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 红颜薄命？
林道士注意到陈明说话的时候，柳依依低着头，不断用纸巾擦拭自己的嘴角。
口水都咽不下去？难不成是重症肌无力？林道士第一点就想到这个重病上。
哪怕柳依依和视频里看见的不一样，却依旧出众，林道士有些可惜。不过可惜后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她要来道观而不是去医院呢？
“陈居士，按说令妹的情况应该去医院检查吧。”林道士说起医院，根本不觉得出戏，分外自然。
女人不说话了，她的表情有些凝滞，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林道士也不着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就不说。虽然说林道士一直标榜老鸹山的道观是一间心理诊所和基层医院，但却没有必须要治病救人的义务。
陈明沉默了很久，柳依依则一直在低着头擦拭口水。屋子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柳依依沉重的呼吸声。
应该是重症肌无力，林道士马上做出判断。柳依依年纪不大，也没有脑梗的病史叙述，止不住的流口水不是重症肌无力还能是什么。
当真是红颜薄命，这么年轻就得了这种病，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林仙长，请您出手相助。”陈明恳求道。
林道士默然，把态度端起，高高在上，神秘而遥远。
过了几分钟，陈明走到林道士面前，毫不犹豫的跪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林仙长，求您救救我妹妹。”
“起来说话。”林道士有些诧异，他捻须看着陈明。
“林仙长，我实话实说，但请您务必不要传扬。”
“放心，我老鸹山与世隔绝。”林道士随口敷衍。
“前几个月，我们团队去泰国做视频。”
林道士马上想起来有一段时间柳依依的视频都是在海边，碧水蓝天，雪白的大腿……当然，再怎么白也不会像小师叔白的透亮，温润如玉。
林道士的思维一下子又偏到了天边。
小师叔也就是个男人，阳气还太旺盛。这要是个女人，肯定倾国倾城、祸国殃民。
“当时也是好奇，我妹妹买了一块佛牌，说是能改运，让我妹妹红透半边天，还能进军影视，成为一姐。”
呃……林道士怔了一下，难道说养古曼童这种事情是真的？
前几年，一位明星在微博上直接说圈子里很多女星养古曼童，还有人用尸油做成口红，说是保红。
当时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林道士也颇为感慨。
为了红，为了能持续不断的红下去，她们还真是拼命。但林道士有些怀疑，那可是尸油，不说违法不违法，光是这两个字就让自己恶心很久。
还要涂到嘴唇上当口红……
再说保红这种谐音梗说出来是要被扣钱的。
听陈明这么说，林道士看柳依依的眼神都变了。
“开始效果很好，本来我妹妹在网站不是很红，但自从请了……佛牌之后……”
“是佛牌还是古曼童？”林道士捻须问道。
本来只是想八卦一下，但却没想到陈明脸色大变，阴晴不定。迟疑了足足有十秒，她才说道，“仙长神目如电，的确是古曼童。”
“……”
“开始事业顺风顺水，但最近却出了问题。”陈明轻声说道，“工作上有些纠葛，烦不胜烦。团队里也有人要走，加上平台……”
“说正事。”林道士可不想听商业上的事情。
“我问过一些人，他们说是古曼童反噬。泰国我们不认识谁，怕找的都是骗子，所以来求林仙长指一条明路。”陈明哀求道。
林道士一想到在家里放古曼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回想后山石碑，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原来每一分光鲜亮丽的后面都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林道士深深叹了口气。
本来是感慨短视频里那个长腿的邻家少女，但他一叹气，陈明先慌了起来。
“林仙长，请您可怜可怜我们。”她连忙哀求道。
“我老鸹山的规矩，你们都知道？”林道士捻须问道，言语之中已经清冷了许多。
“知道。”陈明感受到那份寒意，连忙低头回答。
随后她从身边的包里取出一个红信封，双手交给林道士。
信封很薄，不像是装了一沓子钱，一看就是卡，林道士又叹了口气，自己说的规矩和她认为的规矩是两回事。
“病历。”林道士冷声说道。
陈明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想到很多有关于老鸹山的传说，想要拿病历，但林道士还没拿红包，自己该怎么办？
林道士看她怔住，知道这位估计是柳依依的姐姐，柳依依估计也只是艺名。短视频出道，有些事情交给亲人打理更加放心。组建团队之类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制作短视频上。
可陈明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看起来傻乎乎的，并不称职。不说陶老板，连孙正烨那货都比不过。
想来也是，孙正烨摸打滚打了多少年精明得很，可不是年纪不大的陈明能比的。
“香火钱先拿回去，我老鸹山一切随缘。”林道士轻捻长须说道，“先把病历给我，再有生辰八字，我去后山起卦。”
陈明依言而行，把林道士需要的东西给他。
林道士大袖一挥，转身回后山。
开着电瓶车，林道士心里唏嘘。可惜了大长腿，怎么会去养什么古曼童呢？自己不知道真假，但古曼童看起来就诡异可怖，自己可是不会去招惹。
一想起来半夜起夜的时候窗口有古曼童一双绿油油、蓝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看，林道士全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帮人也真是，为了红，什么事情都能干。
要是真的估计还能好点，但作为游客去泰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假的。看来也属于胸大无脑的类型，怎么做事情不过过脑子呢。
直到看见后山石碑在云间若隐若现，林道士心中稍定。
那石碑仿佛百邪辟易一般，隐隐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让人心生安稳之意。
“小师叔，有个重症肌无力的患者，你说该去哪看？”林道士进了后山小院，便问吴冕。
455 辨证
“哦？重症肌无力么？患者有很典型的晨轻暮重的症状？”吴冕躺在竹椅上，懒洋洋的问道。
“……”林道士一下子不说话了。
自己怎么忘了重症肌无力的典型特征是晨轻暮重！这下子完蛋了，被小师叔抓住小辫子。
见林道士不说话，吴冕猜到了什么，招了招手，说道，“有病例么，我看一眼。”
“小师叔，病历在这儿，就是个门诊病历，写的很简单。”林道士把病历递给吴冕，解释道，“患者家属说1周前出现吞咽困难，流口水，进行性加重。”
吴冕随手翻看病历，扫了两眼后把病历交给楚知希。
“厉害了老林！”吴冕笑着说道，“光是个吞咽困难加流口水，你就能诊断重症肌无力。”
“小师叔……”林道士讪讪的笑了笑。
就知道会被小师叔说，可是这也没什么好办法，谁让自己背不下来《诊断学》呢。
“说说，重症肌无力的诊断标准是什么。”吴冕问道。
林道士觉得好尴尬，和小师叔对话真的是太麻烦了。动不动就问自己诊断标准，自己哪知道。
那本《诊断学》还没看完不是。而且……估计一辈子都看不完。
“第一，患者会有眼皮下垂、视力模糊、复视、斜视、眼球转动不灵活的情况发生。”
“第二，患者表情淡漠、苦笑面容、讲话大舌头、构音困难，常伴鼻音。”
“第三……”
吴冕躺在竹椅上，一二三四五的给林道士讲重症肌无力。还真别说，按照吴冕的说法，柳依依压根就不能诊断为重症肌无力。
除了吞咽困难、流口水、四肢无力以外，没什么相似。但回想柳依依全身无力的状态，林道士总是觉得肯定是重症肌无力造成的。
难不成是诊断书上写的错了？林道士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把他吓了一跳。
“哥哥，患者双侧眼睑下垂，眼球活动未受影响；双侧鼻唇沟变浅，主动张口幅度受限约1cm，颜面部痛温觉两侧对称存在；肩颈背部肌肉及四肢肌肉无力，不能转颈耸肩，不能保持坐位、不能抬手，不能站立；其余的神经系统专科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
“看起来好像重症肌无力，林道长没诊断明确，也有情可原。”楚知希道。
“呵呵。”吴冕笑了笑，抬眼看着林道士。
林道士心存感激，还是小师娘贴心，帮着自己说话。
“新斯的明试验阳性，当地医院诊断也是重症肌无力。”楚知希道，“可我觉得不像，但怎么来的呢？”
“小师娘，为什么不像？”林道士不敢和吴冕说话，舔着脸问楚知希。
“重症肌无力的患者新斯的明试验阳性，但新斯的明试验阳性并不一定就是重症肌无力。”楚知希皱眉，说道，“根据一个新斯的明试验就诊断，有些草率。还要做更多检查，但只是门诊病历，我想应该是患者、患者家属不配合导致的。”
“可患者全身无力，还有新斯的明试验阳性做证据。”林道士分辩道。
“患者起病急，在1周内较快进展到全身，不符合重症肌肌无力这种自身免疫性疾病亚急性或慢性起病的方式。”楚知希说道。
“……”林道士一脸懵逼。
作为一名本科毕业的医学生，经过临床见习、实习，林道士还是有一定的医学基础。
但那毕竟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能记得重症肌无力的诊断就已经很不错了，楚知希说的各种细节，林道士完全想不到。
“其次呢，患者以咽喉部肌肉无力为首发症状，而大多数重症肌无力最先为眼外肌受累。”
“最关键的是哥哥说过的晨轻暮重。”楚知希继续说道，“患者肌无力症状在休息后无明显改善，而重症肌无力有波动性、伴有晨轻暮重的特点。”
“这些都没有，只有新斯的明试验阳性的诊断，我觉得不严谨。”
“小师娘，那你考虑是什么问题？”林道士心里有些虚，要是重症肌无力还好说，可小师叔和小师娘一二三四五的一顿说，这是坐实了古曼童作祟的可能。
说着，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瞄了两眼后山石碑，心中略定。
“老林，你支支吾吾的是不是问了病史，有些事情却没说？”吴冕看见林道士表情上的变化，知道有异，便询问道。
“呃……小师叔，患者家属说几个月前她们去泰国旅游，请了古曼童。”林道士小声说道，尽量不让楚知希受到惊吓。
“别扯淡，古曼童她们也能请的到？养古曼童可不是随便养的，规矩多着呢。”吴冕道，“患者家属是不是认为这都是古曼童反噬？”
“嗯，小师叔明见。”林道士见吴冕毫不在意，楚知希听到后也是一脸平淡，这才渐渐放心。
“小师叔，你说是什么问题？这也太奇怪了，难道是渐冻人？”林道士问道。
可是这句话刚问出口，林道士就已经后悔。
小师叔下一句会不会问自己渐冻人的诊断标准？别说诊断标准，渐冻人只是俗称，学名诊断叫什么林道士都说不出来。
什么萎缩之类的一个病。
算了，自己还是少说话吧。
但林道士猜错了，吴冕并没有追问渐冻人的诊断标准。他站起身，道，“老林，道袍。”
“小师叔，你要去看患者？”
“去看一眼。”吴冕笑道，“丫头你在后山，别跟着。”
“我也想看。”
“说是和古曼童有关系，敬而远之呗。我去看一眼没关系，阳气旺着呢，你就别去了。”吴冕笑着摸了摸楚知希的头。
“好吧。”楚知希无奈，说道，“回来告诉我是怎么诊断的。”
林道士不想吃狗粮，连忙进屋取了道袍，帮小师叔穿上。
除了小平头有点刺眼之外，小师叔这身行头比自己帅气太多，林道士看的羡慕。
这是个拼颜值的世界，连穿道袍都要拼颜值，哪里还有道理可讲。
456 私生活
“老林，你说我不在这儿，你怎么办？”
电瓶车上，吴冕问林道士。
