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 吴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任老师,这是怎么回事?”麻醉科柳主任不明就里的问道。
“呃……”任海涛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吴老师一会去么?”任海涛问道。
“去。”
“等吴老师解释吧。”任海涛说道,“我还有些拿不准。”
“那之后怎么办?”柳主任也有点慌,问道。
毕竟患者术中出现诡异的、莫名其妙的低血氧症,而心电监护却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几乎可以算是灵异事件,柳主任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术后在pacu观察2小时,看一下患者情况。”任海涛说道,“发现的早,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哦哦,没事就好。”柳主任长出了一口气。
李忠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他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吴老师传说中是老鸹山的小师叔来着。老鸹山的林道士虽然是医专毕业,但据说也有点……
难道吴老师传授给任海涛什么道法了?李忠越想越是可能,越想越是确定。
可能是开了天眼,或者是什么系统?李忠的思路像是脱了缰的野狗一样跑到天边。
除此之外,没什么能解释任海涛对着一个表面正常的患者,非要执拗的说有问题;也不能解释吴老师竟然“纵容”他。
李忠想了半天,心神不宁,决定一会问问。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中间又检查了一次血气分析,数值比之前检查的结果没有特别大的出入。
任海涛没走,而是找了一个凳子坐在角落里。
这回没人劝他走了,所有人都被刚刚的事情震惊到。手术室里安安静静的,医生、护士都沉默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1小时02分钟后,手术结束。
麻醉唤醒,患者能正确回答问题,看样子并没有出现乏氧性脑损伤,所有人才长出了口气。
这要是没有任海涛的“多事”,此时此刻就有可能要面对患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甚至变成植物人的难题。
不管是医生还是患者家属、患者本人,这都是一个无法承受的痛。
“任老师,走吧。”麻醉科副主任客客气气的说道。
如果说从前的客气还带着几分敷衍,那么现在他是真心客气,佩服的五体投地。
“呃……”任海涛犹豫了一下。
李忠懂任海涛,他笑笑,拍了拍任海涛的肩膀说道,“老任,有事儿会叫你。再说,吴老师也快忙完了,咱们一起去吃饭,然后还得往回赶。”
“好。”任海涛不再犹豫,看着患者被送去pacu,又用听诊器听了一遍患者双肺呼吸音。见一切正常,随后去换衣服。
“老任,你跟我说实话,吴老师对你做什么了?”李忠找了一个没人的时候,凑到任海涛的耳边,神神秘秘的问道。
“……”任海涛压根没听懂李忠的意思,他诧异的看着身边这货。
李忠绰号“黑熊”,人高马大,壮硕的很。他弯着腰凑在身边,黑漆漆的脸庞看着无比怪异。
女人们习惯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很亲密、很可爱。但两个老爷们凑在一起,让任海涛相当别扭。
“你看你说的……”任海涛无奈说道,“什么叫吴老师对我做了什么。”
“呃……”李忠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对,便直接问道,“我的意思是——吴老师给你开天眼了?”
“别闹,李主任。”任海涛哭笑不得,“咱是学医的,什么开天眼,那不是扯淡呢么。”
“这次你别想糊弄过去!”李忠抓住任海涛隔离服的衣袖,不依不饶的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患者有问题的?”
“呃……”
“看吧,我就说吴老师对你做了什么。他可是老鸹山林道士的小师叔!”李忠见任海涛不说话,认为自己找到了终极答案,洋洋得意的说道。
“李主任,当着吴老师的面可别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任海涛说道,“吴老师不喜欢。”
“他是有事儿瞒着我。”
“别乱讲,李主任。”
“那你说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是不是患者脑袋顶上飘着诊断?你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病。”李忠问道。
“……”任海涛看着李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长叹一声。
“老任,咱俩可是一起干活很多年了,你跟我说说呗。”李忠好奇的继续追问。
“李主任,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海涛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路过,往里看了一眼,见正在摆体位。刚想走,心里觉得不踏实,感觉患者可能有问题。”
“你这更玄乎。”李忠不屑的说道。
“我也一直回想,现在琢磨可能是听到患者呼吸音有些问题。”任海涛说道,“隐约有痰鸣音,不是很重,不注意根本听不到。就算是注意,也很难分清楚。”
“痰鸣音?根本没有,你别扯淡。”李忠抓着任海涛说道,“老任,你说实话。”
“不是痰鸣音,是那种……怎么说呢,单肺通气后部分肺不张的声音。”
“……”李忠疑惑的看着任海涛,见他不说,有些悻悻的说道,“不说就不说,别在这儿糊弄我。多大的事儿,把你给小气的。”
“真的,李主任。”任海涛连忙解释,“虽然没有影像学检查,但我感觉当时患者右肺瘪了之后,左肺也有问题。只是我不敢确定,这不是要去问问吴老师么。”
“真的?”
“真的。”
“你自己都不确定,干嘛不走?毕竟出事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单腔通气后左肺要是有问题,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为什么没有改变?”李忠说道。
“不能走啊,我当时在场,要是一旦事后有问题,你说我得后悔成什么样。”任海涛憨厚说道,“乏氧,植物人,这事儿……虽然和我没关系,但心里过不去。至于数值,我也想不懂。”
李忠看着任海涛,像是第一次遇见他似的,从上到下重新打量。脱离短暂的抢救,任海涛的腰背又有些弯,习惯性的客气、或是卑微着。
425 仿佛亲眼目睹
来到饭店,吴冕坐在主位,正和鹏城人民医院的院长谈笑风生的说着话。
能感觉出来,吴冕很开心,甚至有些叫做愉悦的情绪在他身上弥散着。
“吴老师。”一行人进来,先和吴冕打招呼。
“坐吧。”吴冕微笑着说道,“手术做的很好。”
一句话,任海涛终于放了心。毕竟是第一次在人体上做二尖瓣夹合术这种新术式,吴老师又不在,难免会有些担心。
“吴老师,您那面学会开的顺利吧。”高柏祥问道。
“还行。”吴冕点了点头,“初步定和兰科、华夏微创合作,最近高主任您可能要忙了。”
“哦?二尖瓣返流患者要集中来做手术么?”
“不是。”吴冕说道,“兰科准备慈善援助5000套婴幼儿先心病的介入手术耗材。”
5000套……
虽然不知道成本,但是按照销售价来讲,至少也是几个亿的人民币。
高柏祥吃惊的看着吴冕,他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件事情。
“赵院长,以后就拜托您了。”吴冕微笑说道,“有合适的患者,做不起手术或者勉强能做,但是家里要伤筋动骨的,就去我那面。”
“没问题,吴老师您这是善举,一会还得敬您一杯。”赵院长说道。
“应该做的。”吴冕摇了摇头,说道,“不说别的,赵院长还要多帮帮甄别一下患者。毕竟免费的耗材就这么多,有钱的就正常治,把机会留给没钱的孩子。”
吴冕说话的时候很严肃,赵院长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缓急,点头说道,“吴老师您放心,甄别患者家庭条件虽然比较麻烦,但我会尽心去做。”
这里面涉及的事情太多,吴冕也不想把条件设置的过于严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最基本的道理吴冕明白。
“回头就抓紧落实,您这面经济发达,可能有需要的人不多,反正您先帮忙联系着。”吴冕客客气气的说道。
“您看您说的,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么。”赵院长说道。
说话中,服务生传菜,任海涛终于找到机会。
“吴老师,刚刚那个患者血气分析氧分压真的低。”任海涛直接说结果。
“哦,重新恢复双肺通气了?给了什么药?”吴冕问道。
“嗯。”任海涛点头,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用的抢救用药,“患者抢救后状态还不错,我看到手术结束。”
“有你在,我放心。”吴冕看着任海涛笑了笑说道。
“吴老师,当时我只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任海涛说道,“没办法只好给您打电话。”
“哦,以前没遇到过?”吴冕问道。
任海涛摇头,人民医院的两位主任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吴冕,听吴老师的解释。
这事儿要是没任海涛的机警,类似于直觉一般警惕,甚至不惜给吴老师打电话,非常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认为这是灵异事件。
类似的事情肯定不是常态,如果是的话,血氧饱和度这项监测内容就毫无意义。
“单肺通气时通气血流比值的严重失衡,是最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单肺通气时流经无通气侧肺的血液未得到氧合就回流到左心房,造成静脉血掺杂,引起pao2下降。”
吴冕开始娓娓道来,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患者,但光靠猜就能猜的七七八八。
“正常情况下右肺的血流比左肺多约10%,因此右肺萎陷较左肺萎陷时低氧血症的发生率增加。本例患者因左侧卧位,右肺无通气而有血流,造成动静脉血假性分流,右肺通气血流比值下降,最终导致pao2下降。”
“这是单肺通气最基本的原理,虽然发生问题的几率特别少,以至于大家基本都想不起来这件事,但老任还是有最基本的警觉。”
吴冕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任海涛。
原来是这样,任海涛这时候回忆起来一些记忆碎片。当看到患者左侧卧位的时候,内心有一丝不安,其中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患者术前左侧支气管内存在较多痰液,易于堵塞支气管。并且侧卧位时腹腔内容物推挤膈肌上移,功能残气量下降,引起左侧肺不张,导致左肺通气功能下降,进一步加重通气血流比值的失衡。”
吴冕说的通俗易懂,在座都是主任级别的麻醉师,他们马上明白吴老师在说什么。可是……吴老师的解释依旧没办法完美解释患者情况。
见几人一脸疑惑,却又不敢问,吴冕微微一笑,说道,“很多年前,大概30多年前吧,国内的麻醉师开始进行单肺通气。几位主任应该都常听到一句话——你的双腔管位置不好。”
的确,这句话几乎说到在座几位主任的心里去了。
双腔管位置不好导致血氧下降是插管要面对的最主要的问题,也是评价一位麻醉师插管水平的标志性操作之一。
“缺氧性肺血管收缩或开胸影响肺血流导致同期血流比例失调虽然是个重要的、理论上的影响因素,但是如果遇到脉氧下降合并气道压改变,那么一元论的诊断思维告诉你首先考虑双腔管的位置了。”
“吴老师,可是这个患者的情况是血氧显示和实际显示不一样。”任海涛已经想明白吴冕刚说的事情,他满脑子都是之前的情况,也没考虑别的,径直问道。
“一点点的解释么。”吴冕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着说道。
“嗯嗯嗯,吴老师您怎么看?”任海涛还没察觉自己的话太耿直,继续追问道。
其他几个人也好奇的看着吴冕,想听他的解释。
肯定不会是灵异事件,而是某种少见的情况。
“血氧饱和度夹子的运作原理,你们谁研究过?”吴冕问道。
几名主任纷纷摇头。
“没研究也是正常,毕竟很少见。”吴冕说道,“sao2和spo2测定方法的差异导致了该病例在严重低氧血症时二者不相符,出现po2假性升高的情况。”
426 普通与顶级的区别
“患者在排除仪器故障和穿刺针误入静脉后,发现sao2的变化与spo2严重不符。分析二者差异的原因是sao2是氧含量与氧容量的百分比,其数值的高低在一定范围内与pao2具有相关性。”
“血气分析仪正是基于这一原理,通过对血液中pao2的测定,而换算出实际的sao2数值。”
“而spo2是基于不同波长的光穿越动脉血液后将发生不同衰减的原理,通过光电容积描记法进行测定。”
吴冕开始讲血氧饱和度测定的基本原理,几名麻醉专业的老炮都听的迷迷糊糊。
虽然用监护仪已经几十年的时间,但他们只知道怎么用,具体工程机械的原理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事儿还真没办法用通俗易懂的话讲清楚。”吴冕也看出来几名主任的困惑,他随即说道,“涉及到机械工程原理……对了,上学的时候几位都学过医疗器械学么?”
