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你们谁都别掺和
王全见吴冕进来，一句话都不说，悄悄的躲到角落里。
他对吴冕的惧怕根植在骨子里，抹也抹不去。哪怕嘴上再硬，身体也是诚实的。
王成发微微侧了一下头，像是要躲避，但硬生生的停住，生硬说道，“小吴啊，麻烦你了。”
“没事，我看一眼，您别动。”吴冕笑着来到王成发的面前，翻开眼睑看了一眼，又让王成发转了转眼球。
随后吴冕开始检查面部的感觉。
让王成发闭眼，用针刺检查痛觉，棉絮检查触觉和使用冷热水的试管检查温度觉，两侧及内外进行对比。
吴冕查体的过程有些小繁琐，但看着专业。
几分钟后，吴冕问道，“王主任，您最近吃什么特殊的东西了？”
“没吃什么……”王成发说道，“小吴，你说我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帮着人家杀狐狸杀多了？”
吴冕摇了摇头，笑道，“王主任，要科学，科学，别总说这些封建迷信的事儿。咱就这么说，要有事儿早就有事儿了，不能等到现在。”
“我觉得我最近精神头跟不上，可能是……趁虚而入？”王成发犹豫了一下，说出心里的揣测。
“你那是老了。”韦大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站在门口说道。
“韦医生，你在外面等我。”吴冕回头和韦大宝说道。
“哦。”韦大宝讪讪的走出去。
自己不就是怼了王成发那老货两句么，平时王成发在医院说吴科长坏话说的多了去了。吴科长还是心太善，老鸹山的小师叔怎么能让王成发这个老货编排？韦大宝心里腹诽着。
站在王成发面前，吴冕仔细观察他流泪的样子。
看王成发的表情、听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应该不像是有什么伤心事。但擦干眼泪后眼睛里的泪水很快就蓄积满，流出来。不是情绪导致的神经反射，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射。
“王主任，我怀疑您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您再想想？”
“小吴，我们就想去老鸹山。你不是老鸹山林道长的小师叔么，帮我们引荐一下好不好？”王成发的爱人再次提到老鸹山。
“去老鸹山也没用啊。”吴冕说道，“再说，我在这儿，您还跑那么远干什么？”
王成发和他爱人有一肚子的话，但当着吴冕的面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主任，你就和小吴说说情况。”段科长有些不满意的说道，“就算是去老鸹山，林道长估计也要让你去医大，你说说你这折腾个什么劲。”
“我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在家休息。”王成发无奈，只好说道。
这些事情估计他自己也想过，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说起来也很流畅。
这几天王成发一直在家，一家三口吃饭都吃的一样。普通家常便饭，没有特殊的。
而且这几天王成发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也没喝酒，比平时更健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就出现止不住流泪的事情，而老婆孩子都没事，摆明了有古怪。
老伴提了两次要去老鸹山，都被否定，王成发认为是吴冕有意刁难自己。
听王成发讲述完之后，吴冕沉吟了几秒钟，随后很认真的说道，“去医大二吧，我给您找个医生。”
“小吴，你这是不想管我？”王成发有些不满的问道。
他口气中带着的那种你必须要管我的语气让段科长有些不满。
段科长油滑，不愿意掺乎这种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平白惹人。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
“王主任，您看您说的。”吴冕笑道，“去剑协医院也行，不过现在我那面医保都不能报销。自费，估计得花个几千块钱能治好。”
说到医保，王成发没动静了。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吴，的确是病？”
“嗯。”吴冕点了点头。
“什么病？”
“没检查，我也不知道。”吴冕说道。
王成发有些不满，什么都不知道就让自己住院！这个吴冕真特么不是玩意。
心中所想，眼神流露，吴冕看见王成发的眼神与表情，知道他对自己不满。
不过吴冕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过了足足一分钟，王成发才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帮我联系医大吧。”
王成发说的理所当然，吴冕也没在意，而是转身出去。
段科长皱了皱眉，看王成发一眼，也跟着吴冕出去。
“小吴，怎么回事？”段科长问道。
吴冕正要和韦大宝说话，听段科长询问，很严肃的压低了声音说道，“让王主任去医大，这事儿你们谁都别参与。”
“……”
段科长和韦大宝都愣了一下。
不参与？虽然本来也没打算参与，但吴冕这么一说，反倒勾起了两个人的好奇心。
“事情有点大，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吴冕沉声说道，“我联系医大二院……梁主任。”
说着，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梁主任，八井子中医院有一名患者，是这里的外科主任。”
“具体检查我微信发给您，您帮忙查一下。”
“行，凡事小心。”
“我微信发给您，您就明白了。”
说了两句，吴冕挂断电话。
梁主任虽然递交了申请，但现在剑协医院这面患者比较少，他在等医大五院开业，所以还留在医大二院。
给梁主任打完电话，吴冕慎重的措辞，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吴科长，怎么回事？我感觉有事呢？”韦大宝疑惑的问道。
“哦，韦医生，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判断的？”吴冕并没有直接回答韦大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呃……”韦大宝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是考核自己么？
剑协医院一个月工资十万，还是普通医生、护士，这事儿已经传疯了。但是吴科长只在剑协医院带走了陈露，其他人……包括自己都没说带去，韦大宝最近一直再纠结。
考核通过，走上人生巅峰，虽然不会迎娶白富美，但韦大宝早就幻想着这一天的到来。
他紧张的看着吴冕，隔了几秒钟才说道。
505 好奇害死猫
“诊断学里有关于眼睛流泪的诊断有几种。”韦大宝掰着手指头算着，“第一是泪液分泌过多导致的，泪液分泌过多是泪腺功能亢进的结果，一般情况下，除了需不断擦拭泪液外，无不良反应。少数患者可并发结膜炎、睑缘炎以及下睑湿疹。”
吴冕有些欣慰，点了点头。韦大宝精神一震，说话都顺溜了许多。
“第二，考虑泪道系统堵塞，导致眼泪反流，出现泪液过多的情况。
泪道阻塞是眼科常见病、多发病，是一种常发生在泪点、泪小管、泪囊与鼻泪管交界处以及鼻泪管下口，以溢泪为主要症状的疾病，若治疗不彻底，有潜伏眼内、外感染的危险。其治疗原则是控制泪囊炎症，恢复或建立泪道泪囊至鼻腔引流通道。”
“说的简单点就行，又不是考试。”吴冕微笑道。
“这是诊断学……”
“我知道，那本书是我编的。”吴冕道，“还有什么？”
“由于下睑外翻泪小点不能紧靠，所以出现流眼泪的情况。”韦大宝老老实实的说道。
“背的不错。”吴冕赞许的点了点头。
“嘿嘿。”韦大宝的尾巴摇晃着，相当得意。
“你最后考虑诊断什么病？”吴冕问道。
“……”
“嗯，没事，随便说。”
“吴科长，我怎么觉得像是喝农药自杀的人呢？”韦大宝小声说道。
段科长无语，韦大宝这家伙真是没谱。可是看了一眼，吴冕却面带微笑，没有指责韦大宝的不靠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吴冕想要带着韦大宝去剑协医院？段科长心里猜想着。
他可没想韦大宝说的是真事。
王成发喝不喝农药，他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不知道么？所以说韦大宝这货一点都不靠谱，想起什么说什么。
有可能是吴科长要拉扯韦大宝一把，带去剑协医院。
对于剑协医院开出天价工资的事情，段科长也有所耳闻，他自然心中羡慕。可是段科长属于心里有数的那种人，有多大的命挣多少钱，羡慕不来。
但是吴冕挣的多和韦大宝这货挣得多，那是两个概念！韦大宝这种货色，凭什么一个月挣十万块钱！
段科长的手下意识的弯了一下，好像手里捧着搪瓷缸子似的。
“我见过一个喝农药有机磷中毒的老娘们。”韦大宝不知道段科长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
“好好说话。”吴冕微微皱眉。
“哦哦哦，是和农药，导致有机磷中毒的患者。”韦大宝改口说道，“患者恶心、呕吐，全身大汗，瞳孔缩小，全身痉挛。这是毒蕈碱样症状、烟碱样症状的表现。”
韦大宝背《诊断学》背多了，随口就说出来毒蕈碱样症状这种他从前压根不会说的词。
当时在《诊断学》上看到毒蕈碱样症状的字样时，蕈字韦大宝都不认识。
念了好久的错字，一直到前一阵子才改正过来。
“后来呢？”
“咱们医院收喝农药的患者多，不奇怪。”韦大宝说道，“但是那个患者除了和别人一样症状之外，还流眼泪，和王成发现在一样一样的。”
“嗯。”吴冕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是吧！”韦大宝身后的尾巴又甩了起来，得意洋洋的看着吴冕，等吴冕邀请自己去剑协医院。
可是吴冕却没有下句话，直接和段科长说道，“段科长，让王主任去医大二院消化内科找梁主任，我和梁主任说了。”
“哦。”段科长点头。
吴冕刚想走，又回身叮嘱，“段科长，韦医生，再说一次，这件事情你们最好别参与。”
“……”
听吴冕又一次的重申不要参与，两人更是好奇，到底王成发家发生了什么，吴科长怎么就这么郑重的三番五次提醒别参与呢？
“没事的话我回去了，我那面还有点工作要做。”吴冕说完，转身就走，右手抬起，挥舞了一下，算是告辞。
看着吴冕的身影越走越远，韦大宝心生沮丧。怎么就走了呢？难道不应该是看自己天赋异禀，然后哭着喊着把自己招进剑协医院的么？
这么就走了？！
段科长也很疑惑，他关注的点在于王成发到底怎么了。
要是生病，吴冕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强调自己和韦大宝别去参与呢？只是个病而已，有病治病么，弄的神神秘秘的。
可要不是病呢？段科长的心思飞了起来。周院长他家老爷子的肾衰，可是吴科长一个电话给“弄”好的。
韦大宝说的一套一套的，吴冕没有反驳，但段科长认为这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要是不邪性，为什么反复告诫自己和韦大宝呢？
但他没让王成发去老鸹山，而是叫他去医大二院，又不像是……总之，段科长很是奇怪。
越想越是好奇，段科长越来越想跟着去看看。
这个小吴也真是，说话说的遮遮掩掩的，不像好人！段科长心里腹诽了一句。
