看起来更像是一所理想中的医院。安静、漂亮中带着几丝冷漠。

    夜幕中,任海涛开始小polo来到停车场,随便找了一个车位急匆匆的下车。

    他的一个朋友李庆华,也是麻醉师,前几年辞职来到佳美工作。任海涛刚刚接到李庆华的电话,说是有一个患者术后状态不好,想找他来看一眼。

    对于术后的医疗事故处理上,私立医院和公立医院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区别。

    公立医院的领导们虽然大部分都不干人事儿,但私立医院的资方更加苟,绝对要比公立医院那些不是人的领导更加不是人。

    但这儿毕竟是挣钱的买卖,也都理解。也正因为如此,医生辞职去私立医院的步伐才没那么快,否则的话全国早就没有公立医院,取而代之遍地私立医院。

    佳美在私立医院中还算是好的,不像是很多小型私立医院主要以套保为主要盈利模式。佳美背后有大资本,成立伊始就从魔都调来几名整形美容的大手坐镇,很快就占据省城绝大部分美容市场,干的风生水起。

    而任海涛的这位同学是被高薪挖走的。

    具体一个月或是每年挣多少钱,任海涛并不清楚,但肯定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就是了。

    要不然李庆华在省肿瘤医院已经是副主任的职位,坐三望二,甚至望一都有可能,给的钱少绝对不会辞职去私立医院。

    两人上学的时候上下铺住着,关系不错,经常见面喝喝小酒。

    李庆华也劝任海涛辞职,公立医院没有前途,挣点钱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看私立医院的广告做的多好——挣阳光下的钱,直接人生巅峰。

    任海涛也知道这点,但他是那种天生对钱并不敏感的人。在保证生活的条件下,他更愿意“玩”。

    提高技术,对任海涛来讲就是一种娱乐,从中获得的快乐远远超过挣钱。论技术,任海涛水平很高,以至于医大二院的徐主任一直都在提防着他。

    而李庆华遇到棘手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找任海涛来看一眼。

    这种生生死死的时候,说的再怎么好听都没用,需要的是找人来解决问题。

    任海涛并不在意佳美的住院部有多奢华,也不在意这里其实是一台大型印钞机,每年的利润甚至并不比医大的几家附属医院差。

    他一直在琢磨李庆华说的情况。

    患者是一个19岁的女孩儿,从小是地包天。

    牙齿地包天是指上前牙错位于下前牙后侧,前牙无咬合功能,上牙槽及上唇后缩,俗称“兜齿“或者“兜兜齿”,是比较常见的牙颌骨发育畸形之一。

    随着女孩儿年纪越来越大,地包天影响美观这一点就愈发重要。

    哪怕要忍受手术痛苦,也要把这种不美观的形态消灭掉。

    其实地包天对人没有太多的影响,除了前牙咬合有问题,但与美观相比,做手术挨几刀都不叫事儿。

    很难想象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敢于、勇于承受刮骨疗伤的苦,就为了好看。

    今天这位患者是在全麻下做的——上颌骨lefort1型骨切开旋转摆正前徙术、双侧下颌升支矢状劈开摆正后退术、双侧下颌骨部分切除术、左上颌骨部分切除术、鼻中隔矫正术、双侧前鼻孔成形术、上唇系带成形术。

    这么多术式,要动多少刀、要吃多少苦可想而知。

    对任海涛这种糟老头子来讲,做这种手术根本没意义。但话又说回来,这种手术极为高端,以至于在省城的医大一、二、三、四几家省内顶级医院也没人会做。

    佳美的技术水平是真高,任海涛也想看看这种口腔科的大手术术后患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联系李庆华后,任海涛上了电梯。

    西门子的电梯,安静快速,还没什么人,像是剑协医院。

    出了电梯,李庆华阴沉着脸,苦笑说道,“老任,不好意思啊,把你折腾来。”

    “资料我扫了一眼,患者现在什么情况?”任海涛问道。

    “术式我发给你了,手术做了8个小时,术中出血500ml,尿液3150ml,补液4000ml。”

    “患者于18时40分转回麻醉复苏室,入室后评估患者:steward苏醒评分3分,患者呼之能应,对刺激有反应;呼吸道通畅,保留鼻咽通气道,鼻导管给氧,4 l/min/l,脉搏血氧饱和度89%~95%;听诊双肺呼吸音,左肺呼吸音较右肺粗糙;心电图示节律整齐,波形正常,心率118~127次/分。”

    “拔管的时候有轻微喉痉挛,但问题不大,我考虑是一过性的,现在病情已经平稳。”

    李庆华一边快步走进病房,一边和任海涛说着患者情况。

    “患者回病房后寒颤厉害,体温35.9 c,四肢冰凉,肢端颜色苍白,给予保暖。

    17点10分时患者spo2突然下降至80%,立即给予呼吸机辅助给氧,氧流量8 l/min/l。

    患者spo2上升至97%~99%,血压24.1~25.1/11.7~12.5 kpa,呼吸频率36次/分,从患者口内及双侧鼻腔内抽吸出少许粉红色血性液。”

    “老任,患者术前没有心衰,我觉得像是急性肺水肿的表现。可是出入量也都差不多,我没大量给液体。这一点,一直都很注意。”

    任海涛点了点头,的确不像是进的液体太多导致的并发症。

    有一些手术,麻醉师和手术室护士不上心或是根本没点逼数,给了液体直接开到最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遇到年纪大的患者出现心衰也是正常,但眼前这个患者却不是类似的情况。

    19岁,身体机能正是最好的时候,那得给多少液体才能出现心衰。

    “老任,你帮帮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只能给对症治疗,好在患者状态看着还算是平稳。但我怕哪下子患者状态忽然变差,怎么治我都不知道。”李庆华扶了扶眼镜,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去看一眼。”任海涛皱眉沉思。

    咳痰,心肺功能有问题,19岁……

536 负压性肺水肿

    任海涛一边走一边琢磨,事情不寻常。美容医院做这么大的手术,肯定事先做了完全的准备才对。

    算了,现在琢磨什么都不重要,先看看患者再说,任海涛心里想到。

    佳美医院没有重症监护室,患者放在麻醉科的苏醒间里。

    这里的设备齐全,而且患者家属进不来,暂时还只告诉患者家属说是手术比较大,术后要多观察。

    进了手术室,换衣服,全自动扫描,机器把隔离服送出来,干净整洁,一时间任海涛仿佛身处于未来,科技感满满。

    任海涛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也太高端了吧,和剑协医院一样。

    因为患者有事儿,李庆华也没心情显摆。任海涛来帮忙看看,必须要院长点头,要不然连衣服都拿不出来。

    “庆华,你们这些一年得多少钱。”任海涛看着看着,疑惑的问道。

    “老任,你还不知道么,公立医院养了多少闲人。都说没钱,钱都哪去了。”李庆华一边换衣服一边随口说了一句。

    公立医院养了无数闲人,以医大二院为例,3000职工,临床工作的只有1200多人。如果不养活这么多人的话,什么好设备进不来?

    也是,任海涛来不及感慨这事儿,戴了帽子口罩跟着李庆华走进麻醉恢复室。

    “李主任,这是最近的血气分析。”有医生把化验检查的单子递过来。

    任海涛要接,那名医生犹豫了一下,直到看见李庆华微微点头,这才松手。任海涛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患者身上,想要第一时间看到患者的化验回报。

    辅助血气检查:ph 7.29,动脉二氧化碳分压33.1 kpa,动脉氧分压34.0 kpa,血浆二氧化碳总量25 mmol/l-1,spo2 87%。

    任海涛随后开始查体,年轻女患双肺呼吸音弱,左肺更加明显。

    她的意识还算是清醒,但是有躁动,很明显相当不舒服。

    任海涛估计和疼痛与乏氧有关系,尤其是麻醉苏醒后,患者处于乏氧状态,会出现一种濒死的幻觉。

    “做个床头胸片。”任海涛道,“机器有吧。”

    “有。”李庆华让手下医生去推机器,小声问道,“老任,你考虑是什么情况?”

    “看着像是负压性肺水肿。”任海涛沉吟说道,“很罕见的一种术后并发症,我没见过,只是在文献里看见有个案报道。先做个胸片,然后我找吴老师帮我掌一眼。”

    “吴老师?”李庆华问道。

    “吴冕吴老师,从前在协和念书、工作,后来出国、中间回来编纂最新版《诊断学》的那位。”任海涛解释道。

    “你和他有联系?老任你可以啊!”李庆华惊讶的问道。

    “吴老师回国了,最近和吴老师学了点东西,感觉自己水平长进很大。我前一阵子从医大二调走,去了八井子新成立的剑协医院,跟着吴老师干活。”任海涛略有点小得意。

    李庆华看着任海涛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人真是一点都藏不住事儿,心思都用在钻研业务上。

    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来了之后一眼就说是负压性肺水肿。

    这种人搞技术是一流的,但是李庆华却想不懂任海涛人生的意义为什么要放在技术上。

    难道技术不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美好一些的么?吴老师技术水平再高,还能直接给钱么?

    但毕竟有事求人,李庆华没说煞风景的话。

    很快,小医生推着床头x光机器进来。他穿着铅衣,问道,“主任,卧位还是半坐位?”

    李庆华看了一眼任海涛。

    “卧位就行,患者状态不好,轻点折腾。”任海涛说道。

    “卧位。”李庆华交代小医生患者体位,然后拉着任海涛出门。

    床头拍x光胸片属于权宜之计,能躲避射线最好还是要躲避,李庆华相当注意这一点。

    出门后,李庆华问道,“老任,前一阵子说是开发新区成立了一家新医院,从医大调人过去,我这面不属于医大系统,也不好信,一直没了解。听你这么说,是吴冕吴老师主持工作?”

    “嗯,吴老师回国后先在八井子中医院当医务科副科长。”任海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要是按照他的意思,干脆留在麻醉苏醒室里,这样心里才会安稳。

    “吴老师水平怎么样?”

    “呃……”任海涛侧头看李庆华,眼神里带着几乎无限的诧异。

    “你怎么这么看我。”李庆华也不明白,问道,“我听说吴老师还不到三十,是不是被人捧上去的?”

    “不是。”任海涛说道,“吴老师水平很高……这么说吧,最近剑协医院开展了几种我没见过的手术术式。”

    “你都没见过?!”