“吴老师,没有。”几人纷纷摇头。
“那我尽量简单点讲。”吴冕没办法,犹豫了一下说道。
其实他之前说的有关于医学原理,普通人听起来也很难听明白,就和说起医疗器械的原理的时候,几位主任的反应一样。
“脉搏血氧饱和度监测探头的一侧同时发射波长分别为660nm的红光和940nm的红外光,氧化血红蛋白和还原血红蛋白对上述两种光的吸收量不同,由此来测量血氧饱和度,再显示在监护仪的机器上。”
“正是基于这一差异,位于探头另一侧的光电传感器通过测定红外光和红光穿过组织后的光强度,利用分光光度法测定红外光和红光的吸收量,然后将其比值换算成spo2。”
“sao2和spo2测定方法的差异导致了该病例在严重低氧血症时有可能出现二者不相符的情况,以下几种情况时会导致spo2假性升高。”
“第一,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增多。碳氧血红蛋白与氧合血红蛋白的吸光度接近,而脉搏血氧饱和度仪只能区分氧合血红蛋白和血红蛋白,不能排除碳氧血红蛋白,因此会造成spo2的数值偏高。”
“第二,高铁血红蛋白血症,也可能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高铁血红蛋白血症的患者对红光和红外光的吸收系数均较大,其在660nm波长处的光吸收系数与血红蛋白相近,而在940hb的光吸收系数高于血红蛋白和氧合血红蛋白。
因此如果实际动脉血氧饱和度较低时,spo2的读数会假性偏高,反之,会造成spo2的读数会假性偏低。”
“第三,严重贫血的患者,也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第四……”
“第五……”
“第六……”
“第十二,遗传性胎儿血红蛋白血症……”
“根据老任说的病史,我考虑这名患者是遗传性胎儿血红蛋白血症的可能性比较大,建议术后恢复后要检查一下。不过呢,估计患者会拒绝,毕竟没什么影响。”
包括赵院长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傻了,他们怔怔的看着吴冕,一头露水。
尤其是柳主任,当时在现场目睹了一切过程。当时还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但吴老师这么一讲,他发现竟然有十几种病可能诱发监护仪上监测的血氧饱和度与实际的氧浓度不相符的情况。
这就是普通从业者与顶级从业者之间的差距么?
至于什么遗传性胎儿血红蛋白血症,几人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原本以为吴冕只是抖个机灵,但他滔滔不绝说了十几种可能性,听完后在座的临床医生都是一身冷汗。
临床上有句话——不出事,那是手术做的少。
现在看,这句话还真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以前认为吴冕是靠着老先生成为最新版《诊断学》的编委,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吴老师是有真本事、大本事的人。
这么一个罕见的情况,久经沙场的几位主任都没遇到过的情况,吴老师娓娓道来,从医学讲到医疗器械,又说回诊断,还举出又十几种疾病可以导致这种异常情况……
真是很让人无语。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脑袋上冒出一个又一个暴击伤害,血条已经瞬间清零。
只有任海涛专心致志的听着,看他那意思,要是条件允许,肯定要拿个小本把吴老师说的话都记下来。
吴冕说完,任海涛又继续追问有关于遗传性胎儿血红蛋白血症诊断的标准。
“老任,回去再说。”吴冕笑着说道,“咱们下午的飞机,吃口饭就回去了。”
“哦,好。”任海涛有些遗憾,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甘。
这人还真是个痴人,现在对技术如醉如痴的人可是不多喽。赵院长好奇的看着任海涛,心想这名叫做任海涛的麻醉师情商这么低,吴老师到底是在哪划拉来的宝贝?
不过也幸亏有任海涛在,换个“机灵”点的人怕是当时根本不会管。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患者有问题,一切都静悄悄的,谁知道患者已经处于生死之缘。
吴老师有意思,找来的人也挺有意思,赵院长笑着亲自打开一瓶酒,先给吴冕倒了一杯,又给任海涛倒了一杯。
示范手术顺利、两家医院合作顺利、捎带脚又解决了一个医疗隐患,把一名可能会出现乏氧性脑死亡的患者给“捞”了回来,这顿饭吃的格外开心。
吴冕在酒桌上也长袖善舞,与赵院长相谈甚欢,敲定了接下来的合作计划。
“吴老师,您这水平是真高,我敬您一杯。”柳主任举杯,心悦诚服的敬吴冕一杯酒。
“客气。”吴冕笑着说道,“没什么水平,都是临床摔打出来的,很正常。”
“呃……”柳主任有些疑惑,吴老师是说真的?要说临床摔打,和年龄有直接关系。吴老师还不到30,他为什么这么说?
“柳主任,您坐。”吴冕喝了一口酒,说道,“我大学实习的时候,在胃肠镜室,遇到一件事儿。”
427 稳如老狗
“实习的时候,我被分在胃镜室给人做无痛胃镜的麻醉。其实很简单,稀释了的丙泊酚往病人血管里打,一般人一支,胖点的两支。”
这种最基础的麻醉,大家都清楚。
“我那时候年轻,精力旺盛,晚上跟着手术室的麻醉师值班,不管什么手术都上去搭把手。白天回到胃肠镜室做无痛麻醉,当时的带教周老师也很信任我,很放手,就是坐在一边看着。有不对的地方,周老师提醒一句就是。”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年轻胆大。咱们搞医疗的,不管做过多少次,都要小心谨慎,我也是在实习的时候学到了很多。”
大家都仔细听吴老师八卦,心中好奇。要说论天才,没人可以说比吴老师强;可他这个年纪,说起经历,真心比不过其他主任。
“有一天隔壁手术室出事了。”
“那是一个老年男患,62岁,有三十年的烟龄。于是术前麻醉师跟他解释吸烟会让喉咙比正常人敏感,容易发生并发症之类之类。患者说他怕疼,一定要做无痛的。隔壁的老师就告知了他风险并让他签了字。”
“各位都是行家,吸烟并不是无痛胃镜的绝对禁忌症,而且患者吸烟的量也非常小,身体也非常硬朗,算不上什么禁忌症。”
“隔壁的欧老师给他推了一支丙泊酚,接下来患者出现了上呼吸道梗阻。喉痉挛……现在觉得不算什么,但当时我去看了一眼,被吓傻了。”
众人知道,喉痉挛轻者可表现为轻微吸气性喘鸣,重者可出现完全性上呼吸道梗阻。喉痉挛也是麻醉并发症之一,如果处理不当会引起严重后果。
当听到吴老师坦诚说自己被吓傻的时候,众人会心一笑。
一名实习生,遇到喉痉挛的患者肯定手足无措。尤其是刚刚接触临床,成功做过几例、十几例、几十例麻醉的小麻醉师,还不清楚临床风险有多大的时候,必然会被吓傻。
吴老师这么说,举的还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例子,也不避讳当时他傻了眼的事儿,亲和力顿时+1、+1的往上蹦。
“欧老师立刻停止了注药,并且一边扣面罩抬上颌一边大喊我的老师去帮忙。”
“就在抢救的时候,患者家属在外面听到内镜室里的声音,顺着门缝看到在抢救,一下子就急了。”
“那时候的大门还不像现在,还都是大铁门,关的也不严实。毕竟内镜室的无菌要求不高,当年协和还没改建,特别老旧。”
“家里人心急,不停的踹门,想要冲进来。”
“我手头没事,跟着抢救也帮不上忙,就找了一根铁管子把门给别上。”
“患者家属每踹一次门,大门咣咣的响着,我的心就跟着蹦到嗓子眼。”吴冕说着,叹了口气,“各位主任、院长别笑话,当时我是真年轻,不知道患者家属一旦冲进来要怎么办。”
吴冕说的是实情,在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都是临床的老医生,见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情。
患者家属情绪激动,这也难免。不管换做是谁,家里人在手术室躺着,忽然一个个上级医生急匆匆进去参加抢救,心里都慌的厉害。
真要是患者直系亲属或许还有一些残存的理智,毕竟在他们看来患者的命更重要,即便投诉、打官司也是抢救成功、或是失败之后的事情。
而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非患者直系亲属的那种人在。
为了凸显自己的重要,他们表现的比直系亲属更像亲人,踹起门来绝对不脚软。
就像是……踹寡妇门。
家里没个男人拎刀出去“讲道理”,那还不可劲的欺负?
倒也难为吴老师了,一个实习生要面对这种事情,众人心里想到。
“后来患者抢救成功,胃镜也没做,在休息室里观察病情。”吴冕继续说道,“我没走,仔细在床边观察患者情况,琢磨到底怎么回事。”
“吴老师,您怎么不走啊。”高柏祥问道。
“我回想起来喉痉挛的患者之后可能会出现17种比较罕见的并发症,每一个都和患者的情况印证,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我得小心点。”
“……”
众人结语。
还特么说阅历的事情,吴老师脸皮是真厚。现在个眼前的麻醉科主任们拎起来问问喉痉挛可能会有什么并发症,怕是翻书都凑不到17种可能诱发喉痉挛的可能。
而这,吴老师上学的时候就知道。
没人问究竟有什么并发症,刚刚吴老师就这一个罕见病例都能一二三四五的说了半个小时。一旦说起喉痉挛,还不得说到明天一早?
任海涛倒是想问,但还没开口。
吴冕随后说道,“患者家属见我穿着白服在,和其他人闲聊的时候说——之前还让我爸签那个什么同意书,说什么有吸烟史会有危险,那上次我叔也吸烟做无痛胃镜怎么就没事呢,那个同意书明显就是想出了事推脱责任!”