虽然心里腹诽，但好奇心越来越旺盛，像是一堆火在心里烧似的。按理说段科长这种老油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应该有这种心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吴冕越是叮嘱，他就越是想知道。
大不了离远点，不靠近就是了，段科长心里想到。
想罢，他笑眯眯的走进急诊观察室，和王成发说道，“王主任，吴科长都安排好了，去医大二院消化科找梁主任。”
“消化科？！”王成发的脸一沉，有些愤怒的说道，“我是淌眼泪，不是恶心呕吐，连特么这么点毛病都看不好，还安排治病？”
段科长心生鄙夷，吴冕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闹呢？怂逼。
劝了好半天，王成发这才半推半就的答应去医大二院。段科长跟着一起上了车，回头看见韦大宝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冲自己招手。
段科长知道韦大宝的意思，但他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假装没看见韦大宝招呼自己，开车跟着王成发一起去省城医大二院治病。
506 开后宫
一路来到医大二院，段科长到最后也没想懂吴冕前后矛盾的话语和做法。
虽然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诡异劲儿，已经超出段科长的认知，但是他还是相信吴冕的判断。段科长并不准备冲上前，只想蹲在后面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不是年轻人，凡事趋利避害，心里拎的清楚。
到消化内科二病区，找梁主任，这是吴冕早都联系好的。
安排好的病床，管床医生把王成发收入院，梁主任下了口头医嘱，着重强调要检查胆碱酯酶。
段科长不是搞临床的，不知道胆碱酯酶具体做什么用。
他也不敢进病房，见一切都井然有序，就像是普通患者收入院检查、治疗一样，一点特殊的异象都没有。
奇怪，吴冕这小子是在干什么？他说不让自己和韦大宝参与王成发家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住院抽血化验，等待结果的时候很漫长、很无聊。
非急诊，必须有确定的检验结果、初步诊断才能用药，这是基本的医疗常识，哪怕是王成发再怎么不高兴，也得等。
他生命体征平稳，只是不断流泪，也没什么急的。
段科长站在走廊里，有些后悔。或许是吴冕看不上王成发，故意要孤立他，这才反复告诫自己和韦大宝不要来。
看着医大二院的患者、患者家属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段科长最后决定等急查结果回来之后，有了治疗方案自己就回去。
这样的话，也算是给王成发一个交代。
毕竟是中医院的老大夫，平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王成发遇到难事，自己从头到尾的跟着，也算是尽了心，不管是谁都挑不出理。
如果诊断有问题，病情趋于复杂化，段科长准备干脆不出声直接走人。吴冕都暗示会有麻烦事儿，他这种老油条怎么肯上去自惹麻烦。
过了一会，段科长看见王全从病房走出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脑梗虽然在黄金时间得到了治疗，但依旧留下少许后遗症，需要进一步的康复。
王全的医从性很差，康复的效果一般，估计会落下毛病。
见段科长站在走廊里，王全凑过来，“段叔，你怎么还在？”
“……”
这话说的，段科长心里泛起一股子无力感。王成发太惯着孩子了，王全每天吊儿郎当的，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什么叫自己还在？！
“我等急查结果回报，心里放心就回去。”段科长心里面不高兴，但嘴上说的却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没什么事儿，吴冕那个狗日的，仗着自己是老鸹山林道长的小师叔，就横扒拉竖档，不让我爸去老鸹山。你给评评理，有他这么难为人的么。”
“王全，可不能这么想。”段科长说道，“你以为医大这面的病床那么容易？急诊收入院都得看有没有病房。没有的话，谁都没辙。这也就是吴科长打过电话，才这么顺当。”
“我爸根本不是病，就是年轻的时候太凶，杀狐狸杀的多了。”王全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抖出一根。
“这里是医院，别在走廊抽烟。”段科长瞪了王全一眼，语气微微严厉，带着点训斥的意思。
“别特么扯淡。”王全一撇嘴，不屑的说道，“我就在这儿抽烟了，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他把烟叼在嘴上，摸出火机点燃。
医院……走廊里……抽烟……
唉，段科长心中叹了口气。真想装作不认识王全，太特么的丢人了！怎么就这么没素质！
哪怕你偷偷跑到卫生间抽根烟也行不是。
有几名患者家属皱眉看王全，但见他嘴歪眼斜的样子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小声磨叨了两句。
王全假装没听见，非但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段科长甚至还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别人都不敢惹我的那股子得意劲儿。
“段叔，你说吴冕和陈露是不是有一腿？”王全一边抽烟一边问道。
“……”段科长怔了一下，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是怎么回事？
“你听谁说的，别背后嚼舌头。”段科长不高兴的斥道。
“我爸说的。”王全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段叔，我爸说了，新成立的那家剑协医院，吴冕这小子在八井子中医院谁都没带，就带陈露一个人去了。你说说，不是有一腿，还能是啥。你说陈露都结婚了，吴冕那小子也太不地道，挖人墙角，还是自己发小的墙角。”
“呃……”段科长想说什么，但是看见王全的那副无赖嘴脸，心中厌烦。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吴冕这小子真行！”王全赞道，却也不是说反话，而是由内而外的羡慕，“带着未婚妻回来，却又明目张胆的勾搭少妇，啧啧！”
“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吴冕和陈露的爱人是同学，他们很早就认识。”段科长听不下去了，解释了一句。
“切，别扯淡。要说咱八井子中医院技术最好的可是我爸，放着我爸不用，用陈露，要说没一腿谁信啊。”王全说道，“自己开家医院，可劲儿的划拉年轻小护士。我都听说了，医大四家医院，年轻的小护士辞职的老鼻子了，都要奔着剑协医院去。”
“……”
看着王全一脸羡慕的表情，段科长陷入迷之沉思。
“这是啥？这是后宫！朗朗乾坤，他吴冕就这么开后宫，也没人管一下，还有天理么。”王全吐出一口烟，湛蓝湛蓝的烟雾格外的浓郁。
段科长厌恶的皱了皱眉，说道，“王全，你还在康复期，烟肯定是要戒的，酒也要少喝。”
“你磨叨你么了个逼。”王全张嘴就骂道，“给你脸了是不是？我特么愿意抽烟，管你屁事。”
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段科长只好闭嘴。
跟王全这种无赖争执，输了赢了都是自己输了，没什么意义。一会看完结果自己就走，可不在这儿遭罪，段科长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一根烟没抽完，段科长看见梁主任带着一名医生、一名住院总大步走过来。
“你是王成发的家属？怎么在走廊里抽烟呢！”梁主任斥道。
507 中毒
王全狠狠的又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嘴里喷着烟雾，“谁抽烟了？你说什么呢？”
这种简单的无赖手段着实让段科长很难堪，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吴冕不让自己或是韦大宝带着王成发来医大二院。
看样子自己是太把王全当人了，还是吴科长了解的深。
梁主任深深的看了王全一眼，却没继续呵斥他。
段科长觉得有些奇怪，医大二院的主任面对这种情况，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讲，至少要呵斥两句才是。如果不服气，轻飘飘的扔下一句“出院”，就足够让王全跪的。
但梁主任什么都没说，段科长甚至还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怜悯。
不对，应该是自己被王全的烟给呛到了，出现了幻觉。应该是吴老师打过电话，特殊关照的原因，段科长心里想到。
梁主任身后的住院总有些气愤，想说两句什么，却被梁主任拦住。
“你爸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梁主任说着，走进病房。
王全听他这么说，也跟着走了进去。
段科长凑到门口，没有进屋，但却能听见他们说话。
梁主任走到病床前，和王成发说道，“王主任，您的检查结果回报了，胆碱酯酶 243u/l，数值很高，现在考虑抗胆碱酯酶剂中毒。”
“嗯？真的？”王成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用奇怪的语气问道。
虽然具体的病理生理他不懂，但毕竟在八井子中医院干了那么多年，看了上百个喝药寻死的人，知道抗胆碱酯酶剂中毒意味着什么。
“您最近有没有特殊饮食？”梁主任问道。
“没什么啊。”王成发这回终于开始努力、认真的回忆起来。
他暂时只能肯定自己从来没喝过农药，可是这样的话却又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抗胆碱酯酶剂中毒的情况。
王成发感受到了一丝危机，那毕竟是农药，生命受到了实质的威胁。他努力回忆，把一周来吃的东西都说出来。
不过这种询问病史的意义不大。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正常热饭热菜导致抗胆碱酯酶剂中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水果什么的早就被吃光了，想要化验检查也不可能。
王成发回忆中，最为可疑的是他吃了4个桃子。但他的爱人与王全也都吃了，他们为什么没事？
这个疑问，梁主任并没有给出解答，而是目光深邃的看着王成发，下了治疗医嘱。
予以碘解磷定针 0.5 g 静脉滴注 qd，同时还原型谷胱甘肽、维生素 c 抗氧化、补液处理。
这种处理方式很规矩，没什么太过于特殊的，就算是在八井子中医院，韦大宝都知道该怎么治疗。
说完，梁主任也不愿多说什么，更没安抚王成发，转身离开。
段科长从梁主任的身影里看出些许不对的地方。
吴冕打电话送来的患者，不管亲疏远近，怎么都应该好言安慰几句吧，谁知道王成发和吴冕是什么关系？最起码梁主任不知道。
好端端的看病，最后却惹人不高兴的事情时有发生，这是人情世故，按说梁主任不应该不懂。
连句场面话都不说，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王成发……不是瘟疫，要是传染病，不是应该隔离么？
段科长站在外面，陷入沉思。
