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多喝热水
“emmmm……哥哥，是神经系统结节病？”楚知希看着磁共振影像小声说道。
郑凯旋只知道楚知希说的结节病又称肉样瘤病，是一种原因未明的慢性肉芽肿病，可侵犯全身多个器官，以肺和淋巴结发病率最高。
大约有5%的结节病患者侵犯神经系统，出现神经系统损害的表现，称为神经系统结节病。
至于怎么诊断、怎么治疗……这是一种罕见病，即便是神经科的医生也很少有精通的，就别说郑凯旋了。
“现在还不能给出确定诊断，查查看。”吴冕表情严肃，看着影像，眼睛里似乎有别样光彩闪烁。
“吴，怎么样，我是不是没有……”塞班·卡尔医生走出来，和吴冕说道。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屏幕上的核磁影像。
“我的天……”塞班·卡尔医生愣住了。
影像中的不对称强化明显的就像是心脏里的血栓，一眼就能看出来。塞班·卡尔知道它意味着什么，死神似乎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挥舞着雪亮的镰刀，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卡尔，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吴冕沉声说道，“你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是要死了么，吴。它是不是肿瘤，是不是肿瘤？！”塞班·卡尔喃喃说道。
“不是肿瘤，卡尔。”吴冕没有看他，目光一直汇聚在影像上，如此认真。
“吴……”塞班·卡尔喃喃的说道，“你神经外科的手术水平怎么样？”
“天下第一。”
对话简单，郑凯旋能听明白。
对于塞班·卡尔的问题，郑凯旋瞬间想到无数种解答方式，可却没想到吴冕会说自己神经外科手术——天下第一。
这个一点都不谦虚的回答王老不会喜欢，倒是蛮合郑凯旋的胃口。
偏武侠风的一个回答塞班·卡尔听不懂，也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是郑凯旋被吴冕表露出来的自信打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背影。
“暂时看不需要进行外科手术。”吴冕微微皱眉，说道，“先不用太担心，做完检查再说。”
塞班·卡尔仿佛没有听到吴冕的话，怔怔的看着影像，嘴里念叨着什么。
脑子里长东西，哪怕是做神经外科手术，术后塞班·卡尔恢复良好，怕是也无法做精细的介入手术了，这意味着卡尔要告别他的职业生涯。
“哥哥，看着不像，要不要用糖皮质激素冲击治疗？”楚知希凑到吴冕耳边，小声耳语。
“诊断性治疗，可以尝试一下。”吴冕说完，拍了拍塞班·卡尔的肩膀，“卡尔，采血、做其他检查，我要彻底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面对生命恶意的“玩笑”，塞班·卡尔的精神似乎崩溃。
塞班·卡尔是一名优秀的医生，他在美国西海岸最大的医院西达赛奈医疗中心工作，擅长诊断，明白大脑出现浸润性改变意味着什么。
“吴……”
“卡尔，有我在。”
“我现在没什么问题，你带我做几台二尖瓣夹合术。”塞班·卡尔喃喃说道，“要是我没有学会该死的手术，当我躺在棺材里埋入地下，眼睛也会闭不上。”
“你想的……”
“不，吴！”塞班·卡尔的情绪似乎失控，他转身抓住吴冕的衣领，“我最好的十年都用来研究这种该死的术式，我不想带着遗憾进入坟墓。”
“不会的。”吴冕尾指拂过塞班·卡尔的手腕，抓住吴冕衣领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卡尔，冷静点。”
“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么！”塞班·卡尔哽咽着说道。
面对骤然知道自己生病，情绪失控的塞班·卡尔医生，吴冕叹了口气。知道的越多就越麻烦，卡尔要是普通患者就好了，最起码自己能先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很多医生都这样，生病后越想越多，甚至自己把自己吓的病情越来越重。
“卡尔。”吴冕很认真的说道，“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有43种，其中22种都不会影响你未来手术。先做检查，要是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我不会让你留下任何遗憾的。相信我，卡尔。”
塞班·卡尔表情落寞，怔怔的看着吴冕，眼圈微红。
“吴，我就知道不对。”卡尔唠叨着，“我最近经常感觉疲惫，还瘦了几斤。而且我特别愿意吃饭，我想是我的身体在告诉我再不吃就来不及了。”
“像是现代医学之父william osler先生所说的那样：好好听你的病人说，他会告诉你正确的诊断。”吴冕安慰道，“卡尔，你已经告诉我正确的答案了。”
“啊？”
“没事，我估计是休息不好造成的，先检查，回去多喝热水就好。”
“……”
郑凯旋仔细看吴冕的表情，完全分辨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刚刚来到华夏，塞班·卡尔就被带进病房，护士采血，血样送检。
剑协医院检验科的仪器都是世界顶级的，结果回报的极快。
病原学检查均为阴性，炎性指标中c反应蛋白、血沉、免疫指标以及甲状腺功能指标也未见明显异常。
塞班·卡尔拿着化验单，一张一张的看着。作为顶级的诊断学医生，他也在排除每一种或常见或罕见的疾病。
越看检查报告，他的脸色越是难看，从塞班·卡尔的表情上郑凯旋能判断出来情况很严重。
最基础的化验检查要是发现问题，可能还会好一些。一切都正常，却又有左侧展神经麻痹的症状……郑凯旋有些遗憾。
吴老师安排自己和塞班·卡尔成为搭档，可这架5代战机还没起飞就要陨落。
塞班·卡尔的运气真的很不好。
“丫头，你评估下一步怎么办？”吴冕问道。
“腰穿，我想证实一个猜测。”楚知希看着化验单，轻声说道。
“嗯，腰穿，然后做个全身ct，再用激素冲击治疗。”吴冕斩钉截铁的说道。
“emmm，我觉得卡尔医生没什么大问题。”楚知希忽然笑了一下。
病房里的气氛凝重，可是当楚知希展颜一笑的时候，整个病房充满了缤纷的色彩，仿佛花开。
440 用你的名字命名疾病
没事？郑凯旋怔了一下。
是因为检查结果没问题楚知希楚教授才这么说的么？郑凯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楚知希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而且笑容诚挚，不像是安慰卡尔医生。
“吴，资料发给我一份。”塞班·卡尔没精打采的说道，“我要找蒙特利尔神经治疗中心的朋友看一眼。”
加拿大蒙特利尔神经病学研究所是世界顶级的神经外科中心，也是癫痫病研究的顶级医院。
看来卡尔医生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可以。”吴冕并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丝自己被冒犯的不爽，而是随口回答道。
……
……
加拿大，蒙特利尔。
灯火通明的神经病学研究中心里，几名穿着白服的医生正围坐在一起。
“可怜的卡尔，脑部浸润性病变是刚发现的么？”
“说是去了华夏，最近疲劳过度，突发水平方向复视和视物模糊，视线转向左侧时症状加重。我怎么感觉像是肿瘤细胞浸润视神经造成的改变呢？”
“胡说，那是炎性改变，根本不是肿瘤。”
“我的天，我宁愿是肿瘤细胞浸润也不愿意是炎性改变，也不知道卡尔是不是有梅毒。四期梅毒造成的浸润性改变无法治疗，卡尔以后要承受……”
“应该不会是梅毒，虽然常见的炎症性浸润包括结节病、梅毒、结核及真菌性感染等，但是我感觉像是阿尔卡式病变。”
“没有眼底出血，证明病情不严重。颞骨外展神经管区域强化……海绵窦的后上间隙，颈内动脉海绵窦前膝段，该死的c3段病变！脑膜垂体干的发出点，外展神经出dorello管进入海绵窦内起始在这里。要是手术的话，简直太难了……”
“完全不需要手术。”另外一人说道，“我说错了，不是不需要，而是不能手术。我建议放疗，可怜的卡尔必须要放疗。”
“在腰穿结果出来前，一切都只是猜测。血管紧张素转化酶、结核菌素试验、梅毒试验及血常规，卡尔要完善很多检查。”
“对了，可怜的卡尔去华夏干什么？”
“据说是吴回国，在华夏成立了一家医院。卡尔去和吴学习新的二尖瓣夹合术。”
“吴？麻省的那位终身教授么？他是个天才。”
“是的，卡尔去学习新的二尖瓣夹合术。”
“真是无法相信，卡尔是世界上最好的心脏介入医生，他去和吴学……这真是个无法让人相信的消息。”
几名医生对着核磁影像七嘴八舌的说着意见，中间掺杂着各种八卦。
而卡尔的磁共振影像有些古怪，无数罕见疾病像是滔滔江水一般被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其中线粒体病、自身免疫性脑炎、生物酶缺乏症等罕见病的罕见临床表现和塞班·卡尔的症状比较吻合，他们建议继续复查。讨论到最后，所有人都怀疑这是基因方面的疾病。
“可怜的卡尔，不管是什么改变治疗起来都很难。”
“我认为同型半胱氨酸血症诱发的脑神经改变最为吻合，要是这样的话，我建议卡尔提早购买一块墓地。”
“没有那么悲观，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治疗后瘫痪的可能性很大。但购买墓地……我觉得卡尔至少还能活3年。”
所有人对塞班·卡尔的情况都并不乐观，也很难乐观起来。基因方面的疾病哪怕是蒙特利尔神经病研究中心也觉得相当棘手，很难治愈。
2个小时的研究，12种可能的疾病写在邮件上，发送给塞班·卡尔。
……
剑协医院，塞班·卡尔看完邮件后脸色更加难看。
他刚刚做完腰穿，等待结果回报。
“吴，你说我该不会是神经胶质瘤、白血病及淋巴瘤吧。”塞班·卡尔问道。
“卡尔，你太紧张了，不是恶性肿瘤，我记得我说过的。”吴冕说道，“抽出来的脑脊液还在检查，稍等一会。”
塞班·卡尔沉默。
没过几分钟，他又问道，“吴，我还不会是lgg4相关疾病诱发的脑部神经改变吧。”
“lgg4……出现的概率是百万分之1.3，卡尔你要是能诊断这方面的疾病，我建议你去买彩票，奖池里的奖金足够成立一家大型研究所，我会领衔进行研究，在你死亡之前攻克这方面的疾病。”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而且，要是这样的话，我要恭喜你了。”
“恭喜我？”塞班·卡尔怔了一下。
“将有一种新的疾病以你命名，塞班·卡尔综合症，酷不酷！”吴冕问道。
“……”
吴冕的笑话显然并没有让塞班·卡尔冷静下来，他过了不到一分钟，又问道，“吴，你说我该不会是长链3-羟酰基辅酶a脱氢酶缺乏症诱发的脑部神经改变吧。”
“长链3-羟酰基辅酶a脱氢酶缺乏症是一种罕见的遗传代谢病，属常染色体隐性遗传。患者症状表现复杂，可在新生儿到成年发病，轻重不同，常见无力、喂养困难、昏迷、肌痛等症状。虽然部分症状符合，但是你的情况并不考虑这种罕见病。”
“万一是呢？”
“那我还是要恭喜你，以你的名字命名的疾病将会写进教科书，被后代几百万、上千万医学院校的学生记住。”吴冕拍了拍塞班·卡尔的手，笑道，“卡尔，要是那样，你会不朽的。”
“吴，我不要不朽，也不期待后人记得我。”塞班·卡尔表情闪烁，显然一直在琢磨自己是什么疾病，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难以承受，“我只想慢慢衰老。”