“我当时听的心里很不舒服。”吴冕说着,叹了口气,“患者家属的心理我懂,换我爸在里面出了事儿我也接受不了。可这也不是提前就能预料到的,都是概率问题。”
“后来呢?吴老师您该不会觉得学医没意思吧。”高柏祥问道。
“没有,我那天陪着患者,就得不可能只有17种可能诱发的因素。第二天回去我也没休息,开始翻书寻找麻醉的各种罕见的情况。包括……老任,之前在八井子中医院见到的寂静肺的患者。”
任海涛连连点头,那瓶天外飞仙一般的气雾剂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我说的有经验不是指真的遇到多少个特殊患者,而是类似的情况预演过很多遍。”吴冕微笑说道,“我估计老任也有想过,积累多了,在那种情况下潜意识里认为有问题,但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任海涛听吴冕这么说,深以为然。
吴老师不光水平高,行事稳如老狗,这才是一名真正的医生!
428 眼红
吴冕一行人在鹏城的任务顺利结束,准备返程。
此时,八井子中医院里乱成一团。
剑协医院的建立,对于八井子中医院来讲相当于一场地震。
医务科副科长吴冕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留下了几段传说,给八井子中医院的医生、护士们乏味的生活带来一抹亮色。
像什么医闹抬着棺材来医院的时候,吴科长直接躺进去;想什么周院长父亲的肾衰吴科长打个电话就好之类的事情,越传越没边,已经变成了传奇。
刚开始说吴冕要组建一家新医院的时候,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概念,也并不想去那家新成立的医院。
稳定,这个次在八井子乡属于一等一的高尚词汇。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稳定的家庭,没有大城市剧烈的外部压力,享受着悠闲、甚至是有些慵懒的生活就是所有人的期待。
吴冕那小子太能折腾,这是几乎所有人共同的看法。
以至于他只带着陈露一个人走的时候,大家还偷偷议论了好久,是不是吴冕和陈露之间有什么八卦绯闻。
有人的地儿就是这样,但传了几天,这事儿也就无疾而终。毕竟吴冕带着未婚妻回来的,而且偷偷议论吴冕、议论那位敢躺在棺材里跟黑恶势力横的年轻人的时候,大家也都有些害怕。
八井子中医院随即安静下来,几乎像是一潭死水。
但这潭死水被剑协医院第一次发工资扰乱,荡起无数涟漪。
据说……当然只是据说,省城来的小护士每个月工资都是十万起步,上不封顶,而且还没啥活,闲的一逼。
十万这个数字让八井子中医院所有人感到惊讶,在惊讶之余有人去联系周院长,问调去剑协医院的具体步骤。
王成发也心动,但他知道吴冕这个小崽子对自己的态度。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王成发也算是心里有点逼数的那种人。
联系了周院长晚上吃饭,王成发准备在周院长这儿问问,看是不是剑协医院还要在八井子中医院拉走一批人。
在小酒馆的单间里坐下,王成发与周院长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几杯酒下肚,气氛融洽了一些,王成发就问道,“周院长,吴冕占了咱们的大楼,有没有接下来的说法?”
周院长知道王成发找自己吃饭的目的,只是没想到王成发竟然从这个角度来说事儿。
大楼……早就被无偿划拨到县医院去了,当时王成发也没急吼吼的蹦出来找县里面讲道理,如今却拿出来说事。
不过自家医院这些个货色是什么样,周院长心里清楚。
“老王啊,我也犯愁。”周院长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你是不是也听说剑协医院发工资的事情了?”
“你说吴冕拿了多少财政补助?怎么就敢一下子发这么多钱?”王成发坐在座位上,底气十足,声音洪亮,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院长,而周院长只是个小跟班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周院长说道,“前几天我想去看看,毕竟吴老师那面刚起步,说是想看看缺不缺人手,我去帮个忙。你猜怎么着?”
“嗯?”王成发皱眉。
“我去剑协医院,遇到医大二院从前医务处的马处长,现在已经变成副院喽。”周院长笑道,“都是院长,老王你也知道我这个院长是轻如鸿毛,人家才是重如泰山。”
王成发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周院长有些啰嗦的话。
“我问骨科、泌尿外科缺不缺人,你知道,我就会这两个科的手术,执业证也是这两个范围。马院长倒也客气,拿出来一张纸,上面是骨科工作的医生姓名。”
“是医大二去的人么?”王成发问道。
“不是。”周院长无奈的摇了摇头,“上面都是外国字,我一个都不认识。”
“……”王成发怔了一下。
“而且还不是英文。”周院长继续说道,“要是英文,我虽然学历不高,但多少也能看出来。当时我就问,马院啊,这是谁?”
王成发凝神看着周院长。
“马院告诉我,是法国克雷泰伊亨利-蒙多而医院的洛朗·布兰克医生,带着他的团队要来剑协医院。”
“法国人?”王成发不知道克雷泰伊亨利-蒙多而医院,只是迷迷糊糊的听着。
“老王,这位洛朗医生据说是世界知名的专家,前一阵子还在帝都开会交流来着。”周院长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就知道马院是什么意思了。”
王成发默然。
“毕竟是医务处出身的人,绝对不得罪人,人家把名单往我眼前一放,你说我有脸去剑协医院么?”周院长半真半假的说道,“假设,我就说假设。我不在乎这张老脸,去了剑协医院。身边的同事都是法国人,语言不通,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知道,这工作怎么干?”
王成发嘴角一瞥,面带不屑。
周院长知道王成发是强装出来的不屑,要是不想去剑协医院,何必来找自己喝酒、问问情况呢。
“老王啊,听我一句劝,别琢磨这事儿。”周院长拿着筷子,轻轻点了点面前的骨碟说道,“咱们就算是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我这辈子手术也没少做!”王成发兀自嘴硬的说道。
“前一阵子,吴老师……我听说啊,吴老师在手术室里把梅奥诊所的一名医生给抽了。是真抽,嘴巴子啪啪的。”
“……”王成发疑惑,随后问道,“梅奥诊所?省城的哪家诊所?”
周院长听王成发这么说,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估计老王不知道梅奥诊所,八井子这地儿真的就像是一座古井,他坐井观天,也就能看见巴掌大的一片天。
“王老,梅奥诊所是美国的一家医院。”周院长想要解释,但他也只知道一点点有关于梅奥诊所的事情,具体的说不详细。
沉吟了一会,他说道,“你知道国民老公吧。”
“谁啊。”
“首富,一个小目标一个亿的那位。”
“呃……”
“每年人家体检,根本不在国内,都去梅奥体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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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满地金砖
“呃……”王成发傻了眼。
吴冕这么厉害么?
瞬间,他想到自己请医大的教授来做手术的时候,那群所谓“教授”们对吴冕的态度。
简直舔的自己都看不进去。
之后王成发也有过疑惑,按说医大的教授还是要脸的,怎么就这么舔一个年轻人呢?虽然心里一直在说舔狗不得好死,但王成发有数。
从周院长的话里面,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国内首富去体检的医院肯定是世界上能排的上号的医院,虽然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医院不叫,非得叫诊所。
吴冕在手术室里把人家医生给抽了,他咋就那么嚣张呢?
“老王,马院跟我说了点事。”周院长也有些遗憾,不过看见一向嚣张跋扈的王成发一脸懵逼的样子,也觉得有趣,便继续说道,“剑协医院的icu,你没见过吧。”
王成发斜睨周院长,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
“我也没见过。”周院长早都习惯了王成发的德行,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前几天中国建筑的一支施工队把剑协医院重新装修,是为了迎接来自中东的某个王储做手术。说是icu里的地板都是金砖铺的,走进去得戴墨镜,要不眼睛直接被晃瞎喽。”
“……”
王成发虽然知道周院长是开玩笑,但中东的王储来做手术?这事儿他还真就不知道。
“难怪吴老师刚来的时候戴墨镜,我这才知道原因。”周院长笑呵呵的说道。
“周院长,我就不愿意听你吹牛逼。”王成发鄙夷的看着周院长,好不掩饰的说道。
“金砖是开玩笑,但金子能值几个钱。”周院长正色说道,“里面的设备可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台ecmo就大几百万。”
“ecmo?那是什么?”王成发疑惑,那是个什么鬼?
“老王,说实话,我听马院说的时候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是ecmo。”周院长有些感喟,“据说咱们全省只有5台ecmo,具体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咱就这么说吧,马院和我闲聊的时候说,那玩意在国外开机就是8万美元,别管用不用,你住院费用少于8万,就别想着上ecmo。”
开机,就8万,还是美元?王成发这回是真的怔住了。
“除了ecmo,还有其他设备。icu里的所有物品折合的价值,比满地金砖只多不少。我就是随便这么一比,你还真别不信。”
见王成发刚刚天老大,他老二的神情荡然无存,周院长心里舒爽。在小酒馆吃饭喝酒,只吹牛逼就行了,肯定不能说自己去剑协医院,在住院部一楼大厅就被人撵出来的糗事。
要不是恰好遇到马院,人家还看在自己是八井子中医院院长的面子上陪着聊了一会,怕是就得灰溜溜的回来。
自己解释完,王成发这货应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周院长看他不说话,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角落里的电视。
这个点,每个台都是新闻,他也没换台,就这么随便听着。
“我还就不信了,怎么可能!”王成发随后嘴硬的说道,“周院长,你别糊弄我。”
“糊弄你干啥,老王你就说,咱们当医生的有多苦。”周院长叹了口气,开始唠叨起来。
“能去那面我也想去啊,一个月护士都挣十万,我看着不眼馋啊。十万,那可是十万!我一年都挣不上。不挣钱也不说什么,干的活还多,你说有天理么。”
“劳动法在那摆着,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工作,一周40个小时就可以。你从上班之后啥时候每周只干40个小时?咱就说值班,4天一个班够轻松的了吧,一个月7.5个班,一个班24小时,你算算着就多少个小时了?180个小时!”
“啥都不干,光值班的话就到了劳动法限定的时间。还有白班呢,下夜班还不能走呢,每个月加班就得至少60个小时。什么特么996,咱医生从上班开始,就一直都是这个工作强度。”
“关键是还不能挣钱,挣点钱老百姓就说咱心黑。”周院长说着说着,心里情绪略有变化,自斟自饮了一杯后,长叹一声说道,“你看看吴老师那面,给外国人做手术,真是漫天要价!据说吴老师亲手做个b超就十万人民币。”
“……”王成发愣住,看着周院长,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我也不信,可人家发的钱是真金白银。”周院长说道,“区财政你知道,现在哪家财政还有钱?能保证公务员的基本工资就不错了,谁能给吴老师拨款这么多。”
“人家是凭本事挣来的。”
周院长一句句话像是一块块石头,把王成发心里一丝希望给堵死,黑暗一片。
“老王啊,咱得有自知之明。我回来也不甘心,但想了两天,也就想明白了。”周院长说道,“有多大本事挣多少钱,你看看县医院从前,有本事的都走了,没本事的才留下来。换成咱们八井子医院,就算是想走,可谁有本事去南方找工作?”
