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雾里看花却非花
面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阜南侯岳秦天光笑了:“怎么,你们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蒋南平道:“就算是吧。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希望我们的要求你能够答应。”
阜南侯看了一眼蒋南平,忽然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他这种冷漠的态度激怒了高九。他进身一步,伸手要攥住阜南侯的脖子。蒋南平赶忙将他拦住:“高九,不要动粗!”又对戴琦道:“戴姑娘,也请你放开侯爷,给他足够的空间,让他自己想一想。”
戴琦撤下短刀,缓缓往后退了几步,不过眼睛一直盯着阜南侯,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阜南侯睁开眼睛,环顾了在场的众人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他找了一把椅子,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闭上双眼,沉默无言。不清楚内情的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在悠闲地闭目养神。
高九又要发作,蒋南平示意他不要妄动。蒋南平也找了一把椅子,放在阜南侯对面,脸对脸地坐下。
柳子衿问戴琦:“你们怎么掐的这么准就出现了,是不是一直在房上趴着观察呢!”
戴琦笑着点点头:“五夫人,您猜的真准,我们在房上已经恭候多时了。”
柳子衿看看蒋南平,奇道:“怎么,是蒋先生让你们提前埋伏的?”
戴琦摇摇头:“夫人,那倒没有。不过,这一路上我给蒋先生立了一个规矩,凡事他不能单独行动。但凡有事要一个人出去,我和高九必定要暗中保护。这一次孟路请他来赴宴,我早就听到了风声,所以和高九暗暗地跟在后面。没想到我们俩还真派上了用场。”
柳子衿一拍巴掌,笑道:“小丫头片子,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安排蒋先生的行动了。”
戴琦脸微微一红:“五夫人,这也是权宜之计。上次把您和大小姐丢了,我已经悔的什么似的。蒋先生这再要出什么事情,那我只好抹脖子了。”
两个人说笑着,蒋南平却没有参与进来。他眼睛至始至终盯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阜南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阜南侯的面前站定,说道:“侯爷,想清楚没有?”
阜南侯眼睛一睁,蓦地射出两道精光。他微微一笑,同样站起来,往前跟进一步,几乎和蒋南平做了一个脸贴脸,这才道:“蒋先生,你们这招没有!”
高九一瞪眼:“怎么,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阜南侯看向高九,又是一阵冷笑:“杀了我?杀就杀呗!我一个无名小卒,死了也无足轻重。”
众人听着都是一惊,因为他明显是话中有话。
高九笑道:“要是堂堂的阜南侯都是无名小卒的话,那么恐怕你们的皇帝也无足轻重了!”
“阜南侯?你在说我吗?”阜南侯岳秦天光脸色一变,似乎非常地疑惑。
这下子把高九弄的愣住了:“死胖子,你装疯卖傻不是?”
“谁疯了,我看是你们吧!你们真的以为我是阜南侯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全部直愣愣地看着阜南侯,不知道是他傻了还是自己傻了。
阜南侯转向蒋
南平,笑道:“蒋先生,我记得我说过,阜南侯有很多替身。今天早上死在门口的那是一个,现在坐在这里陪你们喝酒的也是一个。”
柳子衿大张着嘴巴,半晌才道:“这不可能!”
“阜南侯”又看向柳子衿,道:“五夫人,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刚才的行为举止和一个求贤若渴的侯爷并无二致,毫无破绽,真正的侯爷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对吗?”
柳子衿想说什么,可是却说不出来。
“阜南侯”续道:“可是实话告诉你们,我确实是个替身。阜南侯是个生性谨慎而且多疑的人,所以他给自己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替身。门口死的那个就是专门用来吓人耍威风的,而我则是用来礼贤下士的。”说着,他向蒋南平拱一拱手,道,“怎么样,蒋先生,我今天的表现还算合格吧。”
“当然,”他收敛了笑容,又道,“我不过是一只风筝,飞的再高,线还是在侯爷手里攥着。所以如果今天没有这么不愉快的场面出现的话,我会把和您会面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侯爷汇报,请侯爷自己定夺。换句话说,我只是为侯爷充当了一个面试官的角色。”
蒋南平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也不回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眼睛是一个人心灵的窗户,这个人说话的真假,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可是这个人的眼里毫无闪烁的神色,神态也再镇定不过,饶是蒋南平这样阅人无数的高手,也看不透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还是高九性子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揪住”阜南侯“的脖领子,怒喝道:”死胖子,想跟我们故弄玄虚。你九爷我不吃这一套。管你是真的还是煮的,把你抓起来拉出去吓一吓外面的军兵,管保让他们给我们让路。“
”阜南侯“干笑了两声,伸手抓住高九的手,轻轻将他放下,道:”你说的倒是不错,这个院子外面的确围着五百名亲卫军,都是阜南侯的心腹军队。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他们既然是心腹,就清楚阜南侯的底细,都知道阜南侯善用替身。所以,只要我在他们面前说一句我是替身,那么你们的挡箭牌瞬间就会丧失作用了。“
高九冷笑道:“他们会信你?”
“阜南侯”仰天大笑,笑罢才说:“这位高仁兄,你的武艺固然很好,但是头脑未免太简单了一点。你难道不知道吗?只要我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我是替身,那么无论我究竟是真侯爷还是冒牌假货,就都不重要了。亲卫军大可以不顾我的生死,肆无忌惮地围剿你们。若是他日追究下来,这么多人都可以做人证:我亲口承认过,我不是真正的侯爷!而杀害一个冒牌货,是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
高九被他说得愣住了,低头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蒋南平冷冷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一当众承认自己的冒牌货,我们的挡箭牌就失去了作用,是吗?”
“阜南侯”笑道:“当然,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柳子衿冷笑道,“我们随时会杀了你!”
“阜南侯”又笑了:“杀我,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我在你们手中已经失去了任何
价值,杀我只会让你们更加无法杀出重围。我相信,你们不是这样的傻瓜!”
高九、戴琦和柳子衿三双眼睛一起看向蒋南平,想听听他的决断。
蒋南平却无奈地摇摇头,那意思很明确,这个阜南侯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杂乱,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军兵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孟路,后面还跟着那个气喘吁吁的高个子驿丞。
孟路一见房里的场面,就明白了**分。他双手一拦,没有让军兵们再往前冲,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对着蒋南平一施礼道:“蒋先生,这却是为何?有话好说嘛!”
高九冷笑一声:“马力,你问问你们侯爷,是他先没好好说话!”他一贯称呼孟路为“马力连”,有的时候也简称为“马力”。
孟路看了一眼“阜南侯”,连忙向众人陪笑道:“失礼,失礼,这是侯爷安排不周,派了他手下的一个替身招待各位,许是冒犯各位了!”
他这话一说,连蒋南平都在心里赞了一声,在随机应变这方面,孟路的确是已臻化境。单单看了一眼全场,就能迅速判断出形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作出应变的对策,这番功夫就算不是天生,起码也得几十年的磨练才行。
“阜南侯”听他说完这话,正好就梯下楼,呵呵笑道:“的确是我火候未到,让蒋先生见笑了。蒋先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我是冒牌货。”
他这么一说,亲卫军们顿时放下心来,但是武器并没有放下,依然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蒋南平众人。
“阜南侯”不紧不慢地走了几步,到了亲卫军的后面。这样,他的前面有数十名军兵和孟路保护,即便高九和戴琦冲上来,也能抵挡一阵子了。
再说,院子里还有数百名亲卫军,他只需要往门外一跳,就彻底安全了。
不过安全虽然安全了,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阜南侯”见自己再无性命之忧,这才对孟路道:“孟将军,既然侯爷没有来,你就代为传达一下侯爷的命令吧。”
孟路点点头,道:“侯爷求贤若渴,早已仰慕蒋南平先生的大才,亟欲请先生到京师辅佐与他。此间众人,除了蒋先生以外,均可随意离开。明日,侯爷会安排专门的车马护送大家回到广平。”
他看了看蒋南平,又虚情假意地问道:“蒋先生,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否?”
蒋南平眼见“侯爷”已经到了安全地带,虽然自己这里有高九、戴琦,但毕竟势单力孤,更何况辛柏林、丁凤和岳真真都还在他们手里,看来自己这边的形势已经处于绝对下风了。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能够用自己换回这么多人的性命,也不算亏本。
所以蒋南平点点头:“侯爷这样安排,南平我无话可说。”
“阜南侯”大喜,抚掌笑道:“蒋先生审时度势,侯爷知道了一定非常高兴。孟将军,就请你安排吧。”
正说到这里,有人上前一步,对“阜南侯”和孟路道:“两位,在下有一事,想请两位借一步说话。”
两人听着纳闷,注目一看,说话的原来是个高个子驿丞。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全身而退
“你找我们有事?”孟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的家伙,诧异地问。
“不错,孟将军,您二位能随我出来,借一步说话吗?”驿丞和颜悦色地说道。照说面对阜南侯和孟路这样的大官,他应该低声下气,赔尽小心地说话。可这一位说起话来却和颜悦色,不卑不亢。
孟路笑了,与其说他想听听这个驿丞说什么,还不如说他想看看这个驿丞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竟然能够这么平等地和他们俩说话。
孟路对“阜南侯”道:“那咱们就出去,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阜南侯点点头。两人跟着驿丞走出房间。房内的亲卫军依然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在场的众人。
高九等人互相看了看,也是满腹疑惑。
还是蒋南平道:“大家都坐下吧,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门外的三个人低声交谈了很久,因为距离房间很远,声音又非常低,所以饶是高九、戴琦这样内功深湛的高手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两顿饭的功夫,“阜南侯”和孟路重新进屋,而那个驿丞却没有进来。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神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再不是轻松自如,却满脸的凝重,沉默不语,好像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进得门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孟路试探性地问“阜南侯”:“要不我来说?”
“阜南侯”点点头。
孟路清了清嗓子,尽量把声音放大了一些:“蒋先生,明天一早,我就送你们出城,回到广平!”
话虽不多,却像一个炸雷,把在场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蒋南平问:“你说的是我这里的所有人?”
“不错!所有人!”孟路点点头,还怕蒋南平不信,又逐一点名说道,“包括您,蒋先生,五夫人、苏大小姐、高兄...”他一口气把这次同蒋南平一起来的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一遍。
高九喝道:“马力,你没骗我们?”
孟路苦笑道:“我有必要骗你们吗?你们现在是在曹州,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本可以任我们处置,骗你们有何益处呢?”
高九还想反唇相讥地来两句,蒋南平伸手将他拦住,对孟路道:“孟路,这里你做的了主吗?”
孟路正色道:“我既然敢当众宣布,自然能说到做到。我孟路虽然不是什么一言九鼎的重臣,不过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欺骗您。”
蒋南平看他说得郑重,点点头,拱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你的美意了。”
孟路将手一挥,示意亲卫军们退下,那个“阜南侯”也跟着退出了房间。孟路道:“今天先委屈各位在这里小住一日。明天一早,我派兵护送各位离开曹州,直送到广平。”
“不必!”蒋南平一摆手,“我这边有戴琦、高九和丁凤足矣!”
“那怎么行?”孟路连忙摇头,“送肯定是要送的,这一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路上也
不算太平,就连天顺和宁燕来往的商队不也是要军队护送吗?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将各位送回广平,就绝对不会再动什么手脚了。”
他这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忽地提醒了柳子衿。她笑道:“孟将军,我倒是有个想法,不劳你们军队相送,我们也能够平安到达。只是,不知道孟将军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孟路微微一惊,他知道这个五夫人足智多谋,阅历丰富,比寻常的须眉男子都要厉害的多。她说是让自己帮个忙,却不知道会不会挖个坑让自己跳进去了。
他略略沉吟了一会儿,就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我孟路身为宁燕的臣子,当是一诺千金,只要不违背我朝的律法,夫人但有吩咐,我在所不辞。”
柳子衿微微一笑:“孟将军不用说的那么严重,我可不敢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请你帮一个小忙。你能派人去一趟天顺总会的曹州驿吗?就说我和苏大小姐以及蒋先生等人在此,请他们明天来馆驿迎接。”
孟路一怔,但随即便领悟了柳子衿的意思。他飞快地在脑袋里转了一转,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妥,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我这就派人去送信。五夫人、蒋先生,高兄,请你们各自回房歇息吧,明天一早,我再来叨扰。”
说完,孟路转身离去。
房间里现在只剩了蒋南平、柳子衿等四个人。
蒋南平道:“五夫人,没想到你能想出这么个主意。通知曹州驿,的确是一个绝妙的办法。”
高九常年在天顺,对于和其他国家之间的贸易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天顺总会的曹州驿是个什么部门。他肚子藏不住话,一有疑惑,立刻张口就问。
戴琦在公平道的时候,受苏白尘的指派,经常出入各国,所以对曹州驿有所了解,于是就向高九解释起来。
原来天顺和周边的诸国以及民族贸易活动非常频繁,特别是和宁燕、蜀州之间有长期性的贸易往来。为了保证天顺的客商在各地能够进行安全的贸易,经过和宁燕等地的磋商,天顺朝以天顺总会的名义在宁燕和蜀州等重要贸易地点设立了驿站。曹州是运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各地货物往来频繁,天顺总会自然就在这里设立了一个驿站,被称为天顺总会的曹州驿。
曹州驿虽然地处曹州,但是归天顺管辖,其办公地点属于天顺皇朝的租借领土,宁燕的军队、政令和律法都无法在曹州驿起作用。这里就像后世的驻外大使馆一样,成了宁燕土地上的一块法外之地。
并且,为了保证天顺客商的经商安全,曹州驿内还驻扎着一支军队,保护来往客商在商路上的安全。
各地驿站内驻扎的军队是驿站的重要程度而定。曹州驿是天顺总会名列前茅的大驿站,所以驻扎的军队也不少,总共有一千名。
柳子衿因为不放心孟路派兵护送,就想到先进入曹州驿,借它的驻外特权保护自己这些人,然后还可以安排曹州驿的军队护送众人回到广平。
听完戴琦的介绍,高九竖起大拇指对着柳子衿由衷地说道:“五夫人,高,实在是高!”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苏黛云的身体好了不少。听说今天就能去广平,她的精神愈加振奋了,平时不苟言笑的她还和柳子衿、戴琦说笑了起来。
吃完早饭,孟路已经出现在门口,还是惯常那一副满脸堆笑的表情:“蒋先生,五夫人,如果方便的话,就请出发吧。”
柳子衿问:“孟将军,我请你去送信给曹州驿,信送到了吗?”
