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神出鬼没的高九
“你的意思是,你是宁燕派过来潜伏的奸细?”梁勤厉声问道。
黎未思笑一笑:”指挥大人,何必说的这么难听呢?天顺和宁燕之间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宁燕不是也有不少天顺的探子吗?我们不过都是一些棋子,主子需要的时候,就是我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孟路笑了起来:“梁大人,亏你这么聪明,怎么还没有想明白吗?被罗大金他们截杀的天顺换防队伍其实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只不过罗大金不知道罢了。他们被关在五家庄,就算是王朋不把他们救出来,我也会把他们救出来,因为罗大金不过是我们利用的一颗棋子,黎未思这帮人才是需要真正打入你们内部的。”
他又看了看钱华,道:“只是没想到王朋竟然横插了一杠子,正好省了我的事儿。不但接纳了罗大金,还解救了黎未思的队伍,真是一举两得。”
梁勤沉默良久,却不说话,好像已经彻底被孟路给打败了。
孟路道:“行了,事已至此,梁指挥,你还有的选择吗?”
梁勤将头一抬,双手大大方方地往前一送,道:“服了,孟将军,这种计策也亏你想得出来。我梁勤的确是服了。”
孟路走上前,示意黎未思等人将架在梁勤他们头上的兵器挪开,一手拉住梁勤的手腕,走了几步。
梁勤一怔,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孟路一笑,笑得有些诡异:“梁指挥,跟我来,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说着又拉着梁勤的手,走到一棵大树下面,其他人距离他们较远,看来孟路另有一番机密的话要和他说。
梁勤甩开孟路的手,冷笑道:“孟将军,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大大方方地说吗?”
孟路再次将梁勤的手一抓,低声道:“有些话,还是咱们私底下商量的比较好!”
梁勤楞了,不知道孟路下一步会讲出什么话来。
只见孟路向四面望了望,走近一步,道:“梁指挥,我们今天之所以干了这么大一仗,到底为了什么,你我想必都心知肚明吧。”
梁勤一惊,抬起头看看孟路,半晌才道:“秦南侯的货你也拿到手了,你还想要什么?”
孟路只是摇头:“当着明白人别说糊涂话,梁指挥,我的话你懂的!”
梁勤脸色微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孟将军,你的话,我不懂。”
孟路的三角眼慢慢地眯成了一条缝,对着梁勤的耳朵轻声道:“好,那我就提示一下,八仙集胡家老宅!”
一瞬间,梁勤的眼睛瞪圆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但说了一半,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后面两个字“知道”含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孟路察言观色,心中一惊了然,微微一笑道:“行了,你这么说我就全明白了。”
梁勤知道秘密已经泄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泄露得这么快?
他眼望着孟路,想问,却又不好问。
孟路知道他想问什么,心下得意,索性和盘托出,道
:“梁指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你手下的人,个个都忠心耿耿,没人背叛你。黎未思是个例外,要不是事态紧急,你又缺人手,凭你的甄别能力,怎么会看不出他们?”
梁勤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废话少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
孟路笑道:“我偶然在护商军营了发现了一个厨子的家眷。她是个艺人,擅长各地的民歌。有一次被你们找去,给一位贵客唱歌,唱的可是贺马族的歌!地点嘛,就在八仙集的胡家老宅!”
梁勤瞠目结舌地看着孟路!
孟路又道:“我本还有些不信,不过看你这样子,十成中已经定了九成九了。”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也亏得你们的路大人煞费苦心。我们都以为人在曹州驿或者护商军营,被重兵保护,没想到你们把人安排到八仙集那里。那里是曹州军营的所在,谁能想到最危险的地方竟然是最安全的!”
梁勤抬起头,看着孟路,忽然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孟路啊孟路,我觉得你这个名字真是起错了。”
孟路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梁指挥还有雅兴给我改改名字!”
梁勤脸色一变,冷笑道:“你哪里是什么孟路,索性我送你一个名字叫狐狸!”
孟路哈哈大笑,这次他不怕声音被别人听到了:“狐狸?好名字,以后梁指挥看见我大可以这么称呼我!我一点也不介意!”
笑声渐停,孟路的背后却有人大笑起来:“梁大人,你叫他什么狐狸?他早就有个诨名了,我给起的,叫马力!”
听到这个声音,孟路脸色陡变,神情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他一转头,一眼看见了那人,那人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高九?你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高九将双手一摊,满脸标志性的嬉皮笑脸:“马力,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冒出来的,不过不是从地里,是从你的队伍里。”
说着一指对面,原来是黎未思的那二十个人。
孟路一怔,道:“你从他们那儿过来的?”
高九点点头:“当然,还得多谢他们给我带路呢!”
梁勤奇怪地看着高九道:“高九?你,你们不是和五夫人还有蒋先生他们走了吗?”
高九笑眯眯地回答:“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说完,他还真就找了一块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对孟路和梁勤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不如坐下来多聊一会儿嘛!”
高九这个人做事一向古里古怪的,孟路跟他在一起时间不算短,也就习以为常了。他四面看了看,发现周围仍旧都是自己的人,个个严阵以待,而且看不出被敌人包围的迹象,于是咧嘴一笑,道:“好啊,好久没有和高兄叙旧了,我正想聊聊呢!”
说着他就地坐下,又向梁勤招招手道:“指挥大人,你也别站着了,都一起坐下来。咱们听听,这位高兄是怎么混入咱们队伍的。”
他转过头,对黎未思等人道:“这大清早的,大伙儿也都饿了,乏了,干脆,都就地坐下,吃点干粮,喝点水。”
说话的时候他背对着高九和梁勤,说完之后,他暗地里向陈至鹏和黎未思各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会意,各自招呼手下坐了下来。
高九看着孟路的手下都解下干粮袋,取出水葫芦吃喝起来,咽咽口水,道:“马力,你可有点不够朋友,咱们虽然处的不长,也算是好朋友,你让自己的手下吃喝,也不来招呼招呼我?”
孟路一笑,道:“你不怕我在水里给你下蒙汗药?”
高九哈哈大笑,道:“你这家伙,鬼点子虽然多,但是这种下作的事情你肯定做不出来。你是用脑子吃饭的主儿,不是用下三滥使绊子的货色!”
孟路一怔,随即笑道:“好啊,到底是高兄,这张嘴这是说的我无言以对。你要这么说的话,即便我想下药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两人相视而笑。孟路向陈至鹏一招手,陈至鹏递过来三个水壶,三张小饼。
孟路一手拿了一张饼,另一手举着水壶,对高九道:“高兄,别看这张饼比你的手掌还小,这可是我们宁燕精心制作的干粮,用料精细,分量十足,一张饼,再喝上几口水,就能顶上一天,比一顿大餐还要顶饿!”
“哦!”高九咬了一口饼,皱皱眉头,“除了硬一点,涩口一点,没有其他的味道嘛!”
孟路笑道:“这东西可不是美味佳肴,吃一口就能品出味道。它得吃完之后才能才有体会。不信,你几口吃完,然后绕着这林子跑上一百圈,保证你非但不累,而且还神采奕奕。”
高九正要继续吃,听了这话,笑道:“算了吧,你以为我傻啊。真要是吃饱了绕这林子跑一百圈,不用你来抓我,我直接口吐白沫,四脚朝天了。”
孟路正含着一口水,听到这话,忍不住一口水喷出来,哈哈大笑。
两人笑罢,孟路道:“行了,高兄,你不是要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吗?这关子都卖了好久了,也该说说了罢!”
“行!”高九拿起水壶喝了两口,道:“那怎么就从头说起怎么样?”
“随你!”孟路微微一笑,“难得你今天有这个雅兴!你想说多久就说多久!”
说着,他看似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当眼睛碰上陈至鹏的眼睛时,又暗暗地做了一个表情。
“好!”高九放下水壶,道,“话说我和五夫人、蒋先生他们离开了曹州驿,准备从漕运河道回广平。可是在路上,发生了一件事情。什么事情呢?”他故意拖长声音道,“就是我和丁凤这个家伙吵起来了。起因很简单,就是...”
孟路伸手一拦,将他下面的话拦住:“行了,这个原因嘛我们都不感兴趣!你捡重点说吧!”
孟路心里清楚,所谓的丁凤和高九打架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原因肯定是蒋南平或者柳子衿觉察到了什么,让高九回来探察的。
第二百一十章 一刀封喉
不管他回来的原因是什么,高九离开了蒋南平和柳子衿这个团队,返身前往曹州驿。
至于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曹州驿,高九的解释是,在曹州这里,和他最熟的只有路振飞了。
高九从漕运河道下来,出了曹州北城,沿着官路一直往北去位于七家屯的曹州驿。
曹州城外的地名挺有意思,基本上都以数字开头,比如五家庄、七家屯、八仙集...
高九经过的这个地方叫三里村。说是个村,其实比县城还要热闹。因为这里离漕运河道很近,货物转运方便,因此商贾云集,铺户很多,酒家、客店、戏院、赌坊、妓院等等也都鳞次栉比。
进了三里村,高九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想着吃点东西再走。他走一路,瞧一路,看看那个酒家顺眼,就准备进去。
走了没进步,后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这种声音高九特熟悉,一听就知道后面来了一队军人。
回头一看,果然是一队军人,而且奇怪的是,这还是一群穿着天顺军服的军人。高九觉得诧异,在宁燕的国土上,一群天顺的军人怎么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路呢?而且路上的行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看路上有个卖药丸的小贩,就凑上随便挑了两瓶药,付了钱,然后装作好奇的样子问:“小哥,这里不是咱们宁燕的地盘吗?怎么还有南朝的军人?官府也不管管?”
那个小贩笑一笑道:“大爷,这你可有所不知。这帮军人是曹州护商军营的人。看这意思,是准备到那儿去换防的。咱们和南朝有协议,这批军人咱们管不了。”
高九故作惊讶地道:“换防?小哥,你可真了不起,这种机密的事情你都知道?”
那小贩一边收拾自己摊子上的药瓶,一边笑道:“这算什么机密,每隔十天,护商军营里就有一次换防,而且必定从咱们三里村路过,咱们这儿的人不知道,谁会知道?”
“哦!”高九心里有了底。他听说对方是去换防的军人,心中一动,离开药摊,远远地跟着换防军往前走。
走了一阵子,军士们突然停住了。原来前面有人拦住了路。
什么人敢拦住军人的路,高九觉得新鲜,往前走近一看,禁不住笑了。
原来不是拦路的,而是招揽生意的酒家老板。这旁边有一个名叫“好吃鹅”的酒家,看那样子像是刚开张的样子,不但伙计在门口揽客,连老板都亲自上阵招徕生意。
老板一眼看见前面来了这么多人,那可是大买卖来了。现在又是黄昏,正是饭点儿,那还有不拦住的道理?
这好吃鹅的老板的确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带队的军士长就欣然拉着队伍进了好吃鹅酒家,去吃好吃的鹅去了。
高九觉得新鲜,也就随着往酒家里面走。刚走到门口,一只大手把他给拦住了,高九定睛一看,正是好吃鹅酒家的老板。
这老板长得短肥矮小,脑袋是一个椭圆形,光溜溜的没有头发,让人一眼看去以为一颗鸭
蛋安在了他的肩膀上。
高九见老板拦路,有些不高兴了,从来还没看见店家不让主顾进门的。他虎着脸问:“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客官,我们这儿客满了!”老板说得很客气,但是表情严肃,显然很不欢迎高九。
高九一下子愣住了,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老板?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来吃饭的。”
“我知道,”老板的脸就像三九天的茄子,冷若冰霜,“客官,我们这儿已经客满了。您没看见吗?刚才一下子进去二十多位,小店不大,再容不下旁人进来了。”
高九探头往里面看了看,那二十多人就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七八个人一桌,坐了两三桌。尽管如此,大厅里还有空位子。
他是多聪明的人,眼珠一转,一伸手,把老板的肩膀一拢,往旁边一带,笑嘻嘻地说道:“老板,你看啊!我呢,有个毛病,天生爱吃鹅,不论是鹅肉、鹅肝、鹅脖子、鹅下水,我都喜欢得当个宝。你这儿凑巧又叫好吃鹅,你说我到了你这儿,不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吗?是不是?”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褡裢,伸手往里面一掏,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乍一眼就能看出,这锭银子足有二十两。
高九把银子往老板眼前晃一晃,道:“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老板,我要是吃得舒服了,这锭银子归你。而且,”说着他摇了摇褡裢,“这里面银子大大的有,我一高兴,说不定再给两锭三锭的也说不定。“
天下生意人哪有不爱钱的?老板见着亮闪闪的银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暗地里琢磨了一下,虽然那位大主顾虽然千叮咛万嘱咐,除了这一帮换防的护商军,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但是这位可是个财神爷,我偷偷放进来让进雅座里,只怕没人知道。
于是他眉开眼笑地说道:“行啊!大爷,您有这些宝贝,哪能不让你进去呢?只不过,”他四下看了看,又道,“实不相瞒,今天确实有贵客包场,而且人家再三嘱咐不让闲人进来。当然,你爱吃鹅,我也不能把主顾往门外推,只是您请委屈委屈,从旁门进去,直接上二楼,那里有雅间。你在那儿有吃有喝,还没人打扰,保管您吃得顺心如意。”
高九点点头,一挥手,那二十两银子就扔到了老板的手里。他笑眯眯地说道:“老板,那就请带路吧!”
老板吩咐一个小伙计,从侧门将高九带到二楼一个角落的雅间里。
这个雅间视角非常好,从门里面看出去,正好将楼下大厅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高九在雅间里坐定,不一会儿老板就带着小伙计送上来几盘美味佳肴,全都跟鹅有关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好吃鹅。
老板叮嘱高九就在这儿吃喝,吃完了从侧面的楼梯下楼,走侧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
高九笑了,对老板道:“高爷吃了一二十年的馆子,从来没有想到来馆子里吃喝还有这样的。这哪是吃饭,简直偷人嘛!也罢,高爷今天就尝一尝做贼的滋味。”
老板听他
说的粗俗,心里着实的不爽,但是看在银子的面上,也只好暗气暗憋,带着伙计下楼去了。
高九将门拉开一条足够大的缝儿,正好能够清楚地看见楼下,然后坐在靠门边的位置上,滋喽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那叫一个滋润,时不时还回头往下面看一看。
楼下的二十多个换防护商军吃得正高兴,老板的鹅肉的确名副其实。但是有一点,护商军们没要酒,因为晚上就要到达军营,还要执行任务,这酒是肯定不能喝的。
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外面有人把酒家的们敲得震天价响,护商军门都皱皱眉,转头看老板。
老板心里有数,知道是大主顾来了,对着众人陪笑道:“我去看看,我去看看,说这么没礼貌,打扰几位军爷吃喝!”说着颠儿颠儿地上前打开门,门外头进来三个人,为首的一个高个子,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一副干练的样子。
这个人就是黎未思。
黎未思带着两个人手下走进来,看也不看坐在另一头的护商军,自顾自地找个位置跟两个手下坐下来。
伙计端着一个茶盘上来,给三个人满上茶水,刚要问吃什么,就听黎未思道:“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老板听见召唤,小跑着过来,问:“您有什么吩咐?”
黎未思一皱眉,道:“我说过,今天就我们三个人在这儿吃饭,你怎么找了这么对人进来。”
老板陪笑道:“这几位军爷是天顺护商军的,走了一天的路,在我们这儿歇歇脚,吃点饭,待会儿就奔七家屯的大营里去了。”
黎未思冷笑一声:“我管他什么护商军,护商队,我说过这儿不能留外人,去,把他们轰走!”
他这么一说,老板还没答话,护商军的军士长立刻气红了脸,腾一下站起来道:“你这厮有没有道理,这酒家是你们开的?说走就让人走?”
黎未思也站起来,慢慢转过身,看着军士长冷笑:“酒家不是我开的,老板却得听我的。我让你们自己滚蛋算是轻的,惹烦了大爷,我让你们个个都去见阎王!”