    “肯定么,如果是常规医疗,我还可以。但吴老师常规手术基本不上,他亲自动手的都是我想都想不到的术式。”

    “都有什么?”李庆华好奇的问道。

    “微创下二尖瓣夹合术,这几天在做植物人唤醒,明天做阿尔茨海默病植入脑起搏器的治疗。”

    “……”李庆华怔了一下。

    这几种手术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李庆华问道,“成功了?”

    “二尖瓣夹合术吴老师做了一例,是给中东的一位王储做的。”

    “……”李庆华无语。

    “但他做手术的方式别人模仿不了,吴老师又开创了胸前小切口+b超引导手术的方式。我看高柏祥高主任和李主任配合的挺好,最近帝都的郑凯旋教授和西达赛奈医疗中心心脏介入专家塞班·卡尔教授也合成一组,开始这方面的手术。”

    西达赛奈医疗中心,李庆华的心抖了一下。

    那可是位于好莱坞、大名鼎鼎的私立医院!

    “你们挖塞班·卡尔教授花多少钱?”李庆华问道。

    “花钱?庆华你想错了,剑协医院没花钱。”任海涛看着苏醒室的大门,见小医生拉着线出来,“塞班·卡尔教授是自己跑来学手术的。二尖瓣夹合术他研究了十年没有突破,吴老师这面有进展,他肯定要马上赶过来。”

537 不会说话

    李庆华想不懂任海涛说的情况。

    他知道西达赛奈医疗中心,那是一家极大的私立医院,国内很少有人知道,但是在美国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

    西达赛奈医疗中心的心脏介入专家留在美国挣大把的美元不好么?为什么要来华夏在临床当小医生呢。而且听任海涛的说法,不是重金挖来的,而是自己屁颠屁颠上赶着来……这简直无法想象。

    两人闲聊着,那面穿着铅衣的小医生拍完了片子,收拾胶片去放射科洗片子。

    10分钟后,小医生拎着床头胸片赶回来。

    任海涛站在阅片器前看了很久,然后照相,把影像资料发出去。

    “老任,你感觉是什么?”李庆华再一次问道。

    “可是确定是负压性肺水肿,诊断比较明确。因为很少见,肯定要让吴老师帮我掌一眼。”

    任海涛一边看着片子,一边说道,“庆华,你在短暂喉痉挛之后给的小潮气量高频率的呼吸,可能是导致出现负压性肺水肿的原因。”

    李庆华皱眉,但没反驳任海涛。

    “喉头水肿,算是上呼吸道梗阻的一种表现形式。应该改变呼气末正压,患者的症状很快就会得到缓解。”任海涛没有注意到李庆华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你给的小潮气量、高频率的呼吸机辅助模式,患者增加呼吸努力,产生胸内负压,进一步加重肺水肿。”

    “……”李庆华深深的叹了口气。

    任海涛这货似乎根本不知道远近亲疏,只是从业务出发,不会考虑自己的感受。

    唉,不过也不能说他不对。

    这人……真是傻的可以。从前任海涛在医大二院的位置比较尴尬,徐主任即离不开他,又要提防着他,而任海涛似乎没有丝毫察觉,每天傻乎乎的干活、学习。

    这些事情李庆华提醒过他很多遍,但任海涛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冒出去了,根本没把这些很重要的人际交往放在心上。

    “先等一下,吴老师5分钟不回信,我打电话过去。”任海涛看着阅片器上的片子,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反射阅片器的光,如此专注。

    不到5分钟,任海涛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

    “庆华,我接个电话。”任海涛一边往出走,一边接通电话,“吴老师,您好,给您添麻烦了。”

    “患者的……”他越走越远,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李庆华也没跟着,而是看着患者的心电监护发呆。

    心率虽然是窦性的,但每分钟跳140次左右,让李庆华心中有些烦躁。

    说实话,任海涛的“直言不讳”让他很不舒服。但两人多年的老关系,他知道任海涛的为人。

    这也是任海涛这货为什么在医大二迟迟提不起来的原因之一。背后没人,那张破嘴还总是说实话,要你说什么实话……当然,现在是需要的。

    是自己处置中有什么错误么?李庆华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当时更改呼吸机数据的时候,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患者怎么就出现负压性肺水肿了呢。

    “庆华,呼吸机的peep给到7……不,给8。”很快,任海涛回来,满满自信的说道。

    “这么高?”李庆华怔了一下。

    呼气末正压给到8,患者还能喘上气了么,老任确定没在开玩笑?要不是知道任海涛的为人,李庆华早就骂人了。

    “嗯,呼气末正压提高,可以降低由于肺泡表面活性物质不足所致肺泡表面张力过高,改善通气、血流比例失衡。”任海涛道,“地米,给10mg。速尿,给20mg。观察一下病情变化,估计1-2个小时之内会见好。”

    李庆华也没什么想法,任海涛怎么说怎么做吧。

    负压性肺水肿他倒是听说过,可是根本没有什么研究。就算是告诉他诊断,想要提出什么治疗方案大概率还是要找资料。而资料和实际情况相差太大,没有临床经验做依托,一个处置失误,患者可能就要气管切开,甚至猝死都有可能。

    就按任海涛这么自信的说了,而且让传说中那位吴老师帮忙掌了一眼,先试试也无所谓。

    10mg激素、20mg速尿不会导致一名19岁年轻女患死亡。最让李庆华担心的是任海涛说把呼气末正压提升到8厘米水柱,这么高的压力,患者能受得了么?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李庆华没什么办法,只能按照任海涛说的去做。

    调节呼吸机参数,给药、床头摇高30°。

    他心中忐忑,坐在患者床边观察病情变化。大约30分钟后,监护仪上显示的血氧饱和度就开始逐渐升高。

    见效了!李庆华心中一喜。他又仔细观察了20分钟,患者的血氧饱和度的确在不断攀升,而不是一过性上升,随后就断崖式下降。

    李庆华用听诊器听了一下患者双肺呼吸音,啰音明显减少,呼吸音增强。

    用速尿增加排尿,改善心肺功能这种用法李庆华知道,但他当时没敢随便用。

    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任何一点改变都有可能导致更糟糕的结果,李庆华还是很谨慎的。

    而呼吸机peep的提高似乎并没有出现副作用,而是带来一系列正向变化。

    又间断给了两次药,任海涛的眼睛放着光,盯着患者和机器上的数值。随着患者血氧饱和度不断的、缓慢的升高,让李庆华的心渐渐放下。

    时间已经快午夜12点。

    一天奔劳,李庆华全身疲惫,想找个地儿睡一觉。但任海涛还精力充沛的盯着患者的生命体征,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也不好意思走。

    一直到后半夜一点半,停用呼吸机给氧,改用鼻导管25%乙醇湿化吸入给氧3 l/min/l。

    停了呼吸机,李庆华知道没事了。能这么快脱机,这是他没想到的。在找老任来之前,李庆华甚至已经做好了气管切开的准备。

    幸好老任这货能看明白负压性肺水肿,

    幸好自己毫不犹豫直接找老任来帮忙,

    幸好……

    李庆华心中想到。

538 人一旦聪明,就变得凉薄

    患者状态平稳,这回该歇歇了吧,李庆华已经累的站着都差点睡着。

    可是李庆华又错了,原本以为任海涛会走,可是他竟然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保持每隔5分钟就记录一次患者的生命体征的频率。

    患者生命体征平稳,给氧采用浓度递减方法,一点点的减少氧气供给。

    “老任,你不睡会?”李庆华实在撑不住了,他打着哈气问道。

    “你先去睡,我再盯着。”任海涛头也不回的说道,“明天你起来,患者就能下去。”

    “……”

    这么快?李庆华怔了一下。

    不过监护仪上的数字很平稳,完全没有任何报警的迹象。

    呼吸机都撤了,李庆华真想现在就把患者转回病房,然后自己好好睡一觉。

    可任海涛这么说了,也没办法,他打了个哈气,心里有些不高兴。老任真是多事,李庆华也不再客气,转身去值班室睡觉。

    7时30分,李庆华一觉醒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足足缓了将近1分钟,李庆华才想起来任海涛还在苏醒室看患者。他连忙爬起来,快步回到苏醒室。

    “庆华,患者生命体征平稳,steward苏醒评分6分,体温36.8 c,心率89次/分,呼吸18次/分,血压17.8/10.4 kpa,停氧后spo2维持在95%~96%,病情控制平稳。”任海涛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亢奋的光芒。

    “老任,辛苦。”李庆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自己睡了几个小时,任海涛却在患者床前眼巴巴的看着,一直到这时候。

    “没事。”任海涛抖了抖手里至少10张a4纸,笑呵呵的说道:“我第一次见负压性肺水肿,留了点资料。”

    这人还真是痴迷于技术,李庆华觉得嘴里有点苦。

    “患者可以转去普通病房,有时间你盯着点,我回去上班了。”任海涛站起来笑着说道,“再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哈。”

    “我送你。”

    “不用,我开车来的。”

    “不行,你一晚上没睡。”李庆华坚持道,“我送你回去。”

    任海涛也没坚持,手里拿着一夜时间记录的第一手数据,心里喜滋滋的往出走。

    来到楼下,见任海涛开的还是7、8年前的老款polo,李庆华苦笑,道,“老任,你这收入也不怎么高啊。”

    “呃……在医大二院的时候的确是。这几年搞成本考核,每个月奖金只有2000多块钱。”任海涛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说道,“红包也不让收,前段时间有个麻醉师收了一份500的红包,还是家里生孩子的喜庆事儿,就被通报了。”

    “我就想不懂。”李庆华坐到驾驶位上,把车打着火,扎好安全带,“你这是图啥。”

    “你说呼气末正压要不要再高一点呢?如果给到9厘米水柱,患者的……”

    “老任!”李庆华觉得自己投桃报李,应该说点实话,他很严厉的喝断任海涛的思绪,“你说你把技术锤炼的这么好,为了什么?”

    “啊?”任海涛愣了一下,“技术?治病救人啊。”

    “别扯了。”李庆华说道,“你看你开的这破车,都烧机油了吧。”

    “没,太夸张了。还不到8万公里,离报废远着呢。”任海涛笑笑说道。

    “老任啊,你可长点心吧。”李庆华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在医大二,受了多少排挤,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唉。”任海涛叹了口气,但随后看着手里的a4纸,又开心起来,“我不是说了么,调走了,现在在剑协医院。”

    剑协医院?李庆华有些鄙视。

    这个破名字一听就像是协和泌尿男科那种不正规的私立医院。而且坐落在八井子,能有什么好的。

    虽然说昨天从任海涛嘴里了解了一些剑协医院的情况,但李庆华还是不信这里会有什么发展。北大国际怎么样?够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吧,结果呢?