“当然!”孟路点头哈腰地说道,“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正在馆驿门前等候,请大家今早出门吧。”
蒋南平看看柳子衿道:“五夫人,那咱们就出发吧。”
大家清理了各自的东西,由孟路领着,往馆驿的大门走来。隔着老远,蒋南平就看见身躯庞大的阜南侯站在门边,身边站立着一队亲卫军。
阜南侯也看见了蒋南平众人。他抢步迎了过来,向着蒋南平一拱手道:“蒋先生,某家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说起来,某家还真是有些伤感啊。”一边说着,他的神色转而变得沉重起来,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蒋南平对着他的脸上端详了一阵子,笑问:“你是阜南侯?”
阜南侯悲戚的神色慢慢消失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蒋先生,真也罢,假也罢,反正今天的身份我就是宁燕国朝的阜南侯。”说完一指周围的亲卫军,“至少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又道:“佛经上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在这里稍作改动,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当需要我是真的时候,我就是真的。反之亦然。”
蒋南平听到这里也笑了:“好,侯爷能够从这里面悟出佛理,南平实在是佩服的紧。说起来,南平也有一句话想送给侯爷,请侯爷有时间的时候参详参详。”
“哦,什么话?某家很想听听!”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阜南侯听得愣住了,沉默片刻,就把蒋南平这几句话反复地念了好几遍,最后双掌一拍,抚髯大笑:“好,好啊!蒋先生,某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真是一语中的。“
蒋南平谦虚地笑笑,说道:“阜南侯,你误会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绝世高人说的。”
“哦,他是谁?能给某家介绍介绍吗?”
“这位高人姓曹,擅长著书立说。不过是否能够见到他就很难说了,这得看缘分!”蒋南平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诙谐的人,不过今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广平,心情出奇地好,所以也就和阜南侯开起了玩笑。
阜南侯自然不知道这位姓曹的高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他见蒋南平说得神秘,显然不愿意透露曹先生的真实身份,也就不再多问了。
他用手一指门外,道:“蒋先生,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已经恭候多时了,几位请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曹州驿
蒋南平带着柳子衿众人往门外走,迎面正碰上那个高个子的驿丞往里走,双方正好碰了一个对脸。
驿丞冲着蒋南平点点头,微微一笑,就好像遇见了熟人打个招呼。蒋南平也对他抱之一笑,算是答礼。
那驿丞闪身让在一旁,请蒋南平等人过去。蒋南平本想和他搭讪两句,但是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领着众人继续往外走。
走到馆驿外面,只见门前整齐地停着三辆马车,打首的马车前端立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长身束甲,满脸的精明干练。
蒋南平不认得他是谁,柳子衿却看得清楚。此人正是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
路振飞曾经做过羽林军的校尉,直属苏白尘管辖。他能力很强,很受苏白尘的欣赏,多次到平乡侯的府上汇报工作。
当时苏白尘为了历练柳子衿,这种场合总是带着她一同出席,所以路振飞和柳子衿非常熟悉。
路振飞也认出了柳子衿,赶快抢步上前向她失礼道:“五夫人,小将不知夫人受了这许多惊吓,迎接来迟,真是罪该万死。恳请夫人恕罪,恕罪!”
柳子衿将手略微往前一伸,做了一个“不必多礼”的手势,一边笑道:“路将军,我们身处异国,能够看到你在这里护卫,心里已经踏实多了。那还谈得上什么有罪!”
说着她又一指蒋南平道:“这位是翰林院的侍讲蒋南平先生,本来也和我们同行一起到广平,也因为迷路到了这里,正好一并麻烦路将军了。”
柳子衿知道蒋南平身负重任,在众人面前不好多说,因此也用了“迷路”这样的一个含糊其辞的借口搪塞了蒋南平的行踪。
路振飞连忙转而向蒋南平行礼。之后他又往柳子衿的后面看去,岳真真和苏黛云他自然是认得的,丁凤因为和他同是武将,也有过一面之缘,双方彼此都打过了招呼。
至于高九、戴琦和辛柏林,路振飞都认作了蒋、柳二人的随从,也就含蓄地点点头,以示客气。
众人正在这里彼此见面,阜南侯和孟路已经悄没声儿地走出馆驿,站在众人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路振飞和大家见过之后,一抬头,看见了他们身后阜南侯,于是上前向阜南侯一拱手:“侯爷,承蒙您精心款待四夫人、五夫人和大小姐,让他们不至于迷途难返,路某在此替平乡侯爷多谢了!这份心意,路某日后禀明侯爷,必有厚报。”
原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柳子衿在送给路振飞的信中只是说自己一行本来要带着苏黛云去广平探望郭韬,但是途中迷路,不想走到了曹州。幸而得到阜南侯的照顾,安顿在馆驿。所以路振飞才对阜南侯致谢。
阜南侯也还了一个礼道:“言重,言重!”
路振飞又道:“五夫人他们路上受了惊吓,还要回曹州驿歇息,我们就不多耽搁了,侯爷,再会!”
阜南侯忽然一摆手:“路将军,请先等一等。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
路振飞一怔,问:“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阜南侯看看蒋南平,道:“蒋先生,某家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要对你说,要不咱们先进馆驿内说一说。”
说着手一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南平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心想这种时候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招,就准备随着阜南侯进去。
忽然他感觉袖子被人轻轻一扯,转头一看原来是柳子衿。
只见柳子衿对他暗暗使了个眼色,然后冲着阜南侯含笑道:“侯爷,这么一大队人拥在门口等你们进去说话,恐怕不太合适吧。如果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如就在这里说罢!”
阜南侯是个聪明颖悟的人,听到柳子衿这话就知道她在防备自己重新绑架了蒋南平,于是哈哈一笑,道:“也好,耽误大家的时间着实对不住。这样吧,蒋先生,咱们到那棵大树下面说两句,绝对用不了多少时候。”
蒋南平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走到距离馆驿门口不远的一棵大槐树下面,说了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众人隔着较远,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就见两个人表情轻松地在聊着什么,偶尔爆发出一阵笑声,好像在说一件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说了几句之后,阜南侯一招手,一个从人递过来一个木盒。阜南侯将木盒交给蒋南平。
蒋南平明显一愣,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在了手上。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蒋南平向阜南侯拱一拱手,回到了柳子衿这边。
路振飞看他手里捧着的这个木盒材质上等,兼且样式精美,显然是高手匠人打造的。且不说盒子里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光是这个盒子就价值连城了,便有些好奇,问:“蒋先生,冒昧问一句,您和阜南侯是朋友吗?”
蒋南平笑着摇摇头,道:“还算不上吧,加上今天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了。”
路振飞“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眼睛却还是盯着那个盒子不放。
柳子衿忽然说道:“蒋先生,这盒子看起来模样真是有趣,能打开给我们看看吗?”
她看上去一连好奇的样子,就像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蒋南平虽然认识柳子衿不久,但是早就已经看出她为人沉着冷静,从来不露声色,绝没见过像现在这样失态的样子。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路振飞,见他也盯着盒子面露疑惑,心中稍一转念,已经明白了柳子衿的用意,于是大方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盒子是什么,正想打开看看,难得五夫人有兴致,那么就一同鉴赏吧。”
说着打开了盒盖,在场的几个人都伸过脑袋去看,想瞧一瞧这么名贵的盒子里到底会装什么稀世珍宝。
可是等到盒盖完全张开,大家再一看,全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原来盒子里空无一物。
高九性急,拿过盒子来反复看了几遍,还把它倒过来颠了几下,连个纸片都没有掉出来。
他纳闷道:“这可奇怪了,难道这侯爷送的就是这个盒子?”
戴琦道:“兴许人家送的就是盒子呢!这盒子这么精美,未尝不是一件馈赠的佳礼。”
路振飞到没再说什么,只是招呼大家赶快上车,前往曹州驿。
曹州驿准确地说不在曹州城内,而是在曹州东门外的七家屯。因为曹州驿是天顺总会最
大的驿站之一,所以占地也很大,几乎大半个七家屯走在曹州驿的范围之内。
另外,因为曹州驿还管辖一千护商军,所以在驿站之外还单独开辟了一个军营,驻扎军队。
蒋南平等人乘坐的马车进入了曹州驿,路振飞首先下马,然后请大家下车。
驿站内早就安排了房间。为了让大家住得舒适,路振飞特意拨了两个院子供大家居住。女眷在一个院子,蒋南平、高九、丁凤等住在另一个院子。
按照路振飞的意思,中午想摆个宴席,给大家接风洗尘。
柳子衿却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这些天大家遭遇了不少磨难,明天还要启程赶远路,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路振飞觉得柳子衿说的在理,也就没在坚持。
在送大家各自回院子之前,路振飞又在众人嘱咐了几句。
原来这个曹州驿虽然相当于天顺在宁燕的领土,但是也不是完全的铁板一块。
其中的官员和军队固然是天顺的国民,但是驿站中还有不少仆人、下人是临时雇佣的宁燕人。
这在一定程度上就增加了曹州驿站内的复杂性,因为闲杂人多了,耳目就多了。曹州驿内的官员如果要讨论内部的机密事物,或者存放机密档案就得格外小心,免得被外人给顺手牵羊了。
另外,曹州驿内每日的蔬菜肉食和生活用品都是从曹州本地购买的,所以每天都有不少运送物资的曹州人进出,稍不留神,让这些人钻个空子,偷听了什么或者窥探了什么都不太稳便。
所以,路振飞强调的是,在曹州驿内,除非是环境比较安全,否则切勿多言。
听了路振飞的交代,蒋南平点点头:“路将军说的是,我们几个自当会严格遵守。”
蒋南平等所住的院子和女眷们的院子就隔着一堵墙。路振飞将他们送到这里,就告辞了。
柳子衿看着路振飞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也难为他了。他这么谨慎,也是迫不得已啊!”
蒋南平听她话里有话,就问:“五夫人,你这话是怎么说?”
“路振飞刚来曹州驿的时候,只是护商军的统领,驿长另有其人,名叫庞谢甲。可是就在上个月庞谢甲突然出事了,所以路振飞才做了驿长。”
“他出了什么事?”蒋南平问。
“也不知道宁燕下了多少本钱,庞谢甲就这样被收买了。一天晚间他悄悄走出曹州驿投奔了曹州府衙,做了天顺的叛徒。此人供述了许多有关曹州驿的机密,造成了不小的破坏。所以路振飞上任后做了严厉的整顿,撤换了不少人。”
蒋南平道:”曹州驿不就是个商贸中转站吗?难不成还有多大的秘密?“
柳子衿神秘的一笑:“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蒋南平好奇地问:“五夫人,怎么曹州的事情你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柳子衿看了一眼戴琦,笑道:“蒋先生,你难道忘了平乡侯爷的公平道吗?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公平道的活动。只要公平道还在活动,侯爷也就对天下情势了如指掌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神秘的搬运工
午饭准时开始。
本来依着蒋南平和柳子衿,大家都在自己屋里各吃各的,不过高九和岳真真非要让大伙儿聚在一起,说是这样吃的热闹。
正好今天天气比较热,路振飞就安排人在蒋南平住的院子里放上一个大桌子,摆满酒菜让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个午饭。
这个院子挺大,院里栽着两棵大杨树,树冠茂密,像两把绿伞一样将院子遮住,秋风从树枝间穿过,将闷热的气息带走,换来丝丝凉意,让喝得微醺的众人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柳子衿放下酒杯,道:“黛云,前两天被困在馆驿的时候,我们哪能想到今天竟然能在这里饮酒谈天,逍遥自在。”
黛云道:“这都是蒋先生运筹帷幄的本事。”
蒋南平连忙摆手:“这和我完全没有关系,要感谢还得感谢那个驿丞。也不知他对阜南侯和孟路说了些什么,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把我们给放了。”
丁凤插嘴道:“哎呀,说到这个家伙真是个神秘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头?阜南侯都卖他的面子。”
岳真真笑道:“肯定是他们宁燕的皇帝微服私访,化装成驿丞在这里出巡呢。看见我们家黛云我见犹怜的样子,动了心,才来个护花倾情呢!”
黛云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四娘,你这是说什么呢?要让郭韬知道了怎么好!”
岳真真脸一沉,道:“郭韬?要没让我看见他更好!看见了,我非好好削他一顿不可!人家都是把老婆当成手心里的宝,他可倒好,放着这么如花似玉的老婆不去心疼,这是一心一意要吃斋念佛还是怎么着?”
听到这话,黛云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低着头再不说话,只是闷着头一口一口地喝酒。
柳子衿一把抢过她的酒杯,嗔道:“哪能这么喝酒?也不怕伤了身子。快点,多吃些菜。”
黛云却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院子,回自己房里去了。
柳子衿很想上前拦住她,可也知道黛云的脾气,就这么上去拦她,她绝对是一甩手,走得更快。
见黛云头也不回地走了,柳子衿回头埋怨岳真真:“你好歹也是个长辈,怎么当着儿女说这样的话!还什么微服私访,我见犹怜,我看你是台子上的折子戏看多了!”
岳真真一吐舌头,道:“我也是一时气忿,要怪就怪那个郭韬太气人了。我们家黛云多好的女孩子,就这么被他当成破衣烂衫给扔掉了!”
柳子衿听她越说越没谱,气得一甩手把筷子给扔了过去:“还说呢!再说的话当心你的嘴!”
戴琦连忙扯住柳子衿道:“五夫人,您别生气,四夫人诙谐惯了,这也难怪!你看蒋先生、丁将军他们都在场,别让人家下不了台。”
柳子衿听到这话,才收住怒气,狠狠瞪了岳真真一眼,不再说话。
蒋南平看席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便想转个话题打个圆场。他问柳子衿:“五夫人,你刚才说曹州驿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到底这里有些什么秘密?”
这一说高九和辛
柏林都来了兴趣。他们两个人都是好奇的性子,听到有秘密顿时竖起了耳朵,催促柳子衿快说。
柳子衿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这曹州驿里面的秘密,要说瞒得也真严实,连公平道这样厉害的探子都没有探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奇怪,你越弄不清楚,稀奇古怪的传说就越多。我就听一个公平道的探子说过这么一个故事,听起来和话本里说的那些真是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加曲折离奇。”
她这么一说,连岳真真都放下了筷子。她的性子向来直爽,虽然刚才被柳子衿教训了一下,可是丝毫不以为忤,三步两步走过来扯着柳子衿的袖子只摇晃:“五妹,快说说,到底是什么故事!”