梁主任的诊疗流程都对，挑不出毛病，但是作为一名医务科长，段科长却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
之前想的等出了结果就走的想法已经被忘到九霄云外，段科长也没进去，而是静静的站在病房门外，后背贴着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我还吃什么了，你们记得么？”王成发问道。
梁主任已经走了几分钟，王成发还在琢磨这事儿。
“爸，什么都没有。”王全并不在意，吊儿郎当的说道，“一起吃的饭，你吃的水果什么时候少了我的？有事儿也是咱爷俩一起有事，不可能只有你出事。”
“那不可能啊，你看我这眼泪流的。”王成发疑惑的自言自语。
“是不是他们检查出错了？”王全说道，“要不我给你抽一管子血，去其他医院再查查。”
王成发没说话，很显然他在沉思。
过了几分钟，王成发说道，“手机给我。”
“你打电话找谁？”
“我上网查查。”王成发沉声说道，“老花镜一起给我。”
“爸，你别折腾了。”王全说道。
当着王成发的面，王全虽然老实了很多，但口吻里的那种天然的散漫就算是站在外面的段科长也能听出来。
王成发没说什么，估计是他爱人把手机和花镜递给他，他正在上网查找资料。
老王可以啊，段科长心里赞叹。他这个岁数，能用手机上网，还是查找医学资料，可是不太常见。
屋子里偶尔传来王全的唠叨声，让段科长有些烦。要是自家段飞……算了，毕竟是亲生的。
养孩子这种事儿，还真是得看命。王成发一辈子惯着王全，就怒了那么一次，王全就脑梗了，你说说这事儿。
段科长感慨着。
“老王，小心点点滴。”
“老王，你要干嘛去啊。”
“老王……”
王成发爱人的声音一句又一句的传出来，段科长的耳朵竖的像是兔子。
这是王成发想起什么事儿了？
难不成还真是有人下毒？
是王成发的爱人还是王全？
如果是下毒的话，王全的可能性大，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段科长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心里一边八卦着。
“你们在屋子里等我，我去找梁主任。”王成发沉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夏天的闷雷。
随后王成发左手平举在腰前，右手高高举着点滴瓶子，不时把脸贴到肩膀位置，用很别扭的姿势蹭去流出来的眼泪。
看着王成发急匆匆的身影，段科长的一颗心都飞了起来。本来他这个岁数的人不应该这么八卦，但……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段科长见王成发进了主任办公室，他悄咪咪的跟在后面，去听墙角。
508 滥收费
“梁主任，我到底诊断什么病。”王成发的声音从主任办公室里传出来。
“王主任啊，您怎么拎着点滴就过来了。”梁主任说道，段科长听到屋子里面椅子的响声，估计是梁主任站起来要帮王成发接点滴。
“梁主任，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成发的声音高了几分贝，有些急促。
王成发脾气不好，现在他的那股子蛮横劲儿直接上来，听的段科长怔了一下。按说不应该啊，这里是医大，又不是八井子中医院，有什么急事王主任都坐不住了呢。
“您坐，您坐。”
“梁主任，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王成发急道。
“抗胆碱酯酶剂中毒，不是跟您说了么。没事，用了解磷定，很快就好。”梁主任说道。
“来源么，哪来的农药？”
段科长的耳朵竖起来，像是兔子一样躲在门外偷听。
这种家庭伦理大戏，可是很少见。联想起王成发平时一贯的霸道、张扬，段科长觉得好笑。没想到后院起火了吧，可王全没理由……关键是没胆子给王成发下药不是。
看着吊儿郎当的王全，其实胆子很小。就像是泰迪看到大狗就汪汪叫一样，那都是给自己壮胆。
“抗胆碱酯酶剂中毒。”
“梁主任，我最近没吃什么特殊的东西。”王成发说道，“要是有机磷中毒，也得有个理由吧。没出去吃饭，难不成是家里人下的药？”
“这个归公安局管。”梁主任直接开启闪躲技能，不接王成发的话。
“梁主任，咱都是同行，你……您是上级医院的老师。”王成发再医大二院也不敢太野，放下身段央求道，“您给我句实话，您是怎么考虑的？”
“……”梁主任沉默。
问了半天，梁主任一言不发，王成发愤懑的出去，最后连句招呼都没打。
段科长耳朵都快掉了，也没听出子午卯酉来。
心累，心好累。
梁主任那面估计是吴冕说了什么，这才守口如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段科长心中好奇。
过了一会下班的时间到了，梁主任换衣服回家，段科长犹豫了一下，想要跟在后面问问情况，但是在最后关头停住。
就这样吧，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最主要的是哪怕是自己问了，梁主任也未必会告诉自己实情。
段科长开车回家，虽然“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但他心里八卦的小火苗越燃越旺。
回家吃饭，早早休息，第二天一早，段科长闲得无聊，给周院长打了一个电话，说去探望王成发，便一早赶到医大二院。
进了病区，段科长看到王全手里拿着一张纸，站在走廊里大声骂着。一名值班的女医生在解释什么，他也不听，依旧骂骂咧咧的。
真特么的，段科长心里有些怒意。
在医院里大吼大叫的，王成发到底是怎么教育的王全！
段科长走过去，先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说道，“王全啊，怎么了这是。”
“老段！你怎么又来了？”
连段叔都不叫一声？段科长心里无声长叹。
“麻痹的医大二院穷疯了，这是什么检查，怎么这么贵！还都是医疗口的人，我爸也是医生，你们就特么这么坑自己人？”
王全手里挥舞着那张纸，肆无忌惮的骂道。
段科长看了一眼，应该是住院清单。
为了住院收费透明，每天都要给患者发放结算清单，要做到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王全手里拿的，就是这玩意。
段科长从王全手里拿过那张纸，仔细看去。bche_ex2 c.439c，一连串的字符看着是那么陌生。
这是什么检查？再看价钱，3523，可是真够贵的。
乱收费么？段科长心里也有些无奈。
对于医院来讲，一早就被扔到市场上任凭自生自灭。为了给普通患者减免收费，少花钱，有很多政策。
比如说手术费用一直都涨不上去，一台心脏搭桥手术的“技术”费只有2000左右。
那可是3-4名医生，3名左右的护士，2名体外循环师，2-3名麻醉师忙碌4-6个小时收取的费用。
十几个人，每人一小时挣的钱只有几十块钱，而且这还是搞技术项目。
很多矛盾都从此而来，没有任何办法。
药品、耗材零差价，医院所有的收入都只能在检查费用上收取，所以才有多开检查的说法。
不过这也引起更多的不满，医患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
段科长知道自己没能力解决这种高端问题，但医大二院这个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王成发只是有机磷中毒，昨天梁主任不是都说了么。还查什么基因检测，这事儿不愿王全，是二院的问题。
“这个……的确值得商榷。”段科长沉吟，说道。
“商榷个毛线！”王全愤怒的说道，“你给我个解释，查这玩意干什么？！”
值班医生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屑，又有些鄙夷，但是却一直保持沉默。
这算是潜规则了？段科长也对值班医生有些不满。患者问询，你最起码说点专业上的词给敷衍过去也行不是，怎么什么都不说，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看人呢。
“你这个小同志……”段科长沉声说道，“我们都不是专业的人，你给解释一下么，到底为什么做这个检查。”
“主任不让说。”值班医生直接把段科长给怼回去。
“不让说？是做了亏心事吧。”王全牵着半拉不好用的身子，从段科长手里夺过来那张住院收费清单，在手里扬着，高声说道，“什么狗屁检查，3000多块钱，你当我们八井子的人不识数啊，使劲的祸祸。”
“怎么说话呢你。”值班医生皱眉说道，“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你还知道是医院？你说，这个什么狗屁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全愤怒的说道，“说不出来，你特么等着我去投诉你吧。我跟你讲，这位是我们医务科长，和你们的医务处长认识！”
值班医生默默的看着王全在吵嚷着，王成发躺在病房里一句话都不说，她眼睛里的怒火渐渐燃起。
“你真的想听？”
509 更加狗血的伦理剧
“听啊，我特么一直在问你，你没听见啊。”王全大声说道，“老少爷们们，来听听，看看他们是不是也给你们做了这些检查。”
“真特么黑啊，你知道我们八井子的老百姓一年挣多少钱么！”
段科长看着王全，觉得浑身不舒服。自己为他出头，这不是没事闲的么。
有理不在声高，可王全这德行……段科长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过已经站了出来，总要说点什么吧。
毕竟吴冕昨天打了电话，安排王成发来医大二院看病，真把事情闹大了回去没法和吴冕交代。
隐约之中，段科长已经把吴冕看成是自己的上级领导，甚至放在比周院长还要重要的位置上。
“你小点声。”段科长斥道，随后看着值班医生笑了笑，“麻烦你问下，这个检查到底是做什么的？”
段科长一边说，一边给值班医生使眼色，让她给一个解释。只要能解释，自己就好跟王全……王成发说一下。
可别得罪吴冕，就他们爷俩的身子骨撑不住。
“主任让查的。”值班医生一脸严肃的回答，甚至段科长能感受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王全，还是等梁主任来了之后再说吧。”段科长劝道。
“你谁呀！叫你一声叔，你特么还真以为是我叔？”王全骂道。
他嘴角抽搐，因为情绪激动，有一丝口水顺着嘴角留下来，落在扭曲的脸庞上，看着有些滑稽。
“你，给我个解释！”王全随后把段科长推开，和值班医生说道。
“那你跟我来办公室。”值班医生终于要爆发了，她压着怒火说道。
“别介，就在这儿，你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说说这个狗屁检查是什么玩意。”
“王全……”
砰的一声，段科长被推到墙上，后背撞击墙壁发出响声。
“赶紧的！”王全觉得自己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从小他哪怕是没理还要辩三分。现在站在道理上，得理不饶人是必然的。
至于什么吴冕，什么梁主任，王全根本没管。
“你确定？”值班医生皱眉，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去办公室，单独跟你解释，你看行不行。”
“我当然确定，就在这里，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说清楚。别拖延时间，现在我作为患者家属，要求知道检查是什么意义。”
“那你等一下，我去打印报告。”值班医生表情中的愤怒消失，冷淡说道。
王全得意洋洋的看着值班医生去办公室打印回报，鄙夷的说道，“就特么知道花钱做没用的检查，都什么玩意。”
周围围观的患者、患者家属心有戚戚，有些人悄悄回去拿单子，准备看看给自己开的检查是不是也都有必要。