    没什么患者,以至于可以拍连续剧取景。

    谁家有本事去协和取景,患者挤都得把剧组的人给挤没影喽。

    为什么?

    还不是地理位置偏,没有牛逼的大手坐镇等等原因么。前一点,尤其重要。

    虽然说剑协医院有吴冕吴老师坐镇,可能会好一点,但也绝对不是三五年能发展起来的。

    估计任海涛是被徐主任给排挤走的,算是发配吧,直接撵到城乡结合部的小破医院。

    别说发展,就算是剑协医院发展起来,任海涛估计也该退休喽。到时候眼巴巴看着人家挣大钱,老任这货辛苦一辈子,全都为人做嫁衣。

    “老任啊,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李庆华认真说道,“辞职吧,一个公职,一个编制,真有那么重要么?可能对护士来说,有编制和没编制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但对你来讲,编制把你捆的死死的!”

    “都去私立医院,那公立医院怎么办?难道都让小医生练手?练会一个走一个?”任海涛喜滋滋的看着手里的a4纸,看着上面留下来的数据,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这是大趋势,你改变不了。”李庆华开着车,声音有点冷,“再说,用技术挣钱,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有那么想不开么?咱不偷不抢,就是挣点钱,有什么不对的。至于三甲医院能不能开下去,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么?!你呀,怎么就想不开呢。”

    “想不开?”任海涛喃喃的说道。

    一夜没睡,积累下来负压性肺水肿第一手资料的兴奋劲儿已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任海涛觉得有点累。

    肩膀酸疼,不知道被什么压的,好像是脖子上骑了一个人似的难受。

    他活动了一下,肩关节和颈椎咯吱咯吱响。

    老喽,早十年,熬上三五天都不在话下,现在熬一天就觉得累的慌,估计今天要用红牛顶着,毕竟还有一台手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就是想不开,私立医院有什么不好?你知道我每天多少台手术么?”李庆华鄙夷说道。

    “多少?”

    “2-3台,每台的麻醉费3000,这是提成。”李庆华说道,“一天挣你一个月的收入。”

    “好多。”任海涛轻声说道。

    要是1个月前,他或许会有些羡慕。但是现在……任海涛对这点“小钱”完全无感。本身任海涛就对钱并不是很敏感,现在更是如此。

    “私立医院,也是治病救人!”李庆华见他说起钱,就没了精神,愤怒的说道,“你怎么就想不开呢!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我在自我感动?”任海涛问道。

    “是,你已经陷入一个怪圈。”李庆华直言不讳的说道,“你觉得你在治病救人,自己给自己一个崇高的道德理由,自己感动自己。其实呢,谁在意!”

    “你需要崇高感,需要用义无反顾的盲目与自我牺牲式的燃烧证明自身存在。”李庆华继续说道,“有意义么!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到第一位?”

    “我……我把自己放到第一位了,觉得技术挺有意思的。”任海涛被李庆华的低吼吓了一跳,小声解释。

    李庆华本来满满怒气,但被这一句话刺破,一肚子的气都撒了出去。

    “你说的我想过,傻吗?傻。有必要吗?没必要。但这种崇高,崇高就崇高在愚笨,崇高就崇高在想不开。我觉得啊,这人呐一旦想开了,就变聪明了;人一旦聪明了,就变凉薄了,就没劲了。”

    “……”

539 你傻不傻!

    李庆华被任海涛噎的说不出话。

    他虽然也知道任海涛嘴里说的凉薄二字并不是在讥讽自己,而是一个普遍现象,可就是觉得不好听。

    心里来气,老任咬着个屎橛子说什么都不松口的这股子劲儿也真是够受。这人呐,各有各命,没得劝。

    李庆华干脆也沉默下去,不搭理任海涛这个倔货。

    任海涛技术好,可天生的穷命。逆大势而行,最后肯定是在两个磨盘中间被磨的没个人样。

    好话说尽,就这样吧。

    车越开越偏,越开越远。在省城人的眼睛里,八井子根本不是省城,那是林州,还特么不是林州市区,而是城乡结合部!

    从省城医大二院被徐主任给踢走,任海涛还不知道自己错了么!李庆华沉默了一会,心头一软,决定继续劝一劝任海涛。

    “老任,你知道我上个月挣了多少么?”李庆华决定从收入开始说起,这样的话比较直观。

    “肯定不少,我听人说过,你们医院的收费不低。”任海涛打了一个哈气,说道,“看你们医院的装修就知道。”

    “我一个月收入12万!”李庆华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说道,“老任,你在公立医院,多长时间能挣12万?”

    “……”任海涛想了想自己上个月的工资卡短信,他沉默了。这时候说出数字,会不会给李庆华一种自己显摆的错觉?

    “老任啊,你技术好,过来跟我一起干吧。”李庆华苦口婆心的说道,“给我当副主任,一个月保底八万!我轻松,你也轻松,对大家都好。”

    “……”任海涛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继续保持沉默。

    “现在的大趋势还没看出来么。”李庆华说道,“和美国看齐,公立医院只治疗基病,还特么治不好。年轻的医生在公立医院打磨到主治级别、积累到了经验后就辞职去私立医院挣钱,这就是以后的趋势。”

    “嗯,我也这么想。”任海涛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想?”李庆华心里生气,恨恨的说道,“你就准备在公立医院的舒适区混一辈子?老任,你的技术这么好,随便找个地儿都能挣钱,何必在公立医院混日子呢。”

    “呃……剑协医院挺好的,庆华。”

    “好,好个屁!”李庆华说道,“八井子,那是郊区,还特么是林州的郊区。开发新区根本建不起来,过几年人口流失再严重一点,别说八井子的医院,就连医大几家医院都得缩减病床。去年,整个东三省,就一个城市人口净流入,其他都是流出!流出!!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

    “老任,你人老实,但怎么也不能被人可劲儿的欺负不是。徐主任平时看你都什么眼神,你不知道么。”

    “去年一起吃饭,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徐主任一直防着你。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能解决,你让大主任还要不要脸了?”

    “你被踢到八井子,我早就想到了。徐主任容不下你,他离退休还早,那能怎么办?只能把你踢走。”

    “庆华,我是主动申请去剑协医院的。当时不知道,还以为是医大五院。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吴老师在,叫什么都一样。”任海涛说道。

    “你……”李庆华被气的语塞,“你傻不傻,自己申请去八井子上班?”

    “我觉得还好。”

    “你……”李庆华侧头瞪了任海涛一眼,转过头继续开车,嘴里唠叨着,“老任啊,你年纪可不小了,别像孩子一样任性,你没多少时间任性。过几年孩子大学毕业,留在北上广深,你至少得给个首付吧。”

    “干了一辈子麻醉师,连百十来万都拿不出来,你好意思么!”

    “说治病救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辈子救了多少人?北上广深的房子有多少?凭什么别人住得起你住不起?”

    “庆华,我……应该能买。”任海涛弱弱的说道。

    “你能买?”李庆华微嘲道,“你在八井子,天天吃财政补贴,只能开基本工资,省城的房子都买不起,还北上广深呢。”

    “我们上个月开了不少。”

    “开多少?”

    “我是麻醉科负责人,开了……开了……”

    任海涛结结巴巴的说着,他不习惯跟人谈钱。或许有人会显摆,但老任这种人会觉得自己干的太少,吴老师给的太多,心生愧疚。

    “几千块钱呗,了不起上万,还是别说了,跟特么要饭的似的。”李庆华叹了口气,“老任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未来的浪潮我也和你说了,你自己也知道。在公立医院混日子,我也不说什么,最起码自己能开心,没那么大的压力。可你看看你,天天研究技术,却不给自己找个舞台。”

    “庆华,跟着吴老师做手术、做麻醉,真的是一个大舞台。”任海涛很认真的说道。

    “吴老师……嘿。他要是能混好,怎么可能回国。回国也算了,怎么能回八井子。老任啊,你是不是鬼迷心窍。”

    说自己,任海涛也就忍了,可说到吴冕,任海涛忍不了。

    “庆华,吴老师是有大本事的。”任海涛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昨天我们做什么手术了么?”

    “植物人唤醒,你昨天跟我说了。”李庆华怒道,“吴老师估计是在国外带回来一两样技术……”

    “而且吴老师不小气,上个月我开了26万。”

    “……”李庆华的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盘,心中一愣。

    公立医院,一个月开26万?老任这货……不对,他肯定是在吹牛逼。自己觉得没面子,在这儿胡说八道。

    小polo里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来到剑协医院,李庆华找地儿停车,蓦然看见一台黑色的奥迪,一排零,加上一个尾号,无声的彰显着身份与地位。

    “省里的车?怎么来这儿了?”李庆华心中诧异,喃喃的说道。

    “今天给一个患者做手术,昨天部里来人,估计省里是陪着看看。”任海涛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庆华,我不送你了,手术要开始了,我抓紧时间去准备一下。”

    “……”

    李庆华看着那台车,三观崩碎。

540 攀上高枝了

    不应该啊!李庆华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这台车。

    难道说是邓明邓区长拉来的奥援?为了给开发新区站台,不惜刷脸,请来省里的哪一位来坐镇。

    这种想法略有点幼稚,堂堂一个厅级的区长怎么会重视一家医院,李庆华也知道。

    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懂为什么。

    见任海涛进了住院部,李庆华没着急离开,而是周围转了转,仔细打量这间医院。

    虽然都是医疗圈,但李庆华和其他人接触的不多,他的关系更多是在外面。省城这个小池塘容不下自己,在李庆华的人生规划中,哪怕是佳美也留不住自己,他早晚要走,去更广阔的舞台。

    至于是去帝都还是魔都,那是以后的事儿,到时候看情况。

    仔细看了一圈剑协医院,李庆华观察到几个有意思的点。

    住院部大门以及机关楼大门上的牌匾还挂着红布,这意味着还没剪彩。

    都开始做重量级的手术了,竟然没剪彩,在李庆华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请不到分量足够的人。

    但矛盾点又出现了,请不到分量足够的人,那台车为什么停在门口的停车场上?

