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贫穷的富翁
刘立初听说蒋南平要找他说话,顿时一愣,转过头问:“蒋老爷,您有什么话要问小人?”
蒋南平看了他一眼,道:“刘员外,昨晚上来了一个乞丐找你要租子,你给了他一百一十两的租子。刘员外,你还记得吗?”
刘立初转了转眼珠,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点一点道:“不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蒋南平笑道:“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当时都十分好奇,为什么一个乞丐会理直气壮地找你要钱,而你有甘愿给他这么多钱?”
“这,”刘立初为难地笑了一笑,道,“说来话长啊!蒋老爷,这要是说起来只怕是一早上都说不完。”
“没关系,”蒋南平摇一摇手,道,“刘员外,昨晚上你还说过一句话,今天回济州的路上,我们必有所见,那么这个乞丐为什么找你要钱就一清二楚了,是吧。”
“对,对!”刘立初连连点头。
”刘老爷,我们这一行今天不回济州,而是去济阳,这一路上能够看到我们想看的东西吗?”
刘立初的眼睛又转了一转,下意识地看了不远处的萧飞一眼。他这个动作很快,一般人几乎没有察觉,只有蒋南平和费耀不露声色地看在眼里。
很快地刘立初就表态了:“没问题,去济州和济阳走的是同一条路,路上各位老爷当然能够看到你们想看的东西。”
“好!那咱们就上马吧。”蒋南平一挥手,飞身上马,后面众人跟着跃上坐骑,向着济阳方向飞马而去。
在石羊乡的另一边一间破庙里,昨晚上找刘立初要租子的那位老乞丐五爷正在坐在大殿的一角,面前只着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案桌,桌上放着两个干瘪的馒头和一壶清水。他一边嚼一口馒头,一边喝一口清水,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在案桌的一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银票,足有半尺来高,银票的最上面拿一块石头压着,防止被风给吹跑了。
五爷吃得正高兴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走进来五六个人。五爷抬头一看,禁不住
乐了。原来从外面进来的这些人和他是同行,都是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乞丐。
但是相对五爷来说,这些人的衣服到还算是齐整的,脸上也不像五爷那样有那么多的油泥。
这些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门,抬头一看有个老乞丐坐在大殿的边上,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好啊,好啊,今儿大清早地就碰见了本家儿,运气不错。大爷,您也在这儿歇着呢!”
五爷没搭话,不慌不忙地将案桌上的银票拿起来,随手从地上拿起一个盒子,将银票放进了盒子里。
这群乞丐大部分人离得较远,没看清那一摞纸是什么东西,都还以为是老乞丐买的纸钱之类的,因此也不以为意。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红脸乞丐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几个乞丐凑过来,看了桌上摆着的那两个干瘪馒头和一壶清水,纷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歪肩膀的说道:“大爷,您今天就吃这个?看来这两天生意不太好做吧。”
五爷拿起水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生意好不好做倒是其次,只是我年纪大了,山珍海味,龙肝凤髓我吃着也没什么意思。那玩意儿太油腻,我这样的老人家受用不起,还不如清水馒头吃得自在。”
几个乞丐互相看了一眼,哂笑着摇摇头。
那个红脸乞丐上前一步,道:“大爷,早上要吃饱,中午要吃好。坐咱们这一行的,吃了这一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呢?您大清早的就吃两个馒头,能顶得了几个时辰?“
五爷微微一抬头,斜睨了他一眼,嘿嘿笑了一声道:“放心吧,我这人年岁大了,吃不了多少,两个馒头就能管一整天了。“
红脸汉子仍然笑着,转过身一招手,向着身边一个小乞丐使了一个眼色。那个小乞丐犹豫着没动,红脸汉子双眼一瞪,眼中立时露出凶光,吓得那人一缩脖子,从背后拿出一大团硬邦邦的泥巴块,递到老乞丐的面前。
红脸汉子指着那一大团泥巴道:“大爷,你尝尝这个!”
五爷看着递上来一团泥巴,一瞪眼
睛道:“干什么,要给老爷子我吃泥巴!你们这帮兔崽子,就这么对待前辈?”
红脸汉子仰面笑道:“大爷,你误会了,这怎么是泥巴呢?看您也是在丐门多年了,有名的叫花鸡您不知道吗?“
说着将泥巴团拿在手里,用力往地上一摔,泥巴顿时碎成了无数的小块,露出一块荷叶包。
红脸汉子拿起荷叶包打开来,果然是一只烤得金黄的叫花鸡。他把叫花鸡递到五爷面前笑道:“大爷,您尝一尝?”
五爷看了一眼叫花鸡,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看来烤鸡的功夫着实不错。他伸着鼻子嗅了一下,笑道:“算了,这馒头我已经吃得饱了,鸡嘛就留给你们这些后辈享用吧。”
红脸汉子看他坚持不吃,也不勉强,对着众人道:“把那几只鸡也拿过来,大家就坐在这里一起享用吧。”
众人轰然叫好,又拿出两只叫花鸡,围坐在一堆,还有人拿出两瓶酒来,一边吃喝着一边高声说笑着。
五爷皱皱眉头,走上前,对着那个红脸汉子道:“小兄弟,你们在这里大吵大闹的吵了我的清净,麻烦你们挪挪步,到别的地方去耍!“
红脸汉子还没说话,那个歪肩膀站起来歪斜着嘴道:”我说大爷,天下要饭的是一家。这地方也没有写明是你家的,我们坐一会儿,聊聊天又能怎么着?“
五爷道:“平常都可以,可就是现在这个时辰不行!”
“哟!”歪肩膀奇道,“怎么着,你还要在这儿摆场子唱戏不成?”
说完了在场的几个乞丐都哈哈大笑起来。
五爷脸色一变刚要动怒,红脸汉子已经站了起来,用手一拦那个歪肩膀,对着五爷陪着笑脸道:“大爷,您千万别动气。他们刚喝了一点酒,喜欢开玩笑。我这里替您赔不是了!”
五爷见他态度和善,脸色也就松下来了。
红脸汉子道:“大爷,我还想问一句,到底为什么这个时辰不能在这儿喝酒?”
五爷刚要回答,就听门口一阵喧闹,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客人来了有好酒
进来的是一群**岁的孩子,每个人身上斜挎着一个布包,有说有笑地进了破庙。
他们一见五爷,立刻蜂拥而上蒋五爷团团围住,有的扯袖子,有的挽胳膊,有的搂腰,嘴里甜蜜蜜地叫着:“五爷爷,五爷爷!”
五爷被这些孩子们东拉西拽,却一点也不生气,一手摸摸这个的头,一手拍拍那个的后背,嘴里一个劲儿地应承着:”哎,哎,好孩子!”
就听那些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道:“五爷爷,今儿早上吃什么?今儿早上吃什么呀!”
五爷脸上就像是绽开了一朵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道:“都别急,都别急!今儿全是大家爱吃的,等着啊!”
说着他转身往后走。在大殿的左侧有一个门帘,里面通向一个偏殿。他进去了不久,拎着两个大篮子走出来,篮子上面盖着布,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不过从篮子里往外冒着热气,还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看起来里面装的是好吃的东西。
他把两个大篮子往大殿的中央一放,掀开篮子上面的布,果然里面装着一碗一碗各种食物,有喷香的米糕,炸得金黄的油卷,雪白的糯米稀粥以及各种火腿、香肠之类的熟食。
别说这些孩子们,就算是在一旁嚼着叫花鸡的几个乞丐们见了这些美味,也忍不住口水落了一地。
五爷笑呵呵地说道:“来吧,孩子们,还有半个时辰才上学呢,先把早饭吃了,吃饱了才好去读书。”
孩子们欢笑着奔过来,各自挑了一碗自己喜欢的食物拿到一边。有些斯文的还记得从篮子里那一双筷子,有些馋牢等不及拿筷子,直接用手去抓碗里的糕饼、火腿往嘴里塞去。
那些乞丐们此时也顾不上吃鸡了,纷纷围上来,聚在孩子们身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孩子们吃。
红脸汉子到没有聚过来,只是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他看着篮子里的食物,心里暗地里有些吃惊。他是见过些
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两个篮子里的装的不是一般的食物,虽然没吃到嘴里,但是看色泽、形状和做工就知道,这是高手厨师做的点心,食材肯定也是上好的。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老叫花子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好的点心?
他脑袋里又浮现出刚才老叫花子不慌不忙地把那一堆纸收进盒子里的场面,别的人不知道,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济州四大钱庄之一的吉祥钱庄的银票,能够全国通兑,即便拿到京城里也是硬通货。
他又上下打量着这个老叫花子,心中泛起了阵阵疑云。
他在这里猜测着,那边的歪肩膀乞丐却忍不住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着其中一个正在往嘴里塞火腿片的孩子说:“嘿,小孩,我那我手里这块鸡腿换你的火腿怎么样?”
那孩子看了一眼被歪肩膀啃得只剩下半个骨架子的鸡腿,哼哼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一大片火腿,顺口喝了半碗糯米粥,这才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才不相信你呢。你的鸡腿肯定不好吃,我只吃五爷爷给我们的东西。”
别看歪肩膀刚才吃了半个鸡腿,但是僧多粥少,他又是出了名的大肚子汉,这点食儿还不够塞个牙缝的,肚子里依然咕噜咕噜叫得难受。眼看着这孩子吃得火腿鲜嫩多.汁,咬一口好像要流出水来,当下心痒难耐,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伸手就把那孩子手里的饭碗给夺了过来。
这下子小孩子当然不干了,霎时间哇哇大哭,五爷正在跟一个孩子说话,突然间听到哭声不对,连忙转过头,却看见歪肩膀在欺负小孩,又一看他手里拿着孩子的饭碗,心中立时就明白了,顿时勃然大怒,腾一下站起身,大步跨过来一把夺过歪肩膀的饭碗,交给孩子。嘴里骂道:“哪儿来的狗东西,欺负一个孩子!”
歪肩膀被他这么一骂,脸上挂不住了,往前一顶,用手点着五爷的鼻子吼道:“老子就爱抢这个小兔崽子的东西,你个老东西管得着吗?”
爷哪受的了这样的辱骂,右手一把抓住歪肩膀点自己鼻子的手,跟着左手一推,把他推了一个趔趄。他还不解气,上前就要用脚去踹。
红脸汉子一见连忙上前将五爷一拦,劝解道:“算了,算了。大爷,这是何必呢?我这个兄弟不懂事,您消消气,消消气!”
一边说,他一边把五爷往后面轻轻推了几步。
就这么一推之间,红脸汉子心里有数了。
他明着是帮着劝架,实际上是在试探老叫花子手上有没有功夫。他看见老叫花子手里拿着这么多钱,而且大摇大摆地坐在破庙里,看见自己这一帮人来了也不惊慌。如此有恃无恐,怕不是个武艺高强的世外高人?
可是如今这一推之下他心中立刻了然,这老叫花子脚下虚浮,手上无力,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废物。
他一边拦着老叫花子,一边眼睛往案桌下面瞥着,盯着那个放银票的盒子不动。
不过他心里还有个顾虑,虽然老叫花子什么武艺都不会,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在破庙里数钱,莫非是身边有什么高手在保护,或者是附近藏着一支护卫队保护他的安全?
他心中一动,已经有了主意。一边用手假意拦着五爷,一边往庙里面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破庙就只有一间大殿和一间偏殿,两个房之间用布帘隔着。刚才老叫花子就是进了偏殿拿出食物给孩子们的。
于是他推着五爷往通往偏殿的那个布帘子那边走,左手拉着五爷的胳膊,右手扶着他的肩膀。大殿不大,不一会儿就到了帘子跟前,他嘴里一边说着:“大爷,你千万别生气,别生气。”一边有意把五爷往帘子前面一推,右手顺势把帘子一扯。
这帘子挂在这里只怕有十好几年了,自从庙里破败之后就没人打理,已经朽烂不堪,被他这么一拉,立时就脱落下来。
红脸汉子趁机往里一看,偏殿里面的情景清清楚楚地落在他的眼里。
第二百五十六张 人小鬼大
布帘子掉了下来,红脸汉子赶紧探头往里一看。里面是个五尺见方的小房间,除了靠墙放着一张碗柜,房间里面别无他物,甚至连个窗户也没有。
那个碗柜只有半人多高,每一层都密密麻麻摆着碗筷。这样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头,别说是藏人,就算是藏一只小猫都困难。
他一见房里没人,心里踏实了一大半,当下手上一紧,一把攥住了五爷的胳膊。
这一下攥着生疼,五爷心里一惊,抬头看一看红脸汉子,怒道:“你干什么?”
红脸汉子已经变了一副面孔,虽然还是在笑,不过已经笑得有些可怕了。只听他道:“大爷,大家都是要饭花子这个圈子里的人,说话就不用绕来绕去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说着他的嘴朝地上放着的那个盒子上一努,又道,“把那个里面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五爷一怔,转头看看那个盒子,心中已是恍然,当下连连摇头,冷笑道:“你这是痴心妄想。”
红脸汉子手上加劲,一只大手就像铁箍一样箍紧了五爷的胳膊。五爷疼得一咧嘴,但是随即眉毛就立了起来,怒喝道:“我跟你说了,你这是痴心妄想。”
红脸汉子微微一笑,不过这一笑看着却非常渗人。只听他道:“好啊,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说完之后松开五爷的胳膊,左手却搭在五爷肩膀上,嘿嘿笑了一声道:“大爷,老老实实把盒子里的东西交出来,咱们相安无事。”
他说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但只是瞬间的功夫,五爷头顶上就汗如雨下,全身发抖。
红脸汉子冷笑道:“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乖乖交出来比什么都好!”
五爷咬着牙,斜着眼睛看了看红脸汉子,突然间双手抓住他的右手咔嚓就是一口。五爷虽然过了花甲的岁数,但是牙口挺好,这一口下去,连皮带肉起码咬
下二两下来。红脸汉子疼得嗷的一声,一撒手跳出去差不多一丈多远。
红脸汉子没料到五爷会有这一手,一时间惊怒交集,指着五爷大骂道:“你这条老狗,还兴动口咬人的,今天不让你尝一尝我的厉害不知道你马爷几只眼睛。”
说着冲上前飞起一脚照着五爷的胸口踢了过去。五爷的腰腿挺灵活,看见对方飞脚踹过来,连忙低头一躲。但是毕竟年纪打了,反应还不是太灵活,低头低得稍微慢了一点,肩窝上着着实实挨了一脚。
红脸汉子下手挺狠,这一脚下去,五爷哎哟了一声摔在地上,后脑勺被地上的石板一磕,只听砰的一声顿时失去了知觉。
那些孩子们一看五爷爷被坏人打了,哄得一声全都站了起来。红脸汉子原以为他们会吓得四处逃跑,没想到他们一拥而上围在五爷的身边,哭喊着:“五爷爷,五爷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一个小胖子站起来用肉呼呼的小手点着红脸汉子怒目道:“大坏蛋,为什么打五爷爷?”
