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见死不救
林道士坐在病房外的观察室里,面前一杯茶,香气四溢。
庄启东睡了几个小时,情况特别好。睡醒后下地走了几十步,又出来和林道士聊了几分钟。
谈笑风生之间能看出来他身体状况良好,眼看着下一步就是出院。
对此,林道士佩服小师叔佩服到了骨子里面。
自己是不是回去后也应该看看书,或者找家医院进修一下呢?林道士闭目养神,外表一派神仙气,心里却在琢磨这些事情。
小师叔大半夜还来看患者,责任心很强,自己也应该有所转变才是。可是一想到等身高的专业书,林道士就忍不住头疼。
林道士正琢磨着,房门推开,庄稼骐凑到庄永志耳边,小声说道,“吴老师要做一个急诊手术。”
“没钱么?你去交就可以了,找我干什么。”庄永志瞬间猜到一部分事实真相,沉声说道。
“是郑林楷的导航员。”庄稼骐简单说道。
庄永志马上明白其中的纠葛,虎山道车祸他听说了,郑林楷遇到这种事儿……剩下的事情对庄永志来讲都是最自然不过的结局,连想都不用想。
换成是他,做法和郑家的做法没什么两样。
只是自己人掺和到里面,却是难办,林仙师的这位小师叔好多事儿。
庄永志端起茶盏,轻轻撇了两下。
“庄居士,我老鸹山一脉是有原则的。”林道士知道庄永志在无声询问自己的意见,这时候自己肯定要给小师叔背书,哪怕得罪所有人也无所谓。
事情拎得清楚,林道士捻须说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在说治病救人就像是个笑话,居士以为呢。”
庄永志微笑,“仙师道行高深莫测。”
“原本我道家清静无为,只求一朝得道,白日飞升。但人在天地间,又怎能没有红尘羁绊。先贤尚有鸡犬升天,我等凡夫俗子,奕不能免俗。看见,顺手就治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
“在我小师叔眼里,令尊的命是命,那人的命也是命。只要他能做,自然要做。这是道心,必须常常拂拭,才能不沉沦于万丈红尘之中。”
“仙师说的有理。”庄永志自然不会和林道士争辩,见他说了很多,又是治病救人的事情。
虽然林道士把自家父亲的性命说的和另外一名伤者一样,庄永志略有不快,可依旧客客气气的说道。
“事情有点麻烦,我要先去处理一下。”
“此间有我。”林道士捻须微笑。
见庄永志和庄稼骐出去,林道士顺着透明玻璃看着里面的庄启东沉沉睡去,心里踏实。
有小师叔在,肯定没事。现在的问题在于自己的境界照小师叔差的太多,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回想昨天自己刚看到视频,听到老者口吐女声的瞬间,浑身颤栗,只能坐在后山石碑前才敢继续看下去。而小师叔直接告诉自己庄启东没事,这其间的差距太大。
一定要进步才行,最起码分诊的工作要坐好,眼睛还要更亮一点。来老鸹山的乡亲,头疼发烧的自己针灸、抓点草药也就是了,但那个稀奇古怪的病还是要谨慎点。
林道士一边捻须,一边拿定主意,准备回去就上网买几本教材,好好把大部头给啃下来。
有小师叔在,自己要是还抓不住这个机会就有些操蛋了。
……
……
吴冕推着平车来到手术室,叫开门,手机响起。
他猜想应该是庄稼骐,但低头一看,却是庄永志打来的。
庄永志说的很客气,已经与养和医院说过,患者的医疗费用不用考虑,这点钱对庄家来讲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治病要紧,让吴冕随便去做。
其实庄永志也很头疼,刚刚知道孙院长被打了,他真是很不理解林仙长的这位小师叔为什么脾气如此火爆。
像林仙长一样多好。
可这对庄家来讲也不是什么大事,给一笔钱了事。想来孙院长也不会多事,去打官司。
真要那样,自然有几名大律师出马,把孙曦明按在地上摩擦。
麻烦的事情在于要和郑家说一声,庄启东刚刚和郑家的人打了一声招呼,毕竟这算是郑家的事情,不说一声不合适。
吴冕挂断电话,由一名小医生带着去换衣服。
时间紧迫,吴冕也不知道患者还能坚持多久。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加上从医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使然,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吴冕做不出来。
进了手术室,几名年轻医生已经把患者的体位摆好。
任海涛马上给麻醉,呼吸机辅助呼吸。好在养和医院虽然是最高等的私立医院,但机器和省城只有一代的差距,任海涛还不至于搞不懂。
吴冕和楚知希刷手回来,穿衣服上台。
任海涛却看见吴冕直接铺了两个术区,一个在颈部,一个在髋部。
这是要一起做的节奏。
在省城,任海涛也见过枕颈融合术+植骨术的手术。特别重的患者需要从髂骨取植骨片,一般要两组人马上台。
吴老师倒是摆出两个术区,可只有他和楚教授两人上台,这能行么。
果然,吴冕站到髂骨位置,楚知希站在患者颈部位置,两人没什么言语上的交流,直接开始手术。
任海涛的位置只能看见楚知希的术野,他很有正经事,虽然心里好奇,但是知道自己责任所在,主要精力放在患者麻醉上。
能偷看两眼楚知希的手术术区就已经很不错了,任海涛可是不敢站在吴冕和楚知希身后看整个手术过程。
可是楚知希娇娇弱弱的样子,真的可以么?
任海涛想起在山顶的时候,吴冕吴老师要脱风衣,生怕楚知希感冒。小鸟依人的楚知希能拿下来这么大的手术?
楚知希却没有丝毫停顿,右手执笔式,后正中切口,一切中规中矩,出血不多。这对于任海涛来讲很正常,只是切口而已。
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楚知希手里的刀开始扭转,划了一个弧度。
我去!这特么是要做g切口?!
在省城,神经外科手术,很少有人用这种入路。偶尔要用,也是事先在患者头皮上用亚甲蓝勾勒出来切口痕迹,术中照着切才行。
而楚知希,竟然直接用开皮刀切出g切口,顺滑整齐,仿佛这个莫名的患者头皮上天然有痕迹一样,想不没想就切下去。
252 辣妹子(白银盟三七互娱李逸飞加更10)
g切口号称是史上最牛的头皮切口设计。
在早期神经外科领域,因为很严重的术后并发症,导致许多人质疑这种打开脑壳的手术到底应不应该做。
当时在耶鲁大学任教的g对于伤口严格无菌的处理原则十分注重,从而大大降低了术后严重并发症的发生率。
这使得当时面对来自各方质疑的神经外科手术发展初期得以幸存,并且茁壮成长。
因为一些复杂的神经外科手术不光是打开颅骨、进入大脑后要面对无数艰难险阻,就连开皮都很重要。
神经外科医生习惯于做手术前,提前设计手术切口。
对于提前设计的头皮切口,必须考虑到诸如以下因素:头皮血管解剖,无创性组织处理,切口缝合以及重建技术。
每一样都很重要,可是要兼顾这些方面,要做到的话相当难。
任海涛对此了解的不多,他还记得有一次只负责神经外科手术麻醉,请来的魔都教授就用的g切口。
当时切口完成,教授很得意,一边做手术一边讲了很多有关的知识。
从成纤维细胞的迁移到头皮下杂乱无章的胶原蛋白,再到头皮下的血管神经,比如说眶上动脉,滑车上动脉,颞浅动脉,耳后动脉以及枕动脉。
手术切口的设计应该尽可能的避开这些动脉,避免将这些动脉的大部分分支横断;这种方式可以尽可能多的保留带血管蒂的皮瓣。
因为和麻醉没有关系,所以任海涛只是听一听,知道g切口牛逼就是了。可没想到在娇娇弱弱的楚知希的刀下,一个顺滑的g切口直接出现,没有半点犹豫。
就像是一早用亚甲蓝画好了路径,只不过那是隐形的亚甲蓝,任海涛看不见而已。
之前魔都教授用了多久?好像至少5分钟,在助手的协助下才完成开皮。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对这个速度相当满意。
而楚知希用了多久?10秒?20秒?
任海涛有些恍惚,难怪听人说楚教授岩斜区脑膜瘤做得好,恶性肿瘤术后平均生存时间在3年以上,原来人家水平是真高。
一个人,一把刀,一柄止血钳,庖丁解牛一般完成g切口。
这得对局部解剖熟悉成什么样才能做到!
任海涛一愣神的时间,纵行长约10cm,横行约7cm的手术切口已经完成。
面对殷红的鲜血,楚知希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姑娘,毫无预兆的变身成为传说中的辣妹子。
在辣妈、辣妹流行前,手术室就有辣妹子的说法。指的是那些从事非妇产专业的女手术医生,尤其是主刀医生。
胆大心细,娇弱的身躯承担和男医生一样的压力,手术室的人才称之为辣妹子。
没想到楚知希楚教授……也是,人家是教授,怎么会不是辣妹子。任海涛马上转变观念,摆正对楚知希的“错误”认知。
不到2分钟,楚知希止血完毕。
一条染血的纱布交给器械护士,楚知希头都没抬,继续从中线切开皮肤、皮下组织和项韧带,骨膜下向外剥离棘突和椎板上的附着肌肉和软组织,边以干纱布堵塞压迫止血。
随后她将枕骨结节和颈2、3棘突显露,一直到第2棘突最大的位置,做为手术的定位标志。
手法和吴老师一样,简单而干净,任海涛心里有判断。
看着没什么难的,可要做到这一步,不经过十几二十年的锤炼完全不可能的。
至少医大二院那些神经外科教授、主任,没一个手法这么利索的。
随后楚知希的动作慢了下来,不再奔放,而是进入神经外科的细致入微的节奏。
手术做的干净,任海涛看的清楚,楚知希正在游离的是寰椎结节。寰椎弓中线左右1.5cm属于手术禁区,那面是椎动脉,一旦损伤,后果不堪设想。
手术切口极大,几近20cm,奔放至极。可真到入微的层次,楚知希在2cm左右的术区中游离组织,行有余力。
这手术做的,真是长见识了,任海涛心里感慨。
他时不时的看一眼呼吸机、监护仪、微量泵的数值,先照顾好自己这面的活,然后再看顶级的术者做手术。
他又扫了一遍,眼神重新回到术区的时候,猛然间多了一个人。
吴冕吴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楚知希的对面,开始协助她进行游离。
“吴老师……您做完了?”任海涛惊讶的问道。
“嗯?什么意思?”吴冕没抬头,摸着止血钳协助楚知希手术,嘴上淡淡的问道。
任海涛抬头看了一眼髂部术区,已经缝合完毕,一块刚取出来的髂骨植骨片放在器械护士的无菌区里,新鲜带血……
自己真蠢啊,怎么会问出这么没有水准的问题!任海涛随后紧张起来,可不能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要不然以后吴老师做手术不带自己怎么办。
“钻头。”吴冕轻声说道,随后楚知希伸出左手。
过了足足有10秒,特制的安全细钻头与相关钻孔的器械才递到楚知希的手上。
因为并不是固定配合的器械护士,甚至器械护士对这种复杂的手术熟悉不熟悉都不知道,所以配合略显生疏。
这要是换脾气大的教授,已经要开始骂人了,任海涛心里想到。可不管是吴冕还是楚知希,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似乎早就熟悉了这种节奏。
吴老师还真是奇怪的术者,任海涛叹了口气。
在手术台下,绝大多数时间温和亲善,但偶尔脾气暴躁起来……人家暴躁,都是对着院长级别的人暴躁。
比如说县医院的那位,还有刚刚养和医院的那位。虽然医院没有可比性,但怎么说这两个人都是院长。
可一旦上了手术台,吴老师立马安静,有若处子一般。
“嗡嗡嗡~~~”
嗡名声打断了任海涛的思绪,特制的安全细钻头开始钻孔。
附近就是脑干,一个不小心,钻头“啪”的一下进去0.5cm,患者立马没气。
“3.2mm。”
开台后,吴冕第一次和楚知希交流。
253 什么才是化繁为简(盟主俩眼一瞪加更2)
“哦?我看他挺壮的,还以为至少要4.5mm才够。”楚知希说道。
“这个位置有点小问题,外板偏薄,比其他位置都要薄弱一点,考虑是天生的。”吴冕的手从寰椎结节位置拿下来,很平淡的说道。
楚知希没有继续说什么,钻出两个钻孔。稳稳的,没有一丝紧张及焦虑。手术中相对极难的一个步骤在她那双小手下,任海涛没感觉到有任何难度。
“哥哥,还真是,3.5mm的时候就有破空感。”楚知希把特制安全细钻头还给器械护士,低着头说了一句。
吴冕没有接话,而是说道,“打孔器。”
任海涛怔了一下,按照手术顺序,不是应该先穿钢丝么?