很快，值班医生回来，手里拿着单子。
“主任昨天催过，一早就出了基因检测的结果。”
“我看不懂，你给我解释。”王全趾高气昂的说道。
“bche_ex2 c.1354c>t，杂合无义突变。该变异位点已在血浆中丁酰胆碱酯酶低的患者中检出，var 数据库尚未收录该变异位点。”
“什么意思，别想着糊弄我。”
“但无义突变会导致编码蛋白序列提前终止，产生截短蛋白或被降解，可能会对蛋白质的结构和功能产生较大的影响，进而引起疾病的发生。
该患者诊断为先天性丁酰胆碱酯酶缺乏症，做对症处理后，就可以出院。”
“也就是说做这个检查和不做这个检查没什么联系喽？”王全继续追问道。
他拿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架势，根本不松口。
值班医生像是看傻逼一样看着王全，见他步步相逼，也不管梁主任怎么嘱咐的，冷冷说道，“基因相关的丁酰胆碱酯酶缺乏症可表现为胆碱酯酶水平下降，这种病的遗传方式为常染色体隐性遗传。”
“别说那么专业，用老百姓能听懂的话说。”王全鄙夷的说道。
“就是说，患者有这个毛病，你也应该有。”值班医生说道，“根据推测，有机磷中毒可能和吃了表面有农药残留的水果有关系。”
“那有……”王全虽然骄横，但是不傻，说了两个字，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从前根本没出现在过他的意识里，如此突兀，整个人在一瞬间变成雕塑。
“如果你们叙述病史没有错误的话，你和患者一起吃过同样的水果，而且你没事，患者却出现有机磷中毒，意味着你没有这种遗传方面的疾病，但是患者有。”
这话虽然没有直接说王全不是王成发的儿子，但也差不多了。如此直白，周围的吃瓜群众都怔住，没人想到本来认为是医院乱开检查，到最后却变成了妥妥的家庭伦理剧。
“知道了吧。”值班医生冷冰冰的说道，“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你说什么？！”王成发这时候从病房走出来，瞪大眼睛看着值班医生。
“八井子中医院的王主任？您是同行，化验单给您，您自己慢慢看。”值班医生把打印出来，还带着热气的化验单塞到王成发的手里，转身说道，“散了散了，大早晨的都不吃早饭啊。一会护士长来了，又该训护士了。”
说完，她也不管患者散没散，也没管王成发怎么想，直接去了办公室。
段科长看傻了眼。
这下子前因后果完全联系起来，一切都丝丝入扣。
难怪昨天吴冕不说为什么，直接把患者送到医大二院，还单独给梁主任发了信息说明情况。
估摸着是吴冕那小子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而基因检测也是他让做的。只是有机磷中毒，按照常规来讲的确不应该做基因方面的检查。
反常必为妖，原来是这样。
段科长哭笑不得的看着王成发，一向蛮横不讲理的王主任焦急的拿着手机查找这种基因检测意味着什么。
之后怎么办？段科长想到这个，他直接怔住了。自己亲眼目睹，王成发想瞒都瞒不住……
mb！自己怎么就这么傻，吴冕都说了不让自己来！
段科长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掉进了屎坑里，浑身瘙痒，散发着臭气。
510 野种
王成发的脸色越来越白，段科长甚至有一种错觉，他感觉王主任的头发随着脸色变的苍白如纸，瞬间也从花白变成全白。
这特么的……段科长心里无限懊悔，吴冕说不让自己来，也不让韦大宝来，原来是早就猜到有这种可能！
自己怎么办？刚才还上来帮着王全说话，这不是没事闲的么。段科长心里埋怨着自己，一辈子小心谨慎，却因为一时好奇，参与到王成发的这种狗血事情中。
还是走吧，就当没看见这事儿，段科长直接怂了。
至于剩下的事情怎么解决，他管不到，也不想管，只求麻烦别上身就好。
刚才帮着王全说了一句话，事实证明自己已经错了，段科长不想错上加错。
转身刚走出病区，就听到身后传来王成发变了声的怒吼声。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声音并不浑厚，有些尖锐、怪异，像是地狱里的恶鬼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段科长一点想回去劝架的想法都没有，灰溜溜的跑掉。
走廊并没有因为段科长的离开变的空旷，之前发生了什么患者以及患者家属都有自己的猜测。吃瓜群众从来没有思想，瓜越大越好，所谓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一听外面吼起来，更多的患者家属出来看热闹，甚至有的患者用手托着胃管和负压引流瓶，夹杂在人群之中张望着看热闹，一点都不怕挤来挤去把负压引流给蹭掉。
王成发的爱人脸色发青，她没想到多年前的事情没有化作尘土被世界遗忘，竟然被自己买的几个桃子给勾出来。
面对暴怒的王成发，她一句话都没说，捂着脸跑出去。
王全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自己爸爸的儿子，是个野种？
不可能吧……都30多岁的人了，猛然间知道这么一个改三观的消息，王全嘴巴像是扔到岸上的鱼一样，不断的动着，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都回去都回去，说你呢！”护士见走廊里堆满了人，便开始一个一个劝道，“你昨天晚上才呕血入院，现在怎么这么精神。我跟你讲，胃管掉了可是要命的！赶紧回去，别磕了碰了。”
走廊里乱糟糟的，王成发的爱人一路跑出去，头也不回一下。
看她的样子，王成发心里明镜一般。
这还用说么！
傻子都能看到出来！
周围乱乱的声音一点变成嗡鸣声，谁说什么王成发都听不见，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在耳边回响。
眼前无数的金星闪烁，瞬间黑暗降临，王成发壮硕的身体一下子软绵绵的栽倒。
……
……
王成发的爱人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路跑出去，直到跑出住院部的大楼，眼泪才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向前漫无目的的走着，引来一些患者家属的注意。
在医院里，这样的情形很常见，可能是老伴甚至是子女去世了吧，周围的人猜测到。
虽然各有各的不幸，但在医院里哭成泪人，还能是什么原因。
王成发的爱人漫无目的的走了不知道多久，已经尘封的往事在心底浮现，酸、甜、苦、辣，最后变成了生活。
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王成发的爱人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看着行人步履匆匆。
很久很久以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想了一会，找出一个电话拨打出去。
“姐，我遇到难事了。”
那面接通电话后，王成发的爱人直接说道。
“怎么了？是不是那个老王八蛋家暴你了？早就跟你说他这人不行，你这辈子就没听过我一句话！”电话那面的人说道。
“姐，不是。”王成发的爱人擦干眼泪，说道，“老王生病，来医院做了个检查……”
她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缘由，因为不是医生，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她姐姐询问了几个要点之后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一听到几十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电话那面沉默下去。
十几秒后，女人说道，“年轻的时候你不懂事，跟你说好话你也不听，现在知道吃亏了？”
“姐，我该怎么办？”王成发的爱人问道。
“不承认，坚决不承认，谁说都不承认。”电话那面的女人坚定的说道，“再说，这种**的问题，谁让医生说出来的？所有一切后果，都要医生承担！”
“……”王成发的爱人怔了一下。
这……不就是老王平时回来经常说的医闹么？
“记住，坚决不承认！”
“姐……”
“我这面有点事，在韩国呢。”女人说道，“几天的时间我就回去，你等我回去之后再说。记住，不管说什么，你只要不承认就行！记住没有？”
“记住了。”王成发的爱人为难的说道，“那老王要是带着王全去做亲子鉴定呢？”
“没那么快，一说要去，你先一哭二闹三上吊。”女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拖到我回去。”
“姐……我怕。”
“你现在知道怕了？30年前让你把孩子打掉，你为什么梗着脖子不同意？”女人的言语之中毫不留情，声音冷静平淡，似乎面对的不是亲生姐妹，而是职场上的一个陌生人。
“……”王成发的爱人眼睛中的泪水再次流出来，她默默的哭泣，仿佛回到30多年前的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好了，挂了。”电话对面的女人说道，“记住我说的，回去后先找律师，说他们医生犯法，侵犯了个人**。一定要先告医院，找王全出来，都30多了，是时候为家里出头……”
“王全他生病还没好利索，怕……”
“你就惯着吧。”电话对面的女人冷冷说道，“我快的话要两天回去，慢的话要三天，能不能拖到我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电话挂断。
王成发的爱人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心乱如麻。
511 比老来丧子还要惨
段科长很慌，他手有点抖，开车不稳，车速也根本起不来。
半路缓过神，他干脆把车停到一边，给吴冕拨打电话，汇报情况。
平时说汇报，那是一种态度。但现在说汇报，是真的要把这面情况赶紧告诉吴冕，以免事情进展到不可控的程度。
“小吴，王主任那面出事了。”
“嗯？段科长，您跟着去了？”吴冕诧异的问道。
“……”段科长结语，他在吴冕的语气里隐约听到了一丝不高兴。
吴冕再三强调不能跟着去，可自己还是去了，而且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段科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怎么回事？段科长您别慌，说说。”吴冕也没过多苛责段科长，而是询问当时的情况。
段科长简单讲述了自己看见的情况，他问道，“小吴，你是已经知道了么？”
“哦，如果病史没有太大的出入，这是必然的。”吴冕很平淡的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
“有机磷是强效胆碱酯酶抑制剂，可在皮肤接触、吸入或经口摄入后引起严重的胆碱能毒性。作为农业杀虫剂，有意或无意摄入或暴露可导致胆碱能中毒甚至死亡。
这种事情在咱们八井子应该不少见，您也见过很多吧。”
“是，是，我见过不少。”段科长应道。
“有机磷中度的其作用机制是结合乙酰胆碱酯酶，使该酶失去功能。乙酰胆碱酯酶在机体里负责将乙酰胆碱水解为胆碱和乙酸，而抑制该酶可导致乙酰胆碱在神经元突触和神经肌接头处过量蓄积。”
“具体的症状大多都是心动过缓、瞳孔缩小、流泪、流涎、气道分泌物增多、支气管痉挛、尿频、呕吐和腹泻等急性胆碱能中毒的特征。”
“但王主任的情况和正常口服农药不一样，考虑是蔬菜、水果上的有机磷没有清洗干净。可……王全和他爱人都没事。
乙酰胆碱酯酶基因相关的丁酰胆碱酯酶缺乏症可表现为胆碱酯酶水平下降，我首先考虑是这种病。”
