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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我主沉浮全文阅读

作者:快乐的高山     普天之下我主沉浮txt下载     普天之下我主沉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九章 谁是骗子

    大家听到说什么“骗子”、“揭开真面目”之类的话哪里有不震惊的道理,纷纷转头看过去,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

    这人就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早有人一眼就认出了他,忍不住脱口喊道:“黄善人,是你!”

    来者正是号称“黄善人”的石羊乡巨富之一黄秉谦。他这人虽然有钱,却喜欢“微服私访”,平常没事儿就穿着穷人的破烂衣服,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毡帽在集市上、茶馆里、酒肆中穿来穿去,反正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其实他这么做也没有特别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张家长李家短大厅一点新闻。

    黄秉谦平日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八卦,看看热闹总比闷在家里和老婆大眼瞪小地强。

    今天一早他出来遛弯儿的时候正碰上石羊乡几十号人到义学去闹事,这种热闹他岂有不去之理。况且黄善人对五爷一向没有好印象,虽然五爷每次上门找他要租子他不得不给,但那是为了维持自己“善人”的形象,因为大家都知道五爷乞讨是为了给乡里办学。自己要是不给,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当然就会功亏一篑了。

    但是毕竟钱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就这么给了别人哪有不心疼的道理。而且这种事儿还没完没了,每月都要来一次,真是让人急不得也恼不得。

    至于对华先生,黄善人也没什么好印象。华先生对孩子们一直保持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形象,但是只要看见黄善人,则始终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就好像自己欠了他们家几吊子钱没还似的。

    他其实知道华先生原来在朝廷里做大官,肯定有不少的人脉,所以一开始对华先生分外的巴结。可是这华先生对待黄善人的态度就好像厨子见了苍蝇一样,恨不得一挥手就把他给赶开,免得自己面前碍眼。

    经过了几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黄善人已经知道华先生不待见自己了。他心中暗恨,要不是华先生在乡里德高望重,他早就找茬儿把这个不识相的老家伙给赶走了。

    如今听说有人在义学门前闹事真是正和他的心意,他巴不得借着众人的手铲除这个碍眼的绊脚石,替自己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在人群中看着华先生左右为难的样子,黄善人禁不住暗暗得意,正在自以为得计的时候,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蒋南平。这人帮着华先生解了围也就罢了,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推出了一套分田的说法,按照他的意思,自己苦心经营的上千亩良田就要被朝廷以“赎买”的方式收回去了。

    田产是自己手里能够下金蛋的母鸡,哪怕是被人切了一分一毫他都得心疼的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更何况是被人全盘端走。他知道眼前这个姓蒋的是问题的关键,只有把他给端掉了,自己的田产才能够保住。

    他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姓蒋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之间气度不凡,说话很有分寸,而且从他和华先生熟识的程度来看,此人的来头非小。

    不过黄秉谦到底是黄秉谦,能够跻身于济阳的巨富行列中,自有他的一套手段。他眼中一转,计上心头,于是在众人中间喊了那么一嗓子。

    蒋南平听到了黄秉谦的叫喊,心中只是微微一惊。他顺着声音看去,原来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看他的打扮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但是衣服蔽旧,看样子是个穷秀才之类的。奇怪的是读书人的头上一般都戴着方巾,他却是压着一顶破毡帽,把眉眼都挡住了,看不出长得什么样子。

    蒋南平冲着黄秉谦一拱手,道:“这位先生,你刚才说我是个骗子,不知道这个骗从何来,骗的又是什么?”

    黄秉谦冷笑一声,分开人群走到蒋南平的面前,上下大量蒋南平一眼,问道:“你说你叫蒋南平,是吗?”

    “不错,在下正是蒋南平!”

    “你刚才口口声声说那是朝廷的命令,要在咱们石羊乡分田,请问朝廷的旨意在哪里?你是朝廷的什么人,能够代替朝廷下这样的命令?”

    蒋南平微微一笑:“我的身份现在不比明言,明日之后大家必然明了。不过我所说分田之事绝无虚假,明日之后即可见分晓。”

    黄秉谦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罢之后指着蒋南平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算老几?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我们偏偏就要相信你?”说着他转过头对大伙儿说道,“乡亲们,你们好好想一想,平白无故钻出这么一个蒋先生,空口白话地跟我们说要买我们的田,然后再把田分给我们,还说是朝廷的旨意。你们信吗?”

    他这么一说,本来被蒋南平已经说动的乡民们又有些犹豫了。

    白汗巾和黄脸的瘦子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一点头道:“是啊,这位先生虽然说的在理,但是就这么空口说出来,一没有人证,二没有朝廷的公文,让我们怎么相信?”

    黄秉谦火上浇油地说道:“就是吗?我看,这不过是一个骗子,想要骗我们的土地,弄到手之后就再也不还给我们了。我们都成了穷光蛋,他倒成了作用良田千顷的大财主!”

    白汗巾迟疑了一下,道:“要说是骗子的话,他哪来那么多钱买我们的地,要是把石羊乡全部的土地都买走的话,起码都好几十万两银子!”

    黄秉谦冷笑一声:“既然是骗子,当然有骗子的手段。到时候拿不出钱来,肯定会说以朝廷的名义给我们打借条,或者承诺多少年多少年之后再把帐给还上,或者说用交给朝廷的地租来抵消买田的费用。唉,总之一句话,骗子的手段多着呢!”

    蒋南平饶有兴趣地听着黄秉谦的“娓娓道来”,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黄善人,你倒是谙熟骗子的手段,莫不是也曾师从他们,学过些真本事?”

    黄秉谦顿时面红耳赤,骂道:“你给我住口。你个该死的骗子,别在这里反咬一口!还是先交代你的真实身份,省的待会儿把你送到县衙门里受皮肉之苦。”

    蒋南平道:“好吧,我承认,

    我现在没有任何人证或者公文证明我刚才所说的话是实情。不过我也说过了,大家大可稍安勿躁,明日一到,即刻就有朝廷的公文到来,到时候不久真相大白了。好了,我言尽于此,现在我要先回济阳县处理公务,明日一早我会再来,到时候是真是假自然大家自会清清楚楚。“

    黄秉谦用手将他一拦,把眉毛立起来道:“想走,没门儿!今天不把你这个骗子给扭送到衙门里,明天还得祸害一大批人!乡亲们,替我把他给押住了,直接送到衙门里面去!”

    大家犹豫着没有动手,因为刚才听蒋南平说得入耳,言辞动人,态度又非常地和蔼,对他很有好感。况且这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黄善人,因为他巧取豪夺,明面上是个善人,实际上是个恶霸,大家对他早有恶感,因此听他这么说,没人动弹。

    黄秉谦一见,冷笑一声:”怎么,都不敢动。我告诉你们,要让我把他送到衙门里,你们可都是从犯,犯了包庇的罪过,到时候县老爷得把一个个地给你们打板子!就算是不打板子,也得罚你们做个十天八天的劳役,到时候不打死你们也得累得你们吐血!”

    他这么把狠话一说,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犹豫着就往前面走。

    黄秉谦指着人群中的几个人道:“黄三儿、赵四儿、刘农,你们几个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把这个骗子给我抓起来?”

    这几个人都是黄秉谦的佃户,平日里被他吆五喝六地欺负惯了,如今一见黄善人把眼睛一瞪,腰眼子习惯性地一软,全都弯着腰陪着笑脸道:“是啦,是啦,东家,我们这就抓人,您放心,我们这就抓人。”

    他们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冲上来,两个人来抓蒋南平的胳膊,还有一个准备摁住蒋南平的脑袋。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就是要给蒋南平来一个“喷气式”的斗争方式。

    可是三人的手还没有碰到蒋南平,就听旁边一人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声如霹雳,吓得三个人身上一哆嗦,就连旁边的黄秉谦也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华先生。

    华先生拦在蒋南平的身前,对着黄秉谦厉声喝道:“有我在这里,今天说也不能动蒋先生一下。”

    黄秉谦看了看华先生,嘿嘿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说来,华先生是这位蒋先生一伙儿的啰?蒋先生刚才所说的朝廷要买田分田的事儿,华先生也能够保证是是事实啰?“

    他这么一问,却把华先生给问住了。蒋南平的刚才说法他是第一次听说,要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敢打保票!就这么一犹豫,黄秉谦趁机又加了一把火,道:”既然华先生也不能担保,就别在这里做保人。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是要灭九族的!华先生你承担的了这个责任吗?“

    华先生一时呆住了,黄秉谦趁机上前将华先生轻轻一推,对着蒋南平冷笑道:“蒋先生,别愣着了,跟我们走吧!”

第二百七十章 知县亲临

    蒋南平脸上依然是声色不动,问:“你说走,却是去哪里?”

    “还用问吗?去县衙门!”黄秉谦一边说着,一边对黄三儿、赵四、刘农三个人一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绑起来!”

    挤在人群中的刘高已经忍耐了半天了,此时眼见蒋南平要吃亏,摸一摸腰间暗藏的软剑,一个踏步就要往前走。忽然间觉得肩头一紧,原来是有人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内卫统领费耀。

    他眼中顿时满是疑惑,不知费耀此举何意。就见费耀将他轻轻一带,往回一拉,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刘高低声道:“统领大人,怎么回事?”

    就听费耀低声说了一句:“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现在蒋先生有难!”

    费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刘高知道费耀的脾气,此时也不敢多问。

    义学的门口,蒋南平气定神闲地往黄秉谦的面前一站,脸上的神气看不出有半点的畏惧或者恐慌。只听他沉着地说道:“黄善人,用不着捆绑那么麻烦,我同你一到去县衙门就好。你放心,路上我觉不逃跑,你只管押送就行。”

    他说话的时候,双眼灼灼放光,盯住了黄秉谦不放。黄秉谦在他的目光照射之下几乎有些不敢直视了,一边闪烁着目光,一边略带着些犹疑地喃喃自语道:“这...”

    华先生终于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步拦住黄秉谦道:“黄善人,蒋先生已经答应跟你一起去了,你还这儿嘟嘟囔囔地费什么话?”

    黄秉谦没料到蒋南平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但是又不敢不绑。他自己一向都是反复无常,所以以己度人,认为如果不绑蒋南平,他在路上肯定会玩花样。可是转脸一看华先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想要上前绑人却又不敢。

    正在犹豫之中,就听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黄秉谦,还用去什么县衙,本县在此,就在这里审查不就行了!”

    “本县”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不啻在场上响了一个炸雷,大家齐刷刷一起转头,向着说话的那人看去。

    就见人群之中一个人走出来。他穿着一身便衣,白色的方巾,淡绿色的长袍,要建一条蓝色的丝绦,看那样子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杏黄长衫的年轻人。

    这里有大半人不认识他,但是黄秉谦、华先生等人却认得清清楚楚,此人正是济阳县的县令海风吹。

    黄秉谦一见海风吹出现,不自觉地膝盖一软,往下一跪,口中道:“县大老爷,您怎么来了?”

    众人一见黄善人都跪下了,知道来者不会有假。乡里的百姓素来见着官儿就害怕,看见个里正保长腿肚子都打哆嗦,更别说来的是县太爷了。当下齐刷刷地跪倒一大片,口里抖抖索索地呼喊道:“小的们见过县大老爷!”

    蒋南平定睛看去,说话的正是海风吹无疑。他的出现倒还并不令人特别惊讶,可

    是等到看清楚他身后那个年轻人的面目上,蒋南平却真正大吃一惊。他连忙朝着海风吹的方向撩起衣襟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海风吹和那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到蒋南平的面前。海风吹向着蒋南平双手一伸,道:“蒋先生,请起,请起!”

    蒋南平微微抬一抬头,表面上看去像是对着海风吹,实际上却是望着他背后那个年轻人,嘴里诚惶诚恐地说道:“有大人在此,小人不敢起身。”

    海风吹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那人用既不显眼的动作微微点一点头,海风吹于是笑道:“蒋先生,本县请你起身,你还有什么不便吗?起来吧。”

    蒋南平这才站起来,垂首侍立在一旁。

    海风吹又走到黄秉谦的面前,黄善人身子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只听海风吹道:“黄秉谦,听说你要把蒋先生押送到县衙门里去,是吗?不劳你费心了,本县今日恰好到了石羊乡,这里就是临时的县衙门,本县来一个现场办公。黄善人,说说吧,蒋先生犯了什么罪,需要你亲自动手将他送到衙门?”

    他一口一个“蒋先生”,字里行间显得非常亲近,明眼人哪能听不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黄秉谦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海风吹暗藏的意思是什么,所以除了身子微微发颤以外,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他不说,海风吹偏偏催得厉害。就听他道:“黄善人,你既然是原告,就应该尽述陈词,怎么,没话说么?要是再不说话,本县可要定你一个搅闹公堂,欺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也是秀才出身,知道这个罪名意味着什么吧。”

    海风吹故意把后面一句话加重了语气,让黄秉谦感受到这句话的威力。

    果然,此话一出,黄秉谦头上顿时冷汗涔涔,不一会儿已经是汗流满面,后背上也隐隐透出水痕,看来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黄秉谦是秀才出身,再加上这几年经营自己的产业,官商两面多有交往,对于官场上的条例和罪名摸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欺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如果官府有意维护的话,最多罚几个钱了事;可是官府要是有意整你,那么这个罪名可以让自己满门抄家,全家流放。

    常有人说“灭门的知县”,一个县令在官场上虽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是要对付一个白身的老百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所以听到海风吹如此说话,黄秉谦除了哆嗦,已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时旁边的年轻人走上一步,轻轻拍了拍黄秉谦的肩头,温和地说道:“黄先生,别集,海县令的意思是让你说清楚蒋先生的罪名,又没说要治你的罪,你怕什么?”

    这个青年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决不严厉,相反还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如此一说,黄秉谦顿时感觉身上的负担轻了不少,抬头看一看那个年轻人,道:“这位公子,您是?”

    那年轻人

    笑道:“我是海县令的朋友,今天特意陪他前来,没事儿,该说什么你就说吧。”

    黄秉谦点一点头,对着海风吹道:“县太爷,这位蒋先生自称是朝廷的人,还说出了一堆耸人听闻的话,说是朝廷准备在石羊乡买田、分田。在下虽然是个白身,但是朝廷的法度也还懂得一点,他这么平白无故地说出血没凭没据的话出来,在下觉得蹊跷,所以想请他到县衙门里当着您的面说个清楚,也给我们乡里的百姓解惑。”

    海风吹点点头,道:“好,黄善人,你很聪明,也很尽职,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好吧,你既然质疑蒋先生的身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蒋先生的确是朝廷的人,昨日他还是我县衙门里的书吏,不过从今日起,他已经...”他迟疑了一下,望着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笑,道:“从今天开始,蒋先生就得升一升官了。他如今是济州农署协理,负责济州农桑事宜。”

    白胡子老头杨双路咂咂舌头道:“农署协理?那么和知府大人相比怎么样?”

    跪在地上的黄秉谦横了他一眼道:“还什么知府大人?农署就是管理咱们庄稼人的所有事情,换句话说,他就是咱们济州三十万庄稼人的父母官。”

    杨双路还是有一点不相信,又拿眼睛看海风吹。海风吹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点点头道:“没错,从今日开始,蒋先生就正式上任了。”

    他转向蒋南平道:“蒋先生,哦,不,下官应该称呼你为蒋大人了。蒋大人,既然石羊乡是下官的治下,蒋大人刚才又有说了那么宏伟的计划,也不必到济阳了,咱们就在这里现场办理如何?”