红脸汉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你还要打还我吗?”
小胖子立刻攥起拳头对着红脸汉子的鼻子就是一拳,边打边骂:“够坏蛋,我要把你给打扁了!”
红脸汉子哪里在乎一个小孩子的拳头,笑嘻嘻地一把捏住小胖子的肉拳头往回一推,小胖子瞬间就摔了一个大跟头。
这一下摔得挺重,小胖子肉滚滚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一旁的乞丐们看见小胖子的狼狈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一笑,惹怒了其他的孩子。一个身材比其他高大的小男孩一跃而起,对自己的伙伴说道:“铁蛋儿、胖丫儿、狗头,咱们一起上,先把这个红脸的给咬死。”说着一挥手,孩子们嗷的一声冲着红脸汉子就冲了过来。他们的速度挺快,红脸汉子一时间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孩子们已经到了红脸儿跟前。
小孩儿们打架肯定没有战术,只是抓住红脸儿的大腿,搂住红脸儿的粗腰又掐又拧。刚刚爬起来的胖墩儿恼恨红脸儿把自己给摔倒了,见小伙伴儿们都在围攻红脸儿,当下也不示弱,一个翻身跳起来嗖一声窜到了红脸儿的跟前。
他个子太矮只能到红脸儿的腰那儿,但这并不妨碍他发起迅猛的攻击。
他的目标是红脸儿的大腿,当下不由分说照着红脸儿大腿上的嫩肉就是一口。红脸儿正被这些孩子们苦苦围攻,无暇顾及大腿。胖墩儿可不比五爷,虽然是个小孩儿,但是牙口利索,咬劲儿特大,这一口下去足足咬掉红脸儿四两肥肉。疼得红脸儿怪叫一声,本能地一弹腿,梆一下把胖墩儿给踢了出去。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淋漓,火辣辣地疼痛,当下又气又急,冲着旁边的叫花子们喊了一声:“你们都是瞎子吗?还不跟我过来,把这帮小兔崽子给拉开?”
因为刚才五爷和孩子们的动作太迅速,叫花子们光顾着发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听到红脸儿叫唤,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冲上来抓这些孩子们。
孩子们到底比不上大人,虽然手脚灵活,但是力气、速度到底赶不上这些叫花子。不一会儿,五六个孩子就被叫花子们一个个生擒活捉。那个胖墩儿被歪肩膀抓住之后拼命挣扎。他体积比别的孩子大得多,力气也不小,歪肩膀虽然抓住了他的两个胳膊,但是胖墩儿左右挣脱,不一会儿就从歪肩膀的怀里溜了出来。
歪肩膀大急,拔腿就追。胖墩儿虽然体型胖,腿脚却是万分灵活,左边溜一下,右边溜一下,绕得歪肩膀晕头转向。
旁边一个斗鸡眼,一个长鼻子这俩叫花子一看 小胖子要跑,赶紧来一个围追堵截。斗鸡眼从侧面袭击,长鼻子在正面拦截,两个人同时往胖墩儿身上猛冲。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买椟还珠
别看胖墩儿在奔跑,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的余光早就瞅见两个坏蛋朝自己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眼瞅着两人就要抓住胖墩儿,他突然把身子一蹲,然后向前一冲,两人霎时扑了一个空,就听梆的一声,他们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脸对脸鼻子对鼻子撞了一个头破血流。
两人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长鼻子摸一摸自己的脸,这下子从长鼻子变成了塌鼻子。他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拔脚就要去追胖墩儿。可是胖墩儿已经冲破重围跑到了破庙的门前,回头对着自己的伙伴们说了一句:“大伙儿别怕,我这就喊人去!”说完一溜烟跑不见了。
红脸儿看了一眼胖墩儿远去的方向,回头对着斗鸡眼和塌鼻子骂了一句:“两个废物!”
歪肩膀走过来道:“大哥,我去追他!”
红脸儿横了他一眼,道:“一个小屁孩儿能有多大能耐,别去管他!咱们还有正事要做!”说着一指地上那个盒子,道:“去,把那个盒子给我拿过来。”
歪肩膀疑惑地问:“大哥,你干嘛总想要那个盒子。一个臭要饭的手里的破盒子有什么用?”
“废话,要不说你个猪头一辈子成不了事!等着,等哥哥让你开开眼!”说到这儿,红脸儿也顾不上让歪肩膀动手,自己抢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盒子。
歪脖子、斗鸡眼和塌鼻子几个人也顾不上手里抓着的孩子们,一个个围上来都想看看老大费劲巴拉要拿的盒子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就见红脸儿打开盒子,众人把脑袋伸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摞满是花纹和文字的黄纸。这里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字,看到这里都忍不住嘿嘿了几声。歪肩膀道:“老大,不就是几张废纸吗?”
红脸儿伸手在歪肩膀的脑瓜上拍了一下,怒道:“你个笨蛋,好好看看,这他娘的是银票。”说着取出一张银票在歪肩膀的眼前晃了一晃,冷笑道:“看清楚了,这是多少?”
歪肩膀文化程度着实有限,不过“一二三四”还是认得清楚的,虽然是大写,但是他依然看懂了银票上面的数字——“贰佰”。他吐了吐舌头,低声问红脸儿:“大哥,这是二百啥?”
“让你读点书你就是不听,那个‘两’你不认得吗?”红脸斜着眼睛瞄着他。
“二百两?...银子?”歪肩膀激动之下,舌头都开始有些打卷了。
“废话,难道还是二百两稻草吗?”红脸儿嘿嘿笑道。
歪肩膀一把抢过那张银票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又看,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了。
红脸儿又把手里的银票在他面前甩了一甩,道:“别着急,这儿还有一堆呢!”其他几个人立刻围上来你拿一张,我拿一张,拿过来之后就贴到脸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有认识字的颤抖着读出声来:“叁百两?原来是叁百两!”
不认识字的连忙递给红
脸儿问:“大哥,这是多少,这是多少啊?”
红脸儿侧过脸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伍佰两!”
那人就像是脑袋被人敲了一锤子似的,双眼一翻,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半天清醒过来,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大哥,伍佰两?伍佰两啊!我这辈子没见过五十两的银子,没想到今天看见伍佰两了。”
这伙人每人拿一张银票手舞足蹈地又蹦又跳,也顾不上被抓的孩子和躺在地上五爷。群魔乱舞了好一阵子,红脸儿挥一挥手,道:“把银票全都给我,让我好好数一数,这老家伙到底有多少钱!”
大家乖乖地把钱都交了出来递给红脸儿。他把银票收拢来数了一数,等到最后的数字出来之后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我的个天,这老头子有这么多钱?”
歪肩膀、斗鸡眼和塌鼻子等人连忙迎过来问:“大哥,有多少钱?”
“他娘的,整整五千两银子,五千两啊,白花花的银子!”
歪肩膀等人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一摞银票,好半天说不话来。
在偏殿的一边,狗蛋儿、胖丫儿这些孩子们趁着这帮叫花子流着涎水看银票的时候,偷偷挪到五爷的身边,轻轻地叫道:“五爷爷,快醒醒,快醒醒!这帮坏蛋都没注意咱们,咱们快走吧!”
五爷轻轻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四面,一眼看到一群叫花子正在哗啦哗啦地数银票。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蹭一下跳起来冲到叫花子的跟前,抖丹田吼了一声:“别动,那不是你们的钱!”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抓。
红脸儿抬头瞥了他一眼,伸手轻轻一推,五爷就往后蹭蹭蹭退了好几步,险些又摔倒了。众乞丐一阵哄笑,歪肩膀大笑着说道:“老东西,赶紧回家躺床上等死去吧,跑到这儿来现眼!”
没想到五爷歪歪扭扭又冲着他们走过来,这次却没有伸手去抢银票,而是把手伸进怀里摩挲了半天,掏出一只翠绿的小碗递过来。
众人的眼睛立刻就发直了,瞬间都不会动弹,只顾看着玉碗发呆。
就见五爷把玉碗递到红脸面前道:“这是我祖传的宝贝,你们拿去,那个盒子里的钱留下来。那里面的钱不能动!”
红脸儿一把抢过玉碗摩挲了半天,又对着太阳仔细端详了好久,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惊叫道:“老头儿,这可是宋朝的玩意儿啊!值好几万两银子呢!”
他这么一说,众乞丐连忙凑上来就要伸手拿过去看。红脸儿把眼睛一瞪,厉声喝道:“都给我老实待着。这么宝贝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五爷看着红脸儿苦笑一声:“你倒是识货!不错,这就是南宋宫里的东西,要说值多少钱我可说不准。你们拿去吧,这总比那些银票值钱!”
红脸儿走到通往偏殿的门前,拿起落在地上的布帘子私下一块,小心翼翼地把玉碗
包了一个严严实实,然后揣到怀里。
这时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不过却是皮笑肉不笑:“老大爷,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一盒银子不过五千两,你这个玉碗起码五千两,你给了我们那不是血亏吗?”
五爷道:“这盒子里的钱有急用,不能给你们拿去。至于这个玉碗嘛,本来也用的上的,只是为了救急,也只能给你们了。我说,玉碗你们也收了,把盒子还给我,赶紧走吧!”
红脸儿却抱着盒子没有动,心中有些纳闷,这老家伙怕不是有病吧,放着几万两的宝贝不要,要这么个五千两的盒子?莫不是这个盒子还有什么宝贝的地方?
他抱着这个盒子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实在舍不得交给五爷,生怕漏掉了什么宝贝。
他转念一想,这老家伙身手这么阔绰,一边是五千两的银票,还有个五万两的玉碗,说不定身边还有什么更加值钱的家伙,他为了打发我们只露出这一点点宝贝。
想到这里,他将那个盒子交给身边的歪肩膀,顺便叮嘱他:“看紧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给!”
然后一摇三晃到了五爷的跟前,脸色突然一变,冷笑道:“老家伙,你倒是挺有钱啊!一个破碗就想打发了我们吗?做梦!告诉你,今天不让爷爷们满载而归,你和这几个小杂毛别想出的了这个庙门!”
五爷本来以为他们得了一只玉碗就会心满意足了,听到他说这种话不觉一怔,再往对方的脸上看,就见他那一张猴子屁股一样的红脸上陡然间杀气腾腾,并不像是一般乞丐那副模样。
五爷惊问:“你们,你们不是叫饭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红脸儿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几个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多时,猛地往腰里一拽,抽出一支雪亮的匕首。他将匕首往五爷的脖子上一放,冷笑道:“老家伙,算你有些眼力,我们哥儿几个顶天立地,打死也不能做叫花子这门营生啊!实话告诉你,我们是青峰山上的好汉,听说你们石羊乡里有几个土财主富得流油,特地过来借两个钱玩一玩。没想到啊没想到,石羊乡真是个宝矿,不但有财主,连你这么个要饭都比寻常的员外还要有钱!行啊,老家伙,我也不多要,你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来,我保你和这帮小兔崽子们平平安安,一点事儿没有!”
他这边话一说完,五爷那里已经叫苦不迭。
原以为这些人就是一群普通的乞丐,他本来想蚀财免灾,拿一个玉碗把这帮人打发了算了。没想到出门就撞见了鬼,原来他们竟然是一群明火执仗的强盗。自己非但没有打发掉,相反还暴露了底细,让这些人更加的得寸进尺。
他脑中飞快地转了一下,知道今天这事儿单凭自己一个人恐怕很难过的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下去,现在不到半个时辰,只要拖到了那个时间,只怕就会有人来相助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教书也要能文能武
五爷想到这里,将脖子一挺冷笑道:“小子,就凭这个小铁片子想吓唬你五爷爷我?来吧,往这儿来,你小子要是不把这儿捅个窟窿你五爷爷我跟着你姓!”
五爷早年间就是市井的无赖,经常拿刀子在身上划几个杠杠,血渍呼啦地吓唬人,红脸儿这点小玩意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红脸儿一看五爷不怕,有点怵头,但是搁在脖子上的匕首又不好拿下来,一时间进退两难,场面看起来比较尴尬。
歪肩膀鬼主意多,上前把红脸儿拉到一边,对着他的耳朵道:“大哥,这老家伙一看就是个贱骨头,死硬死硬的,这么吓唬他没用。咱们这么这么办,管保这老小子不把金银财宝全给吐出来。”
红脸儿听着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好啊,你小子鬼点子是不少。行,到时候多分你一份儿!”
歪肩膀大喜,点头哈腰地说道:“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红脸儿把斗鸡眼和塌鼻子叫过来,吩咐了几句。两个人会意地点点头,走上来一把抓住五爷的肩膀喝了一声:“老家伙,你给我过来!”
还没等五爷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已经把他连拉带拽地扯到了大殿的正中央,狠狠往地上一摔。这一下虽然力气不是很大,但是五爷刚才是受过伤的人,陡然间又是后背着地,只听砰的一声,他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昏目眩,差点又昏了过去。
红脸儿立刻上前给了斗鸡眼一巴掌,骂道:“废物,你他娘倒是轻点啊!这要是摔死了金银宝贝就什么都没了!”
斗鸡眼吓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弯下腰探五爷的鼻息,发现气息虽然微弱,但是还算是正常。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红脸儿道:“大哥,老家伙还活着呢!”
红脸儿照着五爷的腰眼揣了两脚,五爷却没有反应,紧闭双眼不说话。红脸儿冷笑一声:“想装死,没那么容易!”他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顺手抄起案桌上五爷刚才喝过的水壶,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往五爷的脸上一浇。
这时正好是初秋的天气,五爷喝的又是井水,浇在脸上凉飕飕地浸骨头。五爷一个激灵被浇醒了,睁眼一看几个叫花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就知道他们没安着好心,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和他们对视。
红脸儿一脚踩在五爷的胸口上,狞笑道:“老家伙,再给你个机会,乖乖地把金银珠宝交出来,我保证你和这帮小杂毛啥事儿没有!”
五爷哼哼了两声,重新又把眼睛闭上,不说话!
他越是不做声,越是激怒了众土匪。斗鸡眼攥住五爷的脖子把他的上身给拎起来,拍一拍他的后脑勺道:“老家伙,不说是不是,睁眼看看那是什么?”