当兵的最见不得对方说狠话,这一话一出来,简直就像是干柴里掉了一颗火星,蹭一下就把军士长的火气给点着了。
他二话不说,把手里的饭碗往地上一砸,嗷的一嗓子就冲了过来,嘴里骂道:“好小子,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啊,也不问问爷爷是干什么的。”
他人往上一冲,刚到了黎未思跟前,就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一股子鲜血就冒出来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让人给切开了。可为时已晚,就见军士长双眼一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手下的二十几个士兵一见当头儿的被人杀了,那还了得,抓起桌上的兵器嗷嗷叫着就冲了过来。
黎未思冷笑一声,手中白光一闪,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一转眼的功夫,所有的护商军全都木雕泥塑一样地站在原地不动。
楼上的高九看得清楚,这是黎未思的刀锋一转,将这二十多人全都割喉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云里针
二十多个护商军呆立半晌,就好像被伐倒的大树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扑通、扑通摔倒在地上,绝气身亡。
这些人一死,把个老板和两个小伙计吓得真魂出窍,当时就瘫软在地上起不来了。
黎未思在尸体上蹭了蹭血迹,走到老板面前,道:“我们出去以后,你把这里收拾干净。要是泄漏半个字,我灭你们全家。”
老板哭丧着脸,好半天才哆嗦出一句话来:“客官,当初你可没说要在我这儿杀人啊!早知道这样,我也...”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寒光一闪,三颗人头滚落在地上,那是老板和他的两个伙计。
黎未思冷笑一声,道:“本想留着你们的命,谁让你们多嘴多舌!也罢,你们死了更省事儿!”说着他转头吩咐身边两个随从:“待会儿带几个人来,把这里做成强盗抢劫的样子。然后在后院挖个坑,把这二十多个护商军埋进去!记住,手底下要干净利落。”
“好快的刀法!”高九在心里说道。看来这家伙是蓄谋杀人,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激怒那一帮护商军的士兵了。
他脑袋一转,心里有了主意,站起身,一拉门,从雅间里面出来。
门这么一拉,发出一声响动,楼下的黎未思耳聪目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楼上的高九。
这一下猝不及防,把黎未思吓了一大跳。他原本是关门杀人,没想到门里面还藏着一位偷窥的。正要纵身上楼干掉他灭口,却见楼上这位大喊一声:“那位壮士,小心了!”
说着话,就见高九蹭一下从二楼一跃而下,双足落地,正好站在黎未思的身旁。还没等黎未思反应过来,他忽地拔出腰刀。
黎未思又吓了一跳,眼见高九的腰刀举起来,连忙往后一纵,他的轻功很好,这要是在平地上,可以倒退出一丈有余。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这是在酒店里,四面不是空旷的空地,而是摆满桌椅的大厅。刚纵出一尺多远,就听见乓的一声,后腰正好顶在桌子角上,疼得他怪叫一声,差点没被顶趴下。好在桌子旁边一条长凳,他就地一坐,一手扶着伤处,一手拿着兵器在身前亮了一个门户,生怕高九挥着刀又冲上来了。
可是仔细一看,人家高九刚才那一刀根本就不是冲自己的。就见他手起刀落,一刀正插在一名护商军的尸首上。
插一刀还不满意,他拔出刀来又是一刀,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让你抢我老婆,让你抢我们家地,捅死你,捅死你!”
黎未思看得莫名其妙,勉强站起来,走到高九身边,右手一拦,喝了一声:“住手,我说!你在干什么?”
高九这才拔出刀,回头看了黎未思一眼,拱一拱手道:“干什么?救你的命啊!刚才要不是我补了这一刀,那小子站起来就把你给杀了。”
黎未思越加莫名其妙了,只觉得对面这个人怕不是个疯子,尽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高九笑嘻嘻地道:“还没听明白,你刚才那一刀没杀死他。这小子要动弹,幸亏我眼尖,冲上来救你,要不然你
也跟着见阎王去了。”
黎未思心里一惊,连忙低头去看那个军士。那人已经被高九捅成了马蜂窝,哪里还看得出来到底是谁杀死的?
他抬起头,上下打量一下高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九道:“你问我呀!我是南朝云洲人,跟踪这伙人到了这里,本想杀他们报仇,没成想被你给占了先。不管怎么说,你替我报了仇,我怎么也得谢谢你!只是,”他又嘻嘻一笑道,“刚才我也救了你一命,咱们俩算是两清了。”
黎未思这才有些明白,又问:“他们欠你什么了,你要找他们报仇?”
这下高九可来了劲儿,嘴巴一咧,面带哭相,道:“您可不知道,这帮人坏透,他们在云洲无恶不作。就这个,”说着他指向那个被割了喉的军士长,“就他,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我媳妇,隔三差五上我们家骚扰。那时候我在外面学武,不在家,他们就趁机...”说着说着,高九还真就哭起来了。
这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态度反而让黎未思哭笑不得,他断定面前这个人脑筋有些不正常,兴许真像他说的那样,家里被那个军士长给祸害了,所以才导致他神经市场。
不过转念一想,从刚才他的几个起纵能够看出来,这人的功夫不错,要是留在自己队伍里,应该是个好帮手。
而且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很容易控制,自己不怕他闹出什么事儿来!
于是他换了一个轻松的表情,对着高九笑一笑,问:“你叫什么?”
“我姓鸠,名高!”高九说。
“鸠?”黎未思一皱眉头,“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
高九撇撇嘴:“你还真没文化,连鸠姓都没听过吗?鸠山认识吗?就是跟李玉和喝酒的那个!我们家祖先也是从东瀛过来的,鸠就是从鸠山演化过来的。”
黎未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鬼才知道鸠山是谁,不过既然他是东瀛的后人,也难怪刀法这么快。看来,招徕这个人的确没错。
他上前一步,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道:“鸠兄弟,这个,你杀了南朝的军人,以后南朝恐怕回不去了。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们干?”
高九看看他,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黎未思把外衣一拉,露出一条金晃晃的腰带,道:”实不相瞒,我叫黎未思,我们都是宁燕阜南侯的心腹,替侯爷办事的。阜南侯的实力在宁燕数一数二,跟着我们包你错不了!”
高九低头想一想,自言自语道:“反正家里也被这帮人给祸害了,云洲是回不去了,留在这儿...”他抬头看了看黎未思,想了想,道:“好吧,这位大哥,我就跟你了!”
黎未思大喜,伸手一拉高九:“鸠兄弟,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跟着哥哥,包你有肉吃。”
高九忙不迭地点头。
黎未思拉高九入伙的另一个原因是高九是南朝人,操的是南朝的口音,带着他混进护商军营的话,更加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时候黎未思的手下人进来收拾场子,高九看了一眼那一具被自己捅的稀烂的
尸体,心里默默祷告了一句:“兄弟,你可别怪我。虽然我给你补刀的时候你早就死透了,不过这么对你的确有些对不住。兄弟,去了那边之后,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托梦就托到这个姓黎的那儿去,吓死他个狗日的”
就这么样,高九混入了黎未思的队伍,并且被他带到了护商军营,然后就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当然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孟路认识高九,当黎未思带着队伍出现在树林中的时候,孟路应该认出高九来。
但一来因为林子里光线不好,孟路和高九相隔较远;二来孟路的注意力基本上在梁勤等人的身上,做梦想不到黎未思的队伍里还隐藏着一个内奸,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高九。
高九说完,孟路抬头看了看黎未思,心里暗骂:怎么阜南侯手下养着的都是这种笨蛋。等我在侯爷府里掌了权,非得好好来一个大清洗不可。
但是此刻不是想这个事儿的时候。他看一看高九,神情轻松地问道:“高兄,该说的你都说了。那么,如今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高九笑了:“马力,我这人不贪心。那些货您尽管拿去,我只要三个人:梁勤、钱华和易天行,可否?”
孟路也笑了:“高兄,你确实不算贪心,不过我无法完全满足你!钱华和易天行你尽管带走,梁指挥嘛,我的带回去交给侯爷,这是他下的死命令!”
高九仍然保持着笑容,不过说的却是狠话:“那我要是强行带走呢!”
孟路笑得更加灿烂了:“高兄,你是个聪明人,你这边有多少人,我这边有多少人,不用说,你也看得很清楚!”
“是吗!”高九突然间把笑容一收,问孟路,“马力,你还不知道我的外号叫什么吧!”
孟路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就见高九猛地往上一纵,身子就到了半空。
与此同时,他双手一样,好像扔出了什么东西,但是双手空空如也,看不到任何物件。大家正在纳闷,就见黎未思和他的二十几个手下突然间双眼一翻,然后仰面朝天往地上栽倒。
众人大惊。距离黎未思最近的是陈至鹏,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黎未思的面前,用手一探他的脉搏,惊的一缩手,又去探其他的人。
等他将所有到底人全都探遍,心下又惊又怒,回头对孟路道:“大帅,这姓高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黎未思的人全都死了!”
高九笑道:“这位将军,你仔细看看他们的额头,就知道他们的死因了!”
陈至鹏往他们的额头上看去,原来乍一看没有什么,仔细观察才发现,每个人的眉间都有一个红点,而且微微向外面渗出血丝。于是向孟路惊道:“大帅,每个人额间都有一个红点,好像是中了什么兵器!”
他不是武林人,不知道武林中的兵器,孟路当然明白。他回头看了一眼高九,道:“这就是你干的?”
高九双手往胸前一抱,有些得意地说道:“马力,咱们相处这么久,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外号吗?”
孟路脸色一变,森然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都叫你‘云里针’!”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陌上人如玉
“好见识啊!马力!”高九赞道,“看来绿林上的事儿你也知道不少。”
孟路哼了一声:“高兄,云里针的事儿我不过是略知一二,大伙儿都说你是‘银针无形,杀人无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九瞪大了眼睛,啧啧连声道:“了不起啊,马力,连‘银针无形’都能背出来,看来绿林道你没少去。行,既然知道我的外号,就别为难我们了,网开一面,放我们走算了。”
没想到孟路的脸色突然由阴转晴,哈哈笑了起来。
高九看得莫名其妙,问:“怎么着,想耍赖?不想放人了?”
孟路笑道:“高兄,咱们好歹朋友一场,我是真心想放你,不过,我愿意,我手里的家伙可不太愿意。”
说着右手一晃,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兵器。这兵器通体黝黑,长管、短把,黑黢黢的洞口正对着高九。
来自现代社会的高九怎么会不认识这玩意?虽然和如今的新式武器在细节上大相径庭,不过基本样貌还是差不多的。他心下一惊,脱口说道:“哟呵,火枪?”
孟路把手里的火枪往上抬了一抬,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神仙难躲一溜烟,这话高兄不是没听过吧?”
“当然,当然!”高九马上换上了一副非常恭顺的样子,左右手分别在另一只手上一拽,然后双手一扬。
刚才他发射银针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陈至鹏等人吓得本能地用手一挡,却什么事也没有。只听哗啦一声,从高九的两只袖子里掉下两只皮套,上面都有个瘪平的长方形木盒。
高九用下巴点了点皮套,道:“马力,你厉害,火枪都用上了。行,我甘拜下风。地上那个就是我银针的机关。你看,我连法宝都交出来了,应该算是诚心投降了吧。”
梁勤抱着钱华的尸体悲痛欲绝,一听高九认输了,大叫道:“不行!他当着我的面杀了这么多弟兄,我和他拼了!”说着将钱华的尸体一放,挺身就要往孟路面前冲。
高九伸手一把将他的肩膀扳住。饶是梁勤是个身经百战的武将,也顶不住高九手上有多少年的硬功,这么一扳,就将梁勤硬生生拦了下来。
梁勤对着高九一瞪眼:“你干什么?你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打!”
高九嘻嘻笑道:“行了,梁大指挥,发狠还得有本钱!咱们仙子啊还有什么?人家的人比咱们多,武器比咱们先进,再怎么冲都是死!到时候没给兄弟报仇,自己还搭上一条命,何必呢?”
说完双手往头上一抱,乖乖地对着孟路道:“来吧!我知道你们的政策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像我这么听话的,绑绳稍微松点儿,我怕疼。
高九就是这么一个能屈能伸的人,这一点连孟路拿他都没有办法。
孟路呵呵笑了两声,捡起地上发射银针的机关,看了看,交给陈至鹏,道:“高兄这么痛快,我怎么能对不住朋友呢?绑绳我就不给你们上了,反正你们也跑不了。这么着,梁大指挥肯定得跟我走,高兄嘛,也请委屈一下。咱们进了
曹州,跟侯爷说明情况,我保你们两人平安无事。”
说罢,让陈至鹏安排几个人跟在高九、梁勤和易天行三人的左右,然后吩咐将士兵将前次拦截的马车全部都赶到大路上,顺着原路返回。
一切安排停当,孟路开始指挥队伍也顺着原路返回。却听见高九叫了一声:“等会儿,马力,能歇会儿吗?刚才在地上坐得时间久了,腿有点麻,走不动了!”
孟路上前看看他的腿,笑了笑道:“高兄,何必呢?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心里想的什么互相都清楚!拖延时间没用!实不相瞒,我的部队已经全面接管了护商军营,而且八仙集上的那个人,我也已经派人去请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就算是拖延到今天晚上也没用的!”
高九一怔,接着竖起大拇指道:“好,不愧是孟路,想的周到,各条路都被你堵死了!我还能说什么?走着!”
于是大队人马返回头,重新往山下的护商军营走去。
翻过这座山,顺着原路,很快就到了刚才的那一片山谷。
那里果然已经被曹州兵接管,运货的马车已经先期到了那里,整齐地排成一列,周围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看管。一群书吏模样的人拿着纸笔在认真地检查每辆车上的货物,并且详细地记载在纸上。
高九看看那些人,回头对孟路道:“马力,做事利落,果然都准备好了。”
孟路笑而不语。
高九又环顾一下四周,问:“对了,咱们那位有九条命的侯爷不知来了没有,这么大的场面等他收拾,他就算是进了阴曹地府也的还魂回来吧。”
话音落地,就听不远处有人呵呵笑道:“是谁在那里咒本侯爷呢?本侯可不想这么快就去阎王殿,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我那九条命呢!”
随着声音,从一个角落里走出一个胖大的身影,正是阜南侯岳秦天光。
阜南侯走到高九面前,笑道:“高壮士,咱们又见面了!”
高九看见侯爷过来,先不打招呼,而是上一眼,下一眼地盯着阜南侯看,看得侯爷有点发毛,那手一挡,问:“你看够了没有?”
高九问:“侯爷,每次看到你我都一种恍惚的感觉。您倒是说说,这次的您是本尊还是替身?”
阜南侯一听,禁不住仰天大笑:“你们那位蒋先生说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你就当我是个替身吧。”
高九点点头:“侯爷就是侯爷,说出来的话都这么有佛理!对了,侯爷准备那我们怎么办呢?”
阜南侯表情轻松地摆摆手:”不急嘛!等到八仙集的人请到了,咱们再做道理。”
“恐怕你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话随人到,从山路山飞驰而下一匹战马,马上坐着一个粉面朱唇的少年,手拿一杆方天画戟,紫金冠,素罗袍,锦缎面的战靴,衬得一张脸分外的鲜艳。
少年纵马向着阜南侯这边而来。在这山谷的外围站着一排士兵,手拿长枪,护卫全场。见这少年策马而来,手里的画戟直指侯爷,哪里能够容他近身,连
忙围拢上去,各使长枪,对着那少年乱戳。
那个少年连看都没看这些护卫一眼,画戟轻轻往两边一拨,看似没费吹灰之力,却好像有力压千钧的力量,那些护卫的长枪嗖嗖地往天上一飞,恰似漫天花雨,煞是好看。
众护卫见这少年膂力惊人,个个吓得不轻,就在张皇不知所措的时候,少年的白马已经到了阜南侯的面前。
他轻轻将马一勒,将画戟在马上一横,拱手对着岳秦天光道:“阜南侯爷,请了!”
阜南侯一脸的惊讶,以他人脉之广,也没见过此人。见他对自己也还客气,于是将手虚抬了一抬,道:“这位公子,贵姓大名?”
那公子淡淡一笑:“我姓秦,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秦公子提起马鞍上的画戟,用戟尖一指那些马车:“这个,今天我得带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惊。
孟路道:“公子,你知道这些马车上是什么吗?你凭什么带走!”
公子仍是微微一笑:“马车上是什么,你知我知,大家心照不宣。至于我凭什么带走嘛,你看看这个!”
他用手将腰带微微向外一翻,露出里面一个明晃晃的牌子。站在前面的阜南侯、孟路和陈至鹏三人看得最清楚。
三个人同时啊了一声,互相看看,一时间都不说话了。
高九好奇,不知道那牌子是什么东西,凑上来要看,秦公子却在马上用画戟一点,喝道:“什么人!”
高九笑眯眯地说道:“小姓高,和这几位都是朋友。大兄弟,我刚才没看清楚,你这腰牌上是什么?”
