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做做手术裤子掉了
廖主任能看出来眉眼高低,他心中暗自叫苦,躬身解释道,“是八井子乡的医生诊断的,手术也是……他们来人做。”
情急之下,廖主任简单解释了几句。他没说吴冕的事情,毕竟帝都人际关系复杂,谁知道吴冕和眼前这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他也没多想,但这个解释彻底把侯镜如给惹毛了。
急诊手术和慢诊手术哪个难,哪个简单不好说,这个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可是能做急诊的人,应该可以做同类型的慢诊手术。乡医院,乡医院的医生都能做这种顶级的神经血管手术?还是介入手术?!
这特么是扯淡!
这是打自己老脸!
侯镜如怒极反笑,冷声说道,“廖主任,你们黑山省医疗水平很高啊,这种手术乡镇医院的医生都能做,厉害,厉害。”
一句话,廖主任的冷汗就下来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是,河南的某个县曾经做食道癌手术全国第一。帝都一台手术3、4个小时,他们2个小时都不到就能做下来。”侯镜如自顾自的说道,“手术么,唯手熟尔,我这种老家伙看样子是脱离时代,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脚步喽。”
这事儿几乎所有学医的人都知道,河南有两个县愿意吃酸菜。他们吃酸菜和东北用大锅炖的方式不一样,都是生吃。因为亚硝酸盐长期大量刺激,所以当地的食管癌发病率超高。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交通不便利,有病只能在当地诊断、手术。所以那两个县城医院的医生食管癌根治术做的相当好,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全国第一。
可是侯教授这时候把这件事儿拿出来说,可不是手术台上的八卦,而是极为犀利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侯教授,不是这样,手术……”
“没事,我再试试,不行可以让乡镇医院的医生来指导我。”侯镜如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达者为师,我大老远飞过来,能学点手艺也算是有收货。”
说完,他直接站起来,双手放在胸前的插兜里,径直走进手术室,根本不听廖主任的解释。
这是招谁惹谁了,廖主任欲哭无泪。
“廖主任,怎么不告诉侯教授是冕少来做手术?”副主任见场面极度尴尬,凑上来问道。
“唉。”廖主任见气密铅门缓缓关闭,长叹一声,道,“当年老人家在全国外科大会上说吴冕老师是以后国内外科的领军人物,这才有了少帅的说法。表面上看没人在意,可老人家一句话就把冕少架了起来被火烤。”
“呃,您想的太多了吧。”
“多?不多。”廖主任摇了摇头,“咱们在黑山省,不觉得什么。帝都那帮教授,谁服谁?一句话,冕少就很难留住。要不然老人家说过这话不到3个月,冕少就出国了呢。”
副主任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介入和外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内科也一样。很多介入医生都是外科、内科医生改行做的。谁知道侯教授对冕少有什么看法,我这不是琢磨着能不说就不说……”
这事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怎么都为难。侯镜如的反应好像很激烈,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阴云里似的。
“咱们怎么办?”副主任问道。
“凉拌。”廖主任无奈的说道。
手术室里侯教授已经开始踩线,两人说到这儿就停住,专心看着侯教授的操作。
一定要成,廖主任心里在默默的念叨着,自己给自己打气。
其实侯教授心里郁闷,廖主任心里面更是郁闷x2。
手术失败,侯教授了不起解释几句,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至于患者以及患者家属……都留在医大二院。安抚起来,可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不说别的,手术做不下来,人是死是活都说不好。万一真要是死了,内疚是一方面,主要在于家里不甘心,一旦闹起来怎么收场?!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这事儿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
手术顺利,下台之后大家嘻嘻哈哈,宾主言欢,大吃大喝一顿之后把侯镜如教授送走,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可惜。
这种事情在临床上来讲不多见,却也不少见,事先任谁都有手术做不下来的心理准备,只是碰到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就是了。
有时候最希望患者平稳下台、走出医院的或许并不是患者家属,而是管床、手术医生。
里面踩线的侯教授刚刚把微导丝送进去,忽然停止踩线,把微导丝抽出来,转头按下对讲器的按钮。
“巡回来一下。”
巡回护士马上打开气密铅门,安静迅捷的走了过去。
“侯老师,您有什么事儿?”
“我铅裙要掉了,帮我整理一下。”侯教授平淡的说道。
做介入手术,放射线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或者可以说是安全保障,就像是战士上战场前要是有可能都要戴钢盔一样。
防护措施除了使用更先进的机器,尽量减少射线外露,还有铅衣、铅裙、铅眼镜、铅手套、铅脚套、铅头盔。
不过这一套下来,要不是国际最先进的防护设备,整体至少有30kg-40kg左右。想全副武装,不光是医院给不给配、给不给买,就算是都买齐了,能扛着这么沉的东西做几个小时手术,一般人可做不到。
骨科扛大腿什么的都是精壮的实习生的工作,就这,还经常有抗几个小时大腿人就低血糖的事情发生。介入科医生穿几十斤的东西上台硬生生站着,更是辛苦异常。
所以很多医生不会全副武装上台,铅质头盔几乎没人带,毕竟据说x光不是散射线,理论上来讲不会照到头部。
但铅衣、铅裙都要穿,这是最基本的防护。
铅衣还好说,和正常衣服一样,一般不会掉。铅裙是粘上去的,基本用半年后就粘不牢靠。
做着做着手术裤子掉了,是经常的事儿。
巡回护士一听是这事儿,马上就不紧张了。她半蹲下,手开始摸索粘铅裙的带子。
“往哪摸呢!”侯镜如忽然厉声说道。
31 我的水平已经很难进步了
“侯……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侯镜如说话的声音尖厉,把巡回护士吓了一跳。这位巡回不是那种泼辣到直接和术者对骂的那种,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哭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都是不小心。”廖主任以为护士失手,摸到了不应该摸的地儿,连忙进来打圆场。
给侯镜如配台的带组教授脸黑乎乎的,眉毛皱的像是能拧出水。
“无菌观念还要不要!”侯镜如怒吼道,手有些抖,超选是做不到了。他干脆把微导丝抽出来,抓起一把放在无菌单上的钳子扔了出去。
侯镜如没把钳子砸向巡回护士,而是砸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
巡回护士没见过这么凶的术者,变脸变的这么快,被吓了一跳。
……
……
吴冕静静的站在手术台前,他拒绝了孙教授要当助手的请求,独自一人左右手交叉操作,完成手术。
造影后在操作间里的楚知希长出了一口气,1型动静脉瘘。这种情况对于吴冕来讲算是小菜一碟,基本没有难度。
“小希,让吴老师自己做真的好么?”孙教授有些忐忑。
虽然他在全国介入大会上见过吴冕做示范手术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但那是在帝都,这儿是自己家,总要尽到地主之谊才是。
“孙哥,我哥哥做手术只要可以,就自己上。”楚知希笑道,“没事的,人多了他烦。”
“……”
孙刚心里有些唏嘘。
从很多年前实习的时候开始,老师就说手术不是一个人做的。可这位冕少,自己上赶着给他配台都不要。
啧啧,人多了烦……这个理由真好。
上次在帝都医院的大礼堂看投影上的手术孙教授还不觉得什么,只是感觉手术做的快,又稳又快。这是必然的,示范手术么,肯定选的是比较好做的患者。
但这次不一样,急诊患者,没什么选择。再加上操作间里只有楚知希坐在操作台前面,让技师去休息,她开着麦,一直在和吴冕说话。
男女有别啊,孙教授摇了摇头。自己上去配台都嫌烦,小希在这儿和吴老师一直说话却没事。
楚知希和吴冕说的也不是手术的事情,而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比如说从前她来医大二院的时候如何如何之类的,她说三句话,吴冕能应一声。
手术就在不经意中做完了,栓塞了供血动脉,重新造影,脊髓动静脉瘘已经被封堵上。患者的病情比较轻,估计一次封堵就够了,也算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哥哥,平时不见你做手术啊,怎么水平涨的这么快?”楚知希问道。
孙刚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很仔细的听。
顶级术者手术水平还能增长,这里面要是有诀窍的话就有意思了。可是很快他就失望了,吴冕沉默的做着超选,一言不发。
楚知希似乎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随口说说,马上她的话题又转到了其他方面。
就在这时候,隔壁术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哥哥,全麻患者坐起来的事情你遇到过么?”楚知希问道。
“别闹,要是坐起来麻醉师就得被开除。”吴冕看着面前的屏幕,随口说道。
“不对,我好像听到有女生在哭。”楚知希道,“哥哥,你先做手术,我去看一眼。”
吴冕没说话,专心致志的做着手术。
孙刚见楚知希走了,他马上抢在技师回来前坐到了操作台的椅子上,找了最好的角度看吴冕操作。
冕少就是冕少,难怪被老人家看成是国内外科的领军人物。
不说外科,介入手术做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微导丝就像是有灵魂一样,根本无视血管的粗细,以一种很不“科学”的方式坚定的超选到位。
手术做的的确是好,可冕少为什么戴着墨镜做手术呢?
这个疑问就像是一根鱼骨头似的卡在嗓子眼里,不问一下怎么都不痛快,连看手术都有一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等吴冕栓塞完毕,孙刚咳嗽了一声,问道,“冕少……”
“别总叫我冕少,叫吴老师就行。”吴冕说道。
这话说的……孙刚虽然并不认为有什么不正确,但吴冕总是应该客气一下才对吧。就这么大咧咧让自己叫他老师?
差了20岁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孙刚还是老老实实的问道,“那好。吴老师,您是怎么迅速提升您的手术水平的?我刚刚听希子说您水平提升的很快。按说到了您这种程度,每一次精益求精都很难。”
“希子不懂,她只看到冰山一角。其实并没有进步,我的水平已经很难进步了。”
“……”
听到对讲器里传来的话语,孙刚真想用头把铅化玻璃敲碎,一脸血的进去问问冕少心里是怎么想的。
虽然手术做的好,可这话也太不谦虚了。嗯,人家有不谦虚的资格,自己就不要多说什么,好好看好好学就可以。
微导丝在血管里到了位置,微导管进的不快不慢,隐约之中孙刚甚至能体会到一种优美的节奏。
一举一动,手上微微一捻、手腕的不为人知的小动作反映在微导丝上,把没有生机的现代社会工业产品变成了一个优雅的精灵。
它带着生命力,在狭窄的血管里行走,打药、弹簧圈栓塞、再次造影,手术结束。
吴冕并没有追求速度,他也不是很在乎射线。还有223天就要做手术,还是切除脑组织的手术,谁还在乎这点射线呢。
就算是按照统计学标准,4.6%的机会得了皮肤病;3.2%的几率得了甲状腺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今儿的手套有点烦,普通的7号半无菌手套特别厚,手指捻在微导丝上,就像是自己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一样,毫无手感可言。
虽然平时吴冕拒绝接受任何信息,能少点是点,少点自己就舒服一点。但是做手术不一样,吴冕认为自己有轻微的强迫症和人格分裂。
只要站到手术台上,头疼、失眠、焦虑都变成了小事情。
32 人和人,没法比
“孙教授,麻烦找人按压。”吴冕抽出微导丝,转身下台。
他摘了做手术用的无菌手套、脱掉手术衣,却又直接拿了助手没穿的那件无菌衣,又戴上一副手套,走了出去。
这是……难道冕少的秘诀是只要在手术室,就无时无刻不处于手术状态,这样会让自己的手术技巧勇猛精进?孙刚又想多了。
“冕……吴老师,术后有什么注意的么?”孙刚虚心请教。
“没有,明天中午12点后就可以下地了。”吴冕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扶了扶墨镜,说道,“回普通病房就行。”
说完,他问道,“丫头呢?”