细钻穿过颅骨外板,达颅骨板障,在两孔间经板障穿过一根钢丝,再在环椎后弓上用打孔器打孔……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了?
8秒钟之后,任海涛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不是记忆出错,而是吴老师带了提前量。
钢丝用7.2秒的时间穿过板障,吴冕伸手,器械护士刚好把打孔器交到他的手上。
任海涛看的差点没喊出来。
枕颈融合术+植骨术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吴老师竟然还有时间注意器械护士的水平与能力,并且根据护士的能力做出提前判断。
不对!自己好像一直在看手术来着,别一会吴老师指出自己的错误。
任海涛马上想到自己,立即检查了一边自己负责的区域。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他长出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谨慎习惯了,要不然被吴老师说一次,那多不值当。
回头看术区,楚知希已经将枕骨区及环枢椎后面的植骨区凿毛,在枕骨上准备放置h形植骨的部位。
凿除部分骨质呈凹形,将取下的大髂骨片修成h形,在与颅骨和环椎后弓钻孔的相应部位各钻两个孔。
然后,将穿过颅骨和环椎的细钢丝穿过植骨片钻孔,松质骨面朝前方,把骨片下端凹处对准第二颈椎棘突嵌紧,将上端嵌入枕骨凿凹区。
任海涛一直等的就是这里,接下来要把患者的头部放正常位置,术者好确定用多少小骨片进行充填。
没等吴冕说话,任海涛已经取下头架,轻缓稳的把患者头部放置于正常位置。
吴冕抬头,看了任海涛一眼,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吁……任海涛如释重负。他能感觉到吴老师在对自己表达善意,不管多辛苦,有这么一个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楚知希把上下两根钢丝扎紧,紧片即牢靠贴紧枕骨和颈椎后面。再用细条小骨片充填在h骨片两侧,以强化融合。
“温盐水冲洗。”吴冕的声音再次在手术室里响起。
手术做完了么?任海涛有些恍惚。
一路看下来并不觉得什么,直到吴老师要温盐水冲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一台大型手术,不知不觉已经完成。
自己看到什么了?
好像有很多,却又像是没什么。最开始的g切口的确惊艳,可和后面平淡无奇的手术过程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
楚知希做的是真稳,不像是其他人,经常性的术区乎乎冒血,什么都看不见。光术中止血,就要1个小时。
能做下来复杂的手术,就已经是教授的水准。
可是楚知希把复杂的手术简单化,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只有水平到了一定层次的人才会知道到底好在哪里。
反正,任海涛只是觉得楚知希和吴老师手术做的牛逼,却不知道牛逼在哪。
彻底止血,冲洗,紧密缝合项韧带、皮下组织和皮肤。
手术结束,任海涛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1个小时。
麻醉师要写麻醉记录单,所以对时间相当敏感——58分钟的一台枕颈融合术+植骨术手术……
上次魔都的教授做了多久?好像用了将近3个小时吧。任海涛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能隐约记住时间。
事后吃饭的时候,医大二院的神经外科主任、骨科主任把那位教授一顿吹捧。什么手术熟练,什么化繁为简,什么3个小时已经是世界纪录之类的话。
当时听起来觉得就那么回事,反正人家手术做的的确是比医大二院好多了。
就怕货比货。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和楚知希的手术相比,魔都教授做的手术是什么玩意。糙啊,简直太糙了!
任海涛微微摇头,慎重的在麻醉记录单上写下手术结束时间。
养和医院的麻醉记录单与医大二院不一样,但基本都是哪些内容,任海涛谨慎细致的做了记录,以免因为自己吴老师受到攻击。
这手术做的,任海涛继续感慨着。
“患者送重症。”吴冕缝完皮,转身下台,和养和医院的年轻医生们说道。
“哦哦哦。”一名年轻医生连声应道。
他和任海涛一样,都有那种说不清楚哪里好,可静下来想,手术做的的确牛逼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手术做的哪里好,可是他却有一种冲动,要说给全世界的人知道。
看了一眼监护仪上的各种数值,不知道什么时候,监护仪已经不再报警,温顺乖巧的像是大家闺秀,安安静静的记录着患者的生命体征。
“老任,辛苦你一下,我在更衣室等你。”吴冕说完,转身离开。
任海涛点了点头,也不管吴老师看没看见,他开始再一次审阅自己的麻醉记录单。
不能有任何失误,一定不能。
其实麻醉记录单只要正常记录就可以,但就是这个正常二字,却很难做到。
需要很心细、很心细才可以。
再次检查,任海涛没有给药唤醒,而是继续维持呼吸机辅助呼吸。患者外伤很重,至少需要呼吸机辅助呼吸24小时才行。
刚要走,任海涛感觉到自己膀胱鼓胀,一股子尿意上来。
之前紧张,一直注意自己该在哪里帮忙,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事儿。现在患者要下台,尿意便涌了上来。
“麻烦问下,卫生间怎么走?”任海涛和和气气的问道。
“您跟我来。”一名年轻医生特别客气的说道,带着任海涛出了手术室,直奔卫生间。
“特制安全细钻头。”经过另外一个术间的时候,任海涛隐约听到里面术者在要钻头,他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那面的手术做的可真慢。
254 都是干什么吃的!(求订阅)
另外一个术间里,玛丽医院的陈厚坤教授正在稳稳的做着手术。
手术很顺利,异乎寻常的顺利。
似乎是术前郑家给封的那个大大的红包庇佑,一切麻烦事情都没出现。
手术顺利,术者心情飞扬。陈厚坤压抑着心中喜悦,按部就班的做这手术。
一步步,又快又稳,世界顶级水准展露无遗。
没有任何意外,2小时02分钟,手术结束。
“没事了。”陈厚坤缝完最后一针,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很轻松的说道,“麻醉怎么样?”
“一切顺利。”
“拔管,术后清醒,送回病房。”
陈厚坤也很谨慎,他没有转身就走。毕竟是郑家的公子,他一直坐在手术室里,看着患者彻底清醒。等麻醉情形后,他又做了一遍神经科查体,没有任何意外,这才把患者送出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术室外郑家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每一个人都阴沉着脸。哪怕陈厚坤笑呵呵的把手术成功的消息说出来,也只得到几声冷淡的感谢。
奇怪,陈厚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难到不是应该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表达感谢才对么?
不过陈厚坤顾及不了这么多,正常交代,终于完成了一个大活。当他说护着可以送回病房的时候,郑家人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了少许。
似坚冰融化,没有之前那么冷漠。
陈厚坤感觉出来不对劲儿,但是他没有问。那是香江的大家族,内部事务复杂。表面看上去大家和和气气都是一家人,但真要是争夺起家产的时候,能打出脑浆子来。
自己能少问就少问,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明手术做的很好,但是陈厚坤还是特别谨慎,他守在病房里,一直观察患者的情况。天亮之后,才找了个地儿和衣而卧,休息了一会。
就像是他预料的那样,患者麻醉苏醒后状态很好,加上其他伤情并不严重,情况大好。
上午九点三十分,陈厚坤才和郑家人说了一声,被送回家休息。一路他还在想,自己也算是对得起那份红包。
物有所值,当技术物化之后,最后总是要归结到这四个字上。
14点30分,正在补觉的陈厚坤被电话吵醒。
看了一眼电话显示,陈厚坤的睡意全无。郑清木,郑家和自己联系的人。是患者出什么事儿了?陈厚坤一下子坐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郑先生,怎么了?”
“郑林楷血氧不好,您考虑是手术的问题么?”
那面的话说的很客气,但陈厚坤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出事儿了!