五爷本来没打算睁眼,可是突然间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连忙把眼睛一睁,原来是胖丫儿被塌鼻子揪着后脖领子悬空抓了过来。
虽然胖丫儿挺沉,但是塌鼻子的手劲儿不小。一用
劲儿,胖丫儿的双脚已经离地二尺多高。他奸笑着对五爷道:“老家伙,上元节的时候一定见过吊娃吧!爷儿们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活吊娃!”
说着他一手揪住胖丫儿的脖领子,一手在胖丫儿的脑袋上一扒拉,胖丫儿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旋转起来。只转了两圈,她的衣领子就被勒成了一个狭窄的口子,勒得胖丫儿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儿干咳。
五爷吓得一股脑坐起来,大喊道:“快点放下孩子,我说!”
红脸儿对着塌鼻子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把孩子放了下来,然后对着五爷冷笑道:“你还真是个贱骨头,非要大爷用这一招儿,快点,一个别剩,都给我拿出来!”
五爷指着大殿前面的供桌说:“那个香炉...”
话还没说完,红脸儿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香炉跟前,二话不说举起香炉往桌子上一倒。就听扑的一声,炉子里的香灰撒了一桌子。
红脸儿顾不得满脸、满鼻子的香灰,一双手只往那一堆香灰里面扒拉。
五爷道:“不在香灰里面,是那个香炉。”
红脸儿如梦方醒,连忙举起那个香炉对着光看。他对古玩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于是气呼呼地把香炉往桌子上一砸,骂道:“老东西,又在诓我!”
说着对塌鼻子道:“把那个胖丫头给我吊到房梁上面去,尽力地给我转几圈,让她尝尝吊娃的滋味。
五爷又喊了一声:“慢点动手!我说的是真的,这是元朝的古物,放到市面上可以卖上好几千两银子呢!”
红脸儿将信将疑地把香炉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走惯了江湖,看五爷的脸色,知道不会骗自己,也就权且信了。
他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对着五爷道:“好,大爷,你这么做就对了!”
五爷喘着气道:“快点把孩子放了吧!”
红脸儿一招手,几个乞丐竟然全都把孩子们的脖领子揪了起来,他们统一把孩子转了一圈,一时间几个孩子全被勒得哇哇大叫起来。
五爷大惊,起身要拦着,却被斗鸡眼一把拽住。红脸儿道:“老家伙,老实点,还有什么赶紧一次都说出来,免得让这些小兔崽子们受苦!”
五爷这才明白,面前这群人着实贪得无厌,无论你给他们多少都不会让他们满意。他实在后悔今天碰上了这群瘟神。
红脸可不管这些,手指在五爷的面前挥舞,一个劲儿步步紧逼,那张涨得通红的大脸几乎要贴在五爷的鼻子上了。
看着这一伙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五爷肠子都悔青了。如今能够拿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可这帮土匪只是不信,该怎么满足他们的胃口呢?
猛然间他瞥到了红脸儿的手,心中一动,立刻道:“还有一件东西,就在你手里!”
红脸儿一愣,往手上一看,原来是刚才用来给五爷浇水的那把清水壶。
他把水壶上下看了一遍,心中纳闷,问道:“这又是哪个朝代的宝物?”
五爷道:“这水壶没有什么用,壶里面有好东西!”
红脸儿看看这把水壶,和寻常的酒壶差不多,白瓷做成,细长的壶嘴,壶盖用牛皮筋捆着以免倒水的时候掉下来。
红脸儿三下五除二解开牛皮筋,打开壶盖,准备把眼睛凑上去往里面看。
他不知道,只要往里一看,他的祸事就来了。
在这个水壶里养着一只小虫,通体雪白,形似蚯蚓,被五爷成为“水虫”。
因为石羊乡这里的水杂质太多,难以入口,所以家家户户都备有明矾净水。五爷觉得麻烦,正好碰见了一个异人送了这一条“水虫”,能够吞咽水中的杂质,让饮水清凉纯净。
但是别看“水虫”有这个功能,但是性子好静不好动,谁要是冷不丁凑上前观看,它铁定上去就是一口。别看“水虫”形似蚯蚓,攻击力却犹如鹰隼。它有一口利齿,撞见目标就是一口,一口下来就是一个血坑。
所以只要红脸儿把眼睛往上一凑,他的眼球就成了“水虫”的目标。
一条水虫当然阻止不了这些强盗,但是五爷已经想好了,只要红脸儿被咬一口,他趁着众人大乱,一头就撞向庙里的柱子。自己一死,强盗们自然也不会再为难这些孩子,用自己一条命换来孩子们的安全,怎么说也值得了。
也算红脸儿命大,正要往水壶里面看,忽然听见庙门前有人喊道:“老夫子,就是他们。他们这群坏蛋欺负五爷爷,还拿他的东西,您快点,快点把他们都赶走!”
几个土匪听到这话都是一惊,回头一看又把心放下来了。原来,进门的是一个布袍葛巾的教书先生,满脸的皱纹,手上全是青筋,看着年岁起码有六十多岁了。就这样的穷酸老头怕他干什么?
就见老先生环视了大殿一遭,对着强盗们说道:“你们谁是头头?”
红脸儿不惊反笑,上前一步道,用下巴一点,挑衅地说道:“是我,怎么着,老家伙,有事儿?”
老先生指着地上的五爷和被强盗们悬在半空的孩子们道:“把他们都放了!”
“凭什么?”红脸儿又走上一步,手中的匕首雪亮亮地闪着光。
“就凭我这只手!”话音一落,老先生右手一伸,已经捉住了红脸儿的领子。红脸儿就觉得脖子一紧,好像被一只铁箍给箍住了脖子,越挣扎越紧。
老先生就好像拎一只鸡一样把红脸儿往上一提,笑道:“你喜欢跟这些孩子们玩吊娃的游戏,行啊,今儿也让你做一个吊起来的胖娃娃!”
他话到手到,红脸儿已经被他举到了半空中,脑袋就快碰上了天花板。
塌鼻子一见不好,大喝一声,一拳朝着老先生打过来。
老先生轻轻一让,把红脸儿的拳头让开,左手一探,已经揪住了塌鼻子的领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青峰山来的贼人
此刻这位老先生一手举着红脸儿,一手举着塌鼻子步履稳健地向前走了五六步。红脸儿和塌鼻子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三百来斤,就这么被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好像献宝一样的举着往前走,众乞丐虽然人多,但是这个场面实在让人骇异,因此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动弹。
至于红脸儿和塌鼻子为什么会这么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一方面是因为着实吓得不轻,另一方面老先生的双手死死箍住了他们的脖子,两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了。
老先生举着两个人走了两步,抬头一看,正上方是破庙的横梁,于是两手一样,两个大活人像稻草一样被扔到了横梁上。两个人都是被仰面甩上去的,腰部着地,正碰上在横梁上,就听嘎嘣一声,腰椎骨脆生生地断成两截,这两人就像两条死狗一样搭在横梁上,动也不动了。
众乞丐听着横梁上嘎嘣两声,就知道红脸儿和塌鼻子大事不好,这下更没有人敢上前了。
老先生拍一拍手上的灰尘,又环顾了群贼一眼,冷冷说道:“还有谁?还有谁!”
群贼们已经吓得木雕泥塑一样不敢吱声。
就听老先生又喝道:“把手上的孩子们都给我放下来,谁要是碰疼了一个孩子,我一手一个把他给扔到井里去。”
群贼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无比小心地将手里的孩子们轻轻放下,而且还摸摸头,摸摸脚,轻言细语地嘘寒问暖,就怕把孩子的哪儿给磕着碰着,对面的老先生一发威真把自己扔到井里去了。
老先生又命令群贼都蹲在大殿的一角,然后招呼孩子们过来,看看他们都没事儿,于是让他们站到大殿的另一边,离群贼远远的。等孩子们都安全了,他快步走到大点的中央,扶起躺在地上的五爷。
五爷这一次已经紧闭双眼,脸色蜡黄了。老先生先探一探鼻息,又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只是皮外伤没有问题,这才按照他的人中往下一掐,五爷缓缓地睁开眼睛,好半天才辨认出来原来是他。
他艰难地蠕动一下嘴唇,道:“华先生,你终于来了!”
华先生笑一笑道:“老叫花子,你的命还真硬,我生怕来不及给你收尸,没想到还是被你给挺过来了。”
五爷勉强笑了一笑,道:“放心,阎王爷嫌我脏,一时半会儿不能要我。而且不把这帮孩子带出来,我死都不闭不了眼睛。”
华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叹了一口气道:“老五,你放心吧,有我在,这帮孩子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他轻轻地将五爷搀扶起来,慢慢走到案桌前面让他坐下,看看这大殿里啥都没有,刚才那个清水壶已经被红脸儿摔得粉碎,那条“水虫”自然也不知去向。群贼们进门时五爷正在吃的馒头经过一场吵闹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至于五爷端出来给孩子们当早点的那些食物不是被群贼们吃得一干二净,就是被人踢到泥土地上沾满了灰尘,没法儿吃了。
华先生看了
一眼蹲在大殿的一角抱着脑袋的群贼,猛然间大喝一声:“嘿,你们身上带着水吗?”
群贼们出门一般不会带干粮,但是一定会带水。因为没有粮食还可以挨一挨,但是口渴了那是无论如何支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群贼们一听华先生问话,有人立刻踊跃举手道:“老先生,我有,我有。今儿早上从山上打来的山泉,提神解渴!”说着从身上拿下一个水葫芦站起身就要递过来。
华先生喝了一声:“站那儿别动,把水葫芦扔过来。”
那个贼没办法,一扬手,水葫芦划了一个弧线飞了过来。华先生站在原地,连身子也没抬,只是轻轻一伸手,就把那个水葫芦接在手里。
他打开水葫芦的盖子,先闻了一闻,又看了看,这才递给五爷喝水。
别说,青峰山这帮贼子的山泉水的确不错,五爷喝了几口,精神就好多了,说话也利索起来。
华先生让五爷好好坐着,自己走到群贼跟前,用手一点刚才扔水葫芦的那个家伙,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家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好汉爷爷,小的名叫花马岑六,是青峰山上的一个小喽啰。”
“青峰山!”华先生点点头,续道,“你们是青峰山的?”
“正是,小的这几个都是青峰山的。”
“你们谁是这里的头头?”
岑六一指房梁上软绵绵像面口袋一样横着的红脸儿说:“是他,他是我们的小队长,大家都叫他青蜂侠万永。”
华先生抬头看一看那条像鼻涕虫一样的青蜂侠,冷笑了一声,又问:“你们下来干什么?”
岑六有些踌躇,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华先生一瞪眼睛,喝道:“怎么,在我面前还敢藏着掖着?”
岑六吓得砰砰砰又是三个响头,连声道:“不敢,不敢!我们山上前两天走了水,粮仓整个儿都没了。这不,寨主爷把我们四个小队都派下来,到周围的几个乡里找些粮食。万永听说石羊乡财主最多,特别是那个叫刘立初的土财主,家里粮食多得十来年都吃不完,准备上门去抢一些回来。”
“就你们这几个人就敢抢刘立初家里的粮食?他们家里光是庄丁就有一百多人,你们也敢上门?”
岑六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探个路,做个记号,就转回去了。真正来动手抢的是我们的大寨主!”
“大寨主?”华先生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就是叫什么‘横推九牛,力挽十象’的齐大正?”
“哎哟,您老人家真是博闻多识,连我们寨主的名号您都知道,小人的钦佩之情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
他还没说完,华先生厉声喝道:“少废话,我问你,你们的记号做了吗?”
“已经做了!而且,”他胆怯地看了看华先生,好半天才道,“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寨
主发了信儿!”
华先生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岑六的脖领子问:“你们大寨主什么会出来?”
“这个,”岑六犹豫了一下,道,“这个不好说。飞鸽传书大概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青峰山,至于大寨主什么时候出来那得看他怎么安排。他这人,神出鬼没的,有的时候喜欢晚上出来,有的时候大白天里就能出来。”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大殿的门口有人大笑一声:“岑六,算你小子说对了,你们家寨主爷爷我偏偏就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儿!这不,我来了!”
这声音无比洪亮,激得大殿上的一口破钟也嗡嗡作响。
华先生转过头往殿门口看去,只见从外面又走进大约二十多个人,穿着破烂,但是神气十足,一看就不是真正的乞丐。为首的一个身材足有九尺上下,面貌倒也平平无奇,只是两腮边各有一个大肉瘤,看起来个头都不小。所以乍一看去,这人不是一个脑袋,而是三个脑袋。
华先生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是你,三头鸟秦丰?”
“哟!”三头鸟秦丰有些诧异,“老家伙,连你家爷爷三头鸟的名号都知道,见识倒是不少啊!”
华先生嘿嘿了一声道:“你原来不是利州路上的总镖头吗?怎么,做镖头不过瘾,想换一生贼骨头玩玩儿是吗?”
秦丰非常大度地笑了笑,根本就没有把华先生的嘲讽当一回事。只听他道:“老家伙,你的身手我刚才在外面都看见了,不错啊,深藏不露,倒是有些手段。我们山上正缺你这样的,怎么着,做完刘立初家这一笔买卖,跟着我回山做一个巡山的寨主,比在这个穷乡僻壤当教书匠强多了!”
华先生冷笑一声,反问道:“秦丰,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也胆敢怂恿我去当贼?”
“别一口一个贼的多难听,我们那是占山为王的好汉。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总比你在这里受拘束强!怎么样,考虑一下?”
华先生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落不落草的事儿咱们待会儿再说!”
秦丰爽快地说道:“行啊,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听说你们要抢刘立初家的粮仓,大白天明火执仗的,你们不害怕官府来抓你们吗?”
“嘿嘿,”秦丰一阵冷笑,答道,“来者不怕,怕者不来!别看刘立初家里养着一百多号庄丁,其实都是些乌合之众,我们三五十人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你们大当家来了吗?”
秦丰看了华先生一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劳我们大当家的出马,有我就行了。”
华先生冷笑一声,道:“口气倒不小。行啊,我跟你来个赌赛怎么样?”
秦丰一愣,问:“赌赛?”
“不错,我输了,我不但跟你去青峰山落草,而且帮着你抢刘立初家里的粮食。我要是赢了,你得跟着我到衙门去打官司。”
秦丰眼睛一亮,急忙问:“咱们赌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学好数理化 走遍天下都不怕
“咱们到底赌什么?”华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性急的秦丰又追问了一句。
华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大殿的房顶,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递给秦丰,道:“我把这块石头扔过去,保证能砸到你的脑袋。”
此话一出,秦丰顿时哭笑不得,把石头还给了华先生,苦笑道:“这算什么赌赛?这不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吗!老先生,你要是这样玩,我宁愿认输!”
华先生拿过石头在手上掂了一掂,指着大殿的门口道:“面对面的扔石头当然不好玩。我的意思是背过身去,把石头往前面扔,而且保证这石头能够砸在你头上!”