“希子?她还没回来。”
吴冕走出操作间,走廊里隐隐能听到另外一个操作间里传出来楚知希熟悉的声音。声音温和、轻柔,像是一缕春风般。
脸上像是岩石一般的表情松动少许,每一步迈出去从70cm变成了72cm。
“侯老师,手腕再低一点,22°。嗯,这样就行,进的时候角度向右侧倾斜一点点。”
“好,再柔和点,别着急。我知道您披着铅衣已经很累了,坚持一下。”
“在血管分叉前面稍等等,这里的角度还要调整。”
吴冕走了进去,楚知希侧头嫣然一笑,虽然戴着口罩,却依旧笑的天真烂漫,满山鲜花盛开。
“忙着呢。”吴冕沉声说道,见楚知希从操作台前的椅子上站起来,他径直走过去,大咧咧坐下。
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摘下墨镜。
楚知希微凉的指尖压在太阳穴上,开始给他按起来。
“哥哥,用不用再加点力?”
吴冕没说话,坚硬的岩石又柔软了少许。
“什么?”此时对讲器里传来侯镜如的声音。
“侯老师,不是和您说话。您现在仔细看微导丝的位置,拇指顶住食指和中指的缝隙,向下轻轻捻1/3。”
侯镜如这次没有按照楚知希所说的做,而是侧头看了一眼。他赫然看见那个水平高超,话语温和,传说中国内最年轻的神经外科教授楚知希已经站起来,正在给……
我勒个去!侯镜如心里有些惊骇,不过马上想到坐在操作台前闭目养神的年轻人应该是吴冕,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冕少。
最早知道吴冕,还是在一次手术过程中的闲聊里,那都是小十年前的事儿了。
当时同事说协和出了一个天才少年,不到20就博士毕业,手术做的那叫一个漂亮!
天才么?当时侯镜如并没有当真。
一般越是天才,就越是容易愤世嫉俗。学校学到的东西能用到社会上?尤其是这些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天才们,特别容易看破红尘,最后要么变成普通人,要么直接出家。
不过这位可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流星,而是一颗耀眼的彗星……甚至可以说是恒星般的存在,一直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项项顶尖难度的手术、课题被攻克,从外科到介入,从临床到基础,似乎就没他做不到的事情。
再几年后,做手术的时候听到的更多则是吴冕培养的助手的消息。
当时大家还说,看看人家玩的多高端,助手都要养成,还养了一个天才美少女。
在老人家下了评语,认可吴冕是国内外科未来领军人物之后,这小子没几个月就出了国,杳无音讯。
没想到今儿在黑山省的省城遇到了。
原来乡镇医院的医生是冕少,那就合情合理了。这种难度的手术,就说乡镇医院没谁能做下来么。
有些吃惊,但侯镜如心里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自己在苦哈哈的做手术,那位被称为冕少的年轻人把操作间当成了休息室,还有人专门给按摩……还是位外科圣手……
侯镜如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的走神了。
到哪去说理!
“侯老师,微导丝该往下走了,我刚刚和您说的……”温和俏丽的声音传进来,侯镜如怔了一下,后背冷汗马上出来。
刚才楚知希说什么,自己一句都没听到。
“呃……是这样么?”侯镜如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不是,您的右手拇指略微用力,向下捻动。”
侯镜如按照楚知希的说法,小心操作。克服血流影响,微导丝如履薄冰的一点点向前,然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竟然莫名“拐”进血管里去了。
我去……这是怎么做到的?侯镜如见微导丝竟然进去了,心中惊讶大过喜悦。
微导丝进去,手术就做完了一半。八个多小时拿不下来的手术,就这么成了?
这特么的……
自己怎么说也是国内神经内科介入领域有头有脸的人……他刚一走神,右手往里送了送微导丝,习惯性的把尾端递给助手。
助手一边扶着微导丝,一边准备微导管。
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情绪过于紧张,侯镜如的动作稍大,微导丝一滑,又从血管里出来了。
麻痹啊!侯镜如差点没崩了。
“呃,侯老师,您要么先歇歇?手术大概还得两个小时。”楚知希说道。
侯镜如咬着后槽牙说道,“不用,咱们继续。这次是我不好,一个不小心,不会再出现了。”
这种“事故”是介入手术台上最低级的失误。
要是侯镜如带的博士生出现这种失误,他肯定把博士生骂的狗血喷头,然后打到角落里。以后只要在自己手下,就别想着上手术,一辈子都别想!
可是轮到自己头上,侯镜如只能无可奈何。他收敛心神,不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开始专心手术。
微导丝再次顺利进入,只是这次和上次略有一点小区别。侯镜如没敢多想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以及为什么操作会有少许不同,现在是努力记住每一点细节,等回去后再琢磨。
微导管进入,造影,栓塞。第二根畸形血管,按部就班的一点点做,虽然不是很顺畅,但能做和不能做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手术做完,最后一次造影,动静脉瘘已经被彻底封堵住,手术效果相当好。
侯镜如站在手术台的右侧,看着对面的屏幕,心生一丝感悟。阻挡自己有几年的技术上的大山似乎开始松动,回去好好琢磨,要是有可能,应该能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侯镜如忽然想到一件事,怔住了。
吴冕好像之前在做急诊,他什么时候做完的!
33 大梦初醒
吴冕那面用了多久?怎么就做完了呢?
不可能,他做的肯定不会是脊髓内动静脉畸形。哪怕是,也肯定是很简单的那种。而且大概率心里没底,要不然为什么手术衣还不脱。
也不应该,衣服很干净,难道说吴冕又找了个助手,在另外的术间做手术?
这么大的手术,他不盯着点能放心么?
带着无数的问号,侯镜如转身下台。
他先来到楚知希身边,摘下口罩,微微弯了弯腰,说道,“楚医生,谢谢。”
“您太客气了。”楚知希笑道。
表达完谢意,侯镜如扫了一眼,找到巡回护士,满脸歉意的来到她身边,和声说道,“那个……对不起,刚才我的脾气不好,还请您原谅。不好意思啊,一会我请客,您一定要去,算是给您道歉。”
巡回护士本来低着头,完全没想搭理侯镜如。
可是听他这么说话,诧异的抬起头。护士见侯镜如表情真挚,不像是说假话,不由得愣住了。
吴冕没去管这面发生了什么,见手术做完,他站起来,转身出门。
身后隐约谁在叫自己,吴冕也懒得搭理,径直去换衣服。
“吴老师,一会一起吃饭。”孙刚笑呵呵的跟在吴冕身后去换衣服,“您可一定要去。”
“没时间。”吴冕冷冷说道。
“……”孙刚和吴冕不是很熟悉,他面对这种直白到带着几丝羞辱气息的话语,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一般来讲,手术顺利,大家开开心心的吃顿饭。说点恭维的话,其乐融融。
下级医院的医生有了些许人脉,以后要是有心,可以打着帝都某某医院的名义收患者,一边学手艺一边积累自己的江湖地位。
而上级医院的医生则开辟了一条挣钱的通道,周末飞出去做两台手术,比一周在家做手术、收患者挣的都多。
这是最基本的模式,所有人都有好处,包括患者在内,没有输家。
可这位冕少,拒绝起来毫不犹豫,冷冰冰的。算了,还是找时间和小希聊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脾气,勉强不来,孙刚心里宽慰着自己。
……
……
侯镜如赔礼道歉,回头却看见吴冕与楚知希径直走了。
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冕少,吴冕像是没听到一样,理都没理他。
难道是去隔壁术间指导手术去了?侯镜如心里有猜想。他假装走错了路,出门直接奔着最后的一个杂交手术室走去。
“侯老师,您走错了。”廖主任跟在后面提醒道。手术“顺利”结束,他心情舒畅,心里一大块石头落了地。
见侯镜如走错方向,马上提醒了一句。
但侯镜如还是多走了几步,确定隔壁术间人去楼空,疑惑的问道,“这面的手术呢?”
“啊?一早就做完了。”廖主任说道。
“做完了?”侯镜如有些疑惑,他皱眉道,“我看眼手术过程。”
dsa机器都带有存储功能,一般情况下手术过程存3-6个月,等内存满了再逐一删除。
当然,不同医院有不同的规矩,但刚刚做完的手术肯定会有存档就是了。
“哦,好的。”廖主任也不多说什么,打开机器,调出之前吴冕做手术的过程。
侯镜如坐在操作台前,右手拿着鼠标,食指悬在空中。
手术么,肯定有一部分热场的步骤,前面这一点看不看没什么意义。侯镜如准备拉动进度条,直接看精华部分就可以。
然而一打开机器,只看了不到3秒钟,手刚握在鼠标上,手指还没落下去,侯镜如就被妙到毫巅的手术过程给吸引住了。
一样的1型动静脉瘘,复杂程度还要比自己刚刚做的那个要更甚一些。血管更细,超选难度……高上天际。
手术时间22′36″,顺利的让侯镜如觉得这种手术本来就应该如此,根本毫无难度。
看了一遍,侯镜如知道术者的水平要比自己高很多,他和刚才楚知希指点自己手术的过程相互对比,把进度条拉回去,重新看。
第二遍,他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在血管分叉的位置,微导丝并没有因为血流以及血管走形的影响而走“大道”。它很坚定的贴着血管壁进了分叉,像是那面有什么在吸引他一样。
这是怎么弄的?
侯镜如疑惑的把进度条向前拉了6秒,仔细观看。
没看懂……再看一遍……
6秒的手术回放,侯镜如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一次都有一点收获,可是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那层窗户纸就是捅不破。
一想到铅化玻璃外那个安然享受着按摩的年轻男人,侯镜如觉得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仿佛一生一世都碰触不到。
他只是机械的看完6秒手术回放,再把进度条拉回重新看。做手术的手很稳、很准,6秒丝毫不差,就像是用了回放软件一样。
廖主任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见侯镜如一点想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这都快十二点了……
“侯老师?”廖主任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声叫到。
“侯老师?”
叫了几声,侯镜如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完全沉浸在精妙绝伦的手术之中,难以自拔。
不能这样了,廖主任想到。要是任凭他这么下去,估计能在这儿坐一夜。
“侯老师,咱去吃饭?”