最快的速度回忆了一下患者情况,手术应该没问题。
“我问问养和医院的医生。”陈厚坤谨慎的说道。
“重症的医生在这,我把电话给他。”郑清木说道。
“厚坤啊,是我。”电话里养和医院重症专家王子木的声音传来,“3分钟前,郑公子的血氧饱和度忽然下降,现在是87%。”
“……”
“我这就准备过去,你们稍等我一下。”陈厚坤把电话夹在耳与头之间,匆忙穿衣服,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下,便匆忙出门。
一路他都特别不理解,明明郑林楷术后状态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出问题了呢。
陈厚坤一直与养和医院保持联系,哪怕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事儿过去。千万不能出事啊,陈厚坤的心里一直念叨着。
14点45分,气管插管失败。
14点52分,光棒引导下气管插管失败。
14点59分,给予维库溴铵8mg ,丙泊酚50mg,可视喉镜下气管插管……依旧失败。给与面罩给氧,血氧饱和度82%。
血氧下降,气管插管还插不进去,陈厚坤的汗直接就冒了出来。
下台好好的,忽然出现问题,再进行有创操作,要做气管切开,解释起来就相当困难。
15点23分,陈厚坤匆匆忙忙赶到养和医院。幸好这个时间还不算堵车,要不他真怕自己来的时候,已经人去床空。
“现在怎么样?”陈厚坤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可视喉镜进入后发现气道水肿严重,放弃插管给予放置喉罩通气,勉强可以通气,接呼吸机支持呼吸,氧和达98%左右,但是有漏气,患者自主呼吸恢复,烦躁,给予丙泊酚镇静。”王子良皱眉说道。
还好,最起码血氧已经回到98%,暂时来看还没事。
“子良,现在怎么办?”陈厚坤也没了主意。
术后患者可能出现各式各样的并发症,每个患者都不一样。无论医生再如何小心谨慎,术后并发症绝大部分时候都会如约而至。
“我准备再试试。”王子良说道,“上次看声门位置还有一丝缝隙,我觉得有可能成。”
试试?只能试试了,实在不行再和郑家的人交代做气管切开的事情。
可是王子良的下一句话浇灭了陈厚坤的想法。
“我之前交代过,郑家说脖子上有个刀疤,妨碍气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做气管切开。”
“唉。”陈厚坤深深的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愁容浓重了几分。
尽量满足金主的一切要求,这是最基本的。人家提出要求,看在钱的份上也要尽力满足。
既要保证患者安全,又要满足金主要求,那就只能试试。这次陈厚坤在一边看着,给予顺式阿曲库铵10mg,面罩通气后,可视喉镜进入,患者喉部水肿严重,不能暴露声门。
这回陈厚坤也没了想法,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否认是手术的问题。
甩锅么,是医生必备技能之一,而且是很重要的技能。要不是被抓住特别实在的证据,必然要甩锅。
只是喉头水肿,和手术能有什么关系,肯定是麻醉的事情,陈厚坤脾气渐渐暴躁起来。
孙曦明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早都把一屋子的医生骂了一个遍。
那名领航员已经麻醉苏醒,带着气管插管在重症监护室里好端端的躺着。
而陈厚坤他……不光手术慢,术后还有严重并发症!都干什么吃的!
255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上)
“去和郑先生说一声吧。”王子良也没什么好办法,面罩给氧,呼吸机辅助呼吸,患者血氧依旧提不上来,各种办法几乎都试过,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患者死在这里不是。
陈厚坤点了点头,虽然百般不愿,但却只能这么做。
挣点钱可是真难,希望郑家的人能理解……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郑家人的表情,陈厚坤就觉得相当棘手。
两人和孙曦明院长往出走,路过一个重症隔离间的时候,王子良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面色阴郁。
陈厚坤觉得有些奇怪,他也往里看了一下。
屋子里住的是一个年轻患者,生命体征平稳,正在呼吸机辅助呼吸。但人已经清醒,没有躁动。看情况应该很快就能脱机,转出重症监护室。
人好好的,王子良叹气干什么?陈厚坤有些奇怪,问道,“子良,那个患者很棘手?”
王子良看了一眼陈厚坤,眼神里有无数的涵义。
陈厚坤更是奇怪,他小声问道,“子良,到底怎么了?”
“厚坤,不瞒你说。昨天郑家的车祸,有两个伤者,你知道么?”王子良问道。
“知道,我在抢救室看了一眼片子。另外一个伤者的情况可要比郑林楷重多了。”陈厚坤道,“我估计没什么好治的,现在人估计已经死了。”
“刚刚那个患者,就是另外一名伤者。”王子良沉声说道。
“不可能!”陈厚坤脱口而出,直接否定王子良荒谬的想法。
急诊手术,不像是慢诊手术,能给出充裕的时间找人来做。而且整个香江,算上江对岸的鹏城,做寰椎手术最好的人是自己!
患者的片子自己看了一眼,伤势很重。虽然没有查体,但看见肢体异常情况,心里早就有了判断。估计出血已经压迫脑干,最多能活6个小时。
而刚刚看见的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脱机。
“厚坤啊,吴老师在香江,你知道么?”
“吴老师?哪个?”陈厚坤问道,只一转念,便想到一个人,他疑惑的问道,“吴冕?”
“嗯。”王子良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在美国出了点事,已经联系不上了。”陈厚坤说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和吴冕联系的比较少。”王子良说道,“昨天你还在台上,这个患者就已经做完手术,带管送下来。也是寰椎融合固定,术后恢复的还好,估计明天一早就能脱机转出病房。”
“……”
陈厚坤脚步停住,怔怔的看着王子良。
“走吧,毕竟是吴老师做的手术。”王子良安慰陈厚坤道。
“不对啊,要是吴老师在养和医院,为什么还要找我来主刀?”陈厚坤在这件事情里闻到了浓厚的阴谋味道。
这股子味道如此浓郁,陈厚坤觉得肯定有人要害他!
学术之间的争斗很激烈,甚至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里面。比如说八卦谁谁谁学术**,偷窃论文、数据作假、甚至大搞师生恋情。
这一切在某种条件下都是可以攻击的武器,而眼前的情况,不是八卦,而是最严重的一种事情——就是用患者的恢复情况,摆明了打自己的脸!
吴冕在养和医院,还找自己来给郑家的儿子主刀手术,让吴冕做另外一个更重的患者。
术后两人情况对比,再加上郑家……
一瞬间,陈厚坤忽然理解今天凌晨自己做完手术,郑家的人为什么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不见有丝毫高兴、开心的情绪。
当时没怎么注意,还以为郑家的人伤心过度。
现在看……
陈厚坤心中怒气“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
原来是有人要拆自己的台!
“子良,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厚坤虽然生气,但还是极为慎重的问道,“咱们俩可是老朋友,几十年了,到底是谁要整我?”
“厚坤,我也不知道。我昨天看了患者的医疗文件,看到吴冕的签名,打听了一下。那个……庄启东的事情你知道么?”王子良把陈厚坤拉到一间安静的屋子里,依旧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略有耳闻,说是做完手术被什么换形,说话声音变了。”
“嗯,家里找了几名地师来看,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庄先生去找了一个无名道士……”
陈厚坤越来越迷惑,怎么这话说的这么远,自己问的是吴冕,说什么无名道士。
“那道士是和吴冕吴老师一起来的。”王子良扶了扶眼镜,也觉得有些古怪,说道,“来之后据说不到半个小时,庄老先生的情况就已经好转。现在彻底没事,庄家的人欢天喜地的。”
“……”
“我估计是吴冕做了什么处置。”
“不可能吧……先别说这事儿,到底是谁找吴冕给另外一个患者做的手术?”
“碰巧遇到的,孙院长说明情况,吴冕找庄家出的钱,他做的手术。当时孙院长想把患者转去公立医院等死,吴老师还踹了他一脚。”
难道一切只是巧合?陈厚坤有些疑惑。
要是巧合,那还好说。输给吴冕吴老师,不算丢人。
皱眉想了想,陈厚坤说道,“要不我给吴老师打个电话?找他来看一眼?”
王子良没说话,看样子他也动了这个念头。
病情紧急,根本不给他们多犹豫的时间。陈厚坤也知道为什么郑家的态度来自哪里——自己儿子找了香江最好的医生做手术,术后竟然有并发症,还要在脖子上开个口帮助呼吸。
而另外一个伤者,那个该死的领航员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明天就要转出重症监护室!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个对比简直太强烈,以至于陈厚坤自己设身处地的去想,都觉得很难接受。
“子良,还有办法么?”
“要是实在不行,还可以经环甲膜穿刺,逆行送钢丝进去,引导气管插管。”
这个操作难度依旧很大,陈厚坤犹豫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先和郑家的人说一声吧。”
256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下)
两人走出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在旁边的一个宽敞的小会议室里,孙院长正在与郑清木说着什么。门半开着,孙院长似乎正在劝说着什么。
陈厚坤忧心忡忡,随手敲了一下门,快步走进去。
“两位来了,请坐。”孙院长深深的看了陈厚坤一眼。
“林楷的情况怎么样?”郑清木问道。
“郑公子喉头水肿,尝试了2次气管插管,最后都没成功。”王子良如实说道。
“郑先生,要是不行的话,还是做气管切开吧。毕竟还有手段,我相信做气管切开后,林楷很快就能好起来。”孙院长说道。
“气管切开?”郑清木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雨云一样,甚至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
“是的,郑先生,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孙院长说道,“因为是寰椎手术,术后可能出现很多情况。现有医学无法全部解释,我也对林楷的情况表示遗憾,但我们总要积极面对才行。”
“现有医学?”郑清木没有失态,而是沉声说道,“那个穷小子怎么样了?”
“……”孙曦明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肚子上又被踹了一脚似的,特别难受。
“林楷上手术前,他只有一口气!现在呢?说是明天一早就能转出重症监护室。你们现在跟我说说现有医学?”郑清木冷冷的说道,“不用操心了,维持林楷现有状态,我已经联系永志,找那位医生来看一眼。”
这回没什么好说的。
要是一般人,养和医院还能店大欺客,摆出一二三四五,甚至可以威胁不想治就出院。
但面对郑家这种大地产商,孙院长是真心不敢说什么。人家是金主,自己能欺负没钱的穷小子,但郑家可是大爷,只求别欺负自己就行。
看着郑清木走出小会议室,孙院长问道,“两位,咱们还有别的办法么?”
“院长,我可以试试环甲膜穿刺,逆行……”
“抓紧时间去试试。”孙院长略有些急的说道。
赶在吴冕来之前把事情解决,和他打交道越少越好,孙院长早就已经拿定主意。
真是个煞星,好端端在养和医院做什么手术,闹的自己下不来台。本来郑林楷的情况只是平常的术后并发症,那可是寰椎严重外伤,喉头水肿不是应该的么。
但有吴冕的患者一比较,高下立判。
孙院长心神有些乱,他和王子良、陈厚坤再次来到重症监护室,王子良准备东西,要亲手给郑林楷做环甲膜穿刺,钢丝逆行,引导气管插管。
因为患者躁动,做穿刺前先给予丙泊酚80mg。局部消毒,给予利多卡因2ml,用硬膜外穿刺针行环甲膜穿刺后,向头端置入用中心静脉置管的引导钢丝。
喉头水肿一般靠近头端的位置比较严重,从上往下下钢丝未必能送的进去。
而逆行送钢丝,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了很多。
可是王子良试了试,钢丝不管到什么位置,前面都是死路一条。阻力特别大,他还不敢暴力操作,生怕局部出血,进入呼吸道导致患者死亡。
头部有另外一名医生用可视喉镜观察,他一直保持静默,钢丝根本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真……是见鬼了,怎么不行!王子良有些急。
可是这种细致的活越急越是不行,越是着急,钢丝就越不听使唤。
钢丝可不是平时看见的手指粗细的钢丝,逆行穿刺的钢丝直径只有几个毫米。结实是结实,但韧性有,硬度却不够。稍微用力,钢丝就弯曲、打折。
一切都只能靠手感盲操,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尝试了将近10分钟,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一直在往下降。王子良一直注意观察数值,每降一个百分点,他都觉得自己肩上压着的东西就越重一些。
深深吸了口气,隔着外科口罩,吸进来的都是热乎乎的浊气。王子良让自己的心态尽量放松,努力感知手上钢丝的韧性。
那是5年前的一次急诊急救大会,作为主讲医生的吴冕吴老师展示了一个“小手段”,就是眼前的这个环甲膜穿刺,钢丝逆行引到气管插管。
当时看吴冕做的时候并不难,原理也很好理解,王子良记着这件事,但并不认为这是多么逆天的操作。
如今自己操作,感受完全不一样。
这特么怎么能逆行成功,骗人!都是骗人的!