    蒋南平笑道:“好,我原本答应乡亲们明日开始买田一事,看来可以提前了。”他转身对杨双路、白汗巾等人道:“诸位乡亲,请各位暂且回去,我和县令大人商议之后,最早今天就能够给大家一个答复。”

    杨双路也是明白人,一见蒋南平这么说,再看海风吹的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离十了。当下心中大喜,对着众人挥一挥手道:“乡亲们,咱们先回去,待会儿蒋大人、海大人自会来找我们的。”

    他在乡里颇有威望,这么一说,大家喧哗了一阵子,全都四散走了。

    黄秉谦向海风吹等人告辞之后,转身也要走,却被那个年轻人给叫住了。只听他道:“黄善人,你先留一下,我们还有事情同你商量。”

    黄秉谦一听脸上一白,不知道是凶是吉,就用眼睛看海风吹。海风吹点点头道:“你先别走,留在这里站一下。”

    现场只剩下蒋南平、海风吹、那个年轻人、黄秉谦、华先生、五爷还有远远站在一边的费耀等人。

    蒋南平看一看背后的义学,对着那年轻人道:“咱们就把这义学作为临时办公的衙门吧?”

    那个年轻人却一摆手,道:“不用,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地方。”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公子才是这里的主人

    蒋南平上前问道:“公子爷,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公子爷一指黄秉谦道:“黄善人,早就听说你是广厦千间,今日我和县太爷就叨扰一下,在贵府开个临时的县衙门,商量一下买田、分田的事情,你看如何?”

    黄秉谦心中一怔。他早就看出这个年轻人不是一般人,说是县太爷的朋友,其实县太爷包括那位蒋先生对他毕恭毕敬,极有礼数,而且还有不少人若隐若现地在附近游走,明显是在保护他们,看起来这个年轻人的来头着实不小。

    他见对方说要在自己的家里办公,一时间喜忧参半,但是嘴里不敢怠慢,连连答应道:“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寒舍能够接待像公子爷这样的贵人,实在是祖上有德。这样,我先行一步,到家里安排安排。”

    公子爷点一点头,道:“好吧,你先去。我和县太爷、蒋先生边走边谈。”

    他回头对海风吹道:“海县令,去黄善人家里的路你认得吗?”

    海风吹还没有说话,华先生已经走上一步,垂首回道:“臣...”话刚出口,公子爷立刻狠狠地咳嗽了一声,华先生会意,连忙改口道:“曾经走过几次,我认得路。待会儿我带诸位前去。”

    这边黄秉谦面红耳赤地回道:“公子爷,小人有个请求。”

    公子爷笑道:“哦,你说说,看我能不能答应你!”

    “黄善人这个词是那些无知的乡民编排小人的玩笑,您要是这么称呼我,那可真是让小人没有容身之地了。”

    公子爷仰面大笑,半晌才道:“好啊,黄秉谦,你倒有自知之明。就凭这一点,我对你还真有一点另眼相看了。行,你先去吧,我和他们说点事儿,随后就来。”

    黄秉谦深深地弯下腰,向着公子、蒋南平、海风吹三人鞠了一个大躬,一边鞠躬,一边后退,等到退了一段距离,这才慢慢转身,疾步走了。

    看着黄秉谦走远了,公子爷冲着他的背影笑道:“这个黄秉谦到底是读过书的,礼数倒还知道的不少。看他这个态度,只怕是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这边蒋南平、华先生已经快步到了公子的面前,就要躬身下跪,公子爷将手轻轻一抬,道:“这里不是京城,不要拘礼,就当我是公子爷就行了。”

    蒋南平上前道:“公子爷,您怎么来了?”

    公子爷端详了蒋南平一会儿道:“南平,这才几日不见,你已经变得黑瘦了,看来这里到底不比京城,着实要吃些苦头啊!”

    蒋南平笑道:“不但要吃苦头,还能尝到不少甜头。要是不到石羊乡来,我还不知道咱们天顺的治下还有这许多的弊病。”

    公子也笑了,道:“所以我让海风吹安排你到石羊乡来丈量土地,现在看来这一步棋你是走对了。”

    蒋南平微微一怔,道:“这么说,我来济阳县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公子笑道:“

    你前脚来,我后脚就带着费耀跟过来了。你是我的肱骨,离了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把你流放到济阳,我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在京城里,现在还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真没想到,制服了一个苏白尘,原来朝里却还隐藏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张白尘、李白尘。”

    华先生上前轻声道:“公子,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要不先到义学里面说话?”

    公子摆一摆手,道:“咱们还是先到黄秉谦家里去,他那里地方宽敞,方便议事。南平,你刚才说的那个买田、分田的事情是临时起意的吗?”

    蒋南平道:“自从进了书吏房,听了济阳田地的情况之后,我就已经起了这么个想法。我知道,土地集中的情况在各地都已经露了苗头,没想到石羊乡的情况更加严重,于是就准备了这么一个方案。没想到今天阴差阳错地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又向公子一躬身道:“公子,这件事情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以朝廷的名义宣布出来,罪莫大焉,还望公子治罪!”

    公子将脸一板,严肃地说道:“这个事儿我还真得好好说说你,没经我的同意就擅自发布了这么大的消息,你胆子可是够大的!”

    华先生以为公子真的动怒了,连忙解释道:“蒋先生这也是形势所逼,才出此下策。不过从乡民们的反应来看,异乎寻常地好,正说明这是一项百姓拥戴,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听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公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身子发颤,指着华先生说不出话来。

    海风吹上前道:“华先生,你还真以为公子生气了。蒋先生在半日之间就想出了这样一条治国大计,而且还要雷厉风行地实施,公子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我们刚才在人群中听了半晌,公子一直在不住地点头。听到兴起的地方,他差点就要冲出去给你拍手叫好了。”

    公子道:“南平,你的想法很不错,依我看,现在石羊乡试点,估计能成。”

    蒋南平笑道:“公子也莫要太高兴,石羊乡里聚集着济阳县的几大巨富,要从他们手中买来田产并非易事。”

    公子道:“所以,我们今天的首站就是黄秉谦的家里,从他身上打开了突破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行了,我们说的也差不多了,这就上路去黄秉谦家里吧。”

    海风吹笑道:“公子说的对,咱们赶紧快走。我估摸着此时此刻黄善人心里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再不去的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今天去!”

    众人一阵大笑,跟随着公子一起王黄秉谦的家中走去。

    乡里的小路狭窄,泥泞,很不好走。几个人走了好一会儿,被路上的石子崴了好几下,还没有走到黄家。

    公子忍不住抱怨起来:“海县令,这石羊乡好歹也是

    济阳富户集中的地方,怎地路这么难走。”

    海风吹道:“公子,您别急,在走上一会儿,您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又走了一会儿,脚下的泥泞小路一时间变成了青石铺成的宽敞大路,不但地面平坦、整洁,而且露面宽广,并排行驶两辆大车都不为过。非但如此,路的两旁还栽种着数人高的大树,绿荫掩映,清风徐徐,走在路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觉。

    公子奇道:“海县令,这里也是石羊乡吗?”

    海风吹道:“回公子的话,这里正是石羊乡的地面,不过这里叫半月村,因为形似弯月而得名。这个村里住着的几乎都是石羊乡的富户,因此修建得非常宜人,而且还有酒肆、茶楼、店铺、饭馆,城里有什么这里几乎都能找到,人称‘小扬州’。”

    公子笑道:“这些有钱人可真会享受,就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也能打出扬州这样的名号出来。”

    蒋南平正色道:“公子,这些都是大户们剥削佃农、贫农的地租得来的,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内里隐藏着重重的危机,如果我们不及时加以阻止,难免日后有变。”

    公子点头道:“南平,咱们现在这村子里转一圈,看看这个小扬州是不是名副其实。等到心里有数了,再去黄善人的府邸拜望拜望他。”

    几个人遵从公子的话,在半月村好好转了一圈,知道午饭时候才到了黄秉谦家里。

    黄善人早就在大门口等候了,一见众人前来,连忙抢步上前撩衣服跪倒,对公子道:“公子,您这样的贵人能够到寒舍做客,实在三生,哦,不,九生有幸啊!”

    公子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向他一搀,道:“行了,黄善...哦,黄秉谦,起来吧,我们叨扰了你的清净,该是我们向你说声抱歉才对嘛!嗯,怎么样,房间都准备好了吗?最好有一间大房,清净,宽敞,没有旁人打扰。”

    黄秉谦连连点头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包您满意。”

    公子回头看一看蒋南平和海风吹,道:“那咱们这就进去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商量呢!”

    黄秉谦亲自在前面引路,领着几个人走进院子,穿行了好一段时间,走得公子微微待喘地问道:“黄员外,还没有到吗?”

    黄秉谦放慢脚步,回头笑道:“公子爷,我知道几位是要商量大事的人,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所以特意在别院里面寻了一个地方给几位。这里虽然离正门远了一点,但是绝对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一般人也进不来,正好符合几位的要求。而且这里有专门的厨房,厨师伺候几位,吃喝游玩连大门都不需要迈出去,相当方便。”

    公子满意地点点头,道:“黄员外,你真是心细如发,回去之后我得想着好好地犒赏一下你。”

    黄秉谦大喜,回转身弯腰鞠躬道:“多谢公子,有您这句话,我黄秉谦已经知足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手交钱 一手交田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到了黄秉谦为他们安排的别院之内。这里果然环境幽雅,地方宽敞,不但是个居住的好地方,也适合议事和密谈。

    黄秉谦请各位自行挑选了房间,又指着侧房说,厨房就在那里,专门安排的厨子马上就到,请问各位在口味上有什么偏好或者禁忌。

    公子摇一摇头道:“饮食上面不用太铺张,清淡一点,爽口一点就行。也不要弄些大鱼大肉,那些我们在京城里吃得都腻了,尽量有些时令蔬菜就可以了。”

    黄秉谦连连点头:“好的,公子爷,我这就嘱咐厨子去安排。”

    说着转身要走,公子将他一把拦住,道:“黄员外,这些事情你安排一个小厮去做就行了。你先到客厅里做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谈一谈。”

    黄秉谦一惊,脸上顿时就现了汗,说话都有些口吃了:“公子,有,有什么吩咐吗?”

    公子一笑道:“黄员外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话要商议商议。”

    黄秉谦仍然不敢松懈,连声道:“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他返身吩咐跟来的小厮,让他去找厨子,按照公子的要求做准备材料。然后恭恭敬敬地跟在公子后面道:“公子,您先请,有什么吩咐您只管明言。”

    公子看了蒋南平和海风吹一眼,笑道:“二位都还不算太饿吧。要不咱们先到厅堂里,把买田分田的事情说一说。”

    蒋南平和海风吹齐声道:“正要向公子讨教。”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厅堂,黄秉谦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公子首先踏进屋子,老实不客气地坐在首位上,海风吹和蒋南平在他两旁分别坐下。黄秉谦不敢落座,只是站在厅堂的中间,垂首站着。

    公子看他站在中间,一副手足无措、诚惶诚恐的样子,于是道:“黄员外,不须紧张,来,先在海县令的身边坐下,我有话要问。”

    黄秉谦毕恭毕敬地答应一声,看了一眼海风吹那边,不敢在他的旁边落座,和他隔了一个座位,只是小心翼翼地用半个臀部轻轻贴着座椅的边缘坐下。这样的姿势基本上相当于悬空坐着,就好像习武的练马步一样,还真得有一点真功夫。

    好在黄秉谦见的大官多了,这种功夫练得无比纯熟,就算是坐上一两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公子等众人都坐定了,向着黄秉谦说道:“黄员外,刚才蒋先生宣讲的分田政策,不知你有何感想?”

    他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话,倒让黄秉谦有些意外,好在他早有准备,垂着头道:“回公子的话,既然这是朝廷的政策,小的自然是一百个赞成。”

    “好!”公子一拍扶手,又道,“既然黄员外赞成,那么你就给大家做个典范,从你家里的田产入手如何?”

    黄秉谦倒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不慌不忙地说道:“公子,朝廷的政策小人怎敢违拗。小的身为石羊乡的大户,买田一事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小的家中的田产既多且杂,需要好好清理一番,才能知道确数。而且,还有几家农户的田产

    虽然在我的名下,却是暂时记名,到时候还要归还人家的,这个小的也要派人清查清楚。这一去一来,怕没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当然,请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竭尽所能,尽快查清田产数目,支持朝廷的政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秉谦用的是缓兵之计,拖字诀当头,事情拖得越久,就有可能发生变化。

    公子听他说完,没有立即发表意见。沉默了一小会儿,他看了看海风吹,问:“海县令,账册带来了吗?”

    海风吹点点头,道:“就在我的身上。”

    “好,拿出来读一读。黄员外说他的田产数目庞杂,清理起来非常困难,我们正好给他施个援手。”

    只见海风吹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账册出来,翻了几页,念了出来:“黄秉谦,现有田产xxx亩,其中xx村有水田xxx亩、旱田xxx亩、山田xxx亩,共计xxxx亩...”

    他一项一项娓娓道来,条理清楚,分毫不差。他越说,黄秉谦的嘴张得越大。等到海风吹全部念完了,黄秉谦就像是下巴脱臼了一样,张着嘴合不上了。

    公子看着黄秉谦道:“黄员外,海县令这一串数字报的可有差错?”

    黄秉谦这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勉强笑一笑道:“公子这些数字是从哪里取证来的?”

    公子道:“这你不须知道,你只说一说,这些数字里面可有差错。”

    黄秉谦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道:“没有,并无一点差错。”

    “那好。明日开始,济阳县衙会正式行文到石羊乡,开始买田事宜。到时候就按照黄员外认可的这个数字,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田,你看如何!”

    黄秉谦想要分辨什么,可是刚才已经把话都说满了,现在哪能反悔,只好咬一咬牙,道:“公子,数目倒是分毫不差,只是这买田的价钱,不知道朝廷是怎么定下来的。”

    公子看了一眼蒋南平,问:“南平,如今济阳市面上的田产价格你知道吗?”

    蒋南平道:“丰年时是八两银子一亩,平年时降到六两,至于歉收的年份,大约三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亩了。”

    公子又转向海风吹,问:“海县令,蒋先生说的可是事实?”

    海县令向着蒋南平竖起大拇指道:“蒋先生,初来济阳才几天就把土地的行市摸得这么清楚,下官实在佩服的紧!”

    本来蒋南平是济阳县衙书吏房的书吏,应该是海风吹的下属。可是如今他已经升迁至济州协理,品秩在海风吹之上,所以海风吹对着他也得自称“下官”了。

    蒋南平笑道:“海县令无须夸我,其实我还得佩服海县令治理有方呢。其他的县城里丰年、平年和歉收年份地价相差大得离谱,有的丰年地价到了二十两银子一亩,歉收的年份又被刻意压到一、二两银子一亩。市场被这些奸商和土豪劣绅弄得起伏不定,民心惶惶,市面动荡,造成了很大的隐患。海县令的治下却是井井有条,地价的起伏不大,这样民心自然也就稳定了。”

    海风吹笑着还想要客气几句,公子却

    摇一摇手,制止了他们俩这些虚招子,对着黄秉谦道:“黄员外,朝廷收田,不能按照丰年或者灾年的价格,既然有现成的平年的地价,咱们就按照平年的地价来算,六两一亩,你看如何?”

    黄秉谦一听暗暗叫苦,这些年他苦心经营,名下的田产已经有二千亩之巨,如果按照六两一亩的价格,也不过一万两千两银子。

    这些田产要是不卖的话,每年的收益在二十万之上,要真是卖了,那真是凭空掉下来的一场横祸。他咧着嘴,哼哼着,想说什么,可是看看公子的脸色,再看一看海风吹铁面包公一样的面孔,又有些欲言又止。

    公子问:“怎么样?黄员外,这个地价是否合理?”

    黄秉谦眼珠子急剧地转了几圈,大着胆子道:“朝廷的吩咐,小的怎么敢拒绝。只是这种平年的地价不过都是薄田的价格,小的田产多是良田,一年的租子就要数十万之巨,要是全部按照这种薄田的价格来卖的话,小的不是要亏死吗?”

    “是吗?”这次公子的脸色突然变了,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黄秉谦一眼,道,“不知道黄员外买这些田的时候花费了多少银子?”