“你?还是我?去了给人当小大夫?”周院长想的通透,劝说道,“老王,就当没这事儿,咱安安静静的过咱们的小日子。”
“陈露呢,她一个护士会个毛线!”王成发根本不想自己,他也从来不会想,马上找到周院长话里面的一个破绽,沉声问道。
“陈露,你跟人家比啥。”周院长说道,“首先,陈露和吴冕那是发小,吴冕愿意带着,你挑不出理。而且咱们手术室你也知道,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个陈露。”
“我特么还不如一个手术室护士了?!”王成发瞪着眼睛低吼道。
周院长没想到王成发竟然反应这么激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心说你还真就不如陈露,但这话说出来今晚俩人就得打起来。
别看王成发年纪大,但身体好,周院长认为自己打不过他。
“裙带关系!这特么就是裙带关系!!”王成发怒道,“我去实名举报他!”
430 别看他今天闹得欢,明天就得拉清单
“老王,消消气,消消气。”周院长连忙劝道。
虽然知道王成发只是这么说,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极了纸老虎,但周院长还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都特么什么事儿!就知道吴冕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鸟!”王成发愤愤说道。
“你就算是去实名举报……老王,我前几天去剑协医院,你猜遇到谁了?”周院长卖了一个关子。
但王成发显然还在自己钩织的愤怒之中难以自拔,只是冷冷的看了周院长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蛮横与凶狠。
“我不是去找的马院,而是在大门口恰好碰到了。是商务部的一位司长,带着几十号人,陪同中东的王储来咱八井子做手术。”
“我怎么不知道?!”王成发愕然问道。
“咱地位太低,人家来还能先到八井子中医院汇报一下行程?”周院长心中鄙夷的说道。
“……”王成发傻了眼。
吴冕那小子真是手眼通天?不可能吧。
“老王啊,据说吴老师也留了个口子。”周院长道,“这不是之前的人都是从医大的几家附属医院调过来的么,都是自愿的。但一发工资,大家都眼红,不光是你和我。医大一到医大四,这几家医院的外聘护士听说走的好多,都想来剑协医院。”
“要来的人多,没什么好办法,要谁不要谁都是事儿。据马院说以后要考试,合格才能进。”
“考试?”王成发的头一下子大了。
“嗯,就是吴老师编纂的那本《诊断学》里出题,医护人员都一样,不考别的。”
“他这是故意难为人!小王八羔子,翅膀硬了这是!”王成发张嘴骂道,“就知道搞裙带关系!”
周院长听王成发再一次提起裙带关系,不由得苦笑。
“咱们现在手术都没法做,就那么一个成手的护士,还让吴冕个狗日的给挖走了,周院长!你得给个说法!!”王成发沉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说法。”周院长叹了口气,不愿意看王成发,这人太不讲理,尤其是遇到和钱有关的事情。
周院长眼睛看着电视,悠然说道,“老王啊,咱省省心吧。那本《诊断学》我买了一本,看两天就看不动了,给多少钱也背不下来。”
“这就是难为人!谁特么能背下来那玩意!”王成发说道,“别看他今天闹得欢,明天就得拉清单!”
周院长沉默。
“屁大的医院,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世界顶级的医生了?我跟你讲,就算是世界顶级的医生,哪有回国的道理,国外给的薪水多高……”
王成发一边喝酒,一边唠叨着。
周院长依旧沉默。
“老周,你特么干什么呢,想看电视回家看去。”王成发不高兴的说道,“咱老哥俩……”
“别说话,看电话!”周院长斥道。
看电视?王成发瞥了一眼,是天南省新闻,这有什么好看的?
但随着王成发目光扫过,忽然一下子怔住了。电视上的画面好像是一台手术,还是心脏方面的。
他凝神看去。
“昨日,我省鹏城第一人民医院心脏外科与国内剑协医院合作,完成世界首例微创……”
主持人在叙述着新闻内容。
剑协医院!
怎么跑到鹏城去了?
王成发愕然看着新闻,主持人简短的介绍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3d动画,用极为直观的方式展示了一下手术的过程。
“此类型手术,是全球首创。术中所用产品,是华夏微创生产,并拥有完整知识产权……”
王成发和周院长怔怔的看着电视。
这条新闻显然权重很大,在省级的卫视新闻中占据了足足5分钟的时间。
最后是采访环节,没有看见吴冕,第一个接受采访的人是鹏城第一人民医院的赵院长。他侃侃而谈,虽然说的和主持人所说的差不多,但王成发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采访完赵院长,接下来采访的是高柏祥、李忠、任海涛……还有陈露。
他们是手术团队,采访地点在机场,很明显他们已经准备返程。陈露站在最后,有些害羞,躲避着摄像机的镜头。
她会个屁!王成发心里骂道。平时在自己面前灰溜溜、不敢顶嘴的小护士竟然上了电视,而且是参与了什么全球首创的手术……
王成发心里面骂着,妒火中烧,但还是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敢骂出声。
他怔怔的看着电视,一直到采访结束,卫视新闻开始播报下一条。
沉默良久,周院长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中,有些遗憾,有些羡慕,有些嫉妒,还有些不甘。
“这人呐,还得看命。陈露在咱们八井子医院,不显山不露水的,你看她怎么就上电视了呢。”周院长叹气说道,“早知道吴老师这么能折腾,我……”
“你什么你,还要不要老脸了!”王成发虽然心里和周院长一样的想法,但嘴还是很硬。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接下来周院长与王成发心不在焉,不管说什么,都似乎逃不过剑协医院的阴霾。
谁能想到八井子中医院这种屁大的地方竟然还有吴冕这样的人来过,猛龙过江,搅的周天寒彻。
周院长想起吴冕小时候自己教育自己家的孩子说的话,——你看看人家的孩子!
而现在,他有点怕,怕回家自己儿子说你看看人家吴冕,一样都是医生,巴拉巴拉的。
虽然孩子不会这么说,但是架不住周院长自己脑补。
要不回去看看《诊断学》?周院长再次心动。
饭局草草了事,两人分开,王成发走在初秋的夜晚里。他没开车,阵阵凉风吹过,有些舒爽。
但小风一吹,王成发酒劲上来,心中升起愤愤之意。自己怎么不比陈露那个手术室护士强?怎么着也因该是自己去,而不是那个小护士!
他一边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一边信步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星星愈发明亮,一栋大楼出现在眼前。或许是心里有事,或许是潜意识,王成发走到剑协医院。
431 门卫
原本荒芜一片的老鸹山山脚多了一栋楼,虽然王成发早都知道,也来看过,可是在这样的夜晚里,这栋楼带来的感受却和以往截然不同。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王成发心里想到。
吴冕那狗日的能折腾出多大的浪花?说实话,王成发并不太相信周院长刚说的那一切。
看着剑协医院很近,就在八井子周边,但走起来还是用了将近20分钟时间。
这里已经不是王成发熟悉的那栋大楼了。从前的大楼伫立在老化山山脚下,荒凉而偏僻,为此王成发每次饭局都喷过新院区。
虽然现在是晚上,看不很清楚,但星光璀璨下王成发看到路两旁绿柳成荫,风摩挲着树叶,发出声响,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绿茵把院区围了起来,树像是和老鸹山的绿色连成了一片,大楼包裹在其中,孕育着生命的力量。
路面光滑平整,王成发说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是在他有限的经历里,从来没见过这种材料的地面。走上去有些软,却又不单纯是沥青、水泥铺成的。
有些奢华了吧,王成发心里腹诽着。
远眺住院部大楼,只有零星的灯光亮着,而大约在几公里之外,却闪烁着无数的“星光”。
那面的建筑工人正在夜以继日的工作,仅仅几天的时间地基已经挖好,庞大的建筑器械竖起来。哪怕是夜晚,他们依旧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这是要做什么?虽然王成发一直都在八井子,但这面偏僻,他从来没想来过。如今一看,王成发怔住了。
一直听说剑协医院还在修建新院区,王成发只当是个笑话。现在亲眼看见,他有些不解。住院部空洞洞的,还要大兴土木?那面难道要盖住宅区?
带着疑惑,王成发信步往剑协医院里面走。路面不错,两边的树荫也不错,大门够气派,门卫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灯光明亮。
正常来讲,门卫室里应该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大爷,头发全白或是花白,抱着段科长抱着的那种搪瓷缸子,躺在椅子里悠闲度日。
王成发信步走进去,脑海里勾勒出来这样一副画面。
不知道又是吴冕的哪个亲戚,这种任人唯亲的做事方式是错误的!王成发心里不断的做着否定。
当他刚要迈入侧门,忽然从门卫室里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来找谁?”
声音很年轻,但是硬邦邦的像是一块石头,还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气息。
“……”王成发怔了一下。
“这里不是公园,没事就回去吧。”一个人坐在门卫室里,很平淡的说道。
“我……”王成发心中纠结,沉吟了一下,没有理会门卫。只是个门卫,还能把自己怎么着!
没迈进医院大门,忽然王成发感觉自己身前猛然出现了一堵墙。
这种感觉很突兀,王成发被吓了一跳。
借着灯光看去,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秃头壮汉眯着眼睛站在面前。他就像是会闪现、传送一样,忽然出现,完全没有半点征兆。
“请问您找哪位。”壮汉伸手挡在王成发的面前,又一次的问道。
他的脸上有很多伤疤,有的深、有的浅,带着几分狰狞与杀气。
虽然说话和蔼,但绝对说不上可亲。甚至连客气都说不上,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与无视。
“我找吴冕。”
壮汉身上凌厉的杀气激起王成发的倔强,他勉强支撑着不露怯,“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可是一句话四个字,说到后来,声音已经走调。只是王成发没有发现,他真怕眼前的壮汉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
东北说一句你瞅啥都能打一架,虽然最近治安越来越好,可打架与扫黑没什么关系。这要是真打起来,王成发觉得自己肯定要吃亏。
“吴老师在忙,你先联系一下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壮汉说道。
“……”王成发心里空落落的,瞬间失神。而壮汉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的转身回门卫室。
他转身后,王成发看到壮汉脖颈与后脑部分有一道长长的、弯曲的刀疤,缝合的很完美,没有像一条蜈蚣似的趴在身上。可即便如此,那道刀疤依旧迸发出几乎无限的杀气与压力,让王成发心生寒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剑协医院,以往熟悉的大楼似乎也变了模样。
只是咫尺天涯,王成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迈进一步。
平时杵倔横丧的王成发之所以一辈子脾气不好却还没什么事儿,是因为他从来不招惹自己招惹不起的人。
比如说眼前那名壮汉,绝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但是王成发不甘心,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小兄弟。”王成发换了一副嘴脸,靠近门卫的窗口,却距离大门有三步距离,笑眯眯、和蔼亲切的问道,“我是八井子中医院的医生,这里不让进么?”
“嗯,薛院长说全封闭管理,患者家属都不能进。”壮汉随意说道,“你抓紧时间回去吧。”
全封闭管理……
王成发无语,赔笑了两下,转身离开。
这特么的!