廖主任轻轻推了推侯镜如的肩膀。
直到此刻,侯镜如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啊了一声。
“几点了?”从那个如同翡翠梦境的状态里出来,侯镜如顿时全身疲惫,比披着铅衣做十个小时手术还要累。
“快十二点了,咱去吃口饭,然后送您去休息。明早的机票已经买好了,到时候我去接您。”廖主任说话客客气气的。
“哦。”侯镜如点了点头,猛然间,他想起一件事儿。
“廖主任,你之前说乡镇医院的医生做手术,指的是吴冕医生吧。”
廖主任点头,“是。”
“……”
34 同病相怜
“哥哥,侯老师看着挺随和的,可脾气是真不好。我去的时候,他正在骂人,把巡回都骂哭了。”楚知希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
“手术做不下来,脾气都大。”吴冕道,“压力大,人命关天,没有减压的方式。崩到一定程度,情绪就折了。”
“emm,没有过这种体验。”楚知希晃了晃头,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想术后怼他几句了,可他直接屁颠颠跑到巡回护士那面道歉,我觉得……还是算了。”
“嗯。”吴冕知道楚知希就算是再怎么不高兴也很少会怼人,她也就是说说。
“这做手术之前和做完手术之后比,翻脸真快。”楚知希道,“哥哥你说他平时也这样么?”
“你没见过术者骂人,那是我脾气好。”
“别闹,你脾气还好,我第一次跟你上手术你板着脸,摆出一副手术做不好就不让我毕业的样子。”
“有么?”
“有的!虽然现在知道你一直都是扑克脸,但那时候哪知道啊。你知道么,我一边做手术,心里面一边叨咕,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错。结果,就出错了。”
“嗯,我用止血钳子敲你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个错误。”
“有么?”
“第一个,执笔式下刀,手抖就不说了。你最后收刀的时候用力轻了,5cm的切口,有1.32cm才切到真皮层,最后还得补刀。”吴冕道。
“你当时没说我诶。”
“你知道我一向很温和的,很少发脾气。”吴冕道,“所以一直看你结扎阑尾动脉打了一个滑结,才用止血钳子抽你一下。”
“可疼了!”
“不疼你记不住。”吴冕冷着脸道,“结扎动脉打滑结,术后2小时左右就被阑尾动脉的压力冲开。观察及时还好,二进宫止血。观察不及时,早晨去一摸患者都凉了。”
“嘿嘿。”楚知希开着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合着什么音乐的节奏。至于吴冕在说什么,她似乎并不是很在意。
这些错误都是过去式,作为国内神经外科、神经介入学科的青年才俊,回忆一下过去也就是了,犯不上内疚。
“压力大,很多人上了手术台就不是人喽。”吴冕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我记得,梅奥的一个教授好像就是这样,叫……威尔的那个。”
“威尔·约翰逊,胸外科的教授,我们看过他做3台手术。长的身高和肩宽一样,像是个正方体。”吴冕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紧张的时候才会情绪失控。威尔医生是站到术者的位置上就开始咆哮。”
“护士给他起个外号,叫饥饿的河马。”
吴冕微微摇了摇头,右手放在太阳穴上,好像说着说着已经睡着了。
“最后一次做手术,哥哥你用止血钳子敲了他整整一台手术,护士都特别开心。”楚知希笑道。
“欠打,当助手不好好当,真以为我脾气好?”
“哥哥,侯老师下台就知道赔礼道歉,你说是不是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
“估计是。”吴冕道,“就像是潘家园肿瘤医院的崔斌似的,上台就不是人,脸板的跟别人都欠他钱一样。这种人多了去了,不用多想。”
“哥哥,你有没有发脾气的时候?”
“做手术,承担巨大的压力,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现有手术,都不会让我感受到有什么压力。”
“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
“除非是站在助手的位置上,看术者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没等楚知希说完,吴冕又冷冷的说道。
“……”楚知希看了一眼吴冕,撅起嘴,“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
“没。”吴冕道,“你的天赋还不错,加上小心谨慎,熟练之后就没犯过什么致命性的错误。手术么,唯手熟尔,做的多了就好了。”
“哥哥,我没看见你做多少手术啊。”
“我说的是普通人。”吴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普通人,要是自己也是普通人,那该有多好。
可能别人羡慕自己天赋异禀,往手术台前面一站就是天生的王者。可自己何尝不羡慕其他人不会记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把自己弄的痛苦不堪。
正想着,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拍打在吴冕的手背上。
楚知希没有说话,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用动作来宽慰吴冕,稍稍缓解一丝内心的郁闷与烦躁。
车窗外灯火飞速向后退去,像是飞速流逝的时间。
除了吴冕,没人会记住车窗外所有画面、每一个细节、每一帧细微不同。
楚知希知道吴冕的苦恼,沉默的开车,10分钟高速,下了高速路口,楚知希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开口打破沉默。
“哥哥,大露姐说找时间咱们去她家,她给咱们做饭吃。”
“哦。”
“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
下了高速,楚知希也没那么紧张了,她笑吟吟的说道,“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去?我和大露姐说了,明后天下班,我自己去就行。”
“回去好好练习手术,赵哲他家最好别去。”吴冕道。
“哥哥,过分了啊!”楚知希假装不高兴的说道,“又没逼着你去,你这是干什么。”
“你没注意到咱们吃饭的时候陈露的表现么?”
“表现?什么表现?我就是觉得萉垟店的两个老板娘都特别厉害,以为有人捣乱,抄着擀面杖和菜刀就上。”
说起这件事儿,楚知希脸上笑意渐盛。
“不光是医生会有一些很不好的习惯,护士也会有,尤其是手术室护士。”
“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压力大,医生情绪容易崩溃,或者严谨一点说是有可能崩溃。护士,尤其是手术室护士,她们无菌观念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面。如果遇到本身有强迫症的那种人,比如说陈露。所以说,赵哲的日子有点不好过。”
吴冕的声音有些飘忽。
楚知希努力回忆,也只记起来她和吴冕到的时候陈露正在用开水洗杯盘碗筷。这也算是毛病?虽然本身对吴冕说的话早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服从,但这事儿吴冕说的似乎有些夸张了。
“不信啊,那约一下,明天去吃饭吧。”
“呀!”楚知希惊喜的呀了一声,没想到吴冕竟然会同意去吃饭!她把刚刚的疑惑忘到了脑后,乐滋滋的开着车进了八井子。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吴冕的手机响起来,他瞄了一眼,表情严肃。
“哥哥,谁呀。”楚知希认认真真的开着车,就像是做手术一样。夜路,她可不敢接电话。
“林荫,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道士。”
“哇哦,是老鸹山的林道长!”楚知希有些小兴奋,“我一直琢磨去老鸹山,在网上搜了一下图片,很漂亮的地儿!”
吴冕没说话,只是看着手机。
电话足足响了12秒,吴冕才摘掉黑色小羊皮手套,接通来电。
“小师叔,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电话那面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说多少遍,我不是你小师叔。”
“好,好,你说的对。”电话对面那人说道,“小师叔,这次可是你的不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告诉我。要不是韦大宝打电话问我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回来。”
“没什么,正准备周末去你那看看。”
“我爸临死的时候一直唠叨着你,好像你才是亲儿子。”电话那面的人说道,“小师叔,我爸留了很多东西给你,说对你有用。”
“什么东西?”
“一些书,我看不懂。我爸说你懂,我也没理会。”
蓦然间,楚知希明显感觉到身边吴冕的表情凝重起来,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开。
“好,周末我过去。”
吴冕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哥哥,怎么了?”楚知希觉得事情不对,小心问道。
“老林道士,就是我平时跟你说的那个老林头……”
“嗯嗯。”楚知希有些紧张。
虽然吴冕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两人之间心神相通,她能感受到吴冕心底泛起的波澜。
只有说点什么,似乎才能缓解一下心底的紧张、焦虑。
“他和我有一样的病。”吴冕缓缓说道。
35 为啥不让人躺下呢
韦大宝觉得生活不知不觉的开始艰难了起来。
他以前不叫韦大宝,大宝两个字是他后来自己改的。看过金庸老先生封笔之作《鹿鼎记》后,他就特别羡慕韦小宝的艳福,所以给自己改名叫韦大宝。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有贼心,没贼胆的韦大宝一直到了四十多岁油腻的年龄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艳遇。结婚、生子,和普通人一样上班下班,回家看孩子写作业。
性格决定命运,这话说的没毛病。
不过他的人生和普通人还是有所不同,年少时候向往成仙,韦大宝还是有一定行动力的,所以摸上老鸹山住过一个月。
可惜,不光是没有艳福,韦大宝连修炼的命都没有。
学了点皮毛后就被师父撵下山,从此韦大宝靠着在老鸹山上学的东西混口饭吃,日子过的倒也滋润,至少在八井子乡这里是相当的滋润。
混饭吃无所谓,韦大宝知道不管是师父还是大师兄都不会管自己。但要是招摇撞骗,坏了老鸹山的名头,怕是师父下山,一招如来神掌拍死自己。
日子过好了之后他每次逢年过节都要回老鸹山看看,可是每次也都会被撵下来。师父说了,山门里就没他这么一位。
不拒绝,不承认……三不的渣男么,韦大宝经常在心里这么腹诽林道长。
后来他娶了个媳妇,生了个孩子,在八井子中医院找了份工作,安安稳稳的凭着函授文凭变成了急诊科医生,兼职做一些民俗活动。
挣钱,韦大宝在八井子乡肯定属于中等偏上的那种人。社会地位也不低,无论是警察还是市井小民他都认识,他都熟悉。
原本以为会就这么静静的老去,心中有一丁点的不甘心,但也做不了什么。
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日子从绿皮火车变成了高铁,还是复兴号,速度快的让韦大宝都来不及停下来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近韦大宝经常奔波于八井子乡、省城之间,lz市区好像都装不下自己。
下肢莫名不好用的刘家二小子手术结束,韦大宝长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回八井子。
他先给师父打了一个电话,说明刘家二小子的情况,很诚恳的询问自己的处置是不是有问题,又顺便说了一下有个年轻人用剑好像是老鸹山的传承。
师父对刘家二小子的病不是很在意,却对吴科长相当感兴趣,直接要了电话。
韦大宝琢磨半天,还是想不懂为什么吴科长要让患者坐着,而不让他躺下。他留下来找了一个机会,和半夜坐在办公室里写病历的值班医生闲聊起来。
论起聊天,韦大宝是专业级别的。抗压吧里8个14级大号,各种撩妹群也经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而且浪迹江湖几十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快就和医大二院神经介入科医生聊成了知己。
他随后问了问具体情况,这才知道自己“驱邪”驱了十几年的刘家二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脏东西上身,而是脊髓内动静脉畸形。
每一次下肢不好用,都是畸形处血管破裂出血,压迫神经。
之所以每每会好,那是因为出血不多,慢慢在脊髓里蔓延、压力减轻、血液被吸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不同,医大二院值班的医生当他是基层医院的医生,诲人不倦的心思泛起来,还给韦大宝讲了讲片子。
千言万语就是这个患者危险,要是再耽误一会,怕是患者就危险了。哪怕是介入手术成功都得做脊髓减压手术,避免出血太多,压迫中枢神经。
“哥们,我有件事儿不懂,我们那医务科吴科长说什么都不让患者躺下,你说这是为啥?”韦大宝问道。
“你叫他吴科长?老哥你别逗我乐。”值班医生笑道,“人家是国际知名专家……这么说吧,前年我们主任联系吴老师,想请他来参加黑山省介入年会,做一台示范手术。联系了3个月,最后人家根本没时间。”
“……”
“想找吴老师做示范手术,那可是要看命的,学点手艺是真难。别说是国内,国际上找吴老师做手术的人海了去了!”值班医生感慨道,“就吴老师……咦?我知道吴老师是林州人,他回八井子乡了?”