    “这,”黄秉谦又是转了一转眼珠,道,“别的不说,光是一山村上的山田就花了小的一万两雪花银子。几位官人要是不信,我这里有收据为证,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好吧,”公子转向海风吹,“海县令,你是不是另有一本帐,也拿出来吧。”

    海风吹又从身边的夹袋里取出一本帐册来,翻过几页,念了起来:“黄秉谦共计占有一山村的山田五百七十二亩。其中买至杨方文家十六亩,买价一两四钱每亩,买入时间,元庆六年九月初三日,交付中人五两,实际交付十七两四钱。”

    “嗯,这不对呀!”公子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我记得元庆六年风调雨顺,是个实打实的丰年,即便是山田,每亩也可以卖到六两一亩,怎的这个杨方文就这样贱卖了?”

    不等黄秉谦回话,海风吹就跟着说道:“杨方文是个落地的秀才,一心只知读书,没有生活技能,家里两个老人老病侵巡,常年卧床不起。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生活全靠老婆务农外加给旁人浆洗缝补度日。后来老婆常年劳累,得了肺痨一病不起,很快就死了。家里没有了劳力无法生活,又急等着钱用,中人趁机压价,最后只好贱卖了全部田产。”

    公子眉头一皱,沉吟片刻,问道:“这个杨方文后来怎么样了!”

    海风吹道:“杨方文虽然得了十七两银子,但是因为不善家务,很快就用光了所有的钱,全靠借贷度日。虽然他在来年的乡试中举,但是父母已经因为贫病交集而死,四个孩子没人管教,走丢了一个,淹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得了重病没钱请大夫,在他中举的当天病死了。杨方文因为这个受了刺激,刚赶上放榜就疯了,最后跑入深山再没有下落。”

    海风吹说这些的时候,公子一直没说话,只是那眼睛盯着黄秉谦。等到海风吹说完了,他向着黄秉谦问道:“黄善人,你有什么说的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对人不对事

    “黄秉谦,你还有什么说的?”看黄秉谦站在那里发愣,公子又提高声调问了一句。

    被公子这么一吼,黄秉谦才如梦方醒,声音略有些颤抖地答道:“公子,杨方文和小的买卖田地实属两厢情愿,小的并没有半点压榨的情形,完全是在他自愿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个,这个,他家里这种情况和小的并没有...并没有...”

    他重复了两遍,想要说“并没有一点关系”,可是看了看公子的脸色,后面的话却实在不敢说下去。

    公子铁青着脸瞪着他,半晌说了一句:“黄秉谦,你也是读书人出身,有句话我觉得用套用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

    黄秉谦惶惑地问道:“请问公子,那是什么话?”

    “《晋书》里有一句话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你这里便是‘你不杀方文,方文因你而死’。你们这些大户早就串通好了,对杨方文这样出于绝境的人,地价都是一样的,杨方文在走投无路的情况,即便不把地卖给你,也只能卖给别人。不管怎么说,卖给谁最终都不过是同样家破人亡的下场。所以说,你们都是杀方文的凶手!”

    最后这一句话他说得声色俱厉,调门虽然不算很高,但是在黄秉谦听来,却震得脑袋嗡嗡作响,身上一个激灵,虚汗已经顺着脊背汩汩而下。

    好在公子并没有继续质问下去,转过头看了看海风吹,道:“海县令,继续念吧。”

    黄秉谦身子又是一颤,惊惶地问道:“还有?”

    海风吹把手中的账册翻了好一会儿,捏着厚厚的一沓册页道:“这一大摞都是关于你买田的记录,其中有卖主的姓名、家室,卖田的起因和中人的名字,中人收受的费用,这么一条一条念下去,恐怕一个下午都不够呢!”

    公子道:“这样吧,海县令,咱们长话短说,你大致算一下,黄善人一共买了多少田?花费了多少银子?咱们倒要看一看这些田产用一万二千两银子卖给朝廷,是不是亏了,亏了多少?”

    海风吹显然早有准备,随口就答了出来:“黄秉谦原有祖产二十三亩,自元庆三年四月二十六买入第一笔田产开始,到三日前为止,共计买田二千一百亩,共计耗银九百五十四两。”

    “这不对吧!”公子非常夸张地喊了一声,“买了二千一百亩,只花了九百五十四两,折合到每亩只有...”他转过头问蒋南平,“蒋先生,你给算一下,黄善人每亩花了多少钱。”

    蒋南平早就在心里算好了,不动声色地答道:“每亩合四钱五的银子。”

    “那就怪了,也就是说每亩田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用上,你不会是算错了吧。”公子有意把声音拉得很高,整个厅堂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海风吹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黄秉谦,冷笑道:“黄善人的手段多得很,看得让人眼花缭乱,公子,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翻一翻,保证比看话本要有趣的多

    。不过公子我还是好心提醒一点,看着玩意儿很得花费一点时间,没有一两个晚上那是看不完的。”

    公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拿过那个账本来道:“今晚正好有空,我便一张一张地翻来看了,瞧一瞧黄善人的田产下面到底有多少杨方文这样的冤死鬼、屈死鬼。”

    一说到“冤死鬼”,黄秉谦再也顶受不住了,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把脑袋像捣蒜一样在地上磕得蹦蹦响,口里说道:“公子、县太爷、蒋先生,小的一向知法守法,这上面的每一项买卖都合理合法,虽然中间弄了一些手段,但是小的绝无害人之意。”

    蒋南平问海风吹:“海县令,莫非黄善人这些田产中还涉及了人命?”

    海风吹一脸严肃地说道:“田产买卖中并没有直接的人命官司,也没有任何苦主到衙门申诉。只是因为这些买卖导致的流离失所,事主疯癫、兄弟失和、父子反目的到有二三十件,其中死亡的四人,终身残疾的七人,还有受伤、断绝父子、兄弟关系的十数件之多。”

    蒋南平沉吟道:“本朝有法令,此类案件俱为刑名案件,各级衙门应该追溯案件源头,相关人等都要严格核查,虽然并非直接肇事起因的,但承担连带责任的,也要按照律法治罪。”他看了看黄秉谦,问海风吹道,“海县令,却不知这位黄善人因为这些案件需要承担多少责任?”

    海风吹还没有回答,黄秉谦已经哀嚎一声,用膝盖跪爬了好几步,到了公子的脚下。他察言观色,知道公子是这一群人中间的头目,海风吹和蒋南平一唱一和,无非是逼迫自己就范。

    本来这些田产的买卖做得极为秘密,他特意找了靠得住的牙行办理,而且关节上的人物都精心打点过了,因此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这海风吹不知哪里来的能耐,一五一十竟然讲得头头是道。

    看这三个人的言语举止,一言不合,很有可能会置自己于死地。为今之计,只有丢车保帅才能换回一条性命,至于钱财也只能看做身外之物了。

    他一把抱住公子的双腿,带着哭声哀求道:“公子,小的一时糊涂,贪婪成性。但是我可对天发誓,这里每一笔买卖小的都没有害人之意,是那些人...”

    他刚要把话说完,却见公子极为厌恶地把脚一蹬,将结结实实地蹬出老远,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杏黄色的绢帕在裤腿上用力擦了好几下,嘴里低低地吼了一声:“滚开!”

    海风吹会意,上前一把来开黄秉谦道:“你有话便说话。公子最厌恶旁人拉拉扯扯,你这么一做,反倒触怒了他的性子!”

    黄秉谦只得远远地跪着,对着公子磕头道:“公子,小的知罪了。小的情愿把所有的田产全部捐献给朝廷,分文不取,以赎小的罪过!祈请公子恕罪!”

    公子看了看蒋南平,蒋南平沉吟片刻,走到公子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公子眉梢一动,显然觉得蒋南平说得极好

    ,于是道:“既然黄善人这么有诚意,我看就这样吧。蒋先生,你现在是济州的协理,这件事你来办。”

    蒋南平答应一声,走到黄秉谦面前,双手将他一搀扶,把战战兢兢的黄善人扶了起来。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多云转晴,显得温和亲近。就听他道:“黄善人,这样吧,还是烦劳你做两件事。首先,烦请你通知石羊乡田亩数在五百亩以上的大户,今日下午在这里集合,就说县太爷找他们有机要的事情商量;其次,准备好你们家所有的田产地契,下午开会的时候有用。”

    黄秉谦惊疑不定地答应一声,转念一想,心里实在不放心,轻轻问道:“蒋先生,下午这就要给我治罪吗?”

    蒋南平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诚心捐献田产,朝廷体谅你的诚意,自然不会为难你,你只管去办就行了。”

    黄秉谦听他说的不像是作伪,心中稍微踏实一点,深深鞠了一个躬,说道:“小的谨遵蒋先生的命令,这就去准备。”

    黄秉谦走后不久,他安排的厨子就拎着菜过来了。这个厨子别看长得粗憨,手艺倒着实不错,不一会儿就做了一大桌菜肴,以时令的蔬菜为主。几个人吃得满意,公子还随手拿出一个小玩意儿赏给了厨子。

    吃罢中饭,仆人端上茶来。海风吹吩咐仆人将门带上,不要让闲杂人靠近。待仆人走远了,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茶闲话。

    蒋南平笑着对公子道:“公子,海县令的这两本账册犹如一剑封喉,一拿出来就封住了黄秉谦的嘴,让他老老实实地把田产全给献出来了。却不知这样的账册是怎么做出来的?”

    公子微微一笑,道:“南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我借住了公平道的力量?”

    蒋南平也笑了:“还是公子知我。能够把账目做得这么仔细,把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这世上除了平乡侯的公平道,只怕没有这个能耐吧。”

    公子转过脸对海风吹道:“海县令,我说的没错吧,连蒋先生这样的聪明人都没有看破,看来你这功夫下得够足的!”

    蒋南平闻之一愕,问:“怎么,这其中还有蹊跷?”

    公子道:“海县令,你把这两本账册拿给蒋先生看一看!”

    海风吹答应一声,从夹袋里拿出那两本账册递给蒋南平:“蒋先生,您先看一看吧。”

    蒋南平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又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将册子还给海风吹,疑惑地问道:“海县令,这我就不明白了。这上面全是县衙门里收入支出的列账,和黄秉谦的田产买卖有什么关系?”

    海风吹还没有说话,公子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南平,真没想到连你也骗过去了。其实,我们这一次走得匆忙,而且也不是存心来逼着黄善人卖田,哪里会想到拿什么账册。”

    蒋南平一惊,问:“公子,你的意思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账册?”

第二百七十四章 速记大师

    “账册倒是有,不过不是用纸笔记载的。”海风吹一边笑着一边指一指自己的脑袋,“所有的数字和条目都在这里。”

    “全都记在心里了吗?”蒋南平不胜惊讶,又道,“刚才看你说的头头是道,还真以为那是白纸黑字记下来的,没想到海县令的记忆力竟然如此惊人!”

    公子在一旁笑道:”幸亏海县令说得井井有条,有理有据,给黄秉谦造成了错觉,以为真有什么账册。否则要是有哪里背得不对让他生疑了,他要求看一眼账册,极有可能就露了马脚。”

    蒋南平站起身敛容施礼道:“没想到海县令如此大才,南平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两个人互相逊谢了一番,蒋南平又问:“那么这些数字和条目是从哪里得来的?”

    公子道:“南平,看样子你还是有些不信,认为这么详细、精准的资料不是平常人能够得到的,是吗?你还在往公平道那方面想,是吧!”

    蒋南平沉吟道:“若不是苏白尘的公平道,世间还有谁能够做下这么细致的事情。”

    公子指了一指海风吹道:“这些全都是海风吹自己求证出来的。除了一小部分是委派手下的心腹去查办的,其余都是自己亲身在乡下走访查证来的。”

    蒋南平惊愕地看着海风吹问:“海县令,这些都是你...”

    海风吹点点头:“公子说的不错,我到济阳四年的时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各乡、各村秘密寻访,自然也有不少收获。”

    “难道这些见闻你都记在脑海里,没有抄录成册吗?”

    海风吹摇一摇头:“济阳是一个人员非常复杂的地方,各家大户在县城里都有眼线,我的县衙里自然也不例外。我要是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难免受到旁人的注意,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我自己的安危事小,如果耽误了朝廷的大事损失就惨重了。”

    蒋南平心中一动,看了看公子,问:“公子,这位海县令是你特意安排到济阳的吗?”

    公子摇一摇手,笑道:“我哪有那样的先知先觉。当初让海风吹做济阳县令,不过是吏部的安排,我对这个人都根本不熟悉,没想到他能够做出这样的成绩出来。”

    蒋南平心中油然而生敬意,对着海风吹又是一抱拳,道:“海县令能够有这样的见识和能力,南平实在是佩服之至。”

    海风吹回了一个礼,笑道:“蒋先生不必客气,我不过也是在为朝廷办事。济阳这里的大户集中,土豪劣绅甚多,不法之事数不胜数,急切之间不能一一平定,只能徐徐图之。我原想着三五年之后才能见效果,没想到近日公子莅临,蒋先生又提出了买田、分田这一大胆的举措,看来解决济阳大户横行的症结已经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蒋南平又向公子道:“公子,南平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抛出了石羊乡买田、分田的政策,万望公

    子恕罪。”

    公子摆一摆手道:“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对外就说你早就取得我的首肯便是了。要不然,让京城那些王爷、侯爷们知道了,你有多一个罪名。你还怕他们整不死你?”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问:“南平,我正想问一问你,你是怎么想到买田分田这个办法的?”

    蒋南平道:“我来济阳这两天,满眼、满耳听到的土地、田产的事情。真正种田的农民手里没有多少土地,可是大户、豪绅们手里却攥着大把的田产分租给佃户们赚钱、生利。这两年风调雨顺,日子还过得去。如今这些农民还没有到不堪重负的时候,可是日子一长,土地越来越集中,农民们个个都没了土地,全都得仰仗大户的鼻息生活。

    年成好还抗得过去,万一年成不好,再加上宁燕、契临、贺马包括蜀州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一旦打了起来,军饷、粮草都要在百姓中筹集。大户们才不会做这个冤大头,只会转嫁给普通的百姓,百姓逼急了,弄不好就会出大事。这就像是一堆干柴摆在那里,只要有一颗火星,就会燃起熊熊烈火。”

    蒋南平一边说,一边盯着公子看。待他说完了,公子沉吟片刻,问:“你把土地都集中在朝廷的手里,就是为了避免土地过于集中,是吗?“

    “准确地说,是为了避免财富过于集中,”蒋南平加重了语气,“无论是在天顺朝还是宁燕、蜀州,土地都是财富最突出的表现,有了地才会钱。你看,古往今来,皇帝赏赐王侯将相,最高的奖赏就是土地,封万户侯,这就是说这一万户的农民所有的土地全都是他的。”

    “可是,土地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蒋南平说到这里,心中蓦地想起明末时代朱姓王爷分封四野,耗尽民财的往事,停了一停,又道,“等到绝大部分都集中到少数人手里的时候,那整个朝廷的安危就得取决于这些人了。公子,你想一想,国库里没有钱,百姓手里没有钱,有钱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一旦发生天灾**,或者和敌国开战,你向谁去要钱?“

    海风吹一拍桌子道:”蒋先生,你的话说道我心里去了。我自为官以来,终日看见的就是穷者愈穷,富者愈富,可是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连济阳的这些大户都动不了,哪里还能去为百姓造福。蒋先生你这么一说,我算是豁然开朗了,只要让朝廷掌握了土地,就不会造成贫富的悬殊。“

    蒋南平点点头道:”目前来看,抓住土地这个主要矛盾,是遏制贫富悬殊过大的最有效果的方法了。“

    海风吹陡然间兴奋起来,扬声道:”蒋先生,你是大才,既然看透了土地这个症结所在,为什么只是在石羊乡这里分田买田,不如干脆做大一点,就在整个济州推广,岂不是能够造福一方百姓吗?“

    蒋南平笑道:“海县令,凡事不能过于急功。你知道济州有多少大户吗,这些大户和州府的官场

    ,和京城的官场,和整天朝廷内的官场有多少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我们就会前功尽弃,就连公子也不可能维护周全。“

    ”所以,“公子道,”南平,你准备在石羊乡做实验?”