“手再稳一点,右手中指垫着,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子良怔了一下,他回头,看见吴冕站在身后,戴着无菌口罩,穿着深蓝色的无菌服。
应该是吴冕吴老师吧,不戴墨镜,还真是认不出来他。没想到墨镜下面的那张脸像是顶流一样,难道他戴墨镜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子良瞬间失神的想着。
“操作,患者血氧饱和度不高,争取时间。”吴冕说道。
“呃……吴……老师,要不您来?”王子良直接怂了。
“也行,你好好看看。”吴冕点了点头,从操作台上拿起一双无菌手套,“5年前在纽约开会,我用模拟人展示了一下这项技术。实际操作的情况比较少,不熟练也是应该的。”
吴冕戴上手套,接过王子良手里的钢丝。
右手中指垫在下面做稳定,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钢丝。王子良仔细看吴冕的动作,很普通,没有任何让人拍案叫绝的神奇操作。
这样行么?王子良有些疑惑,自己刚刚尝试了很久,都没成功。
“吴老师,看见钢丝了!”用可视喉镜观察口腔的那名医生兴奋的说道。
“重症监护室里,小点声。”吴冕眼睛眯了一下,轻轻说道。
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一切都很简单,他看也没看,钢丝从喉头水肿的部位逆行而上,从口腔进入鼻腔,甚至都没用喉镜观察的医生引导。
钢丝在患者的鼻腔里出来10cm,吴冕停止操作。
他站起来,见周围没人动,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们不是要下气管插管么?”
257 你运气真好(白银盟三七互娱李逸飞加更11)
听吴冕这么说,王子良的脸顿时红了。自己看的入神,竟然忘了这茬。
看着没什么难度,怎么自己刚才尝试了很多次都做不到呢,奇怪。
但王子良不敢多想,他连忙经鼻逆行插管插入id6.5mm气管导管。
管子插进去,隔离间里的所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
呼吸机辅助下,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不断向上走,很快就变成100%。
“吴老师,谢谢。”王子良由衷的说道。
“不客气。”吴冕摘掉无菌手套,扔到医疗废弃物桶里,“没事儿的话我就走了。”
“吴老师,您稍等一下!”王子良心中着急,叫住吴冕。
“嗯?”吴冕已经转身,他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王子良。
孙院长的脸色阴沉,但当着吴冕的面,真是不好说什么。都是医疗界头部的顶级医生,自己绝对不好撕破脸皮。哪怕……被踹了一脚。
可预想的与吴冕拉开距离的事情,好像越来越远,对此孙院长有些郁闷。
“吴老师,我们的操作、诊疗有什么地方失误么?”王子良恭恭敬敬的问道。
“操作?失误?”吴冕轻声说道,随后笑了笑。
“吴老师,请您指导一下。”王子良认真说道。
刚刚导丝逆行操作,吴冕展示出世界顶级术者的手法,王子良很好奇,他一直想不懂问题出在哪里。按说陈厚坤的手术做的没有纰漏,肯定是世界顶级的手术。
但还是那句话,一比较就知道高下。
真心没办法和吴老师的手法相比。
“老任,跟庄先生说一下,我有点事儿,晚半个小时出去。”吴冕说道。
任海涛连声应道,随后转身跑出去打电话。
“真想听?”
“嗯。”
“准备一间会议室或者示教室。”吴冕说道,“我看一眼记录单,跟你们说说问题出在哪。”
孙院长的脸都黑了,做完就让他走,留他在这里上课,还真拿他当老师?!
可是作为全香江最顶尖私立医院的院长,孙院长和各种专家门保持一个适当的亲密度很重要。
这些专家有时候想事情和别人不一样,并不会用标准的利益思维来考虑。其实他们的利益在意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以获得更大的好处,在这一点上和院长的利益有一致也有不同。
孙曦明心里苦恼,不过既然都说了,自己不在也不合适。而且他也好奇,眼前这位狂到没边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见患者状态平稳,众人放心,来到重症监护室里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挤一挤都坐下。
吴冕坐在正中,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病历在飞快的翻阅。
这么看能看出什么,孙院长习惯性的腹诽了一句。
但是他心里想的事情和脸上的表情不一样,仿佛今天凌晨自己被踹了一脚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似的,满脸堆笑,问道,“吴老师,您是不是要回家?时间有点紧,我们现在开始?”
“好。”吴冕放下手里的病历,扫了一眼在场的医生。
“术前评估,是哪位做的?”吴冕朗声问道。
术前评估?陈厚坤心里忽然有点胆怯。
面对吴冕清澈见底的目光,他忽然感觉那瞳孔如此深邃,仿若宇宙星辰般浩瀚。
轻轻举起手,陈厚坤却低下了头。仔细想术前评估,应该没问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一名麻醉师也举起手。
“陈厚坤老师,是吧,我们见过。”吴冕微笑说道,“mallampati分级3级,这是您的意思?”
mallampati分级又叫马氏分级,是评估气道水平的一种标准。
气道分级是根据所能看到的咽部结构,给病人进行的分级,通常情况下分为四级。
一级:可以看到软腭、咽腭弓、悬雍垂、硬腭;二级:可以看到软腭、悬雍垂、硬腭;三级:可以看到软腭和硬腭;四级:只能看到硬腭。
陈厚坤记得自己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评级为三级。
“吴老师,我和麻醉师一起看的。”陈厚坤面对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吴冕,就像是面对自己从前的老教授一样,恭敬异常。
“嗯,首先这里就有问题。”吴冕说道,“记录单上写头后仰困难。 术前访视:既往无特殊,各项实验室检查皆正常,mallampati分级3级。”
“环椎骨折多处颈椎骨折,能做头后仰测试吗?不怕加重损伤甚至一仰头死了?这种外伤要严格固定限制颈椎活动的,转动后仰都不允许,又怎么做试验?”
吴冕的声音平淡,可是小办公室里洋溢着刀剑风霜的冷厉。
“实事求是,看到什么写什么,我估计你们也没活动患者的颈椎,做头后仰测试。但这句话出在记录单上,要是我现在告你们,能直接吊销你们的医师资格。”
虽然只是文字记录上的“小毛病”,但经过吴冕的口说出来,不管是陈厚坤还是那名麻醉师,都是一身冷汗。
手术、麻醉不是所有人都会做,但挑毛病谁不会!
尤其眼前坐着的这位还是手术、麻醉水平都是世界顶级的医生,挑起毛病来更加犀利。
“嗯,你们认为这只是小问题,不知道郑家的律师会不会这么认为。”
吴冕也没有深究,扔下一句话,吓唬了陈厚坤一下后继续说道。
“麻醉师,请问您贵姓?”吴冕目光直视麻醉师问道。
“……”麻醉师怔了一下,随后小声说道,“吴老师,我姓夏。”
“夏老师,是吧,您的运气挺好,我挺羡慕的。”
麻醉师怔了一下,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即然已知是困难气道,就应选择一个安全的建立人工气道的方法,而贸然快诱导,差一点插管失败,这事儿只能说您的运气好。”
“胆子是真大,要是我肯定不敢直接插管,至少也要在可视喉镜下软镜引导。我知道情况紧急,但您这操作……知道自己运气特别好?所以无所畏惧?回头教教我怎么开运好不好。”吴冕的脸上带着微笑,可说话的语气愈发冷厉。
258 一切都是钱说了算?(盟主露稔伊加更1)
麻醉师怔了一下。
回想紧急气管插管的过程,自己的确像是吴老师说的那样存在一定问题。
可是吴老师面带微笑,说的话却阴阳怪气,像是无形的手,抽在脸上。
真疼啊。
“手术做的很成功吧,陈老师。”吴冕看着陈厚坤,微笑问道。
“……”
要是换个人问,陈厚坤肯定挺着胸说成功。
但吴冕问……重症监护室里还放着另外一个病情更重、恢复更好的患者,手术成功四个字,陈厚坤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我看了一眼手术记录,过程没问题,想来应该很顺利才是。”吴冕的笑容依旧温和,“刚刚说麻醉师的问题并不是很重要,毕竟人家运气好,一次性插管成功,怎么都不能把问题归咎在麻醉身上。”
“可视喉镜下一次性插管成功,并不会导致严重的喉头水肿,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患者出现严重的喉头水肿呢?”吴冕问道。
“可能是……可能是……”陈厚坤对此也想了很久,心中有一定的想法。
“患者俯卧位,颈部前倾,组织长时间受压导致静脉回流障碍,该患者术前评估为困难气道,又是长时间颈椎俯卧位手术,所以导致术后喉头水肿。”吴冕说道,“您是考虑手术做的特别顺利,为了证明自己水平,所以提前拔管?”
诛心,字字诛心,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陈厚坤的心上。
正常来讲,稳妥起见,需要术后留置气管插管至少24小时。但手术做的顺利,陈厚坤心里也有些小得意,再加上一些小心思,决定拔管。
可惜,拔管容易,但想要从新无损的送回去,却难比登天。
“术毕拔管也不是不行,但一定要十分小心。建议下次拔管的时候,留置换管器或者探条,避免拔管后形成紧急气道。”吴冕看着陈厚坤,声音不高不低,只是陈述一件事情,并没有任何主观想法。
“后来发现喉头水肿,反复尝试重新插管的操作是王老师您做的吧。”吴冕说完陈厚坤,又把目光投向王子良。
“呃……是……”
“您的胆子比他们都大。”吴冕淡淡说道,“患者呼吸道梗阻,呼吸抑制。面罩通气,结果面罩通气困难,氧和不能维持。在通气不能保证的情况下,竟然用维库溴铵8mg 打断自主呼吸。您是能保证给予肌松剂后就面罩通气不困难?还是气管插管能一次性够成功?”
“可是……不用肌松剂,更……”
“我知道。”吴冕点了点头,“英国《das2015版成人未预料的困难气管插管指南》指出,肌松药有助于改善面罩通气的效果,改善声门显露和气管插管条件,改善喉罩置入与通气条件。”
“用肌松剂是没有原则性错误的,但《das2015版成人未预料的困难气管插管指南》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什么?”