秦丰一愣,往大殿门口看了看。破庙大殿的门口空荡荡的,连大门都没有,这一把石头扔过去就掉在外面了。自己站在华先生的身后,这石头说什么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哇,这个赌赛我愿意。”
华先生走到秦丰的身后,面对着破庙大门,又将手里的石头掂了一掂,回头对秦丰道:“秦头领,你可准备好了?我这就要扔石头了。”
秦丰赶紧又往后面退了几步,离着华先生一丈开外,这才道:“行了,老先生,动手吧。”
华先生见他往后退,微微一笑,不但没有跟上,相反往庙门的方向又走了几步,这下离着秦丰更远了。
他一扬手,手中的石头就向前飞出去了。
不过他扔的方向并不是直线,而是向着斜上方的抛物线,因此石头没有飞出去,而是啪的一声打在大殿门口的横梁上,然后一个折射又是“铛”的一声弹在左边的破钟上。
石头被破钟一弹,其势不衰,又是一个折射“梆”一下子弹到了破钟右方的横梁上。
那上面正躺着被砸断了脊梁的青蜂侠万永,被破钟反射的石头射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万永的脑门上,就听万永哀嚎一声,那石头又被他的脑门给弹了下去。
就在万永的斜下方便是“三头鸟”秦丰,他听见上面声音不对,抬头一看,原来石头已经冲自己来了。
他到底是个练家子,一看石头直奔自己的脑门,本能地向旁边一闪,脑袋倒是闪过去了,可是右边的肉瘤到底没躲过去,就听啪的一声,石头结结实实撞在肉瘤上,秦丰哎哟了一声,险些栽倒。
华先生回头一看,微微笑道:“怎么样,秦头领,我这石头没打错地方吧。”
秦丰完没有想到华先生会用这样的办法。他揉一揉自己右边的那块肉瘤,钻心地疼痛,心里不禁骂道:“老家伙下手真狠。”
他又看了一眼华先生,就见他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有气,转念一想,冷笑道:“哼,说好打中脑袋的。华先生,你这一下可没有中鹄!”
华先生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秦头领的意思是我这石头打得不是你的脑袋?”
“废话,没看我的手正在揉着哪
儿吗?”秦丰不耐烦地回答道。
华先生双手一摊,微笑道:“行,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只是以后江湖上就少了三头鸟秦丰这一号人了!”
秦丰大怒,上前一步逼问道:“老家伙,你说什么?”
“我说江湖上就没有三头鸟秦丰这一号人了!你的外号是三头鸟,那都是因为你除了一颗脑袋还有两个肉瘤,看起来就像三个头一样。可如今你都不承认这个脑袋了,那还不赶快改名字?要不我给你改一个,就叫两头鸟或者双头蛇算了。”
说罢老爷子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斜躺在案桌上的五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还什么两头鸟,干脆叫两只鸟算了!”
此言一出,连蹲在大殿一角的众乞丐也忍耐不住,闷着头偷偷在那儿笑得发颤。
秦丰的脸气得发紫,可是也没办法反驳,谁让自己的外号就是这个该死的三头鸟呢!他憋了半天,好容易把火气压下去,勉强笑道:“行,老先生,算你厉害。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这一门弹指的功夫我从没见过,不知道师从的是哪一门哪一派?”
华先生淡淡地说道:“我这不叫弹指,也并非师从哪一派,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哦!”秦丰脸色大变,忙问,“阁下真乃武学的宗师,已经到了自创武功的地步了。”
“什么自创武功,”华先生不屑地摇摇头,“我看你们是看那些武侠公案的话本看多了吧。那些装腔作势、自命清高、胡编乱造的所谓侠义故事你们也去相信?告诉你,我学的是知识,不是武功!”
“知识?”秦丰听着有些新鲜,“什么叫知识?”
“嗯,”华先生沉吟片刻,解释道,“知识就是...就是学问,学问,你懂吗?”
秦丰挠挠头,皱着眉道:“倒是懂一点,不就是上学堂里读书吗?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小的时候我爹总是逼着我读书,可是我念不了十个字就打瞌睡,比不上你们这些老夫子。”
华先生摆一摆手道:“我说的不是孔夫子那一套,那一套没多大实用。”
秦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他虽然是个土匪,但是幼年时好歹在学堂里读过几年书,孔孟之书,圣贤之道都是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经典,今天陡然听到一个读书人说出如此有辱圣贤的话,就好像听到天顺的子民对皇帝口出不敬一样,简直诧异极了!
华先生看他那一副模样,冷笑一声道:“我没说孔孟之道不是学问,但是天下的学问并不是他这一家,算术,几何,你听过吗?”
“算术?几何?”秦丰又挠一挠脑袋,道,“算术倒是听原来的先生说过,不就是算账、记账吗?账房先生才用得着,要当官、考秀才谁学那个啊!至于几何...”
秦丰又去挠头,这脑袋挠了几次,头发都快让他挠下一大把了。他想了半天才道
:“什么几何,几何,真没听过。哎,对了,我们大寨主每次喝完酒都会来上两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老先生,您说的几何是不是就是指的这个?”
华先生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在秦丰的身上,知道今天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于是道:“告诉你,学会了算术,几何,你也能像我一样,随心所欲地扔石头了,而且是指哪儿打哪儿!”
秦丰大喜,连忙问:“老先生,我上哪儿去学几何?”
华先生道:“钦天监监正徐光宸徐大人有一本书叫《几何原本》,是从极西的学者那里翻译过来的,其中就有几何的精髓,有机会找一本看一看,对你有好处,对你们山寨好处也是大大的!”
秦丰一愣,道:“对我们山寨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华先生一瞪眼睛,道,“学到了几何,你们山寨要是兴建房屋、开荒屯田,就知道怎么样才能用料最省,怎么样开荒才能最省力!”
秦丰又挠一挠头道:“这,这事儿工头和种地的最在行,我们学这干什么?”
华先生见他冥顽不灵,冷笑一声,嘴里冒出两个字:“文盲!”
秦丰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不知道什么意思,还傻乎乎地追问:“华先生,您说什么?”
华先生冷然道:“没什么,秦头领,这赌赛你输也是输了,就请带着你的人马回山上去吧。”说着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秦丰并不动地方,反而眼睛一翻道:“老先生,您说什么,赌什么赛?”
华先生一愣,眉毛顿时立了起来,怒道:“怎么,你说话不算数!”
“什么叫说话不算数?”秦丰脸上一副“能耐我何”的表情,“你扔石头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有说过和你赌赛吗?啊,弟兄们,我有说过吗?”
他身边带来的那二十几个土匪哄笑一声,齐声道:“没听说过,秦头领,这老头自说自话,自己跟自己闹着玩儿呢!”
秦丰又对着蹲在大殿角落里的那一伙贼人问:“你们听到了吗?”
那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说道:“没听过,没听过!”
华先生气得脸都白了,可明知这一伙人耍无赖,但是当时也没有留下字据,现在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怒气攻心,手往前一伸,喝道:“秦丰,你也算是一个好汉,怎么,也想说话不算话吗?哼,就算是我答应,我的拳头也不答应!”
秦丰往后退了一步,看看华先生伸出来的青筋暴露的大手,不惧反笑:“老爷子,我知道你神力过人,刚才又露了一手扔石头的绝活。不过老爷子,你也算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不知道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华先生微微一怔,问道:“什么话?”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请您挪动贵步往门外走一走,好好看一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小弹弓立大功劳
华先生走到大殿的门口,往外面看去。大殿的外面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人,服色都是种田人的打扮,但是手里各拿着锄头、铁锨等等家伙,虽然不是打仗的武器,但是从他们手握这些把式的神态来看,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农民,却很像扛枪把子的强人。
华先生会转身,看着秦丰冷笑道:“怎么,这是要仗势欺人了?”
秦丰道:“老先生,有的时候仗势欺人也是一种本事,既然单打独斗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放着现成这么多人干嘛不用呢!”
他见华先生沉默不语,又道:“老先生,您是读书人,读过的书比我多,见识过的自然也比我多。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单身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能碾的了几颗钉子?”
华先生转身又看了看大殿外面的那些人,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秦丰,你好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今天靠着人多势众欺负两个老头子和一群娃娃,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吗?”
秦丰哈哈一笑道:“老先生,别这么说,我知道您是个能人,这位要饭的五爷也绝不是等闲之辈,今天有幸能请到您二位到山上聚一聚,我家大寨主肯定高兴。而且,”他又看了看斜倚在案桌旁边的五爷道:“这位五爷家财万贯,我们青峰山正愁没有粮饷呢,请到了这位财神爷,我们还不得当活菩萨供着呢!”
华先生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事情到这步田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环顾了一下大殿的内外,除了一群惊慌失措的孩子和病歪歪斜靠着案桌的五爷,再也找不到一个熟人。
转念一想也对,这大清早正是农忙的时候,庄户人家都在田里干活,谁有闲工夫到这个破庙里来。至于那些土财主们绝大部分都还在睡懒觉呢,也不会有谁没事儿来庙里。
到底怎么对付这一帮穷凶极恶又狡诈多端的贼人呢?他紧皱着眉头想不到办法。
秦丰得意洋洋地看着华先生,看他走投无路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老先生,还多想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带着这位五爷跟我们走吧!”
这时,就听秦丰背后有人喊道:“大坏蛋,你赶紧放开华老师,放了五爷爷,要不然我的弹弓可不答应。”
秦丰听这声音细嫩、清脆,显然是个孩子,忍不住回头一看,原来是搬救兵把华先生请过来的那个胖墩。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弹弓,皮筋拉得满满的,正对着自己。
秦丰笑道:“怎么着,小胖子,你这是要跟我玩儿弹弓是怎么的?告诉你,这玩意儿,你叔叔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玩呢,还怕你这个?来吧,尽管往这儿来!”
胖墩儿笑脸憋得通红,弹弓对着秦丰道:“大坏蛋,你到底放不放华老师和五爷爷?”
“我凭什么放?有本事你就打过来呀!你要是不敢打,就是个胆小鬼,光会吃饭吹牛的胆小鬼!”秦丰也学着胖墩儿的口气故意气他。
胖墩儿是个孩子,那经得住秦丰这么逗引他,当下手上一松,一枚石子儿就飞出来了。
别说,胖墩儿的手劲儿不小,以他的能力来说,石子儿飞得又快又稳,直奔秦丰的面门打过来。
不过秦丰是谁?青峰山上位列第三把交椅的寨主,马上部下行军打仗的功夫就算是在正规军里也算一把好手,一个小毛孩子的弹弓有何惧怕?
他脑袋微微一让,一伸手将石子儿抄在手里,放在面前看一看,对着胖墩儿笑道:“小胖子,准头到不错,可惜劲儿太小了!想用这种弹弓来打你叔叔我,你还得回家多练一二十年。”
胖墩儿那肯放弃,迅速装上石子儿又是一下。秦丰依样画葫芦,轻松闪开,顺便将那块石子儿拿在手里。
胖墩儿虽然是个小孩儿,但是契而不舍的精神不比大人们逊色,他虽然屡打不中,但是仍然左一下,右一下打个不停。
秦丰左躲右闪,轻松灵活地让开了所有的攻击,最后看见胖墩儿累得呼呼喘气,于是抱着双肩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怎么样?小胖子,还打吗?”
胖墩儿气得把手里的弹弓往地上一摔,气呼呼地吼道:“不算,不算。”
秦丰有意逗他,问:“怎么?这都不算,你还要怎么样才算呢?”
“让我再打一次,最后一次!“胖墩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着秦丰说道。
秦丰乐了:“行啊,再让你打多少次都行!来吧,小胖子!”他今天大获全胜,心情无比畅快,所以乐得多陪胖墩儿玩一玩。
胖墩儿捡起地上的弹弓,又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儿,把皮筋儿给拉满,瞄准秦丰道:“大坏蛋,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丰眼瞅着胖墩儿的手啪一下松开皮筋儿,石子儿仍然向刚才那样平稳地飞过来。秦丰看这架势都懒得用手去接了,心想我给这个小胖子玩儿花样儿,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待会儿就不敢再拉弹弓了。
于是他微微抬起自己的右腿,眼睛瞅着石子儿飞行的方向,准备等石子儿飞到跟前的时候一脚把石子儿踢回去,吓唬吓唬这个倔强的小胖子。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石子儿不疾不徐地朝着自己飞来,右腿已经抬起了一半,估摸着再过一会儿就能踢到了。
忽然,飞行速度并不快的石子儿颤动了一下,与此同时,就听一声犀利的破空之声随之而到,石子儿突然间加速,还没等秦丰觉察,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
秦丰好歹算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将官,听声音不对就知道不好,也来不及看石子儿是否到了跟前,抬起右腿对着石子儿飞来的方向就是一脚。
他听见石子儿的声音不对就知道这一下来者不善,当下不敢怠慢,腿上已经用了十足的劲头,众人耳中就听见啪嗒一声,似乎是石子儿撞到了什么硬物,然后就是秦
丰一声参加,捂着自己的脚踝在地上翻滚惨叫。本来人的脚和小腿是呈九十度的角度,但是秦丰的右脚却令人恐惧地整体歪到了一边,就好像脱离了小腿一样。想华先生这样的高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整个脚踝被打断的缘故。
这一下事起突然,在场的众人无不骇异,连华先生都大惊失色。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功力。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蹊跷:这个石子儿刚发射出来的时候,和前几次一样平淡无奇,人人都以为秦丰可以再一次轻松避开,没想到石子儿就像通了灵性一样忽然加速,让秦丰猝不及防,因此才出了这样的差错。
可是石子儿没有生命,怎么会转性呢?不对,这是有人将内力加在了它的身上,在一瞬间让它的速度和冲击力增加了上百倍,结果造成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杀伤人。
他看了看胖墩儿,这孩子是他看着长起来的,而且和自己朝夕相处,孩子有多大能耐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那么,暗中施加援手的人是谁呢?
正想着呢,就听那边胖墩儿已经又蹦又跳起来:”好呀,好呀,大坏蛋!你终于被我打趴下了!“胖墩儿到底是个小孩子,不知道秦丰伤得有多严重,还以为只是脚上挨了一石头。
秦丰此时已经顾不得找胖墩儿算账,仍然捂着脚踝到处乱滚。华先生知道他伤得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这条腿就废了,当下也不犹豫,上前按住秦丰,用手一探他的脚踝。这一探才发现原来情况还不是太严重,只是脚踝脱臼,如果处理及时还能复原。他丝毫没有犹豫,一伸手捏住秦丰的脚踝,秦丰大叫一声,声音凄惨至极。华先生正色道:“别怕疼,我这是为你好,要不赶紧给你复原,以后你就得一条腿走路了。”
秦丰虽然痛不欲生,但是神志也还清醒,知道华先生是在救他。当下不再惨叫,咬着牙点点头道:“老先生,你来吧!”