柳子衿没奈何地笑道:“行,我马上就说。你可别再要我了,再摇的话,我刚才吃的那点东西就全都给晃荡出来了。”
她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这才把那个关于曹州驿的神秘故事慢慢地说了出来。
原来,曹州这个地方,水陆交通发达,每天来往的货物极多,因此伴随而来的背包、搬运的苦力也非常多。
话说城南的半山塘有这么一个苦力姓卢,行七,人们都习惯地叫他卢七。
卢七个头大,力气足,别人一天背五十个包,他能背一百个,所以有什么重活儿、累活儿工头都第一个想到找他。
可是曹州城里苦力太多,竞争非常激烈,就算是卢七这样能干的人,一天也挣不了百十来个大钱,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卢七家里有个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丫头。三个孩子最大的也只有九岁,他老婆平时一边带孩子,一边操持家务。因为挣得不多,手头紧巴,她整天都为柴米油盐着急。
可是这两天,她突然发现卢七手头阔了,每次回家都能够扔下一二两的雪花白银,还时不时给老婆拎上两只鸡,提上两篓子香油。
要知道这些东西,就算是过年过节他们家也很难买的起的。
卢七老婆是个本分的女人,看见男人突然阔绰了,心里有些发慌,生怕他去做了什么不规矩的勾当。
她趁着卢七回家的时候问了几次,钱是哪儿来的?卢七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是碰上了一个大主顾,人家出手大方,每次都给了不少赏钱。
他说得并不清楚,卢七老婆的疑心就更重了。因为卢七这七八天的时间,一共往家里扔了整十两银子,拿回来的鸡鸭鱼肉,香油点心更是不计其数。算下来,卢七就算是一年不吃不喝也挣不下这么多钱?
更加让人不放心的是,卢七的作息时间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平常他都是一早出门,临到下午就回了家,最晚也不会超过傍晚。可这些时,卢七倒是每天还是一清早就出门,可是回来的时间就特别不一样了。有的时候中午回来,有的时候傍晚回来,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掌灯之后才回来。
而且经常是深更半夜里他偷偷摸摸地进门,趁着老婆睡得香甜的时候上床。所以卢七老婆根本就摸不清他是什
么时候回来的。
卢七老婆越想越不对劲儿,坚信卢七肯定是做了什么不法的事情,要不然不会每天像做贼一样回家,也不可能赚这么多钱。她见卢七不说,决定悄悄跟踪,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来。
这天一早,她看卢七出门干活去了,就将三个孩子交给要好的邻居帮着照看,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偷偷跟在老公的后面,看看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只见卢七并没有去每天揽活的牙行,而是在路边寻个摊子悠闲地吃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又到书场里听了半天的话本,看看日头升到了正中,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书场。他老婆看看时辰,这当口要么是在外面找个摊子吃午饭,要么买两个烧饼去牙行里排队,等着活干。
没想到这家伙两样都没做,竟然一脑袋扎进澡堂子里泡澡去了。
按照宁燕的规矩,女人是不能进澡堂子的,他老婆只好守在门口干等着。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才见卢七出来。
只见他伸了一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出了澡堂子的门。这次他仍然没有去牙行,而是脚步一转,进了曹州北城最大的饭馆子醉乡楼。
卢七老婆瞪直了眼睛。这种大饭馆子一般只有财主或者官老爷才吃得起,自己的男人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夯汉,怎么有钱进这种馆子。
她穿的破旧,没法进馆子,只好在外面看着。好在卢七进了饭馆之后也没有上楼,只是在一楼的厅堂里吃饭,从外面看得非常清楚。
就见跑堂的伙计对卢七点头哈腰,看来卢七是这里的常客。他非常熟练地向伙计点了几个菜,伙计点点头,飞快地走开了。
要不了一会儿,伙计举着一个大托盘回来,将菜一盘一盘地放在桌上。卢七从外面开进去,着实吃了一大惊。
她原来在大户人家屋里做过使唤丫头,见过有钱人吃的饭菜。看看卢七这回点的菜,个个都是富贵人家才吃的起的东西,光这桌酒席没有个七八两银子吃不起。而七八两银子对于像卢七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一家五口大半年的生活费。
卢七块头大,吃的也不少,风卷残云一样不一会就把五六个盘子、碟子吃了个干净。他站起身,拍拍肚子,迈着四方步往外面走。
卢七老婆依然跟在后面看着,就见卢七一摇三摆地往西大街走去,在一处雕栏画栋的楼房前停了下来,卢七老婆抬头看去,只见这楼门的横梁上有个牌子,上面写着:翠香院。
说到这儿,柳子衿故意停了一停,岳真真最先沉不住气了,把桌子一拍,喝道:“这个天杀的卢七,一定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得了不少黑心钱。现在要拿着钱去逛窑子,嫖婊子去了。可怜他的老婆和三个孩子,就这么被他扔下,以后可怎么活呀!”
高九摇摇头,疑惑地问:”五夫人,不是说好了讲悬疑故事的吗?怎么这倒成了世情小说了。这不是负心汉抛妻弃子的俗套子吗?”
柳子衿微笑道:“你们俩啊,一对急性子。我话都没说完呢!你们就抢答了。别急,听我往下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丈夫的秘密
再说卢七的脚步停在翠香院的门外,站了一小会儿,四下看了看,然后一头便扎了进去。
躲在远处的卢七老婆看到这幅情景,立时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火苗子从肺管子里一直冲到喉咙管子。
她四下一看,见旁边有一间杂货店,于是不管店主同不同意,在里面捡了一根拖把,掂掂分量正合适,当下提着拖把就要冲入翠香院找自己的男人算账。
前脚刚迈出店门,一眼就看见卢七手里拎着两盒点心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后面的伙计还一个劲儿地陪笑:“大爷,您走好。要是觉着好吃,以后您常来!”
这句话把卢七老婆给说愣了。双手提着拖把呆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见惯世面的人,悄悄走上来问:“您是刚才出门的那位的娘子吧。跟您说句实话,您可别误会你家男人了,他真不是到这儿来玩儿的。”
原来这个翠香院的老板是个挺精明的人。一般来说妓院都是晚上营业,白天关门。可这位翠香院的老板动了个脑筋,晚上照常营业,白天就把店里平日做的招待客人的精美点心、精致小菜,还有各种熟食、上好茶叶等等拿出来销售。
这样一来,晚上这里妓院,白天这里就成了商场,日夜营业,全不耽误,所以翠香院的生意是全城最好的。
杂货店的老板说,卢七这两天经常光顾这里,买一些点心和熟食,每次都是进去片刻之后就出来,从来没有在里面待过很长时间。
卢七老婆回想起这两天卢七确实往家里带了不少的点心,都特别好吃,敢情都是从这里买来的。
可这些东西毕竟是从妓院里出来的,所以她虽然有些感动,可同时也觉得有些别扭。
就这么在杂货店里耽搁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卢七已经不见了。
他老婆有点着急,还想继续跟着,又不知道去哪儿。
她觉得自己这样跟踪老公不太光彩,准备回家,可是又有些不甘心,想继续跟着。就这么一路想着,一路四处乱撞。
走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自己到了曹州的漕运码头,而更加让人惊喜的是,原来卢七也在那里。他正坐在一堆货物旁边,和七八个原来的一起做搬运的弟兄聊天呢!
曹州的码头一般是上午繁忙,下午因为货船纷纷离开,就不再热闹了。工人们大部分回家,只有一小部分留在码头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零散的工作可做。
但是这个卢七到了码头,却完全不去揽活,不是闲聊,就是笑嘻嘻地看着别人干活。
卢七的老婆觉得很奇怪,眼看着日头就要下山了,卢七今天却一点活也没有干。
他老婆本来还想继续跟下去,可是眼看天晚了,家里的三个孩子看不到妈妈晚上就要哭个不停,没奈何,她只能回家去照顾孩子去了。
这晚上直到三个孩子睡着,卢七也没回来。她老婆知道丈夫肯定在做夜班,可是这么晚了哪有搬运的活儿做呢?
这一次虽然跟了一整天,可是却一无所获,卢七的老婆虽然没看见丈夫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可是心里的疑惑也更深了。
卢七依然每天回来的很晚,老婆
问起来他总是说那个大主顾的活儿很多,所以要做到很晚,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主顾,他从来不说。
卢七老婆决定彻底弄清楚自己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勾当。于是有一天,她把三个孩子放到自己的娘家,说是自己和卢七要出一趟远门,三两天才能回来。
安顿好了孩子,她就开始一心一意地跟踪卢七了。
这天卢七依然和上次一样,找个摊子吃早饭,泡澡,吃午饭、到翠香院买点心、去码头聊天。到了日头快下山的时候,他和弟兄们道别。随便找个地方吃了晚饭,就七拐八扭地进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看起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家,像卢七这种苦力很显然是不让进去的,可是卢七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而且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老婆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仍然看不见卢七。这个时候也已经很深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地,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卢七老婆躲在牙行对面的一家店铺的屋檐下,又冷又饿,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回家的时候,对面那户人家的门口来了一辆大马车,车上下来一个人,上前敲敲门。
门一开,好家伙,一口气出来十来个人,都是和卢七一样身高体壮的大汉,一看就知道是做搬运的苦力。
卢七就走在最后,所有人排成一个长队,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
等卢七上了车,车把式一挥鞭子,马车就向着黑暗中驶去。
卢七的老婆哪有气力跟得上一辆马车,只能眼睁睁地马车离开,也无计可施。
不过她断定,这辆马车就是那个大主顾雇的,这些人正是乘坐这辆马车去给大主顾干活的。不过到底干什么呢?
回到家,她饭也不想吃,呆呆地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直到卢七回来看见她一个人在家,孩子们都不见了,觉得奇怪。
她骗卢七说姥姥想孩子们了,所以送过去和姥姥住两天。自己一个人在家,睡不着,所以坐在床上等卢七回来。
卢七也没有在意,洗了一把脸,和老婆说了两句话,倒头就睡了。
显然他今天的活儿非常劳累。
卢七老婆虽然知道了自己男人的行踪,但是究竟在干什么仍然一无所知。
卢七老婆是个本分人,也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她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做坏事,所以非要一查到底,看看卢七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弟弟齐炎。
齐炎也是个车把式,自己有一辆马车,平时松松客人,也给时常做些运货的工作。
她找到弟弟,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和怀疑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弟弟当然是向着姐姐的,不过这两天手里的活儿很忙,过个几天他就和姐姐一起查一查姐夫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两天里卢七的老婆齐氏仍然偷偷跟踪着卢七。
她发现卢七白天的生活非常规律:吃早饭、泡澡、吃中饭,买点心,找人聊天,最后去一户人家等着,每次总有马车经过那一户人家,把卢七等十来个人带上马车运走。
卢七每天晚上去的人家都不一样,但都是比较气派的地方,而且就这
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这让齐氏非常奇怪。
有一回她看见卢七拎着点心从翠香院出来,猛然间灵机一动,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卢七去翠香院不完全是为了买东西,肯定是去见什么人,这个人会告诉他今天晚上去哪一户人家,干什么。十有**,这个翠香院就是卢七和某个神秘人物的接头地点。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肩头上有人拍了一下,只听一个人说道:“好啊,你躲在这里!”
这一下可把齐氏吓得不轻,霎时间骨软筋酥,连头也不敢回了。
说到这里,柳子衿停了下来,笑着对众人道:“你们猜猜,这个拍她肩膀的人是谁?”
高九兴奋第一个抢答:“是那个妓院的老板,幕后的黑手!”
岳真真非常肯定答道:“一定是那个杂货店的老板,他才是最大的老板!”
蒋南平笑而不语,他没兴趣参与这样的猜谜活动。
丁凤想了想道:“说不定是她的丈夫卢七!”
辛柏林皱着眉摇摇头,说:”没有提供任何的依据,就这么凭空猜测,那怎么猜的出来是谁!”
只有戴琦平静地说道:“是她的弟弟!”
“为什么?”,柳子衿问。
“如果是对齐氏有敌意的人,不会上前拍她的肩膀,直接抓住她或者那个口袋将她罩住就行了。如果是卢七的话,上前直接喊名字,用得着拍肩膀吗?只有她弟弟,因为和姐姐亲近,可以开开玩笑。”
柳子衿一拍大腿:“还是戴琦有见识!”
在后面拍肩膀的人的确是齐氏的弟弟。他今天正好有空,就想着来给姐姐帮忙。可是到了姐姐家里,却空无一人,邻居说姐姐很早就出门了。
他听过姐姐描述过姐夫的行踪,猜测她很有可能又去跟踪姐夫去了。就顺着姐姐说过的路线一路找过来,真的就在杂货店附近找到了姐姐。
齐氏看见弟弟来了,心里踏实了一大半。两个人商量好,今天晚上就行动,非要把那个神秘的大主顾给挖出来不可。
但是有一点比较麻烦,那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卢七在哪个房子里落脚。好在卢七每天都去码头和苦力们聊天,整个下午都在那里。
所以两人商定,齐氏在码头跟着卢七,齐炎把马车驶过来,混在人群里。曹州码头车马众多,齐炎混在里面一点都不显眼。
看着日落西山,又到了卢七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了。
今天晚上事情好像很急,卢七连晚饭都不吃,离开码头匆匆去了一所大宅门。
齐炎和姐姐远远地隐蔽在一处冷僻的巷口,从那里正好可以看见宅子的大门处。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等了没多少时候,一辆硕大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过,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
齐氏纳闷道:“奇怪,这马车走起路来怎么没有声音?”
齐炎笑道:“马蹄子上包了棉花,当然没有声音了。就跟咱们的马车一样。”
齐氏低头一看,猛地一拍弟弟的肩膀:“还是你的鬼点子多!”
忽然间齐炎嘘了一声:“别出声,他们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跟踪
这一次出来的人很多,卢七依然走在队伍的最后。这队人像往常一样一个个登上马车。卢七的老婆齐氏正看的出神,突然听到齐炎说:“姐,待会儿马车启动之后,我跟着就行了。你赶着我的车先回家,最好哪儿都不要去。”
“为什么?”齐氏惊异地问道,“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齐炎指了指大马车的后面。借着微弱的月光,齐氏隐隐约约看见有三匹马站在在后面,每匹马上都端坐一位黑衣骑士,头上还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齐氏吓了一跳,悄悄对弟弟说:“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这些人,今天这是第一次。”
齐炎点点头道:“所以,这一次姐夫的活儿肯定特别重要,所以才要人监视。这三个人我看着不像一般人,很有可能是军营里的武士。姐,你一个女人跟着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事,我也顾不上你。为了安全,你还是先回去!”
齐氏焦急地问:“那你一个人行吗?”
齐炎很有把握地点头道:“没问题!姐你忘了,我原来当过驿卒,腿脚可灵便了。我就这么跟在他们后面,连马都不用骑,保证丢不了,而且也不会让他们发现。”
齐氏又看了看那三个骑马的黑衣骑士,他们个个默不作声,岿然不动,黑夜里看起来模样着实非常瘆人。
齐氏到底是个妇人,看着看着就有些害怕,于是点点头道:“老二,你一定要小心一点。不管看没看明白,先保住命要紧,知道吗?”