“是啊,现在是医务科科长,还是副的。”
“牛逼!”值班医生一脸惊愕,竖起右手拇指,赞叹道,“吴老师就算是来我们这儿……算了,我们庙小,装不下他。可怎么也不能回八井子么,你们那有啥?是吴老师父母身体不好?”
“不是啊,我看老两口身体都不错。”
“奇怪,你们八井子……难道说国家有什么保密的科研项目……”值班医生脑洞大开,越说声音越小,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诊断学》,说道,“这是第七版的,据说第十版诊断学吴老师是副主委。”
“咱不说这个,多说多错,哥们你说不让患者躺下,只让坐着是个什么道理?”韦大宝不关心什么诊断学,他继续追问。
“这患者幸亏有吴老师说一嘴,要不然早都死了。”值班医生道,“出血位置比较高,这次出血量还大,要是躺下,血液在脊柱里变成平面,双下肢活动会有所缓解,但你看这里。”
说着,值班医生指了指片子上脑干的位置。
“老哥,能看懂吧。”
“勉强,这是脑干。”
“嗯,血液会积蓄在这里,估计1个小时,患者就会呼吸循环骤停,抢救都没机会。好险!”值班医生说道。
韦大宝隐约听懂了一点,医大二院值班医生的说法是幸亏来得及时,抢救措施到位,这才支撑到了医院。做完手术,老刘家的二小子估摸着就好了,以后都不会再犯。
原来人家是真牛逼,不是装出来的。至于不让患者躺下,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因为病情需要。
“哥们,我们吴科长挺有派头,身边还带着女朋友上手术。”
“老哥,那是他师妹。据说他之前的博士生导师是李老,李老年纪大了么,所以都是他带。楚教授年纪看着不大,人家手术做的是真好,尤其是神经外科手术。知道啥是岩斜区脑膜瘤不?”
“啊?”韦大宝怔了一下。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拗口,什么什么区,脑膜瘤到是知道。
“这么说吧,岩斜区脑膜瘤在楚教授之前,全国没谁敢说自己有95%的手术成功率。基本上能到60%就不错了,死亡率那是突破天际。”
“……”
“楚教授已经做了100多台,没有一例失败。光凭着这手,等年纪再大点,中华神经外科组委就少不了楚教授的。”
原来那个萌哒哒的姑娘这么厉害,韦大宝心里有些茫然。
36 安全质量月
八井子乡和大城市相比,节奏很缓慢、慵懒。
段科长慢悠悠吃完早饭,脑子里回想着昨天院周会精神。
中医院这种挂着二甲名头的小医院,院周会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扯扯皮。
开会的时间并不长,院长同时还是泌尿外科主任,他中途接到一个急诊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去做手术了。
和城市里医院的架构有些小小的区别,八井子乡的院长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行政领导,还兼职做临床业务。
像段科长这种安贫乐道的人并不是很多见,主要是在他不会看病。
医院小,收入少,不兼点职都活不下去。看着挺风光,其实面子和里子什么都没有。
周院长在临走的时候才说了会议的议题——加强临床安全运行,有个什么安全质量月的活动。
段科长其实对这些个活动一点认可度都没有,这都是闲的难受的那群人们搞出来的各种幺蛾子。安全质量月?只有这个月注意安全就行了么?
对于职权,段科长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平稳退休。等自己儿子找个儿媳妇,好好抱孙子。至于什么狗屁安全质量月,周院长不往心里去,段科长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
去临床管那些医生?碰到几个脾气不好的老主任不得被骂回来么,段科长可不想讨这个没趣。
凑合着干吧,段科长心里琢磨着。光发文件,然后偶尔去转转,最后总结的时候要提到周院长外一科。花花轿子人抬人,不得罪人最好再让顶头上司开心一点,那就完美了。
至于安全……说的好像中医院能看什么大病一样。
虽然该怎么做段科长心里清楚,可是一想起来还要弄这么多没来由的事情就有点烦。上班么,摸摸鱼、喝点茶水、刷会新闻,那多舒服。
现在摸鱼比二十年前摸鱼好多了。那时候是一张报纸几乎都能背下来,现在数不清的信息爆炸式的灌到脑子里。
段科长背着手来到医务科的走廊,在去自己办公室之前瞥了一眼医务科大办公室。
那个戴着墨镜、清冷的人影斜斜坐在椅子上。说是坐都有点夸他了,准确的讲应该是瘫在椅子上。
年纪轻轻怎么比自己还要咸鱼,段科长心里唠叨了一句,随后想起什么,满脸堆笑的走了进去。
“小吴,来的挺早啊。”段科长笑呵呵的招呼到。
吴冕的头似乎点了点,但又好像一动没动。
“段科长,您早呀。”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女孩儿露出阳光明媚的笑容,客客气气的站起来说道。
段科长觉得有趣,这个吴冕架子是真大,说话都懒得说还带了一个发言人。
啧啧。
“楚医生,你早啊。”段科长没有生气,他把目光从吴冕的墨镜上移开,一脸慈祥笑容的看着楚知希说道,“看专业书呢?”
“没,看三体呢。”
“啥?”
“哦,一本科幻小说,写的特别好。”楚知希笑道。
什么见鬼的小说起这么个名字,段科长把话题岔开,道,“昨天开院周会,周院长说是开展安全质量月活动。小吴你有时间么?”
吴冕依旧懒洋洋的瘫在椅子里,眼睛看着窗外,似乎没听到段科长的话。
“段科长,要出文件么?我来吧。在协和的时候我弄过这个,文件都在邮箱里,下载就行。”楚知希道。
协和……段科长心里叹了口气。
那可是国内医疗界高山仰止的存在,不过协和的那一套用在八井乡中医院里,怕是周院长都受不了。
科班出身和野路子,那能一样么。
“楚医生……”
段科长脑子里开始琢磨该怎么把事情说清楚,又不能让吴冕认为自己看不起他,可是一句话只说了3个字就被吴冕打断。
“小希,别下,没意义。”
“嗯?”
“中医院,还是八井子乡中医院,大家都野惯了,那套规章制度拿出来没人能干。”吴冕轻轻说道,“段科长,文件就麻烦您了,该怎么弄才好看您看着办。我一会和小希去临床走走看看,有什么事儿跟您汇报。”
这位还真是门儿清啊!段科长微微点头,背着手转身去了对面。来到自己办公室前,闻到一股子厕所的味道弥散出来。
“哥哥,你的意思是基层医院不规范?”
“走走看就知道了。”吴冕道,“这里都是乡里乡亲,太正规混不下去。”
“怎么可能!”
“呵呵。”吴冕表情冷淡,呵呵中带着无尽的嘲讽。这是习惯,随后他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便说道,“一个地儿有一个地儿的规矩,这里看病都是人情。而帝都、魔都就不一样。”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我带你去看看。”
楚知希今天梳了双马尾,马尾轻扬,她把书签夹在书里,跟在吴冕身后,一脸的好奇。
吴冕没穿白服,依旧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墨镜和黑色小羊皮手套。并不算是中医院职工的楚知希穿着一件白服,甩着双马尾跟在吴冕身后。
一路来到急诊科,很清静,一点都不像是楚知希记忆里的急诊科。
导诊台的护士正低着头,看那样子应该是在刷手机。
吴冕也没管,他信步往里走,来到急诊科。
中医院的急诊科出诊医生只有内科,要是有外伤患者,值班医生会打电话给外科病房,上面下来人处置。
毕竟这里只能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太重的直接就送到省城去了,乡亲们对中医院的水平心知肚明。要是没钱,伤情还重,就送去县医院,反正不会放在这面救治。
“大夫,那我们回去了。”几个男人从急诊留观室出来,很客气的和值班医生说道。
“嗯,节哀顺变,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值班医生说道,“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后事,让老人走的风风光光的。”
37 有可能出问题的患者
说话的是一个脸色有些黑,看起来很淳朴的中年男人。他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破旧的的确良衣服。
这种材质,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开初期是最流行的。自从吴冕上大学开始,随着国内生活水平提高,就极少见人穿这种衣服。
等吴冕走过去,中年男人已经转身进了急诊的留观室,那名值班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往观察室里看了一眼,转身要走。
值班医生的眼角余光看见吴冕,随后脚步微微一顿。
吴冕刚来两天,还没怎么露面,但卡其色风衣、墨镜、黑色小羊皮手套,这种穿着打扮特征太过于明显。
“你是新来的吴科长?”值班医生问道。
吴冕点了点头,楚知希向前一步,站在吴冕身边礼貌微笑,问道,“您贵姓?”
“我姓……免贵姓杨。”那名中年医生看到青春靓丽的楚知希,说话有点结巴。
“杨医生,您好。段科长说院里要进行安全质量月活动,我们来临床看一眼。”楚知希道。
安全质量月是个什么鬼,杨医生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冒出去了。眼前的小姑娘可是真小,比自家姑娘大点不多,是附近医学院的大学生么?怎么来中医院了,这面什么时候有实习生的。
瞬间,他就走神了,神思飞到天边。
“杨医生,刚才是什么患者?”吴冕侧前迈出半步,把杨医生直勾勾盯着楚知希的目光切断。
“……”
卡其色风衣的身影像是一座山,把楚知希护的严严实实。
杨医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眼前这位,要只是医务科副科长还好,根本不用搭理他。但据说这位是那谁家的孩子,倒是不好得罪。
“吴科长,是隔壁一个屯子的脑梗患者,来的时候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眼看着就不行了。”杨医生道,“家里签了个字,准备放弃。”
吴冕微微点头,道,“病历写了么?”
“写啥病历……患者刚送来,没必要写病历吧。”杨医生压抑着心里的烦躁,说话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最厌恶的就是这群从大城市读书回来的家伙,一个个啥都不会,却眼高于顶。
要不是他老子,能回来就当医务科长?估计是准备未来当院长的把。杨医生觉得自己目光犀利,早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已经夏天了,还穿着风衣戴墨镜,装什么大尾巴狼!
至于什么狗屁的门诊病历,那都是扯淡,留着烧纸用么?现在可都提倡文明祭祀,禁止烧纸。
杨医生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不好得罪这位未来的院长,听说韦大宝子倒霉,遇到了这位。被叫去省城当免费的担架工,现在还没回来。
“吴科长,咱们这面都是乡里乡亲的,没大城市那么多事儿。”杨医生道,“虽然五队十二组在隔壁乡,但总不至于来医院就为了讹钱。”
“确认书呢?”