    其次,李庆华注意到这里人很少。

    剑协医院的院子里就像是八井子一样,人烟稀少,属于城乡结合部。不仅人少,偶尔能看见的患者家属穿着也都很普通,看起来都不像是城镇居民。

    真是什么地儿收什么患者,和佳美医院比起来,这里完全不上档次么,李庆华心里有自己的判断。

    至于任海涛说的工资,李庆华觉得是老任这货不愿意在自己面前丢脸,强撑着说的假话。一个月26万,在公立医院这就是个冷笑话。

    要是公立医院能挣这么多钱,为什么这几年高等级的医生流失的这么多?

    虽然这么想,但李庆华还是有很多疑问。他绕了一圈,找个僻静的地方拿出手机。

    略一犹豫,李庆华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微信。

    【小邹,忙呢么?】

    这是他的一个患者家属,在省里工作,可能会知道一些情况。李庆华也有更硬的关系,但他没有动用。只是问问情况,这位应该够了。

    【李主任,在忙,怎么了?】

    李庆华很快接到回复。

    【我来八井子剑协医院办点事,看见一号车了,是省里对八井子的政策有什么变化么?】

    【李主任,这事儿您别问,我不能说。】

    李庆华看着微信回复,一下子傻了。

    不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没有表露出不满,很快回复信息。

    【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保密的话千万别说。没别的事儿,改天一起聚聚。】

    【好,那我忙去了。】

    看着微信聊天记录,李庆华足足想了10分钟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沉吟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找自己小舅子。

    “小凯,干嘛呢。”李庆华拨通电话,询问道。

    “姐夫,我忙着呢,没时间,挂了。”

    “别介!我长话短说,这不是来八井子这面办事么,看见1号车停在剑协医院。有什么风声么?”

    电话那面静默,足足过了3秒钟,李庆华的小舅子才说道,“姐夫,你没事打听这个干什么。”

    “开发新区要是受重视,我不是还琢磨能跳一步么。”

    “是这样,姐夫,今天帝都有位办公室主任来,据说是看吴冕吴老师的手术。”

    办公室主任啊,李庆华松了口气。

    “不至于啊,只是个办公室而已。”李庆华没走脑子,随口问道。

    “姐夫,你从前智商没这么低呀。”李庆华的小舅子讥讽了一句,“能出动省里一号车,你说是什么办公室。”

    “……”

    李庆华怔住了。

    难道是……

    擦!李庆华心里骂了一句。的确是自己笨,办公室多了去了,但来自帝都,能和省里一号车联系起来的那还用多想么。

    “我忙着呢,记住保密。”李庆华的小舅子叮嘱道。

    “你没说什么,我现在记性不好。”李庆华马上说道。

    挂断电话,李庆华看着剑协医院的大楼发呆。

    到底是什么手术,怎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古怪,真是想不懂。

    任海涛也是,看着老实憨厚,现在也学会和自己玩心眼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哥们儿,干嘛不和自己说实话。

    昨天任海涛和他说的术式,李庆华已经基本忘到了脑后。在他的世界里,这都是次要的。

    李庆华问了一圈,非但没弄明白,反而更加好奇。他干脆不走了,远远的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偷偷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11点23分,一行人从住院部大楼里走出来。

    许老竟然来了!李庆华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许老是他前几年开会的时候结识的一位院士,为人和蔼,对李庆华也有些欣赏。

    原本李庆华在人生规划中,要是去帝都、魔都的话,早晚会求到许老头上。

    所以他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许老。

    可是以许老的身份,竟然走在人群边上,根本进不了核心圈子。正中间,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在和一个穿着中山装,五十多岁、国字脸、表情严肃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李庆华认出来年轻人是吴冕,就是编纂《诊断学》教科书的那位。

    他正在说话的那位,就算是不用脑子也能想到是谁。

    十几个人里,李庆华认识5位。许老不用说,跟在后面,估计是跟着来看看情况。站在c位的那人两边,一位是吴冕,另外一位经常上省台的新闻。

    李庆华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别说八井子这种破地儿,就算是医大各家分院也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

    一阵风吹过,李庆华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风撩动牌匾上的红布,下面剑协两个字若隐若现。

    哪里是请不来人,是他们根本没想着要剪彩,李庆华心里有了一个和他三观不符的猜想。

    一行人上车,吴冕逐一握手告辞。

    直到车队离开剑协医院,吴冕转身进去,李庆华使劲抽了一下鼻子。

    任海涛这狗日的攀上高枝了!李庆华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想到。

541 没什么

    “吴老师,我看过一篇报道,说是301已经开始研究下丘脑/穹窿核位置下微电极治疗阿尔茨海默病。我看您下微电极的位置也是在下丘脑/穹窿核……”

    把来观摩手术的人送走,剑协医院的几人回病房,周国辉一边走一边询问道。

    “周主任,您太客气了。”吴冕怔了一下,笑道,“别叫老师啊,您这是和我开玩笑呢。”

    “唉。”周国辉叹了口气,“达者为尊,应该的。看完您术后的效果,我有一种感觉,麻醉药劲彻底过去后患者至少能恢复70%的功能与记忆。”

    “当年我上学的时候,带教的庄老师和您是同学,您这么叫我,以后让我怎么回协和。”吴冕挠了挠头,说道。

    “这都是小事。”周国辉问道,“您这面和301有联系么?”

    “有,一直有联系。”吴冕点头,“1985年,turnbull 教授就采用基底核电刺激来治疗痴呆,该研究对1例74岁老年患者进行左侧基底核电刺激,发现基底核的脑深部电刺激治疗能提高同侧颞叶和顶叶的糖代谢功能,但不能改善患者的认知功能,所以这项研究耽搁了一段时间。”

    “一耽搁就是23年,直到2008年,hamani医生在研究治疗肥胖症患者中偶然发现对下丘脑/穹隆核进行电刺激能改善患者的记忆。经过一系列的试验,初步确定脑深部电刺激治疗痴呆有效的靶点是下丘脑/穹隆核。”

    “1期临床试验中,对轻中度痴呆患者下丘脑/穹隆核进行半年到1年的电刺激,结果显示,对该部位的电刺激能够缓解或改善认知下降程度,并改善脑部糖代谢。”

    “再往后,2011年,ponce医生对42例痴呆患者进行临床2期试验研究,早期安全性研究结果表明,dbs 电极植入下丘脑/穹隆核治疗痴呆安全可靠。”

    “之所以没发展起来,有两个困难没办法解决。第一个是下丘脑/穹窿核的靶点位于侧脑室下方,第三脑室前侧,植入电极必须经过侧脑室。

    由于植入电极的头端较微电极粗钝,因此微电极记录完毕后,植入电极在穿过侧脑室壁时容易出现顶端顺着侧脑室壁滑动,而影响靶点的准确性。”

    “2013年301的研究组用套管针辅助穿刺技术解决了这个问题。接下来要面对的困难就是定位了,2年前通用医疗生产出sig磁共振系统,dst环绕矩阵式梯度系统是磁共振领域近十年来具有突破性的技术创新,让精确定位成为可能。”

    “每一项技术都是从无到有,无数人钻研,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吴冕微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解决了最后一个难题的一部分而已,没什么。”

    没什么,这三个字说的轻飘飘的,但周国辉知道份量有多重。

    “吴老师,厉害!”周国辉由衷的称赞道。

    吴冕没有继续和周国辉掰扯他叫自己老师的事儿,说多了有些油腻,没劲。

    回到病房,高柏祥蹲守在病房里,总在观察患者术后状态。

    因为神经内科的病房还没有建立,所以只能在高柏祥这里对付一下。

    剑协医院整体的诊疗流程并不正规,老司机开新车,吴冕也不是很在意患者必须在神经内外科住院治疗,挖来人再说呗。

    这不,周国辉就“自投罗网”,屁颠屁颠从帝都来避难。

    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像周国辉这种职业专精点满的主任医师、科室主任,神经内科学会的副主任委员,吴冕是绝对不会把他放走的。而现在看完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后,短期之内就算是撵他走他都不会走。

    “吴老师。”高柏祥见吴冕回来,马上站起来打招呼。

    “嗯,您去歇歇吧。”吴冕笑道,“我在这儿看会。”

    患者术后磁共振显示脑神经束的电流传导已经大范围扩散,周国辉说的至少70%功能,并不是无的放矢。

    只是患者全麻后一直在睡觉,人还没醒。具体效果怎样,吴冕不想错过第一手资料。

    高柏祥也知道自己不是专业的神经科医生,而且最近随着免费做先心病的手术传扬出去,来咨询、住院的患者越来越多。

    心脏手术才是高柏祥的主战场,再加上和胸外科配合做二尖瓣夹合术,高柏祥也很忙碌。

    送走了不相关的人,吴冕坐在楚知希的身边,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正在沉睡的老人家。

    袁伟有些紧张,城府深沉的他脸上的肌肉绷的很紧,没有一丝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盯着单间里的阿嫲。

    “袁先生,不用这么紧张。”吴冕说道,“生命体征平稳,很快就能醒。”

    “吴医生。”袁伟用手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两道水渍清晰,“核磁的影像我也看到了,虽然我不懂医学,但看影像就知道能行。”

    “嗯。”

    “我担心阿嫲醒了之后看见我,她要是大哭怎么办?会不会引起心律失常?心脏手术刚做完没多久……我有点后悔,在这里多住20天,让阿嫲适应之后再做……”

    袁伟唠叨着,完全没了曾经地下大首领的那股子阴沉、狠戾的劲儿。他像是普通患者家属一样,期待着手术效果能超出自己的预期。

    在这一点上,人和人是一样的、共通的。

    “心脏没问题。”吴冕说道,“术前已经做了相关的检查,出现并发症的几率不大。不是您说想做手术,我这面就没有原则的同意。患者的状态不好,您再怎么着急都不行。”

    “呵呵。”袁伟搓了搓手,老茧子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宛如风吹过海边沙石。

    “我阿嫲能记起我就好。”袁伟看着阿嫲说道,“我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平时尔虞我诈惯了,以为自己刀枪不入。阿嫲渐渐不认识我的那段时间……吴医生,您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后悔。”

    “本来想着在外面打拼,让阿嫲过上好日子。前半辈子吃了大苦,以后可不行。但现在日子是不错,可阿嫲什么都不记得,我心里空的慌。”

    袁伟袒露心事,正说着,吴冕忽然站起来,大步走进病房。

542 我去给你做饭

    袁伟怔了一下,他的第一感觉是阿嫲有危险。

    他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监护仪,耳边也没响起催命一般的机器报警声,恍惚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是阿嫲醒了。

    从前一直盼着阿嫲能记起自己,袁伟也知道这不可能。老年痴呆,就是上了岁数,零件不好用了。大脑还属于很特殊的脏器,根本不能做器官移植。

    但机缘巧合,奇迹即将发生。

    在见证奇迹、达成梦想的一瞬间,袁伟心中却升起一股子近乡情怯的感觉。

    闯过刀山火海的男人迟疑的站在门口,犹豫彷徨。袁伟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或者阿嫲遇到吴医生说的小概率事件,并没有清醒。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这一刻,袁伟把自己的希望降到冰点,以免自己失望之余做出什么傻事。

    “我这是在哪?”