齐炎点点头。
齐氏还不放心,又嘱咐道:“看得差不离了,就赶紧回家告诉我一声。我看这一帮子都不像是好人,你千万别去掺合,知道吗?”
齐炎道:“行了,姐,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
两个人说着,卢七等人已经全部上了马车。硕大的马车缓缓启动,向前驶去。那三个黑衣骑士等马车行过了一段时间,这才缓缓地跟在后面。
齐炎看人都走了,压低声音对姐姐说:“姐,你先待在这儿。等我跟上去了,你再走。记住,直接回家,记得把门给闩上了,除了我和姐夫以外,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齐氏点点头,又担心地说:“老二,你千万小心啊!”
“放心吧!”齐炎说着,偷偷地跟了上去。
前面的马车走的并不快,所以齐炎很容易就跟上了。他的腿脚的确很灵便,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所以马车上的人和那三个骑士一直没有发现他。
一行人顺着大街一路往前走,一直到了北城门。这个时候已经是全城宵禁的时候,城门关得严严实实,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在城门口,来回地巡逻。
看见马车到了跟前,士兵们马上站成一排拦住去路,一个小头目正要上前盘查。这时从城上下来一个军官,对那个小头目喝道:“你瞎眼了,没看见这谁的车吗?”
那个小头目被骂的灰头土脸地,定定神,看了看马车,连忙对手下士兵道:“还愣着干嘛,快点开门,开门啊!”
这些士兵立刻让开一条道路,几个士兵上前打开城门放马车出门。过了一会儿,那三个黑衣骑士也跟了上来,那个小头目先是一愣,回头看看刚才呵斥自己的军官。
那军官一眼看见了黑衣骑士胸前的一个标志,连忙对小头目道:“开门,开门!”
他对着那三个人一阵点头哈腰,命令士兵将正要关上的城门重新打开,放三人出去了。
齐炎在后面看黑衣骑士走远了,士兵们开始嘎吱嘎吱地关门,连忙一路小跑地跟上来,冲着士兵喊道:“军爷,慢点关门,慢点关门!”
几个士兵看看他,怒道:“干什么的,这么晚还出去?不知道已经宵禁了吗?”
齐炎故
意苦着脸说:“几位军爷,我是刚才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因为尿急下车在路边撒了一泡尿,没想到他们也不等我就走了。害得我差点掉了队。军爷,请您一定行行好,要是误了工被主人发现了,没钱赚事小,搞不好就得掉脑袋的。“
齐炎这个人很机灵,他看见军官都对那辆马车毕恭毕敬,猜到这马车的主人只怕是个大人物,所以故意说的严重一点,好让对方相信。
果然,那个小头目听了这话,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快走,快走!”
齐炎连忙一溜烟儿似地跑出城,一眼看见三个黑衣骑士还在前面缓行,于是又偷偷地跟了上去。
这一路下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那三个黑衣骑士也远远地站住,观察着马车的动静。
齐炎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是一片荒地,一条大路由南向北直通向曹州的北门。这里可能曾经有人住过,但是后来荒废了,所以有几处被掀了屋顶,只剩下几堵破墙的房子。这正好适合齐炎躲藏起来观察前面的情况。
他惊讶地发现,这里已经停了十辆大马车,非常整齐地排成一列。车夫们举着火把站在马车前方,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这些马车的样式和装载卢七他们的那辆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个主人。
他本身就是赶车的,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些马车全部都是空的,似乎是在等待装货。
果然,过不多久,就听见远方哒哒的马蹄声和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不一会儿,前面又来了十辆马车,停在了十辆马车的后面。
新来的马车样子和卢七他们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上面全是尘土,看来是原路赶来的。
就听有人喊了一声:“下车,卸货!”
于是卢七马车上的苦力一个个跳下车来,先排成一队。也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人来,占到苦力们跟前,指手画脚说了几句。于是苦力们答应一声,先奔着第一辆马车而去,开始卸货。
齐炎注意第看着这些马车上的货物,都是将近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子。别说,还真得是卢七这样身大力不亏的苦力扛着,换成一般的苦力的确没有办法。
他们一辆一辆地将货物从这辆车搬到那辆车上,货物很多,分量也很重。即便是这么多身强力壮的大汉,也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全部货物搬完。
然后所有苦力全部上了原来那辆车,走在前面,十辆大车夹在中间,押尾的还是那三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骑士。
齐炎又悄悄地跟上了。
这一次马车队没有进程,而是绕着城墙往左走,不疾不徐地转了半圈,到了东城。然后车队继续往东,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幸亏齐炎做过驿卒,腿上吃劲儿,走了这大半夜,到底没有跟丢。
他看马车停了下来,连忙又找了一个草丛钻进去,然后才慢慢探出头来观看。
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座军营,四面全部用原木扎成了围墙,墙外还扎着鹿角,营门口灯火通明,有四队士兵来回巡逻。
马车停下来之后,卢七等人下来,又将后面十辆车上的货物一箱一箱地运下来,然后搬进了军营里。
又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货物全部搬完了。卢七等人排成一列,一个军官上前一个个地往他们手上塞了一块银子。卢七等人乐得嘴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不住地说着好话。
银子给完了,这些苦力全部上了原来的车,马车照原路离开。而那些运货的马车则从另一条路上走上。
看完这一切,齐炎心里不断地涌上疑问。他原以为姐夫是给某个大户人家运货,没想到是给军队里干活。而且这些士兵的服装和曹州城内的完全不同。
他抬头看了看军营的大门,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天顺护商军。
齐炎好歹读过几年书,也见过些世面,看到天顺护商军几个字的时候吓得心里只扑腾。这分明是南朝的军营,姐夫什么时候给敌国做事了,这不是卖国贼吗?
一时间,他觉得这个地方危机四伏,好像四周都隐藏着敌人在监视他。他一转念,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悄悄站起身,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耳边猛然听见一阵风声,紧接着啪的一下,他顿时感到后背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等他醒来,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可以清楚地听见身边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人说:“你看,这家伙动弹了,八成是醒了。”
另一个说:“我来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醒了。”说着就有人一脚踢在齐炎的肋骨上。齐炎惨叫一声,那人笑道:“还真是醒了。”
先头那一人道:“要不要把眼罩给摘下来”
踢他的那人道:“废话,那怎么能摘!”
齐炎这才知道,不是因为自己被关的地方一团漆黑,而是眼睛上依然罩着眼罩。对方害怕认出这是什么地方,才故意蒙住他的双眼!
又有一人说道:“你叫齐炎是不是?刚才那个搬运的苦力卢七是你的姐夫!”
闻听此言,齐炎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这帮人怎么一下子就把他的身份给弄清楚了。惊恐之余,他连话也不敢说了,只敢点点头表示认可。
那人道:“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齐炎虽然吓得不轻,但是头脑毕竟还算清醒,一听他这么问,连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就是一个过路的。”
那人嘿嘿冷笑了两声:“好,不错,还算是个聪明人!行啦,今天就放你回去,记住,今天晚上看见的事情千万不要乱说,对谁都不要乱说,知道吗?否则,你看看那儿!”
其实那人说了也是白说,因为齐炎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的听觉倒不坏,猛然间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那声音极为凄厉,就好像某个人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样。
又听见嘭的一声,有件什么东西扔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股腥臭、湿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
齐炎不傻,一下子就分辨出来溅到脸上的是血,很明显是刚才那个惨叫的人的鲜血。也不知道这位怎么得罪了他们,被他们用了什么酷刑。
只听那人又冷笑一声:“行了,放他回家吧!记住我说的话,今天晚上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齐炎也顾不得别的,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就被人拽了出来。迷迷糊糊地被人扔上一辆车,行驶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下。
就听车上一个人道:“就这么儿了,放他下去吧。”
说着有人一脚踢在齐炎的背上,把他给踹了下来。
幸亏车子很矮,这一脚踹下去,摔得还算不重。
齐炎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一小半是因为被踹的,一大半是吓的。等他再也听不到车子的骨碌声了,这才站起来,摘下蒙眼布,揉揉眼睛,这才抬头往四下里看了看。
他正站在一条大街上。
现在已经是清晨了,人们大都没有起床,大街上空荡荡的见不着人影。
仔细打量了一番,齐炎认出这是曹州西城的一条街,名叫四顿巷,离自己父母家很近。
他还没成亲,依然和父母住在一起,看来这伙人是希望他尽快回自己家去。
可是他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想先到姐姐家里去看一看。昨晚上看到的事情他不敢跟姐姐讲,不过,他得先确定一下姐姐是否平安啊。
于是,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姐姐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消失的弟弟
齐炎姐姐齐氏的家离这里很远,等齐炎走到鹿头巷姐姐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巷子前后空荡荡的。这里的人都是干力气活的,起的很早,往往天不亮就出去找活了,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看不到什么人。
齐炎心想正好,没人看见自己进姐姐家,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和姐姐说了什么。
他上前敲门,里面有人问:“谁啊?”是他姐姐齐氏的声音。
齐炎回道:“姐,是我!”
里面顿时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问:“你是谁?”
齐炎心想姐姐是刚起床吧,还迷糊着呢,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于是又说道:“姐,是我啊,老二,齐炎!”
房子里面又没了声音。过了好久,就听门闩响动,大门终于开了。
因为这是姐姐家,他往来惯了,所以门一开,他迈步就往里面走。冷不防门里边有人拿手用力一推,喝道:“干什么的,你找谁?”
齐炎心中愕然,怎么进自己姐姐的家还要被人盘问?
他抬头一看,更加吃惊了,原来拿手推他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夫卢七。
他惊异地说道:“姐夫,是我啊!齐炎!”
没想到卢七不但没缩手,反而又推了他一下:“小子,你胡说什么?我小舅子怎么会长你这样?”
齐炎一下子傻了,不知道卢七抽的哪门子疯。于是他伸着脑袋又往里喊了一声:“姐姐,你在家吗?是我啊,老二!”
脚步声音,他的姐姐齐氏走了出来,看见齐炎竟然也是满脸的疑惑和惊讶。
只听他姐姐说道:“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我弟弟才走哪里里又蹦出你这样一个弟弟来?你要冒认亲戚,去找有钱有势的人家,找我们这些穷鬼干嘛?”
这下齐炎完全愣住了,难道姐姐和姐夫吃了什么药,完全忘记了过去的事情。
一想到药,他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几个神秘人说的话:“什么也不要说?”莫非是那几个人先下手为强,给姐姐和姐夫下了药,让他们不会泄露秘密。
想到这儿,他脑袋上顿时冒出涔涔冷汗,只感觉后背发凉,看这意思他们一家都被人给盯上了!
他们三人在门前喧闹的时候,惊动了街坊邻居。
各位邻居的男人一早都出去了,可是老婆孩子们都在,听到卢家门口吵吵闹闹的,都出来看热闹。
齐炎一眼看见隔壁的李婶子,心中一喜,连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李婶子,你来说说,我是不是卢七的小舅子。”
李婶子是卢家的常客,卢家有几口人,长什么样子,什么背景,她比谁都清楚。
他认为李婶子一定能够认出自己,说不定一来二去也能唤醒姐姐、姐夫的记忆。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李婶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你是谁?”
这一句话就把齐炎给问懵了,心中顿时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稳稳心神,抱着试探的口气又说了一遍:“我是卢七的小舅子,齐炎,前两天还在你家里坐了一会子的。”
李婶子摇摇头:“你这小子
怕是疯了吧。卢家的小舅子和我们都是熟人,常来我们家里坐着,那长相白白净净的,怎么会是你这种五大三粗,又黑又壮的模样?”
说着,她转头又问各位街坊:“这卢家的小舅子大伙儿也都是认识的。大家说,我说的对吗?”
只听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没错!没错!”
齐炎观察众人的表情,看着都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个个都是一本正经的神态。所谓众口铄金,大家这么一说,连齐炎自己心里也打起了马虎眼,难道,我真的不是齐炎?那么,我是谁呢?
正在茫然不解的时候,就听巷子口有人喊了一声:“大清早的,不在家里安分守己地待着,跑到街面上来闹什么?不怕当差的把你们都给抓起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卢七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喊一声:“晁里正,是我,齐炎!”
来人是鹿头巷的里正晁钙,掌管这一带的户籍。照说齐炎和父母住在一起,户籍没有落在这里,但是因为姐夫卢七作为苦力已经占了一个家庭劳役的名额,齐炎把户籍落在这里,就可以免除劳役,所以他父母就说服卢七夫妇把儿子的户籍给放在了这里。
因此,晁里正最熟悉齐炎,手里也有他落户的证据。
晁里正听到有人喊他,拨开人群一看,直愣愣地问:“谁喊我?”
“是我呀,里正!我是齐老二,齐炎!”齐炎兴奋地看着晁里正,希望能够从他这里证明身份。
但是今天整个鹿头巷的人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明明看见了齐炎,却纷纷否认了他的身份,晁里正也不例外。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齐炎,问:“你说你是齐炎?”
“没错!真是我!”齐炎特地凑近了一点,好让晁里正看得清楚。
晁里正端详了半天,突然暴发出一阵大笑,而且笑得特别厉害,就差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
笑了半天,晁里正揉着肚子说:“小伙子,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你怎么可能是齐炎呢?”
“我怎么不可能?”齐炎怒了!
晁里正将手一招,身后一个跟班走上前,递过来一个本子。他平时巡视自己的包区,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小厮,帮他拿着户籍本子,随时点查自己所管辖的人口。
晁里正打开这个本子,翻到一页,一本正经地念道:“齐炎,成年男子,落籍宁燕曹州府鹿头巷,身长七尺有余,相貌,面白、微须、中等身材、左眉间有一黑痣。”
念到这里,晁里正拿着户籍本子递到齐炎的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哪一点像你?你身长九尺,面色黧黑,络腮胡子,还有,你有那一颗黑痣吗?”
齐炎听得完全疑惑了。他一把抓过那本户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也读过几年书,认得不少字,所以本子上面的文字他看得清清楚楚。
齐炎前前后后看了许多遍,忽然间手一软,户籍本子掉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两晃,差一点坐在地上。
柳子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这段故事好长,说了这么半天,她口也渴了,于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在场这些听故
事的人全都默不作声,有的低着头沉吟着,有的看着柳子衿发愣,因为故事太离奇了,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岳真真摇摇头,道:“这说不通啊!难道整个鹿头巷的人都被下了药?”
辛柏林沉吟道:“也许是有人做了大规模的催眠?可是为什么连户籍本子都变了呢?”