“王主任的爱人没事，这是可以解释的。但这种解释基于遗传性疾病，没办法解释王全没事。在这里，有两种可能：第一呢，是他们说谎；第二呢……咳咳，您见到了。”
“……”段科长听懵了，只知道吴冕从病情分析的角度判定王全不是王成发的亲生儿子。
我勒个大槽的，这都行！
“我特殊叮嘱过梁主任，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一切都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怎么就出事了呢。”吴冕有些不高兴，解释完之后说道，“段科长，那就这样，我问问梁主任，先挂了。”
“啊？小吴，你冷静。”段科长连忙劝道。
他真怕吴冕去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哪里不冷静了？”吴冕奇怪的问道。
“呃，我就是……这不是担心么。”段科长讪讪的说道。
“唉。”吴冕叹了口气，“越忙越添乱，梁主任那面有可能会有麻烦，我先挂了，提前做好准备。”
“麻烦？”段科长疑惑的问道。
可是吴冕没有解释，直接挂断电话。
段科长看着手机，呆呆的出了神。
他想起六月份吴冕刚回来的时候，自己带着他转八井子中医院，吴冕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黑色墨镜、手上还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情形。
他是老鸹山的小师叔，段科长心里想到。
根本特么就不是看病，有前脚王成发农药中毒，后脚吴冕就看出来王全不是王成发亲生的这种荒谬事情么？
什么解释，都是扯淡！现在段科长已经信了，相信吴冕是老鸹山的小师叔，相信他能掐会算。
或许老王每天在吴冕背后说他坏话，什么和陈露有一腿、什么作风有问题、什么经济有问题、什么……
想到这里，段科长吓出了一身冷汗。
吴冕这小子不是普通人，真有可能是道家传说中的真人。
自己都不出手，就把王成发家闹的妻离子散……王成发都说不上老来丧子，特么的养活别人儿子养了三十多年，自己连点骨血都没有。
这到哪去说理？
自己犯了错误，可别小吴一个不高兴，施法在段飞那个小兔崽子身上。
想到段飞，段科长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是初秋，天气并不很冷，可他觉得身边阴风阵阵，骨头缝都有冰碴子。
段飞那小崽子现在天天跟李一晴在一起，看样子是想娶回家。娶个病秧子回来，这哪里像自己了！
什么事儿都架不住想，段科长自己吓唬自己，呆呆的站在路边。过了好大一会，他才想明白。
现在哪里是想段飞的时候。
吴冕不让自己跟着去，自己去了，还帮着王全说话……这才是最重要的！
要去找吴冕赔礼道歉，千万别一道术法下来，再闹什么言出法随的事儿，自己这身子骨可是扛不住。
段科长连忙上车，稳了稳心神，打火出发，直奔剑协医院。
来到剑协医院，停好车。段科长在一楼那名光头、满身伤疤的门卫面前签字，确认上楼找吴冕，这才进了电梯。
不说别的，段科长肯定那个满身伤疤的光头一根手指就能捏死自己，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一定不能得罪吴冕，段科长心里想到。看看人家看门的人是什么样子，心里还能没点数么。
来到吴冕办公室前，段科长有些心虚，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一点。
被社会踩在脚底下摩擦了几十年，什么面子不面子段科长都不在意。不能得罪吴冕，这是最重要的！
王成发凶不凶，现在怎么样？老了老了，儿子都不是自己的。他干什么了？不就是在背后说吴冕坏话了么。
“咚咚咚~”段科长敲门。
“进。”吴冕的声音传出来。
段科长推门进去，吴冕正在打电话。
“陶老板，那就麻烦您了。”吴冕微笑着说道，“请廖律师抓紧时间来，辛苦辛苦。”
“行，改天您有时间来我八井子，请您吃饭。”
吴冕挂断电话，脸上笑容敛去，皱眉看着段科长，说道，“段科长，我敬您是长辈，可您办事怎么这么不地道？”
512 倒打一耙
段科长手一麻，吴冕看样子很生气。
在八井子中医院的时候，每天吴冕懒洋洋的看着窗外，悠闲自得，像极了要混吃等死，在八井子终老。
每天和和气气的说话，虽然有些傲，但对自己很尊重，从来没这样声色俱厉的和自己说过话。
可是这次，他直接用不地道来形容。
“小吴，我……”段科长垂着头，只是微微犹豫了一下，“我错了。”
先认错，先认错，解释什么的以后再说。段科长直接怂了，也不管和晚辈认错很难堪。
吴冕看着段科长，仿佛又戴上黑色墨镜，穿着卡其色风衣，带着黑色小牛皮手套。整个人略有些冷，办公室里下起雪。
“段科长，我记得我跟您说了两次不要去。”吴冕的声音依旧，只是停在段科长耳中却变得冷厉。
“您看您。”
“坐着说吧，我这儿没茶，喝口热水？”吴冕站起来，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给段科长接了一杯热水放在面前。
“小吴，我……也是一时好奇。”段科长低声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就是怕您和韦医生惹麻烦。这种事儿，离的越远越好，谁知道王主任那脾气以后会有什么麻烦。我也是没办法，您把我叫过去，总要给个交代。”
“……”段科长可怜巴巴的看了吴冕一眼，见他好像没生气，还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我嘱咐梁主任，结果抓紧时间出，本来我想今天下午去把这件事情解决，但没想到一早晨就出事了。”
“唉，我……”段科长想起一早看见王全站在走廊里嘴歪眼斜的模样，新生郁闷。
“我看监控录像，您还上去帮着王全说了两句。您说您，我对您的印象一直都是怕惹麻烦的那种人，这次是怎么了？”吴冕见段科长整个人都怂了，也不说太重的话，只是轻轻点明。
“……”段科长无语。
“梁主任在等这面的消息，等年后医大五院建好就带着团队过来。”吴冕说道，“现在编制已经在划转中，也算是我的人，结果闹出这种事情。”
“也不怨您，王全这货真是不省心。”
“小吴，你看录像了？”
“是监控视频，您一说录像我就感觉像是小时候跑去录像厅看港片被我爸抓到痛揍一顿。”吴冕微笑说道。
段科长捧着一次性纸杯，看着吴冕的笑容，心里略微稳了一些。
“小吴，现在王主任怎么样了？没和他爱人闹离婚吧。”
“王主任昏倒了，没时间闹。但王主任的爱人回来要告梁主任和值班医生，说是泄漏患者**。”吴冕皱眉说道。
段科长瞪大眼睛，他没想到事态竟然会向这方面发展。
这……不是倒打一耙么？当时王全说什么，自己可都听见了。逼着人家当众说明，最后却又说泄漏**，哪有这么办事的。
段科长终于明白吴冕为什么说自己办事不地道，天杀的王全，自己猪油蒙了心，还帮他说话。
“很奇怪，我看了监控视频，王主任的爱人应该是情绪有些问题，然后跑出去。但是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目的明确，拉着王全去医务处投诉，而且最短时间找了一名律师。”
“……”段科长觉得手里的水杯越来越烫。他愈发后悔没有听吴冕的话，这种麻烦事儿，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
凑热闹都不算，还说了几句有的没的。
“小吴，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正常走程序吧，这事儿是我办的欠考虑。”吴冕摇了摇头说道，“就应该在八井子中医院住，然后采血送医大二院。结果回报先和我……也不行，没有收费词条。”
吴冕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深是人心，吴冕在医疗上几乎无所不能，却无法揣度到人心最纤细的层面。
尤其是王成发和王全，不管放到哪最后都会出问题。
最终的结果，在段科长打电话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为必然，这是量子纠缠理论的……吴冕想到这里，无奈的笑了笑。
“小吴，怎么还打官司呢，我去劝劝小于。”
“王主任的爱人很坚决，医大二院医务处那面也很操蛋。”吴冕有些头疼，“我找了律师来，还有视频监控，证明是患者家属索取的化验报告。事情先走流程，我手头有台手术，明天做核磁，后天做手术。术后再说这面，不急。”
这种层面就不是段科长能解决的了，而且他也没处理过真正麻烦的医疗纠纷，两眼一抹黑。
“小吴，要我做什么么？”
“王主任家有什么亲戚么？我的意思是精通法律的那种。”
“呃……老王家在咱们八井子，倒没什么，都是穷亲戚。他爱人小于家是省城的，当年老王在医大进修，就领回来个漂亮媳妇。”段科长努力回忆。
话有些唠叨，但吴冕没有打断。
“后来听说王主任和他爱人家里关系不好，可能是那面看不上他。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要不我……”
“不用，见招拆招吧。要是走法律途径，有廖律师打官司，翻不出浪。要是玩见不得光的事情……”吴冕笑了笑。
段科长没敢接话。
“段科长，您先回吧。”吴冕说道，“我这面还有最后一些事情要解决，明天的核磁检查很重要。”
“好。”段科长巴不得吴冕下逐客令，马上站起来，第一时间说道，“要是需要我做人证，你就给我打电话。”
“再说。”吴冕也有些无奈，换自己当时在场，王全追问花钱检查到底是为什么，一副挑事的模样，估计也得出事。
把段科长送走，吴冕又叫来马修德，让他去盯着点医大二院那面事情的进展。
马修德毕竟是老医务处主任，吴冕说个头，他就知道要怎么做。吴冕给了马修德廖律师的联系电话，让他们自己联系，随后坐在椅子上，把这些纠纷压下去，凝神继续做最后的修补工作。
软件经过几次三番试验，已经接近成功，最后几个小漏洞需要修补，只等明天做检查，确定手术入路。
513 抱着人头的较弱女孩
吴冕在编写最后一段程序，三楼的手术训练室里，楚知希在做训练。
周国辉是国内神经内科很厉害的医生，虽然说不上是顶流，这辈子都当不了院士的那种。
但作为一名在临床深耕的医生，他是合格的，带领一个科室每年像是老黄牛一样在临床一线打拼绝对没问题。
哪怕是因为网络会诊出事，周国辉依旧能把大事化小，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只看了两张照片就判断出来患者的具体病情，可以说水平相当不错。
可来到剑协医院之后，周国辉大开眼界，终于知道临床还能这么做。
剑协医院不像是帝都医院一样人流涌动，自己出个门诊，一天要看将近100名患者，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这面有可能是因为刚刚建院，所以没什么患者，吴冕天天忙自己的，而楚知希也在忙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
而他们忙的……都是自己在帝都医院接触不到的尖端治疗。
楚知希这几天在针对最早的核磁影像设计手术入路，她每天都在看片子，仿佛是相面一样，对着一张核磁片子一看就是一天。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起片子来，就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周国辉知道楚知希在神经外科的地位，传说中楚知希是岩斜区脑膜瘤领域的最强者。
神经外科，岩斜区脑膜瘤的手术全国能拿下来的不超过200人，而且手术水平参差不齐。能在这一领域力压全国数不清的大拿，周国辉也很服气。
但他搞不懂楚知希为什么对着一张片子反复的看。
“周主任，您做过外科手术么？”忽然，楚知希问周国辉。