    一个熟悉、带着些虚弱的声音问道。

    声音很轻,但传到袁伟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般。阿嫲真的“醒”了,真的!

    自从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之后,阿嫲很少说话。就算是说两句话,也基本是毫无意义、袁伟压根听不懂的话。

    但刚刚这句话,却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时间、地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切换,袁伟回到了老宅,阿嫲午睡刚刚睡醒,就要下地干活去。

    “老人家,您先别动。”吴冕温和的说道,“这里是医院,我是您的主治医生。”

    “医院?”阿嫲用她口音极重的方言轻轻的问道,“我好好的,住院干什么?”

    “检查身体。”吴冕笑着说道,“您认识我么?”

    阿嫲沉默了几秒钟,疑惑的说道,“不认识,但你这后生长的是真俊。”

    “那您认识他么。”吴冕把袁伟拉到自己身边。

    “阿伟?你怎么老了?”阿嫲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最近没睡好?我就说别在外面飘了,这人呐,总归是要落叶归根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阿嫲……”袁伟声音哽咽,硬生生瞪大眼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是豆大的泪珠已经滑落,掉在地上,摔成无数瓣。

    “你这孩子,怎么哭了?”老人伸出手,颤颤巍巍的靠近袁伟的脸庞。

    “阿嫲,我没哭,没哭。”袁伟弯下腰,用脸凑近老人的手。

    “从小就愿意说谎,这么大了,还没点正经的。这不是眼泪么,你怎么连阿嫲都骗。”老人的手轻轻落在袁伟脸上泪痕处,想要给他擦干眼泪。顺便伸手在袁伟的脸上轻轻抽了一下,仿佛在打说谎的孩子。

    “阿嫲,我错了。”

    “别哭别哭,我得去看看园子。”老人的手指碰到袁伟的脸庞后,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坐起来。

    “晚上给你做油菜,再用天津青……”老人家嘴里磨叨着,努力想要坐起来。

    但身体虚弱,试探了一下,别说下地,连起身都费事。

    “阿嫲,阿嫲。”袁伟听到老人粗重的呼吸声有些慌乱,“你躺着,千万别动。”

    “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得给你做点你愿意吃的。”老人家颤颤巍巍说道,“总在外面飘着,吃不好。”

    袁伟不再忍耐,他的泪水涌出,噼里啪啦的落下。

    “老人家,我是医生,您得听我的。”吴冕温和说道,“先躺下,我跟您说说您的情况。”

    “我?什么情况?”老人家有些疑惑。

    她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见雪白的墙壁以及各种医疗机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家。回想起刚刚吴冕说过的话,她才有少许明白。

    刚刚恢复,连记忆都有些错乱。

    “您躺好,我问您几个问题。”吴冕轻轻把老人的手放回到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您现在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什么?”

    “……”老人沉默。

    吴冕也没着急,只是面带微笑看着她。

    “我在菜园子里摘菜呢,琢磨着阿伟什么时候回来,我算计点日子,等他回家的时候要赶上油菜最嫩的时候。”

    老人轻轻说着她能记起来的各种记忆碎片,并不完整,像是在随口胡说,可是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袁伟的心上。

    吴冕轻声询问,楚知希在对面捧着一个记事本,把老人说的话、对应的时间一一记录下来。

    这是珍贵的临床资料,还是第一手的,对今后工作有着无以伦比的指导意义。

    因为老人刚“醒”,所以吴冕只问了5个问题便停下来。

    “行了。”吴冕说道,“老人家,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

    “阿伟,阿伟。”老人家又伸出手。

    袁伟慌忙握住阿嫲的手,轻声说道,“我在呢,阿嫲。”

    “歇歇吧,现在看手术效果很不错,超出预期。”吴冕微笑说道,“袁先生,您陪着老人家,我先走了。”

    说完,吴冕转身离开。

    “哥哥,效果真的不错。”楚知希一边走一边看着手里本子上的记录说道。

    “嗯,的确是。有可能和老人家的老年痴呆症很轻有关系。还要做更多的临床手术,才能有更准确的数据。”

    吴冕说话比较跳跃,楚知希点了点头,“哥哥,头部核磁动态图显示大脑皮层的坏死细胞没有完全恢复,生物电流神经传导……”

    正说着,身后传来袁伟的声音。

    “吴医生,您等一下。”

    吴冕和楚知希站住,回头看袁伟匆匆忙忙的大步走来。

    “袁先生,怎么了?”

    袁伟脸上挂着泪痕,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很难把他这种人和孩子联系起来,但吴冕此时此刻心中就是这种感觉。

    来到吴冕面前,袁伟深深鞠躬,硕大头颅几乎碰到地面。

    “吴医生,谢谢。”

    “袁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袁伟身子弯下去,半天没有直起来。走廊里稀稀落落的患者家属看着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袁先生,您先起来,起来。”吴冕把袁伟扶起来,说道,“去陪老人家吧,周主任负责记录术后的数据,您这面配合一下就行。”

    “好的,好的。”袁伟说道。

    看着吴冕和楚知希离去,袁伟用衣袖使劲擦去泪水,心中喜乐安康。

543 开挂人生

    陶若坐在办公室里,窗外一侧高楼林立,远处海岸线色彩分明。但这一切都不在他意识里,对于这些景色,陶若早已经习惯,视若无睹。

    袁伟带着他阿嫲看病,是陶若安排的,前后发生了什么陶若都一清二楚。

    这些并不是什么机密,只要有心,自然能知道。

    从这位地下大头领被一个看门的光头壮汉吓到,一直到现在,陶若无数次的修改自己对吴冕的判断。

    袁伟是什么人,陶若清楚。原本以为他会横着走,惹来无数麻烦。可是万万没想到在八井子那种穷乡僻壤,袁伟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

    几天前陶若认为这件事情刷新自己对吴冕的认知,可是今天吴冕给袁伟的阿嫲做手术,帝都提前8小时派人去观摩!

    这件事情更为重大。

    半夜急匆匆的派人去,其中的意味隽永、深长。

    陶若并不是在吴冕嘴里得到的消息,他的渠道有很多,只要留心,不是特别机密的事情都会有所得。

    吴冕在陶若心中的定位有些飘忽,老鸹山的小师叔、医疗界的少帅,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汇合在一起,根本无法融合成一个固定的形象。

    但是,不管怎么说吴冕能解决老年痴呆,光是这一条就让陶若下决心要再进一步拉进与吴冕的距离。

    无论是老鸹山的小师叔还是世界知名的医生,不可替代四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然帝都也不会深夜派人去八井子观摩手术。

    陶若像是木雕一般静静的坐着,脑海里却有无数的想法。一桩桩、一件件,深思熟虑。

    仿佛在冥想,时间无意识中慢慢流逝。一个小时过去后,陶若才站起来。

    没等他做什么,放在桌上的私人电话忽然响起。

    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很少,除了陶若的家人之外不超过十个人。忽然响起的电话吓了陶若一跳,他皱眉看了一眼。

    不是家人,是一个老朋友——冯明轩。

    他比陶若年长10岁,是一个传奇人物。不光他传奇,他家的老爷子更是传奇。

    冯明轩家老爷子在70年代末参加高考,但几次参加几次失败。

    拖家带口的他在屡次失败后变的有些孤僻,经常愣神、吧嗒嘴,别人叫他他也不知道。

    大家都认为冯家老爷子有病,所以在传说中他是精神病的儿子。像是怕传染一样,大部分人都离他远远的。

    在上世纪80年代,冯明轩辞职下海经商,那时候环境比较野,不适合他这种学院派,所以几次折腾,赔的底儿掉。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遇到人生迈不过去的坎儿,冯明轩百般无奈下想到了跳楼自杀。

    他坐在天台上,用兜里剩下的几块钱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一口气都喝掉,红着脸刚准备跳下去的时候老爷子出现在身后,很平淡的叫住他。

    冯明轩死志已决,虽然不知道老爷子怎么会找到自己,他当时也不关心这点。老爷子把他叫下来,也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而只是说了几句不相关的话。

    父子之间很久很久没有过交流,冯明轩只当是人生最后和父亲说几句话,感受一下天伦之乐。

    但他父亲说了几件事,改变了冯明轩的一生。老爷子告诉他,他一个月前看见冯明轩站在天台上,所以最近一直都在类似的楼附近转悠,这才在他想不开的时候出现。

    冯明轩不是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只当父亲说笑。

    但随后老爷子给他一幅画,自己画的素描,上面是一个建筑,也没什么具体的标志。

    老爷子说这也是他看见的,所以就画了下来。

    不光如此,老爷子语重心长的和冯明轩解释了他的情况。

    说他经常发呆,总是能看见稀奇古怪的画面。最开始老爷子也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可能是高考接二连三的失败,自己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才会幻视。

    但这些稀奇古怪的画面绝大多数都会忘记,只有极少数的时候会在清醒后记得。

    事后证明,每次记得的事情都会改变人生轨迹。

    冯明轩对此很无语,他特别无奈。这就是精神病一般的痴人说梦,要是能改变人生,从父亲开始一直到自己怎么会过的如此艰苦?