“谁又不是这么想的呢。”吴冕说道，“卡尔，我的看法和蒙特利尔的看法不一样。那些罕见病之所以被称为罕见病，是因为出现的概率很小。”
“那你的意思是……”塞班·卡尔有些绝望，“我是淋巴系统肿瘤？”
“不。”吴冕被卡尔医生磨的无可奈何，“我和丫头考虑的病情更简单。”
“简单？”
“嗯，等结果出来吧。”吴冕说道，“然后我们可以用激素冲击治疗。”
441 糖尿病还是基因缺陷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陆续回来。
脑脊液化验分析显示淋巴细胞增多，95%，正常范围40%～80%；蛋白轻微升高，葡萄糖升高，为10.28 mmol/l。
脑脊液培养及细胞学未见明显异常。（注）
此外，胸部ct扫描同样未发现结节病的证据。
这份检查无法说明任何事情，最起码在卡尔医生看来是这样的。和之前的检查结果一样，这份资料也被打包发送去了加拿大。
“准备甲强龙1g，冲击治疗。”吴冕说道，“静脉注入后30分钟，再做一次腰穿。”
“嗯。”楚知希点头，问道，“哥哥，用不用查一下糖化血红蛋白？”
“查。”
几项医嘱让塞班·卡尔感觉有些迷茫。
糖尿病么？糖尿病眼病么？不可能啊。
糖尿病会导致视神经以及周围器官、组织的改变，如眼底血管瘤、眼底出血、泪囊炎、青光眼、白内障、玻璃体浑浊、视神经萎缩、黄斑变性、视网膜脱落。
但自己是头部磁共振出现不对称强化，和糖尿病没什么关系。塞班·卡尔疑惑的看着吴冕，问道，“吴，你怀疑是什么病？”
“糖尿病。”吴冕拿着化验单说道，“你看脑脊液的定量测试，葡萄糖明显升高至10.28 mmol/l。”
“……”
塞班·卡尔无语。
要不是对面坐着的是带着传奇色彩的吴，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然后坐飞机回国……去加拿大蒙特利尔。
看见葡萄糖数值高就说是糖尿病……这种诊断方式塞班·卡尔无法接受。再说，自己抽血化验的血糖正常，脑脊液化验的葡糖糖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有可能是应激反应导致的，反正塞班·卡尔无法相信吴冕给出的诊断。
“卡尔，都说了让你别问。”吴冕看见塞班·卡尔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笑笑说道，“只是小问题，别在意。”
小问题……
塞班·卡尔医生无语。
“放轻松，推药了。”吴冕拍拍塞班·卡尔。
可是这时候再如何温和的笑容都无法安抚塞班·卡尔的心。
“吴，我觉得我好多了。”塞班·卡尔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想回家……”
“你不是想学二尖瓣夹合术么？”吴冕笑道，“美国的罗德弗郎博士很早就建立了急性孤立性展神经麻痹的诊治流程，认为最初应进行期待性观察。一系列病例观察表明，在大多数情况下，血管性展神经麻痹在一段时间后可彻底缓解。”
“那还要用激素？”
“我只是想看看具体情况，诊断性治疗，诊断性治疗而已。”吴冕解释道，“放轻松，对……胳膊伸直，别妨碍我们护士的工作。”
塞班·卡尔心中迷茫，注射器里黑红色的血液被抽走，1g的甲基强的松龙被注入道血管里，他瞬间觉得全身无力。
随着甲强龙被推进血管，他甚至能感受到药物随着血液在身体里被吸收、发生作用。
“好了，等一会再给你做个腰穿。”
“吴……我害怕。”塞班·卡尔小声说道。
“放心，我会亲自动手操作的。针扎一下而已，不会很疼。”
……
……
二十分钟后，塞班·卡尔收到来自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回信。
【卡尔，建议你尽早离开华夏。你知道，他们的医疗水平很一般，虽然在普通疾病的治疗中占据一定优势，但在罕见病的治疗研究、治疗中距离世界顶尖的差距巨大。】
邮件里，蒙特利尔的医生丝毫不客气的在开篇就指出这一点。塞班·卡尔心中一动，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糖尿病”毕竟是传奇的吴给出的诊断，塞班·卡尔还是有些纠结。
【你发来的检查，经过我们一起研究，判断可能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类基因疾病。要是有可能，我们要对你进行基因图谱的测试。】
基因、罕见，这些字眼准确无误的命中塞班·卡尔的内心。
身为一名医生，面对忽然出现的定位障碍与核磁检查中大脑双侧不对称性改变，塞班·卡尔更相信蒙特利尔的说法。
至于什么糖尿病……让他见鬼去吧！
【卡尔，你知道针对基因治疗，我们研究所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尤其是神经科的疾病，更是这样。我们不光会做神经外科手术，最近癫痫的治疗中，我们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吴只是一名外科医生，也许他在心胸外科领域很强大，但请你记住，蒙特利尔神经病学研究所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医院、科研所。】
【绝对不会是吴说的糖尿病，虽然糖尿病是导致孤立性缺血性脱髓鞘性展神经麻痹的常见病因。但这样的话，根本没办法解释影像学上双侧强化程度的改变。】
【我们经过慎重的讨论，最后考虑还是基因方面的某种罕见病。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今早赶过来。】
塞班·卡尔看完邮件，他怔怔的望着病房的墙壁，陷入沉思。
就像是邮件里说的那样，吴只是外科医生，自己的疾病可能涉及到某种极为罕见的情况。吴开玩笑说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疾病……没想到竟然变成了事实。
“卡尔医生，你要不要休息一会？”郑凯旋见塞班·卡尔愣神，便询问道。
他一直没有离开，郑凯旋比较好奇吴冕对疾病的判断。江湖传言，吴冕虽然只是第十版《诊断学》的编委，其实却是主编。按说他的诊断水平应该很强，所以郑凯旋想要亲眼看看实际情况。
“郑，很遗憾，我想我们没机会一起合作了。”塞班·卡尔叹了口气说道，“蒙特利尔神经病学研究中心考虑我的情况有可能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基因遗传疾病，需要做相关筛查。”
“……”郑凯旋怔了一下，蒙特利尔神经病学研究所他知道，那是世界神经外科以及神经系统疾病位列前三的存在。
果然，是罕见的基因疾病！
……
……
注：培养的时间很长，要是按照正常来讲，时间太长，这段戏有些啰嗦，所以缩短了一下。嗷呜~~~
442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卡尔医生，那太遗憾了。”郑凯旋说道，“我还想和你学介入手术，没想到你这就要去加拿大。不过我想这个消息或许让人高兴，毕竟蒙特利尔神经病学研究所判断不是恶性肿瘤。”
“希望吧。”塞班·卡尔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是恶性肿瘤，但也不是糖尿病，我的血糖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正说着，病房的门推开，吴冕和楚知希走进来。
“卡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冕微笑着说道。
“嗯？”
“你的糖化血红蛋白a1c水平，结果为14.7%。我们测量的机器正常范围4.3%～6%，也就是说你糖化血红蛋白水平偏高。”吴冕说着，把化验单递给塞班·卡尔。
“吴。”塞班·卡尔看了一眼化验单上的数据，说道，“加拿大蒙特利尔……”
“神经病学研究中心么？他们就没有一个会看病的医生。”吴冕很确定的说道。
“……”塞班·卡尔和郑凯旋都怔了一下。
谁都没想到吴冕竟然直接给出这么一句话。
说一名医生不会看病，这是最严重、乃至于严厉的说法，无以复加。
“没看患者，而且卡尔，我想你给蒙特利尔的病史也不完全，是吧。”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呃……”塞班·卡尔看着吴冕，病史有那么重要么？
“最近你乏力、吃饭比从前多的情况都不知道，就给诊断？”吴冕说道。
“吴，我想我是来回越洋飞行导致的疲倦。”塞班·卡尔解释道。
“卡尔，他们是不是说可能是某种罕见的基因系统缺陷？”吴冕问道。
塞班·卡尔怔怔的看着吴冕，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监视了，要不然为什么吴会这么准确的说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呢。
“相信我，只是最普通的糖尿病，而你没有注意到。”吴冕温和说道，“躺下，我要给你做腰穿。”
“为什么？”
“卡尔，如果是糖尿病的话，经过激素冲击治疗，脑脊液的葡萄糖监测会翻倍增长。”吴冕说道，“做个腰穿，答案出来你要是还想去加拿大的话我不拦着你。”
塞班·卡尔深深的看着吴冕，过了几秒钟后才点点头，躺在病床上，侧身用后背对着吴冕。
“吴老师，我能帮着做些什么？”郑凯旋问道。
“你看着就行。”吴冕道，“医生么，总是应该仔细的病史采集和体格检查来引导初步评估。首先要排除做常见的病因，不应该由于反射性想到一些罕见病因，就一直抓住不放。”
第一时间给出罕见病的诊断不是更能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水平么？郑凯旋心里想到。
“之所以叫常见病，是因为我们遇到的患者绝大多数都是这种情况。能看好常见病已经很不简单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吴冕一边说着，一边戴上斯杜雷的手套，开始给塞班·卡尔做腰穿。
“吴，我做核磁共振显示头部双侧不对称强化，这总不能用糖尿病来解释吧。”塞班·卡尔侧身说道。
“有关于这个结果的解释，我更倾向于是一种无意义的影像学表现。”
“……”塞班·卡尔无语。
“卡尔，凡事要往好处想。侧脑室囊肿，或者是脑积水，颅内占位性病变等原因都已经排除。片子我看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影像表现无意义。”
郑凯旋微微叹了口气，吴老师是真敢说啊。这要是出门诊和患者这么说，怕不得被患者骂死？
患者可不会管什么有意义无意义，如果自己这么和患者家属的话，大概率会迎来一句——没用还给我做什么检查，你个庸医。
腰穿完成，吴冕拿着穿刺抽取的标本离开病房，剩下塞班·卡尔和郑凯旋这对一台手术都没做的“搭档”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
郑凯旋默默的看着塞班·卡尔，从前在认知中传奇级别的医生如今看起来如此无助。不光是他，连蒙特利尔的医生都被吴老师称之为“不会看病”。
习惯了王青山凡是国外就好的说话方式，接触到吴冕的思维，郑凯旋感觉自己有些迷糊。
想要安慰卡尔医生点什么，但郑凯旋不善言辞，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你相信吴医生么？”过了很久，塞班·卡尔问道。
声音略有些嘶哑，郑凯旋甚至有一种塞班·卡尔声带麻痹的错觉。