“啊？外科手术？”
“我的意思是钻孔引流。”
“没有。”周国辉说道。
钻孔引流治疗脑出血，可以说是一台手术，也可以说是一个处置。就像是胸腔闭式引流、腹腔引流一样，有的医院把它们算成手术，有的医院把它们当成处置。
但钻孔引流这个“处置”有些大，而且涉及到脑部，神经内科的医生很少有尝试的。
“一会我尝试操作，您看看能不能行。”楚知希说道。
“什么操作？”周国辉问道。
“脑深部电刺激手术。”楚知希站起来，走到3d打印机旁，先输入患者数据资料，等待的过程中笑眯眯的说道，“哥哥在做最后的软件修补，明天给孩子做核磁，然后做针对性的手术训练。今天先用其他人的资料练练手，试试看。”
“治疗重度帕金森的那种术式？”
“嗯。”楚知希点头，“不过这次是要治疗植物人，做植物人唤醒，手术的方式可能有些不一样。”
“您做过多少例类似的手术？”周国辉问道。
“在协和做过232例，在麻省做了456例，效果都还不错。术后跟踪……我有详细的记录。但回国了，很多患者没办法一直跟踪，有些可惜。”楚知希道，“植物人唤醒这一块美国很少研究，我没上过手。”
协和、麻省，周国辉吧嗒了一下嘴，就这份履历，已经光鲜到自己都有些羡慕的程度。
打印机光影闪烁，嗡鸣声大作。
周国辉正在琢磨脑深部电刺激手术，忽然看到一个人脸出现在打印机里。
正全神贯注的琢磨技术，蓦然看见一张人脸，周国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全身酸麻。
楚知希却没什么感觉，她等了几秒钟，头颅打印完毕后，抱起刚刚“打印”出来的人头，准备放到手术台上。
一个娇弱美丽的女孩子手里抱着一颗人头……周国辉感觉自己穿越到了聊斋的世界里。
虽然学医的人胆子都比较大，这都是大体老师给磨出来的。可是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骤然看见眼前这幅诡异的画面，周国辉还是被吓了一跳。
“周主任，您跑那么远干什么？”楚知希抱着打印出来的模型放到手术台上，看见周国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奇怪的问道。
“……”周国辉怔怔的看着楚知希打开无影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楚教授，您……”
“哦，整个人都打印出来到也行，但是太沉了，我搬不动。而且浪费，完全没必要。只打印头部，用模型训练手术比较方便。”楚知希很随意的说道。
无影灯打开，楚知希进入自己的舞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拿着一颗人头模型的样子有多吓人。在她看来，打印出来的只是一个道具。
“来看看，周主任。”楚知希一边戴无菌手套，一边说道，“要是您觉得没问题，以后这块手术交给您来做。”
“啊？”
“很简单的，脑深部电刺激术的难度不在手术，而在于对神经束的理解。哥哥说您基础肯定够，就看您愿不愿意。”
周国辉有些疑惑，他壮起胆子凑了过来。
“我先做一次正常的脑深部电磁技术，您看一眼过程，真的很简单。”楚知希反复强调。
“患者在入院后，需要先做磁共振检查，为后续手术作准备。
在手术当天，患者需要带上立体定向头架后做头颅ct检查，目的是通过磁共振检查与头颅ct检查的融合，计算出医生要穿刺核团的靶点坐标。有了穿刺靶点坐标，就可以做手术了。”
“坐标？楚教授您之前是在计算坐标？然后电脑计算手术路径？”
“emmm，可以这么说，但计算坐标很简单，不用想那么久。我在琢磨这个患者的头部核磁用哥哥改进过后的技术做出来的影像会是什么样，要从哪下手，和之前的手术有什么区别，再有就是……”
楚知希一边铺单子，一边和周国辉唠叨着自己这几天在做什么。
周国辉听的目瞪口呆。
都是虚拟么？怎么听起来像是吹牛呢。
“周主任，手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将电极植入颅内的靶点核团，第二阶段是将脉冲发生器植入胸部皮下，且通过延长线从皮下进行连接。”
“您看仔细了，我试着做一次。”
514 未来的黑科技
“楚教授，术前要做什么检查？”周国辉问道。
“术前利用sig磁共振行头部扫描图像，将扫描图像导入术前计划系统，利用手术计划系统规划手术靶点。没有特别特殊的准备，关键点在于靶点坐标的选取。”
周国辉知道楚知希说的，但在神经外科手术中，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事情经常发生。人类对大脑的研究并不多，神经外科手术在几十年前还是禁区来着。
针对于大脑的研究，也就是最近2、30年才开始的迅猛发展起来的。
楚知希说的简单，可是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把最难的步骤含糊过去，周国辉却也没细问，而是专心看楚知希的操作。
“先用2％的利多卡因对患者进行局麻，安装标准leksell 立体定向头架，固定后进行头颅ct 扫描，将扫描图像融合进术前计划系统，计算靶点参数。哥哥现在做的一部分工作是修改术前计划系统，自动确定靶点坐标。”
“……”周国辉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楚知希说的意思很简单，植物人唤醒甚至之后的阿尔茨海默病，都可以用电脑计算入路。成熟以后，根本不用人工操作，电脑能精准完成。
这已经类似于未来世界的黑科技了。
“假设现在已经选取了靶点坐标，我们来手术。新的系统会规定好进针路线，所以只要操作就行。其实哥哥说机器人操作更好，因为机器人只按照固定程序进行，没有自我意识，出现问题的几率也就小了很多。”
“可是现在国内的医师法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讨论，要修改医师法……哥哥说很难，还要等学术界接受、社会接受才行。乐观估计，至少是10年后的事儿了。”
“在穿刺点路径的头皮上做一个大约4-5cm的直切口或者弧形切口。我更喜欢弧形切口，但建议您要是操作的时候，可以选稍微长一点的直切口。”
看着楚知希用leksell 立体定向头架固定头颅，然后修改定位，周国辉知道leksell 立体定向头架的角度选取是计算出来的结果，一点点误差都会导致致命的损伤。
楚知希的操作很稳，很轻柔。
leksell 立体定向头架固定好头颅，没有反复调试角度、方向，随后拿起手术刀，在模型上切了一个弧形切口。
随后钝性分离，电烧止血，解剖层次清楚，很快就到颅骨的位置。
“暴露患者的颅骨之后，再在颅骨上钻一个14mm的骨孔。这个步骤您要好好体会，需要领悟到手感。”楚知希说道。
“是破空感么？”
“嗯，就像是做脑脊液穿刺一样，有刺空感。咱们医院有3d打印的模型，您有时间可以反复练习。这一步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要不然一下子进去，脑浆子崩满墙。”
“……”周国辉听楚知希的形容连连咂舌。
这种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楚知希说的，反而像是吴冕的说话方式。估计当时吴冕教楚知希做手术的时候，就是这么告诉她的，让她小心谨慎。
“楚教授，您做了多少例后掌握的诀窍？”周国辉问道。
“手感么？我做了1例就掌握了。哥哥说我是女孩儿，有天生的直觉。”楚知希很随意的说道。
“……”
“那是试验用的小白鼠，特制的电钻，刺空感很清楚，感觉到压力变化，然后停手就是了。可是我看别人做这一步都很困难，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感受的，很简单么。”
简单……原来楚教授说的简单是这个道理，周国辉有些茫然。
“然后就是切开患者的脑膜，并在大脑皮层电凝后做一2mm的切口。”楚知希没有停手，而是一步一步的做下去。
切开脑膜，看见惟妙惟肖的大脑。在周国辉看来，这根本不是模型，简直就是在做一台真正的手术。
可是当他的目光扫向手术台的时候，手术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头架上的一颗头颅，却没有躯体。
“按照坐标缓慢植入穿刺针，穿刺针的轨迹是固定的，整个穿刺过程只要沿着既定轨道缓慢穿刺进针就可以了。周主任，是不是很简单？”楚知希在穿刺完成之后拔出针芯，一边说道。
简单？简单个毛线！
植入电极，并进行体外电刺激。因为只是手术训练，没有躯体，所以在做到这一步也就终止了。接下来看患者的反应、神经反射等等步骤也都不存在。
“正常情况下进行体外电刺激时，我们可以看到患者的震颤、僵硬、行动迟缓等症状会有明显好转。测试效果完成之后我们需要拔除穿刺针，把电极留在颅内，然后缝合切口，第一阶段顺利完成。”
“第二阶段怎么做？”周国辉问道。
“第二阶段是脉冲发生器的植入手术。这一阶段也较为简单，但是因为我们的延长线需要从皮下隧道经过，如果选择局麻下完成会比较疼痛，所以这一阶段我们会在全麻下完成。”
“等等！”周国辉发现了一个自己没注意到的问题。
“怎么了，周主任？”
“第一阶段在局麻下完成？”周国辉问道。
“是啊。”楚知希理所当然的说道，“患者在这一阶段是清醒的，能够明确感受到植入电极后的效果，有些微调是要靠患者的反应来完成的。”
“比如说吧……”
楚知希讲了很多，有些例子都是周国辉没有听说过的。但他还是难以接受局麻开颅这一设定，简直太残暴了！
“楚教授，要是患者害怕、乱动怎么办？”周国辉问道。
“emmmmmm……”楚知希怔了一下，有些苦恼的说道，“这的确是最困难的一步。”
周国辉看着楚知希，等着她的解释。
可楚知希说到这里，就像是忘记了这件事儿，开始缝皮。
“楚教授，您是怎么解决的？”周国辉追问道。
“我没遇到过。”楚知希说道，“每次我做脑深部电刺激术的时候，都是哥哥给患者做浅层次催眠，手术都很顺利。”
“……”
就这，您告诉我手术简单？周国辉哭笑不得。
515 拿着帝都户口来八井子打工
做完一台训练手术，周国辉觉得没什么难度，能讲的楚知希都讲了，应该没有保留。
试试看，似乎自己也能做。
没想到自己从帝都来避难，却接触到了脑深部电刺激手术，也算是因祸得福。
“楚教授，植物人真的可以用类似的手术唤醒么？”周国辉还是有点疑虑。
毕竟在神经内科工作了这么多年，不管是脑出血还是脑梗亦或是外伤，周国辉见过太多的植物人。
最年轻的患者是一名18岁的小伙子，来帝都打工，当修车的学徒。他钻到汽车下面干活的时候千斤顶出了问题，整台车砸下来，导致严重的胸部外伤。
心包填塞，心脏停跳。虽然送医救治的及时，可是到了医院患者已经出现脑死亡。生命体征是回来了，可是没有意识，进入脑死亡状态。
严格意义上来讲，植物人和脑死亡是两个概念，但是周国辉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个患者。
外科救治，保住了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却没有任何意识。
患者的母亲是一名40岁左右的农村妇女，她很坚决的拒绝了放弃治疗的方案，患者随后转到神经内科做康复。
高压氧、电刺激等等方案都用了，却没什么效果。周国辉也知道，对此只能期待奇迹。
后来患者家里的钱用光，无奈之下只好出院回家。
后来发生了什么，周国辉也不知道，但类似的患者始终都是他心里的一块心病。
才18岁啊，正是最好的年华，就这么成了一个家庭的拖累。
也不知道当他父母老去的时候，他默默的躺在床上，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做不到的事情反复想，那是难为自己。
但来到剑协医院，刚好吴冕在搞植物人唤醒，周国辉见识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或许……有可能吧……