    “没错,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就算是大户众多,也不过偏居一隅。就算再有本领,牵扯的人数也不会太多。起码来说,有公子在这里,就能够震住这里的场面。一旦分田能够在石羊展开,等到作出成果的时候,济阳的其他乡镇自会跟随,而公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扩大实验的范围了。”

    “可是,南平,我有一点担心。这些田产都是大户们的命.根子,黄秉谦是因为被海风吹抓住了把柄,才不得不就范,那么其他人怎么办?我们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出让自己的田产呢?难道非要我明令下旨吗?”

    蒋南平笑道:“公子,你见过渔网吗?看似牢固,如果我们剪断其中的一根绳子,就能够轻易扯破这张网。石羊乡的大户们试图结成这样一张网,而我们让黄秉谦捐产,就是剪断了网上的那一根绳子。公子,今天下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好!“公子抚掌笑道,”南平,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个主意不错,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等着下午快点来了。“

    蒋南平微然一笑,转身对海风吹道:“海县令,除了黄秉谦的材料之外,你对石羊乡其他大户的情况还了解多少?”

    海风吹抱之同样的一笑,又敲了一敲自己的脑袋,道:“实不相瞒,全都在这里了。”

    蒋南平一怔,问:“也就是说,这些大户们事无巨细,各种情况你都了解了?”

    海风吹道:“在济阳也待了不少年头,总不能只做个尸位素餐的摆设吧,我认定了石羊乡是我为政的一个重点,所以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这里了。无论是我个人,还是我的手下,在这里待的时间是最长的。”

    “那好,”蒋南平眼珠一转,笑道,“待会儿,你看我的眼色行事。我们给这些大户们来一出好戏。”

    三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海风吹上前开门一看,正是黄秉谦。

    只见黄善人手里捧着一个黄木的大盒子,诚惶诚恐地道:“县太爷,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大户们都在前厅坐等,请几位前去吧。”

    海风吹点点头,向着蒋南平道:“蒋先生,咱们俩过去吧。”

    蒋南平答应一声,往外就走。

    黄秉谦一愣,问:“怎么,公子不去吗?”

    海风吹道:“公子是万金贵体,哪里能够轻易见这些人的,有我们俩就足够了。”

    黄秉谦迟疑了一下,道:“那,那我多安排些人手在这里保护公子?”

    蒋南平笑道:“公子是京城里来的贵客,你还怕没有人保护吗?放心,我们这就去前厅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石羊群英会

    蒋南平和海风吹随着黄秉谦到了前厅,这里已经坐满了人,蒋南平认得刘立初坐在里面,另外还有十来个或是肥头大耳,或是尖嘴猴腮,或是大腹便便,或是骨瘦如柴的人,虽然长相不一,但是个个服饰华贵,玉佩、钻戒、穿戴一身,满满的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

    这些人一见海风吹和蒋南平进来,纷纷起身,向着两人行礼。

    除了刘立初以外,没有一个人认识蒋南平,但是海风吹和大伙儿都是熟人,看县太爷对着旁边那个人恭敬有加,知道这一位肯定是一个重要人物,因此对待蒋南平的态度甚至比对海风吹还要礼貌。

    黄秉谦请海风吹和蒋南平入座之后,站起来走到厅堂的中央,道:“各位老友,这位县太爷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至于这位贵客,“他一指蒋南平,道,”这是新任的济州协理蒋南平,蒋大人!“

    ”济州协理?”在座的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官职,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黄秉谦道:“我也是刚听县太爷给我解释过,因为协理大人目前专管济州的农棉署,也就是说咱们这些庄户人家全都得听他的。”

    大家听黄秉谦这么一说,由不得又是肃然起敬,纷纷站起来向着蒋南平重新行礼,口里一个个说着:“失敬失敬,失礼失礼”之类的客套话。

    蒋南平站起身,安抚了几句,众人重新坐下。

    蒋南平问黄秉谦:“黄先生,关于买田、分田的事情你都跟大伙儿说了吧?“

    黄秉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说是说了,可是蒋大人,小的毕竟也是第一天听说这件事,说得粗疏,只怕大家都不见得能够听懂,要不您还是再给大伙儿说一说?“

    蒋南平点点头,又把买田、分田的事情详详细细,条分缕析地给大伙儿说了一遍。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等到蒋南平说完,好半天没有人吭声。

    蒋南平环视了众人一眼,问:”怎么样,大家有什么要问的吗?”

    一个穿着青色绸缎大氅的胖子问:“请问蒋大人,如您刚才所说,我的理解是让我们把田全都卖给朝廷,由朝廷再授田给那些穷棒子耕种,是这样吗?”

    蒋南平笑道:“穷棒子这个词用的未免有些过激了。大家都是天顺的子民,除了家世、财产不同以外,在各方面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没必要用这么激烈的词语吧。”

    穿青缎的胖子眼望着蒋南平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么说来,蒋大人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是平等的啰,咱们是否可以称兄道弟,呼来喝去呢?”

    蒋南平不露声色地说道:”如果是志同道合,就算是称兄道弟又有何不可。不过如果是志不同,当然也就不相为谋了。交朋友是我们大家自愿的事情,这位兄台如果觉得南平可交,南平也觉得这位兄台称心,我们未尝不能做朋友,自然也可以呼来喝去地酒肉穿肠过了。“

    黄秉

    谦见两人说话不太投契,连忙扯住胖子道:“文胖子,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这是蒋大人,咱们头顶上的父母官,比县太爷的官阶还要大,你就这样和他说话么?“

    文胖子被黄秉谦这么一说,这才不再说话。

    蒋南平道:”这位兄台,刚才那些闲话咱们就不要再说了。抛开那些不愉快的称呼,其实,你刚才对买田分田的解释非常准确。不错,朝廷这次在石羊乡做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田产全都收归朝廷所有,然后重新分配。请注意,这个重新分配不是说重新授予大家,而是暂借给大家租种,每三年重新收回,再行分配,根据租种的情况后续可以自行增加或减少租种的数量。”

    说到这里,文胖子又插了一句话:“蒋大人,这个分田、卖田的公事是强迫买卖呢,还是自愿进行呢?”

    蒋南平看了一眼海风吹,只见海风吹道:“一般来说应该是自愿进行,大家只要觉得价钱合适,都可以把自己的田产拿出来卖给朝廷。”

    文胖子眼珠一转,笑道:“县太爷,我们家有多少田产你应该最清楚,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四亩,每年光地租就可以收二万两银子。这可是一只会下金蛋的宝贝母鸡,除非有人愿意出三十万两银子,否则我的田产是铁定不卖的。”

    蒋南平看着他,道:“兄台,你说你家是一千二百亩田产,你可知道黄善人家的田产数目吗?”

    文胖子一怔,道:“谁不知道石羊乡一南一北两大巨头,北有刘立初,南边是黄善人,他们俩的田产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五。”

    蒋南平道:“据我们实地测量之后的结果是黄秉谦的田产数目一共是二千四百七十亩,你说对吗,海县令。”

    海风吹点点头道:“蒋大人说的一点不错。”

    蒋南平又对文胖子道:“这位兄台,你知道黄善人的这些田产怎么处理吗?”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买田的公事是今天才宣布的,可是听这个口气,好像黄秉谦已经把自己的田产全都卖出去了。

    文胖子性子最急,冲着黄秉谦嚷道:“黄鳝鱼,怎么着,你的田都卖给朝廷啦?你这家伙最没有义气,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我们大家伙儿商量商量就决定了!”

    黄秉谦苦笑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木盒子。那里面是他全部田产的地契,再过一会儿,他的这些心肝宝贝儿就再也不姓黄了。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黄秉谦,文胖子一再催促,黄秉谦有些急了,把手中的盒子一举,张口要说一句:“我他娘卖什么卖,这都是我准备捐给朝廷的。”

    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海风吹道:“黄秉谦一向奉公守法,遵从朝廷的号令。这一次卖田分田之事,黄秉谦第一个响应,他们家的所有田产已经尽数典卖给了朝廷,一共卖了一千两纹银。”

    说着,他从蒋南平的手中接过一张银票交给黄秉谦道:“

    黄秉谦,这是济州官银号下发的银票,即付即兑,你拿着吧。”

    他看了一眼黄秉谦手中的盒子,又道:“你的田契都带来了吗?”

    黄秉谦吃惊地长大嘴巴,不知道海风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刚才已经和公子都说好了,捐献自己的全部田产,怎么又冒出一个一千两银子买田的事情。

    他望一望海风吹,又望一望蒋南平,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海风吹见他发愣,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黄秉谦,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一手交钱一手交田,你的田契带来了吗?”

    黄秉谦这才如梦方醒,迟疑着将手中的盒子往海风吹手里送。他的动作异常缓慢,显然是极为舍不得的。

    文胖子目睹着黄秉谦送盒子的神态,脸上满是惊异,待到看见海风吹已经把盒子拿到手里,他忽然大喊一身:“慢着,黄鳝鱼,怎么回事儿,你玩儿真的,这一大笔田产就这样送到朝廷手里了?”

    海风吹看他一眼,冷笑道:“文巨勤,你不相信。不信的话打开盒子看一看好了。”

    说着他将那只盒子交给文胖子手中。文胖子的手忽然有些哆嗦,因为他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会是真的,黄秉谦会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数千亩良田用几乎不要钱的方式卖给朝廷。

    别说他不相信,在场的大户们没有一个相信的,他们纷纷围拢过来,聚在文胖子的身边,想看一看盒子里的田契是不是真的。

    海风吹在一旁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盒子打开,让大家看一看,里面是不是田契。”

    这个盒子并没上锁,但是文胖子的手一直发抖,竟然没有力气去开盒子。还是刘立初等不及了,伸手将盒子夺过来,一把打开,里面果然是厚厚一叠田契。

    他拿出一张对着亮光看了半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这田契是真的,黄鳝鱼真的把自己的田产都给买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七手八脚地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张田契仔细端详着,过不一会儿,一个个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文胖子的手中也拿着一张田契,他没有多看,因为自己家里原来就是开牙行的,田契这东西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把田契重新放回盒子,慢慢向前挪了几步,走到黄秉谦的面前,满是疑惑地问道:“黄鳝鱼,你怎么了,疯了!这几十万两的财产你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黄秉谦苦笑一声,看了看海风吹和蒋南平,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既然是朝廷的命令,咱们做子民的自当顺从,我既然家里有一点薄产,拿出来给朝廷分田,也算是贡献了一份力量,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忽然之间唱起了这样的高调,在场的大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呆住了。也不知道是黄秉谦在梦游,还是自己在梦游。

第二百七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软肋

    海风吹见大家都不做声,各自在向着自己的心事,觉得应该趁热打铁把买田的事情推下去。

    他咳嗽了一声,环顾了众人一眼,道:“如今黄秉谦已经将田卖给朝廷了,而且是明码实价,诸位都表个态吧。”

    文胖子挠一挠后脑勺,道:“县太爷,我还是没想明白,黄鳝鱼,哦不,黄秉谦家里有田二千多亩,怎么才卖了一千两银子?这合着一亩田连一两银子都不到啊!”

    海风吹回头望了黄秉谦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黄秉谦家里有二千亩良田的确不假,可是这些田产是怎么得来的,不用我说你们大家也知道。朝廷能够给他一千两银子,也算是对他的恩典了,不是吗?”

    这些大户之间一向都是同气连枝的,互相之间做了什么事情彼此都清清楚楚,海风吹这么一说,大家心中无不深深一震,看起来县太爷对大家私底下的这些勾当已经摸透了,黄鳝鱼十有**就是被抓住了把柄,因此才这么容易就范的。

    他们这些人做的事情大致上都差不多,不必黄秉谦好多少,听到海风吹这么一点,有的人心里开始动摇了,本来还咬紧牙关不准备卖田的,如今已经盘算着朝廷能够用多少钱来收购自己的田产。

    但是田产毕竟是大户们的摇钱树,金饭碗,哪能被海风吹几句话就给吓到,因此绝大部分人仍然给自己打气,下定决心除非鱼死网破,否则哪怕一分田也不会卖出去。

    大家各自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许久仍然没有人说话。

    蒋南平打破沉默,对着刘立初道:“刘员外,你的意思如何?”

    刘立初经过昨晚的一夜惊魂之后,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官家说什么他就认什么,一听蒋南平问他的态度,连连点头道:“小的愿意听从朝廷的吩咐,将家中所有的田产全部捐献给朝廷效力。”

    蒋南平笑着摇摇手道:“那倒不必。我说过,朝廷是有法度的,按照章程来办事。既然有市面上的低价,就按照低价来执行吧。海县令,刘立初家中田产多少?实卖多少钱?”

    海风吹又拿出那一本子虚乌有的账本。这次他坐在厅堂的首座上,除了蒋南平在身边,前后左右都没有人,谁也不知道他手里的那个账册是真是假。

    就见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一边看,一边“读”,娓娓道来,琅琅上口。蒋南平越看越佩服,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济阳县令竟然有这样惊世的才华。

    他手中的账册虽然是假的,但是读出来的数字和条目却是千真万确,这一点刘立初心中清清楚楚,他只道海风吹已经掌握了自己确凿的数据,心中更无疑问,还没等海风吹念完,就道:“县太爷,你不用再念了。我家共计田产一千九百七十一亩,一共花费了纹银四千二百四十四两。我不敢多要,只求朝廷给我四千两银子的本钱就行了。”

    海风吹合上账本,道:“刘员外,这可是你自愿卖田的,朝廷并没有逼迫你。”

    刘立初点点头,苦笑道

    :“当然是我自愿的。小的还愿意立下字据,以便后来查证。”

    海风吹笑道:“好,准备两份纸笔,让刘立初和黄秉谦分别画押。”

    仆人很快就送上了两份纸笔,刘立初毫不犹豫地签字画押,然后将文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海风吹。

    黄秉谦倒还有些犹豫,不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就算是反悔也没有用了,他嘴里嘟囔了两句,也在文书上签上了自己名字。

    海风吹将这两张文书摊开,摆在座位旁边上的案几上,又环顾了一下众人,道:“黄刘两位大财主已经把事情都了结了。诸位也都表个态吧。“

    又是文胖子首先站了起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道:”县太爷,我不知道黄鳝鱼和琉璃球是怎么回事。明说了吧,我家里田产你应该最清楚,一共是一千二百三十四亩,每年光地租就可以收二万两银子。我刚才说了,除非有人愿意出三十万两银子,否则我的田产是铁定不卖的。”

    海风吹冷冷道:“文仲达,你家里的田产数目你报的一点也不错,只是这两万一年的地租是怎么来的?按说,丰年时候每亩地的收成折合成银子最多是五两,即便你的地租按照六成来说的话也就是三两,一千二百亩的收成是三千六百两,即便是一年两书甚至三熟的庄稼,也不过是一万零八百两,哪里来的两万两这么多?”