华先生一转头,看见地上有一根树枝,就手拿起来递给秦丰道:”咬住它,这一下非常疼,咬着它会好受一点!“
秦丰拿起树枝咬在嘴里,点一点头,意思是开始吧。华先生手上用劲儿,就听咔啪一声,原来是秦丰嘴里的树枝被他生生咬断了,再看自己的脚却已经复位,和原来没有区别了。
华先生站起来笑道:“走两步,没事儿走两步!”
秦丰站起来走了几步,完全和原来一样没有区别,禁不住心中大喜,对着华先生倒头就拜:“老先生以德报怨,仗义援手,秦某着实感激不尽,今后老先生但有吩咐,秦某唯命是从!”
华先生道:“我现在就有个要求...”
还没说完秦丰站起来就道:“老先生,您不用多说,我知道您的意思。”说完对着大殿中的乞丐们一招手:“大家跟我走,今日不打猎了,我们回青峰山!”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秦丰是青峰山上排名第三的头领,在这一群土匪中间说话极有分量。他一招呼众人撤退,蹲在大殿上的群贼不敢不听,呼啦全都站了起来,跟着秦丰往外面走。花马岑六走了两步,停下来指着房梁上说:“三寨主,房梁上这俩人怎么办?”
他指的是房梁上躺着的青蜂侠万永那两个。秦丰抬头看了看,一拍脑袋:“是啊,怎么把他们俩忘了?我来!”说着脚尖一点准备跳上房梁,可是刚一用劲儿,就觉着踝骨上一阵剧痛,这才想起来刚才脚踝上受过重伤。
他环顾众人一眼,除了受伤的万永,这里没一个人真正有能耐,都是些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他叹了一口气,冲着旁边的华先生一拱手道:“老先生,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这两位兄弟纵然多有不是,还得麻烦您给搭一把手。”
华先生抬头看了看,笑道:“这你还真难为我了。我只管往上扔,你要我蹦上去把他们俩抱下来还真不成。”
“这...”秦丰脸上一阵尴尬。他也不知道华先生说的是真是假,可是自己现在落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还有个大高手隐藏在幕后,自己就算是想翻脸也不敢哪!要不然怎么华先生还没开口,他立即就爽快地答应撤退呢!在秦丰的字典里,“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
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就听有人喊了一声:“我把那两个大坏蛋给弄下来。”
秦丰一听这声音细嫩,像个孩子,当时就是一愣,顺着声音看去,原来说话的是胖墩儿。
秦丰现在看见胖墩儿就面有惧色,一听是他在说话,当下声音也有些发抖了。他在不敢喊人家“小胖子”之类的话,只敢怯生生地问:“小英雄,你有什么办法弄他们下来?”
胖墩儿得意地一笑,道:“你们看着啊!”说着走到大殿一角的大柱子旁边,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蹭蹭两下顺着柱子就爬了上去。
别看他胖,身体可分外灵活,两三丈的柱子他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顶头。柱子的顶头连着房梁,他爬上房梁,像一条蚯蚓一样一拱一拱地到了万永两人的面前,伸手一推,就听啪的一声,青蜂侠万永像一条死鱼一样掉在地上,弹了两弹,就不动弹了。
秦丰一惊,没想到哦肮墩儿用这种方法把万永给弄下来。想要发作,但是碍于华先生和那个隐形高手在场,他仍然不敢动弹。
胖墩儿如法炮制,把另一个也给推了下来。花马岑六几个人上前一看,万永两个人气息微弱,除了低声哼哼以外再没有别的动静了,看来这两人今天也是凶多吉少。
秦丰暗自叹了口气,心想:万永啊万永,谁让你平常那么得瑟,现在遇着报应了吧。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待会儿回到山上只能如实向大寨主汇报了,至于他听不听得进去那就知道天知道了。
几个贼人抬着半死不活的岑六两人走出了大殿,秦丰向着华先生拱一拱手,说了一声“有缘再见”,又抬头环顾了一下大殿的四周,似乎想要找一找刚才帮助胖墩儿的那个隐形高手。不过显然他一无所获,只得低着头,垂头丧气地跟着群贼走了。
秦丰等人走出去老远,华先生跟着出了大殿,看看外面的人也全部走光了,又四面转了一圈,确定贼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才转回身进了大殿。
五爷歇了半晌,已经缓过来了,看见华先生进来,连忙招手道:“老华,那些王八蛋都走了?”
华先生点点头:“走了!全都走了。”
五爷冲着华先生竖起大拇指,赞道:“老华,平日里总听别人说你功夫了得,今天一见果然了不起!特别是那块石头扔出来,直接打断了那个什么三头鸟的踝子骨,痛快痛快!”
华先生摇一摇手:”那块石头的功劳得记在胖墩儿的身上。“说着,他一招手把胖墩儿叫过来问,“胖墩儿,刚才打断秦丰脚踝的那一记弹弓真是你射出来的?”
胖墩儿认真地点点头,说:“华老师,五爷爷,那一记弹弓真是我射的。”
华先生和五爷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胖墩儿这孩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撒谎,看他那个样子应该不是骗人。但是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
华先生又向左右环视了一圈,仍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藏在附近。
他心想,看来这人是个真正的高手,轻易不会让人发现。也许他趁着石子儿飞行的过程中,暗中施加了内力,加速了石子儿的飞行速度,胖墩儿并不知道。
既然这人不愿意露出庐山真面目,他也就不好再追查下去。
五爷却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追问道:”胖墩儿,你这孩子劲儿是不小,可是也没见过有这么大劲儿的。一石头愣是打断了三头鸟的脚踝,你小子是哪儿学的本事!“
胖墩儿神秘地一笑,围着五爷又蹦又跳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道:“五爷,这一石头确实是我打的,不过这功劳却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人给我帮忙呢!”
一听这话,华先生心中一怔,暗想:果然有高人在后面帮忙,而且这人和胖墩儿还特别熟悉。只是不知道咱们石羊乡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高人。
他道:“胖墩儿,这人是谁?”
胖墩儿又是嘻嘻一笑道:“华老师,五爷爷,我今天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们怎么也得犒劳一下我吧。五爷爷,我知道你村口王大厨做的烤鸭最好吃了,能不能今儿中午请我和我得小伙伴儿们吃一顿烤鸭,那个时候我再跟你们好好说一说谁是那个帮我们的人!”
胖墩儿话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家伙,抬头一看,华老师正横眉立目地瞪着他:“胖子,长本事了啊,敢跟老师谈条件了?快说,是谁在跟你打帮手?”
华先生虽然不属于那种平时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人,但是在孩子们面前还是相当有威信的,他把眼睛一瞪,胖墩儿当时心里就开始打鼓,再一看老师已经声色俱厉了,心里一寒,连忙说:“华老师,我说我说。”
他往身边一指,指的是站在他身旁的铁蛋儿。
这下子把华先生和五爷全都弄愣了。华先生看一看铁蛋儿,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半晌才问:“你说的是铁蛋?”
“是啊!”胖墩儿笃定地说道
,“没错,就是铁蛋儿!”
五爷上前揉一揉铁蛋儿的脑袋,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铁蛋儿,他就是那个大高手!”
“什么大高手啊!”胖墩儿笑嘻嘻地拉过铁蛋儿道:“他要是大高手,我就是绝顶大高手了。华先生,我们这儿没有高手,但是有法宝。”
“什么法宝?”五爷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胖墩儿向铁蛋儿使了一个眼色,铁蛋儿从裤兜儿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华先生:“老师,就是这个法宝!”
华先生接过来一看,这东西黑咕隆咚的像一块铁块儿,而且分外压手。看来分量不轻。他疑惑地问道:“这不是一块铁吗?这算什么法宝!”
胖墩儿从华先生手里接过铁块还给铁蛋儿,然后又从自己斜挎着的包里掏出一块石子儿举起来作势要丢的样子,对华先生道:“老师您看着啊,看我这法宝是怎么作法的!”
说完手一扬,石子儿朝着铁蛋儿扔了过去,看那个势头,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
可是就在石子儿快要接近铁蛋儿的时候,铁蛋儿突然右手一举,就见石子儿像是猛鬼附身一样嗖一下急速向着铁蛋儿飞去,然后就是啪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打在了铁块上。
就见铁蛋儿举着手里那块铁递给华老师,说:“老师,您看看,这是什么。”
华先生拿过铁块一看,那块石子儿牢牢吸在铁块上,用手去拔,费了好半天才拔下来。
他眼睛一亮,脱口道:“这是磁石!”
胖墩儿抢过那块磁铁得意地扬了扬道:”老师,您现在明白为什么我的石子儿能够飞那么快了吧!”
华先生一愣,随即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于是问道:“可是你这是石子儿,并不是铁片,磁石怎么会被吸住呢?”
胖墩儿拿过那块石子儿道:“老师,您忘了,西山上面多得是这样的石头,村头的刘铁匠总是大筐大筐地把这些石头拿到他的铁匠铺熔掉,他说这里面有铁渣呢!”
华先生这才恍然,西山上面确实多得是这样的石头,没想到胖墩儿还挺有心的。
他沉吟片刻问:“这么说,你们俩早就把磁石都准备好了?”
“是啊,”铁蛋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准备放学的时候到大槐树地下练准头的,没想到在这儿给用上了。”
“胖墩儿一开始发射石子儿的时候你都没有用磁石,是吧!直到最后一次才用上了这个宝贝,是吗?”
铁蛋儿看了胖墩儿一眼,道:“这是胖墩儿说的。他说您上课的时候跟我们说过兵法,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正好在这儿用上了。“
”好小子!”华先生欣喜地摸一摸胖墩儿的脑袋,“小子不错,知道学以致用了,有出息!”他对着面前的几个孩子道:“大伙儿都跟着胖墩儿学着点,做学问不能死记硬背,得要活学活用。”
胖墩儿和铁蛋儿的虽然令他很满意,但是仍有一丝疑虑留在他的眼神中,因为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敢确定神秘的高手是否真的存在。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背后那个人
胖墩儿和铁蛋儿智取秦丰的故事让大家都很振奋,不过仍然抹不去华先生心中的一丝疑虑。磁石的吸引力虽然很大,但是也不可能对秦丰造成那么大的冲击力,其中必然还有他人的帮助。
但是这个人是谁,目前来看已经无从知道了。
华先生转头看了看五爷,问:“老家伙,没事儿吧,还能走吗?”
五爷站起身活动活动胳膊腿儿,笑道:“放心,我这要饭的命硬!这点伤算什么!”
华先生指了指五爷身边那一只装满银票的盒子道:“这些东西以后都得放好了,知道吗?慢藏诲盗,咱们石羊乡虽然还算淳朴,可以保不齐就有坏人进来。”
五爷不满意地摆一摆手,道:“行了,你个酸秀才,别跟我在那儿拽文。我一个要饭的,穷得叮当乱响,连个箱子都没有,这些东西往哪儿放?还不就得随手这么放着。你说说,咱们乡里的乡亲们都知道这些钱的用途,谁会动这个?没防着青峰山上下来了这么一帮杂碎!”
华先生叹一口气,拿起那个盒子问:“这是今年的建学的经费?”
五爷点点头:“没错,乡里的三个义学房子都破旧了,必须得修缮。五羊村还要建一个义学,这就得五百两银子。再说,整个乡里孩子们今年的书本费、笔墨费、纸张费和食宿费,特别是请先生的束脩,都得费不少钱。”
他看了一眼华先生,又道:“这么大个乡里,百十来号孩子们不能够靠你一个先生吧。我听说县城里今年有几个先生不错,就是束脩太贵了。加起来得要上千银子,这笔钱不能省,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嘛!”
华先生哼了一声:“你说的是杨胜文、李维高那几个人吧。这两天炒得火热,说是他们门下的学生过院试、乡试的特别多。其实不过是一群腐儒秀才,他们那才叫误人子弟!依我说,孩子们就得学一些有用的知识,你看,我去年叫他们磁石的知识,他们今天不就用上了?还派上了大用场!”
五爷笑了一笑,道:“话说的是,可是如今朝廷里开科取士也没规定什么种田科、冶铁科、五金科、商贸科,还不是得把这四书五经,程朱理学背得烂熟才行?”
华先生越听越气,不等五爷说完,随即打断他的话道:“什么开科取士,学的不过是一些精致无用的东西,误人子弟,贻害无穷!”
五爷拍一拍华先生的肩膀,笑道:“无用归无用,不过考试还得靠这些东西。但是你说的也对,这些孩子们不能光学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你说的那些也得学着点。将来考不了秀才,凭你教的这些也能混一口饭吃。行吧,我还会挪一部分钱出来去请一请你上次介绍的那些老师。”
华先生点点头:“放心吧,照我说的没错。我这是真心为这些孩子们好,也是为了石羊乡的乡亲们着想。你看,今年的收成是不是比去年要强多了,这都是今年农科毕业的这一群孩子的功劳。”
五爷竖起了大拇指向他晃了晃,
笑道:“行,行,你牛,你牛!”
华先生把五爷的大拇指一扒拉,突然脸色一变道:“别跟我耍花腔,我问你,你不是说倾家荡产来办学吗?怎么,你还藏着私货?”
五爷一惊,急忙问道:“我有多少钱你还不知道?每次的进账入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式两份,你我都有。哪里来的私货?”
华先生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碗在五爷面前晃了一晃,道:“这是什么?”
五爷一见那玉碗,连忙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了一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哪里破损,这才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总算没有被那帮兔崽子给弄坏了。”
华先生问:“这不是私货是什么?”
五爷从怀里取出一条黄布,将玉碗包裹起来,万分小心地揣在自己的怀里,这才叹一口气道:“我的华先生,真是天地良心。这玉碗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当年我爹病重,我娘要卖了这只玉碗给他治病,但是他死活不愿意,最后干脆绝食而死,目的就是怕我娘把玉碗给卖了。你说,我要是把他卖了还钱,那不成了我们家的千古罪人了!”
华先生又问:“那你怎么刚才那这只玉碗换那只盒子。这可是你家的传家宝,而且价值数万,不比那只盒子里的银票值钱吗?”
五爷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唉,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这盒子里是给孩子们上学的钱,公款公用,丢掉了损失的可是这一群孩子。我这只玉碗如果能把孩子们的学费、建义学的钱救回来,即便是坏掉了玉碗也值了,祖宗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我的。”
华先生走上前,拍了拍五爷的后背,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五爷问:“这玉碗怎么在你手里?”