高九想了想,眼里突然现出异样的神色,他看看辛柏林道:“莫非?莫非?这个齐炎进了二次元?”
戴琦转头问:“什么是二次元?”
高九转一转眼珠,压低了嗓子道:“二次元嘛,就是另一个世界!”
戴琦踹了一脚他的椅子,嗔道:“又在那儿满嘴胡说!”
柳子衿喝过茶水,嗓子滋润了,笑了笑说道:“你们呀,都别急,听我把故事说完。今儿我不搞且听下回分解,说的是全本,保证大伙儿过足瘾。”
说着,她清了清嗓子,又说起来。
晁里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本子,上前拍一拍齐炎的肩膀,道:“小伙子,行了,这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何必认这种亲戚呢?走吧!”
齐炎茫然站起来,转头看看众人,都神色木然地看着自己。他不知道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仿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人群外有人喊道:“姐姐,今儿这是怎么了,门口围着这么多人?”
大家听到这个声音,一起往那人身上看去。齐炎听到“姐姐”这两个字,身上一颤,也回头去看那个人。
只见那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七尺开外,面白,无须,非常醒目的是,这人的左眉间长着一颗黑痣,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晁里正户籍本子上面的那一段描述!
齐炎脱口而出:“你才是齐炎?”
那个人点头微笑,道:“正是!你是...?”
齐炎楞了半天,才嗫嚅道:“你是齐炎,那我是谁呢?”
他念叨了半天,抬头看看众人都已经离去,连那个齐炎也进了姐姐的屋子,关上了大门。整条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霎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竟然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巷子,在路上游荡着,不知道往哪儿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听耳边有人说了声:“娘,我想吃那里的糕饼,你给我买吧。”声音稚嫩清脆,显然是个小孩子。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正牵着娘的手,指着对面糕点铺对娘说话呢。
看到孩子的母亲正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齐炎的眼睛猛然一亮,对了,千亲万亲,不如娘亲!自己的娘总不会认不出自己吧。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方向,撒腿飞奔起来,朝着自己父母家跑去。
七八里的路程,他一会儿就跑到了。
父母家在城南的魏碑巷,进了巷子口,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中生出一些犹豫,生怕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进去,又看到父母木呆呆的面孔,生怕父母也不认识他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往父母门前走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人笑我太疯癫
父母的家门开着,齐炎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看,天井里空无一人,但是从屋里传来阵阵笑声。
齐炎家里一共三口人,爹、娘和自己。可如今除了父母的笑声以外,明显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
齐炎很好奇,家里到底来了谁,让爹娘这么开心。
这次他学乖了,没有直愣愣地往里冲,而是一步一步非常小心地往屋里走。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堂屋的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缝隙正好看见屋里的情况。
堂屋的正中是一张四方桌,老爹坐在上首,老娘坐在下首,留给背影给他。而老娘的右手边坐着一个人,她正在异常殷勤地给这个人夹菜。
齐炎往前走的时候,这个人正转过脸对老娘说:“行了,这个菜我不喜欢吃,你别给我夹了。”
他这一转脸,被齐炎看了一个正着。此人面白、微须、左眉间有一颗黑痣。
太明显了,他就是那个在户籍本子上登了记的齐炎。
这个齐炎,我们暂且称他为白齐炎,将自己碗里的菜夹回到他老娘的碗里,不高兴地说:“娘,别尽给我夹菜,你们自己也吃啊!”
老娘疼爱地说:“我们能吃多少,你在外面干活,耗身体,多吃一点才是最要紧的,来,快吃。”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肉到那个白齐炎的碗里。
只听老爹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和小梅的婚事也该上上心了。别总是顾着干活,冷落了人家。时候长了,小心把人家给耽误了。”
齐炎嘴里含着肉,含糊地答应着:”知道,知道,爹,你放心吧,这事儿我怎么敢落下呢!”
齐炎再也不敢往前了。他悄悄地一转身,缓缓地,默默地走回到大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了。
这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谁会忍心去打扰呢?虽然,他才是真正的齐炎。
至少,他自己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现在齐炎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个齐炎好像无处不在,只要自己出现的地方,都有那小子的影子,而且最让人恼火的是,好像全天下的人认识的齐炎就是那个人,而不是自己。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刚才老爹对那个白齐炎说别落下了和小梅的婚事,对啊,小梅是自己的未婚妻,她不会不认自己吧。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亲爹亲妈亲姐姐都不认自己了,小梅会怎么样也很难说。但没办法,齐炎得试一试,在这个曹州城了,除了爹妈,姐姐和姐夫之外,就只有小梅和他最亲了。
小梅住在礼部巷,齐炎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巷口。
和刚才去父母家不同,这次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当一个人急需获得别人认同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往巷子里走了两步,他听见前面有脚步声,声音好熟悉。他惊喜地抬头往前看,果然,自己的未婚妻杨小梅正拎着一篮子菜走在前面。小梅穿着一身蓝布裤褂,虽然是粗布衣裳,但是裁缝的手艺很好,将小梅窈窕的腰身衬托得恰到好处。
齐炎心里一热,脱口喊了一声:“小梅!”
小梅回过头,朝后面看去。巷子里没什么人,小梅一眼就看见了身后的齐炎。
当齐炎看见杨小梅看自己的眼神时,心里立刻就凉了大半截。
那副表情和姐姐、姐夫以及鹿头巷的街坊们看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同样的木然和疑惑。
完了,她也不认识我!齐炎在心里唉叹道。
果然,小梅问道:“你在喊我吗?你认识我?”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了,齐炎还不死心。他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两步道:“小梅,是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小梅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菜篮子一提,护在胸前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齐炎!”
小梅呆了一呆,霎时间柳眉倒竖,脸气得通红:“你再说一遍, 你是谁?”
“我是齐炎!”这一次齐炎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啪”的一声,一枚鸡蛋不偏不倚正
砸在齐炎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小梅愤怒的声音:“哪儿来的泼皮,跑到这儿来占便宜了,还满嘴地胡浸。你要是再说,小心我爹打得你爬不起来。”
齐炎一时间懵了。昨天早上他还和面前这个姑娘卿卿我我的你侬我侬,没想到现在竟然是这样一个局面。
他还有些不死心,又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拍着胸脯道:“小梅,你看看,我真是齐炎!”
也许是他满脸鸡蛋黄的样子太吓人了,小梅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将手中的菜篮子往齐炎身上一扔,转身就跑。
齐炎此刻的心情用“心如刀绞”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心爱的人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流氓和怪物,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不会难过呢。
他本来不想去追,可是看着小梅就这么跑了又非常不甘心,很想上去跟她解释清楚。
于是齐炎迈步在后面追了起来,一边追一边喊:“小梅,你等等,你听我解释。”
小梅一见齐炎在后面紧紧追赶,吓得连声大喊:“爹,爹,你快来啊!有坏人,有坏人!”
喊了两声,就听见对面的巷口有人高喊一声:“哪儿来的无赖,竟敢欺负我姑娘!”
齐炎听到声音连忙停住脚步,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杨提辛到了。
老杨年轻的时候做过捕快,手里既有功夫也有把子力气,性子更是像秋天的干草似的一点就着。
齐炎知道老丈人的厉害,听到他那一声断喝马上就站住不动了。
他见老丈人离自己不远,连忙陪着笑脸道:“大伯,是我呀!您不认识我了!”
老杨把豹子眼一瞪,怒骂道:“你是哪条线上的,跑到这儿来撒野!”
“我是齐炎啊,大伯!”
没想到听见这话,老杨双眼立刻瞪得溜圆,恶狠狠地骂道:“狗崽子,你真是胆大包天了。欺负我姑娘不说,还来占她的便宜,你别走,吃我一扁担!”
话到扁担到,那条一丈来长的家伙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齐炎哪里敢和未来岳父动手,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老杨挥着扁担在后面紧紧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老杨又是一扁担砸下去,幸亏齐炎腿脚灵活,往前死命一蹿,后脑勺和后背算是躲过去了,可是腿肚子到底没能幸免。一扁担下去,在他右腿肚子上扫了一下,齐炎立时就趴在地上了。
老杨蹭一下纵过来,又是一扁担下去。齐炎仗着年轻灵便,就地一滚,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亡命地逃了。
也许是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老杨在后面骂骂咧咧地喊了几嗓子,追究没有追上来。
齐炎一口气跑过了好几条巷子,这才敢转过头来看看未来岳丈是不是在后面。
确认安全之后,他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着气,喘着喘着,喘气声就变成了哭声,而且越哭越大声,最后竟然是捶胸顿足,涕泗横流了。
路上的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齐炎,都像避瘟神似地远远绕开,好像生怕被他传染上一样。
过了好大一会儿,齐炎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
他心中陡然间蹦出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一定要去实现!
他咬咬牙,握紧一双拳头,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前面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只见正前方竖着一个木头搭建的门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曹州码头!
齐炎拨开喧闹的人群,往左右看了看,左前方围坐着几个壮汉,正在天南海北的闲聊。
齐炎看准其中的一个人,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子。
那人个子比他高,体型比他壮,但是他这一下力气极大,那人竟被带的双脚离了地。
等到看清就他的人是齐炎,那人气得双手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外一分,怒吼道:“又是你,你没完了?”
齐炎被他铁钳一样的大手攥得生疼,但是嘴上却没有松劲儿,骂道:“卢七,你中了什么邪,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不认识了。还在那儿装疯卖傻,啊!”
卢七被他气乐了,两手一分,就把齐炎的双手
给分开,然后用力向前一推,齐炎措手不及被推倒在地上。
卢七揶揄道:“就你这熊样也来冒充我的小舅子?”说着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说,这人是我小舅子吗?”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朝着齐炎啐了一口唾沫,笑道:“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卢七,这种脓包也来跟你认亲,也不知图的是啥!”
只听嗷的一声怒吼,齐炎像一只受伤的大熊一样冲上前,两手死死掐住了卢七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你快说,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这一下子把在场众人给吓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卢七到底是干力气活的,劲儿比齐炎大的多。虽然脖子被掐住了,但是双手反手一抓,又是用力一分,齐炎的手就生生被他扯开了。
卢七下手真狠,双手一分,伸腿就是一脚,当一下正踢在齐炎的胸口。齐炎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一脑袋摔在地上。
卢七顺势冲上去跨在他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骂道:“哪儿来的疯子,今天爷爷就要你的命!”
齐炎被掐的直翻白眼,双手在空中乱舞。可是他哪是卢七的对手,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出来。
卢七已经打红了眼睛,狂怒之下显然什么都不顾了,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用力猛掐。
众人看看要出人命了,一下子上来好几个抓住卢七的双手死命地往外拉。
好在人多力量大,终于把卢七和齐炎给拉开了。
有几个人摁住卢七,又有两人上来扶齐炎。
齐炎站起身,突然间双手疯狂地一甩,把扶着他的两人甩了一个趔趄。
冷不防就听见他一阵狂笑,嘴里喊道:“好!好!你不是我姐夫,你不是我姐夫。我不是齐炎,我不是齐炎!”一边说一边往码头边上走。
大家看他那样子有些可怖,显然是神经受到了刺激,有人想上前扯住他,但是见他样子怕人又不敢去。
就这样齐炎一步步地走到运河边,盯着汹涌的河水发了一会子愣。突然间回头向着众人大喊一声:“你们说,我到底是谁?”
他也不等众人回答,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一个浪花翻起,然后慢慢散开,最后渐渐恢复了平静。运河依然缓缓向前面流淌,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到这里,故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柳子衿又端起茶杯喝着水。其他人则依然保持着倾听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结果。
柳子衿看着大家的模样,觉得好笑,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岳真真问:“就这么完了?”
“当然,”柳子衿道,”你还指望下回分解?”
岳真真皱皱眉头,道:“好听是好听,不过总觉得缺点什么?这齐炎到底是不是疯了,为什么大家都不认他呢?”
柳子衿笑而不语。
戴琦忽然道:”五夫人,有件事我想问问。您的故事讲得犹如身临其境,可是这当事人齐炎已经死了,您是怎么知道这整件事情的呢?”
柳子衿微笑道:“齐炎没死!”
“哦!”众人似有所悟,可是新的疑问又来了。戴琦继续问道:“即便他没死,他不是疯了吗?”
“他也没疯!”柳子衿又道,“他顺着运河一路漂泊到了南朝天顺,进了京城的快意坊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仆人。那个时候我就在快意坊,这个故事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大家这才恍然。
岳真真道:“这么说,他是装疯?难道说他看出来这一切都是骗局?”
“没错!他是在装疯,不过并不是他自己参透了这场骗局,而是有人告诉他的!”
“谁?”众人齐声问道。
“卢七!”
“怎么会是他?”岳真真大摇其头,“不可能,他在码头上那一场拳脚多狠啊!”
柳子衿道:“卢七在掐住齐炎脖子的时候,轻轻地向齐炎说了四个字,齐炎就什么都明白了!”
“哪四个字?”
“装疯,快跑!”柳子衿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猜猜谁来吃午餐
“这么说,他们果然都是装的!”辛柏林一拍大腿,“好大的一个骗局啊!真是煞费苦心!”
“如此煞费苦心,正说明他们要隐藏的秘密多么惊人!”蒋南平道。
“可是为什么用这种招数呢?”岳真真还是不明白。
“无非就是为了逼疯齐炎,让他不敢当天晚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即便说出来了,也没人相信,因为他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柳子衿冷笑道。
“谋划这个骗局的人肯定是个权势熏天的人,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陪着他一起演戏。而且这个人不一定是天顺的人,很有可能是宁燕的某个权贵或者高官,要不然那些运货的马车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出城。”蒋南平说道。
“他们到底运的是什么货?”丁凤纳闷地问,“需要这样耗费这么大的力量,要不我们去护商军营探一探?”他看着蒋南平,“反正咱们隔壁就是军营!”