门卫就像是一条藏獒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王成发心中腹诽,转身离去。
虽然转身,但王成发却感觉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看,如芒刺在背一般。
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鬼,王成发最后一溜小跑的远离剑协医院。
距离转弯还有几米的时候,左脚绊右脚,王成发一个狗吃屎摔在路上。
顾不得疼痛,他手脚并用的往前“走”,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门卫的视野之中。
转过弯,王成发这才觉得好一些。
那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舒缓了很多。
麻痹的,吴冕到底是不是人,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来看大门!王成发心里骂道。
但也只是心中腹诽,他健步如飞,以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速度快速离去。刚刚喝的酒不知不觉的挥发干净,整个人越来越清醒。
432 夜半访客
王成发刚离开,沙砾耳朵微微一动,缓缓站起来,走到门卫室的门口,用古怪军姿站的笔直。
一分钟后,远处小路拐角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手牵手的出现。
“还没睡?”吴冕远远的扬手,和沙砾打招呼。
沙砾严肃的像是在等上级领导视察一样,没有说话,没有笑,而是敬了一个礼。
“emmmm……哥哥,这是哪**队的礼节?”楚知希看的古怪,问道。
“不知道。”吴冕实话实说。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楚知希跳了起来。
“别去问他。”吴冕很严肃的说道。
楚知希还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念头也只是在心里闪了一下,就被吴冕无情的把小火苗给掐灭。
“哦。”楚知希嘟起嘴。
有些秘密,不知道最好。一旦知道,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楚知希虽然明白,但女人的好奇心旺盛,根本压不住。
“国内治安好,不用这么紧张,没事就先躺下吧。”吴冕走到沙砾面前,很温和的笑了笑说道,“而且有事儿也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你千万别动手。”
“……”沙砾怔怔的看着吴冕,虽然吴冕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懂,但具体的含义与中间山路十八弯似的内容指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人民内部矛盾,不能动手?沙砾左侧眉梢微微一挑,一股子杀气隐约迸发出来。
吴冕皱了皱眉,说道,“沙砾,我不问你从前。但是在国内,不能动手,你要是觉得有人哪里不对劲,可以直接和马院联系,或者直接和我联系都行。千万别动手,否则可能出大事。”
“吴老师,我知道。”沙砾点了点头,颈后伤疤活了过来一般。
“刚才遇到什么人了?我远远看见你和人说话来着。”吴冕问道。
“嗯。”沙砾点了点头,“刚才有一个55岁左右的男性来,说要找您。他国字脸,眉毛很浓,左侧鬓角比右侧多一些白发;颧骨略高,嘴唇薄;右侧腮后有一枚智齿,咬牙的时候右侧咬肌略高;一身酒气。”
吴冕看着沙砾,想着他的描述,王成发的形象跃然于眼前。
虽然沙砾的描述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种说法,比如说眼睛如何,鼻子如何。但也正是如此,吴冕才听得明白。
要是沙砾对王成发做出大眼睛、双眼皮之类的描述,吴冕反倒很难几句话听懂。
“他找我也没什么事儿。”吴冕淡淡问道。
“他迟疑了很久,才说来的目的。我看着他目光闪烁,不像是好人,就给撵走了。吴老师,我没动手。”沙砾最后确定了一点。
“哈哈哈。”吴冕拍了拍沙砾的肩膀笑道,“嗯,以后找我的问问身份和联系方式。”
“吴老师,我知道。”沙砾点了点头,右侧耳朵微微一动,脚踝随即一转,间不容发的瞬间沙砾的手腕却被一只手抓住。
“没事,国内治安好,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真要来医院偷东西,跑不出十里地。”吴冕轻声说道。
沙砾怔了一下,低头。
吴冕白玉一般的手松开,说道,“去问问是谁,别吓坏人。”
看着沙砾缓步走出大门,楚知希疑惑的问道,“哥哥,外面有人?”
“嗯,树林里有人。”吴冕道,“听脚步声不像是王成发。”
“沙砾看门行不行啊,我怎么感觉还是找个老大爷比较好呢。这也太凶了,过几天有先心病的孩子来,别把人家孩子给吓到。”楚知希道。
吴冕也有点头疼,沙砾太凶,又要报恩,不肯离开。自己在国内,要这么严密的安保措施干什么?又不是在美国,时时刻刻要防备着大卡车。
不过沙砾做事情似乎也有自己的方式,知道轻重。
还是把他调去机关楼好一些,大门口人来人往,再把谁家的孩子给吓到。
正想着,见沙砾腋下夹了一个人,大步走回来。
那人没有挣扎,像是木偶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又或是沙砾对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他短暂的失去抵抗能力。
看那个陌生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流浪汉,干干净净的,看着有些斯文。
这大半夜的,跑到剑协医院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沙砾走到吴冕面前,把那人放下。全程,那人都像是小鸡仔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请问您贵姓?这么晚在医院外面转悠,您是有事?”吴冕微笑问道。
“你们……”男人刚想说两句狠话,但一想到荒山野岭,自己根本都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似乎断了片一样从小树林直接来到这家医院大门处,脸色惨白惨白的,无数八卦涌上心头。
什么限制人身自由之类的话此时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力。
“没事就走吧,这面有点荒,山上最近有了大牲口,别被伤到。”吴冕微笑着说道,“要来看看医院,白天过来就行。是家里人生病了么?”
“……”男人怔了一下,仔细打量吴冕,随后惊讶的问道,“您是吴老师?”
“哦?您是哪位?”吴冕有些感兴趣,询问道。
“我是旁边林业大学的讲师,我叫冯帅。”男人说道,“吴老师,您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您是怎么认识我的?”吴冕好奇在这里。
“电视上。”冯帅说道,“二尖瓣夹合术,天南省的卫视新闻有报导。”
“呵呵。”
“吴老师,这医院怎么看起来像是鬼……”
“鬼屋?”吴冕笑了笑,“刚开么,最近我还在跑别的事儿,可能是人气不旺。过几天就好了,没事。”
冯帅讪讪的欲言又止,随即说道,“吴老师,那我回去了。”
站在身后的那个秃头壮汉始终给冯帅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喘气都喘不匀,逃避的念头始终在他脑海里回绕。
“你开车了么?”
“喝了点酒,走着过来的。”冯帅说道。
“我送你回去。”吴冕伸手,楚知希把斯柯达的车钥匙交到吴冕手里。
“来医院看什么?是家里有人生病么?”吴冕牵着楚知希的手,一边走一边问。
433 说走嘴了
冯帅没说话,只是跟在吴冕身后上了车。
吴冕开车,冯帅坐在副驾位置上,楚知希坐到后排。冯帅上车后身体明显松懈下来,沙砾带给他的压力太大。
“冯老师,您这是家里人生病了还是朋友……”
“千万别这么叫,吴老师,您叫我冯帅就行。”冯帅有些拘谨,他来之前特意了解了一下吴冕的履历。虽然资料不全,但那些事件、地点在他一个大学讲师看来像是神话一般。
“也行,咱就不客气了,您这是……”吴冕问了半句话。
冯帅沉默了几秒,说道,“吴老师,我昨天吃饭的时候听医大的朋友说您这儿免费给孩子治疗先心病?”
“是。”吴冕点了点头。
“什么类型的都能做么?”
“要看情况。”吴冕解释道,“如果问题不大,建议孩子2周岁以后再做手术。要是病情很重,必须马上做手术,咱们看情况。”
说着,吴冕瞥了一眼冯帅,问道,“冯帅,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缺钱。咱实话实说,我要来的免费耗材只有5000套。如果您这面有医保,还是走医保吧。”
吴冕话里面的含义冯帅听懂了,他有些难堪、纠结,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有事儿您就直接说。”吴冕问道,“没几步路可就到家了。”
“吴老师,是这样。”冯帅从吴冕的话语听出来拒绝,本身就优柔寡断的他有些慌,马上解释道,“是朋友家的孩子,今年8岁。有先心病,但是病情轻重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哦?”吴冕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冯帅这话里破绽太多,很显然他隐瞒了所知道的事情,但吴冕也没嘲讽、讥笑,甚至只“哦”了一声。
车里沉默下去,路灯的灯光与树梢叶子的晃动斑驳缤纷,从眼前划过,流入时间长河,随后消失。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冯帅才鼓起勇气,说道,“吴老师,我跟您说实话,希望您能收我朋友的孩子住院治疗。”
“嗯,你说。”吴冕点了点头。
“我从头说起。”冯帅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沧桑与无奈,“我家是外地的,距离省城有300公里的一个农村。小时候我每天学习,就为了能考大学,留在都市里。”
“有一天,隔壁的阿姨领回来一个小女孩,她叫小樱,我们俩成了朋友。”
“她有先心病,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她脸上的红晕特别好看。她身世很悲惨,爸爸出轨,妈妈用刀砍死了小三,然后爸爸又用砍死她妈妈,爸爸坐牢了。村里的叔父瓜分了她家的房子,就是没人要她,最后她被远方的姑姑带回家,变成了我的邻居。”
吴冕静静的听着。
“她姑姑家的条件也一般,还有自己家的孩子,后来我考上大学走了,小樱留在农村嫁了人。前几天我听我妈说小樱死了,去井里打水的时候栽倒在井沿上就这么死了。”