手术结束，楚知希打开leksell 立体定向头架，把打印的模拟头颅取下来，放到一边的回收机里。
“周主任，每次做完手术训练要记得回收，要不然一旦被人看见，报警后会有很大的麻烦。这是哥哥说的，我没经历过。”
看着回收机器把模型“搅碎”，周国辉觉得自己像是犯罪分子，还是十恶不赦的那种。正在杀人碎尸，还要防备朝阳群众报警……
一台手术接着一台手术，楚知希很专注。
手术训练室的门禁打开，吴冕走进来，回手关门。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外国人，周国辉看了两眼，觉得那人不像是医生。
“哥哥，你忙完了？”
“嗯，等你做完，咱们去核磁室。”吴冕说道，“周主任，看了手术训练，您的感觉怎么样？”
“呃……挺高端的。”
“看完第一台手术后再说，您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下来。”
留下来？拿着帝都户口来八井子打工？周国辉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随即他哑然失笑，点了点头。
“吴，你在哪弄的3d模拟机器？”杰克·琼斯问道。
“杰克，你知道我朋友很多。”吴冕没有说奥文的事情，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
杰克·琼斯也没多问，他来的目的是要看看吴冕做植物人唤醒手术。
上次的教训太深了，杰克·琼斯不敢怠慢。
科技上的进步每每错过一个节点，都会导致高科技公司市值波动。严重的甚至可以让一家公司轰然倒塌，从一线掉落为十八线。
比如说诺基亚，从世界第一，只用了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家收取专利费用的公司。
这一切比闪电还要快。
要避免诺基亚的悲剧，就要跟紧科技潮流，而且要做出正确的选择。杰克·琼斯知道正确选择说一说很容易，谁都知道，但是在技术储备库里上万种新的技术，只有神才知道未来的趋势。
如今，吴向自己、向兰科发出邀请，他只好再次赶来华夏，要亲眼目睹吴是不是能成功。
如果可以……杰克·琼斯已经有了预案。
……
……
吴冕静静的看着楚知希做手术，并没有指指点点，直到楚知希做完，销毁模型，才带着两人去接小患者。
“小吴，直接接患者？不是明天么？”周国辉问道。
“进度比想象中要快，忽然福至心灵，找到了一个解决ugd的解决方案。”吴冕笑着说道，“程序跑的更快，比预想的方案要完美一些。”
周国辉完全不懂什么是ugd的解决方案，也不想问。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问了也听不懂，何必呢。
他和楚知希去接孩子，吴冕钻进核磁室给机器里输入新的程序。
当核磁机器转起来的时候，吴冕默默的透过铅化玻璃看着里面的孩子。
孩子很安静，除了呼吸之外，他就像是一个木偶。
或许孩子的父母也是没办法了吧，希望老鸹山的林道长能大显神通，救孩子于水火之中。
水火之中，这个比喻还是很恰当的，吴冕笑了笑。
他不知道植物人的状态，但知道自己从前的状态。之所以对脑深部电刺激手术认知很深刻，是因为吴冕专门研究过。
不过他知道，自己是电刺激太多，没办法把“电流”引走。而植物人、老年痴呆的患者是因为电刺激太少，神经元没有反应。
从前吴冕对此有了解，但局限于技术水平一直没办法突破。直到两年前ge出了新的核磁机器，法国的医生为世界展现出“最美大脑”的动图，打破了技术的桎梏。
不过那时候吴冕正在研究另外的东西，没时间仔细琢磨脑深部电刺激手术。和安东尼博士争吵、回国，机缘巧合下遇到了被遗弃的植物人，吴冕才决定开始这项治疗。
说是机缘巧合，但背后却有着深厚的积累。再加上吴冕电刺激超多的大脑，终于大致完成拼图。
杰克·琼斯也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最后检查结果呈现在眼前。
如果吴发给自己的邮件是真的，那么这项技术值得兰科公司倾尽所有。
机器停止转动，图像一点点呈现在屏幕上，杰克·琼斯的心开始剧烈跳动。
516 灵魂囚禁
机器嗡鸣，一个3d图案出现在屏幕上。
图案以一个固定的速度在缓慢旋转，残影像是天空中淡淡的云一般，摇曳生姿。
与之前发给杰克·琼斯的10秒钟动图不一样，眼前的3d画面并没有美的让人惊心动魄。它仿佛是冬天的枯树枝一样，凌乱中带着几分“死”气。
图像并不美，甚至可以说有些枯燥、丑陋。
“吴，这就是植物人状态下的脑图？”杰克·琼斯有些疑惑的问道。
“嗯。”吴冕点了点头。
“我以为会是一片虚无。”
“不，按照现有植物人清醒后的述说，在变成植物人期间他们的大脑是有活性的。甚至有记忆，知道发生了什么。”吴冕说道，“类似于神话小说中灵魂被囚禁，嗯，你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吴，你确定没有在开玩笑？”
“有很多案例能说明这一点，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吴冕眼睛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缓缓旋转的影像，说道，“杰克，很遗憾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吴，我想你理解错了。我是太惊讶，而不是质疑你的说法。真是不可思议，你知道的。”杰克·琼斯连忙解释。
“杰克，有关于植物人唤醒后的记忆记录，最近一个是波兰植物人扬·格莱布斯基。他在昏迷19年后苏醒，杨在苏醒后说他的大脑一直工作，能听、能看、能思维、能思考，还有记忆，但是身体不能动，他为此一直感到很着急。”
“……”杰克·琼斯怔了一下。
“用我们民间的话讲，这种情况叫做鬼压床。不过一般情况下的鬼压床有正常的医学解释，和植物人没有关系。而且鬼压床……算了，相差太多，我这个例子并不恰当。”吴冕说道。
“天呐，大脑真的一直在工作？！”
“杨说，那时他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能动，不能说，每天只能躺着，很着急。
当他看到妻子一个人不辞辛劳的照顾他、当看到孩子放学回家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当听到隔壁他的孩子们结婚的嬉闹声、当看到他的孙子女们的可爱模样，他很着急，因为他无法表达。”
吴冕说道，“这些都是杨苏醒之后的叙述，甚至他还知道东欧剧变，从电视的声音里接触到一些新闻。”
“太神奇了。”
“可惜，杨只是一个幸运儿。”吴冕说道，“植物人的苏醒本质是大脑高级皮层功能的恢复，然而决不是想许多人想象的那样从睡眠中醒来或者昏迷中醒来的样子。
事实上大多数仍然有严重的功能和认知的倒退，在普通人的眼里，并不比所谓的智力残障的人好多少，只是不同于植物人状态。”
“那……”杰克·琼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核磁机器屏幕上旋转的3d图像。
“植物人的概念和脑死亡不一样，就像是名字一样，患者处于植物状态。喏，你看患者的脑干结构是完整的。假如说他是一颗小树，他的根部是好的，能吸收足够的养分。”
杰克·琼斯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吴冕。
“简单说，孩子因为脑干结构的完整，所以可以正常的生长、发育。而他的大脑半球灰质、白质结构受到了一定的破坏，所以失去高级认知功能。”
“苏醒的、有记忆的植物人的影像资料都处于保密状态，我找不到。”吴冕看着屏幕上的图像说道，“对于大脑的研究，不管在哪个国家始终都是级别相当高的机密，真是可惜。”
“那你的研究有什么结果么？”
“昏迷——植物状态——最小意识状态——苏醒，我认为分为4个阶段。”吴冕伸出手指，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光点，“孩子的运气不错，还有最小意识状态。也就是说他现在有意识、有感知，但是只是最小状态，而且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清醒。”
“吴，要是你能做到，可以说是神迹。”杰克·琼斯耸肩说道。
“神迹么？完全不是。”吴冕笑了，“我只是一名医生，做的事情始终都是治病救人。”
“吴，我想你知道，我关心的是什么。”杰克·琼斯毫不掩饰的说道。
“当然，我喜欢如此直白的你。”吴冕说道，“植物人都能唤醒，比植物状态更轻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还有什么疑问么？”
“可是商业上有价值么？”
“申请专利的事情交给你，不能总让我找我的朋友。杰克，我希望你知道，我是送给你一块蛋糕，而且是相当美味的。”
杰克·琼斯没接着吴冕的话继续说下去，他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与ge医疗合作？”吴冕问道。
“嗯。”杰克·琼斯点了点头。
“很久以前，ge医疗无视了我未婚妻的请求，他们隐藏了第二代脑起搏器，给我们、以及我们的患者造成了很多麻烦。杰克，你知道，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
“……”
杰克·琼斯真心没有办法把这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划时代的技术与一些私人恩怨联系起来。
要是说私人恩怨的话，在二尖瓣夹上的交锋完全可以让兰科把吴冕拉黑一万年。
可是那都是生意，哪怕嘴上说的都是主义。
没什么比挣钱更重要，眼前这个植物人要是能像是吴说的那样被唤醒的话，它有着怎样的商业价值哪怕是一名普通人都清楚。
“专利，我要专利。”吴冕强调道，“能不能最早投入临床，取决于兰科申请专利的速度以及研究新型脑起搏器的速度。”
“吴，你能只用1周时间在美利坚专利商标局申请通过专利，这次……”
“杰克，请你相信，你会后悔让我去申请专利。”吴冕微微笑着说道，“我研究一下手术入路，要是没问题，后天一早手术。”
说着，他的手很罕见的压在桌子上，声音低沉的、目光专注的看着那个旋转的、枯槁的图像，“那将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517 根植在骨子里的记忆
把杰克·琼斯送走，吴冕并没有回家，而是和楚知希再次回到核磁室。
这次不光没有外援周国辉，连技师都没留下，整个核磁室空空荡荡，只有吴冕和楚知希两个人。
“哥哥，比最坏的情况稍好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楚知希很干脆的说道。
“嗯。”吴冕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影像，沉吟了几秒钟，说道，“一个微型刺激电极肯定不行，和重度帕金森的治疗是两个概念。”
“脑部功能区损伤太大也不行，你有其他好办法么？”
“没有。”吴冕白玉一般的手指开始在机器上操作起来。
刚刚简单的三维立体图像上开始迅速出现一条一条的细线，迅速填充在之前图像的空白位置上。
这些“细线”是灰白色，在彩图三维立体图中毫无生机，仿佛是小孩子的涂鸦一般，密密麻麻、无意义的把失去电刺激的大小神经束勾勒出来。
看着复杂的犹如天书一般的三维图像，楚知希右手手指绕着辫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只有她在无意识思考问题的时候才会做。