“卡尔医生，我相信吴老师。”郑凯旋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在我们国家，医学生要学的《诊断学》，是吴老师负责编纂的。”
“可他认为我只是糖尿病。”塞班·卡尔无法相信的说道，“虽然我也希望我只是血糖升高导致的一系列生理变化，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卡尔医生，吴老师已经排除神经结节性改变等等疾病的变化，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等一下化验回报。”郑凯旋说道，“吴老师说的对，一种症状的判断，我们要从基本疾病入手。而那些罕见病之所以被称为罕见病，是因为真的很罕见。”
塞班·卡尔听着郑凯旋用带着澳大利亚口音的英语说rap一样的讲述观点，哪怕心情沉重，也露出一丝微笑。
或许吧，希望吴是对的。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过他在什么领域失败过。
“郑，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塞班·卡尔开始和郑凯旋闲聊起来。
等待是那么的难熬，只有聊聊天才能让塞班·卡尔忘记自己“身染重病”。
不久，房门被推开，吴冕面带笑容出现在塞班·卡尔的面前。
“卡尔，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吴冕问道。
“好消息。”塞班·卡尔毫不犹豫的说道。
“经验性糖皮质激素冲击治疗后腰穿脑脊液中葡糖糖的含量明显升高，达到了22.64 mmol/l。”吴冕说道，“加上之前抽血化验，糖化血红蛋白升高，考虑你的病情是由于未确诊糖尿病引起的微血管缺血导致，mri上的不对称强化是一种偶然发现。”
“那坏消息呢？”塞班·卡尔来不及高兴，忐忑的问道。
“你得了糖尿病，可能未来都要用胰岛素维持血糖了。”
443 现原形
“真的？”塞班·卡尔问道。
看吴冕的样子，卡尔医生也知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应该是确诊糖尿病诱发的异常症状。
“你现在是不是还有水平方向复视和视物模糊，视线转向左侧时症状加重的情况？”吴冕问道。
塞班·卡尔点了点头。
“先用胰岛素控制血糖，监测一下血糖数值。”吴冕说道，“48小时之内异常症状会好转，最大的可能是完全消失。如果是这样，就可以反推我的诊断是对的。”
“要是没有好转呢？”塞班·卡尔追问道。
不是不信吴冕，而是涉及到自己的身体，塞班·卡尔还是要谨慎一些。
“要是我的诊断出错，马上给你订机票，送你去加拿大。”吴冕笑了笑，“卡尔，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要回家。我妈已经打了3次电话催我，要是再不回去，我怕我妈会把我腿打断。”
“真是可怕，你母亲……”塞班·卡尔说了半句话，便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病情。
希望吴的诊断是对的，如果只是糖尿病的话，那可太好了！
“48小时，卡尔，只需要48小时。”吴冕安慰道，“一会护士就来给你打针了。我明后天都不在，要去……旅行，等周一我回来，你已经回复健康，变成一个棒小伙。”
郑凯旋听吴冕的形容，不由得笑了。
轻轻松松的和外国人说话，像是朋友一样。不用跪着，卑微满满，这种感觉在王青山那里永远都无法体会。
“郑医生，一会加个微信，你自己先找酒店住一夜。”吴冕随后和郑凯旋说道，“我把马院长的电话和微信给你，你和马院联系。”
“好的，吴老师。”郑凯旋站起来，微微躬身。
“那我走了，一会护士来给你打针，记得要配合治疗。”吴冕叮嘱道，“是剑桥的护士，我估计沟通没什么问题。”
说完，吴冕拉着楚知希急匆匆的离开病房。
“哥哥，我的感觉准吧！”楚知希略有点小兴奋。
“当然了，一早你就说要用激素冲击。”吴冕道，“抓紧时间回家，我妈已经急了。”
“咱妈急了么？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刚才打电话你没听他叫我全名么。”吴冕说道，“从我妈嘴里一旦说出吴冕两个字，意味着天塌下来一半。”
吴冕说着，忽然感觉身后楚知希的脚步停住。手上一紧，他奇怪的回头看楚知希。
“吴冕！”楚知希凝眉，认真的说道。
声音不大，但传到吴冕的耳中，宛如惊雷。
“……”
吴冕的另外一半天也塌下来。
眼前忽然有光芒闪烁，仿若野火漫天际而来，蔓延无边。半空中隐约有电光闪过，弹指之间劈在身上。
漫天雷火中，吴冕感觉自己浑身酸软。
哪里做错了？吴冕的心猛地一紧，开始飞速朔流而上，回忆三天之内和楚知希一起经历的事情，找寻到底出了问题。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语气都在吴冕的脑海里流星般划过。
楚知希也怔住了。
哥哥脸色有些白，或者说是惨白。隐约能看见他小平头上的空气氤氲荡漾，直通虚无。一向稳重如大地的目光微微慌乱，有些无辜……
在从前被头疼折磨的时候，楚知希都没见过吴冕如此模样。
“哥哥……”楚知希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小声叫了一声。
“啊，丫头，我怎么了？”吴冕问道。
“没，不是刚说咱妈叫你名字么，我想试试。”楚知希抱住吴冕的胳膊，像是闯了祸的孩子一样。
“嘘~~”吴冕长出了一口气。
鬼吓人没事，人吓人，可真是吓死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吴冕安慰着自己。
“别闹，你说我这年纪轻轻的要是被吓出心脏病怎么办。”吴冕也没有疾言厉色的呵斥，只是摸了摸楚知希的头说道。
“哦，知道了哥哥。”楚知希见吴冕脸色好转，便笑着问道，“哥哥，为什么你会害怕叫你名字呢？”
“emmm……”吴冕沉吟。
楚知希握着他的手，能感觉出来吴冕手心里都是冷汗。
“小时候每次逃课，老师把我妈叫去学校，回家后我妈都会叫我名字，然后一顿胖揍。”吴冕说道，“我知道她叫我名字的时候很生气，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惹她生气吧。”
“那刚才呢？”楚知希笑眯眯的问道。
“我哪知道，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吴冕说道。
“没有么？第一次见面也没有？”
“当然，那天你穿了一件红色的t恤、背带牛仔裤，梳着双马尾，站在我面前说——师兄好。”
“是么？我都忘记了。”楚知希想了半天也回忆不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心里小鹿乱撞，差点一头撞死。
“肯定么，下次别胡闹。”吴冕说道。
楚知希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咱妈今天为什么生气？”
“我估计是要很正式的说一下结婚买房子的事情，咱俩一直不回家，所以生气了呗。”吴冕说道，“婚房还要装修，还要提前预订饭店，很麻烦的。”
“咱们以后会在这面住么？我觉得林道长那不错。”楚知希说道。
“你和妈商量。”吴冕笑了笑说道，“要是准备买房装修，我联系中建五局的同志，顺手帮咱们收拾了，时间够用。”
“我更喜欢老鸹山。”楚知希说道，“周末上山度假，感觉还不错。关键是在欧美的时候住小房子习惯了，要是换了大房子每天收拾起来太费事。”
“傻丫头，可以找家政啊。”
“emmm，没找过，不过可以试试。”楚知希想了一会，虚拟不出来找家政的情形。
上车，吴冕稳了稳心神，足足缓了63秒，整个人才恢复正常。
瞥了一眼楚知希，见她脱了鞋，抱着双腿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想什么事情出了神。
还好，没什么事儿，可是被楚知希或是自家老太太喊名字，还真是吓人。
莫不是言出法随，自己要现原形？吴冕的心里不着四六的想着。
444 酒精中毒的懒汉
“丫头，一会到家你先进门。”吴冕想起家里的老太太，有些心虚的说道。
“嗯，放心。”楚知希没有一丝害怕。
“咦？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吴冕诧异的看着楚知希问道。
“你每天都不和咱妈聊天，忙起来连个微信都不发。”楚知希笑道，“妈都抱怨好多次了。”
“……”吴冕无语。
老妈和丫头肯定每天微信联系，亲密的超乎自己想象。
不过也好，婆媳关系不会像电视剧那么夸张，但总是个大问题就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解决，吴冕没什么不满意。
回到家楼下，吴冕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嘿嘿一笑。
“放心了，我先进门。”楚知希用小手拍了拍吴冕的后背，安慰他道。
敲门进屋，张兰眉开眼笑的和楚知希说了几句话，两人换鞋，吴冕眼角余光看见老太太微微踮起脚尖，手指捏向自己耳朵。
最近没回家，真心理亏。吴冕躲也不敢躲，藏也不敢藏，满脸微笑的弯下腰，把耳朵送到老太太的手中。
“妈，你看你，轻着点哈。”吴冕笑嘻嘻的说道。
“你们爷俩，就没一个省心的。”张兰见吴冕这么做，一肚子气消了大半，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抱怨道，“一天到晚谁都不着家！赶明儿我自己搬出去住。”
“我爸也没回来啊，他去哪野了？”吴冕抓紧时间转移话题。
“这不是精准扶贫到了攻坚战的时候么，盖家屯就剩下一个懒汉，说啥不肯干活，跟你一样死懒死懒的！”张兰道。
“嘿嘿，我可不懒，你儿子勤快起来，可是住院总的模范。往那一立，谁敢说能熬得过我！”吴冕笑道。
“要我说这些懒汉管他们做什么，没事闲的。”
“妈，这叫法乎其上的其中，法乎其中得其下。要求么，总是要严一点才是。”吴冕笑着说道，“最近我是忙正经事，剑协医院刚成立，真心走不开。”
“你们爷俩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张兰一边唠叨着一边往桌上端菜，楚知希在一边帮着忙。
“妈，就算是定点扶贫也不至于天天不回家住人家里吧，这太夸张。”吴冕问道。
“别提了！”张兰道，“盖家屯的懒汉子村里给买了种子、化肥、羊崽子，只要肯干有口饭吃是肯定的。你猜怎么着？”
“我哪能猜得到，你赶紧说。”
“懒汉子把羊给卖了，买了一箱二锅头和烧鸡在家有吃有喝。”
“咦？他把小羊养大再卖多好啊。”楚知希好奇的看着张兰问道。
“丫头，你不懂他们的心思。每天躺在炕上吃救济粮多好啊，种地、养羊多累，反正也不怕被饿死。”吴冕简单解释了一句，随后问道，“后来呢，妈。”
“前几天听说喝酒喝多了导致酒精中毒，送医院去了。”张兰沉着脸说道，“喝酒能喝到酒精中毒，你说说！”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吴冕马上严肃起来。
“咱八井子都知道你那家剑协医院太贵，说是你做个b超就10万，你的手是金子做的？！”
“妈。”吴冕哭笑不得，“说实话，我的手比金子还贵重。不说这个，酒精中毒几天也就好了，我爸走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人刚回来，出去了4天。”张兰抱怨道，“一个破乡长，有什么好当的。”
“妈，说事儿。”
张兰恶狠狠的瞪了吴冕一眼，随后说道，“今儿不是要找你们俩回来说说婚房的事情么，可是下午你爸刚到家又接到电话，说那个懒汉状态不对，开始吐血了。”