秦公子看他穿着平常,说话土气,冷哼了一声,没理他。
孟路上前道:“秦公子,敢问你是秦南侯府上的哪一位?”
秦公子冷冷说道:“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反正见牌如见人,牌子在这里,就相当于秦南侯爷在此。侯爷的命令想必大家都知道,他要的东西,没人敢不给。”
“好!”阜南侯爽快地答应一声,“不过,有一个问题。这东西是南朝过来的违禁品,我这边先要送到圣上那里请他钧鉴。如果侯爷要过去了,怕不是很稳便吧!”
秦公子微微一怔,随即眼眉一挑,眼中瞬间放出一道精光:“这么说,你是不给了?”
阜南侯还是满面堆笑,仿佛对方是侯爷,他不过是个下人:“不是我不给,实在是这批货事关重大,我不敢轻放啊!”
“好!”秦公子将手中的画戟画了一个圈,道:“这样,我们赌个赛!现在是日上二竿,太阳落山之前,如果有人能够打败我手中这一杆画戟,货我不要了。不但如此,我的脑袋随时奉上!”
高九最爱看热闹,一听这话中有话,连忙上前煽风点火道:“你是说,你一个人对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单挑吗?”
“随便!单挑我欢迎,群战我也双手赞成!”秦公子将画戟一横,嘴角微微向上一挑,仿佛没有把在场这一千多人放在眼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公子势如虎
“这小子倒是什么都不怕?马力,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和你比试一下会怎么样?”高九虽然是人家的阶下囚,但是一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特别是当孟路碰到麻烦的时候,他更加义无反顾地煽风点火了。
对高九的这点小儿科,孟路当然不会受到影响,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对着秦公子一抱拳,问:“秦公子,如果按照你的提议行事,其间若有死伤,这可怎么算呢!你知道的,万一...”他故意拖长了音,然后继续说,“万一你...我们这边可不好向秦南侯爷交代啊!”
秦公子冷笑一声:“不用你们交代。你们哪一个要是有本事把我给杀了,全当我白死,和你们任何人无关!”
“只是...”他单手一提手中的画戟,在空中舞了一圈,又道,“要是我的手下没个轻重,也请你们不要怪罪啊!”
孟路转头看看阜南候,阜南候微微向他一点头。孟路会意,转过头对秦公子道:“公子既然这么说,咱们这儿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公子,你单身一人,我们要是群战,传扬开去,没得让人笑话。还是单打独斗的好!只是不知道公子想和我们这边哪一个切磋切磋?”
他说起话来倒是客气,但是句句话都语带机锋,暗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秦公子满不在乎地说道:“谁来都可以!只要你们过后别后悔就行!”
高九故意问:“公子,你说后悔是什么意思?”
秦公子冷哼一声道:“后悔别投错了娘胎,死在我的手里!”
他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阜南候手下十来个将官激得勃然大怒。
只见一员将官催马到了阜南候的跟前,急吼吼地请命道:“侯爷,让我去会会他!”
阜南候侧身一看,是自己府里的一员牙将名叫傅海,善使一口合扇板门刀,力大无穷。
傅海是阜南候父亲那一辈的人,跟着老侯爷出生入死打过十几仗,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一向没有败绩。阜南候点点头:“老傅,多加小心,这小子狂得很!”
“放心吧!”傅海说完一催马到了秦公子的面前,互相通了名姓,又道:“你是个娃娃,我先动手算是为老不尊。这么着,你先来吧!”
秦公子听罢却将画戟往身后一背,笑道:“我和人动手从来不占先。”
“为什么?”
“我怕旁人说我先发制人,胜之不武!”
“听你这个意思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傅海怒气冲冲地问道。
秦公子干脆将另一只手也背到后面:“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那就看刀吧!”傅海被他撩拨得火冒三丈,再不废话,一刀便砍了下来。
秦公子眼睛盯着刀的来势,双脚轻轻一点,那匹马就好像通人性一样将身子一侧,那一刀恰好劈空。
这一刀砍下去,傅海的身子也往前微微一倾,秦公子就势将画戟转到身前,用画戟上面那个月牙照着傅海的后背就是一下。
这一下出招奇快,别说是傅海,周围观战的所有人都没看清画戟的来势,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两声,两颗脑袋滚到地上。
一颗是人头,一颗是马头。
人头是傅海,马头是他胯下的坐骑。
按照现代的时间标准来说,从傅海举刀到人头落地,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一个人掏出香烟刚刚点燃的那段时间,真可谓瞬息万变。
傅海一死,全场哗然。
姚兴催马上前。他武艺精绝,马上步下都相当出众,马上拿
手的兵器和秦公子一模一样,也是一杆方天画戟。
姚兴和傅海关系不错,眼见好朋友上阵之后一个回合都没到就死于非命,心中已是惊怒交集。他跃马上前,只说了一声:“侯爷,我来教训这小子!”,也不等阜南候同意,画戟已经朝着秦公子砸了下来。
方天画戟的尖端是由一个枪头和一个磨尖的月牙组成的,可扎、可挑、可砍、可削,进攻方式多样。
姚兴膂力过人,盛怒之下,把画戟当成了斧子,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秦公子见对面这人也是用画戟的,微微有些好奇,咦了一声。又见他二话没说画戟已经下来了,脸上却连一丝慌张也没有。
他将画戟交到左手,戟杆向上一横,就听当的一声,姚兴的画戟结结实实砸在杆子上。
随后的场面让围观的众人大吃一惊。姚兴那一杆砸下去的画戟一碰到秦公子的兵器,瞬间飞扬起来,几个翻滚就上了云端不见踪影。
原来秦公子漫不经心地一挡,就把姚兴用尽全力砸下来的画戟蹦到了九霄云外!
姚兴的兵器一脱手,秦公子就开始主动进攻了。画戟顺着姚兴的来势往前一抹,可怜姚兴还没有看清面前的兵器,一颗脑袋就已经掉了下来。
杀姚兴的用时和傅海几乎一模一样。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阜南候已经连折两员大将,大家已经有点相信,秦公子为什么会这么狂了。
死了两个人,孟路手下的第一猛将陈至鹏坐不住了。他也是马上的将官,双腿一夹,就要上前。
却见孟路用手一拦,将他挡了下来。
陈至鹏双眼冒火,问孟路:“大帅,怎么不让我上?”
“再等等,还不到你上的时候!”孟路说话的时候语气还算平静,但是脸上已经微微带出一些紧张。
就听孟路身后有一人说道:“大帅,我来!”
说话的是孟路的贴身侍卫朱谦。
他是一名步下的将官,最拿手的兵器是一对双刀。
孟路看了看他,俯身说道:“别近身,绕着他的战马缠斗,瞅准机会再进攻!”。
朱谦点点头:“大帅放心,属下明白!”
朱谦虽然只是一个侍从,但是杀法骁勇,要不然也做了孟路的贴身侍从。
他上了阵,话都不说,身子一矮就在秦公子的身前身后转开了。
他身形灵活,步伐矫捷,而且越转越快,渐渐地大家已经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一个人影在战马周围游走。
他一边走,手上却没有闲着,看准空子冷不丁就是一刀。要是防备不及的话,还真就让他砍上了。
秦公子依然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似慢慢悠悠,但是随手一戟,就能轻松挡开朱谦的双刀,足见他眼力之强。
不过朱谦坚持的时间好歹比上面两位要多,游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秦公子也没得着便宜。
看似朱谦还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并非如此。秦公子一直在观察朱谦的走位和刀法,看得差不多了,冷不防照着马前就是一戟,就听啊的一声惨叫,然后便是双刀落地的声音。原来朱谦被秦公子用画戟扎了一个透心凉。
秦公子双手一挺,挑着朱谦的尸体往前一送。啪的一声,孟路的首席侍卫横尸当场。
已经连死三人了。
不但孟路、阜南候头上都冒了冷汗,两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耐不住寂寞的高九却有些跃跃欲试,对着孟路喊道:“马力,让我上吧。我来会会这小子!”
面对这种明显
的挑衅,孟路却一点也不恼,依然笑嘻嘻地说道:“高兄,还没到你上的时候。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会相求的。”
阜南侯朝着孟路招招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别跟他废话了。你说说,还有谁能上的?”
孟路眼珠一转,道:“侯爷,那个人你带来了吗?”
阜南侯一愣,问:“谁?”
“金枣核儿!”
阜南侯瞬间大悟,顿时满脸喜色:“还是你聪明。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人就在我身旁。”
说着转头对着后面吼了一声:“陆建平,把自己打扮打扮,出来接客了。”
就听队伍的后面吱吱呀呀一阵响动,然后众人分成两列,中间让出一条道路,一件物事径直出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两头尖尖,中间滚圆,形状就像一个大号的枣核儿。但是这个枣核儿黄澄澄的,金光灿烂,仿佛通体是由黄金打造的一样。其实,这是用熟铜经过特殊药水浸泡之后,锻造而成的,只是打磨得非常仔细,看上去就像黄金一样。
这不但是一个金枣核儿,而且是一个能够移动自如的金枣核儿。
眼下,这个金枣核儿箭一般射向秦公子。
秦公子当然没有见过这么个东西,稍稍有些慌乱。他用手轻轻一拉缰绳,白龙马一个侧身,让过了枣核儿。
原以为枣核儿回笔直地直冲到底。没想到它和白龙马擦身而过之后,突然一个急停,瞬间就定在了原地。
紧接着,它来了一个九十度转弯,枣核儿尖又对着秦公子冲了过来。
秦公子见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在此一拉缰绳,白龙马迅即转头,这次稍稍慢了一点,锋利的尖端在马腿上微微蹭了一下。
这尖端经过精心打磨,堪比精心打造的锋刃,微微一蹭,就在马腿上划了一道血痕。
白龙马只从跟着秦公子出世一来,别说受伤,连轻微的剐蹭都没有过,这次被划了一条血道,登时惊了,前蹄上扬,一下子人立起来。
枣核儿看准机会,尖头向上,对着马肚子狠狠刺过来。这个尖端和尖刀相似,一旦刺上,就是一个斗大的血窟窿。
秦公子在马上看得清楚,这种时候,白马只有后退立着,无论是上纵、下俯还是左右躲闪都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他用画戟迎着枣核儿刺过来。
他平常征战不过用上一二分的力气,这次情况危急,手上加了一把劲儿,只听当的一声,上千斤重的枣核儿被画戟一挡,往旁边一歪,稍稍偏过了战马,刺了一个空。
秦公子涉险过关,白龙马的前腿也着了地。他拉着缰绳让白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心中也暗暗叫了声侥幸。
那枣核儿一下子刺空,却没有失去重心,啪地落在地上,又向前疾驰了一段,这才停住。
只见枣核儿的上盖往后一番,从里面露出一个脑袋来。
秦公子一件这才恍然,原来还以为是枣核儿成精,原来里面是有人控制。
再仔细一想,心中更加了然。这枣核儿里装有车轮,全凭里面的人员控制,可以前后左右来去如风。
秦公子猜得一点不错,这枣核儿就是阜南侯派遣高手匠人精心打造的一件武器,由他的心腹侍从陆建平驾驶。
此时,陆建平抬头看看秦公子,眼中也有些诧异。他不相信千斤重的枣核儿能被秦公子用一杆画戟给挡开。
他仔细打量一眼秦公子,重又钻入枣核儿之内,对准方向,又向秦公子冲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铁金刚大战秦公子
秦公子看见金枣核儿又向自己发动了攻击,这次倒不太慌张了,凝神注意敌人的来势。金枣核儿如离弦之箭飞驰过来,尖端直刺白马。眼见双方距离只有分毫不到了,那匹白马好像通了人性一样,前蹄一转,将将把枣核儿让开。
原来这白马也是经过高人多年训练过了的,就好像人工智能一样,能够不断地学习升级。在金枣核儿持续不断地进攻中,白马也在一直观察它行动的速度,眼看着快要接近的时候,白马突然一个侧身,正好让开了枣核儿的进攻。
金枣核儿一击不中,秦公子却不会放过它。就在两边擦肩而过的这一刹那,秦公子双手持画戟照着金枣核儿的顶部一扎。他的画戟是上古的神兵,落到他手上之后又经过高手匠人多次打磨锻造,锋利程度已经远超当初,再加上秦公子神力惊人,这一戟下去,威力可想而知。
耳边只听见嘣的一声闷响,秦公子手中的画戟被猛地一弹,要不是他手劲十足,这柄画戟立时就会脱手而出。
饶是这样,也震得秦公子两个虎口火辣辣地疼痛,差点流出血来。
再看那金枣核儿的顶部,连个白印也没有,原来这一戟竟然完全无用。
秦公子登时吃惊不小,万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自己刺不穿的盾牌。
双方一错,各自跑出数丈的距离。
秦公子兜转马头,再看那个金枣核儿,也转了一圈,仍旧将尖端对着自己,看那个意思,正在准备下一次的进攻。
刚才秦公子这一画戟刺下去,对金枣核儿丝毫无害,操控枣核儿的陆建平心里便有了底。经过刚才的几个回合,他知道秦公子的厉害,但是既然自己的枣核儿不怕对方,大可以和对方游走一番,消耗敌人的体力,然后再趁其不备发起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陆建平双脚一蹬,枣核儿底部的转轮飞快地运转起来,向着对手冲过来。
对于枣核儿的冲刺,秦公子并不害怕,只需要交给白马处理就行了,最头疼的是如何击破枣核儿这一层比铁甲还要坚硬的外壳。
眼见枣核儿再次冲到跟前,白马不慌不忙,仍然照着刚才的样子往旁边一闪,轻松躲过。与此同时,秦公子将画戟的戟尖对着枣核儿又刺过来了。
旁边的阜南候看着好笑,对身边的孟路道:“这个小子还真是认个死理,明知道扎不透,还在不厌其烦地试了又试。”
孟路一边凝神注目着画戟刺下去的方向,一边摇头道:“不对,这次他没有刺原来的地方,是在寻找枣核儿的空隙。”
孟路说的一点不错,秦公子知道这枣核儿是特殊材料打造的,即便是自己的神兵也无可奈何。但是刚才他又亲眼看见陆建平曾经将枣核儿的上盖打开,这说明这件兵器并不是一体浇铸,而是由上下两部分连接起来的。
既然是连接起来的,连接的部分必然会有缝隙,只要照着这个缝隙扎下去,兴许能够奏效。
就在金枣核儿接近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
在枣核儿的中部有一条细细的凹处,这应该就是上下部的连接处。
等到枣核儿再次一击不中,双方再次错开的时候,秦公子举起画戟,照着那个凹处一戟刺来。
也就是电光石火的瞬间,只听噗的一声,秦公子的画戟插在枣核儿上不动了。
秦公子见画戟没有弹开,心中大喜,以为这一次总算找到了破绽。可是再想用劲往里深插,画戟却纹丝不动,再想抽回来,却也不能。这一下心中大骇,不知道枣核儿用了什么妖术,竟然把自己的画戟给定住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枣核儿的确是由上下两部分连接而成的,但是连接处并不是机关绞盘,而是用特殊的磁力装置,将上下两个部分牢牢地吸在一起。需要打开上盖的时候,只需要关闭磁力装置就行了。
而且这个部位的磁力装置对一切金属都能够起到作用。秦公子的画戟不偏不倚正好扎在结合不上,强大的磁力瞬间就将它吸附起来,即便是秦公子这样的神力也无法破坏。
枣核儿里面自有对外观察的隐蔽窗口,陆建平眼见秦公子一戟刺下来,又听到噗地一声,就知道他的画戟被吸住了,心中大喜。又听见外面哼哼呀呀的声音,知道秦公子在用力拔插。
陆建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伸手悄悄地将内部的磁力装置一关,上下盖的结合部磁力顿消,秦公子手中的画戟猛地一松。由于他刚才正在用手外拔,突然间外力消失,身子随之往后面一倾,整个人就栽下马来。
陆建平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知道良机稍纵即逝,刷地打开上盖,手中提刀蹭一下跳了出来。
他跳出来的时候,正赶上秦公子的身子往马下栽去的一瞬间。陆建平知道这个时候是一个人最缺乏防御能力的时候,机不可失,于是一刀照着秦公子的腰部砍来。
陆建平跟着阜南候打过不少仗,心黑手狠,知道这一刀必须下死手,不能让对方有喘息的余地。
也就是刀锋刚刚碰着秦公子的腰腹的时候,猛然间一只手嘣一下紧紧攥住了陆建平的手腕,吓得他一哆嗦,定睛一看,正是秦公子。
秦公子虽然失去了平衡,身子往马下一栽,但是双脚依然紧紧踩在马镫上,所以其实只是身子后仰,并没有摔下来。
他料到陆建平会偷袭,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到刀锋一到,他突然一个引体向上,身子直竖起来,一手提画戟,另一只手牢牢攥住了陆建平的手腕。
这个世界的人只要被秦公子攥住了,就没有能够挣脱开的。
秦公子哈哈笑道:“你个缩头乌龟,成天缩在龟壳里,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
陆建平陡然被抓,这要是放在平常人身上,立时就吓得酥软了。可是他老奸巨猾,自有一套求生的办法。
他挣了两挣,可是那一只手就像铁钳一样,松都没有松一下,就知道这回万难逃生了。他眼珠又是一转,陡然间急中生智,另一只没有被攥住的手照着白马的臀部狠狠就是一下。
白马虽然受
过训练,但是无论任何动物,在突然受到惊吓的情况下都会做出应激反应。白马臀部被拍,暴叫一声,后腿一蹬,身子就往前倾。
这白马突然一动,坐在马上的秦公子本能地松手去抓缰绳。这也是人的本能反应,就好像坐在大船上的乘客,突然碰上海浪,船一颠簸,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两手抓住船帮。
但是他这一松手,恰好给了陆建平机会。
陆建平就像全身抹了油一样,哧溜一下,钻进自己的金枣核儿,啪地一声上盖合拢,重新进入刀枪不入的状态。
秦公子在马上稳一稳身子,却见陆建平又钻进枣核儿,气得用画戟往下一砸,就听当的一声巨响,简直是声震山谷,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顿时嗡嗡直响,离的近的甚至还开始眼冒金星,因为这两件世间少有的金属碰撞在一起,动静太大了。
但是这么一撞之下,却给了秦公子灵感。他不由分说,又抡起画戟,看准枣核儿的顶部邦又是一下,在场众人耳膜里当然又是一阵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嗡嗡声。
旁听者尚且如此,身在其中的陆建平自然受害更甚。就听那一下一下梆梆梆打铁的声音在窄小的枣核儿里面回荡。可怜他的耳膜此起彼伏地震动,就好像几百万只蜜蜂在他脑袋里转来转去,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敲了四五下,秦公子感觉差不多了,突然双手握住画戟高高举起,看准枣核儿的方向恶狠狠地拍下来。
这一次他使上了八成的力气,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重有千斤的金枣核儿被他打得飞了起来,飞过众人的头顶,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嗖地一声撞在对面的悬崖上。
真是无巧不成书,对面悬崖上有一道裂缝,金枣核儿不偏不倚,正好嵌在裂缝里,而且钻进去大半个身子。
这下可好,即便陆建平关闭磁力装置,枣核儿的上盖也打不开了。
这样一件耗费多少心血做成的精密武器就这样被嵌在悬崖上,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了。
而且里面还关着一个陆建平!