“不行!”蒋南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严峻起来。他断然地摇摇手,“丁凤,你千万不能这么做!这件事牵涉太广了,我们没必要涉足到这里面去,自找麻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回到广平,有什么事情到了天顺再说。”
尽管丁凤和蒋南平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对他一向敬畏。他本来只是一时好奇,所以脱口而出,但是见蒋南平的如此严肃,心中禁不住有些打鼓,笑道:“蒋先生,你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我那点本事,上战场还行,探什么密室就算了吧。”
岳真真笑道:“这种事儿,高九最愿意干,哎,高九,你...”她一转头找高九,可是却没有看见人。
她纳闷地问:“我说怎么没听见这小子的声音呢!原来人都不见了!这小子手脚真轻,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辛柏林笑道:“他早溜了。刚才听他说这桌子饭菜不好吃,到厨房去找美味佳肴去了。”
蒋南平想到了什么,问柳子衿:“路振飞就是护商军营提拔上来的,他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吧。”
柳子衿摇摇头道:“路振飞不见得知道这件事。他是三个月前调任曹州护商军的,但是齐炎这件事起码发生在一年前。而且路振飞一向是平乡侯的亲信,他有什么事情侯爷一定知道。”
蒋南平点点头,明白柳子衿的意思。
如今柳子衿是苏白尘的左膀右臂,苏白尘知道的事情柳子衿一定知道。
他转过头嘱咐众人道:“不管怎么说,以后看见路振飞一定不要提这件事情,以免节外生枝。”
众人点头。柳子衿又特别对岳真真道:“四姐,这件事你可要守口如瓶。”
岳真真倒是个直性子,虽然柳子衿点了她的名,她也丝毫不以为忤,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老五,这事儿我就烂在肚子里也不说。”
众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蒋南平向厨房方向瞟了一眼,道:“这个高九,别要弄出什么事情,柏林,丁将军,烦劳你们去看看。”
两人答应一声起身要走,戴琦随即站起来说道:“我也去!”
蒋南平笑了:“戴姑娘,你去最合适了。”
曹州驿的厨房内,高九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
曹州驿今天当值的厨师姓毛,和别的厨师截然不同,毛师傅高而瘦,一双大手伸出来瘦骨嶙峋,乍一看还以为是街上要饭的闯进来了。
高九转了半天,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于是缠着毛师傅问:“毛师傅,有没有拿手的菜让我尝尝鲜?”
毛师傅知道他们是路振飞请来的贵客,不敢怠慢,只好婉言说道:“高老爷,曹州这个地方你也知道,地贫水苦,实在没啥好吃的。“
高九道:“曹州驿是个大站,怎么说也有点拿手的节目吧。你看看今天这桌菜,说是酒席,其实嘴里都要淡出鸟了。”
毛师傅见他开始说得有点离谱,知道刚才在席上他的酒吃的有些过了,也就只是笑笑,并不言语。
可是高九也不知哪里来的缠磨劲儿,非要让毛师傅弄出点拿手菜来吃。
这时候正是中午,护商军营里几百号人还等着中午饭,毛师傅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有闲工夫管他,于是挥挥手道:“高老爷,您自己去找,寻到什么您觉得合胃口的,您自己拿!”
高九就等他这句话了,二话不说,就在厨房里面踅摸起来了。
曹州驿的厨房很大,灶台上四五个掌勺的正在用大锅炒菜,毛师傅站在一边指挥大家翻炒、烹炸,忙得不亦乐乎。
高九乐得没人管,就开始在厨房里四处转悠。
灶台边太热,他就从外间的生食台子转到里间的熟食台子,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喜欢的玩意儿。
也不怪高九太挑剔,主要是这曹州的菜样太单调,蒋南平等人倒还并不在意,高九花样吃多了,总想找点刁钻的菜式尝一尝。
找来找去,看见的不是火热的灶台就是满目狼藉的食材,就是没找到喜欢的口味。
他找的累了,一手撑在墙上准备歇一歇,没想到一撑之下,手上一松,一个趔趄栽了下去。原来侧面墙上有一扇暗门,高九撑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无意中碰了哪个机关,那门一开,高九便栽进去了。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却愣住了。
这里面是一个很小的格子间,除了一张桌子,什么家具都没有。
可是这张桌子上却琳琅满目,色彩斑斓,还有就是香气扑鼻。
原来,那上面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那色泽、那香气、那式样,甚至光是盘子的码放,都让人赏心悦目、馋涎欲滴、胃口大开、情不自禁,还有...
反正,只要是关于美食的形容词,此刻全都一股脑地涌进了高九的脑袋瓜子里。
这边的暗门一开,再加上高九摔倒在地上的声音,立刻惊动了正在指挥众人挥舞锅碗瓢盆的毛师傅。
他拿眼一瞥,惊得心中剧烈地一跳,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格子间,一边用手拦高九,一边陪笑道:“高老爷,您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别摔坏了,赶紧的,我扶您起来,咱们到外边去坐。”
高九左手将毛师傅往外一推,右手指着桌上的菜,冷笑道:“毛师傅,这是怎么回事?给自己开小灶呢?”
毛师傅知道坏了,不过他见机很快,马上笑道:“高爷,这怎么能是小灶呢?这是咱们几个师傅琢磨的新菜式,还没用下场给几位爷试过,心里没底,就先放在这儿了。”
高九被气乐了,扬声道:“行啊,我不怕你们的手艺做糟了,这菜我来尝尝。”说着伸手就去抓菜。
这要是抓上,那这一桌子菜就完了,等菜儿的那主儿肯定大发雷霆,弄不好毛师傅几个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他连忙用身子一拦,挡住高九的手,陪着笑脸道:“爷,爷,您瞧我,您瞧我
行吗?这桌子菜您真不能动!”
其实高九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人家的东西他轻易也不动。只是他平生最恨别人骗他,明明有一桌子好菜,这些人却不拿出来,不知道要孝敬给谁,他心里便老大的不忿。
他用手轻轻一捏毛师傅的手腕子,还没使劲儿,毛师傅便嗷嗷地叫起来了,身子也跟着往地上弯下去。
高九嘿嘿一笑,又要伸手抓菜,冷不防后脖领子让人给揪住了,那人手上用劲,如此高大威猛的一个高九竟然被那人凭空揪了起来。
这么一揪,他就知道是谁来,心里一慌,手上松劲,可怜的毛师傅终于获得了自由。
戴琦用手往后一带,把高九拉了过来,冷冰冰地说道:“你本事真是大了,连掌勺的师傅都开始欺负了?”
高九脸一红,不过嘴上倒是不输人:“这些家伙藏着私房菜不告诉我,必须得教训教训!”
戴琦乐了:“人家是厨师,做什么菜是人家的自由,关你什么事,也没必要送给你吃啊。快走,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
高九一怔,还要争辩两句,又听门外有人走进来,说道:”高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了,这桌子菜是给在下准备的。”
大家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曹州驿的驿长路振飞。
路振飞涨红着脸,好像很不好意思地样子道:“在下有个馋嘴的毛病,也吃不惯曹州寻常的饭菜,所以就特意让厨房里开一个小灶,没想到惊动了几位,实在是对不住了。”
高九干笑了两声:“哦,原来幕后黑手是你啊!路驿长,看来大家伙儿说的对,没有点特权谁愿意来当官呢!行了,既然是你的小灶,我也不客气了,咱们要不就一起吧。”
“嗯,这个!”路振飞犹豫了一下,还没说话,就听外面又有人说道:“行了,高九,你还没闹够呢!快走!”
说完,蒋南平和柳子衿等人走进来。
蒋南平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对路振飞施礼道:“路先生,实在抱歉,我这位高九朋友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些任性,请你千万原谅。打扰了您用餐,真是不好意思,您慢用,我们先走了。“
路振飞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也笑道:”哪里哪里?蒋先生您太客气了。在下也就这么一点爱好,如果冒犯了高先生,我甘愿赔罪。”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待会儿我让毛师傅做一桌上好的曹州菜当作晚饭给诸位压惊,您看如何?”
蒋南平笑着摆摆手,道:“大可不必!多谢多谢!我们明天还要赶路,想早点休息,晚饭就简单一点行了。”
路振飞忙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我还是要请蒋先生和五夫人到我这里坐一坐,明天上路的事情我还想和两位商量商量。”
蒋南平点头道:“好说,好说!”
几个人转身走出房间,往自己歇息的院子里走过。
走了一半,柳子衿看路振飞仍然留在厨房没有跟过来,低声对蒋南平道:“蒋先生,很明显,那桌子菜不是路振飞自己吃的。”
蒋南平点点头:“这个曹州驿里面秘密真是不少啊!看来,这里还有一位贵客!”
戴琦走过来道:“五夫人,我知道这菜是给什么人吃的?”
柳子衿一惊,回头望她一眼。蒋南平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低声道:“有什么话,回房再说。”
第一百九十章 兵贵神速
“你怎么知道这些菜是给谁的?”高九问戴琦。
在回到自己的居住的院子之后,蒋南平、柳子衿、高九、戴琦、丁凤和辛柏林六个人聚在一起,继续讨论那一桌子为某个人所做的午餐。
戴琦道:“你回想一下,那一桌子菜式有什么特点?”
不管是高九,在座的几个人都在尽力回忆那些菜式有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蒋南平第一个想到了这里面的窍门,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柳子衿,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从她的眼神中,他知道,她也猜出来了。
片刻之后,高九和丁凤同时眼睛一亮,还是高九最快,脱口说道:“我知道了,是羊...”,刚说到这儿,蒋南平摇手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向高九使了个眼神,高九马上会意,身子轻轻一纵,已经到了门前,停顿片刻,轻轻将房门一拉,先探头看看外面,然后侧身而出,房上房下确定无人,这才回来对蒋南平点点头,那意思是一切安全。
蒋南平一招手,让大家都聚拢过来,轻声道:“路振飞在曹州驿里面藏了这么一个人,事关重大。这到底是朝廷的意思还是他自作主张,意图不轨,咱们都不清楚。这里是他的地盘,咱们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眼下,我们大家就商量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
几个人又围拢了一些,用更轻的声音商量着。
这一番商议差不多到了申时(下午3:00)才结束,众人各自回房。蒋南平在房里刚刚坐定,就听见有人拍打院门,他站起身出了房间,看见高九和丁凤也都站在门外,警觉地看着院门。
蒋南平问了一声:“谁啊?”
门外有人答道:“蒋先生,是我,小的是路大人门下的书办,路大人请您移步到前厅,说是有事和您商量。”
蒋南平走上前,打开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一身戎装,腰间还悬着一柄宝剑。
蒋南平觉得奇怪,书办是文职,怎么对面这人却一身武将的打扮?
那人也看出了蒋南平眼中的诧异,满面含笑地解释道:“蒋先生,我是刚从护商军营调任到曹州驿的,原来跟着路大人在军营里做四品校尉,路大人过任曹州驿之后因为缺人手,所以临时将我调过来做书办,可仍是武职,所以才是现在这副打扮。”
蒋南平也笑了,问道:“请问贵姓,如何称呼?”
“小的姓梁,单名一个勤字。”
“好,梁书办,请回复路大人,我稍后就到。”
梁勤行了一个礼,道:“小的这就去回禀。对了,蒋先生,如果方便的话,也请您通知一下五夫人,路大人也请她一同前去。”
蒋南平心里一动,随即笑道:“好的,五夫人那里我来通知。”
梁勤又行了一个礼,道:“如此有劳蒋先生了,路大人正在前厅专候,等待两位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蒋南平和柳子衿一前一后走进了曹州驿的前厅,这里是路振飞接待客人的地方。
路振飞起身相迎,将蒋南平和柳子衿让到右手的客位上,然后挥手示意,从人纷纷退下,并将房门关上。
于是整个前厅里只是剩下路、蒋、柳三人和站在路振飞身后的梁勤。
蒋南平看出来,这个梁勤必定是路振飞的心腹,看来和路振飞说话也无须回避他。
路振飞是武将出身,性子很直,所以等蒋南平二人坐定,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请两位来,主要是为了商量一件事,请问五夫人、蒋先生,你们何时动身离开曹州?”
蒋南平和柳子衿互相看了一眼,蒋南平道:“路大人,刚才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就在商量这件事。我们准备,”他停了下来,又看了柳子衿一眼,只见柳子衿点点头,于是又道,“我们准备今晚就动身。”
“这么快?”路振飞一惊,“五夫人和大小姐初到曹州,还没有完全歇息过来就要走?”
“嗯,是这样的,”柳子衿道,我们要尽快回广平和郭军门会合,你也知道郭军门和大小姐分隔两地,这心情嘛...”
她故意停顿片刻,看着路振飞。路振飞马上会意,点头道:“对对,小别胜新婚,更何况郭军门操劳广平的军务,身边的确需要大小姐去照顾,这个我完全理解。只是,深夜动身,恐怕不太安全吧。”
蒋南平笑道:“路大人是武将出身,熟读兵法,一定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曹州驿虽然受到宁燕律法的保护,但是毕竟是在别国的地盘上,会突然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还是尽快走的好!”
柳子衿接口道:“路大人,孙子兵法的开篇就有一句话:兵者诡道也。我们身在敌国的土地上,心怀叵测者不少。他们以为我们刚刚安定下来,肯定要盘桓几日,我们偏偏来个出其不意,反而更加安全了。”
路振飞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五夫人,蒋先生,你们说的非常有道理。好吧,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你们出发。另外,为了安全起见,这次我拨出三百士兵护送。”
蒋南平一惊,道:“三百人,太多了吧。”
路振飞正色道:“蒋先生虽然只是翰林院的侍讲,但是在朝廷的地位我已经听说了。您要有什么闪失,我路振飞人头落地事小,影响到朝廷的大局那我就万死难赎了。至于五夫人,您在平乡侯心中的地位已经众所周知,我就更不敢怠慢了。”
柳子衿皱皱眉头道:“路大人,护商军在曹州只有一千人,你拨给我们三百人,万一曹州城内无法应付怎么办?”
路振飞笑道:“五夫人尽管放心,我手下兵精粮足,区区三百人不算什么。要说起来,只派三百人,我还有些不放心呢!所以,还请五夫人、蒋先生多担待。”
这时梁勤插话道:“蒋先生,五夫人,小的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蒋南平忙道:“请说!”
“三百人的队伍在曹州来说可以说是比较庞大的,如果蒋先生、五夫人就这么出城恐怕还是太引人注目了。小的有个计划,不如请诸位略微改装一下,变成和天顺贸易的商人,这样的话就不会太招摇了。“
路振飞一拍大腿道:“梁勤这主意好!护商军护卫的商队在宁燕受到明文保护,别说寻常的军队,就算是三大侯爷也不敢对他们动粗,否则就会被视为和天顺开战了。”
柳子衿道:“两国不是经常有争斗摩擦吗?去年沅州和广平就打过一次,这不算开战吗?”
路振飞笑道:“宁燕内部的事物很复杂。各州之间连州自治,军政大权都在他们手里,他们主动和天顺开战,宁燕朝廷是不认可的。所以表面上来看,宁燕和天顺还是友好邻邦。”
蒋南平道:“宁燕各州之间说是自治,其实还不是三大侯爷的势力范围。沅州就是甘南侯的地盘。”
“那么曹州呢?”柳子衿问道,“好像甘南、阜南都有介入。”
路振飞乐了,说:“曹州是个大码头,一块肥肉,三个侯爷都想插手。这不,甘南侯的沈慕韩刚走,又来了阜南侯的孟路,听说秦南侯的人安插在这里,只不过他们在暗处,不容易被人发现罢了。”
柳子衿道:“路大人周旋期间,想必也非常辛苦吧。”
路振飞摇摇头,道:“正好相反,只要捉到他们各自的痛处,相互制衡,我倒是有如鱼得水的感觉。五夫人,咱们就这么定了,请各位稍稍改个妆,咱们今夜便出发,如何?”