    最后冯明轩的父亲拜托他稍等等寻死,按照这幅画找一下,看看人生能不能有什么转机。

    冯明轩看着才四十多岁的父亲已经满头落雪,他心生不忍,答应了这件事。

    那幅画冯明轩并没有很在意,看了几眼,记住样子后就和老爷子回家。睡一觉起来,他决定再拼一把。

    离开帝都,冯明轩去了鹏城。

    八十年代初,刚刚改开的时候鹏城成立特区,那面靠近香江,打开锁链后,带着一股子野蛮生长的蓬勃。

    来到鹏城后,冯明轩无意之间经过一栋建筑,他发现和老爷子画的素描一模一样。

    在那一瞬间,冯明轩愣住了。当时没有电话,他记下来那家建筑的名字——深发展银行。

    冯明轩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他马上坐两天一夜的火车从鹏城回到帝都,找到老爷子说了这件事情。

    他家老爷子也是文化人,虽然不是老三届的大学生,但几次参加考试也只是差了一丝就能上大学。只要不愣神,说话条理清晰,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判断。

    爷俩儿聊了很久,当时深发展发行股票,没人愿意要,只能动员干部,就当是支援国家建设。

    最后父子二人决定拼一把,变卖家产,只差没卖房子了。凑了一些钱由冯明轩带去鹏城,低价从其他人手里收购深发展的股票。

    收购价低于面值,就这,冯明轩被人称为大善人。

    在别人看来,那就是废纸,花钱买回来的废纸。能换点钱,哪怕折价也无所谓。

    1年后,1991年4月3日,深发展上市。

    开盘价49,冯明轩手里的股票翻了一百倍!

    1年,百倍!

    冯明轩从此时来运转,他对资本市场没什么兴趣,开盘就把股票都卖掉,有了第一桶金。

    92南巡,鹏城迎来一次窗口期。有了第一桶金,冯明轩又抓住机会,在商海里遨游。

544 最后一副画

    冯明轩以眼光毒辣著称,尤其是一些别人都不看好的操作,他却能玩出花来。

    开发海南,第一时间去,第一时间出,资产再次翻十倍,留下后面的接盘侠面对一地狼藉。类似的事情,多如繁星,数不胜数。

    最后他成为国内前五的地产商,几乎是白手起家。回头看陶若认为要是没有冯家老爷子在背后指点,要做到的话难比登天。

    陶若和冯明轩是多年的老朋友,莫逆之交,要不然也不会有陶若的私人手机号码。

    “老冯,你今天这么闲?”陶若拿起手机,笑呵呵的说道。

    “陶子,你方便么?”

    陶若嘴唇抿了一下,冯明轩这么正式的问自己,是有商业上的事情?

    “老冯,有时间。”陶若很正式的说道。

    “你等我,我去找你。”

    冯明轩也没明说,急匆匆的挂断电话。

    陶若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他来找自己,难道有什么大事?

    一个多小时后,冯明轩来到陶若的办公室。

    他瘦瘦高高,鬓角的白发,没有故意染黑,略显沧桑。穿着订制的西服,深色衬衫、领带,戴了一块百达翡丽的机械表。

    走进办公室,冯明轩的助理很识趣的没有进,在外面把门关上。

    “陶子,有事儿跟你说。”冯明轩说道,“我爸昨天忽然说他要不行了,然后给了我一幅画。”

    “……”陶若怔了一下。

    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这些年迷迷糊糊的时候越来越多,怎么看怎么像是老年痴呆。

    可是每每在冯明轩人生节点指引方向的传奇老人,也会老、也会死……想到这里,陶若有些惘然。

    陶若只知道冯明轩的一个故事,就是有关于深发展的那件事。这还是冯明轩孙子的满月那天,他情绪激动,喝了很多酒,搂着陶若说的心里话。

    在那之前,哪怕陶若和冯明轩相交于微末,相互扶持,算是生死之交,也没说过这些话。

    冯明轩拿出一张纸,珍而重之的放到陶若面前。

    陶若心生疑虑,打开纸仔细看。

    素描上是两个人坐在一张小桌前喝酒,桌子很矮、很小,上面只有一盘花生米。几笔勾勒,简单传神。

    两个人,一个人是冯明轩,另外一个……陶若一眼就看出来,是自己。

    可……这是什么意思?

    陶若疑惑的看着冯明轩,问道,“老冯,这是……”

    冯明轩苦笑,“陶子,还记得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么?”

    “我高中辍学,你来鹏城打工。”陶若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也是有些唏嘘。那时候自己才十几岁,青葱年少,满身干劲,就想着挣钱。

    可现在钱是挣到了,又想着如果有机会可以重回少年时,自己肯定不惜千金散尽。

    “我那天跑业务,累的跟狗一样。回到出租屋,你也刚回来。咱俩凑了一身的钱,买了一包花生米一瓶老白干,就这么喝了一顿。”冯明轩说起那时候,也有些感慨。

    “你和老爷子说过?”

    “不记得了。”冯明轩摇了摇头,随后谨慎的说道,“陶子,我爸的事情跟你说过,这几年你守口如瓶,谢了。”

    “客气,本来就是兄弟,不说这些。”陶若皱眉,疑惑的看着素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好好的,怎么就说不行了呢?”

    他拿起纸,素描力透纸背,从画作上压根看不出来有油尽灯枯的迹象。

    “我问我爸,我爸说他最近愣神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且能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少。”说着,冯明轩深深叹了口气。

    陶若心中一动,说道,“老冯,说实话,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正想你和伯父呢。”

    “嗯?”冯明轩抬眼看陶若。

    “亚丁湾的袁伟,你知道么?”

    “听说过,没打过交到。我的产业在国内,和跑远洋贸易的人不一样。”冯明轩说道,“不过我听说他不是洗手不干了么?”

    “嗯,袁伟前几天带着他阿嫲回国看病。”

    “……”冯明轩微微一怔,旋即问道,“回国?李家坡的医疗号称世界第一,他也不缺钱,怎么还回国?”

    “说来话长,我简单点说。前阵子我儿子跟吹气一样,你还记得吧。后来去了八井子乡,找了那里道观的一位给治好了。”

    冯明轩点了点头,这事儿他知道。当时南方大学附属医院给不出诊断,他还找了一位大地师来看孩子,最后也没什么结果。

    “那位,其实是医生。”

    “……”

    “他最近研究了一项技术,微创的心脏手术,治疗二尖瓣的。我咨询过,从前做这类手术都要大开膛,把心脏切开做。现在就这么大的一个口子,第二天患者就可以下地。”

    说着,陶若比划了一下。

    3cm,说着似乎不小,但用手指一比,冯明轩还有些眼花,差点没看清楚。

    “袁伟的阿嫲也是这毛病,岁数大,开不了刀,李家坡的医生也没办法,就送到八井子去。”

    “好了?”

    “不光是心脏好了,他的老年痴呆也好了。我在那面的人说袁伟的阿嫲已经3年多不认人了,做了个手术,脑子里下个起搏器,几个小时后麻醉过劲,能认出袁伟,说话也很正常。”

    冯明轩沉默,他皱眉看着陶若,心里在琢磨这件事情的真假。

    “本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伯父,可伯父也没诊断老年痴呆,正想着你的电话就打进来。”

    “陶子,你说靠谱么?”

    “老冯,那面的手术刚做完。昨天凌晨……帝都办的人直接飞过去,观摩手术。”

    “……”冯明轩沉默,他看着陶若面前的素描发呆。

    已经看过无数遍,但不管怎么想都参详不出里面的实质内容。难道竟然应了远在黑山省八井子的事情?

    有些古怪,难道说那面有什么特殊的么。

    “陶子,要不我带我爸去看看?”冯明轩拿不定主意,犹豫的问道。

    “我陪你去。”陶若很干脆的说道,“画上画的是咱们俩,这些年我是真拿你当我哥。伯父有事,我不去心里不安。”

    冯明轩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那我联系航线。”

545 愣神

    10个小时后,吴冕开车去机场接陶若。

    “哥哥,我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楚知希笑着说道,“以前你可不会开车来接患者家属。”

    “不一样喽。”吴冕也颇为感慨的说道,“从前我是谁?麻省总医院的终身教授。不高兴我可以随时换一家医院,几乎所有实验室想进就进。现在呢?一大堆人等着吃饭。从前是散仙,现在有了编制,相当于给马套上嚼子。”

    “哈哈哈,才不是!”楚知希笑道,“哥哥,你学会骗人了,而且连我都骗。”

    楚知希说话的尾音加重,示意自己知道哥哥言不由衷。吴冕笑了笑,却没多说什么。

    “陶老板的消息真灵通,上午刚做完手术,晚上就来,这也太急一些了吧。”楚知希抱着腿坐在副驾位置上说道。

    “哦,我问了一下,说是情况有些特殊。”吴冕说道。

    “特殊?怎么回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就是老人家认为自己寿命要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急诊,他们飞过来再说。”吴冕说道,“对了,明天几台手术?”

    “两台,都是动脉导管未闭。”

    这是吴冕启动的项目,由兰科提供耗材,免费手术。

    患儿的病情也都比较简单,大多是动脉导管未闭,瓣膜疾病只占很少的比例。

    这类的术前讨论吴冕不参加,高柏祥主持讨论就可以。

    对一名大型三甲医院的主任来讲,动脉导管未闭手术属于最基本的手术术式。

    吴冕也没什么担心的,彻底放开,撒手不管,要是高主任有拿不准的再来找自己。

    来到机场,地勤人员已经熟悉了这台棕色的斯柯达小越野车。飞来省城的包机很少,常年不见一架。但最近经常有包机来,每次都是这台小破车接人。

    吴冕熟络的和地勤人员打了个招呼,从侧门开入机场。

    飞机刚刚降落,吴冕见早就有一排车等候,他知道应该是陶若或是明轩地产的人。

    陶若先下了飞机,吴冕热情迎上去,“陶老板,好久不见。”

    “吴老师,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

    两人握手,吴冕的目光投向陶若身后。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明轩地产的老总冯明轩。”

    “久仰久仰,明轩地产最近可是在省城拿了好几块地。”吴冕笑着伸手。

    “吴老师,您好。”冯明轩并没有特别热情,而是仔细观察吴冕。

    吴冕给冯明轩的第一个感觉是年轻,以至于他心底有一种不信任感油然而生。医生么,还是老的比较稳妥,最起码经验丰富,见识广博。

    在飞机上,两个年轻人虚虚搀扶着一位老人走下来。

    老人身体很结实,走路很稳,没有任何虚弱的迹象。

    借着机场的灯光,吴冕眯起眼睛打量“患者”。这是视诊的一部分,不管面前站着的是谁,吴冕都已经形成习惯。

    不至于还要安排两个人照顾,这也太细心了,吴冕心里想到。

    走到舷梯最后一个台阶,老人忽然站住,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微微挥了挥。

    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立即扶住他,小心翼翼的下了最后一节舷梯,却没有下一步举动。