“让患者去医院呗，我还能怎么办。”林道士回答的坦然，“我又不敢招惹古曼童，只能当成是病。送患者去医大，这是我能力的极限。”
“呵呵，你开始那股子兴奋劲儿哪去了？”
“小师叔，你可别埋汰我了。”林道士苦恼的说道，“按照你说的，我这是敬而远之，一听说和古曼童有关系，我就心里发虚。”
“有关系的可能不大，大概率是你问病史没有问仔细。”吴冕道。
“哦？小师叔你有什么猜测？”
“不知道，都说了要仔细询问病史，患者说的只是他们意识里对某种情况的客观夸大，并不是实际情况。”吴冕道，“很多误诊，都是询问病史不仔细导致的。”
林道士接不上话了，他只能沉闷开车。但心里好奇，不知道小师叔要问什么病史才能证明柳依依并不是重症肌无力。
在林道士看来，柳依依首诊的医院做的相当到位，连少见的新斯的明试验都做了，还要什么！就按照重症肌无力治疗呗，估计去省城也是这样。
但小师叔坚持要看看患者，那就由着他。
两人来到前山偏房，一前一后走进去。
“林仙长，起卦结果……”陈明见林道士进来，马上上前追问。可眼角余光看到吴冕，一下子怔住了。
这个……小道士长得可真俊！要是换一身衣服，有人捧一下，绝对是顶流！哪怕不进影视圈、娱乐圈，光是做短视频也能热搜不断。
林道士看出来陈明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身体侧步，挡住陈明的眼神，道，“卦象有异，我家小师叔亲自出马解决。”
“小师叔？”陈明怔了一下，随后才知道林道士说的是吴冕。
看起来那么年轻，怎么会是林仙长的小师叔？陈明脑海里也出现了其他人的疑问。
吴冕被人看的习以为常，并不介意陈明的**目光。径直走到当中座位前，甩道袍，坐在上面。
一瞬间，陈明觉得自己呼吸停止，连心跳都停了。
刚刚林仙长的小师叔甩道袍坐下的动作简单，可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的风流韵味。
“谁是患者？”吴冕背靠在椅子上，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
“呃……”陈明想要说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仙长的小师叔。
“你称呼我小师叔吴老师就行。”林道士说道。
好古怪的称呼，陈明已经懵了。要不是最近流传老鸹山的传闻很多，她觉得自己肯定是遇到了一种崭新的骗术。
不过呢林仙长的小师叔那么帅，自带一种风流光环，被骗也无所谓。骗财骗色，随他！
“吴……老师，您好。”陈明多少还是有些正经事，马上收敛心神，沉声说道。
“嗯，患者是你什么人？”吴冕问道。
“是我妹妹。”陈明回答道，“还请吴老师出手……”
“患者叫什么？”
“陈衣。”
吴冕笑了笑，这名字倒是不错。
“陈衣，你抬头。”吴冕看着患者说道。
林道士也很好奇，自从患者和患者家属进门以后，患者一直低着头，唯一的动作就是用无力的手拿着纸巾擦拭口水。
要不是看着柔柔弱弱的，林道士还以为这是韦大宝，还是看见漂亮姑娘的韦大宝。
坐在对面角落里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柳依依微微怔了一下，想要抬头，但却只是动了一下，头还是低垂下去。
“是明星么？戴着墨镜？”吴冕问道，“没事，这里是老鸹山，我给明星看病也有几次，怎么感觉你的架子比汤姆·汉克斯还大呢？”
林道士好奇的看着小师叔，看样子这些年小师叔在外面没少游历，连汤姆·汉克斯这种国际巨星都找他看过病。
陈明一怔，仔细看了看吴冕的表情，却分不清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觉得他人真好看，声音更是好听。
犹豫了一下，陈明走到柳依依身边，小声劝说了几句。
吴冕倒也不急，妇产科、rx科的患者面对男医生的时候，大多都会有这种行为，见的多了也无所谓。
这点同理心吴冕还是有的。
而且要不是外面排着几十、上百的患者，一般医生也都会等患者做心理建设。
陈明足足劝说了5分钟，柳依依才勉强抬起头。
对面是一张典型的网红脸，可是唇角下垂的厉害，整张脸已经变形，看起来没有一丝美感，反而给人一种诡异阴森的感觉。
吴冕有心理准备，他没什么感觉，只是印证了心里的猜想。但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林道士身体一僵，捻须的手顿了一下。
“说说出现这种情况前，每天都做什么。”吴冕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点点头。
陈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子希望。
妹妹变成眼前这个样子，连自己看着都心惊肉跳，普通人都会被吓一跳。可是那位眉如利剑、目若朗星的年轻小师叔竟然神色不变！
这位肯定有点说道！
陈明心里面事情无数，呆呆的看着吴冕。几秒钟后，吴冕脸色微微严肃，“问您话呢，您得交流不是。”
“啊？”
“说说出现这种情况前，每天都做什么。”吴冕只好又重复了一句刚刚的问题。
“之前……也没什么特殊的。每天早晨九点起床，洗漱，吃饭。十一点开始工作，主要工作内容是拍摄各种视频。很辛苦，有时候要拍很多次，每天午饭都是胡乱吃一口。要等到晚上十点左右，健身一个小时才能回家。”
吴冕静静的听着，白玉一般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
“回家前我们一般会找个地儿吃饭，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要低热量，避免发胖才行。”陈明说道。
“具体一点。”吴冕不满意，继续追问，“比如说开始出现吞咽症状前的那天，陈衣都做了什么。”
陈明有些为难。
林道士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小师叔对女孩儿的私生活感兴趣？这个爱好，还真是很变态呢。
457 美容针
陈明疑惑的看着吴冕，她心里也有和林道士一样的想法——这么好看的小哥哥难道是个变态？
吴冕嘴角微笑像是雕刻上去的一样，一动不动。他静静的看着陈明和她身后不知所措的陈衣，只是默默的在听。吴冕仿佛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甚至连他右手敲打扶手的节奏都没有变化。
人长得好看，手指也好看，连敲打扶手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好听的。
陈明心里忽然出现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吴冕右手敲打椅子扶手发出轻微的声音，就像是在演奏钢琴曲一般。又像是山间清泉，叮咚作响。
悠扬，动听。
“那天一早起来……”陈明在悠扬的节奏下开始讲述陈衣在生病前一天的生活。
事无巨细，只是在上卫生间之类的事情上有些迟疑，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而陈衣脸上表情古怪，一直在用直接擦拭嘴角流下来的口水。一名骄傲的女孩儿当着众人面擦口水到底是什么感觉林道士不清楚，他觉得可能和自己当着好多人，转过身去方便一下的感觉差不多。
可是林道士在陈衣的脸上却看不到羞涩，只能看到近似于无限的恐慌。
而他感觉艺名柳依依的陈衣连擦口水的力气都没有，时不时有拉着丝的口水滴落。
和短视频里的那个可人、温柔的女孩儿……真心是没法比。
要不是林道士看过她无数的短视频……呃……短视频。林道士觉得真心不能再想下去，太邪恶了。
闭上眼睛，轻捻长须，林道士默默的听着陈明的叙述。
这次讲了足足有10分钟，陈明说完后看着吴冕，想听听这位顶流小奶狗到底会说什么。
吴冕沉吟了一下，笑道，“陈衣，你姐姐说的有不全的么？”
屋子里的气氛古怪到了极点。
林道士怔怔的看着吴冕，心里想到小师叔到底要听什么！这绝对不是医生询问病史的态度，刚才陈明说的就已经很过了。如果说每一位医生都这么询问病史的话，全国医生再多十倍都不够用。
小师叔……真是太邪恶了！
就想听女孩子私生活的那点事儿？啧啧，没想到他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随着时间推移，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古怪而尴尬。
陈衣压着嗓子，用极为古怪的声音说道，“没……了……”
吴冕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站起身，甩袖说道，“心不诚，师侄，送客！”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想要停留的意思。
林道士看傻了眼，要不是见过小师叔几次“神奇”至极的表现，他都怀疑……肯定小师叔就是个臭流氓。
可是小师叔道袍下白玉一般的手指背对着陈家姐妹两人，向着自己微微的勾了勾。
这是……
林道士心念电闪，马上会意，连忙冲上去抓住吴冕的道袍袖口，说道，“小师叔，她们不懂规矩，是普通人。息怒，息怒。”
“满嘴荒唐话，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恶！”吴冕沉声说道。
“小师叔，她已经病入膏肓，还请……”林道士抓住吴冕的袖口，心里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理解错小师叔的意思。
“招惹无名之物，大难临头。虽有一线生机，但却语焉不详，庸人自误，这就是命。”吴冕还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走，语气平淡，像是听诊心包填塞时的心音一样，低顿而遥远。
“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林道士松手，正色说道，“世人大多愚笨，还请小师叔息怒。”
陈明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心中所存的疑虑早已经随风飘散。这位顶流小奶……这位小师叔的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竟然知道自己和妹妹在说谎。
“仙长，仙长。”陈明见林道士“拉不住”吴冕，心里一急，上前一把抓住吴冕的袖口。
“嗯？”吴冕回眸，眼中冰霜刀剑宛如实质。只一瞬间，屋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林道士感受到一丝不对，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理解了小师叔的意思，不由自主的松开手。
“小师叔，小师叔！”林道士不知道吴冕要做什么，当臭流氓还这么理直气壮，小师叔也算是亘古第一人了吧。
能感受到小师叔走的并不坚决，只是逢场作戏，自己应该配合……呸，怎么这事儿想起来这么别扭呢。
林道士心里胡思乱想着，马上挡在吴冕和陈明之间一边使眼色，一边正色和陈明说道，“还有什么隐瞒，赶紧说！”
“仙长……”陈明心中清静，耳边隐约有手指敲打椅子扶手的声音传来，只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
“我妹妹上一段时间还请了古曼童。”陈明声音颤抖说道。
“外物所侵，不是古曼童。想请真的古曼童谈何容易，不要自己吓自己。”吴冕面容稍缓，回身走到座位上，淡淡说道。
“呃……”
“还有其他隐瞒。”吴冕很肯定的说道。
“……”陈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妹妹打了美容针。”
“什么针，用的多大剂量？”吴冕问道。
陈明略略感觉这个问话有些奇怪，好像去了医院，一名医生正在……不对，医院的医生要么和颜悦色，要么忙的不耐烦，绝对不会有人甩袖就走。