吴冕暂时没有思考，他把三维立体图案拷贝下来，又着手修改软件里的参数。过了半个小时，才带着楚知希去办公室。
“哥哥，必须损伤一部分功能区，可能会对苏醒后的孩子造成身体、功能甚至是性格上的影响。”楚知希抱着笔记本，看着三维立体图，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吴冕微微摇了摇头，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的夜幕。
脑部深处电极植入术肯定要损伤到一部分脑组织，这是必然的。
但从重度帕金森患者的治疗来看，治疗过程中脑部功能区受损，对患者的影响并不大。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术后出现言语、情绪障碍的报道。
丫头担心的事情吴冕也知道。
毕竟是植物人唤醒，和重度帕金森症的治疗不同，需要安置的电极很多。过多的穿刺必然会导致手术时间延长以及副损伤加大，甚至出现意外情况。
“可以分5次做。”吴冕沉声说道。
“精神功能区、视觉区、听觉区、机体感觉区、语言功能区？”
“大概是这样，具体我还要详细研究。现在我们用的是fhc公司的微电极，效果一般。”吴冕说道，“我想一下，首先对机体感觉区做针对性的手术。”
“哦。”楚知希的回答明显有些遗憾。
“想什么呢。”吴冕微笑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做完手术之后，孩子就像正常孩子一样了？”
“是你搞的研究么。”楚知希辩解道，“我家哥哥无所不能！”
“别闹，客观规律，客观规律，想什么呢。”吴冕笑道，“这次手术主要是让兰科看到希望，然后生产我需要的穿刺针与微电极。”
“那得多久啊。”楚知希无奈的大声说道。
“兰科有技术储备，他们这种公司虽然暂时用不到，但还是会分出一部分力量进行研究，做好储备的。”吴冕说道，“不去想这些，我们把主要精力用在选取手术入路上。而且要针对现有的手术入路与穿刺针提出针对性意见，如果兰科给力，可能3次手术就够了。”
……
……
袁伟静静的坐在病房里，看着阿嫲。
他生性凉薄、狠辣，这辈子唯一的羁绊不是几个女人和孩子，而是眼前这位垂垂老矣、日薄西山的阿嫲。
小时候，在袁伟还没有记忆之前，父母就已经过世，是阿嫲一手把他带大。
发达之后，袁伟也没敢带着阿嫲海上漂流，而是把她留在李家坡，享受荣华富贵。
虽然阿嫲像是普通华夏老人一样愿意在别墅前后种满各式各样的菜，把一栋千尺豪宅变成老家的祖屋，袁伟没少因为这事儿发脾气。
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栋前后院子里都是瓜果蔬菜的别墅充满了无数的回忆。那才是家的模样，其他地方根本就不是家。
自从阿嫲得了老年痴呆后，病情逐渐加重。甚至几年后她忘记了自己，可是她还会打理菜园子。
有点地儿就要种菜，这是根治在华夏人骨子里的事情。
哪怕老人家忘记了自己唯一的骨肉亲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也下意识的去打理菜园子，一丝不苟。
这几年袁伟每每回到李家坡，坐在菜园里看着阿嫲。
而阿嫲则看着蔬菜，脸上满满的微笑。
只有在家的时候，袁伟才会觉得安宁。在外打拼的狠厉、勇悍都荡然无存。一颗心很安静，是人生很少有的享受。
阿嫲不让任何人动她的菜园子，甚至照顾她的保姆不小心碰了菜苗，都会被大骂一顿。阿嫲也不给别人吃她种的菜，只有袁伟回来，她才会采点青菜，混着芋子和糯米粉做好给他吃。
做出来的东西并不好吃，阿嫲的动作已经不像是年轻时候那么利落，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她还是凭着本能在种菜、给自己做最好吃的菜。
要是吴医生能治好阿嫲的老年痴呆就好了，袁伟看着阿嫲，静静的想着。
虽然生活肯定回不去从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但是那并不重要，阿嫲能认出自己，摸着自己的头叫一声“伢”，比纵横四海，人人惧怕强百倍。
自己这是老了吧，袁伟看着天色渐亮，笑了笑，心里想到。
来到剑协医院，阿嫲在完成相关检查后就做了手术。手术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和袁伟想象的、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李家坡的医疗水平很高，针对于阿嫲的老年病，袁伟每年要带她做两次体检。体检后医生的陈述袁伟都能背下来了，每次都一样。
可是剑协医院的手术和李家坡singapeneral hospital的医生说的完全不一样。
手术切口只有不到3cm，术后第二天阿嫲就能下地行走，复查结果袁伟要了一份发给singapeneral hospital的医生看。
按照他们的说法，二尖瓣关闭不全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恢复，这是奇迹。
希望奇迹会继续发生吧，袁伟心里想到。
518 最后一块拼图
杰克·琼斯度过了难熬的36小时。
那副脑部动图经过兰科相关实验室与科学家的研究，确定可以提供相应的脑部目标靶点，从而进行手术治疗。也就是说，确认吴冕能找到神经传道束有问题的点，可以用电生理刺激“重启”。
一个动态脑图，几乎改变了世界对脑部疾病研究的认知。清晰的显示有问题的部位，这要比盲穿靠谱一百倍。
兰科总部回报的结果都趋近于乐观，杰克·琼斯也准备好了一份协议，只等患者术后的情况有客观分析，判定可行，就能找吴签署协议。
杰克·琼斯对此很欣慰。
这次兰科要进军陌生的脑部神经领域的治疗，对抗ge医疗。吴的研究抹平了ge医疗的前期优势，不仅如此，他甚至建立了巨大的优势。
36个小时，杰克·琼斯只睡了不到3个小时，但是他精神抖擞。要是事情能成功，自己会成为兰科历史上最强大的ceo，这对杰克·琼斯来讲无疑有着强大的诱惑。
要不是吴和安东尼博士之间诡异的关系，杰克·琼斯都想要在八井子建立一个新的机构，让自己与吴之间的沟通更加顺畅。
可惜，任何人都没办法与大形势对抗，哪怕是兰科这种巨无霸。
趁着门还没有完全关闭，能拿到什么好处就拿什么好处。杰克·琼斯对此有着无比清醒的认知，他同样知道，吴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心情兴奋、激动交织，杰克·琼斯无法入睡，天刚蒙蒙亮他早早来到剑协医院。
到了医院，杰克·琼斯愕然发现那个矮一些的楼，属于吴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今天有很重要的手术，吴难道连睡觉都不肯睡一会么？杰克·琼斯不明白吴这个疯子为什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他没上去，而是给吴冕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吴冕走下楼，和36小时之前看见他一样，没有一丝变化。
“吴，你起的真早，华夏人都像你这么勤劳么？”杰克·琼斯问道。
“杰克，我再一次对手术的方式做了修订。”吴冕微笑说道，“有一些改进，更适合在现有条件下的手术。”
“昨天没睡？”杰克·琼斯怔了一下。
“前天送你走之后一直到现在，我想我弄明白手术应该怎么做了。我和丫头商量的3-5次手术可以合并成一个手术，关键的难题已经解决。”吴冕微笑着说道。
“……”
“你那是什么眼神。”吴冕笑了拍了拍杰克·琼斯的肩膀说道，“我在协和当住院总的时候，经常很久不睡觉，完全没关系。”
“吴……”
“你怎么看着这么疲惫？”吴冕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会？不过关系不大，手术2个小时之内完成。对了，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家属也要一起跟着看手术。要是顺利，今天做核磁检查，明天给他的阿嫲做手术。”
杰克·琼斯最感兴趣的并不是植物人的唤醒，而是阿尔茨海默病的治疗。毕竟植物人数量有限，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阿尔茨海默病的患者，包括杰克自己。
哪怕是开启星球大战计划的里根，哪怕是叱咤风云，迸发帝国最后余晖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都因为患上为患上阿尔茨海默病，最后黯淡离开这个人世间。
“吴，有把握么？”
“当然，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吴冕说道，“现有的技术设备并不支持百分百手术效果，当然，我指的是植物人的唤醒手术。”
杰克·琼斯并没有做任何评论。
只要吴没有说谎，这个项目值得兰科公司投入所有的流动资金。
“既然你这么早来了，咱们去准备手术吧。”吴冕笑道，“杰克，你做好见证奇迹的准备了么？”
“希望能看到奇迹。”杰克·琼斯坦诚的说道，“吴，要是你真的能做到，兰科会成为你最忠实的盟友。”
“别介，兰科只是资本方。你们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会卖，盟友不盟友的不重要。”吴冕微笑说道。
杰克·琼斯才不会相信吴冕的话，只要有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话。
山寨——逆向解构——继续升级——白菜价，已经打破了多少个细分领域内的行业垄断？对此，兰科公司内部是有分歧的。
如果让华夏微创掌握了材料学的某一个分支关键技术点，怕不光是兰科，连ge、强生以后都没饭吃。不光没饭吃，连口汤……当然，那时候会在贸易保护的前提下苟活。
虽然如此，但董事会没人能拒绝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诱惑。这是一片蓝海，这里有高额利润，比当年西部大淘金还要庞大的利润！
“杰克，你少等我一下，我去输入几个数据。”
来到核磁室的门口，吴冕和杰克·琼斯说道。
“……”杰克·琼斯看着吴冕，他理解吴冕的意思，可是这是合作的态度么！
“吴！”杰克·琼斯在1秒钟后直接抗议道，“你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我们是朋友，是盟友，你不能这么对我！”
“杰克，这是商业规则。”吴冕笑呵呵的说道，“其实核心只在于一个软件，我可不会小看你们逆向解构的能力。到时候甩开我怎么办？”
“你这是……”
“别说这么伤感情的话，我们是朋友，杰克。”吴冕说道，“举个例子吧。在20年前，我们修地铁的时候买的德国盾构机。机器坏了只能等工程师来修，整个工程停工……你知道，对于我们华夏来讲，时间意味着什么。但德国工程师来了之后会拉起一条黄线，就差写华夏人与狗不得入内了。”
“……”杰克·琼斯无语。
“我理解这种行为，超额利润么，很正常。3亿一台，太贵了！要是小国，只修一条地铁我们就忍了，可华夏很大，于是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盾构机。”
“吴，你用的还是ge的核磁！”杰克·琼斯强调道。
“哦，世界上科技太多，我们需要时间。好用的机器为什么不用？我虽然不喜欢通用的做法，但没办法啊，现在他们的机器还是最好的。”吴冕微微笑道，“如果你是认真的，不想继续合作，我去找东软。2年，最多两年，ge的核磁技术就不再是世界第一。”
杰克·琼斯再次无语。
他相信吴冕并不只是在威胁，而是阐述一个事实。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