“正好是暑假,我回了趟老家,顺便……想要参加她的葬礼。”
“回家后才知道,小樱的男人早就在3年前的一场车祸中死了。家里还有一个8岁的女孩,说是有病,被另外一个亲戚收养。”
“我琢磨着去看一眼,就像是看到小时候的小樱。结果……”说着,冯帅的手握成拳,如此用力。
吴冕和楚知希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冯帅的话。
“我去了之后看见那人家的儿子正在打她。一个8岁的小姑娘,差点被打断了气。”
“混账玩意!”冯帅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后来呢?”吴冕问道。
冯帅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低着头,沉默下去。
过了几分钟,冯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后来我把那人拉开,送孩子去医院。没想到他们又追着去了医院,说是我绑架孩子。”
“前几天我一直在和他们打官司,农村的事儿您不知道,真是特别不讲理。那人家准备要……唉,最后我花了5000块钱,算是给孩子赎身,这才带她回来。”
“可是带回来后我就犯了难,您说这孩子我带回家,我媳妇不得把我狗腿给打断了么。”冯帅眼睛鼻子挤到一起,为难的说道。
“嗯,的确是。你想啊,要是你爱人领回来个孩子,你怎么办?”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由己及人,吴冕这个比喻很恰当。
“唉,吴老师您说的有道理。”冯帅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把孩子放到我学生的寝室里,拜托她们帮忙照顾一下。然后回家和我爱人解释,本来想着说说孩子有多惨,人么,都有恻隐之心。可是我忘了一件事……”
“你该不会把5000块钱的事情说了吧。”吴冕疑惑的看了一眼冯帅。
“……”冯帅叹气,“是啊,我说走嘴了。我爱人知道了之后,立马跟我翻脸。”
“您没事吧……我的意思是没被您爱人打死吧。”吴冕笑着问道。
“哥哥,怎么5000块钱就要被打死呢?”楚知希不解的问道。
“等有时间和你解释,最好要带着我岳父大人,听听老人家是怎么说的。”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切,我爸才不会藏私房钱。”楚知希很肯定的说道。
吴冕和楚知希说了几句话,车里的气氛好多了。
刚刚冯帅讲的事情有些压抑、沉重。都知道人间的悲欢离合是常态,可不管是谁都不愿意天天在这种气氛下生活,哪怕车上听冯帅说往事,也觉得心里有些堵。
“吴老师,我也犯愁着呢。昨天说走嘴了,因为私房钱的事儿被我媳妇撵出来,和朋友喝酒的时候知道您这面能给孩子免费做手术。我琢磨着先做手术,把孩子的先心病给治喽,然后再说然后的。”
“昨天我喝多了,今天白天宿醉,晚上跑过来看一眼。离远了看,我还以为是什么神秘机构,专门做试验的那种。”
“你想多了。”吴冕笑呵呵地说道,“试验也做,但不是在医院里。”
434 永生(上)
把冯帅送回家,临下车的时候吴冕嘱咐道,“回去和媳妇好好说,孩子的事情别担心,你只要送过来就行。”
冯帅如释重负,点了点头,挥手见吴冕开车离去。
“哥哥,概率太低了吧。”楚知希说道。
“嗯,先心病很少有遗传的,母女两个人都有的概率的确很低。”吴冕知道楚知希的意思,随后说道。
“能活到8岁,应该不是什么罕见的先心病。”楚知希说道。
“嗯,正常治疗就行,没有太特殊的。具体等孩子来了,做个超声心动看一眼。”吴冕说道,“回家了。”
“咱妈都想我了。”楚知希笑吟吟的说道,“最近忙,有几天没回家,妈每天都给我打个电话。”
“这几天回去看看。”吴冕道,“刚才对比ct、核磁,我觉得手术很难做。”
吴冕回来的时候本来准备去医院接楚知希回家,但是当他看到老鸹山捡到的植物人孩子的头部ct、核磁影像之后,觉得有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
脑起搏器治疗帕金森已经不算是新鲜事儿,或许还没普及,但是在吴冕这种级别的专家看来也没有多难。虽然比先心病的孩子们的治疗难一些,却也就那么回事。
可是帕金森是帕金森,植物人是植物人,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从老鸹山抱回来的孩子做了ct与核磁,对比看脑神经束的改变很严重,楚知希遇到了极难的挑战。不光是她,吴冕回来后看到影像资料后都觉得相当棘手。
“哥哥,要不先试一试?”楚知希问道。
“不。”吴冕摇了摇头,“我琢磨着先编写一个软件。”
“哥哥,什么软件?”楚知希问道。
“医院的核磁是sig的,通用公司的最新型号,ge医疗宣称这款磁共振采用ge医疗独有的纤维导环结构,让线圈“轻如毛毯”,在大大改善检查体验的同时,更从采集源头实现更高的图像信噪比。”
“我知道啊,影像的确比从前的3.0核磁更清晰。”楚知希说道。
“这款高端磁共振还整合了智能感知技术,也就是intelligence mr,基于大数据分析和深度学习算法,在磁共振检查中实现智能化调控射频激发与磁场矫正,进一步提升影像精准度。”吴冕的手指敲打着楚知希的腿,脑海里琢磨着要做的事情。
“一位法国放射科医生就用这款磁共振和他自己开发的软件创造了很多精美绝伦的大脑磁共振图像。”
“我看过,图像有色彩,看起来的确很棒。”楚知希说道。
她的专业是神经外科,所以对类似的东西有着超高的敏感度。尤其是从前准备给吴冕做手术,各种新技术的涉猎相当广泛。
“我想想,应该能自己做个软件,专门针对于植物人患者的检查、治疗。”吴冕说道。
“可行么?”楚知希问道。
“马斯克已经在研究脑机接口,要是能合作就好了。可惜,现在应该不会接受我的合作邀请。”吴冕有些迟疑,他显然想的要比说的更多。
了解他的楚知希好奇的看着吴冕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
“脑机接口,20多年前就已经投入研究了。可惜,都是我们接触不到的绝密研究。”吴冕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
“从克隆羊出现的那一天起,脑机接口、思维、记忆数据化就一直在被研究。而且是不计成本的研究,花在上面的钱远远多于新药、新耗材的研制。”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是为了永生。”楚知希的手放到吴冕的手背上,娇笑道,“哥哥,痒。”
“嗯。克隆,我理解的克隆其实没什么真正的意义。”吴冕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奥文送给咱们的那台机器其实就是除去大脑活性的克隆装置。只不过做了一些阉割而已,去掉了很多功能,只剩下手术训练的功能。”
“你脑洞真大。”
“是事实,只不过我不说,奥文也不说,这是默契。说出来大家都尴尬,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到谈论这种涉及永生的技术的程度。”
永生,永远都是人类追求之一,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就是人类永恒的追求。
对于永生,理解也各不相同。有人说身体只是臭皮囊,要摆脱束缚,才能得到永恒。
但没了身体,还能算是人么?
这是哲学问题。
1996年7月5日,英国爱丁堡市罗斯林研究所里,由伊恩·维尔穆特及其领导的小组研究、“制造”的克隆羊多利已经出现在世人的视野里。
当时克隆羊的出现引发轩然大波。
多利于1997年首次公开亮相,震动整个世界,美国《科学》杂志把多利的诞生评为当年世界十大科技进步的第一项。
虽然多利只能算是隔了6年之后出生的双胞胎,还达不到科幻电影里克隆人的程度,但有了多利的存在,事实上最大的技术难题已经解决。
克隆人绝对不是什么那题。
但制造出来的克隆人如何完美“继承”本体的意识、记忆,成了下一道难题。
因为伦理、法律的原因,克隆技术被秘而不宣,但吴冕知道有关于人脑的研究一直都在秘密继续着。
甚至吴冕高度怀疑奥文·罗斯柴尔德像是《生化危机》的女主一样,自己克隆了无数个青壮年的自己,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意识,都在有机溶液里生存,等待有朝一日被注入记忆而被唤醒。
两种技术合在一起,相当于奥文·罗斯柴尔德的身体重启到被克隆的那一天,而且还有之后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记忆。
对于奥文·罗斯柴尔德来讲,这就是永生。
当然,这类技术秘而不宣,属于纯纯的黑科技。
国内的科研水平比国外差,暂时还没涉及到类似的项目。而吴冕因为是华夏人,早早就被无形的力量排除在外,一切都只能依靠蛛丝马迹来推测。
涉及到植物人的唤醒手术,吴冕联想起“永生”技术,一时想入了神。
435 永生(下)
“太科幻了吧,哥哥。”楚知希笑道,“我估计以现有科技的进展速度,20年之内应该不会有突破。”
“马斯克的公司已经在弄人机接口,这是已知的。正常来讲藏在水面以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吴冕很平淡的说道,“为了永生,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算是把灵魂卖给魔鬼么?”
“不算。”吴冕道,“不过我认为这项技术到成熟至少还有30年的时间,现在还不成熟。或许我们能赶上也说不定,可是呢,我现在只对大脑功能分区感兴趣。”
“不是已经有研究结果了么?”
“从前的研究结果用不到手术之中,大概率只是猜。有ge的机器,我试试写个软件。”吴冕说道,“回家你先睡,我琢磨一下,找些资料。”
“哦,好。”楚知希虽然是神经外科的专家,但对机械原理并不了解,也没想着了解。
“法国奥德医生做的软件应用图像你看过一次,很美的。”吴冕道,“我做出来的肯定会比他的更美。”
“能用就行,美不美的不在意。”楚知希说道。
“要买一些试验用的大白鼠,其实用猩猩是最好的,可惜没有实验室。猩猩要是出现在医院里,我担心会有问题。”吴冕说道。
“在德州的实验室,猩猩跑出来的那次,把我吓坏了。”楚知希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所以最多只能用大白鼠或是兔子。”吴冕说道,“我更倾向于大白鼠,但是你会害怕。我琢磨一下,买点试验用的兔子。大白鼠一只1000多块钱,兔子便宜。”
“嗯?国内兔子便宜么?”
“是啊,四川人民的老妈兔头,据说每年要吃掉3亿只兔子。兔子的繁殖能力多强,要我说澳大利亚的生态灾害根本就不是事儿。那点兔子还够四川人民吃?开玩笑。”吴冕随口说道。
“兔子的大脑……”楚知希说着说着,开始沉思起来。
“要试验的是我的软件,只做核磁,不断的做,我修改软件数据就行。”吴冕笑道,“看清楚兔子或是大白鼠的神经束,不做破坏性试验,基本用不了几只。”
“多久能完成?”