华先生道:“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你用玉碗换盒子就觉得诧异,听你说这玉碗是你的祖传之物,就知道它对你很重要。后来抓住那个青蜂侠万永的时候,顺便从他的怀里把这只玉碗给顺了出来,揣在我自己的怀里。现在正好完璧归赵了。”
五爷满怀感激地向华先生深深鞠了一个躬,声音都有些发颤:“华先生,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华先生双手将他扶起来,笑道:“我们俩还分什么你我。你为石羊乡、为整个济阳县做的事情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还感谢我,我们石羊乡全体乡亲们合起来感谢你都不够呢!”
两个人四手紧紧相握,狠狠地摇了几下。
官道上,蒋南平、费耀和小王爷尚云舒等人骑马而行,向着济阳的方向前进。
萧飞已经先他们一步离开了石羊乡,先行前往济阳,蒋南平等人则是参观了沿途的义学之后才上路的。
蒋南平和费耀有事要商量,两个人并辔而行,边走边谈。云舒则不耐烦他们走路太慢,策马扬鞭跑到前面去了。
蒋南平问费耀:“公子爷也来了?”
费耀点点头:“蒋先
生,想必你都已经猜出来了。小的常年不离开公子爷的左右,我既
然到了济阳,公子爷当然也来了。”
蒋南平道:“费统领,我可真有些糊涂了,公子爷这是用的什么计策?突然发怒把我贬谪到济阳,然后随后又跟到这里?难道他有什么秘密的计划?”
费耀往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带来的心腹,就只剩下他们俩人。他压低声音道:“公子爷让你到济阳,也是迫不得已。”
蒋南平问:“是苏白尘在逼迫他吗?”
费耀笑了一笑:“苏白尘早就是虎落平阳,明日黄花了,翻不起几尺浪头。自从何畏破获了他的公平社之后,苏白尘实际上就已经失去了威力。如今的平乡侯不过是公子爷手里的一件工具,作为眼线而已。”
蒋南平唏嘘了一声:“堂堂的平乡侯,如今终于也甘为人下了。”
费耀道:“这对他未必不是好事,以后矛头都不会对着他了,直接都奔着公子爷来了。”
蒋南平问:“公子爷把我贬谪到济阳,是不是也是为了替我挡枪!”
费耀看了他一眼道:“你搞得咨议改革已经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你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除掉你。公子爷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蒋南平点点头:“这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可是,公子爷为什么要把我放到济阳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因为这里有河间和填河两大社团,他们都涉及到了科举的利益。你不是常和公子爷说吗,教育是国家的根本,公子爷把你放到济阳,就是想让你在这方面放手做一次!”
“怎么?河间社和填河社都惊动了公子爷?”
“当然,济阳的密报早就传到了京城,说的就是河间社和填河社的事情。河间社利用合法的手段,集中培训士子,造成这几次乡试的中举人数大部分出在济阳,让其他地方的士子没有出头之日。而且,他们还利用各种培训聚敛钱财,据估计,他们聚敛的财富已经超过了济州每年的财政收入。”
蒋南平吃了一惊,问:“这要是让他们做大,不但对其他地方的士子不公平,对朝廷的收入也是一大威胁。”
“所以,公子爷这次亲自来就是为了查办河间社的。不过没想到填河社下手更快,直接就铲除了河间社。”
蒋南平摇摇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费耀道:“但是这个填河社的崛起,恰恰又是朝廷希望看到的。”
蒋南平道:“因为他们与河间社相反,让孩子们免费读书,全部费用由河间社提供。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费耀道:“你刚才看了石羊乡的义学,你觉得五爷这种通过乞讨得来的经费,创办义学的路怎么样?”
蒋南平道:“五爷这条路只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不适合推广。这样吧,回到济阳,我亲自和公子爷谈一谈。”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华先生其人
“不过话说回来,石羊乡的这个义学挺特别的。”蒋南平道,“别的义学都是以四书五经为主,定多加上全唐诗,全宋词,还没有突破经史子集这个范围的。这个义学却是什么都学,像《梦溪笔谈》这样的杂书也登堂入室成了学生的课本。”
费耀道:“这都得归功于那位华先生,据说石羊乡的孩子学什么,怎么学,都是由华先生来安排的。”
“华先生?”蒋南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问,“费统领,你知道华先生是个什么人?刚才怎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费耀笑道:“蒋先生,华先生和你还是熟人呢!去年你去工部的做承户的时候,当时的工部侍郎不是叫华远峰吗?他就是这位华先生!”
蒋南平心中一惊,脱口道:“原来是他!他一个正四品的官员怎么落到这个山沟沟里来做教书先生?”
费耀道:“蒋先生,去年平州那一件石桥垮塌案您还记得吗?”
平州地处天顺的东南,其间一条永平河将平州分为两半。河北土地肥沃,农产品丰富,河南土地贫瘠,但是富产铜、铁。为了让两地的物产能够顺利流通,朝廷计划在永平河上修筑一座石桥,要求是能够并行三辆大马车,方便运送货物。
本来五年前就准备建设的,后来因为工程巨大,再设计、费用方面酝酿了多年,直到前年才开始动工,去年七月完工,耗时一年半,耗资达到了三百七十九万两之巨。
在通行的第二个月,也就是八月初十这一天,正是平州每月一度的大集市,人群攒动,车水马龙。正午时当车马、人群一齐过桥的时候,桥面突然垮塌,造成了十九辆马车、上百人坠河的惨剧。事后查明,共计三十五人死亡,一百余人不同程度地受伤,财物损失不可计数。
这样大的一个惨案,震惊全国,朝野震动。元庆帝下令大理寺、刑部正堂、都察院三部联合查办。可是耗时两个多月,最后只揪出了一个平州下属都阳县的县丞,说是他在负责建筑桥基的时候偷工减料,造成了大桥垮塌。
谁都知道,平州石桥的建设是由工部督办,平州协办的大工程,可是查来查去只查出来一个九品的县丞,一经公布,舆论大哗,朝野人士纷纷要求重新审查。最后元庆帝派出自己的亲叔叔渔阳王亲自带队,又经过半月有余,渔阳王突然离奇病倒,无力再查。一时间这个案子就这么搁浅了一月有余。
快到年尾的时候,石桥垮塌案的苦主们因为得不到安抚,联合起来到京城上访,甚至到了皇宫的外面静坐,惊动了元庆帝。元庆帝震怒,严令苏白尘务必在半月之内查出事故原因,找到元凶,给苦主们一个交代。
苏白尘办事倒是雷厉风行,三天就查出了肇事原因。这是一起从上到下贪污挪用的巨大窝案,上至王公贵族,中间是工部官员,下至平州的大小人等,参与其中的多达五百余人,贪污、挪用金额达到了二百万之巨。
其中二品以上的九名官员贪污挪用的金额就有一百八十万之多,也就是说每人平均贪污二十万两。
但是苏白尘没有将这次查办的结果公开,而是交给了元庆帝,由他来定夺。
元庆帝见到此案涉及人数太多,如果全部查办的话恐怕会引起官场的地震,只好着急辅政大臣们商议。商量多日,决定还是将涉案人员控制在工部和平州的中下级官员中间。
于是工部侍郎,平州知州以下五十名官员受到查处。虽然查处的官员数量巨大,其实大多数都是即将退休或者准备调动的官员。这些人被查出之后,顶多是提前告老还乡或者被暂时搁置一段时间,等到舆论过去之后,再调任到其他地方任职。
华远峰本来可以避免这样的命运。他任工部左侍郎,能力突出,深得朝廷的赏识,而且当年正好五十四岁,在官场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相反工部右侍郎杨泗邈当年已经年满六十,即将退职还乡,颐养天年,所以杨泗邈正在此次被清查的名单之中。
杨泗邈自己倒是非常无所谓。他虽然不是一个贪官,但是为官一任,各种名目的补助之类也不少,算下来家产也有上万两,拿着这些钱回老家也不失为一个富翁。
可是华远峰也看不过眼,他倒不是跟杨泗邈有多大的交情,而是对这样的处理方式深恶痛绝。
在工部内部的会议上,当尚书提出了此次清查方案之后,华远峰第一个拍案而起,怒目痛斥,而且还点了现场几个人的名字,说他们才真正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
这些人可都是工部的实权人物,在朝廷里也有很深的根基,看到华远峰这样无所顾忌地揭了他们的老底,个个都是恼羞成怒。
但是这些人也都是老于城府的人,会上都没有说话,相反还站起身给华远峰谢罪。
可是散了会,他们就开始行动了。
华远峰常年负责众多工程,牵涉的人和事无以计数,随便找一个认出来记录一份伪造的口供,就能够将他置于死地。
眼看着整死华远峰的黑材料已经完备了,就等着送到都察院受理。
好在华远峰遇到了贵人。
当时也在工部任职的苏白尘次子苏显义一直是整件事情的目击者。他回去之后向苏白尘做了了汇报。
苏白尘虽然和华远峰没有任何交情,但是知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就这么把他给整死了,那真是至为可惜。
于是他向工部的几个头头打了招呼。当时苏白尘还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谁敢不买他的账,他这么一说,工部的人只好重新考虑他的去向了。
虽然不能把华远峰整死,但是留在工部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本来被清查人员是杨泗邈,现在华远峰成了替死鬼,被革职去官,永不录用,曾经赫赫有名的“工程虎”华远峰沦落成了一个白衣。
华远峰从未婚配,父母早亡,身边连个亲人
也没有。他也不爱积蓄,到手的俸禄很快就花掉了。因此去官之后手上一点儿钱也没有。还是苏白尘让苏显义暗中资助了他五百两银子作为路费。
华远峰祖籍济州,被查办之后自然回到老家。
可是家乡的亲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他无处安身,就立了一个私塾,靠教书为生。
至于后来是怎么把石羊乡的教育事业发扬光大的,费耀所知也不多,因此也就语焉不详了。
蒋南平听说华先生就是原来的工部侍郎华远峰,真的是吃惊非小。
他转过头对费耀道:“费统领,我想有个请求。”
费耀见他表情严肃,忙问:“蒋先生,您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出来。”
“能不能派个人把华先生也接到济阳来,我想和他也聊一聊。”
费耀一笑,道:“蒋先生,放心吧,这件事公子爷早就想到了。我已经安排人去找华先生了,说不定我们前脚到,华先生后脚也就到了济阳了。”
两人正在聊着,忽然一骑快马迅速到了费耀的跟前。
蒋南平认得此人,他是费耀手底下的一个亲随叫刘高的。
刘高脸上挂着汗珠,看来赶路赶得很急。只听他道:“统领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费耀道:“说吧!”
刘高看了一眼蒋南平,有些踌躇。费耀把眼睛一瞪,斥责道:“我这里任何事蒋先生都有权知道,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你只管说出来。”
刘高忙道:“是。统领大人,华远峰那里出事了,几十个村民围攻石羊乡的义学,扬言要烧掉义学,把华先生给活埋了。”
费耀和蒋南平顿时大惊,同声问道:“怎么回事?”
“具体的情况不太清楚,我去请华先生的时候已经看见村民在和华先生对峙了。华先生虽然身负武艺,但是不敢用强。村民们却是咄咄逼人,有的火把已经扔到了房顶,幸亏有人施救,要不然房子就烧起来了。现在五爷正在解劝众人,但是估计情势不太乐观。”
费耀面上青筋直暴,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一部分村民不满意华先生的教学内容,因为华先生不肯把精力放在科考书籍上,却教一些种田、冶铁、纺织之类的活计,他们就说华先生这是误人子弟,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华先生和他们据理力争,脾气又暴躁,所以双方越说越僵。”
蒋南平道:“华先生这么教书虽然是正道,但是的确不容于世,旁人很难理解。不过事情激化到这样的地步,恐怕也是有人暗中挑唆的缘故。”
费耀点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华先生和五爷办义学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保不准就是他们煽动众人来闹事的。”
他皱一皱眉头又道:“这么说来华先生凶多吉少,南平,我看你先回济阳,我跟刘高去看一看。”
蒋南平道:“不用,费统领,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读书无用论
蒋南平和费耀催马赶上前面的尚云舒,告诉他石羊乡这边又出事了,让他先回济阳,自己和费耀要回去处理一下。
云舒是个极爱热闹的人,一听蒋、费二人要去排难解纷,赶紧道:“还有这样的热闹,那我非去不可了。我和他又没什么话好说,你让我一个人回去见他,闷都闷死了。快点,快走吧!”
蒋南平和费耀无奈地对视一眼。费耀道:“石羊乡那里起了纠纷,情况复杂,你是金枝玉叶,去了只怕不方便。”
云舒拍一拍腰间的宝剑,笑道:“那还不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费耀苦笑道:“小王爷,这又不是上山杀土匪,这可都是天顺治下的子民,你要是抱着这种心态去看热闹,咱们三人必定就是有去无回了。”
云舒是个小孩子心性,听他这么说,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费大统领,我开玩笑的。这样,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属下,你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费耀又是一阵苦笑:“您是金枝玉叶的小王爷,我一个小小的内卫统领哪里敢支使您什么。我只求您到那儿之后安分守己,别轻举妄动就行了。”
云舒郑重地点点头道:“放心吧,费统领,您就当我是个背景板,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稻草人,我绝对不给您添一丝丝的麻烦。”
费耀感激地拱一拱手,道:“要真是这样,那我真是要求神拜佛谢天谢地了!”
蒋南平看他们俩斗嘴皮子逗得不亦乐乎,笑道:“行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人家华先生那里火都快上房了。我们赶紧快马加鞭给人家劝架去。”
费耀先打发一个手下去济阳送信,告知自己三人需要解决华先生的问题,晚一点才能到达,另一方面拨转马头快马返回石羊乡。
在返回的路上,云舒问费耀:“大统领,我们就这么直接回石羊乡,济阳那边会不会说我们抗旨不尊呢?”
费耀摇一摇头道:“事急从权,这里既然有了意外,公子爷必定会理解的。而且,这位华先生是公子爷指明要重点保护的人,不得有半点差池。说实话,小王爷,咱们可不能疏忽大意了。”
云舒咋舌道:“怎么,这位华先生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把他都给惊动了?”
蒋南平道:“云舒,在这儿闷着头猜没用,到了现场你就知道这位华先生是什么人了?”
几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石羊乡的义学。还没靠近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原来,一座不大的义学门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外围是看热闹的人,中间是准备纵火闹事的愤怒乡民,至于和他们对峙的华先生隐没在人群之中看不见踪影,显然,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势单力孤的对决。
云舒对费耀道:“大统领,人这么多,咱们怎么进去?”