“仙长，我也不知道。”
“问问，给你5分钟时间，且先下去。”吴冕道。
陈明很是无辜的看了看林道士，只好给陈衣把墨镜、帽子都戴上，扶着她走出偏房。
林道士遏制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小师叔，这就完事了？”
“老林，机灵！”吴冕懒洋洋的笑着说道，右手拇指竖起，称赞林道士。
“……”林道士结语，他小心问道，“小师叔，你到底想问什么？就是美容针的事情么？”
“我都说了两遍，你是老年痴呆了么？”
“别介，我这不就是好奇，想要问问么。”林道士说道，“小师叔，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你是……”
林道士话到嘴边，却还是不敢说。
458 自误
讲真，他也在临床见习、实习过，问病史大多几分钟完事，绝对不存在小师叔今天询问的这么仔细的事情。
一天生活的所有片段，什么都要讲，小师叔简直太邪恶了。虽然最后问出美容针的事儿，但林道士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老林，你这花花肠子不少啊。说说听，你都在琢磨什么。”吴冕笑着说道。
虽然笑容依旧温暖和煦，可林道士却感觉如针芒在背，冰寒彻骨。小师叔可能有些不高兴，林道士在这方面还是相当惊醒。
“我……没想什么。”林道士讪讪的解释。
“你说吧，你有什么感觉。”吴冕问道，“为什么说话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林道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捻长须。
“你再端着，信不信我把你胡子都薅下来？”
“别，别介。”林道士连忙说道，“我不是想小师叔你问这么详细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么，比如说女孩子晚上睡觉穿不穿内衣，早晨起来洗漱是穿衣服还是不穿衣服之类的么。”
“啧啧，真阴暗。”吴冕笑道，“就你这样的，去临床干，最多1年就得被人投诉。你知不知道临床查体和耍流氓只隔一线？”
“知道。”林道士心想，你还知道这事儿啊。
“这难道是老鸹山的传承？前一阵子，韦大宝问我要是碰到女患者怎么办，要不要脱裤子检查。你说说，你把老鸹山的门风都带成什么样了！”
林道士嘴里发苦，韦大宝可是小师叔看好的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他不敢反驳，只能讪讪的笑笑。
也是，小师叔说得对，查体和耍流氓只有一线的距离。
“话说这身衣服真是比白服更适合问诊。”吴冕抬起右手，对着阳光看道袍，“要是穿白服，我估计我撵患者走肯定会被投诉。但穿着道袍，甩袖就走，感觉不错。”
“小师叔，你到底想问什么？”林道士心中好奇。
“这是第四次问我。”吴冕笑道，“老林啊，不能有主观臆断，你不知道？”
“我觉得你就是有主观臆断，所以才不甘心的反复追问。”
“可能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种，最起码我在陈明的叙述里没有听到任何一点与肌无力有关的信息。当地医院的医生肯定不会比我问的更多，所以呢，做个新斯的明试验，诊断重症肌无力也是正常。”
“难道不对么？”林道士诧异的问道。
“重症肌无力的诊断是错的，丫头已经跟你说了。”吴冕似乎感觉有什么事情比较为难，开始沉吟起来。
“然后呢？”
“我考虑大概率是美容针的问题。”
林道士这方面接触的少，虽然偶尔有所耳闻，但却不敢在吴冕面前胡乱说话。
“你知道美容针有什么么？”
“……”林道士一脸懵逼的看着吴冕。
“正规的产品，有19大类，243种小类。”吴冕道，“但绝大多数在国内都没有经过审批，所以用美容针一般都是玻尿酸和肉毒杆菌。”
“既然问病史问出来患者有用美容针的既往史，所以打了超剂量的肉毒杆菌是大概率的事情。”
林道士默默的听着，他心里有些腹诽，小师叔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一边说不能预设立场，一边立场预设的这么稳。又当又立的，这才是老鸹山的作风好不好。
“可惜。”吴冕摇了摇头，“时间太长，她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
“啊？”林道士原本以为小师叔出手，还找到了正确的诊断，治病肯定手到擒来。但却没想吴冕竟然这么说，不由得怔了一下。
“以为自己是明星，为盛名所累，和医生也说假话。就和你一样，一直端着，放不下来。”吴冕叹了口气。
“小师叔，怎么回事？”
“肉毒素与神经末梢的结合是不可逆的，肉毒素中毒应在症状出现后24 h 内予以抗毒素治疗中和血浆内游离的毒素。当时出现症状，要是能明确病史，当地医院……估计也没有肉毒素的抗毒素，不过可以去省级医院进行治疗。”
“但现在已经1周的时间，晚了。”吴冕有些惋惜的说道。
“……”林道士一想到短视频里的大长腿，心中略紧，马上问道，“小师叔，你还有办法么？”
“抓紧时间吧，看她的状态，估计24小时之内就会出现呼吸困难，需要面罩给氧甚至呼吸机辅助呼吸。”吴冕说道，“解决也不是不可能，但时间太长，而且以后要留后遗症。”
“唉。”林道士叹了口气，小师叔原来也不是万能的。
他最多能比别人早一点做出判断，可是治疗什么的，并没有一根银针走天下，扎针就好。
“辅助通气、康复训练及大量补液促毒素代谢三个方面。康复训练主要包括呼吸肌、口唇咽喉肌、肢体康复三个小组……”吴冕道，“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一点点来吧。”
“小师叔，你说的慢一点，我没听懂。”
“你不用听懂，随便你和她怎么说，只要老老实实去医院就行。”吴冕说完，随后很慎重的说道，“别牵扯古曼童，好好过日子不行么，非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敬而远之。”林道士肃然。
“嗯，那我回后山。”
“小师叔，我怎么说？”
“你不是总说邪物作祟么？随便了。”吴冕道，“总之抓紧时间说服患者和患者家属去医院，要去综合型医院。在家打肉毒杆菌，真以为这玩意能随便打？而且还不知道她打了多大量、甚至连肉毒杆菌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说着，吴冕叹了口气。
“肉毒杆菌，里面有个毒字，肯定是医用的，最少也是以毒攻毒。随便买来就敢用，胆子真大。”
吴冕说话的语气略有些落寞，看样子他对年轻患者要留后遗症的事情也有些遗憾。
“好的，小师叔。”林道士说道，“我去和患者说。”
吴冕挥了挥手。
“小师叔，真有后遗症？”
“现在还顾不上后遗症，我看症状已经很严重了，怕有呼吸困难。抓紧时间去医大就诊，大概率要用几天呼吸机。”吴冕道。
林道士凛然遵命。
459 心理辅导
“小师叔，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你处理患者。”吴冕说道，“如果可以，尽快送去医大，她的情况不能拖延。”
听吴冕再一次说到时间，林道士点了点头。
“有事电话联系。”吴冕说完，径直离开。
林道士看着小师叔鸿雁翩翩的背影，略一愣神。就这幅打扮，自己要是能模仿十之一二，怕是老鸹山的业务都会再上一个台阶。
见吴冕从后门离开，林道士才整理了一下衣服，背负双手站在大殿处，看着香客如织，心中满足。
老爷子比自己厉害多少，林道士心里清楚。
按照说书人的说法，老爷子应该是那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诸子百家无所不通的真正神仙级人物。
但即便是如此人物，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进化的时代，也无从施展，一身本事尽付东流，只留下一些念想。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今天听小师叔说五星连珠的八卦后，林道士虽然自己觉得只是一个八卦，并没受到什么影响，但潜移默化之中却发生了某些改变。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愿这天下如此，林道士想着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林仙长。”陈明和陈衣商量完，见林道士站在偏殿门口，便上前微微躬身，小声说道。
“嗯，想明白了？”
“林仙长，是我们不对，还请您多多包涵。”
“说吧。”林道士记得吴冕反复多次提醒自己抓紧时间，也不故作高深，淡淡说道。
“我妹妹最近用了肉毒杆菌，说是没什么事儿，很多明星也都用。我们看别人顶多也就是笑容僵硬，并不碍事。”
听到肉毒杆菌四个字，林道士心中豁亮，小师叔又对了。
“林仙长，古曼童……您看我们给多少香火钱合适？”陈明并不认为是肉毒杆菌的事情，但林仙长的小师叔说无论大小事情都要说，这种古怪的要求可能是为了心诚则灵。
说完最隐秘的肉毒杆菌后，陈明惴惴不安的再次提起古曼童。
“心诚则灵。”林道士道，“小师叔已经出手相助，古曼童之事已经解决。”
“啊？”陈明微微一怔。
在她看来这是天大的事情，一直到现在她都不敢回想古曼童绿油油的眼睛，尤其是晚上家里熄灯之后。自从请了回去，陈明她们姐妹两人从来不敢关灯睡觉。
而且上网搜索，找到很多古曼童的传说，她们越看越是害怕。
她们也是前一阵子线下陪一名每天巨额打赏、出手阔绰之极的大哥吃饭的时候说起来老鸹山、林仙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可没想到谈笑之间，林道士就说事情已经解决。
“找人把古曼童打包，带回所来之地即可……注意尊重些，不可轻慢。以后不要随意做这些傻事，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你们没听过么？”林道士语气平静，虽然带着微微呵斥，但更多的则是关心。
“林仙长……”陈明心头一松，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无碍。”林道士说道，“我老鸹山行事，你可知否？”
陈明怔了一下，随即想起那位大哥说起的传中的老鸹山。她迷茫的点了点头，想起吃饭的时候说起的那个被吹气成气球的孩子。
“是药物过敏么？以后都会有？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陈明问道。
“荒唐！”林道士斥道，“这种大事，能活命就已经不错了，还奢望只是药物过敏。”
“鬼神之说，且先放一边。小师叔神魂与之一战，柳依依……陈衣本体就是沙场，她**凡胎实难支撑。能不能活都不好说，还说什么别的！”
听林道士这么一说，陈明勉强稳住心神，在林道士身后躬身说道，“多少香火钱我们都认，还请林仙长慈悲。”
“我派车送你们去医院，至于能不能活过来，都是命数。这命数从你们请了那物之后就已定，虽然小师叔出手……多说不宜，以后如何，你们务必要听医生的。”
林道士悠悠说道。
“……”陈明怔了一下，茫然点头。
“找明月来。”林道士见一名道人路过，便和他说道。
“师父，我这就去。”道人躬身说道。
“林仙长，我们还能做什么么？”陈明问道。
“听医生的。”林道士淡淡说道，“生死有命，你们出门作死，怕不得是当时想的是只要能红，哪怕死也行。事到临头却又害怕，真以为……也罢，毕竟只是凡夫俗子而已。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都是如此，不怪你们。”
林道士越说陈明越是害怕，当时心中所想被林道士寥寥数语说得一清二楚。
“师父。”明月快步走来。
“送这几位去医大一院，我和钱主任沟通一下。”林道士把明月唤过来，耳语几句。
“好。”明月点头，“师父，我那还有个经常做噩梦，已经去精神病院看病的患者正准备要做心理辅导。”
“你去忙，患者我来。”林道士微笑说道，“你都说什么了？”