“不知道,做着看。回去后我先和neuralink团队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要一些有用的数据。”吴冕说道。
“他们的技术更多时商业上的应用吧。”
“嗯,正因为是商业应用,并不算是最尖端的,所以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吴冕沉吟说道。
马斯克麾下neuralink公司的团队进行的研究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是最先进的。
近15 年来,欧美的科学家们一直都在对患者进行脑部植入的测试,通过植入芯片可以让患者移动光标或者机器手臂。
脑中植入芯片的方式,现在已经不够新鲜了,而且相关的试验测试也很多,neuralink 的脑机接口并不具有时代的代表性。
但是,其他试验方背后都有大财团,研究进度也从来不公布。吴冕是华夏人,想要获取这种绝密数据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研究本身就涉及到永恒、永生这类主题,任何突破都会秘而不宣。
而马斯克的商业公司有可能是一个另类。
回到出租屋,洗漱后吴冕先把楚知希哄睡着,然后打开笔记本联系neuralink公司。
但是答案让吴冕失望。
哪怕是neuralink这种商业公司,有关于脑机接口的数据也严密封锁。而且neuralink没有因为吴冕在医疗界的地位而犹豫,他们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任何联合研制的可能。
吴冕耸了耸肩,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打开学术网站,找到法国bicêtre医院巴黎南大学教授和诊断神经放射学系主任denis ducreux博士的文章开始研究起来。
通用医疗的核磁机器刚生产出来的时候,denis ducreux博士使用48通道头部线圈和他自己创建的dti序列来捕捉清晰的mri图像。
在这个视频中他用绿色的球体代表大脑的灰质,红线表示大脑中的白质通路。球体越大,他们之间和白质通道之间的连接越多,表明神经连接越强烈。
图像美仑美奂,让人感慨于生物构造的神奇。但吴冕却并没有多看一眼,因为在半年前,这篇文章刚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了。
寻找最近的资料,吴冕发现并没有更多的科学报道,便坐直了身子,抻了一个懒腰。
轻轻站起来,见楚知希已经熟睡,吴冕蹑手蹑脚的摸出烟,走到阳台。
点燃香烟,看着夜幕笼罩下的八井子,吴冕陷入沉思。
他逆向解构dei序列,这一点对吴冕来讲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能实现自己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吴冕目的始终是治病。那个小家伙还在剑协医院“沉睡”,总要想方设法把他唤醒。
可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植物人”,没有任何既往资料,想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吴冕虽然觉得困难,却没有任何畏难情绪。
科研就是这样,前方一片迷雾,没有一丝光亮,走出去的每一步都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有些科研人员研究了一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就像是古代“南辕北辙”的成语一样,方向走反了,想要绕一圈再绕回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吴冕知道自己面对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最起码前面有几十年的积累,无数科研人员探索方向。而且吴冕高度怀疑通用医疗生产的sig设备以及随后dei序列,通过计算水分子在不同方向上扩散的速度不同来还原出的大脑神经纤维束分布,是克隆羊研究的一个后继研究。
也就是说,国外的科研人员为了研究“思维”,已经准备好了武器,并且摸索出一套崭新的方法。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做事情总是容易一些。
抽完烟,吴冕没有马上回去,不浪费一分一秒的去工作。而是静静的看着八井子的夜,陷入沉思。
一样的夜里,王青山也在沉思,躺在病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无法入睡。
436 树倒猢狲散
被吴冕按在墙上摩擦,尤其是当着几十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知名心胸外科医生的面被摩擦,让王青山颜面尽失。他回到帝都,马上称病不起。
吴冕年轻力壮,但手上有准,并没有对王青山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而且王青山也没脸碰瓷,以免事情闹大,被国内各级医院的医生都知道。
息事宁人是最好的选择,哪怕王青山心中再怎么有所不甘,也只能打掉满嘴的牙吞进肚子里。
只是……好气!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王青山的思绪。
“进。”王青山看着点滴架,闷声说道。
“老师,是我。”郑凯旋推门进来,轻声说道。
“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王青山见是郑凯旋,坐起来问道。
“老师,您好些了么。”郑凯旋坐到王青山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问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一肚子的气。”王青山说道,“吴冕那个小崽子敢这么对我,以后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
郑凯旋没有捧哏,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王青山知道他平时话就少,早都习惯了这一点。
病房里的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王青山问道,“你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
郑凯旋没有犹豫,说道,“老师,我是来和您告辞的。”
告辞?
王青山微微一怔。
他从来没想过温和、敦厚像是一只绵羊的郑凯旋有朝一日会离开。
“我在群里看见他们发的公共信息,说是……”郑凯旋微微犹豫了一下,但随即继续淡淡说道,“吴老师和兰科达成协议,要了5000套介入手术耗材,准备免费给没钱的孩子做手术。”
“……”王青山听到吴老师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
“我介入手术做的一般,但考虑到有些手术还是有风险,需要外科手段干预,所欲准备去剑协医院。”
“你……”王青山怔怔的看着郑凯旋,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老师,我也是刚办完辞职手续。”郑凯旋说道,“回家准备了一下,明天一早的飞机。来跟您告辞,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用不着你操心!”王青山怒道,“吴冕那小崽子给你多少钱,你竟然直接辞职!”
“我还没和吴老师说。”郑凯旋说道,“我打听了一下,剑协医院缺人,我想吴老师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加入。”
“嘿!”王青山恶狠狠的看着郑凯旋说道,“我这棵大树还没倒,你们这些猢狲就要散了?”
郑凯旋看着王青山,没有分辩。
“去了也没用,你是我的博士生,毕业后一直跟着我。全国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以后要继承我衣钵。你脸上刻着王青山三个字,走到哪都一样。你以为吴冕能给你好果子吃?”
“老师。”郑凯旋正襟危坐,说道,“您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用不着你管,不是想去吴冕那面么,滚!现在就滚!”
“老师,我是来和您告辞的。”郑凯旋看着气喘如牛的王青山,重复说道。
王青山恶狠狠的瞪着郑凯旋。
“吴老师做公益手术,我也不求挣多少钱。”郑凯旋说道,“而且我也想了,要是吴老师拒绝我的好意,我随便去哪个地级市都行。毕竟,我能拿的下来心脏手术。”
一说到手术,王青山的肝微微颤抖。
“你还知道手术都是我教的?!”王青山怒斥。
“老师,我知道。”郑凯旋点头,温和说道,“我知道,当然知道。12年前,我考上您博士的第一天就知道。”
王青山脸色铁青看着郑凯旋。
“那时候刘师兄还在,您每天带着他上手术。”
郑凯旋说的刘师兄叫刘洋,是从前王青山的学生。心胸、普胸手术王青山都带刘洋上,但却从来不肯放刘洋做哪怕一台手术。
在王青山看来,手艺是自己的,绝对不能轻易外泄,要不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哪怕刘洋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谦恭,王青山也只是给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但落到实际上,连一台手术都不肯放。
听郑凯旋说起刘洋,王青山的脸色更加难看。
“刘师兄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郑凯旋说道,“但我已经看的很清楚了,老师。”
“你看清楚了什么!”王青山闷声怒斥。
“刘师兄诊断肺部小结节,他比较倾向于射频消融手术,再不济也要做胸腔镜。可是因为您在,刘师兄没有选择。”郑凯旋淡淡说道,“切了20cm的切口,切掉一个肺叶。老师,这件事情我觉得是您做的不对。”
“你现在翅膀硬了,敢当着我的面说我不对?!”王青山斜眼看郑凯旋。
“老师,是的。”郑凯旋并不避讳,点了点头说道,“刘师兄走了,您没什么人好用,加上要退休,所以就开始带我做手术。最近3年的手术都是我主刀做的,您的眼睛已经花了,连不停跳的搭桥都没办法完成。”
“滚!”王青山被揭开伤疤,愤怒说道,“我就知道,都特么是狼崽子!”
“老师,您别生气。”郑凯旋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清澈,看着王青山,“虽然吴冕比我年纪小,但我还是愿意称呼他一声老师。吴老师的事情做的没有错,您不知道,每次我听您说澳大利亚的学生怎么怎么好,我的素质怎么怎么低的时候,我的心都很难受。”
“难道不是?!”
“不是。”郑凯旋很肯定的说道,“我对比过澳大利亚的术者手术过程,我的水平早已经超过他们。而要说手术水平,吴老师的手术……才是最好的。”
“你太猖狂了!”王青山怒斥道。
“实话实说。”郑凯旋说道,“老师,您知道我一项很客观,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骄傲自大。”
“……”王青山仿佛不认识郑凯旋,脸色青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听话的学生。
“老师,我是来感谢您的。”郑凯旋说道,“可能您会认为我没良心,不知道感恩。您知道么,我和师兄师姐每年都有一次聚会。”
“嗯?”王青山皱眉看着郑凯旋。
“刘师兄现在在魔都的一家医院icu当住院总。”郑凯旋无悲无喜,只是和王青山述说一个事实,“他执业医师是心胸外科,但不会做手术,只能去icu从住院总干起。”
“那是他蠢!”
“是,刘师兄也这么说。”郑凯旋道,“他说自己天赋不够,运气也不够,有些羡慕我。”
“羡慕你?”王青山鄙夷说道。
“刘师兄说不敢外科也挺好,他身体恢复的不错,肺功能受到影响并不大……”
“做手术的人多了,你们这帮狼崽子都特么是白眼狼!”王青山斥道。
“老师,当时刘师兄应该做射频消融的。”
“射频消融取病理困难,反复穿刺可能会导致种植转移,和你们说了多少次怎么就记不住呢!”
王青山坐起来,一脸愤怒。
自从知道郑凯旋要离开自己后,他就遏制不住心中愤怒。本来王青山的脾气就不好,此时更是暴躁。
郑凯旋没有因为学术上的问题和王青山争吵,以后要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了定数。
“老师,我没有其他要说的了。”郑凯旋道,“您多保重身体。”
“滚!”王青山再次怒骂,墙壁都似乎都跟着颤抖。
郑凯旋缓缓站起,向王青山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出病房。
王青山右手死死抓在床挡上,手背青筋绽露,手指苍白。
对于王青山这个年纪的人来讲,接班人很重要。他还没评上院士,江湖地位并不够。只是一个保健组成员,只是“号称”国内心胸外科第一人这远远不够。
远的不说,如果现在退休,整个帝都十几家大型三甲医院里几十名资历足够的医生瞬间占据主任的位置。
外科医生本来就很难成为院士,因为职业的黄金期在那摆着。黄金期、手术做的牛逼的时候没资格竞选院士,等有了资格之后……
这里面的事情太多,还有怎么能取得赫捷院长的同意推荐自己。
然而这一切的基石都是立足于帝都医院,不至于离开临床时间太久而失去资格。
随着郑凯旋的离开,王青山已经能感受到什么叫运去英雄不自由。
他已经无法愤怒,床挡和手掌之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一只老鼠。
……
郑凯旋安静离开病房,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步伐没有变,每一步都是一模一样,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是王青山最喜欢的步伐,连走路都要不断的管,符合心意才行。
郑凯旋并不认可这一点,但他的执行力却极强。
每次走错一步路,或急或慢,或大或小,王青山总是要拿他和澳大利亚的医生比较。
这种比较根本站不住脚,但郑凯旋从来没有反驳。他只是尽力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好,一直到现在。
郑凯旋不是没想过离开,从前刘师兄离开后的下场他看的清清楚楚。之所以提到刘师兄,是因为郑凯旋心里认为这件事情王青山做的不地道。
不过从今以后,这都是过去式了,自己要去黑山省,要去八井子乡。郑凯旋也没想过吴冕会不会收留自己,对他来讲只要能离开王青山,去哪都无所谓。
437 投奔
第二天一早,楚知希被闹表吵醒的时候,看见吴冕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一根原子笔,眼睛眯成一条线。
不用说,哥哥肯定遇到了困难。
“哥哥,我醒了。”楚知希像是小猫一样悄声说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吴冕道,“洗漱吧,我下去买早餐。妈刚才给我发了个微信,让咱们晚上回家吃饭。”
“哦。”楚知希听着听着,又迷糊起来。
吴冕知道这是丫头要睡回笼觉的节奏。
“起了起了。”吴冕把杯子掀开,一巴掌下去,轻轻拍在楚知希的身上。
“再……睡一分钟,就一分钟。”
可能是昨天睡得晚,也可能是睡眠太好,楚知希根本不想起床。
吴冕无奈,看着楚知希瞬间又进入梦想,只好给她盖好被子,转身换鞋去买早餐。
等买早餐回来的时候,楚知希已经起来开始洗漱。
“哥哥,我以为你一晚上已经把软件编好了。”楚知希一边刷牙,一边含含糊糊的说道。
“哪有那么简单,又不是做手术。不过我把dei序列解构完了,现在开始试错。”
“哦。”
楚知希明白,搞新技术研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试错。
虽然眼前面对的只是科技树的一个分支,但就是一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小分支上还有无数的方向。
找准方向,然后努力,而不是埋头努力,数年后回头看——我擦,竟然走上了一条反方向的路。语气到那时候体会痛不欲生的感觉,还不如把功夫用在最开始。
“有思路么?”楚知希问道。
“有一点。”吴冕笑着说道,“兔子也买了,一点点来吧,这事儿不能着急。”
……
……
吃过早饭来到医院,吴冕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上午,一直在修改程序。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手机响起,他瞥了一眼,双手依旧在键盘上盲打。但目光却没有转回来,白玉一般的手指敲打键盘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仿佛是音乐,带着一种可以说是优美的韵律与节奏。随着韵律改变,楚知希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吴冕。
“是卡尔。”吴冕和楚知希之间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虽然他没有看到楚知希的动作,但吴冕还是解释了一句。
“塞班·卡尔医生?”