蒋南平微微欠身,道:“路大人考虑的这么周到,我们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
这个“我”字刚出口,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叩门。众人立即将话头停了下来,路振飞对梁勤道:“去看看!”
梁勤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一看,原来是路振飞的一个亲随胡。彪,这也是路振飞的心腹之一,于是问道:“什么事?”
“闻丘山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蒋南平和柳子衿都是一愣。这个人在天顺非常有名,他是来往于天顺、宁燕、贺马和契临之间的大商人,挂着顺宁商会会长的名头。但是这个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天顺户部边贸司员外郎,也就是司长。
可以说,这个闻丘山是一个红顶商人。
可是路振飞对闻丘山这个名字却毫不陌生,他往来于各国之间,专营贸易,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三百二十天在奔波,曹州是个大码头,他往来的次数自然不少。
路振飞看看蒋南平等人,笑道:“这个闻员外一来,肯定又是大买卖。”
柳子衿道:“路大人,既然你有政务,我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路振飞拿手一拦,道:“这又何必呢?都是熟人,闻院外不是经常出入侯爷府中吗?见一见又有何妨?况且,”他看一眼蒋南平又道,“闻院外常年出入宁燕,或许能给诸位提供一条捷径呢?”
蒋南平见路振飞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也就乐得和柳子衿一起坐下,见一见这位闻名天顺的“闻财神”。
闻丘山面目清瘦,三绺长髯,头上戴着青色头巾,身上一件青色长袍,脚穿一双百衲底的布鞋,如果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可是这样一个人,身家之巨,没有一个人能够算的清楚。如果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个人的财富的话,闻丘山就是“富可敌全天下”。
商人一向都干练,闻丘山也不例外,三两步跨进房门,一眼看见柳子衿,连忙躬身施礼道:“五夫人,都说您在曹州,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了。”
柳子衿起身还礼:“财神爷,人人都说见到你就有一股财运,看来今天我真是福报不浅啊!”
闻丘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五夫人说哪里话,都是朋友们抬庄,要不然也没有丘山的今天。您看,今天这比财运,就是朋友介绍来的。”
说着一侧身,显出身后一个人。这个人矮壮的身材,细目长眉,一看就是北方民族的人种。
他见闻丘山介绍自己,连忙趋步向前,紧走两步,弯着腰陪笑道:“小的洛林豆里蕃参参见各位老爷。”
他这么往前一走,柳子衿本能地皱皱眉头,倒不是别的,实在是因为这人身上的膻味太浓了。
贺马族嗜好羊肉,看着一身打扮和长相,的确是贺马的人无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巧妇难为无米炊
豆里蕃是个机灵人,柳子衿皱眉的表情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他马上就明白了,一侧身,走到了路振飞的身边,尽量离着柳子衿等人远一点。
闻丘山笑道:“都说我是财神爷,我看这位豆爷才是名副其实的大财神,振飞,你知道他做什么买卖吗?”
路振飞摇摇头:“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战马!而且这一次豆爷出手大方,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掌。
“五百匹?”路振飞问道。
“五百匹?”闻丘山把眼睛一瞪,“这种蝇头小利我闻丘山会看得上?告诉你,五千匹!”
在场的四个人一听都是精神一振,五千匹战马对于闻丘山来说的确是一笔大买卖,而对于天顺来说更是一个重大的商业项目。
天顺地处南方,没有天然的养马场,所需的战马有三种途径,一种是从宁燕进口,不过鉴于两国微妙的关系,战马贸易对天顺来说往往困难重重,不但各种限制极为严格,而且时常出现驽马冒充良马,耕马混充战马的事情,所以两国间马匹贸易逐年下降。
第二种是从契临走私贩运。契临的战马是天下第一良马,但是它有明文规定,战马严禁出口,所以要获取契临马只能通过走私。
从契临走私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契临的打击手段日益严格,所以每年获取的契临战马简直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最后一种就是从贺马进口。贺马的马匹高大、健壮,脚程极佳,与契临战马相比唯一的缺陷在于耐力不足,但是也算得上非常优秀的品种了。
最重要的是,贺马族的战马是他们对外贸易的最重要商品,在鼓励出口方面贺马给予了相当大的优惠,因此贺马的战马就成了天顺主要的来源。
随着天顺、宁燕和蜀州等各国、各地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微妙,战马的重要性也日益凸显出来了,据说天顺每年战马的需求量达到了二万匹。
如果真如闻丘山所说,豆里蕃带来了五千匹战马,那就是相当于天顺年需求量的四分之一。这笔买卖要是成了,兵部御马司的堂官起码三个月可以不用发愁了。
路振飞急忙问道:“马匹都到了吗?”
“当然!”闻丘山是这里的熟客,也用路振飞想让,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拿起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喝了一口才道:“货物要没到我找你干嘛?实话说吧,今天找你,就是求你帮忙的。”
“要护商军护送是吧?”路振飞和闻丘山常打交道,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闻丘山点点头:“振飞,你就是心直口快。行了,我也不多要,五百人得拨给我吧,要不然五千匹战马走在路上可不是很太平啊。”
路振飞一皱眉头,问:“丘山,你们从贺马过来,一路上那么多驿站,没给你们补充护商军?”
闻丘山摆摆手:“别提了。这笔买卖不是从贺马直接贩过来的,是我在定州截的胡!”
路振飞忽地一下站起来,双眉一锁,口气也急促起来:“怎么回事?你别是和宁燕抢的买卖吧?要那样的话可是大麻烦!”
闻丘山笑道:“放心吧,振飞。哥哥我就算是爱财如命,也不会虎口里夺食吧。这批战马本来是要给蜀州运过去的,双方商量好昨天在曹州交接。结果蜀州来的那个平贸司的堂官在窑子里吃花酒,和什么秦南侯府里的一个长史争娘儿们,一怒之下把对方打了一个满脸花。这下可好,不光是这家伙,他们同来的一二十个人全部被抓进牢里。你想想,这还能请饶他们,就算是救下一条命,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别想出来。这买卖当然黄了。”
蒋南平在一旁暗暗点头。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豆里蕃没有了买主,只能就地出手。可是宁燕不像天顺,战马是自给自足,需求不大,很难卖出去。可是五千匹战马如果不尽快出手,光是每天草料、刷洗等费用就是天文数字,用不了三五天,豆里蕃就得赔得倾家荡产。
果然,正如蒋南平想的那样,闻丘山获得了这个商机,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成了这笔买卖,而且他趁人之危,就地杀价,费用还比原来卖给蜀州的要足足低了半成。
柳子衿看闻丘山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禁不住好笑。说是给朝廷压低了半成的费用,其实依照闻丘山的办事风格,背地里得到的回扣只怕远远不止这半成。
她又看看那个豆里蕃,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不停地找梁勤要水喝。看来刚才交接这批战马把他给忙活坏了。
路振飞道:“丘山,按说你这是大事,我要全力支持,只是今天有些特殊。”说着他看了看柳子衿,没再说话。
闻丘山玲珑剔透,一听这话,再看他那眼睛看柳子衿,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他知道柳子衿在平乡侯心中的分量,路振飞又是平乡侯手底下出来的,这个时候正是他给侯爷效力的时候,自己岂能这么不识趣呢?于是笑道:“不知道五夫人是去哪里?要是顺路的话,丘山正好给夫人效效犬马之劳啊!”
柳子衿顺口答道:“我们自然是回广平了。”话一出口,心中有些后悔,因为在外人面前露了行踪,到底有些不妥。不过话都说出去了,也就不再掩饰,她又加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有幸和财神爷同行。”
闻丘山一听广平,面有难色:“这真是太不巧了,夫人去广平要走漕河,我们是从陆路去裕阳,这可真有点南辕北辙了。”
裕阳在广平的西边,两城相距较远。但是裕阳到京城距离很近,而且不用翻山越岭,是运输战马的最佳途径。
柳子衿说道:“既然和财神无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们何时出发?”
闻丘山道:“事不宜迟,今天就得走!五夫人,你们何时动身?”
柳子衿道:“我们也快了,就在这一两日之内吧。”
路振飞知道她不想完全透露行程,也就没再多说。
闻丘山转头看向路振飞,带着些恳求的语气道:“振飞,这次买卖这么大,好歹你也得多帮帮忙啊!”
路振飞很为难,照说这笔大买卖安排五百士兵护送毫不为过,因为这涉及到朝廷的军事。但是目前他手里只有不到七百人,刚才答应了给柳子衿三百,再
要上哪儿凑这五百人呢?
柳子衿见路振飞这么为难,心里也有些踌躇。她转头看一看蒋南平,希望他能松松口。在柳子衿心里,蒋南平已经是这支队伍里当然的领袖了。
可是蒋南平却不露声色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柳子衿有些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不过她相信蒋南平自有他的道理,也就咬咬牙不做声。
路振飞见蒋南平和柳子衿都像没事人一样不说话,心中着实不悦。但是没有办法,对方一个是皇帝的红人,一个是平乡侯的心尖子,谁都得罪不起。
他沉吟半晌,道:“这样吧,丘山,我给你三百人护送,多一个我都给不出来了。说实话,这三百人一出来,我的军营里就只剩下四五十个老弱病残了。我还得留着点人看家吧。”
闻丘山知道路振飞是个直肠子,从来不会弄弯弯绕,他既然这么说,他就是已经倾囊而出了。自己虽然挂名员外郎,但底子里还是个商人,要学会见好就收,于是笑道:“振飞你既然如此坦诚,我只能说万分感谢了。”
他看了一眼豆里蕃,那货还在找梁勤要水喝,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口渴。
豆里蕃见到闻丘山的眼色,心里会意,放下茶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路振飞道:“这是按规矩给护商军的护送费,请路大人笑纳。”
路振飞看了一眼那张银票,心里暗暗打了一个突鲁,这笔费用足足是朝廷规定数额的十倍。很明显,这是闻丘山授意的,这个财神爷,信奉钱能通神,有钱才好办事。
他有意将银票在手里抖一抖,让身旁的蒋南平和柳子衿都看清了数额,然后坦然地交给梁勤,道:“拿到账房入账。”
如果是一般官员这么说,在场的人都会认为不过是装装样子。可是唯独路振飞说这话,闻丘山、柳子衿等人百分百地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两袖清风,对于路振飞来说,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评价。
闻丘山见目的已经达到,寒暄了几句,带着豆里蕃走了。
柳子衿和蒋南平也不便久坐,起身告辞。
回来的路上,柳子衿问蒋南平:“蒋先生,你可真沉得住气!”
蒋南平笑一笑道:“你是说闻丘山要的那五百人?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子衿一愣,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蒋南平反问道:“你没注意到那个豆里蕃吗?”
柳子衿心中一怔,脑海中闪出那个满脸堆笑,满身膻味的标准贺马族人的形象。她问道:“难道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蒋南平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回去再说。看来,我们的计划需要修改一下了。”
曹州驿的前厅内,路振飞和梁勤还留在那里没动。
两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
许久,路振飞看看梁勤,道:“你确定那个豆里蕃不是贺马人?”
“大人,我不敢有十成的把握,但是起码也有九成九!”梁勤笃定地说道。
“看来,曹州驿会有一场大难了!”路振飞忧心忡忡地说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触即发
“豆里蕃不是贺马人?”回到蒋南平的房间内,柳子衿问道。
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戴琦和高九则守在门外,一个在院内巡视,一个在房上瞭望。有这两位把守着,方圆数里之内连只蚂蚁都没法靠近。
“你回想一下,豆里蕃进屋之后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蒋南平反问道。
柳子衿凝神想了一回,迟疑地说道:“和普通的贺马人相比,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膻味特别重,还有就是,”她又停了一会儿,继续说,“特别喜欢喝水。”
“对,你抓住了根子,”蒋南平点点头,“膻味特别重,爱喝水。这说明了什么?”他像老师一样对柳子衿循循善诱着。
“经常吃羊肉就会导致膻味重,贺马人不都是这样吗?”柳子衿有些不解。
蒋南平摇摇头道:“你不觉得他身上气味重的有些不正常吗?普通的贺马人身上也有膻味不假,但是不会这么浓重。”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对着柳子衿比划道:“酒鬼你一定见过吧,他们身上一定有一种常年挥之不去的酒味,但不会太浓。但如果一个人突然间大量喝酒的话,他身上的酒味浓得能够薰倒一头牛。”
柳子衿眼睛一亮,紧接着蒋南平的话道:“你的意思是,豆里蕃的并不是一个经常吃羊肉的人?”
蒋南平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柳子衿沉吟片刻,又恍然道:“难怪他在不停地喝水。突然间吃那么多羊肉,不喝水才怪呢!只是,他的长相实在和贺马人太像了。”
蒋南平道:“这正是他想让我们相信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假装贺马人呢?为了冒充马贩,狠狠地赚一笔卖马的钱?”
“重点不在这里,在于闻丘山向路振飞请求的事情。”蒋南平加重了语气,“他向路振飞要了三百人,再加上护送我们的三百人,路振飞手里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对了,路振飞也说,如今他的手里也只剩下四五十人了。”柳子衿悚然心惊,“这么大一个曹州驿和护商军营,只有四五十人守卫,太单薄了。”
曹州驿前厅,路振飞问梁勤:“如今咱们手里还剩下多少人!”
“如果刨去闻丘山要去的三百人和护送五夫人的三百人,咱们一共剩下五十七个人。”梁勤忧心忡忡地说道。
“五十七名士兵?”路振飞又问了一句。
“不错,其中包括十名伙头军和五名军中的文职。”
路振飞先是满脸的惊愕,随即苦笑道:“也就是说,能打的只有四十二个人?”
“还有二十人正好轮到休假,坐今晚上的马车回天顺,换防的人明天一早才到。”
“二十二个人!”此时此刻,路振飞已经笑不出来了,“就靠这么一点人防备敌人的偷袭?”
“路大人!”梁勤走近一步,道,“敌人早就觊觎曹州驿了,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凑巧,能够把咱们的人手调配的如此之快。”
“什么叫凑巧?”路振
飞哼了一声,“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你是说闻丘山和敌人勾结起来了?”梁勤惊问道,“闻财神再怎么爱财,也不会卖国求荣吧?”