    这一下子就把文胖子给问住了。他当时是一时兴起,说走了嘴,把自己家里的实底告诉了县太爷,如今真有点追悔莫及。

    “这,这...“文胖子一连说了好几个“这”,却终究“这”不出来了。

    海风吹冷笑一声道:“文仲达,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出来好了。你的一千二百亩地,只有三百亩用在耕种上面,而且是对佃户收的是重租,一年两熟的稻子,你按照每亩八成来收,光这三百亩的稻田,你一年就有六千两银子的进账。不过对于另外那一笔进项来说,这点钱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在座的自然有人知道文胖子的勾当。他们这些大户,表面上看着团结一致,其实骨子里也希望对方栽跟头,这样自己能够趁机从中得到些好处,所以这些人并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听着海风吹继续说。

    另外一些人虽然知道文胖子的每年能赚不少钱,但是却不知道这些大笔的进项到底是哪里来的,听到海风吹这么说,全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什么。

    文胖子听海风吹的口气,似乎对自己做的那些内幕勾当一清二楚,心中顿时大惊。他不知道海风吹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心中一阵阵的忐忑不安,既想让海风吹说下去,好听一听他到底知道多少;同时又不敢让海风吹继续往下说,怕他把自己的内幕揭穿之后,那就几乎等于身败名裂了。

    此时海风吹那眼睛看着文胖子,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那意思很明显,识相的赶紧把田产卖掉,我不揭穿你的老底,否则话说出来了,你的脸上着实的不好看。

    文胖子当然

    看见了海风吹的眼神,也明白他的暗示。可是他不知道海风吹到底知道多少,心中还有一丝丝的侥幸,脑袋瓜子转了一转,想出一个主意,于是道:“县太爷,我地租上面盘剥过高,确实也是贪心太重。违背了朝廷规定的佃户应交地租的上限,这点是我的不是,我情愿将这三百亩田产尽数捐出,供给朝廷作为买田分田之用。至于剩下的田产嘛,毕竟是我用真金白银买来的,而且不存在地租上面的盘剥,也没有违反朝廷的律法,希望朝廷还是能够酌情考虑,为我留一点薄产,以度晚年才好。“

    海风吹听他这么说,知道是在试探自己。这个文胖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咋咋唬唬,莽莽撞撞,心中倒是确实有些花花肠子。看来不好好地点一点他,这家伙不会觉得疼痛的。

    于是海风吹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文胖子的面前,慢慢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说实话,你那剩下的九百亩土地,确实不存在盘剥地租的情形,也没有违规租给旁人耕种。只是我想问一句,高息放贷,光凭这一点,朝廷有没有权力抓人?”

    这一句话出口,把个文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海风吹这一句话正好点中了他的痛处。

    原来文胖子虽然用八成地租残酷地盘剥佃户,仍然还嫌不足,觉得这样子赚的钱不够多,因此煞费苦心地动起了脑筋。

    当时最赚钱的买卖就是高息放贷,虽然朝廷规定了民间放贷的利息最多不能超过本钱的一成,但是因为这个行业的需求旺盛,黑市里借钱和放贷的极多,把个利息炒得越来越高,最厉害利息已经高达本金的六成以上。

    文胖子瞧着放贷是一门赚钱的好生意,但是苦于自己没有多少本钱,一直不敢下手。后来有人提醒他,他那些田产就是最好的本钱,这才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虽然朝廷明令土地不得抵押,但是架不住破产的农民越来越多,因此黑市里抵押田产的事情层出不穷。文胖子的田产很多,又有路子,不怕抵押出去之后要不回来。于是大胆地把自己的九百亩田产全部抵押出去,换回巨额的本金,然后拿出去放贷。

    他找的都是靠得住的牙行,放贷的手段多样,再加上自己的本金巨大,牙行也不该得罪这样的财神爷,因此每次放贷都是稳赚不赔。赚了钱,他再把自己的田产给赎回来,重新抵押出去再去放贷,就这么一来二去,一年怕不是没有三四万两银子的进账,他随口说的两万两银子的进项还是怕树大招风,少说了不少。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触犯了两项朝廷的律法。首先就是荒废良田,因为他的耕地没有用来耕种,而是用来抵押,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其次,高息放贷,这自然也是违禁的。

    按照天顺的律法,对这两项违法活动打击都非常严厉,轻者全部田产没收,重者抄家流放,首犯秋后处斩。

    所以当海风吹说出高息放贷的时候,文胖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在场的众人中间自然有知道文胖子做的勾当的,看他瑟瑟发抖的样子,晓得用不了多一会儿这个文胖子也会乖乖就范,要么老老实实地把田产献出来,或者三文不值两文地贱卖出去,保住自己那一颗脑袋。

    眼见文胖子就要支撑不住了,突然间有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文胖子,你是不是真办了什么违反朝廷律法的事情?如果铁证如山的话,我看你还是承认的好!”

    大家一起看那个说话的人。只见此人长得尖嘴猴腮,如果脸上再多一点毛发,活脱一个猿猴出世。在场的绝多数人都认得他,他姓钱,名文伟,也是石羊乡的一个大户,虽然身家在大户们中间只能算个中等偏下,但是诡计多端,一肚子花花肠子,所以大家都不喊他的本名,见了面都称呼他“钱小鬼”。

    钱小鬼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一番数落文胖子,明面上听着像是让他坦白从宽,实际上稍微有点头脑的都知道,他的意思是如果海风吹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就不需要惧怕他,何必畏畏缩缩地认罪。

    文胖子也是在市面上行走惯了的,一听钱小鬼这么说,心中顿时恍然,本来双腿已经抖得支撑不住了,此刻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身子立时稳在那里。

    他手里那九百亩良田拿出去抵押放贷的事情,都是私人钱庄经手的,因为属于是底下黑市的手段,为了稳妥起见,都是不留任何字据,全凭口头上的承诺。

    其实黑道上自有黑道上面的规矩,虽然没有字据,但是要是任一方要敢违背,自然会有厉害的角色找上门来维护秩序,所以交易双方根本就不担心有人会违规。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不留下任何纸面上的证据,除非当事双方有人主动认罪,否则这个案子就很难查办下去。

    当时海风吹查办文胖子放贷的事情时,全凭线人的消息,虽然有若干人证,但是他们都是黑道里的人物,肯定不会为了这个案子抛头露面。

    海风吹本来想的挺简单,只要把文胖子的事情一说出来,吓也会把他吓个半死,自然会乖乖地把田产交出来。本来一切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钱小鬼,这一下子就坏了自己的好事。

    海风吹知道钱小鬼这么做其实为了自己。本来刘立初和黄秉谦这两个巨富已经交出了田产,文胖子再卖田的话,后面的几个大户就算是想不卖田也不行了。所以他先扯住文胖子,算是抵御海风吹的最后一道防线。

    的确,钱小鬼这一句话就像是强心针,登时让文胖子精神百倍。他虽然不敢当面顶撞县太爷,但是自然也有自己的的办法。

    就见他舔着脸笑道:“县太爷,你刚才说我抵押田产,高息放贷,这个罪名可有点大啊。要是定罪的话,轻者罚没家产,重者全家流放。县太爷,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最毒心狠的,要这么陷害我。”

    海风吹自然不能够把这些人说出

    来,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方对峙,最重要的是气势,本来还气势逼人的海风吹这么一愣,立刻就被当场的那些老油条看了出来,大家马上意识到海风吹其实是在威吓文胖子,手里要么没有确实的证据,要么不便拿出来。

    既然如此,这些人的胆气立时壮了起来,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起哄,但是已经有人站起来道:“唉,县太爷,您是我们的父母官,自然也要为我们做主啊。别看我们这些人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根本没多少底子,相反的还招了不少的人忌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您面前嚼舌根子,您可别听那些人满嘴胡浸,这可都是杀头的罪过呀!”

    只有黄秉谦和刘立初在一边默不作声,没有掺合到这些人的吵闹中来。

    刘立初差点害死了小王爷尚云舒,如今侥幸得到了宽恕,只想平安度过,不想再多生事。

    黄秉谦已经见过了公子,他断定公子是一个常人不敢想象的尊贵人物,既然公子已经首肯了买田分田的事情,恐怕是万难更改了。自己何必去螳臂当车。

    但是还是有人趁火打劫,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看文胖子在跟海风吹闹事,也想怂恿黄秉谦和刘立初一起翻供。可是等到转身找这两位的时候,这两人的人影都已经看不见了。原来趁着混乱的时候,黄秉谦和刘立初耳语了两句,两个人悄悄逃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躲了起来。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海风吹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海风吹不好跟他们争辩,只能坐在那里听着。

    突然间脑袋一转,想起刚才蒋南平在别院里嘱咐他的话:“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心中陡然一动,转头往蒋南平那里看一看,就见他挣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犹如稳坐钓鱼台一样。

    蒋南平见海风吹看他,微微一笑,看似不经意间使了一个眼色,海风吹登时会意,心里登时踏实了不少。

    他等众人说话的声音小了一点,微笑道:“既然大家觉得是有人栽赃陷害,这也很容易处置,咱们这就找人出来说一说,也为大家辨一辨真假。”

    这些大户们本来已经得意洋洋地准备看县太爷出丑了,没想到县太爷突然之间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声要找人来证明,这一下就把大伙儿给惊着了。

    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高息放贷这种事情全是黑市交易,见不得光,如果官府查办,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极少有人会出来作证。海风吹能够这么说,只怕手里真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大伙儿就这么一呆之下,蒋南平已经站起来对着海风吹道:“海县令,麻烦你现在就出去通知乡里的保正和里长,让他们集合全乡的乡民,半个时辰之后在黄府门前集合,咱们就地开一个卖田分田的大会。”

    他这么一说,又把大家给迷惑住了。既然是让全乡的人都来开会,那么谁会是这其中的证人

    呢?

    在这些人中间,钱小鬼想的最深,如果仅仅是为了证明文胖子高息放贷,需要动员这么多人出来开会吗?莫非,海风吹的手里还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能够制服在场所有的大户,让他们这些人服服帖帖地把土地贱卖出来?

    他正想的入神,突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他吓得一愣,抬头看时,正是蒋南平。

    只见蒋南平微微笑着对他道:“钱先生,想什么这么入神呢?是在考虑自己的田产吗?”

    钱小鬼以前从来没有和这个蒋大人打过交道,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样的深浅。听他这么说,以为是在试探自己,连忙言不由衷地说道:“哪里,哪里,我这个人一向顺从朝廷的命令,朝廷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俗话不是说嘛,”他打了一个哈哈,又道,“现有国,后有家,没有朝廷,哪里来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好哇!”蒋南平抚掌笑道,“钱先生有这么高的觉悟,我真是没有想到,既然如此,那你还犹豫什么,我跟海县令打个招呼,就在这里把你的田产卖给朝廷,岂不是省事?”

    钱小鬼脸上一白,哼哼了半天,才道:“这,这,我们这些人有事情向来都是大家商量着一起办的。如今我还没和他们商量好,就一个人卖田,说出去大伙儿又要说我出风头了。这么着,我先和大伙儿商量商量,等到大伙儿的意见都一致了,再等到全乡大会的时候,大家一起卖田,也给全乡的乡亲们做一个表率。”

    “好!钱先生能够这么说当然最好了。希望到时候你和这些大户们能够言行一致。”

    “当然,当然!”钱小鬼忙不迭地点头。他看蒋南平转身要往门外走,眼珠一转,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连忙追上去问:“蒋大人,您刚才说要找出人证是什么意思?是要证明文胖子的确有高息放贷的不法行为吗?”

    蒋南平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钱先生,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群众?”钱小鬼一愣,问道,“您说的群众是什么意思?”

    “哦,群众是如今京城里刚流行的一个词儿,意思很简单,就是代表着老百姓。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老百姓不知道的,即便能够瞒天过海,但是总会有老百姓能够看见,然后说出来的。”

    看着钱小鬼一脸的茫然,蒋南平又补充道:“如果我换一个说法,你可能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钱小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其实,他根本没有理解蒋南平的用意,满以为蒋南平是要在乡民们中间找出一批证人来证明文胖子高息放贷的违法行为。

    到现在为止,他和其他那些大户们还不知道群众被动员起来会是怎么样一个场面,会有怎么样的惊人效果。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全乡大会

    说是半个时辰之后开会,可是用不了两袋烟的功夫,海风吹兴冲冲地走进来向着众人道:“全乡的乡民们已经集中在慌府大门口的场子上面来,请各位都走出去,咱们的大会即将开始。”

    蒋南平站起来对着众人道:“各位,请大家移步到外面吧,咱们早点开会,早点解决事情,大家也就都轻松了。”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大户不但没能轻松下来,相反还更加紧张了。因为听蒋南平的意思,卖田分田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非做不可了,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参与,否则就过不了关。

    当然,这里的大户和蒋南平还只是初次相识,还没有见识到他的手段,他的话虽然听起来让人心里一紧,不过说话的神态却是温和的。大家的心里又升起一些希望,觉得这事儿有可能也就是一个过场,主要是拿黄秉谦和刘立初两个人开刀,剩下的人也就是只是陪太子读书罢了。

    大家就这么七上八下地揣着心思走出了黄秉谦家里的大门。

    黄秉谦是个爱热闹的人,应酬也特别多,平常家里的长辈、妻妾、子女们过生日,他都喜欢搭台唱戏。他家的门外本来有一个打谷场,是村里的村民日常打谷的地方,地势平坦,方圆不小。他看上了这么一块地方,说通了村长,花了一点小钱买下了这块场地,重新平整之后搭建了一个大戏台。

    一旦家里有什么喜庆活动或者逢年过节,他都戏班子到这里来唱戏。为了赚取“黄善人”的名声,凡是来看戏的人他都分文不取,以示大方。一来二去,名声传开来,不但石羊乡的乡亲们过来看戏,外乡也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黄秉谦很得意,觉得自己的名声外传是一件大好事,又专门请人扩大了场地,重新建造了一番,一来二去,这片场子大约能够容纳上千人之多,就算是整个石羊乡的乡民在这里集中开会也不会觉得拥挤了。

    众人随着蒋南平走出黄府,刚一跨出门槛就被眼前的情景给惊了一下。原来戏台子旁边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人,不但各家的户主们来了,就连老人、妇女也都赶过来看热闹。

    庄稼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手里的田地,这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沦为了佃户,手里不但一分田没有,每年还得向财主缴纳沉重的地租。

    如今听说财主们要把地都上交给朝廷,然后朝廷再按照规则分配给各家,个个心里顿时就像钻进了一窝子蚂蚁,痒痒得不行,生怕来晚了轮不到自己。

    可是这些财主一眼看见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本来就已经忐忑不安的心里又挂上了一块沉重的砝码。他们不知道海风吹和蒋南平今天在这个戏台上要唱哪出戏,是纯粹为了把黄秉谦、刘立初和文胖子当出头鸟,还是拿自己这些人一起开刀。

    钱小鬼心里想着,如果蒋南平和海风吹真要把石羊乡的财主们一锅端,让我们全部都交出田产的话,当着全乡这么多人的面,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蒋南平把手往戏台

    那个方向一伸,笑道:“诸位,你们看戏台上的座位都安排好了,请大家一起上台就坐吧,今天这出戏的主角可都是您几位啊!”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事咯噔一下子,不过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于是由钱小鬼大头,十来个人鱼贯上台。

    戏台上黄府的家人们已经安排好了座位,正中的两把椅子自然是蒋南平和海风吹的。此刻黄秉谦和刘立初不知道从哪里又转了出来,端坐在海、蒋两人的两边,其他的座位就紧挨着这两位,椅子上都有名字,这个时候大家也就不讲什么年齿排序了,按照名字一声不吭地落了座。

    蒋南平待大家坐定了,看一眼海风吹,道:“县太爷,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今天的大会你就来主持吧。”

    海风吹向着蒋南平拱一拱手道:“如此,那我就僭越了。”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戏台子的正中央,对着台下说了起来。

    他的嗓音不算太高,但是浑厚有力,再加上整个场子背靠着一座大山,说起话来余音环绕,所以在场的人数虽多,但是大家听得都非常清楚。

    海风吹先重复了一遍卖田分田的政策。

    台子底下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是对海风吹的话听得津津有味,一来是因为涉及到庄稼人的切身利益,大家自然关注;二来也是因为海风吹的讲话通俗易懂,简洁有力,大家一听就明白了。

    等到海风吹把分田的政策讲完了,台底下一片骚动。显然乡亲们都非常的兴奋和激动。先前蒋南平在义学门前曾经讲过一遍,经过杨双路回去后向一部分人做了复述。但是乡里的乡民对这个政策只是将信将疑,真心相信的人并不多。今天见县太爷亲口说了出来,大家伙儿哪里还有怀疑。‘

    庄稼人手里有了田,比得了一座金山还要高兴。一听说马上就能够分到田产了,哪里能够按捺住心里的激动,顿时间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海风吹大声喊了两嗓子:“乡亲们,请大家暂时不要议论,我还有更好的事情要说给大家听。”

    他这么一说,会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海风吹,想听一听还有什么好消息。

    海风吹首先卖了一个关子,问台下的人:“大家说一说,咱们石羊乡田产最多的是谁?”