这个让陆建平引以为傲的金枣核儿,如今成了他的活棺材。
至于陆建平是不是能够逃脱这个牢笼,那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再说阜南候连输四阵,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他恼怒地看着孟路,问:“快想想办法,还有什么人能够把这小子给制住了!”
孟路手一伸,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柄大棍,对阜南候道:“侯爷,我来!”
阜南候点点头:“看你的了!”
旁边却有人一进身,挡住孟路道:“大帅,我还没有上呢!”
来人是陈至鹏。
“至鹏,这小子太厉害了,你不见得拿得住!还是我来吧!”孟路道。
即便陈至鹏知道孟路这是好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他的脸上哪能挂得住?他提着三尖刀一跃跳上了战马,将刀在胸前一横,对孟路道:“大帅,赢不了这小子,我提头来见!”
第二百一十五章 扬名天下
陈至鹏拍马来到秦公子的面前。秦公子上下打量他一番,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想好了吗?”
陈至鹏莫名其妙,问:“什么想好了!”
“前面死了这么多人,你还想来送死,我当然得问你想好了吗?”
陈至鹏气得二话不说,抡起三尖刀对着秦公子砍了下来,两人就这样战在一处。
前面四人和秦公子当面打斗的时候,从未超过一合。陈至鹏到底是孟路手下第一猛将,三个回合之后,还没有败象。
猛然间只听秦公子喝了一声,将马一勒,陈至鹏双手举刀正要下砍,见此情景只得停手,怒道:“你干什么!”
秦公子面上露出一丝浅笑,道:“这世上还么几个人能在我马前走上三合的,你的武艺不错。行了,回去吧,我放过你了!”
如果陈至鹏了解秦公子真实的武艺,就会知道他这话实实在在是为自己着想。可是为大将者,又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谁能听得了这样的话。更况且陈至鹏还在孟路面前夸下了海口。
所以,他听到秦公子的话,不但没退,反而步步向前,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
又战了三个回合。秦公子再次将白马一勒,往后一退,手中画戟往前一横,道:“停手!你这样的好手,死了太可惜,回去吧!”
陈至鹏根本不听,三尖刀舞动起来犹如风车一样,密不透风。
秦公子见他不听劝,微微叹一口气,瞅中一个破绽,猛地一戟,正中陈至鹏的左腿。
这一下扎得很猛,鲜血瞬间从腿上汩汩流下。
秦公子的本意是下手重一点,让他知难而退。
但陈至鹏在马上只是稍稍晃了一下,牙关一咬,抡刀再战。
啪的一下,他的右腿又着了一下。
这次伤口更深,血流如注。
陈至鹏却好像浑然不觉一样,手上的刀法更快。
只是有一样,马上的战将,因为双手要使用兵器,所以缰绳是和马蹬相连的,全靠双腿用力,控制缰绳。
如今陈至鹏双腿都受了重伤,无法控制战马,所以他虽然刀法如风,但是战马不受控制,要么原地打转,要么忽然走开,这就让陈至鹏无法正常作战了。
秦公子见他这样,双腿一夹,勒住战马,同时画戟往上一挑,挡住了陈至鹏的三尖刀。
他这一下一挑,陈至鹏的三尖刀就再也砍不下来了。
就听秦公子厉声道:“陈至鹏,我看你是一条好汉,这一番我绝不为难你!你快走吧!”
陈至鹏手里举着刀,嘴里大骂道:“姓秦的,你有本事就来杀我。连我都不敢杀,还自称什么盖世英雄。怎么,是怕爷爷乱刀把你砍了?”
他这是在故意寻衅。因为明知自己已经无幸,所以才主动求死。
果然,秦公子毕竟是个少年,经不得旁人言语的激将。陈至鹏这么一说,只见秦公子双眉一挑,冷笑一声:“姓陈的,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
说着
话照着陈至鹏的面门就是一戟。这一招势如疾风,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来路。
陈至鹏在马上微微一笑,既不躲,也不闪,双眼一闭,等着受死。
但有人不会这么眼睁睁看着陈至鹏去死。
就听空中有破空之声,有个物件呼啸而至,直指秦公子的画戟。秦公子早就看见了这个物件,头也不转,只是用画戟轻轻往外一挑,就将那个物件拨开了去。
其实丢物件的那个人根本没想伤着秦公子,因为知道肯定伤不了他。他的目的是为了救陈至鹏。
就在秦公子拨开那物件的时候,一骑黑马从对面飞驰而来,闪电般到了陈至鹏的身边。马上一人正是孟路。他一把抱住陈至鹏的腰,往上一带,让他脱离了自己的战马,然后一撇身放在自己马后,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跑回本阵。
秦公子在对面看得清楚,只是微微一笑,纹丝不动。他的本意就是放陈至鹏一条生路,既然有人救他,当然乐得做这个人情了。
孟路安置了陈至鹏,重新又从侍从手里拿过一条大棍,拍马来到阵前。
秦公子对他点点头道:“你就是孟路是吧,不错,身手的确不错,难怪他们让你当大帅。”
孟路脸上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他向着秦公子拱一拱手,道:“秦公子,佩服,佩服。孟某自诩见多识广,但是如秦公子这样的盖世英雄,我还从没见过,能够向你讨教一二,实在让孟某三生有幸。”
秦公子再厉害,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听到孟路这样说,嘴角微翘,忍不住有些得意。他道:“孟路,这么说你想和我走上几个回合了?”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讨教讨教,还望秦公子手下留情。”
他说是手下留情,但是等动起手来,却是招招都是杀手。
孟路没有固定使用的兵器,几乎是抓着什么就用什么,而且无往而不胜,至今没有遇到对手。
这次碰上秦公子,他不敢怠慢,还是选了一条最趁手的大棍呼呼舞动开来,频频向秦公子发起进攻。
秦公子自然是行家里手,一见孟路的招数,就知道今天碰上了高手,虽然和自己相比仍然微不足道,但是毕竟比刚才那些人要强得太多了。
同是战将,自然也喜欢观察对手的武艺,所以孟路虽然屡用杀招,秦公子却只是左接右挡,并不主动进攻。
这一来二去就用了二十个回合。
秦公子又是将马腹一夹,向后退了几步,道:“孟路,不错!你的武艺比刚才那些人要高出太多了。你这样的人才我真心爱惜,算了,你也回去吧,免得我失手伤了你。”
孟路可不像陈至鹏,脸上毫无怒色,反而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秦公子,其实我也不想打下去了。可是没办法,你看,那边侯爷还眼巴巴看着我呢!我要是就这么下来了,回去就得被治罪。所以说,要么被你砍死,要么被侯爷砍死,两害相权,我觉得还是被你砍死的好,好歹还能算个烈士。”
秦公子听他这么油嘴,噗嗤一笑,道
:“也行,那咱们就比划比划吧!不过有一点咱们要说清,我的画戟之下可没有眼睛,死伤勿论!”
孟路口里道:“来吧!”脚下一催马,已经冲了上来。
莫看两人表面上说笑,可孟路知道这是生死一搏,所有这一次的下手便更加厉害了。
但是无论他使出多少解数,终究和秦公子相差太远,又是十个回合之后,孟路已经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了。
再打得两三个回合,孟路气力已经不佳,就见秦公子变戟为刀,竖着劈了下来。他连忙将大棍一横,举火烧天往上一挡,就听咔嚓一声,大棍立时断为两截。画戟顺势又砍了下来。
正在危机时刻,有人将他的腰带一抓,横着就把孟路从马上抓了下来,往地上一贯,虽然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儿,但是毕竟躲过秦公子的一戟。
孟路坐在地上抬头一看,忍不住脱口道:“高九,怎么是你!”
高九笑嘻嘻地说道:“别见怪,我这可是经过你们侯爷特批,这叫奉命救人!”
孟路回头看看阜南侯,只见侯爷点点头。
其实孟路不知道的是,高九出来救人并不是侯爷想出来的主意,而是高九主动提出的。
高九出世一来,阅人无数,从来没有见过秦公子这样的人物。正所谓英雄惜英雄,看着孟路在场上驰骋,他已经心痒难熬了。所以主动上前和侯爷搭话,要求给孟路当帮手。
阜南侯不是吃干饭的,一眼就看出目前秦公子占据绝对上风,虽然自己这边人多,但是秦公子真要杀了孟路,自己这一千多人能不能挡得住还真不好说。
所以高九一提出来,他就欣然同意。
秦公子见高九也加入战团,脸上不过是淡淡一笑,嘴里说道:“行啊,再来几个我也接受。”
孟路换了一条大棍,一月上马,和高九两人一个步下,一个马上,双战秦公子。
仍然只是二十个回合之后,孟、高两人就支撑不住了。
秦公子看过两人的武艺之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突然间手上发力,砰砰两声,孟路和高九的兵器分别撒手,飞起来有三丈多高,刹那间两人便只有赤手空拳站在那里,闭目等死。
就见两件兵器飞出老高,然后极速落下。半途中有人伸出双手一接,将两件兵器稳稳拿在手中。
接到兵器之后,这人对着秦公子道:“墨儿,时候差不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秦公子的身后有一匹黄马,马上坐着一个老者,白眉白须,慈眉善目,手里拿的正是高、孟两人的兵器。
秦公子见了老者,连忙滚鞍下马,小跑几步,跪在马前道:“叔叔,你也来了!”
那老者道:“早来了,我也看了半天了。行,今天你算是出了一回风头。这曲背山一战,从此天下就多了你秦墨的一份大名!”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公子的大名叫做秦墨。
第二百一十六章 贺马来的密使
“叔叔,您这里干什么,有我一个人就够了!”秦公子道。
“大胆!”老者突然怒吼一声,“你才多大,知道天高地厚吗?我跟你说过多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你这个骄傲的脾气,早晚要吃大亏!”
看得出来,对于叔叔的严厉批评秦公子并不服气,但他还是赶紧跳下马,跪在老者马前,诚惶诚恐地说道:“二叔教训的是!”
老者见秦公子态度还算诚恳,怒气稍息,点点头,道:“好吧!你先起来,站到一边去!”
他一催马,到了孟路、高九面前,一拱手,道:“两位将军请了。两位都是豪杰,小侄无礼,冒犯了两位,老夫这里赔罪了。两位幸苦,请回吧。”
孟路和高九都是疲累至极,看见有人来打圆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互看一眼,都知趣地向着老者一拱手:“多谢老英雄成全,请!”
说完话,两个人一个打马,一个跳纵,飞也似的跑回本队,生怕老者一反悔,又把两人给叫住了。
这边老者看孟路等人归队,这才对着阜南侯道:“侯爷,别来无恙!秦敢这里有礼了。”
阜南侯压根儿没听过秦敢这个名字,但看他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不得不勉强还了个礼:“原来是秦老英雄,有礼,有礼!”
只听秦敢道:“侯爷,老夫远来也是奉了秦南侯爷的命令,要召回这些货物。老夫的薄面值不了几个钱,但秦南侯爷的面子还请侯爷斟酌斟酌!”
阜南侯已经见识了秦墨的厉害,心想面前这个老儿功夫比起秦墨恐怕只高不低!但是自己今天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找到这么多货物,但凭这一老一小两个人,便要交出,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他干笑了两声,道:“老英雄,如果这是我和秦南侯爷的私怨,冲着老英雄的面子,这批货我一定放。但是没办法,这事儿已经涉及到国朝和南朝之间的公事,已经惊动了皇上,这我就没法遮掩了。
秦敢嘿嘿一笑,心里暗想,老狐狸,早就知道你会来这一套。
他一挥手,身后的侍从将一人被推到面前。
这人高个子,身材瘦削,是宁燕百姓的打扮,但是看那一副长相却和外族人无异。
秦敢指着那人道:“侯爷,这样,我不会让侯爷吃亏。咱们一物换一物,你看怎么样?”
阜南侯盯着那人的面孔看了半天,缓缓道:“一物换一物,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要看这件物事值不值得换了。”
秦敢微微一笑,道:“侯爷放心,这物件绝对值得换!因为他就是贺马密使!”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阜南侯笑了笑,道:“货到是好货,就是不知道真假!”
秦敢看了一眼阜南侯的身后,道:“侯爷,你不是押着梁勤吗?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众人如梦方醒,一起看向梁勤。梁勤虽然立即垂下了头,一言不发,但是眼尖的孟路还是捕捉到了他满脸的震惊。这无疑证明了秦敢说的不错。
孟路向阜南侯点点头,但阜南侯却还有些半信半疑。
他转过脸对秦敢道:“老英雄,这货到底是真是假,还请您明示吧!”
秦敢笑道:“这里还有个东西,看见了这东西,你就
知道这货是真是假了!”
一伸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布包,右手一层一层掀开布包的外皮,然后将包裹里的东西向上一举,让大家都看的清楚。
在场众人都是沙场老将,可是看见这物事也禁不住浑身一震,原来那是一颗人头,五官流血,目眦尽裂,显见在临死之前受过极大的痛苦。
由于人头的模样实在恐怖,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认出死者的身份,直到在场一人嘶声大叫起来:“路大人!”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原来发出惨叫的正是梁勤!
却见梁勤五官都已经扭曲,看那样子,要不是全身被缚,立刻就会冲到秦敢面前和他拼命。
孟路和高九听到梁勤喊的”路大人“这个称呼,心头一震,两人同时想起一人,禁不住脱口说道:“是路振飞!”