吴冕看着王子良,沉声问道。
“……”
“该指南中明确提出要在确保充分肌松的前提下尝试最大努力面罩通气,同时积极准备颈前有创气道如环甲膜切开术。”
“这时候要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一次不成功,可以用环甲膜穿刺逆行送钢丝。要是还不行,为什么不做气管切开?”吴冕的声音有些冷,笑容也没有刚刚那么温和。
“患者家属拒绝……”王子良讪讪的说道。
“是因为那是金主的意思吧。”吴冕微微摇头,“金主又不是医生,他们拿钱,你们看病,天经地义。但医疗不是标准的服务性产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不能坚持自己的专业意见,对之前的失误做补救,一味的听患者家属意见,要医生有什么用。”
“没人能不犯错,患者术后发生的情况也算不上什么严重的并发症。毕竟手术成功,偶尔有些小并发症,也是正常。可是香江第一,世界顶级的私立医院,一切都是钱说了算?”吴冕微微侧头,目光扫了一遍屋子里坐的所有医生。
“要是钱说了算,你们为什么不让患者家属自己去救人?”
“郑家是香江顶级财阀,但不是顶级医生。在自己专业领域,你们能不能有点坚持。”
“真把自己当作是服务员?”
“做不好饭菜,人家另换一家。可是治不好病,人死了怎么办?”
“行了,我就说这些。”吴冕又扫了一遍屋子里的人,微微一笑,“患者应该没什么问题,养和医院的软件、硬件水平都很高,可以说是世界顶级,没问题的。”
说完,吴冕站起来,微微躬身,大步离开。
韦大宝跟在吴冕身后,看了一眼这里的诸多医生。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是韦大宝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上级医生的气息。
那是技术支撑下自然而然出现的傲气。
可这帮人被吴科长训的跟狗一样,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叫做王子良的老医生倒是还了两句嘴,可被吴科长直接怼回去。啧啧,自己什么时候能这么微风?
任海涛面色谦卑,他和韦大宝不一样,他认识王子良。
还记得开学术会的时候,王子良是被邀请讲课的对象,作为世界顶级专家,学术会还把请到香江著名重症专家王子良教授莅临指导的字样打在宣传册上。
在会议上,任海涛清晰的记得王子良讲述着自己听的不是很懂技术。
可是在吴老师面前,王子良教授像是学生一样,被指出无数的错误,蠢蠢的像个实习生。
真的是么?任海涛心里有数。
吴老师说的那些,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讲都是对的。但是!他们没办法反驳。
下不进去气管插管,家属不同意做气管切开的时候,只有吴老师能逆行送导丝上去,然后植入气管插管。
人家能做,别人做不到,所以吴老师能指着鼻子一个接一个的训,其他人只能听着。
就算是想还嘴,一想到刚刚的操作,也都心里发虚。
其实他们只错在一个地方——不应该太听患者家属的意见。
259 纯真见心(求订阅)
“吴科长,牛逼!”韦大宝跟在吴冕身后,小声赞道。
吴冕摇了摇头,牵着楚知希的手,回头看韦大宝,问道,“大宝,购物开心么?”
“嘿嘿。”韦大宝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声。
“病历书写规范背下来了么?”
“……”
韦大宝后悔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欠呢,为什么上赶着去拍什么马屁。
“背不下来也要认真看,总归是有好处。”吴冕却没责备韦大宝,而是微笑着说道。
韦大宝长出了一口气。
“回去买一本第十版诊断学,这个要从头背下来。什么时候你背下来,我什么时候交代你一些事情。”吴冕淡淡说道。
一口老血涌上来,韦大宝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差点没把那口血给喷出去。他苦恼的看着吴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吴科长先是扔过来一块砖头,砸的自己七荤八素,随后又拿着胡萝卜告诉自己,前面有好吃的。
第十版诊断学,那叫一个厚,扔出去能把狗砸一个跟头,这也要自己背下来?
那不是扯淡么。
韦大宝欲哭无泪,跟着出来见见世面本来以为自己落入吴科长法眼,坐实了师徒的名分。可这个敲门砖也太重了,自己拿不起来。
“哥哥,你要韦医生做什么?”楚知希笑着问道。
“好事。”吴冕含糊回答。
【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老林,我忙完了。”
“哦?他要见我干什么?”
“行,去看一眼就走。”
吴冕挂断电话。
“谁呀。”楚知希问道。
“庄启东。”吴冕淡淡一笑说道,“说是要看我一眼,当面表达感谢。”
“那个老爷子是不是还在担心以后说话会变声?”楚知希笑道。
“可能是。”吴冕虽然这么说,可是他却微微摇了摇头。
众人来到病房门口,林道士迎上前,和吴冕说道,“小师叔,患者还是有些疑虑。”
“哦。”吴冕点了点头。
“你说是不是因为不是在道观做的法事,内心暗示不够呢?”林道士压低声音问道。
“我去看看。”吴冕微笑,看着站在门口的庄永志,“庄先生,老爷子在睡觉么?”
“我父亲在等您。”庄永志客客气气的说道,“林道长说他只是为您护法,斩妖降魔是您老出的手。”
听到您老二字,吴冕的眼皮跳了一下。
推门进屋,庄启东坐在病床上,脸色红润,看情形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
虽然是肠癌术后,还不能吃饭,但肠外营养能跟得上,这些日子的禁食水都不算什么。
吴冕先看了一眼乳白色的营养液,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仙长怎么称呼?”庄启东问道。
“吴。”吴冕道,“另外别叫我仙长,要是没什么忌讳的话,叫我吴老师就行。”
“吴老师,这次的事情多亏您了。”庄启东的眼睛看着吴冕,昏黄的像是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
“客气。”
“敢问仙长,坛上插的几炷香、云斗几何、三山何处滴血?”庄启东拱手,恭恭敬敬的问道。
“盘道?”吴冕看着庄启东的眼睛,微笑说道。
“不敢。”庄启东坐在床上,恭敬的说道,“多谢仙师出手相助,救我一命。打听一下师承,日后还愿,定重塑金身。”
“协和,吴冕。”吴冕微微一笑。
“……”
庄启东和庄永志都怔了一下,吴冕这个回答……太让人无语。协和是什么,那是国内顶级的医学院、医院,可庄启东问的是道门师承。
“仙师开玩笑了。”庄启东垂首说道。
“庄老爷子,没事好好休息,重塑金身什么的用不着,我老鸹山供奉三清。好男儿在天地间,只求问心无愧。”吴冕微笑说道,“至于这些外物,不提也罢。”
“您和其他仙师还真是不一样。”庄永志在吴冕身后说道。
“不一样么?”吴冕微笑着说道,“庄子在《齐物论》里说,声音这种东西,只是风吹过,因为孔窍不同而形成了不同的声音。生命之风只是吹过,只是人心中的孔窍不同,而凑出的声音不同罢了。”
庄启东和庄永志父子二人微微一怔。
“同样的话,听在不同的人耳中,自然是不同的。”吴冕道,“您说呢?”
“吴……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老喽,打机锋的话脑子转不过来。”庄启东道。
“人世无功,不受香火供养。”吴冕看着庄启东昏黄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先生要是有些了解,大概知道十道九医的说法。”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人世间的事情,大概不过和光同尘四字。”
“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吴冕淡淡说道。
“您知道什么是心纯见真么?”
“您知道什么是鲲鹏展翅么?”
“您知道什么是逍遥游么?”
“如庄子,如老子,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已。”
“命就是命,你的命是命,被扔在抢救室里做不上手术的那人也是命。什么时候您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再认为自己是香江财阀,不再认为自己是亿万富翁,就能想明白我说的话。”
说着,吴冕站起来,微微一笑。
“庄老先生,您还有问题么?”
“……”庄启东怔怔的看着吴冕,一言不发。
“那我走了。”吴冕转身,推门而去。
……
“父亲。”庄永志走到床前,低声问道。
“你别说话,我想一想。”庄启东抬起手,止住庄永志,喃喃说道,“当年半部道德经治理公司,造就了nyse史上最大的一轮ipo。心纯见真,原来是这个意思。”
庄永志怔住了,没想到吴冕的一席话,父亲想到这里来。
……
……
“小师叔,你们说什么呢?”出了门,林道士见庄家的人跟在后面,他小声问道。
“随便聊聊。”吴冕笑道,“估计是他打听到了一些事情,想要试探我。”
“啊?”林道士神神秘秘的看着吴冕,小师叔这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他开始扯淡,我就扯淡呗。那些话,都是我小时候和你爸聊过的。”吴冕笑道,“全都是扯淡的,最后的结论我没告诉他。”
“最后什么结论?”林道士凑上来,紧张而又好奇的问道。
“无为,不是寂灭,是一条逆旅,是国泰民安,是人定胜天。”
260 挑战
一路辗转,回到省城。
任海涛依依不舍告辞回家,临走的时候眼睛里有无数的话想说,但最后都咽了回去。
吴冕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却也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挥手告辞。
韦大宝身边放着拉杆箱,箱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奢侈品。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只要看见什么,眼睛里露出喜欢的神色,就会有人去买下来的情形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小心问道,“吴科长,像是这种会诊以后还有机会么?”
“不多。”吴冕很肯定的说道。
韦大宝略有失望的“哦”了一声。
“要是没有意外,以后他们会来咱八井子看病。”吴冕继续说道。
“……”
韦大宝不明白吴科长为什么会这么说。八井子属于穷乡僻壤,没事儿来这面做什么。
他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在香江上飞机时候的订单,第十版诊断学已经准备发货。
虽然想到比砖头还要厚的诊断书时,韦大宝就满脑子头疼,但这次和吴科长出门会诊、手术的经历,就像是自己上了崂山学会穿墙术一样神奇。
只有自己一行人乘坐的私人飞机,随时随地在身边满足自己各种……合理要求的空乘人员;加长款的豪车,世界顶级私立医院的奢华。
再有就是最后吴科长像是在八井子审阅病历一样,把养和医院的专家骂的狗血喷头。
虽然他们不像是杨医生,被吴科长直接骂的晕死过去,但是脸色也都不好看。
这是韦大宝梦寐以求的装逼现场,从前他最多也只是敢想一想,哪怕做梦都不敢梦的太久。
一面是砖头一样的诊断学,一面是肥皂泡一般的美梦成真,心里的天平不断晃晃悠悠,最后还是美梦成真更加沉重一些。
回到八井子,先把韦大宝送回去,吴冕又把楚知希送回去。
“哥哥,你要回家?”楚知希抱着吴冕的胳膊,像是小树熊一样半吊着,依依不舍。
“我去做件大事。”吴冕很认真的说道。
“嗯?去省城,联系医院的事情么?”