“……”吴冕表情凝重起来。
楚知希也是一样，仿佛面对的不是饭菜，而是一台高难度手术。
“你们俩吃饭啊。”张兰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连连催促。
“妈，事情不对。”吴冕皱眉问道，“患者在哪家医院？”
“医大一。”
“怎么没去八井子中医院？”
“精准扶贫对象酒精中毒死了，这个责任你愿意负啊。再说了，八井子中医院能干啥，点点滴还行，再多都信不了他们。”张兰直接怼了回去。
吴冕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医大一吴冕不是很熟悉，他沉吟了一下，没有打电话给吴仲泰，而是打给马修德。
“马院，医大一你熟悉么？”吴冕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嗯，咨询点情况。是这样，您帮我先问一下。”吴冕接下来说明情况。
来自盖家屯的酒精中毒患者肯定住在消化内科，让马修德去咨询就可以。
吴冕想不懂的是只是酒精中毒而已，一般严重的在48小时左右状态就能缓解，除非有其他并发症，一般不会反复。
可是按照老太太的说法患者住院4天，老爷子回家1天，忽然状态急转直下，这就古怪了。
病情能伪装，呕血……吴冕还真就不信一个懒汉有这股子心气自残弄的呕血。
肯定是病，但医大一院怎么诊断，吴冕完全猜不出来。
对于他这种诊断学的大师来讲猜不出来的病情很少，眼前就遇到了一例。
“小冕，那个懒汉没什么事情吧，我问你爸，你爸什么都不肯说。”张兰见吴冕表情严肃挂断电话，便询问道。
“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说不明白，有可能我要跑一趟。”吴冕说道，“如果医大一没有找出症结所在的话。”
“我估计就是懒的。”张兰很武断的说道。
吴冕哭笑不得，“妈，懒人不会呕血。”
“要是在家还能解释，你说说他在医院，吃的东西和乡镇派去陪着的人一样，喝的水也都是医院大暖水器烧开的水，怎么会有事。”张兰说道，“而且我听你爸说那个懒汉已经好了，张罗着要回家呢。我踅摸是酒瘾犯了，家里应该还剩几瓶二锅头。”
“肯定不会让他就这么回家。”吴冕说道。
“是呗。”张兰道，“怎么也得把酒瘾戒了不是，要不然回头就得把种子给卖喽。都说饿死爹娘不吃种子粮，也难怪他们穷。”
445 酒精中毒后的再次发作
“小希，小冕，吃饭吃饭。”张兰催促道，“别跟你爸似的，饿死那个老不死的家伙。”
吴冕嘿嘿笑了笑，埋头开始吃饭。
楚知希能从哥哥吃饭的速度中分辨出来他心中的细微想法，这是多年默契一点点磨出来的。
比如说两台慢诊手术之间随便吃口饭，糊弄肚子，告诉自己已经饱了是什么速度吃饭；比如说急诊手术，患者送去手术室，只有5分钟的时间，应该怎么吃饭；比如说在实验室里半夜泡一桶“统一”方便面，悠悠闲闲的像是品着什么美味。
现在哥哥吃饭的速度意味着他要去医大一院看看情况，楚知希也很好奇，不就是个酒精中毒么？住院5天后病情变重，难不成是什么罕见病？
只是酒精中毒的话，酒精应该早都代谢完了才对。
心中好奇，楚知希也端起饭碗，飞速的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你们说年后结婚，房子买在省城还是买在八井子？平时也抓不到你们人，今天坐下好好说清楚。”张兰直接问道。
她见吴冕吃饭的速度，也知道他要做什么。毕竟是自家儿子，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几个羊粪蛋。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最好是买在省城，离小希家近一点。”张兰先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可是你们在八井子上班，来回跑通勤不实际。但要是买在八井子……”
“妈。”吴冕嘴里都是饭，含含糊糊的说道，“改天找我老丈人和丈母娘，你们四位坐在一起商量？”
张兰看了一眼楚知希，“行，买在哪你们都没意见？”
“伯母，在哪都行。”楚知希说道：“大小无所谓的。”
这孩子可太实在了，张兰想到。
“在巴黎，我和哥哥租的小公寓才7平米，进门就是床。不过我觉得还行，收拾起来可省心了。”楚知希笑道。
“……”张兰再次恶狠狠的瞪了吴冕一眼。
“从前没钱么。”吴冕道，“现在有钱，随便买，随便买。”
“有钱也不能乱花。”张兰道，“饭店和婚车你们怎么想的？”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手机响起，他迅速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这是一名住院总的基本技能，吴冕早就修炼的炉火纯青。
“喂，您好。”
“邹处长，您好您好，给您添麻烦了。”吴冕平淡的说着客气话。
说着，吴冕停下来，电话里隐约传出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楚知希好奇，伸长脖子蹭到吴冕耳边。马尾轻轻撩到吴冕的皮肤，他表情专注、习惯性的摸了摸楚知希的头发，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到桌上。
张兰刚想要呵斥吴冕两句，但看见楚知希依偎在吴冕右侧肩膀上，软萌软萌的，喜乐安康。只一瞬间，张兰一肚子的不高兴都烟消云散，他们高兴就好，还能怎么样呢。
“吴老师，患者的住院的时候弥漫性头痛、恶心、非血性呕吐、烦躁不安、幻听，以及皮肤蚁爬感。
此外，患者述烧心感，但无意识模糊、共济失调、头晕、局灶性无力和麻木、尿失禁、幻视、发热、寒战、呼吸困难、胸痛、腹痛、腹泻和排尿困难……”
邹处长说话的时候语调有些木讷，不用看，光是用听的就知道他在对着病历念。
病历有多长吴冕知道，以邹处长的语速念1-2个小时都是有可能的。
“不好意思啊邹处长，您简单说说患者情况就行，麻烦您。”吴冕笑道。
“吴老师，您不是要看病历么？”
“如果情况不对，我这就过去，您捡重要的简单说说就行。咱俩闲聊，不用对着病历念。”
“哦。”邹处长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他说道，“这个患者组织了1次全院会诊，我大概知道一些情况。5天前住院，诊断是酒精中毒。当时给了对症治疗，病情好转之后患者的戒断症状很重，据说差点和其他患者陪护吵起来，好险没动手，幸亏有乡里的同志在。”
吴冕点了点头。
“本来商量着在我们这儿治疗结束去精神病院进行彻底的戒酒，那人啊……”邹处长想评价两句，但一想到吴乡长是吴老师的父亲，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
“昨天晚上，患者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开始感到焦虑，说一大堆胡话。什么娶不上媳妇，没有孩子，宅基地什么什么的。”
“说着说着，他就急发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反应性极差。末梢血糖为8.4。查体可见心动过速107次/分。前6小时监测的时候是78次/分；呼吸频率30次/分，吸氧情况下血氧饱和度为95％。”
“给了对症处置，今天病人变清醒，对人和地点警觉性好，对命令有反应。脑电图显示广泛的θ减慢，无癫痫样异常。可是没多久，大概45分钟左右吧，患者又变得昏昏欲睡，述胃灼热、恶心并呕吐深褐色胃内容物。”
“现在我们在组织第2次全院会诊。”
“患者住院期间出去过么？”吴冕问道。
“没有。”邹处长说道，“八井子乡的工作人员24小时陪护，都怕他自己偷偷出去买酒，甚至去抢酒，这事儿就没完了。”
原来早就有预防，要趁着工作人员睡觉出去买酒，倒也有可能，只是可能性偏低而已。吴冕沉吟，在心里琢磨着各种可能性。
患者的病情经过邹处长的叙述，第一直觉是饮酒过度，导致的一系列反应。
可是他一直在医院……
“邹处长，医用酒精呢？”吴冕直接问道，“您那面的医用酒精管理、数目轻点有问题么？”
“吴老师，我们也考虑过了。”邹处长说道，“医用酒精都在护士长的库房里，库房在病区外的一间屋子，没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数目清点明确，也没有丢失。”
这下吴冕也没什么想法了，在医院，最可能的是喝医用酒精。如果不是，那就可能是什么罕见的疾病。
只是还没看见患者以及化验结果，吴冕暂时不能下结论。
446 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
“邹处长，情况有些特殊，我去一趟看看具体情况。”吴冕说道。
“吴老师，那我让全院会诊暂停。”
“不用，这么晚了，大家该回去都回去吧。”吴冕说道，“我去看看就行。”
说完，他挂断电话。
“小冕，你这么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太狂了？”张兰听吴冕说话有些不妥，担心的问道。
“狂？怎么了？”吴冕和楚知希没有觉察。
“全院会诊是不是都是科室主任和各种专家坐在一起商量怎么解决问题的么？”张兰问道。
“是啊。”
“那你去，让别人都回家休息，反正我的感觉是你比其他人都强。而且你刚才用什么语气和人家说话呢？好像是你爸在安排任务。”张兰提醒道。
“哦哦哦。”吴冕嘿嘿一笑，“要是他们认为比我强，那才是狂。”
“……”张兰抄起筷子，但见吴冕拼命的划拉饭吃，没舍得打下去。
“妈，我去一趟医大一，把我爸抓回来啊。”吴冕放下饭碗，像是和领导汇报工作一样说道，“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注意身体。都说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怎么越老越当真呢，心里没点数。
见吴冕学自己数落吴仲泰，张兰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爷俩没一个正经的，一天天不着家，都在外面过吧！”张兰抱怨道。
“那我……”
“等会！”张兰道。
“嗯？”
“混小子，不知道给你爸带点饭去？你爸胃不好，在外面吃不惯。强挺着撑了4天，回来瘦的都每个人样了。”张兰手脚麻利的找出保温饭盒，开始装饭菜。
拎着饭盒与一个泡了枸杞的保温杯，吴冕和楚知希匆匆离开家，开往医大一院。
“哥哥，好奇怪。”车上，楚知希抱着腿坐在副驾位置上，看着黑乎乎的老鸹山说道。
“嗯，想不懂。”吴冕道，“倒是有几样罕见病能靠的上，可是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我有时候觉得国内也挺有意思的。”楚知希忽然转换话题，笑眯眯的说道，“扶贫花费的钱都够他们生活好几年的了。”
“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吴冕淡淡说道，楚知希想不懂的事情吴冕看来是理所应当，“比如说古代遇到大瘟大疫，发洪水、起旱灾，朝廷基本都是以工代赈，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
“为什么？我看美国都是直接发钱。”楚知希问道。
“说这个没意思，咱又不想去当官。话说你觉得患者的情况是不是和脂肪酸氧化作用缺陷很像？”
“有可能，线粒体fao过程非常复杂，经过细胞摄取脂肪酸、活化、转脂化作用，通过线粒体膜、再脂化，线粒体内一氧化、电子产生和转运以及乙酰辅酶a在肝脏内形成酮体等约20个步骤，其中任何一个代谢途径异常，均会导致fao障碍，引起肌体能量供给不足。”