    这一下问出来,台底下却陡然间没了声音。谁都知道石羊乡两大巨富一个是黄秉谦,一个是刘立初,可是这两个人的势力太大,大家都怕说出来会有麻烦,所以互相看着却不说话。

    等了一会儿,台底下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喊道:“县太爷,这还用问吗?咱们乡里面田产最多就是台上坐在您旁边的两位,黄财主和刘财主。他们要是说自己的田产在石羊排第二,那这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了。”

    海风吹笑道:“杨老先生说的不错,可是有件事大家或许还不知道,咱们这两位石羊乡田产最多的人已经把田产全都捐给朝廷了

    !”

    “什么?”台底下一下子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惊呼声,谁都没有想到,两个把自己的田产看得比心尖子还重要的守财奴,能够这么大方地把田产给贡献出来。

    海风吹环顾了台下一眼,又笑了起来:“大家不相信吗?好,你们看看我手里是什么!”说着他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摞单子高高举起,“这就是两位大财主的田契,如今已经全部在朝廷的手里了。”

    台下又是一阵人头攒动,杨双路突然高高举起手道:“县太爷,我能够上台来看看这些田契吗?”

    蒋南平点头道:“当然,杨先生要看是最好不过了。”

    杨双路走上戏台,来到海风吹的身边。海风吹顺手将手里的田契一股脑全都递到他的手上。

    杨双路拿在手上非常认真地一张一张看了田契,然后向着台底下的乡亲们点点头,道:“县太爷说得一点也不错,这些都是黄财主和刘财主两个人的田契,他们确实把田产都捐献给朝廷了。”

    杨双路在石羊乡是非常有威望的一个老人,谁都知道他从来不说假话,因此此言一出,台底下顿时哗然,大家都在惊叹县太爷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两个守财奴自动放弃了家产。

    蒋南平见大家的情绪起来了,悄悄走到海风吹的身边向他耳语了几句,海风吹会意地点点头,他请杨双路坐下,又来到台前,对着台下道:“诸位乡亲们,如今石羊乡的两大财主都已经交出了田产。他们的田产加起来就四千亩左右,已经占到了石羊乡田产总数的三成,可以说,两位财主为朝廷分田的政策起到了典范的作用,在此,我代表济阳县向两位深表谢意。“

    说着,他转过身,向着台上坐着的黄秉谦和刘立初两人一个鞠躬,惊得这两个人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连连向着海风吹作揖。

    一边的蒋南平安抚两人坐下,海风吹又转向台前,对着台底下说:“乡亲们,现在还有一件难事,咱们这里第三大户文财主本来也想卖田,可是私底下有人说文财主的田产虽然来路没有问题,但是却利用田产做非法的事情。文财主很气愤,希望能够有人为他证明清白,这样的话,他便愿意按照朝廷规定的地价将田产。我想,在场的都是同乡人,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咱们在场的一定有人能够帮助文财主,让他洗脱罪名。这样他也能够卖出田产,为石羊乡造福了。”

    台底下的乡亲们本来以为海风吹又要宣布什么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关于文财主的事情。他把自己的田产抵押高息放贷的事情,台底下不少人都知道,其中有几个还深知其中的内幕,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敢放在台面上说出来。

    只要有人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黑道上就会有无穷无尽地麻烦向他涌过来,轻者横尸街头,重者全家都的被人灭口。

    但是如果昧着良心为文财主说好话的话,大家心里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纠结着,会场上一时又没了声音。

第二百七十九章 好戏才开场

    海风出早就料到这个时候会出现冷场,看着文胖子笑道:“文仲达,虽说你在石羊乡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财主,不过好像没什么人搭理你呀,你看,这台底下既没有人说你的好话,也没人说你的坏话。你这么大一个财主,活得也真是没滋没味的,”

    文胖子在一边讪讪地笑着,心里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才不管什么搭理不搭理的,只要没有人给他添乱,把他高息放贷的事情给抖搂出来,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海风吹又环视了台底下众人一眼,又对文胖子道:“文仲达,既然没人为你作证,看来那些闲言碎语也不算是空穴来风。这样的话,那你得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说说清楚。”

    他这么一说,文胖子急了,对着海风吹喊道:“县太爷,这不是冤枉好人吗?抓贼拿赃,捕风捉影的事情您怎么能够相信呢?”

    海风吹笑道:“我也没说相信这事儿啊。不过是请你回县衙门里协助调查,问问情况。没事儿自然最好,过不了一个时辰你就能回家。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嘛,那对不起,本县只能公事公办了。”

    一听这话,文胖子刚刚放下的一颗心立马又悬了起来。常言道宁去阎王殿,不见县太爷。官府对付平头百姓招数实在是太多了。自己虽然有两个钱,可以过于吝啬,不像钱小鬼、刘立初那些人结交了不少官面上的朋友,这要是跟着海风吹进了济阳县衙,他有心要整死你,那还不跟碾死一只臭虫似的。

    情急之下,他往台下望去,一眼看见了自己的佃户文孟才正在前排抬头往上看着。

    他心中一动,对着文孟才大吼道:“文孟才,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亏老爷我平时对你那么好,租给你二十亩水田,你不为我说两句好话?嗯!”

    他这句话威胁的意思很明显。文孟才租了文胖子二十亩水田,虽然每年的地租高得惊人,但是毕竟还能够勉强养家糊口。这要是文胖子一旦发怒了,收回了水田,那一家八口人靠什么养活呢?

    想到这儿,他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冲着海风吹深深地作了一个揖,道:”县太爷,您明镜高悬,看得比我们清楚。我们的文财主那可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县太爷,您可要为文财主做主啊!”

    海风吹往台下面看了一眼,对着文孟才道:“你先上来,上来好说话。”

    有人领着文孟才上了戏台子,来到海风吹的跟前,跪下就给县太爷磕头。

    海风吹把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他几眼,道:“你叫文孟才,是石羊乡下河村的,是吧?”

    文孟才惊道:“县太爷,您是我们的父母官,管着上万户的人家,难得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海风吹笑道:“去年夏收的时候,我到你们村里来过。你一家八口人,人口可是不少啊。父亲早亡,一个老娘瘫在床上,底下还有五个孩子,全都靠你和你老婆两个人下地干活赚一点钱。去年是个丰年

    ,听说你们家生活得还算不错,怎么样,今年的生计还可以吗?”

    文孟才没想到县太爷对自己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老百姓了解得这么清楚,心中一阵感动,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三圈,差一点掉下来。

    他借着抹一抹额头,悄悄地把泪水抹干净,这才道:“县太爷,您还记得小的家里的事情,小的就算是现在死在这儿也值得了。”他又看了一眼文胖子,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道,“托您老人家的洪福,今年小的家里也还算是过的去。”

    海风吹温言道:“文孟才,你刚才说文财主是个好人。也就是说他没做过不法的事情是吗?“

    文孟才又是一阵迟疑,眼睛指望着旁边的文胖子。文胖子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只是拿眼神向他暗示。

    文孟才又犹豫了好一会儿,道:“县太爷,我可以作证,文财主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海风吹眼睛注视着文孟才,看了好半天,才道:“文孟才,你就这么空口无凭地说文财主是个好人,叫我怎么相信呢?“

    文孟才咬咬牙,道:“县太爷,我,我用全家八口子的性命担保,文财主没有做一点非法的事情。”

    坐在台上的杨双路这时站了起来,瞪着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那你自己家里人的性命给一个外人担保,这值不值得?”

    文孟才又望一望旁边站着的文胖子。文胖子这时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是那种得意的笑容,只是双眼就像老鹰一样盯着自己,阴沉沉的,好不吓人。

    文孟才的心里打了一个突陆,咽了一下口水道:“文财主是个大好人,我们全家给他作证也没有关系。”

    海风吹突然间狠狠地哼了一声,围着文孟才转了两圈,问:“文孟才,你今年交了多少地租?”

    文孟才一怔,犹豫了片刻,道:“三十五担谷子。”

    海风吹摇摇头,道:“不对吧,据我所知,应该是三十八担才对。我这里有你交租之后的收据!“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了杨双路。

    杨双路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惊道:“孟才,怎么回事,你今年叫了三十八担?你那二十亩田总共才收成四十担,这一下,你今年只能留下两担粮食了。”

    文孟才万没想到海风吹还有自己交租子的证据,愣在那里半天不会说话,好半天才道:“县太爷,你怎么有,有这个东西?”

    海风吹笑道:“你们家的三小子去义学上课,家里的稿纸用完了,就顺手抽了这张收据。我当时正好到义学拜访华先生,这就让我给找到了。”

    杨双路道:“孟才,你们两口子辛苦了这么一年才得了两担粮食,也不过四两银子。一家八口人就靠这四两银子怎么生活啊!你这不是疯了吗?为什么偏偏要交这么多呢?”

    文孟才呆在那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海风吹道:“这就得问

    文孟才自己了。”

    杨双路看着文孟才,可是文孟才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文胖子此时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感觉自己钻入了海风吹预设的圈套里面去了。可是此刻在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一看海风吹,又瞧一瞧杨双路,希望两个人不要再追问下去。

    这是台下又是一阵轰动。有人道:“怎么回事,文孟才怕是失心疯了吧。一年四十担的收成,他就交出去三十八担,这不就等于是一家八口人喝西北风吗?”

    另一人气愤愤地说道:“我说是文胖子黑了良心,虽说他的地租在石羊乡收得最高,可也不能这么着干。这不是逼着人家一家人上吊吗?”

    台上杨双路问了半天,文孟才终于颤巍巍地说道:“杨大爷,您别多问了,这是我自愿交的租子,不是文财主逼我的。”

    海风吹笑了笑,道:“文孟才,文财主确实没有逼你,这的确是你自愿的。“

    杨双路瞪大眼睛看着海风吹问:”县太爷,你好像知道一些什么?“

    海风吹道:“去年夏天,文孟才家里的四丫头是不是得了一场病?”

    杨双路点头道:“没错,先开始只是腹泻,没想到看了大夫之后病情还加重了,越来越厉害,请了四五个大夫都没有用。”

    海风吹道:“不错,后来他们家里实在没钱看病,于是文孟才就想了一个办法。”

    听到这里,杨双路猛然醒悟,脱口说道:“向文胖子借钱?”

    “对,借了多少我不知道,利息是多少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你老是知道的,都是私底下做的,就算我是县太爷也没办法差的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从那时候开始,文孟才的地租就涨到了三十八担。”

    “你是说,文孟才用地租来还利息?”杨双路急忙问道,”县太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海风吹微微一笑:“当然也是他们家三小子带出来的。当时文孟才立了还债字据一式两份。自己留着的一份没收好,被三小子抽出来做了稿纸,也被我无意中发现了。”

    杨双路点一点头,没再细问。其实稍微有一点头脑的人都能够想得到,世界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这一定是海风吹处心积虑地要整治文胖子收集的证据。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大户中很多人都这样想。他们看一看文胖子,又看一看海风吹,心里暗暗发抖,知道这一回文胖子无论如何也在劫难逃了。

    杨双路转过头对着文胖子怒道:“文胖子,你这家伙也太黑心了,这是趁火打劫,知道吗?”

    海风吹忽然间冷笑了一声道:“杨先生,文仲达的确是趁火打劫,不过他可不只是做了这一件事情。还有更大秘密你们都还不知道呢?”

    杨双路和文孟才同是一愣,齐声问道:“县太爷,还有什么事?”

第二百八十章 没有仁心的医者

    在场的众人都屏息凝神,想听一听海风吹说说文胖子还有什么秘密。

    那边的文胖子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海风吹这一边的时候,身子一点点往后面退,渐渐地靠近了戏台的楼梯口,再退几步,他就能顺着梯子下去逃之夭夭了。

    可就在他的脚刚挨上楼梯的时候,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正在含笑地望着他。

    文胖子是土生土长的石羊乡人,可是对面这位却面生的很,从来没有见过。

    他心中一震,勉强笑道:“这位兄台,你找我吗?”

    那人向前一步,一只脚已经抵住了文胖子的后脚跟,文胖子再想抬腿已经不可能了。

    就听那人笑嘻嘻地说道:“文老爷,热闹才刚刚开始呢,急着走什么?待会儿您还得唱一出压轴的大戏呢!”

    一看这个阵势,文胖子就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他心里猛地一沉,四面看了看,发现在戏台四周昏暗的地方,有几双眼睛在来回地扫视着,看来今天不单自己走不了,台上这些大户们一个个也都成了瓮中之鳖了。

    戏台上,海风吹正在问文孟才:“文孟才,你还记得你孩子病的时候,请的是哪几个大夫吗?”

    文孟才微微一怔,想了一会儿道:“我们穷乡下人,哪里有钱去城里请大夫,不过都是乡里几个熟识的先生,我记得,”他偏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记得第一个大夫是村子里赤脚医生的赵麻子,第二个是乡里坐馆的陈先生,最后一个倒是县里的大先生,当天正好在文财主家里做客,也是我走运碰上了,这才给我们家四丫头看了病。要说城里来的先生手艺确实不一样,只用了一味药,我丫头的病就好了。”

    海风吹向着台下看了看,道:“我问一问一大家,赵麻子赵大夫、坐馆的陈先生今天来了吗?”

    今天的分田卖地是石羊乡的大事,石羊乡全体乡民倾巢出动。赵麻子本身就是坐一天休一天的主儿,有这样的热闹哪能不来?至于陈先生,今天正好没有什么病人,而且家里也有五六亩薄田,听说要卖地分田,觉得自己也能沾沾光,也就兴冲冲地来了。

    因为都在石羊乡行医,两人有点志同道合的意思。既然都是到黄府门前看热闹,两个人自然而然就走在了一起,并肩站在台底下。

    他们俩在台底下听了半天,越听越不对劲儿,就知道不一会儿海风吹就得喊他们上去。这两人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没等海风吹点他们的名,都不约而同地一转身往会就走。

    可是两人刚刚转身,就觉得脖子后面一紧,好像是有人捏住了他们的后脖领子。两个人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原来两个大汉各自揪住了他们的衣领,手上用劲儿,脸上却是满面和善,态度还非常地恭敬:“两位大夫,别急着走嘛,待会儿县太爷还要找你们呢!”

    两人心里一凉,暗叫不好。可是这个时节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对面这两个大汉看样子都是练家子,力大无穷,别说是制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就算是面对三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也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海风吹在台上点名了。两个人还想装傻,两个大汉各自手上一用劲儿,低声道:“两位大夫,叫你们呢!”

    两个人这才有气无力地答应一声,慢慢腾腾地往台上走。猛然间觉得屁股上一疼,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两个大汉在每个人的后臀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脚。虽然他们俩人脸上还是带着笑,但是从眉眼间能够看出来阵阵杀气,赵麻子和陈大夫心里一寒,连忙一缩脖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腾腾上了台。

    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正看见文胖子木雕泥塑一样地站在那里,虽然看见了两人,却像是双目失明一样满眼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看看后面的大汉没有跟上来,连忙讨好似地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文老爷,我们俩...”

    话还没说完,就见文胖子恶狠狠地瞪了两个人一眼,用低沉但是凶狠的

    声音道:“快滚,少废话!”

    文胖子这个人虽然贪婪吝啬,但是对人的态度一向都还说得过去。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文胖子这副摸样,由不得吓得身子一颤。再定睛一看,原来文胖子的身后也站着一个人,看那样子不像是保镖,倒和自己背后那两位差不多,很有可能也是“贴身管家”之类的。

    见到文胖子身处险境,两个人的心里又是一阵急剧跳动,不知道这一次上台是吉是凶。还是赵麻子伶俐,眼珠一转,忽然想到文胖子刚才有一句话是“少废话”,这意思很明显,是让自己两个人说话小心一点,别什么都往外面倒。

    他和陈先生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看后面没人跟上来,低声对陈先生道:“老陈,听出文老爷的意思没有?”