“不是,比这个还要大。”吴冕道。
“那你去吧,一路小心。”楚知希对什么大事儿兴趣聊聊,她从吴冕的胳膊上下来,把吴冕衣服整理好,退后半步看了看,还觉得满意。
“那我回去了。”楚知希道。
“嗯,我也走了。”吴冕的表情有些慎重,甚至以楚知希对他的了解,还能看出隐约有一丝的……不安。
楚知希也没多问什么,在她心里,吴冕无所不能。
轻轻拥抱,在吴冕耳边留下唇痕,楚知希跳起来摸了摸吴冕的小平头,笑道,“加油!”
“嗯,加油!”吴冕没有笑容,似乎心事满满的样子。
上楼,把鞋踢掉,楚知希跑到窗前,看吴冕背影还没消失,挺拔有若钢枪,微微蹙眉。
……
……
吴冕缓步走出小区,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叫车,而是在八井子的街上慢慢走着。
正是下班的时间,人流、车流多了一些。
时间有点不凑巧,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以及教训,这次再找专业人员培训一下,想来应该能有进步。
不期待能像手术一样,自己看到就会,上手一次就能达到专家水平,只是做个家常菜,就不信它会这么难!
吴冕虽然一路顺风顺水,但性情里自有吴仲泰传下来的那股子韧劲,百折不挠。
一路缓缓走到萉垟老店,吴冕在脑海里用升完级的大脑复盘了成百上千次的炒菜。
这次不做什么茄丝,吴冕选择了另外一个更普遍的家常菜——柿子炒鸡蛋。
柿子鸡蛋么,原理很简单,也看自家老太太做过一次。用做手术的经验来看,自己上手就是一级棒的家常菜。做几次之后,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简单的菜肴上做出花来,每个人看到后都会食指大动,口水横流。
顶级厨师,吴冕从前认为也就那么回事。
但上次的失败给了他当头一闷棍。
来到萉垟老店,张萍在外面打扫屋子,准备迎接晚上的客人。见吴冕进来,她笑着问道,“小冕,你女朋友呢?”
“未婚妻。”吴冕说道。
“好,好,小希呢?怎么没跟着……”张萍说着说着,看吴冕的脸色阴沉,有些奇怪,“怎么?吵架了?”
“没有。”
“小冕啊,不是姐说你。”张萍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你性子强,记性好,要让着点小希。别时不时的总翻旧账,吵架就要先认错,翻旧账没意思。”
“萍姐,这是你第122次说这话了。”吴冕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再次穿上卡其色风衣,戴上黑色墨镜,黑色小羊皮手套,把自己装进套子里。
“你看你,记性是真好。”张萍了解吴冕,并不在意,“去道个歉,女孩儿跟你耍小性子,就是为了你哄哄她。”
“丫头不会这么做,她傻乎乎的。”吴冕说道。
“……”张萍不高兴了,“有你这么说你未婚妻的么。”
“女朋友也行。”
一块抹布摔过来。
吴冕接住,很认真的看着张萍,问道,“老板娘,你会做柿子炒鸡蛋么?”
“啥?”张萍怔了一下。
“柿子炒鸡蛋。”
“会啊,满汉全席不会,柿子炒鸡蛋谁不会。做的不好吃,但勉强能吃。”张萍疑惑的看着吴冕。
“嗯,我来看看你和雪花姐做柿子炒鸡蛋。”吴冕道,“以后结婚了,总不能让丫头做饭不是,我想学。”
张萍怔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
“吴冕你个狗日的,也有今天!”张萍叉腰,手指着吴冕,笑声带着东北女人特有的豪迈。
“……”吴冕无奈,“老板娘,你这趁人之危可是不好。”
“哈哈哈~”老板娘笑道,“你就是因为这事儿愁眉苦脸的?不是和小希那丫头吵架了?”
“嗯,只是单纯的想做菜。我试过一次,那是一种很奇妙、很古怪的体验。”吴冕皱眉说道,“老板娘你说说菜谱上都是什么事儿,盐少许,有少许这个计量单位么?”
“……”
“所以说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是很有必要的。”
261 不!我要做饭给她吃
“要不今天晚上不开张了,你专心做菜。”张萍笑着问道。
“不用,做一次,成就成了,不成我自己再琢磨。”吴冕很坚定的说道,“而且一定会成,肯定是最好吃的柿子炒鸡蛋。”
看着吴冕的表情,张萍只是笑,却不说话。
他的嘴微微抿着,嘴角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坚毅中带着几分自信,以及难以言明的那股子骄傲。
但张萍心里却是不信。
“雪花!”张萍大声喊道。
“忙着呢,怎么了!”聂雪花的声音在里面传出来。
“柿子,留几个。”
说着,张萍领吴冕进了后厨。
“呦,小冕怎么来了?想吃大地的柿子了?今儿正好,送菜的师傅车上有,我就留了几个。”聂雪花笑着拿起一个红中带点青的柿子,顺手洗干净,地给吴冕。
“雪花姐,我不是吃柿子,我要做柿子炒鸡蛋。”吴冕看见柿子后,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一种挑战。仿佛吴冕面对的是高难度……不,任何手术都难不住吴冕。此时此刻仿佛面对的是陌生的统一力场理论,而他已经有了初步解决的方式方法。
只要做好,下一秒就会出现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享受全世界的瞩目。
聂雪花看着吴冕认真的表情,哭笑不得。就做个柿子炒鸡蛋,至于么。
吴冕接过聂雪花手里的柿子,手指轻轻抚摸,像是抚摸楚知希娇嫩的肌肤一样,感受着柿子的成分。
软硬度、从什么位置下刀,柿子汁水怎么能尽量保留。
无数的数据、画面出现在吴冕的脑海里,可是和看病不一样,最后却没有一条通往成功的方案。
各种数据越多,吴冕就越是迷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刀才能做出做好吃的柿子炒鸡蛋。
汁水留多了,会不会冲淡鸡蛋的香味?汁水留少了,会不会缺了柿子的味道?
而这还只是柿子,鸡蛋呢?到底是养鸡场的洋鸡蛋还是农村小笨鸡下的笨鸡蛋?虽然成分应该没什么不同,但是口感的确不一样。
吴冕觉得自己轻敌了。
鸡蛋的口感,意味着成分的不同。每一种不同的鸡蛋,每一样不同的口感,打鸡蛋的时候力度都应该不一样。
搅拌的时候,手法也有不同的区别。
只一瞬间,吴冕就想到三百六十六种不同的力度,如何能把鸡蛋打匀,却又不丧失它本来的味道。
这还只是鸡蛋……
不同的柿子和不同的鸡蛋之间,该怎么选取,比例如何,用糖还是用盐、用急火还是慢火、用……
无数没有答案的信息涌上吴冕的脑海。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太湖5号差点直接宕机。
见吴冕脸色不对,张萍和聂雪花担心的对视一眼,张萍问道,“小冕,你想什么呢?”
“没。”吴冕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名刚到医院的实习生,什么都不懂。
实习生这种幼稚的生物自己骂的多了去了,从协和骂到麻省,各种天之骄子在吴冕的面前都灰溜溜的、老老实实的。
如今自己变成实习生,感受却是极端不好。
一切都是未知而茫然,下一步该怎么走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吴冕有一种迷茫的情绪,仿佛无所不能的仙人被打落凡尘,落入滚滚红尘之中,难以自拔。
“要不……”张萍见吴冕的脸色越来越白,白的发亮,皮肤下的血管隐约可见,整个人白的和透明的一般。
她担心的问道,“我先做一次,你看看?”
“啊?”吴冕很少见的愣神,没听清张萍说什么。
“小冕,你怎么琢磨做饭呢?”聂雪花奇怪的看着吴冕问道。
“这不是年后准备结婚么。”吴冕故作镇定,说道,“结婚之后总要在家生火做饭,不能总叫外卖不是。”
“我觉得小希比你更适合做饭。”聂雪花很肯定的说道。
“不。”吴冕很坚定的说道,“我要做饭给她吃!”
听着他坚定的语气和游离的目光,张萍和聂雪花都笑了。难不成小冕这是怂了?不能够啊,从小到大,就没见他有什么事儿是怂的。
“小冕啊,姐给你做一次。”聂雪花也不磨叨,扎上围裙,洗了两个柿子,放到案板上。
“切柿子……我不会讲,我就按照自己的办法做,你看着就行。”聂雪花说完,右手抄起菜刀,挽了一个刀花,左手固定,手起刀落,当当当的把柿子切成十六瓣。
信息进入吴冕的大脑,刀落下的一瞬间吴冕就知道聂雪花切柿子的时候姿势不对。
“雪花姐,你落刀的时候手腕不够柔和,要……”吴冕好为人师,习惯性的说道。
话说了半句,见聂雪花拎着刀,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马上讪笑道,“我错了!你继续,继续。”
“就是么,不会做菜的菜鸟还那么多事儿。”聂雪花手里的菜刀刀光四溅,杀气凛凛。
“接下来是鸡蛋,你愿意吃鸡蛋多点还是柿子多点?”聂雪花问道。
“……”吴冕怔了一下,“姐,难道不是应该有个最佳比例的么?”
“什么最佳比例。”聂雪花不屑的斥道,“众口难调,这句话你不知道么?你觉得柿子多了清爽好吃,我还愿意吃嫩鸡蛋呢。最佳比例,小冕你是不是念书念的太多,整个人都念傻了?”
张萍隐秘的用手碰了碰聂雪花,吴冕看的清清楚楚。
“咳咳……”聂雪花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然后呢,切点葱花。”
“点是多少?”吴冕又面对让他无法面对的问题,点、少许、少量……这些名词如今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恶!