“22个步骤。”
“但不管是短链还是中长链脂肪酸代谢障碍，大多都是婴幼儿的时候发病。”
“嗯，我就是随便一说。”吴冕道，“几种先天性代谢缺陷，比如说如丙酸血症和脂肪酸氧化缺陷等都是要进行鉴别诊断的。实际上，所有这些疾病在出生时都存在或者在婴儿期被诊断出来，因此对于该患者可能性不********酸酸中毒呢？”楚知希问道。
“一般乳酸酸中毒都是重度糖尿病的并发症，现在还不知道患者有没有糖尿病，但我觉得没有。如果有的话，医大一院会给出诊断，毕竟这么常见的急危重症医大一院不可能误诊。”
“也是。”楚知希emmmm的抱着腿坐在副驾上，“酮症酸中毒也不像。包括酒精性、糖尿病和饥饿性酮症酸中毒，好像都有问题。”
“嗯，这名患者的血糖水平咱们算是正常或者略微偏高，酒精摄入史离此次发病时间较长，无法引起这种诊断，因此可能性不大。”
吴冕开着车，楚知希看着窗外，一边去往医大一院，一边做着鉴别诊断。
他们已经习惯，每一种疾病的鉴别诊断都是相当必要的。
其他恋人是耳语呢喃，是土味情话，吴冕与楚知希只要聊起病情、说起鉴别诊断、手术心得，就是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
两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手机响起，楚知希习惯性的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
“哥哥，是马院。”
“接一下，问问什么事儿。”
“马院，您好。”楚知希接起电话，萌哒哒的问道。
“楚教授，是您啊，吴老师在开车？”
“嗯。”楚知希道，“有事儿么？”
“我已经到医大一了。”
“emmmm，您怎么这么晚还赶过去啊。”楚知希惊讶的问道。
“这不是有事儿么。”马修德笑着说道，“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再说，吴老师不熟悉医大一，有我在能方便点。”
楚知希看了一眼吴冕，见他不动声色，便说道，“麻烦您了马院。我们已经出了开发新区，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行，我在住院二部门口等二位。”
挂断电话，楚知希说道，“哥哥，马院很认真呢。”
“老医务处处长，做事情滴水不漏。”吴冕道，“马院这人可以，薛院眼光很好。”
楚知希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她也没搭话，看着外面的灯火阑珊，忽然问道，“哥哥，明天还能去老鸹山么？”
“去看眼情况，要是解决了问题，咱俩今晚就去。”
“怕能去的时候得凌晨喽，不过呢我还是喜欢老鸹山。”楚知希道，“对了哥哥，软件你修改的怎么样了？”
“还得磨。”吴冕说道，“主要是多想，正好上山躺着好好琢磨一下。”
随后的话题越来越飘逸，不像是两人在聊天，倒像是一个人在与自己对话。
24分钟后，进入医大一院院区，吴冕直接开到住院二部门口。
马修德手里捻着一根烟，正在垃圾桶旁和另外一个瘦高的男人抽烟说话。看见棕色斯柯达开过来，马修德立即掐灭了烟，一溜小跑，跑到车前。
447 还是酒精中毒
“吴老师，您来了。”马修德客气中带着恭敬，不像是院长，倒像是下级医生。
“马院，辛苦。”吴冕把车熄火，走下来微微躬身说道。
“这位是一院的医务处邹处长。”马修德介绍道，“老邹，这位就是吴老师，你总磨叨哪天见一面，这不就有机会了么。”
“吴老师，您好您好。”邹处长很客气的伸出双手。
“邹处长，辛苦您了，这么晚还没回家。”
简单寒暄、客气后，邹处长知道吴仲泰在，吴冕来这面肯定要先说正事，便说道，“现在患者情况稳定，胃管里抽出400ml深棕色和“咖啡渣”胃内容物。现在给予患者生理盐水、万古霉素、头孢吡肟和甲硝唑治疗。还有止血、抑酸等对症治疗。”
“我先看眼病历，再看看患者。”吴冕点头说道。
“各科室主任没走，都等着您呢。”邹处长说道。
“嗯？”
“吴老师，这个患者的诊断我们会诊了将近2个小时也没找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邹处长坦然说道，“大家也是好奇，想看看您的诊断。”
要是换别人，盛名之下难免会有压力，名声越大压力越大。可是吴冕不觉得有什么压力，这种情况见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来到消化内科，办公室里十几名四五十岁的医生纷纷站起来，和吴冕打招呼。
“不好意思，各位老师，我先看一眼病历。”吴冕本来准备先看眼自家老爷子，但当着这么多主任、教授，还是准备先看病历。
“哥哥，我去看一眼患者。”楚知希眨着眼睛，从吴冕手里拿过保温饭盒与保温杯说道。
“去吧。”吴冕熟悉这套流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楚知希就是他的眼睛。
见楚知希招呼了一名身高差不多的女医生出门，吴冕微笑着坐到电脑前。
主诉和既往史邹处长已经念过，吴冕记得很清楚。扫了一眼后继续看患者现病史与治疗经过，还有各种化验单。
查体可见：体温为36.7°c，心率为108次/分，血压为161/96hg，呼吸频率为22次/分，氧饱和度为98％，体重为55.4kg，身高为162cm，体重指数27.5；患者显得坐立不安、焦虑……
病历与化验检查数值吴冕几乎是一扫而过，右手食指在鼠标滑轮上滑动，病历刷刷刷的往下走。
邹处长微微皱眉，这能看出什么？
尿液分析显示尿液略微混浊，有微量酮，其余正常；心电图显示窦性心动过速和左心房扩大；胸部x片未见异常；头颅ct平扫未显示颅内出血、肿块或卒中。
患者住院后接受叶酸、多种维生素、静脉注射生理盐水、硫胺素和劳拉西泮治疗。
10小时候后再次行实验室检查，指标正常。
患者收住院后给予苯巴比妥以逐渐减量的剂量给药以控制酒精戒断综合征。苯巴比妥治疗后震颤、幻觉和心动过速均减轻，但酒精渴望持续存在。
按照病历里的描述，缓和是很典型的酒精中毒、戒断综合症。按说在医大一院住院治疗并不妥当，但国内的医院基本都是综合医院，精神病院的实力很弱，吴冕了解这一点。
放在医大一院进行治疗，等酒精中毒的问题解决之后，就可以转去精神病院治疗酒精依赖。
到这里，治疗很常规、有效，患者恢复的也很快。问题出在昨天晚上，吴冕看到这段的时候速度没有慢下来，依旧是一闪即过。
像邹处长描述的一样，昨晚患者情况本来很不错，准备第二天出院。但忽然开始焦虑，和病房的其他患者、患者家属聊天、吵架，然后去找医生。
患者与医生唠叨的时候突发神志不清、昏昏欲睡、反应性极差等等情况。
当时医生首先考虑是禁食水时间过长导致的低血糖，当时测量末梢血糖为8.4。
查体可见心动过速107次/分，呼吸频率30次/分，吸氧情况下血氧饱和度为95％，新发腹胀但无压痛；未见震颤、癫痫发作、尿失禁或舌头咬伤。
古怪。
吴冕看完一系列的报告后，手指轻轻在鼠标垫上敲打着。
问题有很多，唯一能完美解决的可能性是——大量饮酒。
“视频监控调取了么？”吴冕沉声问道。
“吴老师，调了。”邹处长说道，“48小时之内的视频监控我的科员一点点看的。患者除了上卫生间之外，连遛弯都没有。”
好懒……吴冕似乎看到了林道士的父亲。但老老林有自己的原因，不是一味的懒惰。
邹处长的话证明了一点——患者没有机会偷偷跑出去喝酒或是买酒。
这样的话，只能从自身的疾病开始琢磨。
在车上已经和丫头做了鉴别诊断，还能是什么情况呢？吴冕开始在脑海的数据库中调取大量相关文献与自己的经历，相互比对。
“哥哥，我看了一眼患者。”楚知希此时回来，吴仲泰停在门口，诧异的看着一屋子的主任都站着，只有自己儿子坐在电脑前，气势满满。
“嗯。”
“神经查体无异常，患者是典型的酗酒状态，很瘦，烦躁不安，说话含糊不清，胃管里引出的胃液有少量陈旧血。”
楚知希简单汇报查体的结果，吴冕沉吟。
在经历山火之后，吴冕很少让楚知希代替自己查体、看患者。但这套做法已经深深根植在两人的骨子里面，不经意之间又流露出来。
“你怎么看？”吴冕问道。
“酒精中毒，还是大量酒精导致的中毒，伴有胃出血。”楚知希很肯定的说道。
邹处长皱眉，沉声道，“患者没有外出购买烈酒，科室的医用酒精也都查了，没有丢失。”
“我想想。”吴冕说道。
“小冕。”吴仲泰在门口招了招手。
“爸，你进来说。”吴冕站起来，很严肃的说道，“爸，你前几天在医院，说说患者的日常。”
马修德第一时间走上前去，虽然没有伸手搀扶吴仲泰，却表现的比面对吴冕的时候还要恭敬。
448 没有饮酒
吴仲泰听吴冕叫自己，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医生们，略有些拘谨的走进来。
“爸，你讲一讲患者最近都做什么，我们好做个参考。”吴冕又问道。
吴仲泰虽然略有拘谨，但毕竟是乡长，开会无数，身经百战，眼前只是小场面。
“大家坐吧。”吴仲泰第一句话习惯性的先让大家坐下说。
“盖老三……患者住院之后承蒙各位照顾，我先替他谢谢大家。”吴仲泰道，“这些天我一直跟着，最早的时候患者酒劲没过去，躺了将近两天。后来总说要出去溜达一下，我还不知道他，他肯定是酒瘾犯了，要出去蹭酒喝。”
“蹭？”
“唉，别提这事。”吴仲泰叹了口气，“在屯子里，他隔三差五的偷鸡摸狗，拿去换钱。屯子里没人换给他，他也不辞辛苦，步行几十里走到镇里去。年轻人都在外务工，家里没什么人在，老的老小的小，他成了霸王。”
吴仲泰唠叨着，吴冕看老爷子头发花白，心中微软。基层工作难做，吴冕虽然早就知道，但此时看老爷子身心俱疲却又不得不顶在第一线的样子，理解的更深了一些。
乡长和一个无赖，按说应该天差地远，但现在某条因果线把他们连起来。看吴仲泰的样子，他拿那个无赖汉也没什么好办法。
“再往后，屯子里没什么好偷的，就去镇上。反正不管去哪，他就是为了一顿酒。有没有下酒菜都行，喝多了就在路上躺着。有几次冬天醉酒，要不是有人报警早就冻死他个狗日的了。”
“爸，说说前几天的情况。”
吴冕虽然知道老爷子的情绪需要发泄，但看病最重要，他还是打断了吴仲泰的话。
“呃……不好意思啊。”吴仲泰也意识到这点，马上扭转回来，说道，“我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病房，如果需要出去，我也派人一路跟着。前几天患者的情况一直都在好转，我和老王商量要把他送去戒酒。这不戒酒，最后不是喝死就是穷死，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住院4天，夏主任和我说酒精中毒已经差不多好了，我就琢磨着第二天能出院，所以昨天我回家想歇一歇。没想到一走就有幺蛾子，昨晚说是开始呕血，我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吴冕皱眉，手指敲打桌面的速度快了几分。
按照自家老爷子的叙述，患者应该没设么机会偷着喝酒，这一点邹处长也从视频监控里证明无误。
可丫头查体的答案却是相反的。
一面是自家老爷子的叙述，一面是自家丫头的判断，吴冕都相信。
前后矛盾的线索让吴冕陷入沉思，办公室里也清冷下来。
“我早就说，患者是胃底静脉曲张，出血是早晚的事儿。”一名医生看吴冕不说话，便说道，“可能是刚好赶巧了。”
“是啊，我也认为是巧合。”消化内科夏庆主任见吴冕没有不高兴的表情，便也附和道，“从各项数据来看……”
数据还真就证明不了夏庆主任的说法。
“血常规未见明显异常，钠为140 mmol/l，钾为3.5 mmol/l，氯离子为104 mmol/l，二氧化碳为22 mmol/l，尿素氮为12 mg/dl，肌酐为1.15 mg/dl，乳酸为2.4 mmol/l；动脉血气提示ph为7.40，二氧化碳压力为32hg；尿液分析显示微量酮，其余正常，这不能用单纯的胃底静脉破裂出血解释。”吴冕皱眉说道。