阜南侯被这样一提醒,再去细看人头,果然就是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昨晚护商军营一场血战,身为护商军实际领导人的路振飞却一直没有出现,孟路心里一直很疑惑。没想到他竟然被这个秦敢给杀了。
只听秦敢道:“我是在八仙集找到路振飞的,当时他正在保护这个人。唉!”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此人性格太直,不懂得圆融,要不然也不会这样下场了。”
就听“呸”的一声,梁勤开始痛骂起来,语气之强烈,用词之恶毒,简直闻所未闻。只骂得青筋尽露,显见他心中有多么愤恨。
阜南侯被他吵得头疼,皱皱眉,用手势示意一个侍从上前。那侍从走到梁勤面前,右手握住他的下颌,用力一掰,将他的颌骨摘落,梁勤就此不能说话,但是双目圆睁,怒视着秦敢,口里仍然发出呜呜之声。
秦敢道:“由路振飞这颗人头,你们不由不信了吧。”
阜南侯点点头:“好,既然如此,货我就收下了。老英雄,秦南侯爷的这些东西你尽管拿走,皇上那里我自会替侯爷去周旋!”
秦敢大喜,在马上深施一礼,道:“侯爷大恩,我一定禀告我家主人,他日必当厚报!”
说着吩咐身旁的秦墨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指挥人,装车,去延洲!”
秦敢叔侄押着货车渐渐远去。
这边梁勤眼睛盯着秦敢远去的方向,呜呜叫个不停。
高九上前,将他的颌骨合上,劝道:“梁指挥,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路大人这也算是为国尽忠吧!”
梁勤看了高九一眼,眼中尽是鄙夷。他又转头看身边的易天行,易天行也正看着他。
忽然间两人同时一点头,同时大吼一声,将头一低,相互冲了过去。
一旁的高九大惊,万没料到两人有这样的举动,再想拉已经来不及了,就听砰的一声,两颗头颅撞在一起。由于双方都用力过猛,头骨尽皆碎裂,脑浆四溅,两具尸体同时摔在地上。
饶是高九、孟路这样见惯大阵仗的人,见此情景,心中都是一震,半晌无言。
孟路叹一口气,看看阜南侯。阜南侯没说话,对着他点点头,孟路会意,对手下道:“用上好的棺椁将这两人的尸体装殓起来。另外,去八仙集,寻找路振飞的尸身,和这颗头颅缝在一起,也用上等棺材装殓。灵柩先停在曹州府衙,稍后我再吩咐你们如何处理!”
从人答应一声,自去准备不提。
这时手下人带过那个人贺马密使。阜南侯如获至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道:“你叫什么?”
那人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可是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孟路提醒道:“他说的是贺马语!”
阜南侯身边能人甚多,他立刻便找出一个会贺马语的做通译。
那通译听贺马密使说了半天,道:“他说,他就是受贺马呼韩王指派前往南朝天顺的密使,米尔多不花。”
“多不花?这么说,他就是呼韩王的侄子,也是贺马王室?”
孟路看一眼阜南侯,低声道:“侯爷,正好验一验他的真正身份!”
阜南侯点一点头,对手下道:“去,把他的上衣扒了!”
手下答应一声,不由分说,将那个密使的上衣扒去。孟路和阜南侯围到他身后一看,果然在他的背上纹着一直展翅的老鹰,这老鹰的脖子上缠这一条大蟒,爪子上抓着一只兔子,一只老鼠。
两人相视一笑,这果然就是贺马王室的纹身。
孟路笑道:“恭喜王爷,这下我们便抓到南朝和贺马秘密交往的证据了。拿这个禀告皇上,就能有口实进攻贺马了!”
阜南侯捻须大笑:“就算贺马呼韩王背着自己的大哥通使天顺,光凭这一条,就是灭门的罪过。到时候他们内部肯定大乱,咱们正好可以从中渔利!”
“况且,南朝秘密接触贺马,正好给我们口实向他们进攻,那个时候侯爷挂帅,直取广平,南朝的半壁江山就是我们的了。”孟路继续为阜南侯憧憬着。
两人说得高兴,那个密使却又嘟囔了一声。孟路问:“他在叨咕什么呢?”
“他说他想喝水!”
阜南侯皱皱眉,道:“这个秦敢,不知道优待俘虏吗?连口水都不给人家喝!”
早有从人递过一个水葫芦,密使大口大口地喝完了。
孟路微感诧异,说道:“这家伙早饭吃得什么呀?这么渴?”
阜南侯大功告成,不愿意在这里陪着俘虏待着,向孟路一招手,说:“到那边来,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两个人走到一棵大树下,让从人远远地围着,开始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阜南侯想将密使偷运到京城,孟路摇摇头,说:“曹州势力混杂,甘南侯和秦南侯都有心腹在这里,如何运走是个麻烦事!”
阜南侯道:“走漕运河道,用官船,没人敢拦我们的船。况且在水里,他们不容易做手脚!”
孟路没说话,还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这时从人又来道:“侯爷,那个贺马人还想喝水!”
阜南侯眼睛一瞪:“他想喝水就给他喝,这也要跟我说?”
从人面露难色道:“他已经喝了三葫芦水了,属下怕出问题,所以才向您请示!”
孟路心中一动,道:“侯爷,我过去看看。”
他随着那个从人走到密使身边,却见那个密使正在叽里哇啦地向旁人喊话。孟路虽然不懂贺马语,但是从手势看得出来,他还是在要水!
孟路觉得奇怪,怎么这个人这么口渴?这可有点不正常。
正在诧异,一件奇怪的事情突然间发生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肉炸弹
那个整整喝饱了一肚子水的贺马密使猛地停住了,只见他脸上神色陡变,好像肚子里出了什么状况。片刻之后,他突然双眼圆睁,而且越睁越大,眼见着眼珠子渐渐地要从眼眶里努出来了。
不但如此,他的肚子也开始慢慢往外涨,越涨越大,一开始只是微微隆起,然后就像个半个西瓜,最后变成了一整个西瓜。
这样子不但旁人看得恐惧,密使自己也吓得哇哇乱叫,一边双手乱抓,一边用贺马语哇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孟路问那个通译:“他在说什么!”
通译抹一抹额头的冷汗,道:”他在说,救命救命!”
这时阜南候听见响动也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了密使怪异的样子,吓得定住脚步,问孟路:“怎么回事?”
孟路摇摇头,道:“不知道,恐怕是中毒了!”
阜南候一惊,问:“中毒?他刚才吃了什么吗?”
那个通译道:“侯爷,他自从来这里之后,除了要喝水,什么都没吃!”
“莫非是水里有毒?”阜南候警觉地环顾一下四周,问众人,“刚才他喝的是谁的水?”
刚说到这,就见那个密使怪叫一声,原来他的眼珠日益突出,已经有一大半拱出眼眶了,看上去就像一个特大号的蛤蟆!
孟路看得暗暗心惊,连忙一拉阜南候道:“侯爷,此处情况有异,您别离着太近,快些走到远处避一避。”
阜南候正看得入神,压根儿没注意到孟路的话。
这时的密使不但双眼突出,而且胸腹越涨越大,几乎把身体撑成了一个皮球。
在场众人从没见过这样怪异的场面,纷纷围拢过来,想看看这个密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有孟路越看越觉得不对,心念一转,也不管阜南候愿不愿意,将他的腰带一拉,往外就拽。
阜南候虽然身躯胖大,但是孟路是马上的将官,手劲刚猛,拽住阜南候一把就将他拖出了人群之外。
两人刚刚出了人群,就听见那个密使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红光四溅,跟着又是几声惨叫。
孟路定神一看,竟是那个密使全身爆炸,变成了碎片四散飞出。
这个贺马人的密使原本就穿着贺马的衣服,身上满是铜片、铁片等装饰品,这一炸之下,装饰品就成了弹片,不是扎在旁人的脸上,就是扎在他们脖子和手上。登时就有四五个人倒在地上,捂着头脸哀嚎。
孟路和阜南候虽然站的远,没有被弹片崩上,但是脸上被溅了几滴血星,还有一团黏糊糊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沾到阜南候的脸上,他惊得嗷了一声,把脸一抹,倒退了好几步。
现场立时一阵大乱。
好半天,众人才稳定下来,孟路扶着阜南候坐在一株大树下,从人送上水葫芦,阜南候看见葫芦却惊恐地一推:“别给我喝这个,我不要!”
孟路拿过水葫芦道:“侯爷您放心,我们的水都没有问题。这是士兵们随身带的,刚才每人都
喝过,并无异样。”
阜南侯奇道:“那是怎么回事?”
孟路道:“侯爷,你没见这人拼命地喝水吗?或许临来之时秦敢喂他吃了什么东西,引起他口渴。这东西在他肚子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突然爆炸也说不定!”
阜南侯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难道这世上还有这样厉害的东西?可以延迟爆炸?”
孟路低头又想了一想,道:“或许,他吃的那件东西怕水,一遇见水后就会爆炸!”
阜南侯眼睛一亮,道:“不错,这我倒是听说过。我叔叔崇仙尚道,府里养着上百个道士。小时候我常去他府里玩,见过道士炼丹。有个道士往丹炉里面泼一瓢水,那炉子立刻轰的一声冒起一阵黑烟,喷出一团火来。我想,这人吃的只怕也是这种东西。“
孟路回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摊血肉,摇摇头道:“侯爷,现在不论我们怎么猜想都没用了。人已经死了,所有的证据也都灰飞烟灭,就连秦南侯的货物也被秦敢这些人都拿走了!”
阜南侯站起身,拍一拍孟路的肩膀道:“来日方长,至少我们见识了秦南侯的手段,今后谋划的时候就越发能够有的放矢了。行了,今晚大家都乏累了,传我的命令,直接回曹州府衙,就地休整。另外,每人赏银子十两,战死的每人一百两抚恤,这件事情你去安排吧!”
在金钱方面,阜南侯一点都不吝啬,这也是他的势力能够日渐壮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清理队伍的时候,孟路发现高九已经看不见踪影,这也正常,要是高九还留在原地那才是不正常呢!
高九早就走了,就在密使眼眶爆出,即将爆炸的时候,他就趁着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密使身上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走出曲背山,他一路到了曹州驿。此时的曹州驿,路振飞和梁勤这一文一武两大首领相继死去,应该说是群龙无首的时候,但是高九进门之后,却发现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前脚刚迈进大门,就听见有人叫他:“老九,你可回来了!”
他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丁凤。丁凤手里拎着一个口袋,正准备从前院去后院。
高九问:“蒋先生呢?”
他和戴琦护送五夫人、苏小姐回广平了。他让我留在这里,等着朝廷再派官员前来接收。”
高九笑了:“可以啊,这么说,你现在是曹州驿的头号长官了?”
丁凤也笑了:“不过是暂代而已。怎么样,你那边都解决了吗?”
高九点点头:“货已经让秦老爷子给带走了,那个密使也按照计划死于非命。我说,这秦老爷子用的什么药,能够那么准时准点的爆炸?”
丁凤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儿坐着了。”
高九笑道:“也是,这个秦老爷子真神,他怎么知道主动和蒋先生联系。要不是他在路上拦住了蒋先生,我们还不知道曹州驿会发生这样的大事呢!”
丁凤道:“他是秦南侯的手下。秦南侯在宁燕势力通天,能有什么不
知道的呢!”
高九又问:“路大人的身后事都安排了吗?”
“当然,蒋先生回广平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报路大人的功绩,他的家眷会被妥善安置的,”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路大人真是条汉子,为了保守国家的秘密,甘愿身受惨死!”
高九肃然道:“他们曹州驿的这帮子文武个个都值得挑大拇指。你知道那个梁勤吧,他看见路大人一死,二话没说,愣是和另一个同僚相撞而死,这样的人,我以前只在书上见过。”
丁凤听得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我们天顺的将士,对外个个都是好样的。只是,”他轻轻摇摇头,“要是内斗起来,比对敌人更要残酷!”
高九无意和他进行这个话题,便对丁凤说,他现在就要出发去追蒋南平。
丁凤想了想道:“我给你配一匹快马,这样你差不多可以和他们同时到达广平了。”
高九点点头,随着丁凤一起走向马厩。
高九没有预料到的是,蒋南平、柳子衿、苏黛云、岳真真和辛柏林五人提前到了广平。
这还得感谢漕运水道的畅通。因为天顺突然暂停了和宁燕的贸易协定,因此绝大部分在漕运河道上运输的船只全都停止了,所以往常拥挤的河道如今非常顺畅,蒋南平等人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天顺的过境,然后弃舟登岸,从陆路快马到了广平。
已经有人提前禀报了广平都督郭韬,所以当蒋南平等人来到广平城外的时候,郭韬已经率领众将在城门外等候了。
苏黛云和岳真真、柳子衿三人本来坐在一辆车上,可是临近城门的时候,她却一掀车帘,对车夫说:“停车!”
柳子衿一愣,问:“怎么了?”
苏黛云道:“我不想进广平!”
“你不是要去见郭韬吗?”
“不想见他了,五娘,你去跟蒋先生说,我们从城外穿过,直接回京城!”
柳子衿被她气乐了:“傻丫头,我们千辛万苦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见他吗?你这人做事情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难道今天要破这个例?”
苏黛云脸上一红。她星眸一瞥,看见了城门外站着的郭韬,心里忽然一阵激动,但又是一阵惊慌,一时不知道进退。
柳子衿看她那样子,笑道:“这样吧,待会儿,我下车去和他说话。你在车上听着,觉得对路,你再下车,如果不对路,咱们一车子直接去都督府,有什么话,回家里谈!”
苏黛云微微点一点头,又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这时车马队已经到了城门外,蒋南平和辛柏林两人下马,郭韬趋步到了两人跟前,躬身道:“蒋先生,辛先生,可等到你们两位了。”
蒋南平回了一个礼,道:“郭都督,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止你一个在等我!”
郭韬一怔,脸上有些变色,随即道:“蒋先生猜的不错,有一个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男人心 海底针
听说还有人在等他,蒋南平向郭韬的周围环视了一眼,却没有发现自己认识的人,于是问道:“郭都督,那人来了吗?”
“他来了!”郭韬一指城门,只见从城里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快步上前,对着蒋南平微微鞠了一躬,笑道:“蒋先生,别来无恙?”
等看清那人的面目,蒋南平全身一震,惊道:“费总管?怎么是你?”
那人道:“小的听说蒋先生回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被称为费总管的这个人是大内侍卫总管费耀,他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贴身保卫皇帝,换句话说,就是皇帝去哪儿,他便去哪儿。既然费耀出现在广平,很明显,皇帝也来了。
果然,只听费耀续道:“蒋先生,你一路劳顿,本该让你歇一歇,但是没办法,上命差遣,你的跟我去一趟。”
说完,他身子一侧,右手一伸。蒋南平顺着他的手看去,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
蒋南平微觉奇怪,皇帝知道自己善骑,召见自己从来不用马车,怎么这次却变了样。再看马车旁边,十名武士挎着宝刀环绕周围,面色森然,蒋南平禁不住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费耀却是面色和善,又道:“蒋先生还是快些吧,上面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说完,兀自走到马车近前,将车帘一掀。
蒋南平来不及多想,回头看看辛柏林,道:“你先跟郭都督回去,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不等辛柏林答话,郭韬抢着说道:“蒋先生放心吧,辛先生就住在都督府里,我一定妥善照顾。您自己要多加小心。”
蒋南平听到“多加小心”几个字,心里一动,转头又看看费耀,看见他表情恭谨,并无异样,又有些猜不透。无奈之下,只得对着郭韬点点头,上了马车,随着费耀去了。
这边蒋南平一走,那边马车上下来一人,珠环翠绕,婷婷袅袅,正是五夫人柳子衿。
郭韬虽然没有见过柳子衿,但是看她是和蒋南平一起来的,猜也猜的到此人不是五夫人就是四夫人。不管他和苏家的关系如何,表面上,她也是自己的长辈,于是对着柳子衿弯腰施礼道:“夫人好!”
柳子衿笑道:“你认识我?”
郭韬老老实实地回答:“郭某的确不识夫人的身份,请问您是四夫人还是五夫人?”
“我是五夫人柳子衿!”
郭韬身子微微一震。他早听说过柳子衿的事迹,今日一见,除了美艳惊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
只听柳子衿道:“郭韬,我不说你也知道,我这一趟是陪谁来的。去吧,她就在那边车上,去见见吧。”
郭韬往苏黛云坐的马车那边看了看,脸上毫无表情,对柳子衿道:“五夫人,都督府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黛云在车上听见郭韬这么说,又稍稍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郭韬一点也没有过来见自己的意思,心中顿时酸楚难当,银牙一咬,对着车夫道:“掉头,咱们不进城,绕城回京城!”
岳真真坐在车上,连忙将黛云一拦,急道:“黛云,你这是怎么了?来都来了
!”