“你随意啊,有人喜欢葱花多一点,有人不吃葱花,最多的是无所谓的。”聂雪花拿过来一根大葱,剥皮后当当当的切成葱花。
吴冕欲哭无泪。
这特么的怎么弄啊,各种东西都是含糊不清的,自己根本不会做。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
救命的电话响起来。
262 绝对不能死(盟主露稔伊加更2)
3个小时前。
医大一院,icu。
钱主任遇到了一件难事儿,难的他整天阴沉着脸,每个小医生都躲的远远的,生怕被他抓过来就是一顿骂。
icu住了一位离休人员,3个月前诊断高位颈髓受损,四肢瘫痪。损伤是怎么来的,钱主任心里隐约有猜测。
老人因为多种老年病长期卧床,估计是翻身过程中出现的损伤。但这种事情涉及到患者家属照顾不经心,自己一名医生却不好说。
不管是患者那个操蛋的儿子,还是他雇的保姆的错误,最后都会落在医院的头上。
现在医生是真不好当,大锅小锅无数的黑锅背在身上,重的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患者的病情很简单,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阶段,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点改变而导致身体情况急剧恶化,最后走上死亡之路。
每个人都要走这条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复复杂杂的社会关系,让本来简单的治疗变的难起来。
离休人员,因为对共和国做出过贡献,国家规定医疗免费。
没有钱的问题,本来应该让医生长出口气,少了很多压力。但因为患者的儿子把他当做是钱袋子,每个月一万大多的离休津贴,那都是家庭收入。
所以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死了,就相当于断人财路。
患者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去世,最小的儿子今年也将近六十岁。没什么正经事儿,每天溜溜弯,跳跳广场舞,生活的相当滋润。
支持他生活滋润的,大多来源于老爷子的离休津贴。
他更愿意把老爷子放到医院,这样的话连保姆的费用都省了,一切有国家报销。
每天他也不来探望老爷子,哪怕是钱主任想沟通一次病情,需要提前一天预约。
类似的患者,在医生心中评级极低,属于那种愿意出事儿的、有可能会有幺蛾子的患者。
果然,见了患者家属后,钱主任坐实了自己的想法。
患者小儿子见面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病情,而是说——我爸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吊死在你家门口。
这种威胁,钱主任并不认为是真的。
活的滋润,谁有勇气吊死。可要是一旦出事儿,哪怕是正常的坠积性肺炎,也是断了患者儿子的钱袋子,惹出是非。
向医务处备案,尽量让医疗文书没有错误,钱主任尽心竭力的做了很多非临床工作,就是为了避免概率太大的医疗纠纷。
随着日子的推移,老爷子的情况越来越差,已经走到人生最后一步,直面死亡。
要是钱主任自己的老爷子,他肯定就不治了。和钱没关系,主要是遭罪。
又不是仇人,何必把老爷子扔到床上,用各种医疗手段维系最后一口气,在医学上表明他还活着呢。
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虽然对钱主任没有意义,但是对患者儿子却有着巨大的意义。每个月一万大多的收入,是给活人不是给死人的。平均一天五六百块钱,干点什么不好。
钱主任心知肚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己可没有权利决定患者生死,唯一能决定的是患者的直系亲属。
患者的坠积性肺炎越来越重,哪怕用抗生素维持着,也没办法控制住。抗生素用的时间长了,还要有霉菌感染之类的事情发生。一想到那么多并发症,钱主任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到了该上呼吸机的时候,约了患者儿子来,整整2天后他才出现在医院。
交代、签字,刚一完事,患者的儿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钱主任也没办法,明知道是火坑,也要往里跳。社会舆论在这儿,患者家属可以拒绝继续治疗,签字把人拉走就行。可是医生没有这个权利,只能尽量劝患者家属。
眼前这个,就是劝不通的。躺在病床上每天煎熬的老爷子的病情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每天几百块钱的收入。
人生啊,有时候就那么回事。
因为患者颈部以下没有知觉,呼吸肌越来越虚弱,咳嗽这种剧烈的运动已经没有了,可以预见的是坠积性肺炎会越来越重。
但现在毕竟还有医疗手段,钱主任像是被人喂了屎一样难受,准备给患者做气管插管。
关键患者,钱主任还是有担当的,他自己亲自操作,杜绝有可能因为操作不当导致的意外情况。
患者本身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想法,虽然他说不出话来,但剧烈的躁动,表明他的心意。
钱主任怔怔的站在床头,看着躁动的老爷子,心里特别不好受。他能感受到老爷子的想法,早点解脱,少遭点罪。
可是……
没办法。
“老爷子,我跟您儿子交代了情况,也把您的状态说了,他不同意放弃。”钱主任也不知道患者能不能听懂,站在床头缓缓说道,“我心里也不好受,您多担待一下。我给您下个管子,帮助您呼吸。”
哪怕患者用躁动表明自己的态度,钱主任也没什么办法。他在床前站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深深叹了口气,道,“准备气管插管。”
都说养儿防老,但最后儿子不懂事儿,倒是遭了好多罪。钱主任心里特别难受,可是没办法。医生有医生的职责,法律层面上医生只有建议权和处置权,没有决定权。
而且就算是老爷子能签署文件,希望早点解脱,国内也没有安乐死的法案。自己一旦心软,最后可能落下无尽的麻烦。
因为患者躁动,钱主任也想着让老爷子少遭点罪,所以准备用表面麻醉的方式减轻痛苦。
麻醉喷雾枪准备好,抽了表面浸润麻醉药物丁卡因,钱主任尽量安抚患者,把枪送到老爷子嘴里,扣动扳机,喷雾麻醉。
可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患者不知道是死志坚定还是已经糊涂了,他一口咬掉麻醉喷雾枪的前端枪头,准确无误。
当钱主任感觉到受力不对的时候,把枪拿出来看,差点没哭出来。
枪头掉在患者嘴里。
263 麻爪(白银盟三七互娱李逸飞加更12)
肯定要第一时间把枪头取出来,异物千万别掉到气管里!钱主任慌手慌脚的把喉镜塞进患者的嘴里,寻找枪头。
可能是运气不好,也可能是患者强烈的求死**导致,枪头并不在口腔里……
确认这一点的瞬间,钱主任的手脚冰冷。
患者油尽灯枯、自然死亡,自己都担心有医疗纠纷。但只要病历写得好,态度好,装孙子,估计事情不会很大,就是头疼几天。
可一旦医疗失误造成患者并发症严重,导致死亡……
钱主任根本不敢继续想这种后果。
是患者自己咬掉的枪头,还吞了进去,和自己没关系啊!钱主任心里呐喊着。
可是呐喊是呐喊,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好在用了麻醉药物之后,患者没那么难受,气管插管很顺利。
血氧饱和度上来,患者躁动减轻,沉沉睡去。
患者安静了,但钱主任安静不下去。金属枪头哪里去了?
只有两条路,食道、气道。
要是食道还好说,很快就会掉进胃里面,然后顺着肠蠕动到达肛门位置排出体外。
可要是气道……
钱主任一想到这种可能,头皮发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患者儿子躺在icu门口,撒泼打滚的状态不用想也能知道。医调委……处分……赔钱……甚至吊销医师资格……
和自己没关系,钱主任苦恼的想到。
生活不仅仅是诗和远方,更多的则是生活对自己的虽远必诛。
“主任,患者的血氧上去了,没事没事。”住院总安慰道。
钱主任瞪了她一眼,知道住院总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那么做根本不行,一旦出问题,罪加三等。
“床头胸片。”钱主任沉声说道。
住院总怔了一下,垂头丧气的去推机器,而没有继续劝钱主任。
按照墨菲定律来解释,事情只会更坏,绝对不会变好。给患者拍了一个床头胸片,看着片子的时候,铁一般的事实证实了墨菲定律的准确。
金属枪头稳稳的落在左主支气管里,影像看起来让钱主任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钱主任还心存幻想,不怕麻烦的推着患者去做了一个肺部ct。结果证实金属枪头掉在气管里,准确无误。
没辙,取吧。
好在医大一院icu设备齐全,钱主任水平也高,算是老重症医生。什么纤支镜用的炉火纯青,不说比呼吸科、耳鼻喉科医生都要好,却也不比他们主任差。
准备纤支镜,开始检查,尝试把金属枪头取出来。
纤支镜进去,很快就看见那个“可恶”的金属枪头。在左肺下叶,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躺着。
钱主任仔细看了3分钟,却束手无策。
枪头设计中,前端呈圆弧形,类似于子弹头。这样进入患者口腔,避免患者躁动或者操作,出现副损伤。
按照钱主任的理解,子弹头部光滑,即便是落下去,也应该向下才对。
但墨菲定律有一次的表明事情只会越来越坏。
光滑的子弹头部竟然向外,仿佛一只恶魔的眼睛,和纤支镜对视。
这特么可怎么办!
钱主任麻爪了。
头部光滑,自己下钳子一夹,根本没有受力点,只会把枪头往里面推。
要是力量太大,造成支气管破裂,患者用不了多久就会直接被出血呛死。
钱主任苦恼的对着两张片子“相面”,看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最后还是没能想出来解决的办法。
他拿起电话,打给医大二院icu主任张子墨。
“张主任,来帮我个忙。”钱主任也不客气,两人是同班同学,平时总聚会,有什么看不懂的病相互交流之类的事情也经常做。
如今碰到难题,自然是开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模式。
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张子墨说处理完手头的事儿马上过来。
一个半小时后,麻爪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钱主任和张主任两人对着片子发呆,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因为理论水平高,经验丰富,两人才不敢动手。子弹头圆滑,根本不着力,怎么取出来?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任务,而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光相面也不行,总得做点什么吧。万一呢?要是万一呢?
两人谦让了几下,其实是谁都不想做,最后钱主任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试了试。
就像是预想的一样,钳子根本夹不住子弹头,试了两次,子弹头就像是预期的那样被越推越远。
无可奈何,钱主任只好把纤支镜取出来。
“张主任,您有什么好办法么?”钱主任是实在没辙了。
“没有。”钱主任叹了口气,想想说道,“纤支镜有点软,要么试试硬镜?”
硬镜全名叫硬质支气管镜,是现代医学设备的一种。随着医学的发展,硬镜也在不断发展完善。
但随着软体纤维光学支气管镜(纤支镜)在临床的推广,硬镜的应用已明显减少。与硬镜相比,纤支镜在操作过程中需占据一定的气道空间,对健康成年人而言一般不会引起通气功能障碍,好处更多,而且很少会因为暴力操作导致气道破损的并发症。
所以近些年来,纤支镜已经取代硬镜成为临床主流。
根本用不到的硬镜不管是医大一还是医大二都没有准备,有了99a,谁还用59呢?哪怕再魔改,改一万遍,也不如99a好用就是了。
除非遇到某种特殊情况,比如说现在。
两人对视,眼神中都是满满的无可奈何。
“儿童医院?”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于儿童或气道狭窄者,纤支镜可能影响其通气功能,甚至威胁生命安全。硬镜能保持气道通畅,并且在操作端有侧孔与呼吸机相连,有它的好处。
一般儿童医院因为孩子的气道狭窄,偶尔会用到硬镜。
“我问问。”钱主任垂头丧气的拿出手机。
“等一下。”张子墨忽然说道。
“嗯?”
“吴老师在八井子,问问吴老师,八井子那地儿可能有硬镜。”张子墨说道。
264 好福气(求订阅)
听到张子墨的陈述后,吴冕想了想,很快说道,“用不到硬镜,稍等一下,我去做。”
说完,他挂断电话,歉意的看了一眼张萍和聂雪花,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个患者有危险,我去一趟。”
话音刚落,吴冕转身就走,逃也似的。
“哈哈哈哈哈,第一次看他这么糗。”张萍笑的直不起腰。
“这孩子也是,怎么想的呢。”聂雪花也微笑着说道,手里菜刀挽了一个刀花,咚的一声落在案板上。
……
……
吴冕逃出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是自己麻痹大意,小看了做菜。下次,下次一定!他心里暗暗的想到。
和做菜不一样,医疗上的问题吴冕有着极其强烈的自信心。子弹头掉到左主支气管里?没问题,这都是小事儿。
吴冕也没去叫楚知希,而是随便滴了一台车直接赶奔医大一院。
路上,他要了患者的片子和病历,仔细研究了一下。
那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回来了——无所不能,别人愁眉苦脸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但是在自己看来却相当简单。甚至有时候吴冕会产生一种疑问,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解决不了么?