“还没说，刚听患者和她朋友说事儿。”
“去吧。”
真是，还想着回去拍拍小师叔马屁，前山还有事情。林道士也有些无奈，但心理辅导这种精细活山上能做的人不多，明月送陈家姐妹去医大，自己要接手他的患者。
一想还真是像是医院的门诊，虽然略有差异。
林道士挥手送别陈家姐妹，又给钱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事情原委。最后狐假虎威的说是小师叔给的诊断，患者可能很快会出现呼吸骤停，这才挂断电话。
其实不提小师叔也行，但这么好的狐假虎威的机会，林道士怎么肯放弃。要经常提，才会在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放下手机，林道士直接去了明月“接诊”的静室。
里面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看样子像是情侣，女人很憔悴，脸色相当不好看，目光空洞，嘴角流着口水。男人安慰着她，温柔细语，不时帮她擦拭口水。
又是擦口水……林道士心中微微异样。
见林道士进来，两人都怔了一下，随即大喜。
460 嘤嘤嘤的哭声
“林仙长。”男人远远的见过林道士，见他进来，惊喜交加，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坐吧。”林道士大袖一挥，坐下后问道，“明月有急事，要去省城。重新说说你们什么情况，我来解决。”
林道士在众多香客心中的地位极高，不是每个来的人都能见到林道士。1400块钱挂号费能找钟南山钟老看病，却见不到林道士。
这世界就是很荒谬，有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林仙长，我女朋友她……”
面对林道士，年轻男人有些紧张、慌乱，无数的话想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下子愣住。
“慢慢讲，不急。”林道士捻须微笑，慈眉善目。
年轻男人缓了缓心神，道：“林仙长，是这样。”
“坐下说，莫急。”
见林道士和蔼可亲，年轻男人心中略定，做了两次深呼吸，平稳情绪后说道，“林仙长，我女朋友大概在3个月前做了一次噩梦。”
林道士不接话，只是捻须微笑，目光和蔼看着年轻男人。
“那天我在家里加班做ppt，后半夜1点多我听到有哭声，当时没注意，以为是外面的野猫叫。后来我听清是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我想的是聊斋啊、香江的鬼片什么的。一想到那些事儿，就觉得有什么人在我后面吹气，一口一口的吹，整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林道士对年轻男人的感官差了许多。
自己是在问病史，他特么的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讲故事么！
但林道士没有制止年轻男人，只是捻须看着他。
一股诡异的故事从年轻男人嘴里徐徐道来。
年轻男人叫肖伟，是省城人，他和他女朋友是一家公司的职员，交往了3年，已经准备结婚。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肖伟按照他说的在家里加班，没时间、没心情去抱怨996，甲方大佬的要求必须马上完成。只是社畜，哪里有什么时间做无用功，光是要结婚买房子就让他身心俱疲。
工作到后半夜，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让肖伟惊醒。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很真切，却又像是根本不存在，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不听的时候似乎就在耳边，仔细听却又消失不见，仿佛是幻觉。
肖伟想起聊斋里书生夜半苦读，有狐狸精化为美女，的故事。
可问题在于……谁都没见过所谓的狐狸精，而且家里还有女朋友已经睡了。
一个倒是能满足很多想象，可是当着女朋友的面就不好了吧。这比见了鬼还要恐怖，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心中想法古怪离奇，肖伟也没觉得有多害怕。
他和女朋友正在攒首付，住在省城周边的旧楼里。这里是老楼，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有可能是老鼠在啃什么东西也说不定，肖伟刚刚一走神，声音就消失殆尽。
他继续工作，并没太在意。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那声音又出现在耳边，并且真切、清晰了许多。
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嘤嘤嘤，梨花带雨。
肖伟菊花一紧，全身鸡皮疙瘩冒出来。
这次很清楚，的确是女人的哭声，而且不是女朋友的声音。性格大大咧咧的女朋友连老鼠都不怕，怎么会像是嘤嘤怪一样的低声啜泣呢。
mb！肖伟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想要回头看看具体情况。但全身肌肉僵硬，连转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声音越来越清楚，是从床上发出来的。
肖伟心里面有些急，在脑海中的画面，一个若有若无的女人坐在床头，一边怜悯的看着自己女朋友，一边低声啜泣。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拂过女朋友的脸颊……
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肖伟努力回头。
颈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自己的头就要断掉，落在地上，看见不该看的一幕
勉强转过头，肖伟愣住了。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恐怖画面，最小号的双人床上只有女朋友一个人，而她蜷缩的被子里，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正在低声啜泣。
可是声音……却并不是肖伟熟悉的声音，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在哭。
肖伟愣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来不及活动有些僵硬的手脚，一溜小跑来到床前。
他女朋友叫刘倩，是一所211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乖巧懂事、踏实认真，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性格飒爽，属于肖伟特别喜欢的类型。
肖伟知道刘倩看上去大咧咧的，其实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小时候刘倩的母亲在一次火灾中去世，只有她和他爸爸相依为命。虽然平时不说，但刘倩对母亲的怀念却很深。这是半夜做梦了？
肖伟没有打扰刘倩，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无声陪伴着她。
大约半个小时后，刘倩在断断续续的哭泣猛然惊醒，一脸惶恐。她大口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静脉隐约可见。
她梦到了去世的母亲，梦到了小时候的那次火灾。在噩梦中，她身处火海，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烈焰吞噬。
如果说这是心理投射的话，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刘倩说她好像进入了一场梦魇之中，难以自拔。看见母亲被烈焰吞噬，她也随着一起下沉，经过不知道多久，来到了地狱之中。
至于地狱中的古怪场面，听的肖伟毛骨悚然。
肖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刘倩抱在怀里，安静的听她述说着古怪离奇的梦。一边说刘倩一边哭，哭着哭着就累了，喃喃之中又沉沉睡去。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谁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从那天开始，温柔大方的刘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不分场合、地点的嚎啕大哭或是放声大笑。
还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些话古怪离奇，像是玄幻小说。
肖伟也是研究生毕业，他觉得有问题还是去医院，没有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461 变身！
他们来到省城的市人民医院就诊，当时医生诊断刘倩是患上了癔症，给她开了一些治疗癔症的精神类药物。
市人民医院的医生也着重说明了一点，他们并不是专业的精神科，要是药物没有效果的话建议去精神病院看看。
吃过之后刘倩的症状没有任何缓解，更诡异的是，刘倩同时还伴有发烧症状。
也不知道是精神症状还是因为发烧烧糊涂了，刘倩除了不分时间地点的大哭大笑释放情绪以外，有时候还自我扮演。
她认为自己变成了一只小猫，还是那种流浪的野猫。有一次肖伟想要靠近她，刘倩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野猫一样，一把抓伤了肖伟的手，然后躲到墙角里。
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很像是一只野猫，受到惊吓、无路可逃的小野猫。
当时肖伟甚至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想法——刘倩是不是被野猫附体了？
但肖伟毕竟是研究生，学了那么多年的自然科学，不信这些东西。理性判断刘倩肯定是生病了，而且还是精神类疾病。
于是他带着刘倩来到省城的精神病院做检查。
精神病院的医生结合刘倩的症状、单亲家庭的情况以及工作、结婚等巨大压力判断应该是精神类疾病。
这个诊断和肖伟的判断一致，那一瞬间肖伟觉得天都塌了。怎么会是这样！看着一向阳光明媚的女朋友、未婚妻一脸阴霾，脸色发青，是不是看人的目光里带着凛然杀气以及畏惧，肖伟也只能接受这个诊断。
要不是精神类疾病，就只能说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前者是科学，肖伟能用逻辑得出这个结论，不管他多么不愿意。但是后者却超出肖伟的三观，他不想也不愿相信。
精神病院的医生采取了药物+电击的方式对孙倩进行治疗。
在肖伟的印象中，精神病院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可是他没想到竟然如此恐怖。
孙倩住院后每天肖伟都会去探视，最开始进行大剂量的药物治疗，效果……倒是有一点，肖伟为此欢欣鼓舞。
但有一次肖伟去探视，孙倩刚刚进行完电击治疗，肖伟看见未婚妻躺在病床上，全身痉挛、嘴角流着口水，肚子鼓起来，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一样。