“嗯,西达赛奈医疗中心的那位。”吴冕说道,“还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真的要来。”
说着,吴冕接起电话。
“卡尔,终于接到你的电话!”
楚知希笑吟吟的看着哥哥虚伪客套,合上手里的书。
“你已经到了?怎么没有事先打个电话。”吴冕耸了耸肩膀,“我去接你。”
“好吧,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着急。”
说着,吴冕挂断电话。
“卡尔已经到了,算是兰科的技术人员,来协助二尖瓣夹子的手术推广工作。”
“那不是挺好的么,有人干活。”楚知希笑道。
“他肯定想做二尖瓣夹合术,咱们要拉他来做公益手术怕是很难。”吴冕沉吟。
“没事,做什么手术都是做,就怕卡尔医生适应不了国内的节奏。”楚知希说道。
“走,一起去接一下。”吴冕道,“做什么无所谓,看他的意思。”
楚知希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和吴冕下楼。
到一楼,电梯门打开,吴冕怔了一下。
“emmm,怎么是他。”楚知希疑惑的侧头看着吴冕问道。
“郑凯旋?你怎么来了?”吴冕看着站在门口的郑凯旋,诧异的问道。
“吴老师,我昨天辞职,刚飞过来。”郑凯旋手里拎着拉杆箱站在门口说道。
吴冕微微侧头,仔细打量郑凯旋,似乎想要重新认识他。
“吴老师,您这面还要人么?”郑凯旋微笑问道。
“王青山同意了?”
“我辞职出来的。”郑凯旋重复了一句。
吴冕脸上扬起笑容,伸出双手大步走向郑凯旋。
“欢迎欢迎!”吴冕说道,“您这来的正好,刚建起来的医院缺人缺的厉害。”
“吴老师,您太客气了。”郑凯旋躬身说道,“我准备给您打个下手,希望能得到您的指导。”
“这多不合适。”吴冕说着,双手和郑凯旋的手握在一起,微微用力。
郑凯旋眉宇之间有些松动,显然来到剑协医院他也心存疑虑,毕竟像王青山说的那样,自己身上王青山的烙印太过于明显。
看样子吴冕并不介意这层身份,他的表情和动作让郑凯旋彻底放松下来。
“您这来的刚好,要是不累的话给您介绍个人。”吴冕说道。
“嗯?”郑凯旋微微一怔,“介绍谁?”
“西达赛奈医疗中心心脏介入专家塞班·卡尔医生。”
郑凯旋愣住了。
塞班·卡尔医生可是世界知名的心脏介入专家,介绍给自己?这是什么节奏?
想到诸多可能性,郑凯旋心动不已。可是吴老师真的不介意自己身上的烙印么?
无数问题在郑凯旋心中出现。
“卡尔医生早就说要来,没想到你们前后脚赶过来。正好一组,做相关的手术。”吴冕说道。
“吴老师,您这儿手术很多?”郑凯旋见吴冕风风火火的直接说到工作、手术上,便谨慎问道。
“兰科把卡尔医生派来,手术想不多都不行。”吴冕道,“资本家,很厉害的!”
资本,对于郑凯旋来讲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吴老师,是卡尔医生自己来的,还是带着洛杉矶西达赛奈医疗中心的团队来的?”郑凯旋问道。
“暂时不知道,我也刚接到卡尔医生的电话。”吴冕说道。
几分钟后,一台车开到办公楼门前。车没停稳,塞班·卡尔医生就从车上冲下来。
“吴,好久不见!”塞班·卡尔医生兴奋的张开双臂,完全看不到一丝长途飞行的疲惫。
“卡尔,你来的真是很突然。”吴冕笑着说道。
“杰克说要我带队,还要等3天。”塞班·卡尔说道,“我等不及,就自己先过来。”
正说着,塞班·卡尔的身体微微一晃,不过他似乎没什么意识,伸手要搭吴冕的肩膀。
可是下一瞬间,塞班·卡尔的手搭了一个空。
438 刚下飞机就进核磁室
“卡尔,怎么了?”吴冕看情况不对,马上询问道。
“没事,没事,最近可能是太累了,刚刚看东西重影。”塞班·卡尔使劲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
“检查了么?”吴冕皱眉问道。
身为一名医生,对人体任何不正常的改变都相当敏感。
看东西重影,光是这么个简单的叙述,吴冕就能想起三十多种疾病,严重的……严重的话,怕是塞班·卡尔的生命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没有。”塞班·卡尔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吴,有患者么?你的术式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有一些……”
“卡尔,我觉得还是身体要紧,先做身体检查,要是有必要就做个磁共振。”吴冕打断了塞班·卡尔的话,强硬的说道。
“吴,是我最近太疲倦了,没什么。”
“不,卡尔。”吴冕说道,“有可能是肿瘤压迫、有可能是甲状腺功能亢进导致的视神经异常、有可能是炎性改变、有可能是……”
“我的天!”塞班·卡尔举起双手,“吴,不会有那么严重的。”
“每一个倔强的患者都这么说。”吴冕看着塞班·卡尔说道,“这是我的医院,你是我的员工,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是。我要对你负责任,请先配合我的查体。”
“……”塞班·卡尔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好吧。”
郑凯旋无奈的看着这一幕,吴冕从前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一个概念——他是一个天才,是研究生的时候就可以独立做4级手术的强悍存在,是不到30岁就成为《诊断学》编委的未来之星。
从中东阿普杜勒·阿齐兹的手术一直到鹏城的会议,郑凯旋和吴冕有了初步的接触。他好奇的拎着拉杆箱,跟在吴冕和塞班·卡尔的身后,想看看吴老师“小题大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卡尔医生站在吴冕面前,吴冕做了简单的神经科检查。
“卡尔,这种症状出现多久了?”吴冕问道。
“吴,刚刚这是第一次,我肯定是最近太疲倦的原因。”塞班·卡尔一边配合吴冕检查,一边无奈的说道,“我坐了11个小时的飞机,下来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和坐飞机没关系。”吴冕很肯定的说道。
郑凯旋觉得有些好笑,塞班·卡尔医生说的是对的。无论长时间坐飞机还是坐船,都会出现轻微的定位障碍。
睡一觉就好,吴老师为什么非要当场检查,看样子还想拉着卡尔医生去做磁共振?
不对!郑凯旋下一秒钟眼角余光看见吴冕身边一个娇小的身影,他马上收起心中的念头。
楚知希,是神经外科的一个传奇。
恶性岩斜区脑膜瘤这种高难度手术,她从来都没有失败的记录,术后患者生存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1.5年左右。这是在世界范围内的对比,而不只是在国内比较。
据说楚知希的手术是吴冕亲自带的,那吴老师在神经外科领域会有多强?
“有问题,需要做磁共振。”吴冕说道。
说完,吴冕接过卡尔医生的行李箱,放到门卫,和沙砾交代了几句后带着他直奔核磁室走去。
郑凯旋好奇心大盛,他紧紧的跟在吴冕身后。虽然已经是教授、国内大型三甲医院的科室副主任,但是一直有王青山压制,郑凯旋已经习惯了被无视。
“卡尔,给你介绍个人。”吴冕拉着塞班·卡尔往核磁室走,忽然回头招呼郑凯旋,“这是我们国内很厉害的心胸外科医生,以后你们两个一组,开展二尖瓣夹合术。”
“卡尔医生,您好。”郑凯旋和塞班·卡尔打了一个招呼。
“哈,你在格林斯洛普斯医院干过?你的口音想让想起那里的海风。”塞班·卡尔说道。
从来没有出过国的郑凯旋英语口音带着王青山的烙印,那股子澳大利亚的口音被塞班·卡尔听出来。
吴老师和外国医生交流的方式也和别人不一样,不说从前王老的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卑微,和其他人也完全不同。
郑凯旋心里对吴冕做着评价。
介绍完郑凯旋后,吴冕做了几个动作,观察塞班·卡尔后说道,“水平方向复视和视物模糊,视线转向左侧时症状加重。而且没有好转,我说的没错吧卡尔。”
“吴,我就是太疲惫了,你要是能让我好好睡一觉的话……”
“不,卡尔,你的左眼远近距注视时偏斜程度比近距离大,左眼注视时的偏斜角大,朝左侧注视时的偏斜程度最大。这些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
“……”塞班·卡尔医生摇了摇头。
“左侧外展神经麻痹。”吴冕说道,“这种情况没办法用疲惫来解释的。”
“吴,你真是太谨慎了,虽然说这是典型医生的行为方式,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
“卡尔,请你相信我,以后你肯定会哭着喊着跟我说承受不了高强度的手术。身体最重要,用我们国家的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塞班·卡尔听不懂吴冕最后一句话,他也不愿意多啰嗦,只是做个磁共振而已。
郑凯旋笑了。
吴老师这是在炫技,通过细微的观察完成一部分查体,发现问题所在。他毕竟还是年轻,虽然对自己很热情,并没有表现出介意自己是王青山学生的事情,但还是要用技术告诉自己他的强大。
就像是森林之王的怒吼一样,这是警告,也是一种实力的展示。郑凯旋心里清楚,他偷眼看了下吴冕,心里有些苦恼。
看来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郑凯旋胡乱猜想着。
来到核磁室,刚下飞机的塞班·卡尔就躺进了核磁机器里。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透过铅化玻璃看着卡尔医生,郑凯旋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20分钟后,检查做完,图像出现在机器上。
郑凯旋看到头部核磁共振的影像后怔住了。卡尔医生的mri扫描显示左侧硬脑膜近颞骨外展神经管区域强化……
还真的有问题!郑凯旋知道自己想的有些荒谬,吴冕吴老师完全没在意自己。
那可是把王老按在墙上摩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