类似的想法最早出现在幼儿园,后来吴冕见的多了才知道不是自己会别人就一定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认为简单的事情,其他人根本没能力做到。
吴冕觉得有些好笑,估计张萍和聂雪花看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自己被碾压了?
那不存在!
等有时间自己琢磨一下,总是会找到相应的解决办法。但药等下一次,一定要准备充分,不能直接跑去萉垟老店,让两位老板娘看笑话。
【吴老师,您觉得有希望能取出来么?】
张主任发来一条信息。
从信息里,吴冕能感受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绝望。
【没事,小问题。】
【去胃肠镜室,借一柄奥林巴斯取物钳,胆管、胰管取石导丝、球囊。】
吴冕回复张主任。
那面过了很久,才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东西都已经借到了。
对于这些,吴冕并没有特别在意,他心里在琢磨着柿子炒鸡蛋的做法。
真难啊,好像要白日飞升、踏碎虚空能更简单一点?
……
……
“张主任,吴老师要奥林巴斯钳子我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玩意张口大,异物容易钳夹。但他要取石球囊干什么?”钱主任看着借来的东西,疑惑问道。
“是想要把导丝顺着子弹头下进去,然后在里面张开球囊,做支撑吧。”张子墨猜测道。
原理好解释,但真要是落到实处,就太难了。两人对着胸部平片、ct片影像看了好久,又回忆用气管镜看到的画面,最后确定根本没有足够取石球囊过去的缝隙。
要是说没有倒也不是,缝隙很窄,而且并不顺畅,里面七拐八拐不知道要走多少山路十八弯。
“子弹头”可不是管道,它是堵塞管道的异物。
要是硬往里面塞的话,好像也不行。虽然不敢尝试,但是在脑海里一琢磨,两位主任都觉得这事儿自己做不到。
还是等吴老师吧。
“钱主任,怎么喷雾头就掉进去了呢?”张子墨这时候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八卦一下。
“唉,别提了。”钱主任叹了口气,说道,“患者我估计是自己不想活了,我给他麻醉的时候,自己张嘴给咬掉的。”
“和患者家属说这事儿了么?”
“早都说过,躺着太遭罪,还不如随着身体衰弱自然死亡。但是患者家属不同意,说是要全力抢救,能活一天算一天。甚至还威胁我说老爷子要是死了,他就吊死在icu门口。”
张子墨主任也是老油条,什么样的患者会面对这种情况他也遇到过很多。说到这里,他也知道基本情况,微微叹了口气。
“张主任,我要是有不行的那一天,你给我个痛快。”钱主任说道。
“别扯淡了,我比你还大几个月。”张子墨道,“你要是不行,我也躺在床上下不了地,还能偷偷摸摸给你打一支胰岛素?再说了,就算是你有授权,咱们国内可没相关法律。”
“唉,我看着都遭罪。”钱主任看着患者,深深的叹了口气。
“别琢磨那么多,活一天就享一天的福。反正我和我儿子说,真要是到不行的那天,千万别抢救。”张子墨道,“你想啊,那时候我都多大岁数了,一个胸外心脏按压,肋骨砰砰砰的折一排,死了穿衣服都不好看。”
“到时候我坐轮椅跟你遗体告别,我能看出来。”钱主任笑道。
“好好活着吧。”张子墨说道,“前几个月,我有个朋友的奶奶去世,106岁,还有6颗牙。”
“我去,好福气!”
“那是。”张子墨不无羡慕的说道,“老人家晚上吃饭还喝了两小碗疙瘩汤,吃完饭在院子里遛弯,7点回家看新闻联播。后来家里人说话,忽然发现没动静了,仔细一看,老人家已经没有了呼吸。”
“唉,真是好福气!”
“嗯,我不求别的,只求自己能活到106岁不用人照顾,看着看着电视,呼吸就没了。”张子墨说道,“icu,我是绝对不进。”
“哈哈哈,到时候看谁活得长。”钱主任说道,“不是跟你吹,只要有口气送进我这里,用呼吸机、iabp、ecmo,死人都能多活几天。”
“别,我不遭那罪。”张子墨道,“要是车祸、外伤什么的还有意义。可要是油尽灯枯,你说还浪费这些医疗资源干嘛,我自己也不想活着。对了,你做过全麻么?”
“咱俩是麻醉专业!”钱主任提醒道。
“我说自己被麻翻的那种。”
“……”钱主任看了看张子墨,马上明白他什么意思,“嘿嘿,不敢。”
“是呗,前一阵子我们内科的肖主任做无痛胃肠镜。麻醉醒了,抓住旁边护士的手,一个劲儿的叫小康。”
“小康是谁?”钱主任问道。
“嘿嘿,他们科的一个护士。”张子墨笑道,“事后这事儿就传开了,肖主任据说郁闷了好久。”
265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钱主任知道,麻醉就那样,尤其是给完药之后。
从前手术室流传一个故事,据说给一个女患者做完手术,麻醉促醒后一切顺利。因为是妇科手术,术者是女医生,力气比较小,麻醉师站在术间里高喊一声——外面有人么!
这时候女患者意识模糊,听到这句话后就哭了,说老公对不起,我在外面有人了。
再加上肖主任拉着人手叫小康这件事儿,张子墨嘿嘿一笑,却是不多说什么。
以后就算是做胃肠镜也要做普通的,无痛?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尝试。就算是万不得已,也得找自己铁哥们来做。
闲聊了一会,枪头掉进去的紧张气氛化解了很多。
床上躺着的老爷子是个无解的难题,谁都知道问题所在,可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却不是医生。
医生没有权利做判断,所以大家也就不说这事儿。没有办法的事情,说了也是白说,何必徒增苦恼呢。
从来都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不盼别的,就盼着自己到了那天,别太遭罪就行。能洒脱的离开,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聊了会,注意力又放到奥林巴斯持物钳子和取石球囊上去。吴老师要怎么做,研究了半天,两人都没研究明白。
算了,这是吴老师该操心的事情。
一个多小时后,吴冕按响门铃,两位主任都迎了出去。
“吴老师,东西都准备好了。”钱主任在简单的寒暄后迫不及待的说道。
“嗯,那就好。”吴冕点头,很轻松的说道。
“吴老师,您准备怎么做?”张子墨问道。
吴冕微微一顿,侧头看张子墨,问道,“张主任,您不知道怎么做?”
张子墨像是犯了什么错误的实习生一样,愣了几秒。
“我们琢磨着有可能您想要下取石球囊进去,然后用奥林巴斯钳子把‘子弹头’给夹出来。”钱主任说道,“但取石球囊……这玩意下进去的难度太大,我们看没有缝隙。”
“哦,我就说么。”吴冕微微一笑,穿上无菌隔离服,换了拖鞋进icu,一边走一边说道,“找个介入科的医生,不管是什么介入都行,导丝都能过去。”
“……”
两位主任却是不信。
“用的是icu的纤支镜吧。”吴冕问道。
“嗯。”钱主任点了点头。
icu用的算是简易版,只有做镜子的人能看见具体情况,不像是呼吸内科专门做纤支镜的地儿,有特殊的屏幕,让多人看见里面的情况。
“那没办法了,谁帮我扶一下镜子?”吴冕问道。
“我来吧。”张子墨马上说道。
自己算是客卿,扶镜子的“苦力”肯定是自己的。至于吴老师安排钱主任做什么,张子墨也不知道。
“那行,辛苦张主任。”吴冕微笑说道。
进入icu的隔离间,吴冕先谨慎的看了一眼片子。
随后戴上无菌口罩,开始操作早已经准备好的纤支镜。
“张主任,帮忙扶一下镜子。”几秒钟后,吴冕便说道。
真快!张子墨心里感慨了一句。
他老老实实的扶住镜子,心里有些羡慕钱主任。一会肯定是吴老师和钱主任一起操作,自己虽然站在旁边,但半点视野都没有,想一想却是很遗憾。
看到眼里都是丰富的临床经验,算了,等回头问钱主任吧。
随后张子默见吴冕吴老师把导丝顺进去,也没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只是手指微微捻动,偶尔手腕微不可见的换个角度。
不到30秒,取石球囊下进去,随后吴冕开始打气。
张子墨看的心痒痒,真想看看吴老师的操作。可icu就这条件,只有术者一个人能看见里面的情况,自己虽然近在咫尺,却什么都看不见。
“钱主任,用奥林巴斯钳子试一下。”
“对,往前3cm。”
“距离不够。”
“好,就是这里,钳口张开,动作要缓。”
“特别好,再往里一点点。”
“夹住!”
钱主任成了吴冕的手,他手里拿着奥林巴斯的取物钳子,在合拢的瞬间明显感觉到夹住了什么东西。
夹的很牢固,完全没有之前一夹就把“子弹头”往里推的那种感觉。
“成了!”钱主任兴奋的说道。
“别着急高兴,慢着点一点点往出顺。”吴冕冷静说道,“‘子弹头’直径比较粗,过了支气管,需要把气管插管一起顺出来。”
“能出来就行,气管插管可以再下。”钱主任兴奋的说道。
“好,顺着力气,慢慢往出走。慢着点,别着急。”
“特别好,气管插管……张主任,我来顺镜子,麻烦您去拔管。”
张子墨真是心里痒痒,到底怎么夹住的?!
真特么的,这么近的看都不知道吴老师是怎么操作的。
三人合作,缓慢将取石球囊、‘子弹头’、奥林巴斯钳子、气管插管从患者的呼吸道里取出。
看见沾满呼吸道分泌物的‘子弹头’时,钱主任长长出了口气。
能出来就好,能出来就好。
“行了。”吴冕摘掉无菌手套,看了一眼‘子弹头’上没有血迹,笑了笑,“没事那我回去了。”
“吴老师,一起吃口饭吧。”钱主任挽留吴冕。
“不了,我那面还有事儿。”吴冕心里有事,还是大事!
两位主任,尤其是钱主任特别不好意思,把吴老师从八井子折腾来,人家帮忙解决了天大的问题,却连一口饭都不吃。
自己是真心不好意思。
“抓紧时间给患者重新下气管插管,血氧饱和度快要稳定不住了。”吴冕微笑,出门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把钱主任留在icu。
很遗憾的看着吴冕吴老师离开,钱主任和张子墨两人合作,顺利的给患者下了气管插管。
没事了,钱主任看着患者100%的血氧饱和度,长长的出了口气。
“钱主任,刚才吴老师是怎么做的?”张子墨问道。
“……”钱主任怔了一下,刚刚光顾着紧张来着,完全忘记了这茬。
“我……也不知道。”钱主任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