吴冕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问的是确认放弃抢救的书面文件,这要是没有,吴冕准备直接把这位杨医生糊到墙上去。
杨医生快走了几步,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交给吴冕。
“咱是老大夫了,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忘。”杨医生不屑的说道,“这儿是放弃抢救的签字。”
吴冕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潦草的笔迹写着【放弃抢救及相关治疗,出现一切问题以及后果自行承担】。
下面则是一个生疏笔迹写的签名。
简单,简陋到惨不忍睹的程度。
吴冕把那张“医患沟通”放到桌子上,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杨医生怔住了,这位小爷就这么走了?还以为他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来吹毛求疵的找各种问题,然后把自己挂起来批斗一下。
本来都做好了一定的准备,谁成想这小子就这么走了。
看着吴冕修长的背影,看着楚知希青春活力四溅的马尾和破洞牛仔裤,杨医生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可真好看啊。”一名护士目送吴冕离开,回来说道,“老杨,那个就是新来的吴科长?”
“嗯,你看他那个装犊子的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杨医生本来准备腹诽几句,但还是要考虑到影响,万一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最后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装什么装,人家就是好看,穿这身儿衣服特别显气质,你不觉得么?黑色墨镜也有范!”
“……”
“来咱们医院可惜了,这要是拍电影去肯定火。”
“男团,你看他像不像那个谁?”
杨医生觉得真心没办法和这帮护士们沟通,她们说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懂,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找自己麻烦就好,算那小子有眼力见。
……
……
“哥哥,真的好不正规,他们就不怕出事么。”走出急诊科,外面阳光正好,楚知希跟在吴冕身后说道。
“嗯,基层医院就这样。要找病历书写规范让他们照着写,估计得等下辈子。”
“嘿嘿,我以为全国到哪都一样呢。”
“其实大型三甲医院也差不多,手术记录下台后24小时不写的有的是。咦?你这话说的,还记得7年零5个月22天前,我在icu把你训哭的那件事么?!”
吴冕嘴上说着把楚知希训哭,但黑色小羊皮手套却揉了揉她的头,有些宠溺。
“那天是我太累了好不好,一天8台手术,下来都到宵夜点了。连口饭口没吃,躺下就睡,第二天还有手术,哪有时间写手术记录。准备抽时间补上,就被你抓住。”楚知希委委屈屈的说道。
吴冕不说话,慢悠悠的往医务科走。
“哥哥,这就完事儿了?”
“嗯,要不你还准备怎么办?我把病历砸到杨医生脸上,臭骂他一顿?早几年还行,最近懒得弄。来临床走一圈,主要是省得段科长絮叨。”
“看到不对的事情总是要说一说吧。”楚知希坚持道,“该规范一点的还是要规范一点,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出了问题。”
“刚才的患者我看就有问题。”
“嗯?”
“你注意到没有,在留观室里面,患者家属人群外面,站着两个人,穿的和他们不一样。”吴冕说道。
“没有啊,那是隔壁床的家属吧。”
“留观室就一个患者。”吴冕面无表情说道。
“……”楚知希吐了一下舌头。吴冕说的,她没有注意到,只看见一群患者家属乱糟糟的在那哭。
“跟我没什么关系,站在一边看热闹就是了。”吴冕道,“基层医院,管的多了会被人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哥哥,别这样么。”楚知希道,“你可是医务科……副科长啊,好大的官。”
说着,楚知希抱着吴冕的胳膊笑出来。吴冕把她的手甩开,小声说道,“在医院,你穿着白服。”
声音略有点严厉,楚知希嘟着嘴,跟在吴冕身后。
吴冕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进“机关楼”。
楼上有人在打孩子,孩子声嘶力竭的哭着;楼道里有一桌麻将,几个老人在磨手指头;楼下传来烟火气,估计是临街的饭店早餐还没收摊。
这一切对吴冕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而又红尘味儿十足。
38 学医,就别想着暴富
“哥哥……”
“哥哥……”
楚知希不断的和吴冕说话,想要劝他做一名医务科长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吴冕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回到办公室,招呼也不打,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刚刚冒出点绿芽的柳树发呆。
“小吴,这么快就回来了,调研工作做的怎么样?”段科长笑容可掬的捧着茶缸子走进来问道。
“哦,还好。”吴冕特别敷衍的说道。
“段科长,您好。”楚知希放下手里的《三体》,站起来说道。
“小楚坐下说,咱们不用这么客气。”段科长道,“临床的医生还配合吧。”
“段科长。”楚知希道,“我们看了一眼,有一个放弃抢救的患者,没有门诊病历,签字书也有很大的问题。”
“哦?”段科长对此心知肚明,下面那帮医生什么德行他心知肚明,要是像吴冕说的那样什么事情都没有才叫奇怪。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八井子,是乡中医院,随便糊弄糊弄就行。
“我哥哥说,看着患者家里来的人有些古怪,可能有问题。”楚知希继续说道,“要是有可能,您和急诊的杨医生说一下,咱们今早弥补漏洞。”
“呵呵。”段科长捧起茶缸子,干巴巴的笑了笑。
吴冕听到楚知希和段科长的对话,侧头说道,“段科长,下午组织一个临床工作会议吧。”
“啊?”
“我给大家讲讲临床安全的问题。”
“……”
“要是您着急,上午也行。”
“那就下午吧。”段科长道,“小刘,你安排一下。”
段科长和一位科员交代了句,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段科长回头道,“小吴啊,我们的工作还是要耐心一点。”
“知道了。”
看着段科长走出去,楚知希问道,“哥哥,什么是耐心一点?”
“就是说话不要急,因为说了也没人听。”吴冕给楚知希翻译段科长的官腔。这句话的解读,还有更多的意思,只是没必要和楚知希说。
“怎么会没人听呢?”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事儿谁愿意听医务科长说话。”吴冕道,“在帝都,一听医务科组织开会,大家虽然肯定会去,但哪个心里不骂娘。”
“哈哈哈,你也骂么?”
“我从来不去,他们不管我。”
“哥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楚知希很认真的说道,“当医生,是为了治病救人。”
“你说得对,但那是理想主义。”吴冕道,“光治病救人,不用恰饭?”
“那也得先治病不是。”
“这里面有一个逻辑性的问题。”吴冕转过身,看着楚知希说道,“商品经济,很多医院都强调服务。我问你,医疗是服务业么?”
“嗯……”
“不是,肯定不是。”吴冕道,“服务,收钱办事,天经地义。前几天重庆有个食客点了回锅肉,不要辣椒。结果上来的时候里面有青椒,一番争执,最后食客报警了。”
“回锅肉都有青椒的吧。”
“服务业就是这样,收钱办事。人家不要青椒,你就别放,这时候非要讲工匠精神,有意义么?要是做不了就不做么。”吴冕道,“可丫头你说,患者来医院,患者和患者家属的诉求是什么?”
“把病治好啊。”
“你能做到么?”
“……”
“连我都不敢说肯定能让患者出院。”吴冕道,“拿了钱,不办事,这种服务业是不是不地道?”
楚知希右手摸着右面的马尾,嫣然一笑,“哥哥,你说的很有道理。”
“医疗不是服务业,是特殊行业。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句话说的就很实在了。”吴冕道,“这是一种错位,也是医患之间矛盾的来由之一。再有一点,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镜一样,人吃五谷杂粮,自然要面对生老病死。可谁又不希望自己长生不老呢?”
“哥哥,你能么?”楚知希笑吟吟的问道。
“别闹,说正事。花多少钱,办多少事儿。总想着5块钱的挂号费就能让全世界最牛逼的医生给看病,还要不吃药就看好,你说说这种预期对么?”
“可……”楚知希想反驳,但到了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吴科长,外国可是全民免费医疗,得了病随便看。”一个科员大姐说道。
“刘姐,你这话对,也不对。”吴冕道,“免费医疗,一名社区医生能负责的人数有限。加拿大是免费医疗,排队要排两年,你受得了?小病自己好,大病两年早死球了。”
“呃……”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句话放到哪都对。”吴冕道,“说回咱们,要是免费,随便看病,你猜没什么事儿来体检的有多少?”
“肯定很多。”
“在加拿大,看完一次病马上申请下一次就诊。反正没事儿先排着呗,也不要钱。”吴冕道,“那面最极端的例子,我在蒙大拿的时候,看医保资料,有一名社区医生手里有58305个预约就诊。”
“五万多?”刘姐咂舌。
“嗯,免费看病,你就说排队要排到什么时候吧。要是早起恶性肿瘤,能给你排到肿瘤晚期去,这事儿一点都不夸张。”
“有人钱也排么?”
“肯定不会啊,有钱人都去私立医院,只要肯花钱,随时随地可以享受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疗。”
“真的假的?”刘姐疑惑看着吴冕。
这位吴科长和她说的事情,似乎与别人说的不太一样。
“真的。”楚知希道。
“所以么,小希,要习惯国内的这种生态。”吴冕道,“国内的情况和外面不一样,现在各行各业阶层初步形成,医疗是唯一一个例外。”
“真的?”
“教师或许是另外一个例外,我不是很了解,不瞎说。”吴冕有一说一,“咱就说医疗,现在普通人能接触到最顶级的行业存在,医疗应该是唯一一个了。比如说钟南山钟老,一张挂号票1400,八十多岁了还出诊,就这很多人还嫌贵,上网骂娘。”
“嘿嘿。”楚知希知道吴冕的意思。
“挣多少钱,就得有多大的本事。医疗行业虽然倒挂、畸形,但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出入,只不过收入被无形的大手压成了1成。”吴冕道,“你总不能希望不挂号或者5块钱挂号费就让钟老看病不是。大家到是都想,但钟老只有一个,能看的过来算。”
“1400,那么贵!”另一位大姐小声唠叨着。
“和巴菲特吃顿饭,2119万人民币。虽然一个是世界首富,一个是医生,但是在行业内部,都是最顶级的存在。”吴冕道,“学了医,真的就告别暴富的机会喽。”
39 医院无过失,补偿30万
闲扯了几句,吴冕就不说话了。听着楚知希熟络的和两名中年大妈科员聊着,他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绿意。
透过墨镜还是能感受到那股子浓郁的生机勃勃,这让吴冕有点烦。要是世界只有黑白两个颜色该多好,自己能接收的信息也不会有那么多。
今年雨水少,绿意里带着一丝烦躁,像极了吴冕的心境。
发呆,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刘姐打电话通知临床,下午开会,事情拖了两个点,这才慢悠悠的全都通知了一遍。但具体有没有人往心里去,就不好说喽。
吴冕也不在乎,吃饭、发呆,像是大熊猫一样的生活让他觉得有些开心。
“小吴,开会了。”
下午2点,段科长捧着茶缸子站在门口招呼吴冕。看到吴冕的姿势和上午没什么不同,他的心情很是有些古怪。
比自己更早退休,怎么年纪轻轻就这样呢。一点朝气都没有,还真是越聪明的人就越是容易看破红尘。
见吴冕站起来,段科长笑着说道,“小吴,基层医院你可能没待过,咱们这里肯定没有大医院那么正规就是了。”
“嗯。”
“别太尖锐,都是同事,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求严格了没人干活怎么办。”
段科长生怕吴冕听不懂自己上午的官话,开始给他解释起来。
“我就是随便说说,讲几个案例。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是八卦。”吴冕道。
来到会议室,这里也不大,三四十平米左右。一个主席台,上面的桌子盖了一层绒布,几张破旧的桌子摆在下面,看着和偏远地区的小学书桌一样。
打扫的到是很干净,没什么灰尘,桌子上还放着本地产的老鸹山纯净水。
“小吴,你去吧,我就坐下面。”段科长笑呵呵的说道。
吴冕也不推辞,直接走了上去。
八井子中医院的纪律很差,医务科存在感不强。下午两点十五,会议室的人还很少。只有三五个闲人进来看看热闹,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周院长。”段科长忽然站起来,恭敬的说道。
“医务科组织学习,怎么才这么几个人。”周院长趿拉着鞋,外面披着白服,里面穿着隔离服走进来说道。
“嘿。”段科长挠了挠头,“这是刚下台?”