黛云面色一沉,将她的手一甩,继续喝令车夫:“还不快走?”
岳真真知道这个大小姐发起脾气来就算是苏白尘来了也挡不住,急中生智,对着车外喊道:“老五,你快来,黛云要走!”
柳子衿一听这话,连忙跑到车前,掀开门帘问:“大小姐,你这又是怎么了?”
岳真真在一旁把嘴一撅,冲着郭韬方向说:“还不是因为他!真是一床被子不盖两样人,一对倔驴!”
柳子衿看看黛云,又回头看看郭韬,笑了。她对着黛云道:“要走的话,也不话说清楚嘛。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一句话不说又走,人家还以为你上赶着来求他呢!”
黛云一听急了,道:“我求他!我...”再要说什么,却听那边郭韬的声音传过来:“来都来了,有什么回家再说!”
他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不带一点感情,但是黛云陡然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心里一暖,满腔的怒火登时化为乌有。
再看郭韬,翻身上马,缓步到了马车前,对着车内说道:“屋子我都收拾好了,走吧。”说着,也不等黛云答应,一催马,径直走了。
黛云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无言。眼见的郭韬去的远了,她突然一跺脚,对柳子衿道:“五娘,你快上来啊!”
柳子衿一怔,问:“上来干什么?”
还是岳真真了解黛云,双唇一抿,笑道:”老五,你这个玲珑人怎么也没有眼色了。你不上车,咱们怎么去追郭都督啊?”
柳子衿恍然,赶紧上车,吩咐车夫道:“快,跟着前面的郭军门,千万别跟丢了。”
说完之后又回头看一眼黛云,见她表情急切地盯着前面郭韬的战马,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岳真真道:“谁要是能伺候好咱们家苏大小姐,他就是我柳子衿天底下第一个佩服的人。”
蒋南平坐着马车随着费耀到了一所极大的宅邸。这里原来是广平一家巨富的宅子,现在被征用为临时行宫。下车之后,由费耀领着,两人一路穿廊过柱,到了一个幽深的庭院。
进了院子,费耀请蒋南平先等一等,自己进去禀报。
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因为往常无论何时召见蒋南平,他都不需通报,直接进去,今日的确有些反常。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房内却没有动静。这时院子外面又进来一人,看见蒋南平在此,上前寒暄道:“蒋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蒋南平回头一看,微微一愣,原来进来的这位竟是平乡侯苏白尘。
他一拱手:“侯爷,没想到您也在广平。”
苏白尘笑道:“这次和陛下同行,专为蒋先生而来。怎么还不进去?”
蒋南平道:“还在等费总管通报!”
苏白尘将他的手一拉,道:“蒋先生来了还需要什么通报,谁不知你如今是架前的第一红人,走,我们一同进去。”说完,拽着蒋南平径直走进了房间。
房间门口站着两名武士,看见苏白尘进来却不阻拦,就这样放他们进来。蒋南平心中又是一阵诧异。
两人进了房,一眼看见皇帝坐在一张圈椅上看书,听见他们进来,却连动也不动一下,费耀笔挺挺站在身旁。
两人向着皇帝一起跪下,正要山呼万岁,却见皇帝将手一拦,道:“这里不是宫中,不用大礼。平身吧。”
他站起身,却不看蒋南平,只对苏白尘道:“平乡侯,是你把蒋南平带进来的?”
苏白尘道:“陛下,蒋南平已经在此等候多时,我知道陛下急着要召见他,就领他进来了。”
皇帝点点头,示意让苏白尘坐下。这才走到蒋南平面前道:“南平,总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蒋南平躬身弯腰道:“南平让陛下挂心了。”
皇帝的口气变得温和起来,问道:“南平,这一趟出来,有些什么见闻?”
蒋南平简要地把从广平到曹州的事情说了一遍,靠山屯和曹州的事情因为比较复杂,他就一语带过,准备过后再和皇帝详谈。
说完之后,皇帝向费耀示意,让他递过一杯水给蒋南平,看他喝下,又道:“南平,听说这次你们在曹州弄了一个大动静,还牵连到贺马的密使。“
蒋南平见皇帝问起,只得详述了。他看了看苏白尘,微一沉吟,便开始叙述曹州的事情。刚说了一半,却被皇帝给打断了。只见皇帝将手一摇,道:“我先问你,贺马的密使死了?”
“是,陛下,为了避免给岳秦天光落下口实,我们不得不如此。”
“听说还折上了路振飞和梁勤?”
蒋南平一惊,听皇帝的语气有异,但是这个时候却也不容多想,于是道:“正是,为了不落痕迹,路振飞自愿赴死。至于梁勤之死,我还没查到原因。”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你这一次曹州之行,折了我两员大将,还损了一个贺马的贵族,这个代价不小啊!”
他又看看苏白尘,问:“平乡侯,这个密使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苏白尘不假思索地道:“他叫米尔多不花,是贺马呼韩王的三儿子。”
皇帝把头转向蒋南平:“呼韩王因为我们死了儿子,你说后果会怎么样?”
蒋南平道:“陛下,这件事我已经有善后之策。”
“好!你有善后最好。”皇帝眉毛一扬,话题一转,又道,“听说这次是你和北朝的秦南侯联手完成的,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听到这里,蒋南平心中一凛,这才明白为什么皇帝接见自己的气氛为何如此奇怪,原来主因都在这里。他看了一眼苏白尘,只见他神色自若,并没有任何表示。
“我并不认识秦南侯,这一切是他的手下秦敢叔侄找上门来的。” 蒋南平尽量平静地说道。
“听说秦敢叔侄武艺很高啊!有这样人在身边,难怪秦南侯那么嚣张!”皇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又道,“那么你和阜南侯在曹州馆驿又是怎么一回事?有人看见你们在亲密交谈,莫非你也和他相熟?”
蒋南平知道今日碰上麻烦了。皇帝虽然对自己无比信任,但是任何君王都有个多疑的性子,最忌自己身边的人和敌国有交往。毫无疑问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两个人 同种命
“我和岳秦天光只是初次相识,也并没有深入地谈过话。”蒋南平说得非常简单。他知道这种时候说得越复杂,皇帝的怀疑就越深。
可是这一回皇帝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继续追问道:“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具体说一说。”
蒋南平无奈,只得将岳秦天光和他谈话的所有内容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还有呢?”皇帝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离开曹州馆驿的时候,是岳秦天光亲自送你们出门的,他还将你拉到僻静的地方单独说了半天,还送给一个盒子,你们说了些什么,盒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皇帝要是不说,蒋南平几乎要忘记了。那天阜南侯送众人出馆驿的时候,的确当着众人的面将他拉到僻静的地方说了一会儿话,不过都是一些不咸不淡地闲话,有点儿没话找话的意思,蒋南平当时便觉得奇怪,不知道阜南侯到底要说什么。
说完话,阜南侯还特意送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是礼物。经过柳子衿的提醒,蒋南平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其实空无一物。蒋南平心中更生疑窦,不知道阜南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柳子衿曾经提醒过自己,当心阜南侯另有打算,蒋南平却没往深处想。现在想来,这只怕是阜南侯故意为之。
他把这番话给皇帝说了,依着往常,皇帝必定相信他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却眼睛看向苏白尘,皱着眉头不说话。
他看着苏白尘的样子,让蒋南平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时在馆驿门前,除了阜南侯和孟路以及他们的手下,就是自己这边的柳子衿等人,莫非在这些人当中会有皇帝的探子?苏白尘在这件事情上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过了半晌,忽然皇帝冷笑一声:“南平,你确定自己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再没有遗漏吗?”
“当然,”蒋南平肯定的说,“我没有必要说假话。”他的语气非常笃定,也带有一点挑衅的意思。
即便皇帝刚刚亲政不久,也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苏白尘心里暗暗纳罕,不知道蒋南平哪里来的这样的胆子。
皇帝也被蒋南平的神气惊了一下,但脸色随即沉了下来,问道:“你怕不怕和人对质?”
蒋南平也愣住了,没想到当时的现场真的有人在监视自己。但他依然笃定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承认,不是我说的当然不会承认。”
“好!”皇帝赞了一声,“有胆略,费耀,把人带进来吧。”
费耀答应一声,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将人带了进来。
门一开,那人随着费耀走了进来。当那人和蒋南平打个照面的时候,蒋南平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蒋先生。”
皇帝道:“你说说吧,那天蒋南平和岳秦天光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人道:“他们两个离了众人,在一棵大树下站住。那里离众人很远 ,所以两人说话的声音旁人听不清。但是他们的表情很轻松,似乎像是老相识一样,谈得非常热络,两人
还不时地发出笑声。最后,岳秦天光交给蒋先生一个盒子,至于盒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蒋先生的确打开盒子给我们看过,里面空无一物。只是,蒋先生拿盒子过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被宁燕的士兵遮住了视线,他是否就在这段时间里拿出了盒子里的东西,我们都没有看见。”
那人说的貌似很客观,但是又处处充满不确定性,令人产生了很多联想。
蒋南平一认出那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大半,看来这一切都是苏白尘安排好了的。
他苦笑一声,看一看那人,道:“你不必说了。你这说了等于没说,但是说你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人依然面无表情地向着房间里的众人鞠个躬,道:“陛下,如果再没有其他要问的话,小人请告退。”
皇帝点点头,示意那人出去。
之后,皇帝又看着蒋南平道:“南平,你没说出全部的实情!”
蒋南平依旧苦笑不语。
皇帝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道:“南平,你知道我最恨不说实话的人。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你也知道!”
蒋南平脸上只有苦笑。
皇帝转头对费耀道:“押送京城,严加审讯,勿要问出他和阜南侯有何瓜葛!”
“陛下!”蒋南平跪了下来,“臣知道这一次百口莫辩。只是,即便您将我送往京城,我也唯有一死而已,再无别情可以吐露。”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蒋南平道:“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好,那我就让...”
“陛下!”蒋南平却出乎意料地打断了皇帝的话,道:“与其让为臣一死,不如给为臣一个机会,让为臣给陛下尽绵薄之力。”
皇帝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将我贬为小吏,在地方上为朝廷效力。我既为小吏,只能为国尽忠,也不可能有资本做出卖国家的事情了。”
皇帝听他这个提法很新鲜,回头看了苏白尘一眼,苏白尘正在凝神听着,见皇帝用眼光问他,便点一点头。
皇帝道:“既然如此,朕就贬你去济阳县做书吏,交由县令海风吹严加管束。”他又对费耀道:“你押着蒋南平去济阳,亲自对海风吹说明此事。他如果出了差错,我要他的脑袋。”
费耀赶紧遵命。
蒋南平随着费耀出去了。
皇帝往座位上一座,拍拍座椅,脸色异常地凝重。
苏白尘上前道:“陛下,看蒋南平这个样子,兴许他的确没有和阜南侯勾结。”
皇帝道:“蒋南平这个人,今后你要严加监视,不能出一点纰漏,朕不想又被人骗了。”
苏白尘连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心竭力。”
皇帝拍一拍苏白尘的肩头,示意让他起来。他的脸转向屏风,似乎是在跟苏白尘说话,又像是对着别人。只听他温言道:“平乡侯,天顺的江山是你们当年保下来的,朕今后也要靠你们!”
屏风后面,有几个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柳子衿将苏黛云安顿在都督府之后,正要和岳真真一起去郭韬安排的房间休息。突然戴琦走了过来,低声对她道:“五夫人,侯爷来了,正在城里等您,特地让我通知您,请您去一趟。”
柳子衿全身一震,万没想到苏白尘也到了广平。
她看一看身旁的岳真真,想了想道:“四姐,我正好有个姐妹在广平,多年没见了,今天趁着空闲去看一看,去去就回。”
岳真真跃跃欲试地道:”要不我也一起去吧,你的姐妹我也想认识认识。”
柳子衿笑道:“等到了京城,我有大把的姐妹介绍给你认识。这位姐妹的老公是个色鬼,要是见了你这么貌美如花的美人,拿不得拉着你的跟你聊个通宵。这种人,只有我才能应付。”
岳真真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看着柳子衿和戴琦离开了都督府。
戴琦领着柳子衿穿街过巷,到了一处大宅子的门前,这里被苏白尘临时征用成了他的公馆。
两人进了宅子,在后院的书房里见到了苏白尘。
柳子衿观察着苏白尘,在他脸上没看到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他见柳子衿进来,先示意戴琦出去,然后请她坐在自己身旁,这才说道:“这一趟陪着黛云来广平,很辛苦吧。”
柳子衿淡淡说道:“也还好!”
苏白尘往前移动了一下,几乎和柳子衿脸对着脸,又问:“你们是怎么碰上蒋南平的?”
柳子衿就把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苏白尘道:“你觉得蒋南平这个人怎么样?”
柳子衿一愣,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道:“这个人心思细密,见识广博,而且很有见解,看得出来是个做大事的!”
“你对他很了解嘛!”苏白尘突然将身子往后面一靠,道,“你们就没有单独聊一聊?”
“单独?”柳子衿听出气氛有些不对,说道,“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而且男女有别,怎么可能有机会单独聊一聊呢?”
苏白尘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不是这样吧。”他取出一张纸递给柳子衿。柳子衿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的苍白。她拿着纸问苏白尘:“这是谁写的?”
“先别管是谁写,我只问你这上面记录的事情准不准确?”
柳子衿沉默起来。原来那张纸上记录着自柳子衿遇见蒋南平之后的每次会面,其中包括见面时间、地点、谈话的简要内容,而且都极其准确。
柳子衿拿着那一张纸,忍不住有些发愣。
苏白尘从柳子衿手里重新又拿过那一张纸,道:“作为一个女人,你和他的谈话的确没有预约规矩,不过,作为我的夫人,你和蒋南平的谈话涉及太深了。万一让朝廷知晓了,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你受牵连。“
说完之后,他站起来,又道:“子衿,你还是年轻,行事说话太鲁莽了。这样吧,让戴琦送你回京城,你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府中的事情你暂时不要管了。”
柳子衿明白,从这句话开始,自己就被苏白尘给软禁了。
第二百二十章 寒风中的一丝温暖
“我什么时候走?”柳子衿问道。她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今天下午。我让厨房早点给你预备晚饭,吃完之后就动身。有戴琦陪着你,万无一失。”苏白尘道。
“侯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先下去歇一歇,这一路走得确实有些乏了。”柳子衿说完,也不等苏白尘答应,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苏白尘叫住了柳子衿,等她转过头来,又问,“你不想知道蒋南平现在的状况吗?”
柳子衿身子微微一震,脸上瞬间带出愠怒。她冷笑道:“侯爷,我已经说过了。我和蒋南平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到底怎么样,不管我的事。”
苏白尘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道:“蒋南平和岳秦天光私相授受,皇帝本来要把收监入狱,严加审讯,是他自己苦苦求情,皇帝念他尚且有功于朝廷,已经将他贬为济阳县的书吏了。”
柳子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心里一下子揪紧了。她不知道这件事对蒋南平的冲击到底有多大?
苏白尘鉴貌辨色,却没有看出柳子衿的反应,不过他依然自顾自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最近他的风头太盛,杀一下也是好的。他这么一走,很多人就少了一块绊脚石,不是吗?”
他用眼睛看着柳子衿,似乎这话是针对柳子衿说的。
柳子衿心中一动,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这时戴琦上前来道:“五夫人,您的房间侯爷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我先带您去安歇吧。”
柳子衿微微点点头,跟在戴琦的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穿过几道院子,走到了一个回廊上,柳子衿突然叫了一声:“戴琦!”
在前面领路的戴琦赶忙停下来,转身对柳子衿道:“五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柳子衿往前走了两步,盯着戴琦的眼睛道:“我和蒋先生的说话,是你报告给侯爷的吧?”
戴琦将头一低,并不说话。
柳子衿又道:“我每一次和蒋南平见面的时候,你都在场或者就在附近,只有你才最清楚我们说的是什么。这个告密的人不可能是别人!”
戴琦将头略略抬起来,道:“五夫人,您猜的不错,是我!”
柳子衿的身子微微一颤,道:“真的是你?我,我把你当做姐妹,没想到你却一直在监视我!”