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听吴冕这么说，医大一院的主任们都给予足够的尊重，或者说不想被吴冕当众用数据打脸，全都沉默下去。
夏庆主任怔了一下，小心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住院医生。
住院医生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化验单，迅速翻看对比。无法相信看见的都是真的，但事实证明吴冕随口说出来的数据没有丝毫误差。确认无误后，小声在夏主任耳边说道：“主任，吴老师刚才说的数据都对。”
夏庆主任无语，其他人也都默不作声。
虽然大家都不这么认为，但吴冕的资历摆在那。先不说编纂《诊断学》和美国的双料外籍院士，只说回到八井子，在穷乡僻壤建了一所医院，最近各种高端到无法想象的手术与人纷沓而至。
这是本事。
在场没什么人有勇气质疑吴冕，虽然不同意，不说话就是了，犯不上把脸凑过去让吴老师打。
而且吴老师刚刚翻看电子病历的速度有多快大家亲眼目睹，数据无误，信手拈来，面对这种人根本生不起与之抗衡的想法。
“患者血清阴离子间隙随着治疗而减少，提示其从酒精中毒中得到了适当的恢复。但到了第4天又出现了急性精神状态改变，出现焦虑，随后心动过速、反应差，随后呕吐并出现上消化道出血。”
“实验室检查结果显示阴离子间隙代谢性酸中毒，血清乳酸水平仅有极低的升高，尿酮再次阳性。”
“加上查体作为佐证，可以判断患者又一次出现酒精中毒。”吴冕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实习生讲解，声音不大不小，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吴老师……”
“小冕。”
吴仲泰和消化内科夏主任同时说道。
夏主任做了个手势，微笑示意让吴仲泰先说。
“患者肯定没喝酒，这一点我能担保。”吴仲泰很认真的说道。
“病房其他患者家属帮助购买呢？”
“没有，我和其他人24小时不离的看护。”吴仲泰说道，“其他患者家属也没有携带白酒进入病房。”
吴冕手指敲打桌面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肯定不是喝酒导致的！”吴仲泰说道，没有一丝犹豫。
消化内科夏庆主任心中一阵舒爽，这话自己也想说，但却说不出口。面对吴冕吴老师，似乎只有他爸敢这么说。
“爸，我没说喝酒。”
“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吴冕身上。
“哥哥说的是酒精中毒，不是喝酒。”楚知希娇柔的声音传来。
“……”
449 口服洗手液
这不是扯淡的在玩文字游戏么？
酒精中毒不是喝酒，难道是医护把乙醇当作盐水给患者静点了？类似严重的错误在共和国的医疗历史上还没出现过。
邹处长的脸色变的很难看，楚知希的话要比指着鼻子骂人还难听、还让自己难受。没喝酒却酒精中毒，跟听天书一样，楚教授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马修德没说话，而是很冷静的看着楚知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轻轻一挑，依旧保持沉默。
“楚教授，您这话说的让我很不安啊。”邹处长说道，“肯定不会有医用乙醇给患者静点……”
“没说是医疗事故。”吴冕道，“邹处长、夏主任，护士长在么？”
护士长？邹处长和夏主任同时怔了一下。
一般来讲全院会诊的时候护士长很少参加，除非有什么重大手术术后涉及护理工作。今天的患者难点在于诊断，护士长下班就已经回家去了。
“吴老师，护士长已经下班了。”夏庆主任解释道。
“嗯，问问护士长，病房有没有丢没丢洗手液。”
“……”办公室里大家大眼瞪小眼，或快或慢，转瞬明白吴冕和楚知希说的是什么意思。
洗手液里含有异丙醇，不说别的，这种物质带着一个醇字，化学结构上和乙醇就有相似之处。
而且还有一些消毒剂本身也是含有酒精的，比如说某些消毒剂中酒精浓度高达70%。
对呀！
一片迷雾，被吴冕和楚知希寥寥数语点破，豁然开朗。
夏庆主任连忙拿出手机给护士长打电话。
“吴老师……您的判断应该没错。”一名医生按照吴冕的思路想了几秒钟便说道，“口服洗手液可以解释尿液中出现的酮体和意识障碍，也可以解释阴离子间隙代谢性酸中毒。因为异丙醇可代谢为丙酮，就是口服洗手液导致的。”
“嗯，洗手液中含有一些乳酸，可能引起阴离子间隙的升高。”吴冕淡淡说道。
“我想起来了。”另外一名中年医生一直皱着的眉毛展开，说道，“有报道称异丙醇中毒后血清肌酐水平假性增加，这可以解释血清肌酐水平的增加与该患者中观察到的正常血尿素氮水平。”
“是的。”吴冕微微一笑，“摄入大量的洗手液可引起精神状态，上消化道出血，尿液中的丙酮和血清肌酸酐水平的假性增加。”
“吴老师，护士长说马上来。”夏庆主任说道。
“不用吧，问问有没有印象就行。”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护士长说大库里的东西没有丢失，外面的洗手液在治疗室，患者不可能进去。”
“哦，跟护士长说没事。”吴冕胸有成竹的说道，“夏主任，麻烦问问患者家属，包括今天出院，昨天下午、晚上还在院的。”
吴冕提醒的很到位，连最细微的细节都想到了，夏庆主任来不及多想，马上开始安排任务，指挥值班医生、住院总、二线教授、护士分病房进行询问。
不到10分钟，夏庆主任兴冲冲的进来，“吴老师，找到了！”
“哦。”吴冕笑了笑。
“有个患者家属说昨天下午在洗手间洗漱，丢了一瓶洗手液。”
医大一院的病房走廊尽头是卫生间与洗手间，中间是供洗漱的位置，男女卫生间分左右，很标准、典型的老式建筑。
“患者家属说端着洗漱用具去洗头，一抬头洗手液就不见了。后来询问了很多人，也没人见到。”
“问一下时间，核对视频监控。”
呃，还要这么麻烦么？夏庆主任怔了一下，看着吴冕不知道该说什么。
“口服洗手液只是可能性之一，还有其他可能出现的类似情况的疾病要排查，所以不能武断认为肯定是口服消毒液。”
夏庆主任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犹豫了两次，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幸好邹处长在，联系保卫处调取同时间段的走廊监控视频，确定相同时间患者的确去了一次卫生间。
因为卫生间没有监控，所以没有拍到患者“顺”走洗手液的过程。但这么多证据在，一切都已经明朗。
诊断异丙醇中毒，是毫无疑问的。
“吴老师，诊断有了，麻烦您给个治疗方案。”夏庆主任说明一切后来到吴冕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
吴老师看着年轻，可诊断水平……在那摆着。全院会诊，大家说了几个小时，对患者的病情毫无头绪。吴老师一来，几句话解决问题。
口服洗手液……不是诊断，而是诱因，也太诡异了一些。正常人谁会口服那玩意，那不是有病么。
“异丙醇中毒没有特效的治疗方式，正常支持治疗就可以。”吴冕微笑说道，“夏主任，不用客气。异丙醇摄入很少有致命性后果，也不用过于担心。”
吴冕一句话挑破夏庆主任的心事。
“吴老师，我这儿……”夏庆主任有些不好意思。
“夏主任，您这里管理严格、工作做的很细致，不错。”吴冕赞道，“一般情况下都是患者进治疗室偷喝洗手液，导致出现异丙醇中毒的情况。但咱们科室做的很到位，护士长能确定洗手液没有丢，厉害！”
听吴冕这么说，夏庆主任仔细分辨他脸上的细微表情。赞扬是真诚的，但……吴老师长的可真好看。
颜值就是正义，吴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夏庆主任心里想到。
“吴老师，您这是遇见过？”夏主任问道。
“我在纽约州的一个实验室和工程师开玩笑，他调试出来一瓶洗手液，然后直接喝了。”
“……”
“表面活性剂、三氯羟基二甲醚、润肤剂、香精、去离子水、橄榄油精华以及异丙醇。”
“后来呢？中毒了么？”
“喝的不多，毕竟是开玩笑，在一起讨论洗手液的口味。”吴冕笑道。
满屋子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吴冕。
这种事情还用讨论么？是不是吴老师口吐莲花把老外给忽悠瘸了？
550 绿巨人的传承
“时间不早了，诸位。”吴冕说了几句闲话，站起来笑眯眯的说道，“辛苦了。”
见传说中的吴冕吴老师这么客气，一屋子的主任、教授都有些怪异情绪。
传说中的吴老师可不是这样，据说剑协医院成立的第一台手术，吴老师在手术室抽了来自梅奥诊所的心胸外科主刀医生。
且不说吴老师这种编纂《诊断学》的大牛，平时来飞刀的某些二流教授都趾高气昂的模样，去接机的车低一点档次，他们都觉得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可是现如今看见吴冕的温和，大家心生感叹。这才是牛人，根本不屑于在自己这种科室主任面前摆架子、要优越感。
“吴老师，能留您个微信么？”夏主任凑近小声问道。
“没问题。”吴冕道，“以后我有什么事儿麻烦您，可就方便了。”
夏主任听吴冕这么说，心中琢磨吴老师还真是会说话，从前的传言并不真实。
听夏主任这么说，其他的有心的主任也纷纷与吴冕、楚知希互加微信。
拒绝邹处长等人相送，吴冕和吴仲泰一起走出病区。
“爸，诊断出来了，患者没什么事儿，你忙完之后早点回家。”吴冕说道，“我刚回家看我妈可不高兴了，你回家小心点。”
“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不高兴的！”吴仲泰嘴硬，但吴冕听出他的心还是有点慌。
“抓紧时间吃饭，给家里打个电话。”吴冕小声说道，“我和丫头先走了。”
“你们回家么？”
“不，我们要去老鸹山。”
“你妈跟你说婚房的事情了么？商量的怎么样。”吴仲泰问道。
“说了，我和丫头的意思是随便买哪都行。”吴冕很随意的说道。
“败家孩子，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
“爸，那是从前……”
“说什么呢你！”吴仲泰伸手抽在吴冕的肩膀上，“啪”的一声。
“呃……”吴冕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他连忙赔笑道，“爸，我的意思是房子不重要，随时想买随时就买了。”
吴仲泰和吴冕这对父子之间的对话很随意，马修德觉得想要讨好吴老师，从吴仲泰下手或许是个好的选择。
八井子刚并入开发新区，人事的手续还在办理，据说邓明区长要把吴仲泰提半级，留在身边。
虽然说都是谣言，但马修德觉得这事儿比较靠谱。
“你赶紧走吧，我这面忙完就回去。”吴仲泰说道，“多注意身体。”
“应该是你多注意身体才是。”吴冕拍了拍吴仲泰的肩膀，不像自己小时候记忆中壮实，明显苍老了许多。
“小希啊，你想买省城的房子就说，别不好意思。”吴仲泰最后和楚知希说道。
“伯父，放心放心，有什么需要我不会客气的。”
看吴冕和楚知希走出大门，吴仲泰才回身上楼。
……
“马院，辛苦您了。”吴冕站在一院的门口，和马修德告辞。
“应该的应该的。”马修德道，“吴老师，您说的那个喝洗手液的事儿是真的么？”
“哈哈哈，马院您还记着这事儿呢。”吴冕哈哈大笑，说道，“和一个朋友打赌，他输了，喝了5ml自制的洗手液。刚才不是夏主任问么，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洗手液……什么味道的？”马修德也觉得很荒谬，吴老师身边都是什么人，打赌怎么还喝洗手液呢。喝就喝了，还是自制的。