    吴冕的眉毛皱起来。

    “老人家这是……”

    “老毛病,没事。”冯明轩说道,“几十年了,偶尔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适应一下就好。也做过几次检查,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老毛病?吴冕盯着老人看。冯明轩的父亲双手在身上摩挲着,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但他的手从来没在那个位置停顿。

    在朦胧的夜色、灯光下,老人的表情有些木讷,嘴巴啪叽着,像是刚吃了什么美食,还在回味。

    “老人家!”吴冕凝眉,侧身向前迈出一步。

    冯明轩想要阻拦,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阻止吴冕去看情况。

    吴冕用普通对话的声音喊了两声,老人没有丝毫反应。

    类似的状态大概过了32秒,他眼睛里才有了神采。第一时间皱眉,似乎冥思苦想,随后叹了口气。

    “老人家?”吴冕又叫了一声。

    “诶。”老人家应了声,“您就是医生吧,麻烦您了。我就说不用折腾,明轩非不听。您看看,大半夜的还要折腾您来机场。”

    “客气,客气。”吴冕微笑,伸出手。

    握手的时候,吴冕的姿势有些古怪,右手食指伸出,轻轻搭在老人的桡动脉上。

    “辛苦您了,我这身子骨还结实。就是老了,和明轩磨叨了一嘴,他就非要我来看病。倒是给您添麻烦了,怪不好意思的。”老人家微笑着说道,斯斯文文的,让人心生亲近。

    “您先休息,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说。”吴冕笑着,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很亲热。

    简单寒暄,吴冕和楚知希上了明轩地产的车。上车后,陶若说道,“吴老师,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

    “嗯,说说患者情况。有病历么,我看一眼。”

    “……”陶若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伯父应该没什么大毛病。”

    吴冕的眼睛眯起来,看向陶若。

    陶若苦笑,说道,“吴老师,伯父的体检报告老冯都带着呢,刚刚您也看见人了,70多岁眼不花耳不聋,就是有点小毛病。车上不方便,一会找个僻静地儿,详细跟您说好不好?”

    吴冕接过体检报告,微微颔首。

    陶若应该不是没事找事的那种人,估计是有什么蹊跷。本来吴冕以为他是知道自己做脑深部神经电刺激术成功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第一时间带人来看病。

    没想到,是自己想错了。从老人家的身体情况看,应该还有内情。并不是老年痴呆,而是其他毛病。

    而且陶若说在车上不方便,这可是明轩地产的车。

    吴冕也没多问,感觉楚知希探过头,便把手里的报告单向右侧挪了挪,两人一起翻看。

    一年两次体检,最近三年的报告单都在手上,准备的相当周全。

546 癫痫?!

    体检是在李家坡singapeneral hospital做的,项目齐全。

    头部核磁共振、肺部加强ct……林林总总百余种检查、化验全部正常。

    看完报告单,吴冕忍不住笑了。

    “陶老板,冯老板,singapeneral hospital的病历里没写主要病情,这是怎么回事?”吴冕道。

    “主要病情?”冯明轩问道。

    “嗯?”吴冕疑惑,“老人家的病情很简单,按说singapeneral hospital不应该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看了陶若和冯明轩一眼,见两人表情有些古怪,心念一动。

    “没什么事情。”吴冕微微一笑,“要是有难言之隐,那就去我办公室说吧。”

    陶若看了一眼冯明轩,冯明轩点了点头。

    车队一路开向八井子,吴冕也没多询问情况,只是和楚知希轻轻说笑着。

    来到机关楼,几人下车上楼,路过门卫的时候,陶若看见一名光头壮汉坐在桌后,目光如炬,看得人心里发慌。

    不过有吴冕带着,沙砾没有阻拦,一直目送几人上了电梯。

    “吴老师,您这位门房怎么这么凶?”陶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他长吁了口气,笑着说道。

    “哦,去香江给庄家的老爷子看病,遇到一起车祸,我顺手把他捞回来。”吴冕说道,“后来他出院就跑到我这儿来,估计是不想欠我人情。”

    “吴老师,您这安保力量真强。”冯明轩笑道。

    “冯老板,进了这个门,说话没什么忌讳的。”吴冕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说道,“中建五局的队伍重新装修,我检查过,没什么监控设备。”

    “……”冯明轩忽然有些犹豫,那些秘密属于他和他父亲,这么多年来也没和谁说过。

    今天真是昏了头,被陶若一说,竟然就飞过整个华夏,从南到北了,来求医问药。

    “老冯,要不我来说吧,捡我知道的说。”陶若说道。

    “好。”冯明轩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便点了点头。

    进了办公室,各自坐下,陶若简单讲述了冯明轩家老爷子的传奇经历。

    “吴老师,大概是这样。老冯对这事儿一直守口如瓶,我和他属于患难之交,直到他抱孙子那天喝多了才跟我说这么多。”

    吴冕苦笑,微微摇了摇头,“陶老板,冯老板,老爷子该不会是这么多年一直没看过病吧。”

    “病?”冯明轩的脸色忽的一下子严肃起来。

    吴冕看着两个国内鼎鼎大名的老板,无可奈何的笑着说道,“可能事情有凑巧,但老人家的情况比较明确,是癫痫。”

    “……”冯明轩压抑着愤怒,看了陶若一眼。

    “吴老师,吴老师,您别……”陶若连忙说道,“据我所知,老人家从来都没抽过羊癫疯。”

    “冯老板,我问您几件事。”吴冕看着冯明轩说道,“老人家每次愣神的前后,会不会有些不舒服。”

    冯明轩嘴角微微扬起,这种江湖套话的路数他再熟悉不过。年轻的时候被人骗过,记忆犹新。

    吴冕见冯明轩不说话,便直接说道,“那我问,您说是或是不是,这样可以吧。”

    “按照陶老板的说法,老人家从来都没有过抽搐,但不是所有癫痫都会有抽搐的表现。在发作前,患者会有心慌气短、上腹部不适的症状。”

    冯明轩怔怔的看着吴冕,一句话都没说。

    “癫痫发作的时候有愣神、咂嘴、双手摸索等等动作,呼之不应。每次发作约持续1 分钟左右,可自行缓解,平均1~2天发作1次。”

    “……”冯明轩有些信了,不过他随即想到或许是刚刚在机场的时候这位吴医生看到父亲愣神,按照症状编出来的也说不定。

    “发作后感觉周围环境改变,类似梦境,偶尔于劳累或停服抗癫痫药后出现全面性强直-阵挛发作。”

    类似梦境!

    一句话击碎了冯明轩所有的想法。

    “我估计老人家的病情比较轻,没有治疗,也没有出现全面性强直-阵挛发作。是不是最近癫痫……这么说吧,最近愣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发现周围环境变化、进入诡异梦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可是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所以老人家才觉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

    “……”冯明轩无意识的长大了嘴,惊讶莫名。

    只是在机场见了一面,握了一次手,吴医生怎么像是陪着父亲很久,熟悉到了骨子里呢?

    “吴老师,老爷子体检没发现有任何异常。”陶若解释道。

    “陶老板,您不是搞医疗的。”吴冕笑着说道,“癫痫不是器质性病变,磁共振查不出来的。如果患者家属隐瞒病史,医生观察患者状态的时候没看见癫痫发作,也无法做出判断。”

    “那……”

    “需要做脑电。”吴冕说道,“冯老板,现在您信了吧。”

    “不可能啊。”冯明轩喃喃说道,“吴医生……吴老师,的确像您说的一样,一点都不差。我父亲在经历‘梦境’后偶尔会画点东西……”

    情急之下,冯明轩把实话说出来。

    “哦?有画么?”吴冕好奇的说道,“这种情况不常见,我只见过2例。”

    “呃……”冯明轩没想到自己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在吴老师这里竟然不算什么。

    犹豫了片刻,冯明轩讲述了深发展的故事。

    “还有么?”吴冕问道。

    “91年我卖掉深发展的股票,琢磨干点什么。正好赶上88年海南成为省,楼市疯涨。我拿着钱去海南,全部买了房子。”

    “当时房价一天一个样,我开心的像什么似得。后来92年年底,我父亲又给了我一张素描,画的是……”冯明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来,“一堆烂尾楼。”

    “哦。”吴冕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看着冯明轩。

    “我想了三天三夜,感觉像是房地产要崩盘,可那时候海南繁花似锦,全国的热钱都在那。当时我真是犹豫了好久,才选择相信我父亲的话,在93年崩盘前,把所有房产都出掉。

    您知道,这让我躲过一劫。”

547 我见过很多例

    吴冕知道,那时候海南房价在短短的几年,由1988年的1300元/平方米,涨到1993年的7500元/平方米,涨幅超过4倍,仅1992年就涨幅超过50%。

    冯明轩吃到了最肥美的一口肉,这人运气真好,吴冕想到。

    1993年6月24日,发布《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意见》,16条强力调控措施落地,副总理发表讲话,宣布终止房地产公司上市,全面控制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

    随后银行全面收紧,房地产泡沫应声而破。

    当年能像冯明轩这种全身而退的人,并不多,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

    “吴老师,这是秘密,请您帮我保守。”冯明轩很认真的说道,“麻烦您。”

    “帮助患者、患者家属保守秘密,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请放心。”吴冕笑道,“其实您的担心没有必要,您是一直认为您父亲有超能力吧。”

    有些话一旦说破,就变了味道。冯明轩疑惑的看着吴冕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目光清澈,没有任何恶意。

    “我能看一下老爷子画过的素描么?”吴冕问道。

    冯明轩沉默。

    吴冕也没觉得尴尬,他笑了笑,说道,“2016年在布达佩斯举行记忆国际会议,来自英国圣安鲁大学的akira做了演讲,他发现了一种可以在实验室引起即视感的方法。”

    “即视感?”