戴琦又将头低了下来,声音中听不到任何感情:“五夫人,不管我和其他人有什么样的关系,首先,我是平乡侯爷的下属,无论他需要什么,我都必须汇报。”
柳子衿惊愕地看着戴琦,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行了,戴琦,咱们回房吧。”
说着她抬腿要走,戴琦却又补充了一句:“夫人,您是侯爷最关心的人之一,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您。”
柳子衿又是一怔,转而又轻轻苦笑了一声,道:“你好像比
我还了解平乡侯。好吧,先回房休息吧。”
临近傍晚的时候,戴琦已经在府门口准备好车辆,又将柳子衿请出来,请她上车。柳子衿看看那辆马车,是一个普通的车仗,看样子车上最多只能坐两个人,戴琦已经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看来,今日只有她们两个回京了。
她回首看一看,府门内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这么说苏白尘是不回来送她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竟然出奇地平静,既没有委屈,也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相反,对于回到平乡侯府中还带着一点点期待。
她的耳朵里始终回响着苏白尘的那句话,“他这么一走,很多人就少了一块绊脚石”。这句话恐怕不光指的是蒋南平。
她右脚一抬,准备踩着小凳上车,突然后面有人喊道:“五娘,等一等!”
声音非常熟悉,她心中一惊,回头看时,原来从远处跑来两匹马。到了近前,两个人飞身下马,一前一后到了柳子衿的面前。
柳子衿惊讶地问道:“黛云,你怎么来了?”
“戴琦跟我们说的,五娘,怎么这么急着走?”苏黛云一边说,一边微微喘气,看起来走得很急。
柳子衿见她没有提到苏白尘,知道戴琦并没有告诉她是苏白尘让自己走的。但是戴琦又特意去通知黛云,这恐怕也是苏白尘有意安排的。
平乡侯啊平乡侯,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既然苏白尘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柳子衿也就顺水推舟了。她微笑道:“正好收到京城来的一封信,说是你二娘有些事情要找我,我得赶回去一趟。“
苏黛云“哦“了一声,笑道:”准定是二娘又被三娘给欺负了,府里没人给她撑腰,便想到了你。五娘,这次回去,你的担子可重了。”
柳子衿不置可否地笑笑,往苏黛云身后看去,原来和她同来的竟是广平都督郭韬。
她心念一动,拉住苏黛云的手,往僻静处走了几步,低声道:“你们俩和好了?”
苏黛云粉面一红,将头一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一点头。
就这么一点头,柳子衿顿时觉得心里宽敞了许多,长时间以来的郁闷和忧虑一扫而光,仿佛整个世界也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说起来,她千辛万苦地带着黛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她看了看远处的郭韬,又看看黛云,轻笑道:“说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位闻名天下的郭都督这么服服帖帖的。”
本来就粉面飞霞的黛云听到这话简直变成面红耳赤了。她用手一扯柳子衿道:“五娘,你好歹是个长辈,说得这是什么话嘛!”
柳子衿忍住笑,道:“好了,好了,说说吧,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黛云有些忸怩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一起谈谈呗。谈了一下午,话都说开了,也就,也就这个样子了。”
柳子衿点点头:“好,木不钻不透,两个人把话说开了,都知道对方
是怎么想的,这辈子就再也分不开了!怎么样,下一步怎么打算?”
”当然是和他在一起了!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如今他要驻守广平,我自然也留在广平了!”
”黛云!”柳子衿上前一步,双手拉住黛云道,”夫妻俩心里有什么,只管说出来。这样才是长久的夫妻!”
黛云微微点一点头,道:“五娘,我和郭韬送你出城!”
柳子衿摇手道:“不必了,有戴琦护送就够了。你们回去吧。”她又笑着摇一摇黛云的手臂道,“破镜重圆,我可不想耽误你们的美好时光哦!”
黛云红着脸,送柳子衿上了车。
夜晚时分,蒋南平也出发了。
他和柳子衿不一样,皇帝连一个护送的人都没有给他安排,也没有任何人给他送行。只有费耀以朋友的身份送给他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
一路曲折坎坷到了济阳城外,看看天色很晚了。就在城外找了一家马车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蒋南平就随着卖菜的农夫一起进了城。
济阳是个很大的县城,因为位于长江之滨,又毗邻官道,所以贸易发达,城内一片繁荣的景象。
蒋南平在济阳城了转了好几圈,问了四五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县衙。
县衙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衙役,在门前走来走去,偶尔扫一眼街上来往的行人。
蒋南平走上前,对着两个守门衙役一点头,道:“两位辛苦,在下是部里指派到县衙报到的书吏,还请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其中一个高个子打量一下他,道:“既然是部里来的,有公文吗?”
蒋南平拿出公文,交给那人。那人打开来横着竖着看了两遍,摇摇头,递给另一个矮子,道:“你看看吧。”
矮子认真地看着,半天也却没有反应。
蒋南平见他迟迟不动,心中有些狐疑,转念一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两个红包,一左一右往那两人手里塞:“一点小意思,买包茶叶喝吧!”
两个人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同时用手往外一推,道:“你干什么?这里是衙门,亏你还是书吏,衙门的规矩都不懂吗?公差受贿,立时当堂杖毙!”
蒋南平看他两人说的一本正经,丝毫没有做作的意思,便知道这真的是衙门里立的规矩,不禁对这个县太爷有了一些好感。
矮子又道:”把你的红包收起来,别让太爷看见,要不然连你一起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你通报。“
过不了一会儿,矮子走出来,又仔细打量一下蒋南平,语气明显客气下来:“这位蒋先生,今天正好太尊理事,我带您进去见他。”
蒋南平跟着矮子往县衙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请问他的姓名。矮子道:“我姓张,大家都叫我张阿虎,您以后就称呼我阿虎行了。蒋先生,你是读书人,我们太尊最尊重读书人,您这一趟可算是来对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县令海风吹
张阿虎带着蒋南平绕过县衙的正堂,到了县太爷的书房。
书房大门敞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摆着一张书案,县太爷正伏案疾书。
张阿虎走到门口,对着里面说道:“老爷,部里派下的书吏前来报到,特意向您禀报。”
县老爷海风吹头也没抬,说了一句:“让进来。”
张阿虎将蒋南平让到书房里,转身退了出去。蒋南平侧立在海风吹身边,看他写得专心,也就不便打扰,只是静默一旁。
这海风吹四十五六的年纪,头发、胡子中已经显出不少花白的颜色。他面容瘦削,眼窝深陷,明显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蒋南平的眼里非常好,一眼看见海风吹写的是一张公文,大致一看,是关于对某村土地丈量的方案。
蒋南平心里有些纳闷,官府的土地丈量一年一次,已经形成了定制。这样的公文非常容易,交给管钱谷的师爷做就行了,何必要县太爷自己动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房间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书案,一个书架,外加一把藤椅。
海风吹写完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抬头看见了蒋南平,问:“你就是新来的书吏?”
“正是小人!”
“叫什么名字?”海风吹一边轻轻吹着公文,让纸上的墨迹速干,一边继续问道。
“小的名叫蒋南平。”
“蒋南平?”海风吹拖着长音重复了一遍,想了想,道:“这名字好熟啊!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又转头问蒋南平,“部里下发的公文呢?”
蒋南平将公文递上去,海风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有些诧异地对蒋南平道:“你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原来还是个侍讲!”
蒋南平点点头。
海风吹不解地问:“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的,怎么下来了?**了?”
蒋南平苦笑一声,不知怎样回答。
好在海风吹也不再追问,将手中的公文交给蒋南平,道:“来了也好,地方上面最历练人。来,把这个公文誊写一遍,交给书吏房的领班,顺便去他那里报个到。”
蒋南平接过公文,飞快地浏览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太尊,小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吧!”海风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看起来是伏案工作了好长时间。蒋南平这次注意到,他的官袍不但摞着补丁,而且特别陈旧,还有几点油渍,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更换了。
“你问吧!”海风吹到并不介意蒋南平的冒犯。
“小的看老爷这么劳累,想来为公文的事情操心不少。其实这点小事,为什么不交给师爷去草拟呢?”
“师爷?”海风吹一愣,“我衙门里没有师爷!”
这下轮到蒋南平发愣了,从来没有听说一个衙门里没有师爷的。
海风吹看出了他诧异的表情,笑道:“钱谷和刑名师爷都得我自己掏腰包,我哪有那个闲钱?”
蒋南平又是一怔,道:“老爷,如果请两个草班的师爷一年只要十两银子,老爷一年的俸禄是八十两银子,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海风吹苦笑了一下,道:“虽然有八十两的俸禄,不过老家人口繁多,全靠我一个人养活,这一年八十两还不够呢!”
蒋南平沉默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海风吹看到他那个样子,笑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俗话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我在济阳任期五年,手里怎么说也有一二十万银子了是不是。”
蒋南平笑了笑。
突然间海风吹的脸色一变,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们身份朝廷官员,百姓的父母,如果搞贪赃枉法那一套,还对得起这一身官服吗?蒋南平,今天你是第一次来,我正好通知你一声,我不管别的知县如何,在济阳县,只要有我海风吹一日,官员不能以权谋私,衙役、小吏不得贪赃受贿,如被我发现,当场庭杖毙命!”
蒋南平是久历官场,熟透人情的人,但即便如此,听到海风吹的暴喝,心中也微微有些忐忑。他躬身施礼道:“老爷教训的是,小人谨遵命令。”
海风吹的脸色慢慢和缓下来,道:“行了,你就在我这里把公文誊写一遍,用上官印,交给书吏房的领班,顺便找他报个到。记住,跟他说一声,明天乡里的土地丈量,让你和赵捷两个去。”
在海风吹的书房里誊写了公文,交给他用上了县衙的大印,蒋南平带着公文去了书吏房。
书吏房就在县衙正堂的左边,蒋南平进去之后,发现这房间不大,里面坐着三个人。个个都是书生打扮,而且衣服一个比一个破旧,根本看不出来谁是领班。
他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声:“请问哪一位是领班陈先生?”
一个紫脸的胖子转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新来的书吏,特意到领班这里报到!请问您就是陈先生吗?”
紫脸胖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蒋南平!”
紫脸胖子却不回答,站起来走到窗边,对一个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翻阅邸报的白脸年轻人道:“领班,有个新人前来报到!”
蒋南平这才知道,原来胖子只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的领班是这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领班连头都不抬,手里的茶碗也并不放下,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去看看他的公文,核对身份之后,就派些事情他做吧。”
“是!”紫脸胖子转过身,接过蒋南平递过来的吏部公文核验一番,转头对领班道:“小的已经验过了,一切合乎规矩。”
领班翻着邸报,漫不经心地道:靠门口那儿还有一张桌子,就让他坐那儿吧。赵捷,看看现在有什么活儿,让他坐一坐熟悉熟悉。”
说到这儿,蒋南平又递过来刚才在海风吹书房里誊写的公文,道:“小的刚才已经到太尊那里报过到了。太尊让我带过来一份公文,说是让领班您办理。”
一直都没有正眼看过蒋南平的领班听到这话,稍微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蒋南平,又瞧瞧他手里的公文,对胖子道:“赵捷,看看是什么事儿!”
胖子赵捷拿过公文浏览了一遍,道:“是明天到乡
里丈量土地的公事。领班,幸亏您未雨绸缪,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我就陪着您出发吧。”
领班没说话,但是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似乎对自己早做了安排非常满意。
蒋南平却道:“领班,刚才太尊吩咐说,明天的丈量让小的陪这位赵兄一起去。”
一语惊人,房里的三个人一起转头看着蒋南平,满脸的惊异。
领班没有说话,脸色却开始发紫,一会儿功夫已经可以和赵捷媲美了。
赵捷看领班脸色有异,连忙追问道:“蒋南平,你说的是真的?”
蒋南平点点头。
赵捷和领班互看了一眼,一时间都不没说话。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个蒋南平初来乍到,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谎。况且他根本不认识赵捷,但一开口就能说出赵捷的名字,说明县太爷的确有这样的吩咐。
领班忽地站起来,将茶碗里的茶水往地上一泼,茶碗狠狠摔在桌案上,把手一背,对着赵捷道:“待会儿有人找我,就说脑袋疼,回家躺着去了。”
说完,也不和其他打招呼,大摇大摆地走了。
蒋南平看他那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暗想他这人怕不是哪个府里的纨绔还是别的怎么地,连衙门里都敢耍性子。
赵捷见领班走远了,又对着房间里另一个瘦子道:“马二,领班都回去了,你也别在这二假模假式地了装样了,回家和你老婆团聚团聚去。你们家那个美人坯子正对着你望穿秋水呢!”
马二喜欢得跳了起来,可是一转念,又苦着脸站起身对着道:“赵哥,这儿还有一堆公文,这...”
“放心,有哥哥我和这位蒋先生嘛!”赵捷很大度地说道。
“多谢赵哥,多谢蒋先生!”马二向着两人连连鞠躬,收拾收拾东西,一溜烟就不见了。
蒋南平看着马二的背影觉得好笑,一转身见赵捷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于是道:“赵兄,我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今后您可得多多关照啊!”
“当让当然。”赵捷一面说,一面去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茶杯,一个纸包走到桌前。
他打开纸包,顿时清香扑鼻。
赵捷道:“这是刚送过来的茉莉花茶,蒋先生,你刚来我们这儿,这算是给你接风吧。”
蒋南平拱手道:“晚生何德何能,当得起赵兄这样的款待呢!”
赵捷一边泡茶,一边道:“以后我们在一起共事,都是自己兄弟,别说那些客气话。”
茶泡好了,两人对坐饮茶。
赵捷一边品茗,一边问道:“蒋先生是哪里人?”
“我是奉威州末阳县人。”
“哦!”赵捷点点头,随即猛地啊了一声,“哎呀,太尊老大人也是奉威州人氏,莫非蒋先生和太尊是...”
“不不不,”蒋南平连连摇手,“我和太尊是初次见面,连同乡都算不上。“
”不对呀!“赵捷挠挠头道,“要不是同乡的话,太尊会把下乡丈量这个美差交给你?”
“怎么,丈量土地还成了美差么?”蒋南平问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肥差
赵捷面露惊讶的神色,仿佛蒋南平是个刚入世的和尚,对人间的世故一窍不通。
“丈量土地这门差事,你弄不好,就是个苦差事。弄好了,绝对是个肥差。咱们县衙是个清水衙门,整年的没进项。可要是落到丈量土地这份差事,包你足吃一年。”
蒋南平来了兴趣,把茶杯往赵捷的面前推了一推,诚心问道:“赵兄,小弟我初来乍到,一切都望您给指点。今天既然你有功夫,不如给我讲一讲这丈量土地的差事。”
赵捷是个热闹的人,况且嘴上从来闲不住,没事儿的时候都得扯上人天南海北地乱扯,更何况今天蒋南平主动找他攀谈。
赵捷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南平,你是从京城来的,朝廷规定的一亩地要上交多少田赋你应该清楚吧。”
蒋南平沉吟片刻,道:“按照朝廷的定制,一亩地要上交田赋两担,不过根据各地土地出产不同,上下略有浮动。”
赵捷说:“咱们济阳自古就是粮仓,水土丰饶,田赋自然多些。一亩要交两担半或者三担。”
蒋南平若有所悟,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如果谁家土地丈量的多,他的田赋就要交的多。自然,我们这些下乡的县吏也就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
赵捷撇一撇嘴,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咱们这号人,也不见得就是人人都愿意巴结的。现在乡里大部分都是佃户,租种财主老爷的地,丈量土地关他们球事?即便有那几户自己种地的,也不过是三五亩薄田,量来量去也就两三尺的差距,无关痛痒。真正有油水的是他们。”说着,他从书架上拿过一本厚册子,上面赫然写着《济阳诸乡缙绅名册》。
赵捷拍一拍封面,得意地道:“要想捞油水,就得熟读这本书。”
蒋南平道:“他们的土地也不会每年变动,能捞得出多少油水?”
赵捷诡秘地一笑,伸头往窗外看看,确定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南平,你可不知道,这些财主们有多肥。如今年成不是很好,再加上官府里各类捐税多了,真正有地的农民交完赋税,留在自己手里的没有多少。所以,现在有一个名目叫做‘吃大户’!”
“吃大户?”蒋南平笑了,“是集体到大户家里打牙祭吗?这可是个不花钱的好办法!”
赵捷撇撇嘴:“南平,都说你们读书人大半都是呆子,我看一点不假。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他们是把自己的田全都寄存在大户的门下,充作佃户。既然是佃户,就免了官府的赋税,只需要向大户缴纳田租了。”
“我听说大户们都是盘剥的老手,难道他们的田租比官府的赋税还要低些吗?”