“那次做的洗手液是绿色的，用我朋友的话说，液体像浩克的血液充满着神秘感，看的时候感觉只要喝一口就能得到绿巨人的力量。”
“……”马修德苦笑。
“当洗手液滑落到口腔中的瞬间，感觉到一丝顺滑、柔软。最开始有一股剧烈的咸味，随后是略苦涩的味道。那种苦……像是咀嚼草根，这感觉您明白吧。”
“大概能理解。”
“后来据说打嗝都是洗手液的味道，他三天没怎么吃饭。”
“您这玩的……”
“生化专业的人做出点什么都想自己尝尝，我觉得是小时候武侠小说看多了，想吃灵芝凭空大涨一甲子功力。”吴冕笑道。
马修德心里一愣，按照吴冕吴老师的说法，难道这个口服洗手液的是华人？
“马院，还有件事。”吴冕回归正题，不再说笑，“今天王青山的徒弟郑凯旋来了，和您联系了么？”
“联系了，我们加了微信。”马修德说道，“本来我准备明天一早问问您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来的挺好。”吴冕说道，“现在就缺这种来了就能干活的人。我安排他和卡尔医生一组，等卡尔的病情明确，我下周带他们做两台手术也就够了。”
“吴老师，王青山那面……”马修德有些犹豫。
“不用管他。”吴冕道，“不管是为什么来的，王青山会不会有意见，都无所谓。只要能干活就行，至于出事儿……我想郑凯旋不至于。”
原来吴老师都想到了，马修德点了点头，把吴冕和楚知希送上车。
“马院，周末我去老鸹山度假，家这面您帮着找看一眼，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吴老师您放心。”马修德说道，“工作基本已经理顺，我会照看的。对了吴老师，icu里的那个植物人的孩子怎么办？”
“我在研究，估计最快下周能开始手术。”吴冕说道，“近期手术数量可能会上来的很快，医疗安全就拜托您了。”
“都是应该做的。”马修德笑道，“来到咱剑协医院挣了钱却没什么活，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真盼着每天能把我留在医院，忙的没时间吃饭、没时间睡觉才能对得起那份钱。”
“活少钱多离家近，现在咱还差一点。”吴冕道，“等开发新区建起来，您搬到这面来住，就全和了。”
把吴冕送上车，马修德看着棕色的斯柯达扬长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身体才缓缓放松。
活少钱多离家近，这可是好事，梦寐以求的好事。
吴老师也是真能折腾，弄出一个新术式，还要治疗植物人。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醒过来，马修德一边想着一边来到自己车前，开车回家。
451 夜观天象
“哥哥，你不用把咱爸换下来歇一会？”
开车之后，楚知希问道。咱爸两个字叫的很亲切，关心满满。
“爸这种人的脾气你不知道，他们脑子都是一根筋，劝是劝不动的。不过那个患者口服消毒液也不是大事，就算是一瓶子几百毫升都喝进去，估计一周之内能好。”吴冕开着车，很轻松的说道。
“哥哥，我看咱爸好像瘦了。”
“没办法，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吴冕道，“且熬着吧。为什么叫攻坚战呢，最后剩下的都是农村的无赖泼皮，没老婆没孩子，有的连父母都不养活，过一天算一天。这种人才是最后的钉子，他们本身对挣钱一点兴趣都没有，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不把握。”
“很难理解呢。”楚知希完全无法把自己的想法带入到这些人身上。
“本来这世上……不说这个，太文艺，说多了难免会矫情软弱。”吴冕微笑，目视前方，伸出右手胡乱的摸了摸楚知希的头。
“哈哈哈，哥哥你这话在哪看的？”
吴冕没有回答楚知希的问话，车开的并不快，毕竟通往老鸹山的山路不好走。又是夜晚，真要是掉到山沟里，有多少想法都付之一炬。
“丫头，给老林打个电话，说咱们去度假。”
“emmm，我喜欢度假这个词。”楚知希说道，“等做手术的孩子们多了，估计就没什么机会跑去度假了。”
“做介入手术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还是得靠高柏祥和他的医疗组。”
“哥哥……”楚知希撒娇，虽然吴冕在开车，她不敢抱胳膊，但哥哥这两个字叫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要给高柏祥手下医生机会。”吴冕从另外一个角度拒绝。
“嗯？”
“简单的房间隔、室间隔缺损，不给这帮孩子们机会，什么时候才能挑大梁？”吴冕说道，“总不能像王青山那厮一样，守着点过时的技术，像是宝贝一样。都和他似的，整体医疗技术什么时候能提升。”
“王青山……我听说他从来不放手术，哪怕他们组每天做手术的数量很少。”楚知希说道。
“嗯，郑凯旋是王青山实在做不动手术，这才放手的。其实王青山还是地市级医院的作风，帝都那么多家大型三甲医院，每天患者排队看病根本看不过来，他老早就应该只管行政。
我估计他是觊觎院士的位置，所以不放手。不过这人想不明白，当院士和做手术有什么关系。本质上来讲就是小气，敝帚自珍。”
“郑凯旋这人怎么样？”楚知希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和吴冕说道。
“不知道，走着看呗，能干活就留下。凭手艺挣钱、吃饭，不寒碜。”吴冕道。
“高柏祥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看着他手下的医生成长起来，以后的活才会越干越有奔头。”吴冕补充了一句。
电话提示音隐约传来，林道士接电话极快。
“小师娘，怎么了？”
“林道长，我和哥哥正在去老鸹山。”楚知希说道，“开的很慢，您放心。估计还要1个小时才能到。”
“哦哦哦。”
楚知希把林道士能问、想问的事情都说出来，一时间语塞。不过随后林道士兴高采烈的说道，“小师娘，你们来了我给你们显摆个好玩意。”
“什么好东西呀。”楚知希问道。
“来了就知道啦。”
“好的。”楚知希笑着道别，挂断电话。
“哥哥，林道长说有宝贝给咱们看。”
“老林人老心不老，这是在玩什么呢？”
“我看他平时在小院里刷短视频，好像没别的爱好。”
“谁知道呢，去了看看。老林这货，也学会卖关子了。”吴冕笑道。
两人继续浅浅淡淡的闲聊，没有特意想着说什么。这种私密环境下，周围黑暗中景色变化，没有压力，只有温柔贴心。
上了盘山路，吴冕开的更慢，小心谨慎，像是在做一台手术。哪怕盘山路每段路有多长、在什么位置拐弯、要以多大的速度行驶、什么时候打方向已经早在吴冕心里有定数，但他依旧谨慎的看着前方。
来到后山，林道士站在山门前等候。
明月和林运不在身边，林道士道袍长袖挥舞，仙气飘飘，仿若随时都会飞升一般。
“小师叔！”林道士见吴冕和楚知希到了，便迎上去，“你和小师娘怎么半夜赶过来的。”
“医大那面有点事，我帮着处理一下。”吴冕下车说道，“老林啊，你要给我看什么？”
“前几天不是想在山脚下给孩子们建一个住的地儿、读书的地儿么，你说他们天天在山上乱跑，我是真怕他们掉下去。”
“老林，心思挺细的啊。”吴冕赞道。
“嘿，那你看。”林道士捻须微笑，“打地基的时候挖出来点东西，好像是我爸埋的。”
“……”吴冕轻轻皱眉，瞥了林道士一眼。
“真是，是一本天相的书。中间批注的字体是我爸写的，当时看的我老泪纵横啊。”
“别扯淡，我瞄一眼。”吴冕道。
“小师叔，你对这个有研究？”林道士凑过来很上心的问道。
“没有。”吴冕道，“我就是对你爸感兴趣，书呢？”
“别着急么，你看这个。”林道士领着吴冕和楚知希进了后山小院，院子正中有一架望远镜指向夜空之中。
夜观天象，和发烧友用的入门级别的天文望远镜，这俩事儿格格不入。
“老林，用眼睛看不好么？”吴冕笑呵呵的问道，“我看看什么牌子的，要是星特朗80eq以下级别，老林你就直接把这玩意砸了吧。”
“小师叔，你不是说不懂么。”林道士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当然不懂，我又没研究过。”吴冕笑道，“但最基础的天文知识还是有一点点。呦呵，信达小黑 6寸口径抛物面牛反，性价比之王，老林你厉害啊。”
“嘿，那是！”林道士得意的说道。
吴冕和楚知希对天文望远镜一点兴趣都没有，林道士见他们俩连看都不看一眼，也有些意兴寥寥。
452 五星出东方
“我在我爸留下来的书里面看见一些天相有关的事情，就想研究一下。”说着，林道士一脸神秘的凑到吴冕身边，小声问道，“小师叔，你知道五星连珠吧。”
“五星出中国，利东方。我知道，你爸怎么批注的？”
“呃……我爸就是这么批注的，下面还有国泰民安四个字。”
“国泰民安是你爸后加上去的，在1995年出土的一张汉代蜀地织锦护臂，曾记载了“五星连珠”的壮举的八个汉隶文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有些残缺，后面还有字，模糊不清。”
“嗯嗯嗯，小师叔，我看完之后就准备观察五星，看看什么时候能再连珠。”
“哈哈哈，老林，上网搜啊。都是现成的，还有程序计算，你这么看，看到哪天能算出来。”吴冕哈哈大笑，拍着林道士的肩膀。
林道士正色说道，“道统不正。”
“切。”吴冕鄙夷说道，“水星公转一周大约需要88天，金星需225天，火星687天，木星4333天，土星10760天，只要求出这几个数字的最小公倍数，就是发生一次五星连珠所需天数。很简单的数学题，你拿去算算就知道了。”
“……”林道士怔了一下，他最近眼睛都快看瞎了，没想到被小师叔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
“不过呢也挺有意思的，五星连珠不是说笔直的连成一条线，角度在30°之内都算。清朝的时候，一次正经的五星连珠都没出现过，后来他们钦天监一看不行啊，就反复修改标准，把30°角的五星连珠越改越大，最后算成60-90°。”
“啊？清朝一次都没有？”林道士怔了一下。
“嗯。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后2000年，发生了39次可见的五星连珠。清朝一次都没摊上，真是败家啊。”吴冕摇了摇头，“气运这玩意谁知道怎么回事，老人家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就是这么个理儿。”
“啧啧。”
“清朝一次都没有30度角之内的五星连珠，但史书上记载了6次。所以呢，特别水，有一次金木水火土五颗星散在82度的黄道范围内，竟然也特么的算。清朝真是倒霉，嘿。”
“小师叔，你还说你不懂？！”林道士斥道。
“看着玩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情，就当是八卦了。”吴冕笑呵呵的说道，“后来从明神宗万历十二年开始到清朝结束，一共是437年都没有出现过五星连珠，整个清朝……其实天相倒是蛮有意思的。那时候老外正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我华夏被落下就是在这几百年间。老林你说这时运，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林道士本来想和吴冕显摆一下，却没想到小师叔三言两语的八卦把他直接带到某一个环境之中。
“小师叔，437年？这么精确？”
“是呀，最近一次你猜是哪年？”吴冕说完，马上又说道，“没意思，答案都告诉你了。”
“呃……什么答案？”
“嗯？我不是都说了明神宗万历十二年么？”吴冕道。
“……”林道士无语，小师叔能算出来，自己可不行。不说自己，这世界上的人估计能有100个瞬间算出这个数字都算是多的。