蒋南平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别动,我一个人进去。我不喊你们,你们都不要乱动。”
费耀担心地说:“蒋先生,这里情况很乱,乡民的情绪这么激动,你一个人进去,万一出了意外,我怎么向公子爷交代呢?”
蒋南平淡然一笑,说:“放心吧,他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又不是吃人的土匪。只要晓之以理,问题自然会迎刃而解的。”
说着,蒋南平侧身往人群中走去。
费耀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蒋南平已经走了。他一招手交过刘高,低声吩咐道:“你赶紧跟着蒋先生进去,注意保护,千万不能让蒋先生有什么意外发生。如果有什么情况,打一声呼哨,我带人冲进去解围。”
刘高点一点头,跟在蒋南平的后面尾随挤进人群。
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蒋南平挤了一会儿就挤不动了。堵在他前面的人见蒋南平往里面挤,怒目骂道:“挤什么挤?都是看热闹的,就你特殊?别挤了,再挤的话,滚一边去!”
蒋南平对着那人微笑道:“这位兄台别急,我不是看热闹的。”说着他对着人群里大声喊道:“众位乡亲,请大家让一让路,这事和华先生无关,正主来了!”
他这么一说,人群哗地闪开一条道路。大家纷纷用惊异地眼光看着蒋南平,想看看这位所谓的正主长得什么模样。
蒋南平不慌不忙,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一直走到了义学的正门前。后面跟随的刘高也趁机无声无息地跟了进来。
正在门前和众人僵持的华先生、五爷两人也听到了蒋南平喊话的声音,他们也是满脸惊讶,眼光注视着朝他们走过来的蒋南平。
蒋南平向着华先生一拱手,笑道:“华先生,好久不见了。”
华先生一愣,盯着蒋南平看了半天,猛然醒悟道:“是你,蒋南平,你怎么到了石羊乡?”
闹事的众人一看华先生认识蒋南平,立刻就相信了蒋南平所谓“正主”的话,他们立刻冲向蒋南平,将他团团围住道:“既然你是正主,今天这事情你来解决。”
蒋南平冲着众人摆一摆手道:“行,行,大家慢慢说,把事情的原委好好说一说。”
大家看他说话的时候心平气和,态度温和,一看就是有身份,有气度的人,当下聚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可是众人说得太杂,蒋南平又道:“大家慢慢来,一个个地说,或者选举一个代表说一说。”
一个头上扎着白汗巾,举着锄头的中年汉子上前一步道:“我来说说吧。这位先生,我们把孩子送到义学里来,是希望他们能够考取功名,将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的。可是这个义学里学的不是这一套,尽学什么稻谷、麦子的选种、栽种,什么开矿,冶铁,什么织布、养蚕,什么木工、建房之类。这些东西都是手艺人才干的事情。我们的孩子是来做学问的,不是来学手艺的。”
他这么一说,旁边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我们送孩子来这里上学就是希望以后能够换个一官半职,不用向我们一样面朝黄土
背朝天,一年下来苦哈哈地挣不了几个钱!”
蒋南平道:“大伙儿都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点头道:“是啊,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华先生立时激动起来,走上前就要和众人争辩,蒋南平将他一把拦住道:“华先生,你先别急,先听听我来说。”
他对着众人道:“大伙儿说的我都明白了。可是华先生也是一片好心,别的不说,就说这读书不用钱,不就帮着大家省了一大笔学费?”
有几个人低下头,不好再说什么。可是那个白汗巾的汉子抢白道:“华先生的确是一片好意,可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的孩子读书也就这几年的时间,不能光这么耗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面。我听城里的先生说,十年寒窗,才能功成名就,可咱们的孩子要是在这里耽误个十年,别说考取功名,就算是做个童生都难着呢!”
旁边的华先生终于忍不住,吼道:“孩子们在义学里不光学你们说的那些,也还有经史子集,各类辞赋诗词,还有天文地理,算术格物,这都是对他们非常有用的知识。”
那个白汗巾的汉子冷笑道:“可是每年的院试、乡试、会试靠的是圣人的经典,又不是这些东西,做官靠的是孔孟之道,也不是打铁、种田,您说的这些对我们的孩子有什么用。我们说要把孩子们叫回去,您还偏偏不乐意,你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华先生还要再说,蒋南平拦住他,对那个白汗巾的汉子道:”大叔,您认为孩子只能够读圣贤经典,读那些夫子之道才是征途是吗?“
“当然,”白汗巾的汉子道,“考试的时候只考这些,当然我们学的就是这些了。考试考什么,我们就学什么,这不很正常吗?”
他又一转头对着旁观众人道:“大伙儿说对不对?”
“没错,是啊!”一旁的众人轰然叫好!
“可是华先生教的那些不也是谋生之道吗?”
白汗巾汉子冷笑一声:“那也算谋生之道?种田、打铁、织布,这都是我们这些穷人做的事情。还有什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是算命先生的活计,靠这些东西能够发财,能够光宗耀祖吗?”
“是吗?”蒋南平反问了一句,“这位大叔,看你这样子你也是庄户人家吧,我想请问一个问题,你的田里亩产是多少斤?”
白汗巾的汉子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亩产大概四百斤左右,风调雨顺的话,可以到五百斤。”
“好,平州你们都去过吗?”蒋南平环顾一下众人。
有人答道:“我们没去过,但是知道在哪儿,就是咱们济州旁边的那个州府嘛!”
“对,那里有个乐声县,你们知道哪里的亩产是多少斤吗?”
众人疑惑地摇摇头,不知道蒋南平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亩产八百斤,差不多足足是你们的一倍!”蒋南平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教育的本质是实用
当蒋南平说出“八百斤”这三个字的时候,人群中竟然没有鸦雀无声,听不到半点声音。倒不是这些人不想说话,而是他们被蒋南平的这个数字给惊呆了。
好半天,白汗巾汉子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八百斤?你是说亩产八百斤?”
“我一点都没有打诳语!”蒋南平非常严肃地说道,“就在平州府的句阳县,刘各庄。在场的诸位应该有人知道,那里盛产小米。”
人群中一个白胡子老头喊道:“刘各庄吗,我知道,前两天那里还有后生到咱们乡里来卖小米。那小米真的不错,粒大饱满,的确是上好的货色。可是那里的亩产是多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咱们整个济州府的小米都是从刘各庄进的,看来那里的产量确实不错。”
白汗巾汉子道:“这位先生,您说的这个刘各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蒋南平笑道:“刘各庄有一片八百亩的农田,专产小米,亩产八百到九百斤左右。负责在那里种田的农夫,就是华先生教出来的。”
众人都是一怔,一齐看向华先生。白胡子老头问道:“华先生,这位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华先生点点头:“没错,那里的十名农夫都是我的学生,不过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蒋南平一看众人的情绪缓和了,趁热打铁道:“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华先生不是一般人,当年他可是京城里工部衙门的大官,他的本事有多大咱们恐怕想都想不到。”
“工部?”白汗巾汉子挠一挠头皮,“这是个什么衙门,比咱们州府老爷的衙门还要大么?”
白胡子老头一巴掌扇在白汗巾的脑袋上:“你个废物,光知道撑饭,也该做一点学问了。工部管着咱们天顺皇朝所有的工程,什么建房子、修桥、修路,开矿、冶炼都该工部管。”
他转向华先生,脸上带着钦佩的神情道:“怪不得华先生这么大的本事,原来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官,我们这些乡野百姓真是眼拙了。”
蒋南平见这位老者说话沉稳,颇有见识,于是上前拱一拱手道:“这位老先生,敢问您尊姓大名?”
那老头连忙回礼道:“小老汉贱姓杨,大名双路,世代都住在石羊乡,请问您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蒋南平报了自己的名字,
杨双路又道:“小老汉冒昧地问一句,蒋先生和华先生是什么关系?”
蒋南平看了华先生一眼道:“我和华先生是多年的好友。这石羊乡的义学,就是我和华先生一起建的。至于学校里教什么内容,也是我来安排的。”
杨双路悚然动容道:“蒋先生莫不也是京城里来的?那真是恕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了。”
蒋南平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进一步说明自己的身份。
杨双路道:“蒋先生,华先生,实不相瞒。今天这些乡民也不是故意来吵闹华先生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华先生,还有五爷为了乡里孩子们的学业着实操了不少心思。只是如今要
想出人头地,只有考取功名一条路。而要考取功名,只能苦读圣贤之书。可是孩子们回去跟父母说,华先生和其他一些先生每天教的东西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大伙儿看着离院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可是孩子们都还没有准备,这心里也是着急啊!”
蒋南平看义学门前是一溜宽大的石阶,于是招呼杨双路、白汗巾的汉子等人坐下,自己在他们身边,看了看大家,问道:“问大家一个简单的问题。大家认为什么样才是出人头地呢?”
白汗巾汉子乐了,抢着回答道:“蒋先生,这还用问吗?中举人、中状元,做了朝廷里的官员,这才叫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啊!我虽然不认识多少字,但是祖祖辈辈都跟我们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参加科考哪里来的出人头地呢?”
”可是全天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种各样的活计只怕有上千种之多,难道只有科考才是正途吗?”
白汗巾汉子诧异地看着蒋南平,道:“这还用问吗?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规定的吗?”
杨双路捋一捋自己的白胡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蒋先生,自古以来都说士农工商,读书人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虽然说咱们农民排在第二位,可是现如今谁把咱们种田的放在眼里,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去做官,然后衣锦还乡,在乡亲们面前露一露脸。”
蒋南平道:“各位乡亲,你们都是明白人。虽然都说士农工商,读书人放在第一位,可是咱们的衣食住行是否全靠读书的士子呢?显然不是,吃饭需要咱们种田人、穿衣需要桑农和织布匠、住房子、走路离不开工匠建桥修路,也就是说实际上天顺朝是靠这些手艺人在养活全天下的人。”
大伙儿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蒋南平到底要说什么。
就听蒋南平续道:“如果我们能够让农民多种粮食,让工匠的房子建得更坚固,让大家的衣服穿得更加舒适,那么大家岂不是由此安居乐业,咱们的天顺是否也就愈加强大?”
杨双路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蒋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南平道:“我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朝廷不光会重视科考的举子,也会重视这些种田、建桥、修路的工匠,会专门培养这样的人才,也会建立专门学校研究怎么让地里多产粮食,织更好的布!”
众人这才有些明白。白汗巾汉子道:“蒋先生,你的意思是,朝廷以后的科考不单考孔孟圣贤的书,也会考你说的这些学问,是吗?”
“这是后一步的事情,但是请大家放心,华先生教给孩子们的学问绝对有用,而且学过这些学问的孩子们今后不一定非要科考,也能够出人头地。因为虽然都在说士农工商,但是今后这四行人并没有高低,大家一律都是平等的。”
大家听得瞠目结舌,因为蒋南平的说法他们都是破天荒第一次听说。自打出世以来,大家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话。
白汗巾的汉子突然冷笑一声,道
:“蒋先生,你话说得轻巧,可是真要是做起来只怕大家都会笑掉大牙。从来都是听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财主老爷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财主,咱们穷鬼的儿子生下来就是穷鬼,除非考取功名否则哪里能够出人头地。蒋先生,你别用大话来诳我们!”
蒋南平微微笑着,知道如今说什么大家也不会相信,也就不再多说。不过他心里有底,自己向大家承诺的事情到了公子爷那里也一定会通过。
他对白汗巾的汉子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一句,如果华先生教给你家孩子种田的方法,让你家的亩产超过八百斤,你愿意吗?”
白汗巾汉子眼睛一亮:“那当然愿意了,现在一斤粮食五文钱,一百斤就是半钱银子。如果按照一亩四百斤算的话,一亩地只能收二两银子,现在亩产翻了一倍,一亩地我就能收四两银子,谁会嫌钱少呢?”
蒋南平又问:“你们家有多少地?”
白汗巾道:“有十亩薄田。”
“按照一年两季来算的话,一年你可以收八十两是吧?刨去买种子和杂七杂八的损耗,你一年落到手里的能有多少?”
白汗巾脑袋里面算的飞快,蒋南平刚一说完,他就脱口道:“落到手里就有六十八两,这比往年要多整整三十两!”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放光,满脸通红,就好像这六十八两银子已经落到他的口袋里一样。
蒋南平笑道:“怎么样,所以说华先生教的这些学问也并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能够落得这么多的实惠,不是吗?”
白汗巾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咱们庄稼人讲究的就是实惠。还有什么比白花花的银子更重要的呢!别说,我们家的铁蛋儿读书认字没什么兴趣,可是一说到种田、搬弄种子那可真是一把好手。他在华先生那里还学了几手绝活,前两天田里的稻子差点倒伏了,被他弄了几下,竟然还起死回生了。行,要是真按照您所说的这样,那我们家还真有希望。”
可是,白汗巾虽然笑逐颜开了,旁边的不少人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其中一个瘦得皮包骨头,不住咳嗽的黄脸汉子看着白汗巾手舞足蹈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有什么用?地全都是刘立初、黄善人他们的,我们不过是些佃户,就算是亩产一千斤,一万斤又怎么样?”
杨双路道:“黄三,那可不一样。黄善人他们规定一亩地给三百斤的租子,剩下的都是你的,你种的越多,收成就越多,这有什么不好吗?”
黄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狗屁善人,不过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就算是我收了一万斤粮食,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把租子调高,到时候剩下给我的能够有个百把斤我就谢天谢地了。“
黄三刚说完,旁边就有人挥着拳头大喊:“什么刘立初、黄善人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混账,大伙儿别在这儿废话了,我们一起杀到他们家里去,把属于我们自己的粮食全都拿回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打土豪分田地
这人一说起要分财主家的粮食,顿时一呼百应,在场的众人轰然叫好,不光是来闹事的乡民,就连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响应。大部分人已经挽起袖子,回过身准备往外走了。
蒋南平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一个局面,当下喝了一声:“大家不要乱!听我说一句。”
可是群情激奋之下,现场的声音有非常嘈杂,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到蒋南平说什么,仍然转头往外面走。
忽然间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大伙儿等一等!”声音不算太高,但是中气十足,在场众人一个个都听得非常清楚。
大家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华先生。
就听华先生正色道:“各位乡亲,大家如果现在就去财主家里可要想清楚。你们到我这里来不过是纠纷,可是要到刘立初、黄善人他们家里去抢东西那就是聚众闹事,公然抢劫!闹事和抢劫都是什么罪,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有一大半全都站住了脚。大伙儿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是什么叫闹事,什么叫抢劫,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一听到说犯罪,谁心里不害怕?