    “嗯,akira博士实验者体验即视感的同时,用磁共振扫描,可以发现与记忆相关的大脑部位,比如说海马区并没有被激活。相对被激活的部分是负责‘决策’的额叶区。”

    “akira博士的说法是额叶区的活动意味着这个区域负责鉴别正在经历的事情和自己认为经历的事情。您父亲的情况,akira博士也做了一定的论述……”

    “吴老师,麻烦您稍等一下。”冯明轩见吴冕仿佛已经要做演讲,马上说道,“我觉得您的理解可能有些问题。”

    “哦,刚才您已经说了,令尊大人在失神之后偶尔能记录下来周围的幻境。而这些幻境对您来讲,每一次都意味着人生一次重大转折,我没理解错吧。”

    “呃……”冯明轩觉得吴冕说的很清楚,虽然他不是用那种怪力乱神、神乎其神的话来描述,但基本是这样。

    这还不够神奇么?这分明是人世间最牛逼的事情——早知三日事!怎么看吴老师的表情很平淡呢。

    “非科学世界对于即视感这种莫名的、是曾相识的感知有很多解释,比如说转世、前世记忆;比如说被遗忘的记忆;比如说灵魂出窍。很多癫痫患者都被认为有这种超能力,我见过很多例,没有什么特殊的。”

    “……”冯明轩结语。

    “解释起来可能比较长,您想听么?”吴冕问道。

    冯明轩点了点头。

    “怎么开始说呢?”吴冕有些苦恼,不能说的太深刻,要不然冯明轩听不懂。但用通俗易懂的话说明白,这更难。

    “狄更斯,您知道吧。”

    “知道,英国作家,写《双城记》和《雾都孤儿》的那位。”冯明轩说道。

    “狄更斯在他的另外一部长篇作品《大卫·科波菲尔》里说过类似的内容,我想您比较能接受。”

    “我们都有一种偶然而生的感觉,觉得我们所说所做的是很久以前所说所做的事情,觉得我们很久以前曾被同样的面孔,同样的事物,同样的环境围绕,觉得我们很清楚再往下去要说些什么,仿佛我们突然记起这一切一样,我一生……”

    “吴老师,我想您理解错了。”冯明轩马上提醒道,“我父亲的情况是他能画出陌生的画,而且每一次都会给我指引。”

    “我们回头看,当年您父亲没去过鹏城。假设是他到了鹏城,他是不是会看着深发展银行的总部愣神?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

    “……”冯明轩顿时明白吴冕的意思。

    “令尊大人多才多艺,我想他的素描一定惟妙惟肖。类似的记忆在绝大多数人经历的时候,完全没办法记录下来。这是双重巧合,概率很低。”

    “可是怎么解释当时我按照我父亲的素描,购买深发展的股票最后挖到第一桶金的事情呢?”冯明轩追问道。

    “冯先生,这只能证明您的眼光与运气。”吴冕说道,“当时我还没出生,没有亲身经历,所有认知都是在书本上得来的。我试着猜一下,说错了您别怪。”

    冯明轩盯着吴冕,心中波澜起伏。

    自己谨守一生的秘密,在这位年轻的吴老师面前竟然很普通,冯明轩很难接受这一点。

    “当年国内对道路争论不断,我记得有一个罪名叫做投机倒把罪,是吧。”

    冯明轩听到这四个字,颇为感慨。投机倒把罪,当年断了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的未来,简直数不胜数。

    “听说您当时已经穷困潦倒,那么最后一搏还是就此沉沦,这个选择在您心里不断的交锋、争斗。这属于潜意识层面,您能留下来的意识是——不知道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当您看见深发展的素描时,冒险一搏的想法占据上风。成功的人从来都不缺这种品质,当然,还要有时运。

    您当时没意识到,可是在内心深处您已经早就对国内未来的走向做了自己的判断。要是走改开的路,那么深发展这种银行必然会兴盛发达,就像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

    是么?冯明轩疑惑的想到。

    “之后海南房地产事件,当时我父亲……用现在的话讲,叫做公务员。每个月400多块钱的收入,养活一家人。而海南的房产均价已经到了6500-7000的高位。”

    “就像是现在一个月挣8000块钱的公务员,看着魔都汤臣一品十几万一平的房价一样。但请您注意,这种高位是指普通均价,而不是汤臣一品那种。”

    “这么高的价,还能维系么?”吴冕看着冯明轩,笑了,“那时候您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击鼓传花么,万物基于传销,差不多的道理。所以当您看见您父亲的素描后,直接联想到的就是海南房产价值。”

548 换个你们喜欢的说法

    冯明轩木然。

    本来他不信吴冕所说的话,可是仔细想起来,却特别有道理。

    “您觉得我的解释合理么?”吴冕看着他,问道。

    “……”

    “用其他科学方式解释,也可以,我试着说一种。”吴冕笑道,“比如说世界存在很多个平行宇宙,部分平行宇宙里,有其他的你,而他们的时间,可能会比你更早,那边他们就有可能经历过你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同时不同宇宙之间,可以通过惠勒泡沫,可能会引起共振之类的,就是说两个宇宙的的令尊的记忆,可能在某个时间会联通,然后勾起令尊的一些想法。

    让另一个宇宙里发生的事,也到了令尊的脑海里,所以令尊能‘看’见,并且画出来,用未来改变现在。”

    这个解释,是这么多年来冯明轩心里一直认为的“事实真相”。当他看到吴冕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时候,心中百感交集。

    “吴老师,惠勒泡沫是……”陶若问道。

    “惠勒泡沫又叫量子泡沫,不展开解释了,要不然说到天亮也说不完。”吴冕笑道,“还有其他解释,您二位想听一下么?”

    见两人沉默,吴冕继续说道。

    “再有是时空隧道的碰撞或对梦的记忆。在梦里已经看到了将要发生的场景,只是记不清梦境了,所以令尊遇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会觉得好像那里经历过。其实是勾起了令尊自己的记忆,对梦的记忆。”

    “还有就是人出生有了意识,到死之前这个意识一直是平坦的流动。到死了之后,人的意识会按照曲折的路线回到出生时,从而一直往复。

    因为死后的路线曲折,致使生时的记忆被分段的记录,只有处在接点的记忆才有可能被下一段“生”的意识的纠缠。”

    “吴老师,您这……真是博学啊。”陶若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讥讽,或是无意识的打破尴尬,说了一句。

    “呵呵。”吴冕摇了摇头,从前自己面对疑似超忆症的难题,研究的深入一点也没什么。

    这还没说一些更古怪的想法,说出来陶若和冯明轩也没办法理解。

    比如说有科学家猜测,这时控制神经和记忆神经的传输速度会大于光速。这是对相对论的一个巨大挑战,当然现在这个理论并没有得到证明,只是猜想阶段。

    “当然,这些只是玩笑话,我认为您父亲的问题还在于癫痫。至于种种‘预言’,是您的本身素质过硬,抓住了时代每一次的机遇,这才成就了现在的您。”吴冕笑道。

    “吴老师,那您有解决方案么?”冯明轩问道。

    “解决方案有几种,您想听医学的还是科学的,或者是……老鸹山的解决方案?”吴冕问道。

    “……”

    冯明轩与陶若无奈对视,吴老师是当真的么?

    “我先说医学的吧。”吴冕说道,“首先,令尊大人明天要做头皮脑电。监测发作时期的脑电波改变,以及其他数据。一般来讲,癫痫患者会出现额叶区的脑电波改变,但是结合令尊的病史,我考虑会出现额叶区慢波节律,波幅逐渐增高,演变为尖波节律。”

    “之后呢,再做一个头部18f-fdg pet扫描。确认额叶区代谢增强,基本可以证明是癫痫。要是您还想继续确定,可以选择全身麻醉下行颅内硬脑膜下条状电极和脑深部电极植入术。

    术后颅内电极发作期脑电图监测应该有相关显示——额叶区起始痫样放电传。”

    面对着一串一串的专业术语,两位资本大佬只听清楚要在颅内放一个电极。

    真……特么的。

    “吴老师,科学的呢?”

    “科学的比较繁琐,应该是冯先生一直避免的。虽然不是切片,但肯定不好受。”吴冕笑道,“我的身份是医生,再多就是老鸹山的小师叔。要是按照老鸹山的说法,令尊有宿慧,可以偶尔遇见未来,通晓过去。”

    这个说法冯明轩满意多了,这才是正经说话么。

    “但是每次看到未来,需要损耗一定阳寿,令尊本来百岁高龄,无疾而终。但窥破天机,所以命不久矣。”吴冕话锋一转,说起怪力乱神的事情来,顺嘴之极,

    “……”

    吴冕说出冯明轩心中所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冯明轩脸沉下来。

    “吴老师。”陶若见冯明轩脸色铁青,连忙接过话题,“窥破天机这种事儿,咱们怎么做才能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这个词好!”吴冕赞道。

    陶若觉得吴冕像是在骂人。

    “原来陶老板喜欢这种解释,那我就按照您的思路说吧。”吴冕道,“窥破天机,必然要受天谴。老人家怎么说都是**凡胎,绝难承受。想要瞒天过海,倒也有办法,可以用符阵封印;也可以炼制仙丹,暂时压制。”

    这特么也太扯淡了吧,前半段还是专业词语顺口就说,后半段怎么就开始符阵、仙丹了呢?

    陶若哭笑不得,吴老师这跳脱的性格……

    “哈哈哈,是不是很难接受这么说?”吴冕笑道,“您二位商量一下,看看想要怎么解决。”

    “吴老师,您说的符阵……”

    “上手术台,切除额叶,这个不建议,风险很大,收益太小。”

    “那仙丹……”

    “奥卡西平0.60 g每日两次,加上托吡酯25 mg每日两次口服。”吴冕说道,“说穿了一文不值,我也不瞒二位。可能我这么说您二位会觉得有些冒犯,但事实如此,我也不装神弄鬼,没意思。”

    办公室里很安静,气氛尴尬。

    过了几分钟,陶若说道,“吴老师,这样吧,您给一个方案,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您看好么?”

    “当然,一时半会想要全部接受是不可能的。”吴冕说道,“明天一早,我查完房后给老人家做脑电图,要是像我说的,可以考虑手术。但我再重复一次,老人家的年纪来看,手术的风险很大,还是口服药物维持就行。”

    “好,吴老师,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很难一下子就接受。”陶若实话实说,“我们俩商量一下,明天给您消息,您看行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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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介绍:
天才有天才的苦恼,疑似超忆症患者吴冕无奈回到老家成为医务科科长。故事,从他回老家的夏天开始。医者无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者无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者无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