“嗯,割了个包皮。”周院长嘴上和段科长说这话,眼睛却看着吴冕,“不像话,医务科不是下通知了么,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打电话,马上打电话。”
“好咧。”段科长知趣的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小吴,工作还顺心么?”周院长笑呵呵的问道。
“周院长,您这是刚下台。”吴冕坐在桌子后面,看着周院长说道。
墨镜里映出来的倒影让周院长有些恍惚。
年轻人,真是太不懂事了。自己这么客气,还亲自来捧场,他连站都不站起来。
心里有些不高兴,周院长用行动表达出来,没回答吴冕的话,转身找了个地儿坐下。
打着院长的旗号,三三两两的人陆续来了。直到将近3点,小小会议室里才坐满了人。
“吴科长,人差不多到齐了。”段科长小声提醒了一句。
“嗯,那就开始吧。急诊科上午出院患者的病历我简单看了一遍,就用这个做示范。”吴冕道。
大家很好奇,这个医务科科长到底能折腾出来什么花样。
“什么患者?”
“李家沟三排五组十二队的一个老年病,家里就拉来看一眼,确定要死了就拉回来了。”
“那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回事?”
下面有人交头接耳的说道。
“大家从前写病历很随意,这是基于一个基础——乡亲们都熟悉,心思纯良。”吴冕不管那些医生在下面说什么,他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
“眼前这个患者,咱们按照医疗纠纷的模式进行拆解,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
“首先,是主诉。头晕头痛23日,伴周身无力。”吴冕手里拿着杨医生事后补写的门诊病志,手指敲着桌子,说道,“谁能告诉我,这句话有什么错误?”
错误?一个主诉能有什么错误!
主诉要精练准确,症状不能太多,不要超过20个字。这种最基本的要求虽然在座的医生不一定都知道,但基本要求简单精炼他们还是能理解的。
写的没错啊,难道说眼前这个医务科长是要鸡蛋里挑骨头?
这就是下马威,杀威棒打在老杨这个不开眼的身上,啧啧。很多人都这么想,目光看向坐在一个角落的急诊科杨医生,杨医生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吴啊,这个有什么错误?我看还好。”周院长觉得吴冕有写过份,他站出来打圆场。
“咱们就事论事啊。”吴冕推了推墨镜,道,“要是医闹有心,光是这个主诉就可以让医院赔偿30万。”
“……”
会议室里,一片轰然。
“安静。”吴冕一脸漠然,黑色小羊皮手套敲了敲桌子。
过了足足有15秒,会议室里才安静下来。
“3年前,在n省,有一个医疗纠纷。”吴冕侃侃而谈,“具体市县、医院我就不说了。一个长年卧床的患者被送到医院,入院诊断患者已经有肝衰竭、肾衰竭等一系列脏器衰竭。与患者家属沟通,决定采取保守治疗,拒绝抢救。”
“22个小时后,患者死亡。患者家属要求封存病历,并且找来律师和第三方监督。”
轰~~~下面又一次热闹起来。
吴冕也没着急,等医生们说完,这才继续说道,“那份病历我看了,基本没问题,甲级病历。一审判决,医院无过失,补偿30万。”
“……”
听到这个数字后,在座大多数的医生都傻了眼,面面相觑。少数医生直接骂了出来,义愤填膺。
无过失,还要补偿30万?这还有天理么!还有王法么!
“这就开始骂?”吴冕一脸看你那没有见识的模样表情,随后说道,“家属继续上述,二审判决,医院无过失,补偿50万。”
40 咱八井子扬名立万
“小吴,怎么回事?”周院长好奇劲儿上来,顾不得生气,疑惑的问道。
“判决书我看过,提到几个点,其中之一就是主诉。就拿杨医生写的主诉来说,头晕头痛23日,伴周身无力。23日,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法院的判决书上说23日,经过上下文分析,应该是2-3日。”
“不可能!”杨医生怒道,“23就是23,中间又没有横杠,怎么能分析出来是2-3日?!瞎啊!”
“是啊,我记得我在医大进修的时候要求必须写阿拉伯数字。没错,肯定没错!”周院长皱着眉说道。
吴冕戴着墨镜,冷漠的看着质疑自己的医生们。等议论与不满渐渐平息,他才继续说道,“用阿拉伯数字,在第7版诊断学上是有出现的。要求10日以下,用汉语,10日以上用阿拉伯数字。”
“在第8版诊断学上,标注全部都要用阿拉伯数字。”
对于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说法,会议室里所有医生都不知道。诊断学,这玩意不是行政规定,是诊断学上写的么?还第7版、第8版,说的和真事一样。
“在座各位不要质疑我的说法,具体页数我就不说了,想要验证的回去自己翻书。”吴冕冷漠说道,“我们把视野重新放回到病历上,按照诊断学的说法,杨医生写的主诉是挑不出来大毛病的。可一旦要是出事儿,法官可不认。”
“根据已有案件的审判标准作为审判依据,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吧。”吴冕道,“换句话说,不管医调委怎么认为,只要告上法庭,光是主诉我们就输了。”
“你们别不服气,尤其是杨医生。”吴冕道,“这是小事儿,对方的律师估计也不懂这么多。病历里写的似是而非的东西太多了,咱们先放到一边,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医患沟通。”
“沟通?”
“患者家属决定放弃抢救与治疗,出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这句话我看笔迹和门诊病历一样,应该是你写的吧。”吴冕问道。
“是啊,怎么了?”杨医生也知道自己不对,但他看不惯吴冕那副拽拽的样子,梗着脖子说道,“患者家属不认字,我不写你写啊!”
“我不管谁写,只要是字不是本人写的,法院有理由相信患者家属并不知情。”吴冕道,“你这种打官司是必输无疑的,违规很明确。去年,国内一共653例类似的医疗纠纷,全部以赔偿结束。”
“……”
杨医生不说话了,不过他还在梗着脖子,很明显相当不服气。这种事情他做的多了,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医疗损害诉讼依据的直接证据是病史资料,因为患者、患者家属对医疗并不熟悉,算是外行,所以国家有相关法律法规要求举证倒置。”
“杨医生,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故意杀人?”
听到故意杀人四个字,杨医生愣住了。随即脸色变的深红,像是猪肝一样。额头静脉绽露,在他身边的人仿佛能听到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音。
真怕他血压高,一腔子血从头顶呲出去。故意杀人,这话说的不要太重。
“脸怎么红了?是精神焕发?安静一点,你很快就能感受到防风涂蜡的滋味。”吴冕冷冷的说道,“咱们中医院没有视频监控,想讹你不要太简单。”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赔钱的事情?”
“别琢磨了,咱们八井子中医院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说着,吴冕的声音忽然提高,把周院长也吓了一跳。
扬名?扬什么名?
立万?立的哪门子万?
会议室里本来有些闷热,很多医生都没精神,困恹恹的。可听吴冕讲到这里,每一个人对照自己之前的行为,全都精神起来了。
“赔钱了事?想得美。”吴冕冷冷说道,“你是觉得段科长能摆平这事儿,还是周院长能摆平这事儿?谁和省医调委认识?就算是我认识,我都不好意思拿着你的病历去跟人说咱们没问题!你特么写的那叫病历?”
“丢人!”
“现眼!”
“……”周院长怔了一下,小吴脾气可不是很好。
“我猜一下这件事情的结局吧。”吴冕道,“首先,肯定是免职,吊销医师执业证。然后看患者家属的胃口,要是胃口小的,要个二十万也就算了。要是胃口大,张口就是五十万。”
“依我看,咱们医院是拿不出来这笔费用。”
“你瞅啥,你看咱们医院都扒了能不能值五十万?买的时候肯定是不值,但卖就不好说了。就那破ct,都快报废了,三万五万有人要。连台核磁都没有,到哪给你掏五十万去?!”
周院长微窘。
“乡财政拨款?拨的是工资,是补贴,不是你杨医生的医疗事故赔偿金。当然,你要有本事说通王书记给你打钱,我没意见,你随便浪。对了,你知道王书记有多小气么?我5岁那年夏天,吵着要冰棍,他愣是不给我买!”
“最后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判刑,3-6年,这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执业医师法出来了这么多年,还没判过一名医生。也不是,判过一个,现在正在上诉,也不知道官司能不能打赢。”
“不过摊上这事儿,一辈子是毁喽。”
“老师们常说,当医生的,医者仁心不一定每个人能做到。在你们看来这是唱高调,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也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咱八井子乡中医院成名了以后,执业医师法颁布以来第一位被判刑并执行的医生就出自咱们医院。啧啧,厉害!”
吴冕说完,用手拿起门诊病历,在桌子上拍打了两下,就像是拿病历在抽杨医生的脸。
“写的狗屁病历,24小时之内可以修改病历,一旦对方找第三方过来查封病历,你还是抓紧时间安排老婆孩子吧。”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天气似乎更加闷了,所有人心头沉甸甸的,连口气都喘不上来。
“不可能!我就不信了,在咱们县、咱们乡里,还没有王法了!”杨医生低声说道。
“王法?你跟我**?!医疗事故罪是法,写在诊断学里的那些个话根本不是。”吴冕道,“行了,今儿的会就开到这吧。大家没事混混日子、摸摸鱼就可以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们谁在意过么?”
说完,他耸了耸肩,“完全没有。”
41 锋芒不要太盛
“哥哥,你说的太过了吧。”
走出会议室,楚知希和吴冕说道。
“随便一说,我总觉得要出事,提前打个预防针。省得到时候忽然有人闹,杨医生直接梗了。”吴冕道。
楚知希可不认为只是吓唬,她秀眉微皱,问道,“哥哥,你真的觉得可能出事儿?”
“呵呵,看命呗,你不觉得那个杨医生脸都是黑的么?”
“没有啊。”
“哦,那就是我戴墨镜看不清楚。”吴冕笑道,“和陈露联系了么?”
“嗯,晚上去她家吃饭。”楚知希道,“已经联系完了,哥哥你说第一次去,咱们带点什么礼物呢?”
“不用那么客气吧……”吴冕嘴上说着不用客气,口气却有些迟疑。
“去家里吃饭肯定和在外面吃不一样么。”
“你问问……算了,还是我问吧。”
“问什么?”
“手术室有没有无菌包,咱们在门诊开单子花钱买也行。”吴冕道。
“……”楚知希有些错愕。
“作为一名医生,要懂相面。患者配合程度高不高,患者家属事情多不多,是不是来装病骗保的,搭一眼就得看清楚。”
“和吃饭有关系么?”