“这些年,官府里赋税太多了,有田赋、丁税、户税、徭役,为了支援江陵和襄阳的驻兵,时不时还要征收协饷。一年之中简直没完没了。”赵捷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大户向佃户收的租子也不少,不过好在没那么多名目,全部换算成谷米,一次性.交完了事,省了许多麻烦。”
“所以每年都有农民投到大户
的名下,他们的土地也就不断地在增加,是吗?”
“没错,按照咱们的制度,他的土地增加多少,就得相应交多少田赋。但是如果他的土地始终不变,也就一分钱也不用多交了。”
蒋南平笑道:“奥妙就在这里了。咱们下乡丈量,大户的土地多少全在咱们的笔尖,咱们说他多,他就多,说他少,他就少!”
赵捷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读书人,一点就透。南平,咱们的油水就从这些肥羊身上来了。”
蒋南平一拱手,道:“赵兄,小弟这次下乡,全要仰仗赵兄指点了!”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包,这本是要塞给县衙门前的衙役的,如今他准备送给赵捷。
赵捷赶紧用手一推,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这用不着!再说,”他四下里看了一看,又道,”让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轻则丢饭碗,重则就得被打死在堂上。”
蒋南平想起海风吹当面的严训,便问赵捷:“赵兄,我找太尊报到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看来咱们这个衙门果然是个清水衙门。”
赵捷把自己的衣服一撩,笑道:“南平,你看看我们的衣服就知道,太尊都穿成那样,咱们不穿个打补丁的衣服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他凑近蒋南平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闷声发大财,才是长久之计。”
蒋南平面带感激地点点头,将红包收起来,拱一拱手道:“赵兄,日久见人心,小弟忘不了哥哥的好处。”
他略一沉吟,又道:“赵兄,刚才看见领班那副样子,莫不是我挡了他财路,这日后相处只怕会有些困难吧。”
赵捷满不在乎地摇头道:“南平,你就放心吧。他也就是在书吏房里耍耍威风,见了太尊还不是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放心,他自己都不干净,还有胆子说别人么?老鸹掉在猪身上,谁也别笑话谁。”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赵捷问:“南平,太尊给你安排了住处吗?”
蒋南平摇头道:“这倒没有。我准备等会儿出去找个牙行,租一所房子先住下。”
赵捷笑道:“租什么房子,咱们衙门里有房子,是太尊特意留出来给我们这些没有家口的县吏们做宿舍的。你就住我那间房,那里桌椅板凳、书架床铺一应俱全,你用起来方便。”
“那不是鸠占鹊巢,抢了赵兄的地方吗?”
赵捷又是一笑,道:“放心吧,我有的是地方住。衙门这种地方看管的严,我才不习惯呢。只是怕太尊老爷检查,所以才偶尔回来转一转,你来了正好,我就说我们两人合住,这样他来了就不怕房间里没人了。”
蒋南平心里明白,赵捷在外面另有住处。听他刚才的描述,这些年凭着土地丈量这一类的肥差,着实应该赚了一些钱,置个房产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赵捷又道:“已经过了申时,咱们出去吃点东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还要下乡呢!”
蒋南平道:“赵兄这么照顾我,这顿饭小弟请了。”
赵捷摆摆
手道:“我们兄弟来日方长,今天这顿饭我来请。等你日后赚了银子再说。”
两个人互相谦让着走出县衙,到了街上。
赵捷道:“济阳这个地方,烧鹅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一尝。”
蒋南平道:“全凭赵兄做主。”
他跟着赵捷往前走,转过几条街,看见前面有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布告栏,就问:“怎么衙门里不将布告栏放在衙门口,却放在闹市街上?”
赵捷瞟了一眼,笑道:“那里不时衙门的告示栏,那里是贡院的布告栏,今天是院试放榜的日子,大家都在等结果呢!”
“哦,是吗?”蒋南平一下来了兴趣,“咱们也去看看吧。”
赵捷爽快地答应道:“行啊,反正现在天还早!”
两人到了人群那里,看来已经聚集了五六百人,大家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儿地正在议论,这些人一半是来看结果的童生,还有一半是看热闹的百姓。
让人称奇的是,人群的外围还摆上了不少摊点,从卖小吃的到算命的、卖笔墨的、卖历书的、以及卖应试范文的,无一不有。
蒋南平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忽听身旁有人说道:“这么先生,看你印堂发亮,今日必然榜上有名。怎么样,让老夫给你算算,看看明年的乡试,您是否还能再登文榜?”
蒋南平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算命的先生,举着一个布做的招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蒋南平一时来了兴致,上前一步道:“也好,就请先生给我算一算。”
算命大喜,忙不迭地把招牌往地上一插,正要摇动如簧之舌,就听赵捷喝道:“马大仙,你要装神弄鬼,别让我碰上。怎么着,在我面前,你还真要做个大仙不成?”
那算命的一看赵捷,立刻缩了脖子,陪笑道:“原来是赵老爷。打死我也不敢在赵老爷面前作怪啊!”一边说着,一边拔起招牌,溜溜地走了。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放榜的来了。一阵忙碌之后,今年院试的中榜名单贴了上去。大家立刻轰地一声围了上去,紧张地观看起来。
只听一群人正在议论:“今年又是惜梅书院拔了头筹,整个济州府三百个秀才,惜梅书院就占了三成。”
另一个笑道:“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能称得上府里的头牌呢!其他县里的童生自费都要到惜梅书院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一个戴青色方巾的书生道:“白云书院的成绩也不错嘛!中了六十个人,也有二成了。”
一个穿着一身素白绸缎的年轻人道:“济州今年三百个秀才,咱们济阳就占了一半,这还不算其他书院过考人数,难怪大家都说济州气运在济阳,真是一点不错。”
青色方巾的书生道:“不是气运在济阳,是书院在济阳。谁不知道咱们济阳的书院闻名天下,每年的乡试的举人有一大半都在咱们这里。”
赵捷不想听这些人闲扯,一拉蒋南平的袖子,道:“南平,走,赶紧吃饭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十年树木 百年树人
“赵兄,济阳县不是有县学吗?怎么这次考过院试的基本上都是各家书院的弟子?难道县学的质量不行吗?”在去吃饭的路上,蒋南平问道。
“县学里能学些什么?无非就是一大堆人每天聚在一起之乎者也地念一通四书五经,偶尔做一点文章。而且一个县学里面就二三个先生,还都是垂垂老矣的老朽,哪有精力顾得上这么多学生?那种环境还不如不学。书院就不一样了,先生教的都是目下时新的文章,院试、乡试考什么,他们就教什么,过考的人自然就多了!”赵捷说道。
蒋南平点点头,又问:“据我所知,朝廷每年拨给各个府县助学的钱粮不少啊,怎么县学里还办的这么差?”
赵捷哼了一声,道:“拨的钱粮是不少。朝廷一年给济州拨一万银子的学款,济州府得留下一半,剩下的分给下面是个县,也就是一个县五百两。咱们济阳县下属五个镇所,每个镇所起码都有八十两银子办学吧,剩下的一百两留在县里分配个三个县学,平均每个县学三十多两。现如今,三十多两银子维持一个县学,那不是笑话吗?幸亏太尊从自己的俸禄里拿出了二十两,又从各家大户手里募集了八十两,这才勉强能够支撑下去。”
蒋南平追问道:“济州府为什么要截留五千两学款?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违背朝廷旨意啊!莫非是有人贪污?”
赵捷连忙摇一摇手,然后四下望了一望,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压低声音道:“州府里也有院学,还得给偏远县里的先生发薪饷,说起来五千两还不够呢!至于有没有人挪用,这事儿可不能乱说。现如今,说错一句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前走,忽然对面来了黑压压一大群人,一窝蜂似的往这边涌过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来势很猛,差点把蒋南平等人给冲倒了。
两个人赶紧往街边上的房前一站,眼看着人流呼呼啦啦地走了过去。
蒋南平注目一看,这帮人有老有少,基本上都是两个老人背着包袱,中间牵着一个孩子,急匆匆地往前面走。孩子们从八岁到十几岁不等,大部分都面带愁容,嘟着嘴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蒋南平有些奇怪,转身问赵捷:“这些人带孩子们去哪儿?”
赵捷看着这股人流,笑道:“这是刚从县学放学的孩子们,如今要转到书院里面去辅导了。”
“刚放学又要去上学?”蒋南平哑然失笑。
“当然了,我不是说了吗?县学能够学些什么东西,还得靠书院的先生才能过考。这些孩子们白天在县学里学完之后,晚上再去书院里面辅导。”
蒋南平道:“何必费那个事呢,不如直接让孩子去书院读书不就行了吗?”
赵捷撇一撇嘴,道:“书院不是说上就上的了的。县学一年的束脩是五两银子,你知道书院是多少,一个月三两,抛去年节,一年就是三十两,整整六倍。这还只是寻常书院的价码。像惜梅、白云这样的名院,费用就更高了,一个月得八到十两银子,普通老百姓哪里读得起。所以只能白天读县学,晚上到书院去做旁听生。”
“旁听生便宜吗?”
“也不算太便宜,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一年下来也得十五六两,不过一般老百姓好歹能够支撑了。”
“唉!”蒋南平叹了一口气,“中举,中进士就这么重要吗?”
赵捷诧异地望着他,道:“南平,亏你还是一个读书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惟有读书高。只有中了举人、进士才有做官的资格,做了官不但能广大祖宗的门楣,也是翻身立命的大好机会,谁不想做举人、进士呢?”
蒋南平指一指街边上的买卖铺户,又指一指城外的方向道:“其实做买卖、种田、冶铁、造船都是成家立业的大好
机会,学到了这些本事,不也照样光大门楣吗?”
赵捷嗤笑一声,道:“士农工商,读书人总是排在第一位。什么做工的,经商的,那都是末流人做的事情。至于种田嘛,朝廷面子上大力表彰,其实还不都是肥了那些财主老爷,真正的农民苦哈哈地种地,一年能够得到多少?”
蒋南平知道没必要再和赵捷争论下去了,随即哈哈一笑,跟着赵捷进了他推荐的那一家饭馆。
两人坐定,赵捷一口气要了六个菜,两壶酒,两人边吃边谈。
蒋南平有意问一些济阳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正好戳到了赵捷的痒处,他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正讲到起劲儿的时候,突然听到桄榔一声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伙计端着的盘子摔在地上。
正在柜台上拨拉算盘珠子的老板一见这情景气得骂了一句:“老废物,怎么又是你!”一边骂一边赶到那个伙计面前仔细一看,原来伙计一手端着四五个盘子,一时没摞好全都摔了下来。
老板骂道:“白福,又是你啊!你说,这一月里你摔了几次盘子。老眉瞎眼的,你还出来做什么工啊,还不回去挺尸去?明天不用来了。这月工钱也不给了,就算你赔盘子的钱。”
蒋南平这次注意到,那个伙计花白的头发,原来是个老头。他心中纳闷,一般来说店里的伙计都是二三十岁出头的壮小伙儿,怎么这里还雇了一个老头?
就见那个花白头发的一个劲儿给老板作揖:“老板,都是我不对。今天在李记洗盘子洗了整整一个白天,头晕眼花的,手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抖了起来。这盘子的钱我来赔,你可千万比把我给解雇了,家里还指着这一份钱呢!”
蒋南平这才知道,原来花白胡子在这里做的是兼职,可能是工钱要的少,老板才肯雇他。
就听老板骂骂咧咧地道:“想留在这儿,不可能,你左摔一次,又摔一次,我这儿有多少盘子给你摔啊?再说,你弄这么大动静,惊走了我的客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快点,快滚,快滚!”
吃饭的客人都停了杯箸,笑嘻嘻地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解。
蒋南平站起身,要往那边走去,赵捷将他的手一扯,道:“南平,你干什么!这种闲事多了,你管他干嘛?”
蒋南平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儿受人白眼,我也看不过眼,解劝解劝也是好的嘛!”说着快步走了上去,对老板道:“这位老板,算了,他一个老人家,你这么说话小心把他吓出一个好歹来。我替他陪个不是吧。另外要赔多少钱,我来替他付。”
老板一见是吃饭的客人,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这位客人,您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劳动您的大驾呢!不过您这也算是做善事,菩萨会保佑您的!”说着一伸手,道:“钱也不多,算上这个月他打碎,不过一钱银子。”
蒋南平正要往怀里掏钱,旁边伸过一只手,把钱递了上去:“老何,这钱我来出。”
老板抬眼一看,原来是赵捷,连忙点头哈腰地摇摇手道:“原来这位是赵爷的朋友,这钱我哪里敢收啊!”说着拼命往外推钱。
赵捷用力把钱往他手里一塞,道:“老何,做生意的多积点儿德,对子孙也有好处啊!”
老何一面把钱往怀里揣,一面笑道:“那是,那是,有您这个菩萨点拨,我还能再做点善事。”
蒋南平道:“何老板,钱也赔了,他这份工您就让他继续做下去吧。他这么大年纪,赚这份钱也不容易。”
何老板眉开眼笑地说道:“那是,那是!”转身对花白头发道:“把地上收拾干净,去后厨待着去,别再出来了。”
白福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又对着蒋南平和赵
捷深深鞠了三个躬,抹着眼泪收拾好地面,去了后厨。
赵捷问:“这老头怎么回事儿?这么大年纪还做出来伺候人的事儿?”
何老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这老头儿也可怜,家里一个独生儿子,还不是为了儿子成家立业才这么辛苦吗?”
“他儿子多大了?”
何老板想了想道:“大概二十四五了吧!”
蒋南平吃了一惊道:“二十四五了还不出来做事儿,还要老爹养着?这儿子也太金贵了。”
何老板笑道:“这位客人,您不知道,老白还在供儿子读书,准备考个进士呢!现如今读书可费钱了!”
蒋南平还想细问,老板却忙着做生意,拱一拱手,进了柜台继续算账。
赵捷一拽蒋南平,两个人回归原座,又吃了一会儿,赵捷看也差不多了,起身对蒋南平道:“南平,走,趁现在没事儿,我带你到处走走!”
两个人走出饭馆,在街头上闲转。这时天色已黑,街上华灯初上。济阳是个热闹的商埠,晚间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赵捷带着蒋南平在街上转了一圈,走到一座房屋门口,忽然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
那人笑着回头对里面说道:“大嫂,明天还是这个点儿,不见不散啊!”
就听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道:“那可别让我白等哦!”语气中带着一种撩人的风情,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蒋南平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赵捷却有些兴趣,张着头往里面看。
不想这一看,却看出些苗头。里面掌着灯火,把室内照得通明,就见倚着门站着一个妇人,虽然荆钗布裙,脸上描着淡妆,但是面貌秀美,身段婀娜,再加上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段风情,让人禁不住有些浮想联翩。
那妇人也看见了赵捷,索性走出门来,笑道:“这位客官,想是来此处耍一耍的吗?”
蒋南平看那妇人虽然言语撩人,但是眉宇间有些倦意,想是伺候刚才那位的时候有些乏了。不过她看见生意上门,连忙一扫疲惫,重新带笑,看样子是要连续作战了。
赵捷当然有心耍一耍,只是边上站着蒋南平,面子上有些难堪。他望了一眼蒋南平,讪讪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那妇人是风月场中的老手,看见赵捷这副摸样,当然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上前一步,用手一攀赵捷的双臂,媚笑道:“两位客官,要不一起进来玩一玩,这里虽然只有我一人,但是准备也能把两位都服侍得舒舒服服。”
赵捷听着心里一跳,又看一眼蒋南平。蒋南平却是不动声色,转过头来,上下打量这妇人。看她三十出头的年纪,虽有些徐娘半老的余韵,但是眉眼生动,看着还真有些让人动心。
蒋南平对赵捷笑道:“赵兄,如此良辰美景,也别耽误了你的美事。要不你在这里陪着这位大嫂盘桓盘桓,我自己回衙门里去就行了。”
他这一声“衙门里”,那妇人脸色顿时就变了,二话不说,一转头,砰一下关上大门,听得里面咣当一声,连木栓也锁上了。
赵捷埋怨道:“南平,你说归说,别把衙门抬出来嘛!这要让老爷知道了,我的脑袋可就搬家了。”
蒋南平道:“赵兄,这样的土娼还是少招惹的为妙,免得以后惹出不少麻烦。”顿了顿,又道,“我看老爷是个严厉的人,办事情雷厉风行,怎么治下还有这样的货色呢?”
赵捷笑道:“正是因为严格,所以咱们济阳县的风月场少得可怜。可是你也知道,咱们男人总是有需求的,明的不行,当然暗地里就出来一大堆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忽然一跺脚道:“光顾着跟你说话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没去。快走,那可是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