孙倩没了从前的精致、知性，此时的她只剩下一个躯壳。尊严这两个字根本不存在，被电击治疗过后的人像是巴普洛夫的那条狗。
看见孙倩的样子，肖伟直接崩溃了。他哭着办理了离院手续。
哪怕是疯了，也不能再进行这种不靠谱的治疗，肖伟心里清楚宁肯两人一起共赴黄泉，离开这个让他莫名悲伤的世界也不愿意孙倩毫无尊严的被人电击，一直电到大小便失禁、浑身痉挛。
离开精神病院后，肖伟也辞去工作，他不放心孙倩自己在家。
手里还有一点积蓄，还能尝试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治疗”。人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肖伟是这么想的，他不相信精神病院，带着孙倩去了一次帝都。可是帝都的患者多的让肖伟绝望，他正在排队的时候，孙倩再次发作，她像是一只猫一样冲进去，藏到诊室的诊床下面，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哪怕是肖伟喊她，也被抓的遍体鳞伤。
看病是没法看了，医生很是无奈的用眼神告诉肖伟不可能。连问诊、查体、辅助检查都没法做，怎么看病？
肖伟带着孙倩从帝都回家，每天浑浑噩噩度日，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等着哪一天和孙倩一起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前几天孙倩情况还算是很平稳，肖伟带着她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说起老鸹山，几个朋友劝他实在不行上老鸹山看看。
最开始肖伟是拒绝的，但朋友们说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去老鸹山么？这句话说得有道理，肖伟回去便带着孙倩来到老鸹山。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老鸹山的道士很和蔼，也没有各种怪力乱神的仪式之类的举动，甚至连钱都没收。
他和林道士倾诉衷肠，把孙倩“生病”的全部过程都告诉林道士。
“居士，你去医院的病历带了么？”林道士听完，习惯性的问道。
“病历？”
“嗯。”林道士捻须，微微点头。
肖伟忽然想起来老鸹山的奇特之处，这一点省城有很多人都知道。
一些人对老鸹山不屑一顾，说林道士就是个本科生，医院混不下去回家继承祖业，当上了道士。有人说……
总是各说纷纭。
“没有。”肖伟摇了摇头。
精神病院……那是比噩梦还要噩梦的地方，肖伟没有去复印病历。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到这里。
老鸹山的林道士论医术，还能比帝都牛逼？这绝对不可能。或许是什么脏东西，肖伟心里想的是这个他从前根本不信的可能。
林道士看着满身疲倦的肖伟，仔细观察坐在他身边萎靡不堪的孙倩。
26、7岁的孙倩头发很乱，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流着口水。
虽然柳依依也是不断的流口水，但两人完全不一样。柳依依是一边流口水一边自己擦拭，只是因为身体僵硬，所以口水无法擦拭干净。
小师叔也是因为这一点，问清楚病史后给出诊断——肉毒杆菌中毒。
眼前的孙倩却是另外一种情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流口水。
头发很乱，口水不断流出，不时的看着林道士嘿嘿古怪笑两声。但笑过之后又开始说胡话，声音很小，林道士听不清楚她说什么。
很典型的精神病患者的症状，林道士有些无力。
按说郎才女貌，两人一起打拼，在省城买房子，生活虽然艰辛但却有奔头。
携手走过几十年，回头看去，这才是人世间最浪漫的事情。
但没想到浪漫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孙倩已经“疯”了。
这是悲剧，没有人能挽救，哪怕是小师叔。
林道士捻须胡乱想着，就在这时候，孙倩忽然“喵”的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像是打架打输了的野猫一般。
无神的目光猛然变的尖锐、凄厉，死死盯着林道士。
我去……
林道士一愣，这不是要变身吧！
462 妖猫传
“喵~”孙倩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她纵身跃起，灵敏的仿佛真的已经变成了一只猫。
林道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一躲，生怕变成猫的年轻女人伤了自己。这是人的本能，林道士也概莫能外。
幸好椅子是实木的，厚重敦实，林道士下意识向后一仰才没发生人和椅子同时着地的人间惨剧。
要是那样，不光是仙风道骨的风范荡然无存，怕是后脑着地，林道士要给送医急救。到时候林仙长大战猫妖，八百回合后落败身受重伤的段子怕是会传的人尽皆知。
毕竟已经是中年人，反应以及身体素质都远远比不上二十年前。林道士还在发楞，孙倩没有伤害人和人，而是飞一般的躲到墙角，谨慎的盯着林道士和肖伟，嘴里不断的喵喵叫着。
她喵喵叫的声音很低，但那种恐怖感觉却深入骨髓。林道士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孙倩仿佛在那一瞬间化身为猫，在眼前生生上演了一场妖猫传。
“他这是……”林道士刚想问，随即明白这都是肖伟刚刚描述过的情形。
之前听肖伟的描述，林道士觉得已经恐怖至极，却没想到当这一副画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竟然把自己吓傻了。一个“好端端”的女生在自己面前变成猫，这种诡异的感觉彻底击碎了林道士的三观。
这特么肯定是什么东西上身了，不可能有别的解释！林道士心里已经做出了合乎逻辑的判断。
“林仙长，小倩这是又犯病了。”肖伟连忙站起来，来到孙倩面前，却不敢太靠近，而是蹲在不远处低声安慰。
林道士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猫……这不是西游记！这里是老鸹山！！
林道士依旧捻着胡须，但他浑然忘记手上的力度，不知不觉捻断几根花白胡须。
看着肖伟连声安抚着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特别无助的“猫”，林道士心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困惑。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上身后的猫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攻击性，但谁又知道呢？万一只是在适应这幅躯体，等一会凶性大发……外面可还有手无寸铁的香客。
一旦踩踏，后果不堪设想！
林道士略一犹豫，直接拿起手机，电话打给吴冕。
“小师叔。”
“老林，患者去医大了吧。”吴冕的声音懒洋洋的，让林道士想起后院经常蹲在红墙上晒太阳的猫。
又是猫！林道士连忙把这个念头撵走，赶紧说道，“小师叔，那个患者已经让明月开车送去医大一了，我和icu的钱主任联系过，他负责接诊。”
“哦，知道了。”
“别，别挂！”林道士感觉小师叔要挂断电话，便马上喊道。
可惜，他的反应根本没办法和吴冕的手速相比。
只能再打一次电话。
“小师叔，我这儿有别的事。”林道士这回不等吴冕说话，便直接说道，“有个年轻女患，3个月前做了噩梦，然后精神有障碍，开始胡言乱语。”
“嗯？精神障碍？”吴冕的语气森森，“老林，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别特么瞎说精神障碍！”
林道士看着不远处蹲在墙角的孙倩无语，这都是不精神障碍？嗯，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说精神障碍显得不那么迷信。
看孙倩的样子，必然是猫妖上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上演一场妖猫传。
“你继续说。”
“呃……小师叔，你来看眼，患者自己认为自己是一只猫，现在蹲在墙角里喵喵叫呢。”
“emmm……”吴冕沉吟，但很快问道，“患者发烧么？”
“发烧？”林道士愣了一下，想起来肖伟说的“病史”里有发烧这一点，马上回答道，“从前发烧，今天是不是发烧不知道。小师叔，是发高烧，把人给烧糊涂了么？不会吧，你别扯淡，赶紧来救命！”
“准备个体温计，现在给患者量体温。”吴冕沉声说道，“我这就过去。”
听到小师叔说要来，林道士心中大定，挂断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在心里，小师叔已经和后山石碑一样，让林道士不管面对什么事情都心生安宁，无所畏惧。
看了一眼蹲在墙角里不断轻声“喵喵”叫的孙倩，林道士不像刚刚那么害怕了，他有些好奇，这只猫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了，一会看小师叔怎么说吧。这回肯定是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儿，倒要看看小师叔找什么借口敷衍自己！
林道士站起来，先谨慎的试了试自己腿脚有没有发软，以免脚下无根，再在香客面前摔倒丢人。
还好，可能是知道小师叔在山上，所以心里没有躲害怕，林道士看了一眼肖伟与孙倩，负手走出屋子。
“林仙长？！”肖伟见林道士往出走，连忙喊了一声。
“稍等一下，我去取样东西。”
肖伟心里想的是各种法器，至少有桃木剑。可是旋即等林道士回来，递过来一根体温计，他怔住了。
就这？
就这！
这特么是传说中的老鸹山道观？
据说林道士是医学本科毕业，回来继承家业，但也不至于……这么专业吧。
肖伟怔怔的看着体温计，一动不动。
“拿着，给你未婚妻量一下体温。”林道士说道。
“林道长……”肖伟无数的话想说。
“先量体温，别废话。”林道士只想距离那只猫越远越好，毕竟小师叔还没来。
肖伟接过体温计，手抖的有点厉害。未婚妻变身为猫，他早已经习惯、适应，早早就做好了逆来顺受的准备。可是老鸹山的林仙长拿跟体温计给自己，这玩意怎么解释？
林道士把体温计交给肖伟，便回身去坐下。背对着那只猫的时候，林道士感觉相当不好，仿佛那只猫随时随地都会跳起来，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张嘴胡乱撕咬。
几分钟后，吴冕推门进来。
先看了一眼林道士，目光随即落在蹲在墙角的孙倩身上。
“量体温了么？多少度？”吴冕看着孙倩问道。
“还没，她不让。”肖伟小声说道。
“不急。”
463 一个响指
吴冕看见蹲在墙角里以为自己是一只猫、正在喵喵叫的孙倩；看见在她面前不住出言安慰的肖伟。
“哥哥。”楚知希也随后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有些害怕还是想说什么，她轻轻拉住吴冕的衣角。
吴冕轻轻拍了拍楚知希的小手，淡淡说道，“没事，有我。”
林道士好奇心大盛，兴奋的手有些抖。
小师叔要出手降妖除魔，这可是大事！他是要召天雷还是用符箓？亦或是言出法随？可别在老鸹山闹出人命啊。
不过林道士对此并不是很担心，小师叔宅心仁厚，这点林道士自诩还是拿捏的很准。
吴冕安抚楚知希后，抬脚走上前，靠近喵喵叫的孙倩。
“别靠近，小心……”肖伟一句话没说完，吴冕伸出手，放在孙倩面前，右手拇指和中指搓了一个响指。
响指过后，孙倩的魂魄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似的，怔在原地，缓缓倒下。
我勒个去……林道士大惊。
没有天雷，没有闪电，没有争斗，只有一个响指！