“陈露有洁癖,你发现了么?”吴冕问道。
“emmmm,洗手到是挺勤的,别的我也没注意到。”
“我联系一下,也不知道韦大宝回来了么。现在在八井子认识的人少得很,办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吴冕有些苦恼的说道。
“哥哥,你着带着无菌包去朋友家,会不会有点古怪?”
“不会,陈露只会高兴。”
回到办公室,吴冕打了个电话后继续发呆,楚知希抱着《三体》开开心心的看。
过了半个小时,段科长抱着茶缸子走了进来。
“小楚还看书呢。”
“嗯,段科长您来了,请坐。”楚知希笑着站起来给段科长让座。
这小姑娘到是挺懂事,也不知道是天生就这样,还是让吴冕调教的,段科长心里想到。
随便坐下,他语重心长的和吴冕说:“小吴啊,你这一坐一天,想啥呢?”
“发呆。”吴冕看着外面的树叶,淡淡说道。
“我以为只有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能坐得住板凳,你这年纪轻轻的,性子到是真好。”段科长道。
说吴冕脾气古怪、操蛋的人有的是,但说他性子好的人却不基本没有。
“段科长,您有什么事儿?”吴冕也不多说,直接把话题切入正题。
“小吴,你可能对咱们乡医院的基本情况不太了解。”段科长回来的路上已经再三斟酌该怎么和吴冕交流,此时说出来,话像是浸过了盐,涩的肌肉痉挛。
吴冕在会上说的话,段科长只记得他显摆自己和省卫生厅、和王书记的关系。在他看来,这是吴冕为了立威用的,什么医疗事故,什么判刑,那不是扯淡么。
满纸荒唐言,最后就为了说自己和王书记的关系。段科长是老油条,早早就听懂了吴冕话里面带的意思。
“哦,您是说我说话太直接?”吴冕道,“放心吧,杨医生顶多就是吊销医师执照,以后滚回去种地,判刑应该不会。”
“……”段科长看着吴冕的墨镜,想要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但墨镜黑乎乎的,像是无底的黑洞,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大事儿,要是真判刑了估计能上纽约时报。”
“别闹,小吴。”
“我没说笑,美国人盼着看咱们热闹盼了好多年。没有热闹就创造热闹,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之前sd省有件事儿,涉及医疗纠纷,就上了纽约时报。”吴冕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段科长您放心,咱这不算是开先河。”
段科长嘴里苦的发涩,他无法从吴冕的言谈举止里判断他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可是真假真的重要……不对,自己不是来说什么纽约时报的!
竟然被个毛头小子把自己给带偏了!
“小吴,按岁数来说,我应该算是你叔了。”
“段科长,您看您这话说的,不按岁数说您也是我叔。”
“咱们这种乡级医院,很难碰到什么医闹。咱这里不算是穷山恶水,没什么刁民。”
“呵呵。”吴冕干巴巴呵呵了一声,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笑意。
段科长心中无奈,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说点什么。要不然万一有朝一日这小子在中医院犯了众怒,自己怎么和他家老爷子交代?
什么都不说?那不是扯淡么。
吴乡长嘴上肯定会数落自家儿子的不对,可心里怎么想?他一定会很不高兴,我把儿子送你那去,你特么一句话都不指点指点年轻人?
想来也是,就吴冕这操蛋脾气,能在外面立脚才怪。
“咱们医院的医生,大部分都是野路子。第一天见到的那个韦大宝还算是好样的,他最起码会治病,心里有患者……唉,多的就不说了。但怎么都是同志,需要团结。”
“谢谢段科长。”吴冕轻轻说道。
“唉,不是我多嘴,小吴啊,听叔一句话,锋芒可不敢太盛。”段科长唠叨着,吴冕就此一言不发,黑漆漆的墨镜就在段科长面前,一动不动。
段科长越说越是感觉古怪,这都什么事儿。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招呼了一声,拔腿就走。
等他进了自己办公室,楚知希笑道,“哥哥,我看段科长的茶缸子不错,给你也配一个?”
“茶叶不是那么喝的。”
“在办公室里配茶具,会不会太惹眼?”
“算了,白水就行,咱八井子的井巴凉是有名的好喝。”
“对了,哥哥,我喝水的时候觉得甜丝丝的,该不会是铜元素含量超标了吧。”
“别扯淡。”和楚知希对话的时候,吴冕的兴致明显高了起来,不仅话多,那股子冷冰冰的气息荡然无存,“咱八井子的水质好,建国初期就有工作人员做过勘探,完全是山泉水,和老鸹山的泉水一样的矿物质含量,对人体有益无害。”
“嗯嗯。”楚知希连连点头,双马尾在脑后晃啊晃的。
42 家里的污染区
很快到了下班时间,两名科员大姐走的相当积极,不愿意在医务科多逗留哪怕一分一秒。
吴冕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小包袱,慢悠悠的走出医务科。
“哥哥,韦大宝看样子挺累。”
“嗯,是有点折腾。”吴冕无所谓的回答道。
“看着好可怜。”
“是么,没看出来。”
吴冕联系了韦大宝,那货刚刚从省城回来,在家里补觉,也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他到底都干什么了。
接到吴冕的电话,韦大宝二话不说,直接爬起来到医院给吴冕踅摸了一个无菌包。
一路来到赵哲家楼下,小区看起来还算是干净,楼前的院子里有孩子们在嬉笑打闹,楼下有老人家们在打麻将。
不时有下班的人拎着菜回家,形色并不匆忙,和帝都晚高峰时候的下班人流截然不同。
单元门开着,看样子是锁坏了。两人直接上楼,来到门前,吴冕敲门。
“谁呀。”
“是我。”
“稍等。”赵哲的声音传出来,随后脚步声走近。
门打开,赵哲笑道,“吴冕,下班了。”
“嗯。”吴冕先往里看了一眼,随后当先走了进去。
赵哲似乎欲言又止,但没等他说出来,手上忽然多了一件东西。
“帮我拿着。”吴冕也不客气,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在哪洗手?”
听吴冕这么说,赵哲怔了一下,随后脸上紧张的表情舒缓了下来,“这面,这面。”
吴冕摘掉黑色小羊皮手套,开始洗手。
像是上手术之前一样认真的洗手,除了没有刷子之外,一切都很标准。六步洗手法,一丝不苟。
洗完手,楚知希已经机灵的拿过无菌包,把里面用来擦手的消过毒的毛巾递了过去。
吴冕把手擦干净,随后等楚知希洗手。
虽然手又“污染”了,但这是家,不是手术室,也不是要上台。
“吴冕,你怎么知道的?”赵哲压低了声音问道。
“猜的。”
赵哲伸出右手,竖起拇指,比划了一下。
楚知希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似乎在琢磨什么。
“露姐,做什么好吃的了?”楚知希擦完手,随后走向厨房,一边走一边问道。
“等……”赵哲面露尴尬,连忙叫住楚知希。
“啊?”
“小希,那面是污染区……”
这回连吴冕都怔住了,厨房,污染区?这是个什么鬼!有污染区,是不是有清洁区、无菌区?
“啊?”楚知希往里面看了一眼,大露系着围裙,正在和她打招呼。
“露姐,做什么菜呢?”楚知希一边打招呼,一边观察。
见陈露穿着利利索索的家居服,系着一个蓝色的围裙,穿着拖鞋,头上戴着蓝色的头套、脚上戴着鞋套。这都不算,她竟然还戴了一个外科口罩。
“……”楚知希怔了一下,全副武装的在家做饭?这到底是做饭还是做手术?!
“你去坐会,不用帮忙。”陈露道,“四个菜已经好了仨,很快就能吃了。”
“小希,过来。”吴冕叫道。
楚知希满脸疑惑,连招呼都忘了打,转身回到吴冕身边。
“哥哥,怎么回事?”楚知希小声的问道。
赵哲有些抱歉的说道,“我家大露就这样,强迫症。”
“不是强迫症,工作需要,养成了习惯,挺好的。”吴冕点了点头说道。
“嗯,进了手术室必须要注意无菌观念,这一点相当重要。”楚知希笑吟吟的说道,“我有一台手术把切下来的肿瘤放到病理盆里面,不小心碰到无菌区,这家伙被器械护士鄙视的。”
“小心无大错。”吴冕道。
赵哲见两人这么说,之前的一丝尴尬烟消云散。
三人坐下,楚知希即便是有心帮着陈露忙一下,因为不知道规矩,所以直接采用了实习生的做法,躲在一边当隐形人。
很多实习生都会犯错误,忙没帮上,反而要浪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
很快,陈露喊了一声,赵哲站在厨房门口当传菜的服务生。
最标准的后厨应该都没有陈露做的严格吧,楚知希心里想到。
“哥哥,你猜的真准。”
“我哪次没猜准了?”吴冕并不觉得楚知希在夸自己,而是反问道。
“嘿嘿,就知道你最厉害了。”楚知希笑道。
“吃饭了,你们俩别坐在那面聊。”陈露开始换衣服,把厨房用的“设备”换下去,清清爽爽的洗了手,出来吃饭。
“吴冕,我们是真没想到你和小希能回来。”赵哲道,“能喝酒么?”
“喝酒就算了。”
“那就不跟你客气了,都是老同学。”赵哲开了两瓶啤酒,他和陈露一人一瓶。
一边忙叨着,赵哲一边问道,“上次没好意思问,你在美国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忽然就回来了。”
“没啥好的,观念不一样。”
“嗯?我看高科技人才在美国都如鱼得水……”赵哲说着,陈露用手肘杵了他一下。
“没事,咱搞医疗的和高科技人才不一样。”吴冕把一切尽收眼底,无所谓的说道,“美帝那面大型医院、实验室多。实话实说,真论高精尖还得是人家。”
“呃……”
“小时候接触医学的时候就把治病救人印在脑子里了,那面是该不管真不管啊。不说有钱没钱,光是一个免费医疗排队就受不了。”
“不应该吧。”
“那面……基层,这么多比较好理解。基层医院的诊疗水平还真是很一般。比如说,前几年吴彦祖在美国做了个阑尾炎都没做下来,医生还特么臭不要脸的说要做二期手术。”
“我看那个消息了,应该是阑尾穿孔。”
“大露,你就说咱中医院阑尾穿孔能不能做?”
“肯定能啊,这是咱们的保留项目。”
“是呗,说美帝做阑尾炎做不下来,那是夸张。手术方面那面大手多得是!”吴冕道,“可那面的大手们一周做几台手术,哪有咱们这面勤勤恳恳,周末还得出去飞刀,造福百姓。”
“哈哈哈,他们是为了挣钱好不好。”
“客观上提高了全国的医疗水平,这不……”
【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
说着,吴冕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表情马上严肃起来。
“段科长。”
“哦?还真出事了。”吴冕慢悠悠的说道。
电话那面,段科长的急躁情绪已经从话筒里喷了出来。
43 真出事了
“小吴,你有什么办法么!”段科长在电话里吼着,声嘶力竭。
“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杨医生听话,下午回去修改门诊病历,或许还能好点。但我估计不可能,所以听天由命呗。”吴冕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细细咀嚼着说道。
“……”
电话那面段科长好像被噎了一下,安静中隐约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
“小吴……”段科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哆哆嗦嗦的说道,“你那面真的没什么办法?要不你来看一眼?”