白胡子老头杨双路也是个谨慎、稳重的人,当下说道:“大伙儿不要乱,听老汉我说一句,现在到几个财主家里闹事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还是听一听华先生和蒋先生怎么说。他们俩都是朝廷里的大官,又都是明白人,肯定不会害我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蒋南平作了一个揖,恭恭敬敬地说道:“蒋先生,我们这里都是山野村民,喜欢凭着一时之勇,您可千万别见怪。”
这杨双路到底是个有见识的人,一眼就看出蒋南平的身份不一样,因此就拿话捧着他,免得让村民们惹出什么祸事来。
蒋南平笑道:“大家也是一时气愤,可以理解。至于这田地的问题嘛...”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有人大喊:“还谈什么田地,石羊乡九成的田地不在我们这些真正种庄稼的人手里,不是被那些财主们贱买了去,就是把他们给抢去了。我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到头来都是给他们拿了,这还算是什么世道!”
这个人这么一说,大家的情绪又愤怒起来,七嘴八舌地一阵嚷嚷。
蒋南平很有耐心地听着大家把情绪发泄完了,这才道:“大家不要着急。其实县里早就知道了大家的难处,我这次下来,就是来丈量大家的土地。哪些属于大户的,哪些不属于财主的,我们这一次都要算的清清楚楚。”
他一说丈量土地的事情,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这几年来每年都有丈量土地的工作,但是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财主们的土地一分没有少,穷人的土地倒是越量越多,相应的交的租子也就更多了。
大家都知道县里下来的人早就被财主们给收买了,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可是这次蒋南平说得这么义正言辞,难道还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场子里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蒋南平,全都默不说话。
蒋南平笑了,问:“怎么,大伙儿对我刚才说的话不相信?”
杨双路捻一捻胡子道:“蒋先生,您是大人物,一言九鼎,您的话我们怎么能够不相信呢?只是,您可能是初来咱们石羊乡,具体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
蒋南平问:“杨先生,您说的情况是什么?”
“咱们石羊乡号称济阳第一乡,大户人家的数目比济阳其他地方的大户人数加在一起还要多。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就想象不出来。”
蒋南平笑道:“他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杨先生,你能不能举个例子说一说。”
杨双路转头看了周围一眼,显然很有顾虑。他沉吟片刻,道:“这么说吧,蒋先生,别说是济阳县令、济州知府,就算是朝廷里面再大的官儿,到了这儿也那他们这些人没辙。就拿那个黄善人来说,他曾经放出话来,就算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到了石羊乡,也得亲亲热热地跟我称兄道弟。黄善人说过,他们家就是一个大染缸,不光是什么料子的布,到了他这里,他想染什么颜色就染成颜色。”
蒋南平笑了,说道:“杨先生,你要这么说还真是提起了我的兴趣。行,我到石羊乡的第一站就去拜访拜访这位黄善人。”
他转头看了周围一眼,又道:“听大家刚才这么说,石羊乡九成的土地不是姓刘就是姓黄,再不就是跟着几个大户人家姓了,是吧。”
“对,没错!”大家一致嚷嚷起来,“咱们这儿还叫什么石羊乡啊,干脆就叫刘家屯或者黄家庄算了,这儿全都是这些大户说了算。”
蒋南平举起双手往下压了一压,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各位乡亲,大家听好了。不过这里是叫石羊乡还是别的什么,它都是咱们天顺的治下,也该皇帝陛下管辖,不是由什么黄善人、刘善人管的。”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家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一时间现场鸦雀无声,全都盯着蒋南平看。
蒋南平续道:“刚才我说过,这次来就是为了丈量土地的事情。石羊乡的土地一日不量清楚,我蒋南平一日不离开石羊乡。可能大家要问,怎么样才算是量清楚了呢?很简单,那些土地原本是属于大户们的,我要记录;哪些土地是大户们公买公卖的来了,我也要记录;哪些是用手段贱买来的土地,我更要记录;还有那些隐藏在大户名下的土地,被他们巧取豪夺的,我还是要记录。”
大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没想到蒋南平对石羊乡的土地买卖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这位蒋先生还真不是白来的。
蒋南平又道:“大家放心,我这次来不但是要把丈量土地的事情弄清楚,还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和大家的利益切身相关!”
大伙儿一听精神又是一震,问:“蒋先生,您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蒋南平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几个字就能够概括出来,那就是’耕者有其田’!”
“耕者有其田!”大伙儿把这五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还是不太敢相信。
杨双路问道:“蒋先生,你的意思是,让每个种田的人都有自己的土地?”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那个瘦瘦的黄脸汉子上前道:“绝大部分的田地都在财主们的手里,我们穷人那什么去种地呢?”
白汗巾脸色一变,问道:“蒋先生,你的意思是朝廷要派兵把这些财主们全都抓起来,把地全都给分了不成?”
蒋南平向着白汗巾微笑着摇一摇手,道:“这位大哥,你想多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大户们违反了律法,朝廷凭什么派兵来没收他们的田地?不过杨先生说的对,耕者有其田的意思的确就是说让大家都有地种。只要是石羊乡的乡民,只要具备劳动能力,朝廷都会给他一份土地。”
杨双路迷惑地问道:“蒋先生,你能不能说得更加清楚一些,这些土地到底从哪里来,难道是开山辟林,重新开出一片土地出来?”
蒋南平笑道:“当然不是这样,说到底,这些土地还是在石羊乡,全都是石羊乡现有的土地。”
他见众乡民百思不得其解,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大家都承认吧!”
杨双路一愣,问蒋南平:“蒋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朝廷要把石羊乡的田地全都收回去不成!”
蒋南平点点头道:“您说的对,也不完全对。收回去是肯定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土地说到底都是皇家的,就算是收回来也不为过!”
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全都大哗。大家按捺不住愤怒,纷纷要上前跟蒋南平讲理。蒋南平摆一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当今圣上是有道明君,难道会做那些强取豪夺的土匪行径?收回土地有很多种方法,朝廷用的方式是买!”
“买!”杨双路一惊,问,“您是说朝廷从我们手里买进土地,再卖给我们?”
“是啊!”白汗巾跟着说,“要这么着的话朝廷不就成了做买卖的商贩了,低买高卖,从中狠赚一笔?”
蒋南平道:“天下的财产都是朝廷的,朝廷会在乎这笔钱吗?大家放心,从你们手里买过来的土地,价格全都会和市价一致,对于特殊情况的,还会酌情高于市价。当然,具体什么价格,后面自然会有公示出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反正一句话,从大家手里买来的田价钱绝对公平合理。”
杨双路道:“那么下一步再怎么办呢?重新把土地卖给我们?如果这样的话,那还是财主最占便宜,因为他们的钱最多,买的土地自然也就最多了!”
蒋南平微笑道:“杨先生,朝廷不会卖地给你们,朝廷要做的是分田!”
第二百六十八章 耕者有其田
“分田?”杨双路疑惑地看着蒋南平问,“蒋先生,你的意思是朝廷要不这些田地送给我们庄稼人!”
蒋南平微笑道:“朝廷的财产那能够白送,再说,无功不受禄,凭什么就把田产白白送人呢?要都这样的话,你也可以伸手要,我也可以伸手要,那普天下就乱了套,还要朝廷的律法干什么?“
白汗巾摸摸脑袋,说:”蒋先生,你把我说糊涂了,朝廷买了我们的田,又不是白送,那么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蒋南平严肃地说道:“还是那句话,要让耕者有其田。正如你们大家说的那样,石羊乡九成的土地在财主们的手里,那么本朝其他地方呢?我可以告诉大家,也差不多,大部分地方有五六成的土地被大户占有了,严重一点的是七八成。这些人不事生产和劳作,全靠着佃农给他们干活,真正种田的人没有土地,这对普天下的农民来说太不公平。如今大伙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都窝着一股子火,就好像一堆干柴下面的火星,瞧着不起眼,可是哪天大风一吹。这堆火苗子就得蹭蹭地烧得比一个人还高。刚才不是有人说了一句财主们的不是,大家就叫嚷着要去他们家里抢粮食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都暗暗赞同。这些年被财主们盘剥得够苦了,心中的积郁与日俱增,说不定哪天有人振臂一呼,大伙儿就能把大户们的房子给铲平了。
蒋南平续道:“所以,朝廷想了一个办法,把大伙儿心中的怒火全都给浇灭了。灭火得用水,朝廷的水就是分田。”
说到这里蒋南平咳嗽了两声,也许是刚才说话太多,喉咙已经开始发干了。华先生连忙从义学里拿出一个水葫芦递给蒋南平,道:“先喝口水,慢慢说。”
蒋南平对着水葫芦喝了两口,眼睛一亮,赞道:“这水好甜啊!”
华先生看了一眼五爷,五爷冲着他笑一笑。华先生道:“石羊乡的水又硬又涩,不过有了这个葫芦就不一样了。”
蒋南平看他说得神秘,忍不住问道:“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华先生笑道:“此中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蒋先生,你先把你要说的话说完,这水葫芦的秘密我有时间再跟你说。”
蒋南平道:“那好!”转向众人继续道:“各位,朝廷向你们分田的原则是让耕者有其田,田地不是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只要有能力种田的,都可以分的田产。”
白汗巾追问道:“那怎么分呢?”
“当然是按照劳力来分。”蒋南平看了一眼白汗巾道:“比如说你们家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三名,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女子两名,按照男子五亩,女子三亩的标准,你们家就可以分到二十一亩田产。”
杨双路迟疑道:“蒋先生,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按照成男女的标准
来分田是吗。这个政策并不新鲜,咱们天顺朝开国的时候实行过,那个时候政策还优惠一些呢。男子每人十亩,女子每人五亩,当年他们家就分了整整四十亩水田。”他一指白汗巾。
“唉,可是后来,”杨双路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事事难如人意啊!一个是朝廷的税赋逼得紧,一个是家里的劳力越来越少。再加上几次天灾**,没办法只好卖田度日,到现在家里只有不到十亩田产了。”
蒋南平点点头道:“我知道,开国的时候确实有这样的政策,不过年深日久,庄稼人的田产越来越少,这里面有种田人自己的原因,也有朝廷赋税的原因,也有大户人家巧取豪夺的原因。”
“所以,”他眉毛一扬,道,“这次的分田和往常不一样。分到你手里的田产并不就永远是你的。”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怎么,蒋先生,还有这样的说法,分给我们的田产难道还要收回去不成吗?”
“不错!”蒋南平点一点头。
大家又是一阵哗然,杨双路道:“蒋先生,自古以来田产到了人家的手里就是人家自己的财产,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蒋南平笑道:“我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田地是朝廷的,不是诸位的,所以收回去也是理所应当。”
白汗巾气呼呼地把头上的汗巾一扯,往地上一摔,冷笑道:“蒋先生,你说了半天我也没明白什么意思,既然分田,又要收回,你们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
蒋南平仍然不疾不徐地笑道:“这位大哥,你没明白朝廷的意思。朝廷之所以不彻底赠送田产,是怕将来那些大户们卷土重来,又把你们手里的土地大批大批地收集起来,到时候转了一圈,还是现在这个老样子,石羊乡九成的田产还是集中在大户人家的手中,你们这些庄稼人手里的田产越来越少。”
他拿起水葫芦又喝了一口,继续道:“朝廷的意思是,田产三年收回一次,根据大家的种植情况重新进行分配。比如说这位,”他一指白汗巾,“这位大哥种田的本事高,一亩能够收个一千斤,这三年有了家底,那么第二次分配田产的时候就可以多要一点,当然地租也会稍微高一点,这是怕大家都来多要,田地不够分。不过,田产的分配有一个底线,那就是每人的分配限额不能多过二十亩,而且仅限于家族成员,家中的奴仆、佣人不参与到田产分配的名额中来。”
杨双路一拍大腿,笑道:“着啊,这样一来大户人家就算是人口再多,按照家中的成员来说,也不能够上百亩,上千亩地拿地了。”
蒋南平笑着摇一摇手道:“我还有一点需要补充的,那就是田产是朝廷的财产,任何人不得买卖,所以再不会有大户人家强取豪夺的事情了。”
大家一听轰然叫好。可是杨双路却皱了皱眉头,道:“蒋先生,你说的朝廷的这政策着实不错
,可是咱们石羊乡现有的土地都在大户的手里,他们每年收着成千上万的地租,凭什么轻轻巧巧地就把土地卖给朝廷呢?”
蒋南平笑道:“杨先生,一看您也是有不少见识的人,一定听说过这样的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户们也是人,人为财死,如果价钱合适的话,他们不会愿意卖田的。”
杨双路咂舌道:“整个济阳有十万多亩的良田,要是都买过来,朝廷得花多少钱呢?”
蒋南平道:“我刚才说的这个计划,并不是说一开始就在咱们天顺朝的全部地方或者在济州、济阳进行。因为这个计划还只是第一次实行,所以中间肯定会有不少预料不到的问题,也有不少需要解决的困难。再说,正向您杨先生说的那样,一下子要朝廷拿出那么多钱来买田,朝廷还真没有这么多的现钱。所以,目前为止,朝廷准备在石羊乡做一个分田的试点,如果实验的好,那么再向济阳、济州推广,之后可以向全天下实行。”
杨双路追问道:“蒋先生,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开始?”
蒋南平道:“我今天要先回一次济阳,明日一早回来,先把丈量土地的事情算清楚,然后和各位大户商谈买田的事情。因为石羊乡的田产绝大部分都在他们的手里,和他们谈妥了,咱们这一次分田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我想想,这样一来,前后大概五天的时间就可以开始在整个石羊乡开始分田了。”
杨双路吃惊地长大了嘴,道:“这么大的事情,蒋先生五天之内就能解决?这可是要涉及数千亩的田产啊!”
蒋南平微微笑道:“五天我还嫌多了呢!大家放心,就在这三五日之内,分田的事情就能开始,大家回去先自己做个准备。有田产的,清查一下自己的田产,看看能够卖多少钱。没有田产,给大户人家做佃户的,回去查一查自己家里有多少劳力符合分田的标准,过不了几日就要开始分田了。大家别到时候来个措手不及。”
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又道:“还有一件事,在场的诸位大多都是大户人家的佃户,你们回去之后也清算一下,这些大户手里有多少田产,不需要非常准确,只需要给我一个大概的数字就可以了。”
杨双路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对众人道:“蒋先生说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吧。这是为大家着想的事情,大家回去之后赶紧想一想,最好是如实上报,大家报的越确实,蒋先生的事情就能够办的越爽利。”
大家轰然道:“请蒋先生放心,我等回去之后自然会查个清楚!”
蒋先生道:“那好,明日我回来之后就住在这所义学里面,大家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只管前来找我。”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冷笑一声:“什么酱先生,蒜先生的,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毛贼。你别走,看我来揭开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