肖伟直接愣住了，他甚至都没上去扶一下依着墙缓缓坐下去的未婚妻。
楚知希从吴冕身后上前，扶住孙倩，左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
“哥哥，患者高烧，估计有39-40度。”
吴冕点了点头，“先量体温。”
林道士是真的想不懂化身猫妖和量体温有什么关系。
对他来讲，或许就是个毛线关系吧。
“你……”肖伟又惊又怒，只是看见楚知希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去扶住未婚妻这才没有发作。
“催眠。”吴冕转身坐到林道士的椅子上，拄着腮打量孙倩。
催眠？林道士可是不信。打个响指就把人催眠，这根本就不是医术好不好，小师叔肯定施展了神通。
“哥哥，心率160次/分。”楚知希手指搭在孙倩手腕上说道，随后从肖伟手里接过体温计，给孙倩测量体温。
“嗯。”吴冕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小师叔，接下来怎么办？”林道士问道。
“去剑协医院。”吴冕叹了口气，“还准备再休息一天。”
“呃，去医院干嘛？”
“治病，还能去医院跳广场舞么？”吴冕瞥了一眼林道士。
“什么病啊。”
“自免脑。”
“啥玩意？”林道士没听清，什么自免脑，这是个毛线。
“自身免疫性脑炎。”吴冕道，“你要是肯把《诊断学》都背下来，现在就是你坐在这里看病了。”
“……”林道士看了一眼吴冕，嘿嘿笑了笑，并不接话。
背《诊断学》？那不是开玩笑么。
谁愿意看病谁就去看，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就小师叔这架势，还不得天雷滚滚？林道士心里不着四六的想着。
“哥哥，考虑是自免脑，具体原因得查过之后再说。”楚知希简单查体后也有自己的判断。
“叫120吧。”吴冕说道。
他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很显然被连续不断的打扰休假，吴冕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起床气”。但林道士觉得不像，小师叔打了个响指之后看上去很累。
“小师叔，我开车送她？”林道士主动请缨。
“你有时间？那也行。我的车太小了，开起来不方便。”吴冕也没勉强，淡淡说道。
“顺便看看前几天那孩子。”林道士说道，“小师叔，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先看她的情况。”吴冕道。
肖伟已经被弄懵了，这时候才上前扶住孙倩，一脸懵逼的看着楚知希问道，“你说什么？”
“自身免疫性脑炎，神经元表面蛋白抗体与抗神经元细胞内蛋白抗体……emmm，年轻女性主要的诱因是肿瘤或者是感染，导致精神失常。”楚知希找了一个肖伟能听懂的方式解释。
肿瘤……
一道天雷炸在肖伟的头顶。
本来心生一线希望，可是肿瘤两个字强大到可以泯灭一切生机，最起码对肖伟来说是这样。
“很……极有可能是良性的，先查了之后再说。”楚知希连忙安慰道。
林道士听懂了一些，虽然不完全懂，可他毕竟是医学本科毕业，对于专业即便是扔了再长时间也要比普通人好一些。更何况他这辈子都和患者打交道，只是从西医改成中西医结合。
匆匆去叫了几个徒弟抬着担架进来。
“老林，你这儿的担架不错。”吴冕心情不好，但还是给了一句比较中肯的评价。
“那是。”林道士笑呵呵的说道，“走了小师叔。”
吴冕跟在后面，和楚知希说道，“丫头，你自己开车，慢着点。”
楚知希知道吴冕要随车看护患者，万一催眠醒了，在车上闹起来容易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上车后，吴冕坐在副驾位置上，情绪有些低落。
“小师叔，晚上一起再过来呗。”
“不了。”吴冕摇了摇头，“明天去省城看看买点东西。”
“小师叔。”林道士趁着徒弟和肖伟往上搬患者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你施展神通了？人没事吧。”
“我要是有神通，一道闪电劈下来，让你马上渡劫。”吴冕没好气的说道。
“哈哈哈。”林道士不以为意，小师叔是被打扰的有些心烦，却又放不下患者，属于刀子嘴豆腐心。甚至他只会“窝里横”，和自己说话硬气。
“自身免疫性脑炎可不常见。”林道士厚着脸皮说道。
“你真知道？”
“我就知道是个罕见病，具体……不清楚。”
“自免脑很容易被忽视或是误认为是普通脑炎或精神病，诊断不当反而会拖延病情，所有需要谨慎对待。”吴冕说道，“这次你很机灵，知道给我打电话。老林啊，要记住千万别轻易诊断精神病。”
“小师叔，你看你说的，其实我真不认为是精神病，我看着像猫妖上身。”
“也难怪。”吴冕情绪好多了，他没有责备林道士，而是笑了笑，说道，“一般来讲主要症状包括精神行为异常、认知障碍、近事记忆力下降、癫痫发作、言语障碍、运动障碍、不自主运动、意识水平下降与昏迷、自主神经功能障碍等。变成一只猫，这种我也没见过。”
464 跑不过你
“小师叔，我总觉得你骗我。”林道士看了一眼吴冕，又瞄了一眼身后正在把患者搬上车的人们，他很认真的说道，“你别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糊弄我，你这么做良心不会痛么？”
吴冕明白林道士在说什么，他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在林道士的面前。
林道士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马上说道，“对对对，小师叔，我就是想学这种术法。”
“老林啊，你知道纽约，一个真正的催眠师一小时收费多少钱么？”吴冕问道。
“……”林道士不解，看着吴冕，用目光询问。
“像我这种，能用极短时间诱导，让患者能进入深睡眠状态的催眠师一小时收费2.5万美元。”
“……”林道士疑惑，他能听出来吴冕这句话的涵义。
首先，小师叔还是一口咬定这是催眠术，是心理学的一个分支。其次，一小时20万人民币……这价钱，真心流口水。而且还不是只有小师叔一个人会，再有就是他似乎并不是最强的那个人。
简单一句话，林道士分析出好多意思。
“小师叔，真是催眠？”林道士心有不甘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吴冕道，“不过我在催眠上没有天赋。”
“……”林道士心中暗骂，这要是还没什么天赋的话，啥叫有天赋？
“我能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可以实践。但是……老林，我只能对一个人实施催眠，做不到群体催眠。勉强做，效果也不会很好。”
“啊？！”林道士怔了一下，还真有群体催眠这种事儿？
“不多扯这个，说多了小心明天国安局的同志来找你喝茶。”
林道士眼珠子转了转，把吴冕说的话联系起来，忽然心中一动。他把声音压的极低问道，“小师叔，群体催眠就是蛊惑人心了吧。”
“差不多，老林你行啊，竟然听懂了。”吴冕笑了笑说道。
“没劲。”林道士坐直说道，“我还以为小师叔你大显神通，霹雳手段斩妖除魔呢。”
“自免脑而已，哪里有妖怪。”吴冕打了一个哈气，“催眠好累。你要知道，我当年可是协和最佳住院总，在手术台上做三天三夜手术都不会累的那种铁人。做一次催眠要歇半个小时，由内而外的倦。”
患者被抬上车，肖伟坐在一边，把孙倩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似乎有无数的话想问，但最后沉默无语。
林道士开车缓缓上了山路。
“小师叔，你说什么免疫系统疾病应该是抵御不了外界的病菌、病毒之类的作用吧。”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么。”吴冕道，“自免脑是一种自身免疫为介导的脑炎，简单说就是因为某种特定的因素，让体内产生攻击自身脑组织的特异性抗体。”
“自己攻击自己？免疫系统识别功能出现问题了?”
“嗯，是这样。”吴冕道，“当人体感染了病毒或是患肿瘤时，免疫系统会产生抗体，毒杀入侵的病毒或是肿瘤，但同时免疫抗体也可能会毒杀自身的中枢神经或脑组织，从而使人出现神经功能和精神障碍。”
“呃……”林道士联系起吴冕和楚知希前前后后说的话，大概明白患者的情况。
“她的情况考虑是畸胎瘤的可能性大，不用特别担心，回去后做几样检查就知道了。”
“小师叔，为什么强调体温？自免脑的患者都会发烧么？”
“中枢性发热和体温过低是马上就能拿到的证据，我在麻省的时候见过一个患者体温35摄氏度，护士以为是体温计坏了，不断换体温计。最后我去看了一眼，患者是自免脑。”
林道士有些失望，小师叔言之凿凿，看样子真的是病。
“回去看看吧。”吴冕又一次的赞道，“老林你这次做的还不错。”
“我真以为她是猫妖上身。”林道士开始启动车子。
“你家猫妖流着口水登场？”吴冕鄙夷说道，“那得多逊的妖怪。”
“也是。”林道士嘿嘿一笑，问道，“小师叔，为什么会流口水啊，会不会脑组织受损严重，出现不可逆的变化？”
“抗体也对正常的脑组织产生了伤害，导致她下丘脑功能紊乱，出现体温异常升高、口水过度分泌等症状，以及一系列神经功能和精神障碍。”吴冕说道，“一般来讲去除病因之后就好了，不会有不可逆的反应。”
“自身免疫性脑炎最怕的是被人当成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
听吴冕这么说，林道士心中一动，“小师叔，患者在精神病院住过院，接受了电疗。”
“……”吴冕身上气息微微一变，但随即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就这样吧，自免脑毕竟很少见，我国第一批罕见病的名单里就有自免脑。”
“小师叔，你是被电过么？”林道士半真半假的问道。
“想什么呢。”吴冕斥道，“我的学术地位在那，谁没事电我干什么。”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林道士却听出了些许端倪。他没敢继续问下去，生怕小师叔翻脸不认人。
“从19世纪就开始有电疗，治疗肺结核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甚至成为主要的治疗方式。现在回头看，你说电疗和肺结核有什么关系么？”
“没有。”林道士特别肯定的说道。
“是呗，都是扯淡。”吴冕道，“还记得雷电法王吧，就是那个骗子，治疗网瘾少年的。”
“现在的网瘾少年都叫电竞职业选手了。”
“我一直想找时间抓住雷电法王，让他尝尝电击的滋味。”吴冕淡淡说道，“可惜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刑法，发现绕不过去。如果想要做也可以，需要下一个很高明的套，比如说你帮我……”
“小师叔！”林道士马上大声说道。
“嗯？”
“犯法的事情你别跟我说，我怕被你打个响指，稀里糊涂的就跟过去。”林道士苦着脸说道，“你能跑，我可跑不过你。”
“哈哈哈，老林你心里有数。”
465 肿瘤，两个
一路林道士开着车，和吴冕絮絮叨叨说着话，来到剑协医院。
“先采个血和脑脊液，然后做全身ct。”
全身ct，一般来讲这种医嘱并不多，很多空腔脏器没办法用ct来看。
但吴冕的医嘱在剑协医院有着绝对权威，没人去质疑他。
“您是……”肖伟怔怔的看着吴冕换上白服，英气勃勃的站在抢救室里指挥救治。他从一个小道士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医生，转变之大，令人瞠目。
“我是剑协医院的吴冕，你叫我吴医生或者吴老师都行。”吴冕微笑说道。
一路上肖伟听林道士与吴冕聊了相关问题，他虽然没有发问，但吴冕解释的相当细致。具体什么情况，肖伟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
抽血、腰穿，血液和脑脊液送检验科做脑脊液及血清的自免脑抗体检测，吴冕带着患者去做ct。