“我看一眼也没用,再说我这些年都在麻省,那面没有医闹。有事儿警察就来了,拿着钱,敢不听话当头就是一枪托,再闹就开枪了。咱们这面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特复杂,没有处理经验。”
段科长又沉默下去。
“我吃饭呢,段科长,您也别跟着着急上火的。千万别上前,再被打了,老胳膊老腿的我还得给您做手术。”
“没事我挂了啊。”
吴冕挂断电话,楚知希关切的问道,“哥哥,是今天下午说的那事儿?”
“嗯。”吴冕点了点头。
“什么事儿?”陈露问道。
楚知希把事情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
“不应该啊,从前最乱的时候咱们八井子也没有过医闹。”陈露皱眉说道。
看那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出了医疗事故。
“大城市扫黑除恶,雷霆手段,有意见的都不闹了,开始走法律程序。咱八井子乡虮子再小也是肉,过来随便吃一口。”吴冕道。
“吴冕,在美国真是你说的那样?”赵哲问道。
“差不多就那样,和咱们这面没什么可比性。”吴冕含含糊糊的说道。
“咱们的医护人员一点保障都没有,去年全国发生了好多伤医案件。”陈露有些气愤的说道。
“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在警察看来医生是百姓、不满意的患者家属也是百姓。而且警察也是人,也来医院看病,同理心在患者家属那面。所以处理起来么,差不多就行。”吴冕道,“去年重大案件发生了22起,死亡3人,重残4人。”
“啊?”
“在美国,一般中等收入以下的人都不敢去医院,消费太高。公司保险……”
“哥哥,要不咱们去看看?”楚知希打断了吴冕的话。
“没什么好看的,哭天抹泪的各说各的理呗。弄不好带着五组十二队的乡亲们来,非要一个说法,那才头疼。要是我家老爷子出马,估计就是大事了。现在?没事。”
“那杨医生呢?”
“不管事情怎么解决,估计他这辈子是够呛了。”吴冕道,“最少也是待岗,看周院长意思,要是他不愿意担事,吊销医师执照都是可能的。”
“哥哥,去看一眼嘛。怎么说你都是医务科长,不舒服我可以给你按摩啊。”
“你怎么这么好热闹?”
“兔死狐悲,你没有这种感觉么?”楚知希有些沮丧的说道。
“没有,我都要死了,谁有时间管他们。”吴冕冷冷说道。
“别死了活了的,你才多大。”赵哲笑着说道,“你这个岁数,大把的好日子在以后呢。别人都说你肯定在外面混不下去这才回来靠老爷子的,我不这么认为。”
吴冕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没事,谁年轻的时候还没遇到过点事呢。”赵哲继续劝慰道。
吴冕知道,这是今晚的只要内容。上次在萉垟店吃到一半遇见一个吃甲硝唑依赖的患者,所以今天为了清静,勉为其难的来了家里。
赵哲这种老好人的性格,能请自己来家里吃饭,意义和别人不一样。
不过吴冕也没什么感动,都是成年人了,为这点小心思而感动那是开玩笑。
接了段科长的电话后,吃饭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和尴尬。
楚知希和陈露都心不在焉的,吴冕也不愿意说话。只有赵哲一个人说,他也不善言辞,并不是酒桌上的那种老客。
【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吴冕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就像是在大型三甲医院接到夺命连环call一样。
轻轻吁了口气,吴冕接起电话。
恩恩啊啊的说了几句,放下手机,吴冕道,“不好意思,我去看看。”
“嗯嗯嗯,工作要紧。”陈露马上说道。
吴冕看了一眼陈露,唇角勾动了一下,却没笑出来。
“老赵,改天啊。”吴冕道,“真真假假我也算是个医务科副科长,真是麻烦。”
“去吧去吧。”赵哲和陈露起来送吴冕。
看着吴冕和楚知希下楼,直到听不见脚步声赵哲才关上门。
“老赵,你又提那事儿干嘛。”
“我担心吴冕在外面闯祸了。”赵哲无奈的说道,“其实闯祸我也不担心,我就怕他看破红尘。”
“别闹。”
“没闹,小时候他就看破红尘去了老鸹山。旷课,把老师都吓坏了,以为被人贩子给掳走,不过几天就回来了。”
“去老鸹山干嘛?准备当道士?小时候老鸹山道观……好像已经破四旧的时候拆了吧。”
“谁知道,他自己跑去的,回来之后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赵哲道,“我就琢磨吧,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容易看破红尘去出家。”
“哈哈哈!”陈露笑的很开心,“你看吴冕,一直带着媳妇,好多年了。老赵,你说他俩啥时候结婚?”
“不知道,吴冕这小子的心思到哪去猜。”
赵哲虽然嘴上这么说,眉宇之间却有一丝忧虑。
“吃吧,吃口饭都不安生。”陈露道,“要说还是你们税务好,总不会半夜把你们从床上拎起来去做手术。”
“嘿嘿。”赵哲喝了口酒,问道,“你们医院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没听到风声。”陈露道,“不过刚才在电话里听段科长的口气很着急,他向来说话办事都特别慢,估计是大事。”
“也怪了,你说八井子这个破地儿,就算是把你们中医院拆了能值多少钱。”
“谁知道,看情况吧。对了老赵,吃完饭咱俩去溜溜弯?”
“你要去医院看看?”
“总是心里慌慌的,不看一眼我觉得睡觉都睡不踏实。”
“又不是你出事,你慌什么。”
“谁知道,你陪不陪我去!”陈露挑眉。
“去,去,吃完饭就去。”赵哲怂的特别快。
44 极限施压
吴冕和楚知希距离医院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就看见医院的那条街上堵满了人,车流缓慢。
“哥哥,前面好多人。”楚知希眺望道。
“嗯。”吴冕靠在座椅里,对远处中医院发生了什么一点兴致都没有。
“哥哥,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程老师。”吴冕道。
“对呀,程老师那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事情透着一股子蹊跷。”吴冕很严肃的说道,“按说要是邱老师有事儿,和程老师没什么关系吧。邱老师研究埃博拉病毒,这玩意能有什么事儿。再说,邱老师刚拿了总督奖……奇怪。”
“程老师,我都没见过。”楚知希委屈的说道,“那时候你去p4实验室研究,让我留下做手术。”
“病毒实验室有什么好玩的,进去穿着一身行头,出来鞋里面都是汗,累都累死。”
“不嘛,下次带我看看。”楚知希奶声奶气说道。
“下次……估计没有下次了。”吴冕叹了口气,“我想研究一下天花病毒能不能用在我身上,找威廉给我邮递点样本过来。那狗日的给我邮递来的竟然是没有灭活的天花病毒!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么!”
“哈哈哈,那天你脸色可难看了!”楚知希哈哈大笑。
“能不难看么,美帝的物流你知道,这要是弄打了,里面装的可是没有灭活的天花病毒!”
“天花,只在书本上见过。”楚知希开着车,以龟速往前行进。路边看热闹的人乌泱乌泱的,不说水泄不通也差不多。
“这是幸运的事情。天花这种烈性传染病一旦出现在身边,怕是历史都会被改写。”
吴冕说着说着,又不知道去琢磨什么,整个人变得空灵起来。
“哥哥,程老师在我记忆中不是研究冠状病毒的么?难道是流感有疫苗了?”
“不可能。”吴冕道,“流感疫苗我没听说过,相关科技也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疫苗又不是孙悟空,直接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也是,那玩意变异的太快。疫苗只能针对一种模型,其他都没用。总不至于因为流感打几十针不是,有点夸张。”
吴冕又不说话了,楚知希明显感觉出来自从程老师在加拿大出事儿之后,哥哥就总在琢磨什么。
能让他主动琢磨的事情并不多,绝大多数时候他都避免去接收过多信息。
这是大事儿么?不像啊。
“哥哥,你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阴谋论说埃博拉病毒和艾滋病一样,都是美帝的生物实验室传播出去的。我不是很信,毕竟这样太邪恶了。”
“你不是总说美帝是邪恶守序的阵营么,怎么不信呢?”
“倒也是,当年他们全盘接手了731部队的资料……”
说着,楚知希开着车已经缓慢接近了中医院门诊。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停在门口,十多个人正在嚎着。
棺材前有一个火盆,三个应该是直系亲属的人披麻戴孝,正在烧着纸,三个人里面其中有一个就是上午看见的穿着的确良的憨厚男人。
吴冕没有去看“战场”的正中心——棺材和火盆。他的目光落在周围的人群里,瞄了几秒钟,吴冕知道这次的事情属于那种很麻烦,但却不是最麻烦的。
这伙人应该是有人指点,但指点的人也不是高手,只是道听途说或者跟着做过,真正厉害的门道却不知道。
应该属于半拉“从业者”,或者江湖历练不多的那种。
吴冕并不想管这些事儿,自己这个医务科副科长是老爷子非逼着来的。只是说起来好听,“管”两个大姐,人家还未必听自己的。
想着清闲一点,可偏偏事情就是很多。
是不是该拜一拜夜班之神了?吴冕的思绪飘到了太平洋上。
周院长和段科长一脑门子官司,他们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这伙人说来就来,根本没和周院长打招呼。周院长也是接到院里值班医生的电话,这才匆匆从家里面赶过来的。
他只遇到过投诉的,都是小来小去的事情,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赶过来的时候,这面已经摆上棺材和火盆,开始烧纸、嚎丧。
周院长试图和家属沟通一下,硬着头皮也得聊聊不是。可患者家属根本不搭理自己,只是把中医院靠路那面的门诊大门当成殡仪馆。
这该怎么办?周院长有些麻爪。
算是**么?要是算的话,怕是自己这个院长难保。他很快想到下午吴冕在开会的时候说的话,马上让段科长找吴冕。
谁成想那小子竟然不来!
周院长也很是无奈,这都特么什么事儿!自己怎么也算是中医院院长,竟然指使不动一个医务科副科长。
谁让人家老爷子厉害呢,周院长心里怄气,决定不找吴冕解决。离了你吴屠户,老子还得吃带毛的猪么?!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事情在不断的进展,好多人用手机录像,发到网上。只发酵了十几分钟,周院长就接到了上面的问询电话。
还想着再挺挺,当对方有人带着木头杆子之类搭灵棚的东西来的时候,彻底压垮了周院长。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准备持久战?自己可受不了,要抓紧时间解决。
这时候下午开会吴冕说的话开始在耳边回绕,巨额的赔偿金中医院肯定拿不出来,难道真要拿杨医生开刀?
思来想去,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医院很少为医生担事儿,这要是“规矩”。
可是周院长想谈,人家患者家属不和自己谈啊!而且他们摆明了是要钱,还是很大数额的一笔钱,所以并不急着谈,只是先把事情弄大,然后再说。
这是施压阶段,虽然没遇到过医闹,但周院长被社会毒打了几十年,多多少少能猜到那群人的想法。
没办法,找吴冕来吧,那货不是说他和省医调委的人认识么。虽然周院长认为吴冕是在吹牛,可没什么好办法,司马当活马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