    陈先生茫然地看看他,摇一摇头。

    赵麻子悄声道:“还不明白吗?让咱们俩少说话!”

    陈先生这才恍然,忙道:“晓得了,晓得了。到时候咱们俩就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两个人只顾着谈论,没想到已经走近了海风吹的身旁。

    海风吹探过脑袋来,换上一副笑脸对着两人道:“两位大夫,说什么说的这么起劲儿呢?”

    两个人正在商量对策,冷不防听到海风吹这么一说,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同时往后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县太爷站在面前。

    两个人心怀鬼胎,见着海风吹一副阴森森地笑脸,只觉得冷汗嗖嗖地从后脖颈子往脊背上面留下来。

    还是赵麻子见机,一把扯住陈先生,两人连忙跪倒,对着海风吹磕了三个头,口里毕恭毕敬地说道:“草民赵二中/陈金福,叩见县太爷。”

    海风吹看了看两人,也不让两个人起来,就任凭他们跪着,自己也一言不发。

    台上台下众人见县太爷没说话,自然也不好做声,就这样,整个场子里一片寂静,虽然聚集了好几百人,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似得。

    赵麻子和陈金福就这么跪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没听见县太爷问话,越是这么僵持着,心里越没有底。虽然是初秋的天气,可是两个人的后背都好像被浇上了一瓢凉水,湿得透透的。

    此刻他们俩的胸腔里就像放进了一个炮仗,嗖嗖地四下乱撞,撞得胸腔子砰砰地生疼。

    又过了好一会儿,海风吹这才开口,首先问的是赵麻子:“赵二中,去年九月的时候,你是不是给乡民文孟才的四丫头看过病?”

    赵麻子哼哈了半天,道:“老爷,这都一年多了,过了这么久,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海风吹微微一笑,道:“记不清了,没关系,我这儿有一张石羊乡药堂的账本,里面清楚记载了去年全年的药方,其中好巧不巧正好有你开的一张药方,这你不记得了吗?”

    赵麻子一愣,想不到海风吹还有这样的证据。不过他的脑袋转得快,一看没法抵赖了,连忙应承道:“对对,我记起来了,确实,去年有个时候孟才家里的四丫头拉肚子,我给上门看了一看,给开了一个制腹泻的方子,可是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病人的病情你也不关心。”

    赵麻子嘿嘿一笑,道:“县太爷,你知道我这个人,懒散惯了,只有病人找上门来,开方子抓药。至于后来怎么样,除非是我开的药吃死了人,要不然我也懒得去管的。”

    海风吹拿出一张药方看了看,问:“当时你觉得四丫头生的是什么病?”

    赵麻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道:“就是受了风寒拉肚子,所以我开的是拉肚子的药。”

    “是吗?风寒导致腹泻应该吃的是驱寒的药材,可是药方里面怎么有龙胆、苦参、黄柏这样清热的药材?”

    “这,”赵麻子又是一阵张口结舌。他原以为药方的事情支吾一阵子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个县太爷对医药还有研究。

    他哪里知道,凡是读书人除了看经史子集之外,看医书也是一样基本技能的训练。常言道不为良

    相便为良医,一般的读书人如果科举不利的话,很多人就去开馆做了大夫,这也是谋生的一种手段。

    海风吹是元庆年间的进士,饱读诗书,其中也包括医书在内。所以对于医道一行,他的技能不比这些开馆的大夫们差多少。

    好在赵麻子是个机灵人,虽然短暂地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勉强笑道,“县太爷,我这种医术就是三脚猫二五眼的功夫,弄错了几味药也是正常吧。”

    海风吹突然间脸色一变,道:“赵二中,你作为一个大夫,开错了几位药却说得轻描淡写,你这是草菅人命知道吗?”

    他这么厉声一喝,吓得赵麻子浑身一哆嗦,嘴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海风吹不再跟他说话,而是转身面对着台下道:“各位乡亲,你们有哪些人曾经找赵二中看过病。

    人群中骚动了一会儿,有几个人立刻举起手来,有些人犹豫了一下,环顾一下左右,也跟着举起手来。

    海风吹大概数了一数,差不多有四五十人。他一眼看见其中有一个头上裹着白汗巾的汉子,正是上午在义学门前看见的那个。他认得那人叫赵一丙,是赵麻子同门的叔伯兄弟,于是用手指了指他,问道:“赵一丙,你上前来说话。”

    赵一丙三步两步地跑上台。海风吹问:“你也经常找你的堂兄赵二中看病吗?”

    赵一丙点点头:”不错,县太爷,我们庄稼人手里也没什么钱,有个身子难受的时候也舍不得上城里找大夫,赵麻子是咱们土生土长的同乡,价钱公道,我们当然找他了。“

    ”你觉得他的医术怎么样?”海风吹问道。

    “医术?您是问他的手艺吧?”赵一丙摸一摸后脑勺,道,“还行吧,反正普通的头疼脑热吃点他采的草药就好了,再严重一点什么肚子疼,跑肚拉稀之类的他给开个药方吃点药就好了。不过这小子也不是什么神医,再要难一点的病症他就不会了,咱们一般都是找这位大夫。“说着,他一指站在旁边的陈先生。

    “这么说他的药挺管用的,没出什么差错?”海风吹进一步问道。

    赵一丙又挠一挠后脑勺,咧着嘴笑道:“这小子虽然懒散一点,不过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对乡亲们下药用的都很准,凡是他开的药方,没有不好的。就算是他看不了的病,他也老老实实地让我们另请大夫。”

    海风吹点点头,转过头又问台下的人:”你们让赵二中看病,他又没有出过什么大差错?”

    台底下那些找赵麻子的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虽然说的杂乱,海风吹也听了个**不离十,大意和赵一丙的说法差不多。

    海风吹点点头,转过来又问赵麻子:“赵二中,看起来在石羊乡你的医德不错啊,怎么,你刚才却说弄错几位药是寻常的事情,这可不像你平时的做派啊!”

    赵麻子身上又是一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海风吹又是一声厉喝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故意开错药方,让文孟才的女儿病情加重?”

    说着他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陈先生。

    陈先生正仰着头看他和赵麻子的对话,冷不丁被海风吹这么一看,吓得全身一哆嗦,赶紧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作声。

    站在一边的文孟才、杨双路和赵一丙听到海风吹这么说,忽然间有所领悟,赵一丙道:“县太爷,你的意思是陈先生故意让赵麻子开错药,让他把人引到陈先生的医馆里看病?”

    杨双路到底老成一些,听到这儿摇摇头道:“可是这也说不通啊!谁都知道文孟才是个穷光蛋,又不是腰缠万贯的财主,陈先生能从他的手里赚多少钱?”

    海风吹笑了笑:“你们几位都只猜对了一半,真正能从文孟才手里赚钱的人是谁,难道你们还没有想到吗?”

    说完这一句,他转头看了看站在戏台边上的文胖子。众人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心中都是一凛。杨双路脱口道:“县太爷,您说的莫非是文财主?”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杀鸡儆猴大会

    文胖子知道这事儿迟早要被揭穿,干脆就地坐在台上,一言不发,一副任凭发落的态度。

    此时大家的眼光已经从文胖子身上转到了海风吹这里,想听一听他嘴里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见海风吹看着陈先生,铁青着脸问:“陈先生,事到如今你还不想说吗?”

    陈先生到底是一个读书人,刚才海风吹等人轮番审问赵麻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差点尿了裤子,如今看见海风吹目光一转朝向自己,灼灼的目光就好像两道钩子要把自己的心肝给勾出来,已经害怕得几乎要趴在地上了。

    没奈何,他迟疑良久,抬起头,望了望不远处好像泄气皮球一样的文胖子,又看一看旁边垂头丧气的赵麻子,只得点点头,道:“县太爷,你说的不错。赵麻子的确是故意开错了药方,让文孟才把丫头又引到我这里来看病。他四丫头这病其实不过是受凉拉肚,可是我也没有正经给他开方子,所以四丫头在我这儿也没有看好。”

    这番话顿时激怒了文孟才和杨双路等人,文孟才一个箭步冲到台前,一步揪住陈先生的衣领子,怒吼道:“快说,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文孟才身材高大,陈先生瘦小枯干,被他抓在手上就好像一只巨猿攥着一只小猴子。文孟才本身就是个庄稼人,手劲儿自然小不了,气愤之下,力气更足了,一用力差点没有把陈先生攥得背过气去。

    杨双路看出情势不对,连忙上前将握住文孟才的双手,解劝道:“孟才,别着急,听他慢慢说。你要是这么用力小心把他给勒死了。”

    赵一丙也上来劝解,好容易让文孟才松了手,狠狠将陈先生往地上一墩,把陈先生一屁股墩摔到了地上,差点没摔得背过气去。

    还是杨双路心善,上前把陈先生给搀扶起来。海风吹看他摔得不轻,示意一个仆人搬过一把椅子让陈先生坐下。看他缓过劲儿来了,于是问道:“陈金福,说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为了什

    么。”

    陈先生叹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跪在海风吹的面前道:“县太爷,是文,文仲达让我们这么做的。文孟才是他家里的佃户,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文孟才到他家里去,然后给文孟才介绍一个大夫。他知道文孟才没钱,看病的钱当然就得用每年的地租来偿还了。其实这个大夫水平和我也差不多,无奈是城里来的,顶着神医的金字招牌,价钱肯定就高得吓人了。听说文孟才在他那里来回看了五六次,光是银子就花了不下二十两,这些都是向文胖子借的,要不然文孟才也不会把地租增加到三十八担。”

    他的话刚说完,文孟才已经忍耐不住了,三步赶两步地冲到了文胖子的面前,伸手啪啪就是两掌。他那是握惯了锄头把子的双手,孔武有力,文胖子养尊处优的胖脸哪里能够经受这样的风吹雨打,只听得啪啪两下,文仲达已经从“文胖子”变成了“文猪头”。

    文孟才还要再打,突然间从文胖子的身后闪出一个人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行了,这人县太爷留着还有用,打两下就行了。”

    文孟才定睛细看,这人个子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看他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却觉得生疼生疼的,好像被一个烙铁套住一样。

    他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敢再对文胖子动手了。

    虽然他放过了文胖子,可是台下的众多乡民们可不会放过他,一时间群情激奋,人声鼎沸,看那意思好像就要冲上来把文胖子给吃掉一样。

    海风吹没有立即制止台下众人的喧闹,等大家呼喊了一阵子,他举起双手,冲着大家使劲儿摇了一摇,大声道:“请大家暂时歇一歇。我知道,大家现在的心情都非常愤怒,像文胖子这样的利欲熏心的土财主的确让人气愤。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既然违反了律法,自然有朝廷来制裁他。我想,他既然能够丧心病狂地压榨像文孟才这样的佃户,肯定还有更多恶毒的手段来对付其他人。只

    有把他押到衙门里,细细地审问,才能问出一个究竟来。”

    说到这里,台底下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法办文胖子,打倒文胖子,给佃户们伸冤,给咱们穷人伸冤!”

    这真是一呼百应,顿时台底下山呼海啸一样响起了“打倒”、“法办”的声音。大伙儿越吼越激动,有的人已经蹭蹭蹭上了戏台子,照着文胖子要打,幸亏文胖子旁边那个大汉护住了他,这才让他没有受到伤害。

    蒋南平见局面有些失控,连忙走到台前,对海风吹耳语了两句。海风吹点点头,又对着台下挥一挥手道:“乡亲们,大家不要乱,听我说,听我说!”

    县太爷毕竟很有权威,他这么一说,台底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海风吹示意几个仆人将文胖子、赵麻子和陈先生三人带到了后台,然后对台底下的众人道:“乡亲们,目前看来文胖子违反了不少律法,必须法办。我现在宣布,他的田产暂且充公,待到罪名确实之后,再由朝廷另行分配。当然,今天咱们的主题不是法办文胖子,他只是咱们这一出大戏里面的一折,咱们还是继续来说分田的事情。乡亲们,你们大家都知道,咱们石羊乡**成的土地都在大户们的手里,只要他们愿意典卖,咱们分田的大计就能正常实行。如今黄财主、刘财主已经自愿捐出了土地,文仲达的土地全部充公,可以说咱们石羊乡的分田大计已经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嘛,就能看一看台上另外这些财主们你们的态度了。”

    说完,他转身看了看台上坐着的剩下那些大户们。自从经过了公审文胖子这个戏码之后,台上这些有钱人已经“噤若寒蝉”,除了身上打颤,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他们这才知道,海风吹之所以要召开这个全乡大会,不是为了给全体乡民介绍分田大计,而是为了开一个“杀鸡儆猴”大会,如今文胖子这只“鸡”已经被妥妥地制服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来对付自己这几个吓得半死的“猴子”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九头王爷

    台上这几个大户中间,田产数目名列前茅的除了钱小鬼,再就是郑鹏、汪枋和解贝三个了。

    和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一样,这些土财主们每人能够聚敛数目惊人的田产,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了的勾当,或者说有过硬的背景。黄秉谦和刘立初因为见过了“贵人”,知道这一次分田是箭在弦上,所以非常识相地把自己的田产全都贡献了出去。

    可是台上这些剩下的大户虽然被文胖子的遭遇吓得半死,但是要是就这么献出田产着实还有点不甘心。他们心中或多或少还存在这一些幻想,即便要把田给卖掉,也要卖一个让自己能够接受的价钱。

    别人不说,钱小鬼的心里打得就是自己的算盘。他素来信奉的原则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从来不出面,总是怂恿替死鬼给自己背锅。

    他考虑了一下如今这个场面,觉得非得找一个有实力的大户出头,替自己办这一次分田的事情扛过去。

    钱小鬼的眼睛在台上转了半天,突然间停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悄悄弄到那个人的身边,冲着他耳语了两句。

    那人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回过头,暗暗地冲着钱小鬼竖起了大拇指,笑道:“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钱小鬼,真有你的。”

    钱小鬼满意地退后几步,走到了海风吹的面前,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县太爷,您明察秋毫,明镜高悬,秋毫无犯...”

    他还想搜肠刮肚地堆积几个成语,海风吹把大手一摆,不耐烦地喝道:“行了,你要说什么,开门见山地快说。”

    “县太爷,我们的田产都好说,只要朝廷的价格公道,我们卖田绝无二话。不过咱们卖田是不是按照数目多少来一个先后顺序。您看,我们这里田产最多的除了黄秉谦、刘立初和文胖子之外,再就是汪枋汪员外了,要不您先问一问他吧。”

    海风吹是多么机警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钱小鬼的用意是什么,他也不戳破,只是微微一笑,点头道:“你的这个建议不错,行,咱们就先从汪昉开始。”

    说着他往前面一望,看见汪昉在那里正襟危坐,动也没有动一下,似乎架子大得不得了。海风吹问:“汪昉,既然轮到你了,就请你上前说一说吧,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卖田,交田契?”

    汪枋听到县太爷唤他,站起身,走到海风吹的身旁,压低声音道:“县太爷,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要不换一个地方说话?”

    海风吹登时勃然大怒,他最恨这种耍滑头的人,当下把脸一转,双眉一立,眼中闪出一阵骇人的寒光。

    汪枋却一点也不畏惧,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仍旧对着海风吹的耳边道:“县太爷,不是我遵命,实在是有些话不方便说。”

    海风吹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一动,声音转而也变低了,问:“你要说些什么?”

    汪枋笑道:“县太爷,既然是朝廷的命令,汪

    昉我哪有敢不遵从的道理。只是我这里的田产有些麻烦,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够卖得出去。”

    “怎么,你说的麻烦是什么?”

    “这些田产大部分都不是我本人的,我想卖却卖不出啊!”

    海风吹吃了一惊,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掌握的情况。据他的了解,这些大户们无论耍的什么手段,田产都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田产属于他人的说法。

    他回身看了一眼汪枋,声音又低了一些:”你的这些田产到底是谁的?“

    汪枋轻轻笑了一声,道:”我名义上有一千亩的田产,实际上其中的九成不过是空挂在我的名下,真正的田主嘛...”他有意顿了一顿,才道,“县太爷,您真想知道?”