肖伟浑浑噩噩的跟在后面，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醒不过来的美梦。
孙倩的病很折磨人，让肖伟渐渐的失去了治愈的希望。可是忽然有这么一个人和他说这只是小毛病，很简单……换谁都无法相信。
走在走廊里，肖伟观察这间伫立在偏远地区的医院内部。
没什么患者，走廊里空空荡荡的，看起来不像是一家正经医院。
可说不是正经医院，偏偏窗明几净，装修低调奢华，哪怕是外行也能清楚的看出来这间医院的高端。
时不时有穿着白服或是隔离服的外国人走过，这让肖伟恍惚觉得自己身处在一家外资医院里。
“吴！”远远的，卡尔医生走过来，他扬着手打招呼，“你不是说周一才回来的么？”
“卡尔，你好一些了吧。”吴冕问道。
“昨天打胰岛素之后睡了一觉，我现在感觉很棒！”卡尔医生满脸兴奋，“吴，你看我现在，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休息两天，下周带你做二尖瓣夹合术。”吴冕说道，“郑医生，您没休息？”
“吴老师，我这两天熟悉一下医院。”郑凯旋跟在卡尔医生身边，含蓄的微笑回答。
熟练的英语和汉语交织在一起，让肖伟更是无法理解这家医院，也无法理解吴冕。
“吴，什么患者？”卡尔医生看见后面的孙倩，便询问道。
“怀疑是自免脑的患者，脑脊液及血清已经送去做自免脑抗体检测，我带人去做ct，看看原发病灶在哪。”
“吴，你简直太自信了，抗体结果还没回报就已经要做下一步了么？”卡尔医生问道。
“只是走个正常流程，避免小概率的诊断失误。”
卡尔医生耸了耸肩棒，没有和郑凯旋在医院里闲逛，而是跟在吴冕身边。
“你们也要去看看？”
“嗯，我早就听说你的诊断水平要比手术水平更高。”卡尔医生说道，“自免脑的患者可不常见。”
“卡尔，我对你的描述感到遗憾。”吴冕笑道，“那是他们对我的偏见，我的手术水平相当高。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看法，是因为现有手术的难度只有这么高，完全无法体现出代差。”
“……”郑凯旋看着吴冕，心中无语。
吴老师太自信一些了吧，他是在说自己考100分，是因为考卷只有100分么？
不过郑凯旋没有质疑，他很好奇的看着走在吴冕身边、身穿道袍的林道士。
林道士与这间现代化综合医院的气息格格不入，特别古怪。
吴冕和卡尔医生有说有笑来到ct室，开始给孙倩做全身ct扫描。
断层扫描的影像一点点出现在屏幕上，吴冕此时也不再继续闲聊，很专心的看着影像。
盆腔，输卵管，两个异常占位信号出现。左右侧盆腔内都有占位，不仅仅是一个，而是两个！
“吴，是双侧卵巢的畸胎瘤！”卡尔医生看到影像后用手点在屏幕上。
“卡尔，把手拿下来，检查还没做完。”吴冕淡淡说道。
“吴！畸胎瘤已经很明确了，你还有什么疑虑么？”卡尔医生问道。
吴冕没有说话，而是等待ct断层扫描结束。
其他位置并没有看见异常信号，右侧输卵管畸胎瘤的诊断很明确。
吴冕站起来，拍了拍卡尔医生的肩膀笑道，“卡尔，肿瘤可能不止卵巢位置有。”
“你永远都是那么谨慎，很难相信抗体检查结果没有回报就已经排除其他疾病的你会这么谨慎。吴，你是有一定的精神分裂么？”卡尔问道。
“我很好，没有。”吴冕知道卡尔是在开玩笑，他站起来往外走，“肖伟。”
“吴医生，我在。”肖伟一直忐忑的坐在外面候诊区等待。见吴冕带着其他人出来，连忙紧张的站起来说道。
“患者双侧输卵管上看见了异常信号，考虑是畸胎瘤。”
“畸胎瘤？恶性的么？还有……双侧？”
“畸胎瘤是卵巢生殖细胞肿瘤中常见的一种，来源于生殖细胞，分为成熟畸胎瘤和未成熟性畸胎瘤。影像上看患者的畸胎瘤考虑是良性的，因为已经能看到组织成型。
良性畸胎瘤里含有很多种成分，包括皮肤、毛发、牙齿、骨骼、油脂、神经组织等；恶性畸胎瘤分化欠佳，没有或少有成形的组织，结构不清。早期畸胎瘤多无明显临床症状，大多是体检时偶然发现。”
肖伟听的云里雾里，大概明白吴冕在说什么。
“一般来讲畸胎瘤不会诱发自免脑，因为患者的畸胎瘤生长出脑组织，所以身体的免疫系统产生自动防御的措施。”吴冕说道，“畸胎瘤的脑组织和本身的脑组织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来讲都属于‘脑组织’，所以患者的大脑也被攻击。”
原来是这样，肖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精神病、不是恶性程度很高的肿瘤就好！
“免疫系统攻击到下丘脑，引发体温异常，这个在车上就跟你解释了。”吴冕说道，“带你爱人办理住院手续。”
“好的，我要交多少住院押金？”肖伟有些不安的问道。
几个月只花钱不挣钱，经济上已经难以为继。之前抱着必死的心思，并不觉得什么。可现在能活下来，那肯定要为日后考虑。
466 家庭不能承受之重
“接下来的治疗有两种模式。”吴冕看着肖伟，笑了笑，“你要是经济条件不宽裕，可以走科研模式。”
“科研？”肖伟脑海里马上想起切片。
林道士也皱了一下眉毛，心里琢磨小师叔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图穷匕见了么？要拿妖怪做实验的节奏！
“只是搜集一个自免脑患者的资料，以后经过患者允许的资料可以出现在专业期刊、论文中。”吴冕说道。
肖伟并不理解吴冕这句话的涵义，郑凯旋走过去悄声说道，“吴老师是想给你免费医疗，找个借口。”
“……”肖伟愣住了。
“自免脑是罕见病，国内对这种疾病的认知虽然有，但局限在南方的医院。”吴冕说道，“更多案例出现，会给看到文献的医生提供经验，可能会帮助到其他需要治疗的人。”
“不会有**问题吧。”
“签字书你可以仔细看，我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吴医生，我可以和我未婚妻商量一下么？”肖伟还是拿不定主意，虽然他极度渴望着郑凯旋说的免费医疗，但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由孙倩做决定。
“没事儿，你慢慢商量。”
楚知希拿着手机，和吴冕说道，“哥哥，检验科的回报出来了。nmdar抗体的浓度是1：1000。”
“这么高！”吴冕说道。
肖伟吓了一跳，别病情有什么反复。
“吴医生，这说明什么？”
“没事，病毒、感染都很难让自免脑抗体滴度数值这么高。哪怕是肿瘤，也很少这么高的。考虑是畸胎瘤的时间比较长，导致的这种结果。手术切除畸胎瘤，第二天自免脑抗体滴度就会大幅下降，1个月之内恢复正常。”
吴冕说的很肯定，肖伟这才略略放心。
说着，吴冕拿起手机，给马修德打电话。
“马院。”
电话接通，马修德那面有些乱，好像在忙着什么。
“吴老师。”
“我这里有一个自免脑的患者，住院费用想走科研基金。您帮忙做个文件，梳理一下法律流程。”
“好。”马修德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可是没等他继续说什么，电话那面传来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里没有愤怒，但却也没有因为马修德再打电话她停止说话的尊重。
吴冕微微皱眉，“马院，您在干什么？”
“吴老师，这不是您前几天看过一个患者家属……”
记忆闪烁，吴冕想起来那个叫孙帅的大学讲师。
家里母老虎还是知道了啊，吴冕无可奈何的笑了，但是他能理解。任何一个家庭，不管丈夫还是妻子，忽然从外面领回一个孩子，对这个家庭来讲，都是无法承受的。
无论怎么解释，这个孩子都是一枚“定时炸弹”。
“马院，你在哪？”
“吴老师，我在医务处。”
“哦？医务处建起来了？一楼？”
“嗯。”
“稍等，我马上过去。”
吴冕忍不住侧头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丫头，你带肖伟和他的未婚妻一起回去办理住院手续，住院费用先不用交，等肖伟的爱人能交流的时候你和她聊聊。”
楚知希点头。
“嗯。”肖伟也很慎重的点了点头，“吴医生，谢谢。”
“没事。”吴冕说道，“要是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找丫头咨询一下。如果想做手术，完善相关检查后今天就做，这类疾病属于急诊范畴。”
今天，就能把事情解决？！
肖伟还在琢磨，吴冕已经离开。
“我们回病区。”楚知希温和说道，“其实吧，我建议您别想太多，哥哥要亲自给您未婚妻做手术，这是好事。”
“呃……他那么年轻。”肖伟说道。
今天的事情很多，肖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这些事儿都消化掉，还是略有点疑虑。
“吴老师看着是年轻，可是水平特别高。前一阵子剑桥大学的校长做手术，就是吴老师给做的。因为吴老师不方便去英国，他们直接飞过来。”跟过来的护士在一边说道。
“……”
“再有啊……”
楚知希和护士一边推着平车，送患者回病房，一边和肖伟解释。
……
……
吴冕来到机关楼一楼，新成立的医务处。
卡尔医生闲得无聊，也和吴冕一起来看发生了什么。吴冕并没有阻止，因为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先心病他不知道，如果能用微创手段治疗，卡尔医生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自己亲自动手并不会比卡尔医生做的好多少，关键是吴冕还有其他事情要做，icu还躺着一个植物人状态下的孩子。
进入医务处，这里格局布置和二院医务处差不多，最外面是一个大办公室，里面环形的桌子。这里是医疗纠纷办，专门接待投诉的患者家属的地方。
马院骨子里还是个医务处长，吴冕心里想着，大步走进办公室。
马修德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旁边是那天晚上见到的孙帅，还有一个很瘦的小女孩，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个不到30岁的女人坐在孙帅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正在说着什么。
和想象中不一样，吴冕见过类似的情况最常见的是一方情绪激动不已，脑子一片空白，只是谩骂根本不想听、也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而现在，那个应该是孙帅爱人的女人坐在马修德对面，像是谈判一样正在冷静谈话。
“吴老师，您来了。”马修德正面带微笑听着女人的话，见吴冕进来，马上站起，微微躬身说道。
“嗯，孙帅，你来了。”吴冕笑了笑，“你们继续说，我听着。”
说完，吴冕把椅子拉开，自顾自的坐在马修德身边。
“吴老师，这位是孙帅的爱人。”马修德介绍道。
吴冕微笑看着冷静的女人，点了点头，“您继续。”
女人怔了一下，脸微微有些红，想要更淑女一些，但心里还是气的厉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稳定情绪，说道，“孙帅，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犹豫之间，脸上冰霜融化了少许。
467 亲子鉴定
“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我就解释给你听！”
孙帅用身体护着孩子，讪讪的说道，“我都跟你说了，她是……”
“孙帅，咱们俩算上谈恋爱到现在多少年了？8年！”女人依旧双手十指交叉，冷冷的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吴冕觉得有意思，这女人简直太飒了。
“你算是凤凰男，从山沟子里飞出来，从咱俩谈恋爱到结婚，家里人、朋友、闺蜜都劝我。我为什么说不？一直说不？你小气到了骨子里面，自己平时吃方便面都不肯吃1块钱一包的，更多时候是馒头掰开里面涂点蒜蓉酱就是一顿饭。”