“1921年11月12日，五星汇聚。这次虽然角度有些散，但也在30度之内，标准的五星连珠。而且有意思的是五星连珠汇聚在角、亢两宿之间。”
林道士根本插不上嘴，默默的听着。
“‘龙’为苍龙星象，则知《乾卦·彖传》“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什么的，都是取义于苍龙星象。”
“苍龙星象之周天运行与农时周期相终始；“六位”，指苍龙周天运行过程中潜、见、跃、飞、悔、伏六个方位，六个方位标志着从初春到暮秋之间六个时令，故曰“六位时成”；“六龙”，则指组成苍龙的角、亢、氐、房、心、尾六宿。”
“也就是说，潜龙在渊、见龙在田……emm，这两个你知道吧。”
“降龙十八掌么。”林道士接了一句。
“哈哈哈，我一猜你就是从这里知道的。”吴冕笑道，“角、亢两宿之间的五星连珠，正好与五行出东方相合。东方苍龙角亢之间，冉冉升起，大运！”
1921年……林道士回忆小师叔说的这些话，之前在书上看自家老爷子的批注，不懂的地方瞬间豁然开朗。
“好厉害，小师叔你说这都是命吧。”林道士喃喃的说道。
“听个八卦就行了，别瞎琢磨。广义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简单说就是预言的自我实现。所以说呢，别瞎算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一口精气神在，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就行，想这么多不长个。”
“……”林道士看着吴冕，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多跟你八卦点。”吴冕道，“下次五星连珠可厉害了，你知道什么时候么？”
“我爸说是2040年。”林道士也不卖乖了，很老实的说道。
“嗯，2040年。这次金木水火土盘踞的更紧密，在朱雀位置，极阳之象。这还不算，月亮也在五星连珠之间，星象上来讲……嘿嘿！”
“嘿什么，你倒是说啊小师叔。”
“不说，我怕你骄傲。”吴冕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我骄傲个毛线！”林道士拉着吴冕的手，可是手指还没碰到，手腕忽然一阵酸麻，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冕手指轻轻拂过林道士的手腕，这一抓便落在空处。
“听着开心开心就行，别当真。”吴冕道，“还不是人干上去的？要是都混吃等死，别说五星连珠，十八星连珠都没屁用。”
林道士怔怔的看着吴冕。
“老林，你在山脚下准备盖什么？”吴冕问道。
“盖学校。”林道士回答道，“山里面有些人家，虽然不多，但是十几个孩子总是有的。没有学区，上学都是问题，他们也不准备上学。前几天我挨家走了一遍，说通了家长。”
453 慕名而来
吴冕笑笑，他知道林道士所说的“说”通了家长是什么情况。
不过无所谓，小孩子总是要上学的。
“缺钱么？”吴冕问道。
“不缺，小师叔。我也不拿钱，都是在账户里走的。就是给陶若家孩子看病，后来你让我建的账户，走老鸹山的户头。”林道士说道，“这不是前段时间你说的吗。”
“嗯，那就行。”吴冕道，“你忙这些事吧，什么星象占卜之类的少玩，别把脑子烧坏喽。”
“小师叔，前几天你抱走的孩子怎么样了？”林道士问道。
“还没做手术，我在琢磨编写程序。”
编程序？做手术？这期间有什么联系么？林道士有些诧异的看着吴冕。
“说了你也不懂。”吴冕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轻轻挥了挥手，“老林，收拾一下我和丫头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说。”
休息……林道士瞄了吴冕一眼，咯吱咯吱的休息么？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小师叔不会觉得什么，但要是小师娘不高兴，自己吃不了得兜着走。
林道士心里有数，自己可以和小师叔说笑，稍微过分点没关系。但是涉及小师娘的事情，还是要谨慎一些。
“老林，把你爸留下来的书拿来给我看看。”
“小师叔，你不是刚说少看么。”
“我是说你少看，你觉得我的脑子会烧掉么？”吴冕笑问。
……
……
但来到老鸹山就好好休息，听泉水叮咚，看山间云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倒也快活。
吴冕躺在竹椅上，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身边放着一张老式的油纸，桌上有一本残缺、泛黄的书，吴冕已经翻了一边，便不再看。
楚知希还是在看那本《三体》，每天极认真的看几页，最多十几页。不像是看书，倒像是在背书。
林道士也老老实实搬着一本大部头《诊断学》在看。
这书可是小师叔写的，从来没想过老鸹山道观的秘籍竟然会这么厚。
可是这本书太厚了，与刷短视频相比，看书就像是受折磨，枯燥的一逼。
但也没办法，林道士也知道自己虽然有文凭，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些临床经验，但毕竟脱离医院的时间太久。
要是没看见小师叔，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但自己亲眼看见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师叔竟然把死气沉沉的八井子搅合的风起云涌，翻天覆地。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猛龙过江？
静静的后院，时间似乎停止流逝，林道士觉得《诊断学》上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年轻上学的时候也看过，那时候临到考试的时候突击学习，几乎整本书都能背下来。现在还真的是老喽，看书都看不动，林道士心中哀叹。
看一会《诊断学》，林道士刷一会短视频网站，渐渐的刷网站的次数比看书的次数多了许多。对他来讲，看书简直就是遭罪，是人生无法承受之重。
【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
吴冕微微蹙眉，虽然根据距离能分清楚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林道士的，但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当医生的早就形成习惯，手机一响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管的患者是不是出事了。这意味着休假取消，马上要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喂？”林道士漫不经心的接起电话。
“呃……你再说一遍！”只一句话，林道士忽然精神起来。
“我马上去！”
林道士脸上泛起一层光晕，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激动异常。
“老林，你稳着点。”吴冕笑道，“年纪大了，太激动的话小心心梗。”
“诶！”林道士把《诊断学》放到一边，匆匆忙忙的站起来。
“什么事儿把你高兴成这样？”吴冕也觉得奇怪，便询问道。
按说林道士虽然是个假道士，但这么多年一直端着，多少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摆出一副泰山崩于眼前而心不动的架势。
可这回他开心的胡子乱颤，好古怪。
“小师叔，柳依依慕名而来。”林道士得意洋洋的说道。
“柳依依？”
“一个网红。”楚知希笑道，“几百万的粉丝，发短视频的。”
“嗯嗯嗯，小师娘英明。”林道士不忘记夸楚知希一句。
吴冕好奇的看着林道士，问道，“你这是想再找个老婆？”
“小师叔，再找就算了。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何必找个人管着我呢。”林道士笑眯眯的说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没必要。再说，我不会那么想不开的，你放心好了。”
“那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吴冕笑着问道。
“咱老鸹山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小师叔，这是慕名而来，慕名而来！”林道士手舞足蹈的说道。
吴冕觉得林道士的说法很荒谬。
要说出人头地，不管是陶老板来老鸹山还是香江庄家请自己和林道士去，都比这个柳依依要强无数倍。
林道士言不由衷，吴冕笑了笑，从竹椅上站起来，道，“我去看看，看看你梦中小情人什么样。”
“……”
林道士刚要拔腿就走，可随即怔住。
“小师叔，你就别跟着了。”林道士苦恼的说道，“你一去，所有人都看你，说话都说不利索。”
看林道士是认真的，吴冕也没好办法，只能笑笑，重新坐回竹椅上说道，“行吧。”
林道士喜滋滋的开着电瓶车，去前山见忽然来访的柳依依。这几天柳依依没有更新短视频，林道士还一度担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想到竟然是来老鸹山！
一路喜滋滋的赶赴前山，到了后门，林道士冷静了几分钟。他知道一定要端着，端住才行。不能失态，那样的话太丢人。
柳依依是短视频里又纯又欲的典型代表，清纯如邻家妹子，但摆出冷艳姿态，不逊于一般明星。
而且一看就有舞蹈功底，一字马能掰出负角。
那身材，真可以用窈窕来形容。林道士想着想着，又想偏了，只好重新冷静。
表情管理，一定要摆出世外高人的样子。要是看见柳依依就流口水，那不是成了韦大宝么。
冷静了足足有5分钟，林道士恢复常态，捻须迈步，进入道观。
来到偏房，林道士居中而坐，很快明月就领着两个女人进来。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林道士看见怔了一下，这是小师叔附体么？不过她戴墨镜没有小师叔酷就是了。
另外一个女人大概27、8岁，见面后先躬身，说道，“林仙长，有劳了。”
“无妨。”林道士一边轻轻捻着长须，一边眯眼打量柳依依。好像腿没有在短视频里看见的那么长，风衣遮住身材，也不见有窈窕之意。
唉，都说四大邪术，ps为首，原来真是这样，林道士心中微微失望。
“林仙长，我叫陈明，我妹妹她最近浑身无力，还请仙长出手相助。”女人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随后说明来意。
“细细说来。”林道士心中失望，举止行为也恢复自然，言语之中自有一股飘然欲仙的劲儿。
“一周前我妹妹突然出现咽喉部的异物感。她觉得只是感冒导致喉咙不舒服，自己吃了些感冒药。”陈明说道，“当天晚上，她喝水时发现部分水从口角流出，我发现的，帮她擦干净。当时也没注意，因为只有那么一下，还以为是不小心弄的。”
“晚饭的时候嚼东西费力，她说肉没烤熟，咬不动。当时我也没注意，不过我们仍觉得是感冒引起的症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这几天情况越来越重，现在她咽口水都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