    海风吹看他那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阵厌恶。他真想上前一把揪住这家伙的脖领子,啪啪啪地给他两个巴掌,可这是在台上,他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发作出来。

    汪枋自以为自己制住了海风吹,心中得意,凑上去道:“县太爷,田产真正的主人要是在这里说出来的话,恐怕会引起骚动,还是借一步说话?”

    海风吹没搭理他,转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蒋南平,忽然间冷笑一声,高声道:“蒋大人,这里有件为难的事情希望您来处理一下。”

    蒋南平在旁边看两人低声细语,听不清说什么,心中有些纳闷,此刻见海风吹喊他,边走过来问:“海县令,有什么事情吗?”

    海风吹指着汪枋道:“蒋大人,这位汪枋王员外似乎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是要换一个地方交代。下官官卑职小,不管独自与闻机密,还请蒋大人在一旁做个见证。”

    蒋南平一听之下,再看一看汪枋那副神情,就知道这家伙在装神弄鬼。他上前一步向着汪枋拱一拱手道:“汪员外,有什么话在这里说说无妨,我担保不会引起麻烦。”

    别看汪枋看不起海风吹,但是面对蒋南平心中还是怯了一节,盘算了一下,凑上前对蒋南平道:“蒋大人,县太爷让我现在就开始典卖田产,可是我名下大部分的田产实际上都不是我自己的。至于是谁的,我不方便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下说出来,否则的话...“

    他有意向蒋南平眨一眨眼睛,似乎真有什么高度机密的事情。

    在他说话的时候,蒋南平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等他说完了,蒋南平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汪员外的意思是这些田产其实不是你的,是吧?“

    汪枋点点头,叹口气道:”实在是有些难言之隐,还请蒋大人和海大人见谅。“

    蒋南平却突然把声音提高了,话是说给汪枋听的,脸却朝着台下。只听他道:“没关系,本官身负钦命,不怕任何瓜葛。汪先生,你只管在这台上把你田产主人的名字说出来,有什么麻烦我来替你做主!”

    汪枋大吃一惊,本来以为能够把蒋、海两个人给镇住的,没想到这个姓蒋的竟然这么镇

    定。他皱皱眉头,于是道:“既然如此,蒋大人,那我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大人,听说您也是京城来的贵客,应该知道九头王爷吧。“

    此言一出,不特海风吹,蒋南平也暗自吃了一惊。

    九头王爷是天顺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爷,他的先祖当年和尚氏一族一同开国,建立了天顺朝的前身平南国。后来平南国内乱,诸侯割据,又是他的先祖和尚氏、齐氏、连氏四家一起平乱,约定四方轮流掌权。后来尚氏拉拢九头王的先祖,灭掉了齐、连二氏,占有了平南的全部土地。九头王的先祖主动让贤,恭立尚氏做了皇帝,自己甘愿为臣。

    尚氏感念九头王先祖的赤诚,加封他为赤焰王,掌握江淮重镇,可以自行开衙建府,权力极大。

    赤焰王虽然重权在握,却一直谨小慎微,从不做逾越规矩的事情。尚氏知道赤焰王的忠诚,又加封他九道金牌,号称即便身犯九重灭门重罪,也可以凭借金牌被赦免。也就是,赤焰王一族即便犯了九次死罪,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九道金牌世袭罔替,代代皆可享受。

    民间因为这九道金牌,就给赤焰王一族起了一个外号叫做九头王。

    九头王一族虽然有这么贵重的护身符,但是从来不参与国事,只是享受朝廷给的俸禄,也从不做违法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家族才能够延续到现在,香火不绝。

    可是如今从汪枋的嘴里说出来,似乎九头王一族在民间还私自拥有田产,并且隐瞒朝廷,这在天顺朝可是重罪。

    虽然九头王家族有护身符在手,但是犯了这样的重罪,毕竟对他们世世代代的清名有碍,传出去也不好听。

    蒋南平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果然有些严重了,没想到这件事情涉及到朝廷的大佬,处理起来可有些麻烦。

    他不自禁地往台下看一看,想找一找公子是否在人群之中,但是台下人潮涌动,到哪里去找公子的踪影。

    不过蒋南平毕竟是蒋南平,心神稍微一松,马上就回过神来。他略一沉思,拉过汪枋道:“汪员外,你说你的田产是九头王爷,可有真凭实据?”

    “这,”汪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张纸来,道:“您看一看,这是九头王爷写给我的凭证。”

    蒋南平接过来一看,的确是一张土地凭证,上面有现任赤焰王的手书,还有他们王府的印章,看起来绝无虚假。

    蒋南平把凭证还给汪枋,道:“汪员外,你可知道藩王私瞒田产,不据实上报可是死罪。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来,你就不怕陷王爷于不易?”

    汪枋一愣,随即笑道:“蒋大人,您忘了,那可是九头王爷啊。谁都知道,九头王爷有九条命,这样小小的一条罪过哪里能够把他怎么样?”

    “汪员外,你见过九头王爷吗?”

    “当然,前天他还来过这里。”汪枋得意地说。

    “是吗?”蒋南平还没有说话,台底下有人说话,“你当真见过本王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才是九头王

    对于蒋南平来说,台下那个自称“九头王“的人声音非常熟悉,他注目一看,骇了一大跳,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好容易才咽了下去。旁边的海风吹更是吃惊不小,不过他的反应比蒋南平机警,脸上吃惊,嘴里喊出来的却是“公子?”

    来者正是刚才和海风吹、蒋南平两人促膝长谈的公子,此刻他身边紧跟着费耀和另一个随从,从容走上台来,站在汪枋的面前,笑道:“汪枋,你刚才是在说我吗?”

    汪枋当然没有见过这个“九头王”,霎时间一脸的疑惑,问道:“您是,您是九头...哦不,是赤焰王爷吗?”

    “正是本王,怎么,你口口声声说田产是我的,却连本王的面貌都没见过,我真怀疑,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到底是真话还是假的。”

    一时间汪枋张口结舌,有点有口难辩的感觉了。其实,他也知道朝廷现在对土地的政令越来越严厉。他那些巧取豪夺得来的田产,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出现问题,为了保住自己的田产,他特意找了一个靠得住的牙行,把自己大部分的田产都托庇在京城九头王爷的名下。

    他听人说,这个王爷权势熏天,几乎就是天顺朝的一字并肩王,田产托在他的名下,自然让人放心。

    当然,这其中的费用自然也不少,毕竟背景这么硬的一个王爷,保护费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俗话说“墙内损失墙外补”,付给王爷的保护费,他完全可以在佃户身上榨取回来。这些穷棒子就像湿答答的抹布,只要你愿意你用力挤一挤,总会挤出水来的。

    不过虽然事情办得很顺利,但是汪枋的心里也时常七上八下的。从头到尾,他也没见过九头王爷一面,也不知道牙行的中间人是不是在哄骗他。为这事儿,他没少和中间人磨嘴皮子。

    最后中间人被磨的没有办法了,前两天带他去了一趟京城,进了赤焰王的王府,还亲自拜见了赤焰王本人,并且得到了他的亲口慰抚。

    虽然这一趟没少花钱,可是汪枋的心里终究踏实下来了。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突然又冒出一个九头王爷,汪枋的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喉咙管里。一方面他是个平民,见了王爷自然害怕。另一方面,这个王爷和他前两天见的那一个大相径庭,到底谁是真的?

    万一自己花钱托庇的那一个是假的,那每年上交的数万两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好在汪枋是个场面人,到底见过一些世面。在克服了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他稳住了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您真的是赤焰王爷?”

    公子手中的折扇刷的一展,笑道:“如假包换!”

    汪枋转一转眼珠,又道:“王爷,恕我胆大包天,您,您怎么证明自己就是赤焰王爷殿下。”

    公子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汪枋倒还有些胆量,敢这样直言不讳地提问。

    他转过头,看一看四周,指着海风吹道:“你是要证明吗?这位海县令就是我的人证!县太爷的话你总不会不信吧。“

    说着,他对着海风吹道:”海县令,本王这次是微服出巡,本来不想打扰地方。没奈何现在有人冒充我的名头招摇撞骗,那本王就不能不出来自证清白了。你说说,我到底是谁?”

    海风吹是多么机灵的人,一听这话当即躬身施礼道:“王爷,本县的小民没有见识,冲撞了您。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他这一番话,无形中就证明了公子真正的身份。

    县太爷是济阳县的父母官,一号人物,他说的话岂能有假。

    汪枋听在耳中,就觉得眼前一黑,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海风吹使了一个眼色,命人上前把他拖起来,无奈汪枋心中又惊又急,又怒又怕,站都站不稳了,双腿就像是面捏的一样,扶都扶不起来。

    两边的人没有办法,只

    好松手,任由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跪在地上。

    海风吹厉声道:“汪枋,朝廷三令五申,不得欺瞒财产,你不知悔悟,反而想方设法隐瞒田产,还诬陷朝廷的王爷,是罪莫大焉。现在将汪枋押入县衙,详细审问。至于他的田产,全部充公。”

    这下子可好,继文胖子之后,汪枋的千亩田产也被冲了公。朝廷几乎没费一文一钱,就得到了石羊乡四大财主的田产,这一场卖田之仗无疑打得非常漂亮。

    公子对着海风吹满意地点点头,道:“海县令,这些案件你要仔细查办,对于无损王爷的相关人员一定要追查到底。”

    海风吹向着公子深深一拜,口中道:“遵命!”

    话音刚落,就听台底下又有人喊了一声:“尊什么命?海风吹,这种假冒的王爷你也敢说遵命,你把朝廷的脸面置于何处?来人呐,把台上这几个冒牌货,还有海风吹这个乱臣贼子给我统统拿下!”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大伙儿没想到今天在黄秉谦府门前的这个戏台子上,还真看了一出大戏。

    往年看过“真假美猴王”,看来今天必定要来一出“真假九头王”了。

    蒋南平不认得这个人,但是看公子脸色就知道,来的这个人必定是他的熟人,而且此人的出现完全出乎公子的意料之外。

    他压低声音问道:“公子,这人是谁?”

    公子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道:“他就是耿连城!”

    “赤焰王?”蒋南平顿感惊诧,“他真的来了?”

    与此同时,已经吓得成了一堆烂泥的汪枋就好像打了一针鸡血一样,蹭一下跳了起来,张开双手冲着台下那人摇道:“王爷,王爷,你可来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耿连城脚下带风,疾步走上戏台,也不看汪枋等人,径直走到公子的面前,却不见礼,反而双手往后一背,头往上微微一昂,冷然道:“是你在冒充本王吗?”

    公子见他这一副做派,心中已经勃然大怒,只是不好当面发作。又见他竟然直斥自己是冒牌货,心中的恼怒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他毕竟是身份至尊的人,自小受到的训练就是宠辱不惊,虽然耿连城这样当面折辱,他依然按耐住胸中的怒火,勉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耿连城却不接他的话,只是道:“你知道冒充朝廷亲贵是什么罪名吗?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公子冷笑一声,低低地说道:“朝廷亲贵?我不算朝廷亲贵吗?”

    耿连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低声道:“你?你也算是亲贵吧,可如今你冒充的是我!你要是有胆量,敢不敢现在就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公子一瞪眼,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耿连城轻声笑道:“不敢吧?我知道你不敢。要是在这里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那还不得炸了锅?而且这也不符合你微服私访的目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在济阳县做一个试点吧,无论是教育还是农业,你想在这里竖起一个典范,是吗?”

    公子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一些,看了耿连城一眼,道:“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冲上来拆我的台?”

    耿连城突然冷哼了一声,道:“是你在拆我的台!你知道济阳这里有多少我的地吗?你要在这里做卖田分地,就是在动我锅里的肉!”

    公子惊异地瞪着耿连城,问道:“这么说汪枋说的都是真的?这些财主们的田产果然都托庇在你的名下?连城,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去做?”

    耿连城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做?除了赚钱,置地,我还能干什么?我们赤焰王府祖训就是不入朝涉政,不卷入官场内斗,这是我们赤焰王府延续至今的不二法门。可是凡是有利就有弊。自古官商勾结,不入官场,就分不到利益

    。赤焰王府这么一大家子人,你让我们就靠朝廷每年那一点俸禄,那还不得活活饿死。我算是看透了,现如今,什么都靠不住,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的。不趁着如今赤焰王府的名头多赚一点,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

    公子气得脸都白了,怒道:“耿连城,就因为有你们这些蛀虫,我天顺才弄的民穷财尽,国库空虚。我劝你赶紧把隐瞒的田产全都交出来,看在你祖上的功业,我就放过你这一次,否则...”

    耿连城冷冷地看着他,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道:“否则怎么样,把我们赤焰府满门抄斩?别忘了,我可是有九道金牌的九头王,你能把我怎么样?”

    公子将头一仰,傲然说道:“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天下政令,皆出我手,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九道金牌是我们尚氏发出来的,我们尚氏也可以把它收回来。”

    耿连城突然将眼睛一眯,冷笑道:“是吗?你终于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没想到我们赤焰府隐忍数代,仍然没有解除你们尚氏心中的怀疑。不就是舍不得那九道金牌吗?不就是觉得对我们赤焰府太放纵了吗?好!好!好!”

    他连说了几个“好”字,把公子说得愣住了,问道:“耿连城,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耿连城笑道,“冒充朝廷亲贵,株连九族!今天我要亲手除掉你这个冒牌货!”

    公子一惊,大张着嘴巴仿佛不相信耿连城所说的话。好一会儿他才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要这样做了,别说九道金牌,九百道金牌也救不了你们耿家!”

    耿连城满不在乎地咧一咧嘴,冷笑道:“我不需要谁来拯救我们耿家,我自己就可以救自己。除掉了你,我不就把自己给救了吗?”

    公子大吃一惊,这才恍然,原来耿连城自始自终都是打的这个主意。好在他部署周全,费耀等人就在近旁,耿连城身边却只有三五个人,不怕他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想到这里,公子把脸一板,冷冷道:“耿连城,这么说你是执意要撕破脸了。你觉得你有成功的机会吗?”

    就见耿连城忽然间仰天一笑,道:“我知道你这次来济阳带了几个好手,费耀手底下的几个人功夫自然不弱。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他们是以一当百的好汉,充其量也不过能够挡住四五百人的攻击,是吧。可是,”他走进公子,低低说道,“整个济州的兵马都在我的手里,如今已经把石羊乡围得铁桶一样,我不信费耀他们有三头六臂,能够保你杀的出去!”

    公子身子一颤,惊道:“耿连城,你要造反?”

    “造反的不是我,是你!你是冒充赤焰王的骗子,是朝廷的钦犯,我调集兵马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公子听他这么说,怒道:“我现在就亮明身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乱臣贼子。”

    “晚了,你凭什么证明自己?凭你的传国玉玺?可惜你没带在身上!凭你的兵马虎符?可惜没人认得那是什么?可我不一样!”

    说着,耿连城从腰间接下一条链子,展开一看,竟然是九块亮闪闪的金牌。他将金牌高高举起,对着乡民们说道:“乡亲们!大家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赤焰府的九道金牌!不相信的可以上台来看,如假包换!你们再看看这个人,他身上有这些吗?”

    这么一说全场人都愣住了。虽然大家没见过赤焰王的真面目,但是九道金牌的传说那是人尽皆知的。金牌大家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看耿连城手里这九块牌子,亮闪闪,金晃晃,的确像极了戏台上的金牌,大家的心里立刻就开始倾向这个真正的九头王爷了。

    既然这个王爷是真的,那么站在他旁边自称是九头王的那个人无疑就是骗子了。

    于是乎有人已经高喊起来:“王爷,我们信你,你才是真正的九头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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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内,总会唤起无数人的野心和壮志。本书的主人公不少,来自不同的阶层甚至不同的世界。让他们走到一起的目标只有一个:普天之下,我主沉浮。普天之下我主沉浮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普天之下我主沉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普天之下我主沉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