吴冕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孙帅爱人的分析，孙帅原来过日子还挺仔细的。
“可是你对我是最大方的，光是这一点，我就觉得你是值得托付的人。”孙帅爱人冷静的说道，“可是这次呢？你一共背着我偷偷攒了6246块钱的私房钱，竟然直接拿出来5000块钱！要说没什么事儿，我是不信的。”
孙帅听他爱人说完，脸色“刷”的一下子苍白如纸。毛细血管挛缩，末梢血液循环戛然而止。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孙帅爱人看着他，冷笑道，“我都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的私房钱什么来源，怎么藏的，以你为我不知道？”
“……”孙帅无语，吴冕却觉得事情愈发有意思。
“孩子是可怜，父母双亡，还有先天性疾病。要是不治疗的话怕是活不了多久，但在你心里，钱重要还是一个陌生人重要？孙帅你拍着自己胸口说说。”
“小梅是我从前一个朋友的孩子……”孙帅支支吾吾的说道，“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我在你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她是你初恋情人的孩子！你还有脸说！”女人的气又腾的一下升起，但是却没有提高声音，用音量占据上风，依旧在“讲道理”。
“……”孙帅的脸像是刚刚被漂白的纸，白里面透着醪糟水的灰暗。
“看小梅的年纪，我有合理的猜想，她是你的骨肉，这一点你不否认吧。”孙帅爱人并没有纠结一个问题，继续说道。
连马修德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医务处长都默然无语，两口子吵架吵到医院来了？关键是看孙帅爱人的气质，好像已经放弃一切，随时准备离婚。
这里是医院，不是街道办事处，不负责调节家庭矛盾！
“你不是都让我都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了，小梅不是我的……”孙帅讪讪的说道。
亲子鉴定？吴冕随即看着孙帅，这人有点意思，连最后压箱子底的招数都用出来了，却还是没得到老婆的原谅。
“你同意做亲子鉴定，咱们才能继续谈下去。”孙帅爱人食指缠在一起，甲床苍白，看着孙帅说道，“从前只是从前，结果还没出，先假设小梅不是你的孩子，做完手术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孙帅的嘴唇动了两下。
“出息了，知道怎么把我架到火上烤？”孙帅爱人鄙夷的看着他，说道，“留下来，这家我是一天都住不了。我不能接受家里忽然来一个陌生人，虽然我也可怜小梅的身世。”
“不留下来，孩子怎么办？我也知道一个愚昧落后的山村，没有人照顾的小女孩是什么下场。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和你讲道理。”
“孙帅，咱们俩八年了，你心里什么时候为我着想过？！”孙帅爱人说着，情绪微微激动。勉强压抑的静水之上，出现了一丝涟漪。
孙帅爱人的眼圈微红，但随即强行压制下去，眯起眼睛看着孙帅，沉默了几秒钟后继续说道。
“不留她，我心里过不去；留她，我心里也过不去。”孙帅爱人很显然已经想得透彻，一条条摆出来，孙帅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二位，我插一句话。”吴冕轻轻咳嗽了两声后说道，“做完亲子鉴定多久了？”
孙帅有些尴尬，但还是回答道，“将近24个小时。”
“加急的么？”
亲子鉴定一般是7个工作日，加急是3个工作日，要是特别急，可以在24小时之内出结果。
孙帅点了点头，这一点他问心无愧，先打电话给鉴定中心。等了10分钟左右，孙帅把手机交给他爱人，听那面的消息。
得知结果后，女人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老鸹山的林仙长，两位没见过也听说过吧。”
林道士在吴冕身后长袖翩翩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他了，但只是猜测，孙帅和他爱人都没想到他就是省城鼎鼎大名的老鸹山的林仙长。
“林仙长慈悲为怀，在老鸹山建了一个孤儿院，收留被遗弃的孩子。”吴冕说道。
孙帅虽然无法解释他爱人的问题，一般来讲有人给台阶直接就下了，但这人也是有趣，他疑惑的侧头看吴冕和林道士，似乎有些不愿意。
打量了几秒钟后，他说道，“慈悲是佛门的说法吧。”
“孙帅，你是教什么的？”吴冕问道。
“我是教化学的，怎么了？”
“那难怪。”吴冕微微一笑。
笑容很温和，但在孙帅看来，吴冕的笑容里蕴藏着说不出的讥讽。
“吴老师，您有什么话尽管说。”
吴冕道，“《道德经》第六十七章——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道家讲的阴阳、善恶用现在的说法都是对立统一的关系。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慈与悲放在一起，不是很正常么？”
孙帅语塞。
这么一打岔，纠纷办里的压抑气氛缓解了许多。
“上次你找我的时候说了情况，我觉得你收养孩子的可能性不大，还是放到老鸹山更稳妥一些。正好老林来看一个被遗弃的植物人状态的孩子，你们商量一下。”
“不。”孙帅很坚决的说道，“我不是信不着老鸹山，而是老鸹山山上都是男人，我不放心小梅。”
468 为什么免费
“……”吴冕微微一愣神，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孙帅也算是尽到了心，完美至极。可是孙帅却不领情，摆出来的担心……倒也能说得通。
这两口子，还真是般配，吴冕心里想到。
林道士捻须微笑，说道，“孙居士，你的顾虑我已经想到了。”
“嗯？考虑到什么了？”孙帅疑惑。
“山上的确不是很方便，我已经联系了几个幼师毕业的年轻人，在山下建一所学校，先教孩子们文化课。院子已经在建，也不需要多大，多给点钱，催催工期，1个月之内就能住进去。”
老林可以啊，吴冕眯起眼睛看林道士，不光是担心孩子们在山上跑来跑去出危险。看样子他是没少用心，连雇人来看孩子都想到了，把老鸹山的孤儿院办成一个幼儿园、全日制的学校。
也有可能是林运的学习让林道士不胜其烦，这才想找老师，交给专业的人，吴冕心里想到。
孙帅不说话了，能看出他的纠结。虽然林道士给出合理的方案已经解决了他提出的难题，可是孙帅依旧有些顾虑。
哪怕是面对他爱人的一条条指责，孙帅气势早就没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他却还在坚持着某些底线。
这些事情并不能一蹴而就，吴冕清楚，只能用时间来磨。
“您看呢？”吴冕问孙帅的爱人。
“林仙长慈悲。”孙帅的爱人想了想，心直口快的说道，“如果在我们经济承受范围之内，我没什么意见。”
说到钱，女人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几秒钟后，表情坚定起来。
“不是我小气，现在养活个孩子要花多少钱，诸位也知道。我们家孩子上幼儿园，每天参加两个班，一个月七八千就这么花出去了。也就是房子是我家给买的，不用还房贷，我们两口子还能喘口气。”
“居士多虑了。”林道士捻须说道，“我老鸹山既然要做事，那就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也不会办成挣钱的生意。能来我老鸹山的孩子都是缘，不用花钱。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
孙帅爱人用微微疑惑、严厉的目光上下审视林道士。
“请问您是干什么工作的？”吴冕问道。
“警察，文职。”
果然，吴冕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孙帅爱人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透着很多诡异。”
“嗯？怎么？”马修德微笑说道，“您尽管说。”
“我有很多疑问，据说是免费手术，我听孙帅说好像全国搜集患者。”孙帅爱人说道，“有一句老话叫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诸位应该都知道。你们是不是想人躺到手术台上再收费？这事儿我在网上可见到了。”
“其他的我想不出来，像什么贩卖儿童之类的估计你们也没这个胆子。可是免费手术、免费治疗，你们图什么？！”孙帅爱人问道。
孙帅连忙使眼色，想要阻止他爱人说这些。他努力示意别说这么多，可是他爱人根本不搭理他，一股脑把问题都抛出来。
“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孙帅爱人认真的说道，“我听说过很多诈骗团伙，绝大多数上当受骗的人都是因为贪婪。”
“要是孙帅一时头昏，去做金融理财我也就认了，了不起赔点钱而已，无所谓。可是小梅这孩子可怜，绝对不能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您没听说过免费手术？”吴冕问道。
“没有。”孙帅爱人径直回答道，“所有，我是说所有。”
她的话语略有些简单、古怪，但大家都能听懂。而且她说话的语气很肯定，肯定到孙帅都有些迷茫。
“医院连一根针、一个棉签都要收钱，输液管子都要分段收钱，简直就是周扒皮。”孙帅爱人冷静的说道，“我这么说只是阐述一个事实，你们别在意，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医院这样。”
马修德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的每一样收费，都是按照国家制定的标准……”
“我知道，但是国家制定免费的标准了么？除了离休人员免费医疗之外，还有谁能免费？”孙帅的爱人说道。
“这样，我问您一件事。”吴冕微笑着说道。
“你说。”孙帅爱人和吴冕说话的时候，语气终于温和了一丝。
“前些日子，您是不是有加班？”吴冕问道，“而且是秘密任务，领导告诉你们外松内紧，注意片区内陌生人员。”
孙帅爱人怔了一下，表情马上严肃起来。这种事情的保密层级并不高，但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应该知道的。
“小师叔，你怎么知道的？”林道士问道。
孙帅、孙帅的爱人听林道士不伦不类称呼吴冕为小师叔，更加疑惑。
这位和老鸹山还有联系？
“我说的状况出现过不止一次，至少有2-3次，接连不断的全员警戒。我说的有错么？”吴冕问道。
“你有公安局里的朋友？这种泄密的事情……不负责任！”孙帅爱人斥道。
虽然事情早已经过去，但随便把机密吐露给外人，当作谈资，她不认为是什么正确的事情。
“不，您理解错了。”吴冕道，“因为我剑协医院要做几个比较重要的手术，所以省城外松内紧是正常反应，我也只是推测，没人告诉我。”
“……”孙帅的爱人微微一怔。
“我的意思是……”吴冕看着眼前这位有趣、直爽的女人，笑着说道，“不用担心费用问题，前几天中东的一位客人术后痊愈出院回家，留下一笔钱作为慈善基金，孩子的手术费从这里面走。”
“慈善基金？不是洗……”孙帅爱人说了一个字就把嘴闭上。
“我想您的理解可能有一些问题，首先呢我们这里是医院，本身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且我们是公立医院，虽然五院的院部还在建。”
孙帅爱人依旧将信将疑的看着吴冕，听他“解释”。但先入为主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心，这些年眼睁睁看见因为免费被骗的人太多了，所以她相当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