“他只怕也是被人设计了。”路振飞冷笑道,“就凭他那个爱财如命的性子,敌人略使小技就能让他入套。”
“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梁勤道,“扣住闻丘山的人,这样的话咱们还能有三百人可用。”
“这绝不可行!”路振飞连连摇头,“如果扣下闻丘山的三百人,那么这五千匹战马肯定会在路上遇到匪徒的拦截。到时候我们就会被扣上一个护商不力的罪名,而且损失的是战马,按照天顺的律法,这是要杀头的。”
“也就是说,不论我们扣不扣下这三百人,对方都已经设计好了圈套?”梁勤有些沮丧,不过他随即说道,“要不咱们劝五夫人暂且留下,这样也可以多一些人手!”
“那就更不行了。敌人削弱我们的护商军,必定是对曹州驿有所行动,到时候可能是一场恶战,五夫人和蒋先生如果留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你想想,真要是那样,你我担待的起吗?”
“那怎么办?”梁勤把桌子一拍,怒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正说到这里,侍卫胡 彪前来禀报:“五夫人来访。”
两人听着一怔,不知道柳子衿去而复返是为了什么。梁勤忽然面有喜色地说道:“路大人,只怕是转圜的余地。”
“怎么讲?”路振飞没明白他的意思。
梁勤道:“我看五夫人和那位蒋先生都是精明人,特别是蒋先生,刚才一直在观察那个豆里蕃。恐怕他也看出了什么端倪,说不定现在就是要求留下来帮我们的。”
路振飞一皱眉头,道:“你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要不咱们就等着看吧。”梁勤很有把握地说道。
不一会儿,胡 彪引着柳子衿进门,然后返身出去。
路振飞让了座,问:“不知道夫人来此,有何指教?”
柳子衿笑一笑,说道:“刚才回去和黛云说了今夜出发,她却说走不惯夜路,再加上归心似箭,所以想现在就走,还请路大人安排一下。”
“什么,现在就走?”路振飞和梁勤对望了一眼,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这主要是黛云的意思,也请路大人理解理解。”柳子衿说得非常恳切。
苏黛云生性骄纵,这在天顺的官场上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也不意外。路振飞暗自叹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那是自然。在下一定尽力而为。”他转过头对梁勤道,“你领着夫人去军营,找刚才说好的人数为夫人安排,一定要挑选精壮的士兵,不能出了岔子。”
梁勤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也是暗暗叹口气,叉手说道:“遵命!”
过了一刻钟左右,梁勤垂头丧气地回到前厅,路振飞问道:“五夫人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是的,”梁勤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三百精兵,全给夫人派下去了。眼
下他们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怎的走得这么仓促?”路振飞有些纳闷。
梁勤冷笑一声:“肯定是那个蒋先生也看出豆里蕃的毛病了,觉得此地不是久留之所,三十六计走为上了。哼,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
路振飞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五夫人走了也好,我们便少一个负担,真要和敌人打起来,我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路振飞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对方怎么会算的这么准,知道五夫人今日准定会来呢?”
曹州一等馆驿的一间密室内,坐着三个人:阜南侯、孟路还有那个高个子的驿丞。
阜南侯对驿丞道:“醇兄,你真是神机妙算啊!放走柳子衿这一步棋,的确是一招妙手!”
驿丞连连作揖道:“侯爷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是我们王枢密的计谋,小的不过是一个执行者。”
孟路道:“故意放走柳子衿,你们恐怕早就预料到她会到曹州驿寻求保护吧。曹州驿看在平乡侯的面子上,必定会派出重兵护送,这样他们的人手自然也就空虚了。”
阜南侯笑道:“然后再让豆里蕃出马,轻松骗过那个财迷闻丘山,又分散了他三百士兵。这样一来,曹州驿就成了一座空城了。”
孟路竖起大拇指道:“枢密局不愧是皇上的心腹,这条计策运用得真是出神入化。”
阜南侯凑近一步问道:“王枢密说的那件宝贝,真的就在曹州驿里面?”
那个叫苏醇的驿丞笑道:“王枢密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安排下这条计策。此计策如果成功,那就是一个天大的杀招,到时候看他秦南侯还怎么狡辩。”
“莫非那件宝贝的确和秦南侯有关系?”阜南侯心中一阵狂喜,不过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苏醇点点头。
孟路向着阜南侯道:”侯爷,今天晚上这出戏主要就看您了!”
阜南侯哈哈一笑:“咱们还是老办法,来一出老戏新唱。”
曹州驿门前,柳子衿等一行人略微做了改装,做成商人的模样,准备了五十辆大车,由一百名士兵改装成伙计,另两百名士兵押送,缓缓向城门走去。西城的城头,落日的余晖撒了下来,就像给城墙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罩。
曹州驿内,路振飞向着门前呆望了半晌,这才转身回来。
梁勤上前道:“大人,你说,如果今夜敌人来攻,主攻目标是哪里?“
路振飞摇摇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我们弄不清敌人要主攻哪里,是护商军营的南房仓库还是曹州驿的北房。别的地方可以放弃防守,但是这两个地方必须严密把守。“
”对了,”他的眼中突然放出了骇人的两道精光,“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件东西绝不能有差池,知道吗?”
梁勤躬身施礼,表情严峻地说:“您就放心,我用性命担保,宁愿丢了南方仓库和曹州驿的北房,那件宝贝也绝对会平安无事。”
第一百九三章 战斗从这里开始
路振飞和梁勤分别负责曹州驿站和护商军营两边的防守。
梁勤虽然是路振飞的书办,但实际上路振飞安排他掌握着护商军的大权,所以护商军的行动由他来全权负责。
其实说到防守,只是象征性地在重点地方安排三两个人把守,因为他们的手下实在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将人员安排妥当了,梁勤找来护商军左军一分队的队长王朋,让他安排自己手下的二十人吃过晚饭之后就启程离开曹州,走漕运河道回天顺。
往常士兵们听到可以回国休假,欢乐的表情溢于言表,可是今天王朋听到命令之后,却没有动弹。
梁勤奇怪地问:“怎么,要回家了还不高兴?”
王朋环顾一下屋内,看见只有他们两人,于是近前一步,低声道:“指挥大人,是不是
有什么行动了?”
护商军的头目是指挥使,原来是路振飞,副头目是指挥。路振飞调任曹州驿的驿长之后,梁勤便是军中实际上的一把手了。虽然最近到了曹州驿兼任书办,但是护商军的士兵仍然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指挥。
梁勤见王朋这么说,脸上不露声色,道:“谁跟你说的有行动了?”
“谁也没说。不过今晚本来该二分队轮休,但他们有一半人去了曹州驿的南房和北房,还有一半留在军营里戒备,这不是有行动是什么?”
梁勤知道王朋谙熟军营里面的制度,从这些细微末节上就看出了端倪,索性也就不瞒着他,道:“你和你的一分队马上就要离岗休假了,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王朋一愣,又向前走了一步,坚定地说道:“指挥,不论休不休假,我们都是护商军的一员,不管是曹州驿还是军营,只要有事,我们都义不容辞。请您分派任务吧。”
梁勤心里一热,站起身一把握住王朋的手,死命摇了一摇,道:“你的心意我知道,路大人也知道。不过,护商军的制度严明,该你们战斗的时候,一个都不能跑。不该你们打仗的时候,你们全都不能参加。”
他眼中精光一闪,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记住,军令如山!”
王朋一惊,还想再说什么,梁勤把眼一瞪,道:“怎么,你要抗命吗?”
王朋气得一跺脚,道:“指挥,我知道今天晚上的行动必定非同小可。现在军营里有多少人我也心知肚明。就凭这点人,就算是全都拼光了也无济于事。指挥,多个人就多一点分量。就让我们留下吧。我和我的弟兄们都商量好了,你要是觉得军命难为,我们马上脱下军装,变成普通老百姓。是老百姓就不算违命了,我们就可以留在军营里助阵了。”
看到王朋这么说,梁勤只觉得心里热乎乎。他和手下这些兵摸爬滚打了将近两三年,相互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深,王朋能够这么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他毕竟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军命,而且,王朋的确有不能参战的苦难。
他眼睛一瞪,厉声道:“王
朋,你这不是胡闹吗?军人就是军人,怎么能说脱军装就脱军装呢!”
这一声把王朋给震住了。梁勤见王朋不再说什么,口气软了下来道:“再说,我之所以放你今天回去,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你老婆再过两天就临盆了,你个做老子的不回去看儿子,跑到前线厮杀,万一有什么事儿,你老婆儿子怎么办?你老婆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兄弟,全靠你一个人!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受苦?”
这一句话点中王朋的痛处。他抬头看看梁勤,没再说话。
梁勤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包,塞在王朋手里道:“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回去交给弟妹,给她买点东西,好好做个月子。再请给婆子好好照顾孩子,别让孩子刚出生就受苦。“
王朋捧着这个纸包,眼圈一红,忍了半天,才没让眼泪流出来。他将纸包揣在怀里,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州府衙密室内,阜南侯、孟路和驿丞苏醇还在密谋着。
孟路看看天色,对阜南侯道:侯爷,天色不早了,咱们该行动了。”
阜南侯问:“你准备的人可靠吗?”
孟路笃定地说道:“当然,都是我精挑细选的,都在南朝当过差,对南朝军营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混进去绝对错不了。眼下,他们正在往七家屯护商军营的驻地前进呢!“
”好!“阜南侯满意地点点头,又对苏醇道,“醇兄,今晚上这场戏就全靠你的情报了。”
苏醇道:“放心吧,侯爷,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到时候时机一定把握得毫厘不差。”
阜南侯站起身:“行了,这场戏我是主角,现在就轮到我上场了。”
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落日的余晖还没有完全散去,王朋带着他一分队的十九名弟兄慢慢往漕运河道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王朋第一个停住了脚步,转身一招手,让众人围他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道:“大家都知道今晚上军营可能有事,是吧!”
大家点点头,副队长钱华道:“队长,你怎么还是把我们带出来了。按理说,这种时候,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弟兄们早就想着要舒活舒活筋骨了。”
王朋叹了一口气,说:“指挥大人刚才和我谈过了,军令如山,眼下正是我们换防的时候,如果留在营内,就是违抗军令,那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指挥使和指挥他们有难啊!还有二分队的二十个弟兄,大家都是手足,总不能咱们跑了,让他们独自抗敌吧。”
猛然间就见王朋把脑袋狠狠地点了一下,道:“各位弟兄,我正是要和大家说这件事情。我们全都回去,那是集体抗命不尊,罪名就大了。如今我一个人回去,要处罚顶多处罚我一个人。”
他从怀中将那个红纸包拿出来,递给钱华道:“这是指挥给我的,里面有二十两银子,让我拿回去照顾老婆儿子。
如今我交给你,你帮我带回家去,代我向我老婆说一声,我临时有事,暂时回不来。但我答应她,一定会来看她和儿子!”
说到这儿,他向众人一抱拳,道:“各位弟兄,你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生活不易,就不要跟着我去了。我是队长,义不容辞,请!”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可是他刚走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喊道:“队长,等等我。”
他回头一看,是钱华紧跑两步,跟了上来。他一皱眉头,道:“说了不要你来的,怎么还是来了?”
钱华笑笑,指着身后道:“ 不管是我,还有他们!”
王朋一见,十几个人全都跑了过来,又把王朋聚拢在中间。
王朋看看人数,加上自己,一共是十九个,只少了分队里岁数最小的一个刘滨。他心里一热,嘴唇颤抖了两下,还是没说出话来。
就听钱华道:“队长,本来我们是全部都来报到的,只是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刘滨年龄最小,而且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耽误不得。所以大伙儿一致同意,让他回去,我们跟着你!”
王朋问道:“这小子犟脾气,你们能说服他?”
钱华笑道:“我把你的红纸包交给刘滨了,让他带回去给嫂子!他要是没完成任务,嫂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全都是他的责任。这小子怕嫂子出事儿,这才七不情八不愿地答应了。
王朋向远处一望,刘滨瘦长的个子站在那里,举着那个纸包向他挥手!
王朋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顺着脸颊哗哗地流下来。他举着双手向刘滨拼命地挥了挥,大声道:“告诉你嫂子,我一定回来!”
说完对众人道:“弟兄们,走,回曹州驿!”
十九个人大踏步地往回走。这一下走得比来时快多了,三两下就到了离七家屯两三里的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叫五家庄,庄子里名副其实只有五户人家。其中有个姓武的,是个大户,喜欢结交朋友和绿林好汉,王朋他们每次完成了护送任务,路过五家庄,都到这里来歇歇脚,喝喝茶。
今天大伙儿有事儿,当然不能进庄子喝茶了。这要过庄不入,还是钱华眼尖,看见庄口有一个人撒腿就往庄子里面跑。那人本来是坐在庄口的一棵大树下,可是看见王朋等人来了就往回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钱华纳闷道:“他为什么看见我们就跑?”
“兴许是有什么背着我们的事!”
突然间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不好,别是庄子里面有什么事吧。”
十几个人就要一起往庄子里冲。王朋赶紧伸手一拦,道:“别都进去!万一里面有埋伏,咱们就全陷进去了。这样,我和李宝、万三、牛腱四个人进去,钱华,你带着其他弟兄在庄外埋伏着。要是半个时辰内我们还不出来,你们赶紧离开,去找指挥大人。”
说完之后,他紧一紧腰带,带着其他三人悄没声地进了庄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五家庄的战斗
五家庄并不大,王朋带着三个人刚往里庄子里走了几步路,迎面就碰上一队人急匆匆地往这里赶,领头的一个人还不时朝后面挥挥手道:“快!快!”
眼下天还没有全黑,光线虽然已经开始昏暗,对面那个领头的面目王朋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中等身材,但是体格壮硕,特别是一颗大脑袋比寻常人要大出一号。
王朋觉着眼熟,很快就想到一人,忍不住脱口喊道:“罗大金!”
来人正在低头疾走,听见有人喊他,猛一抬头,也忍不住回了一声:“王朋?”
两人都向前跑了几步,互相抱住臂膀。王朋激动地问:“你怎么来了?”
罗大金一指身后的数十人,道:“你忘了,我们是来接替你们换防的!”
王朋一怔,问:“怎么回事?不是过两天才能到吗?”
“督抚大人说这两天路上不太平,让我们提前出发,这不,今天就到了。”罗大金说道。
驻扎在宁燕的护商军全部隶属云州卫所。云州也是天顺的一个边州,云州卫所的都督彭阳总辖所有的护商军。按照罗大金的说法,是彭阳要求他们提前出发的。
王朋往罗大金的后面看了一眼,身后足有三十多人。他认得其中几个熟人,比如滚地雷秦烈,快刀手季权。
王朋心里一动,这回督抚大人着实派了几个好手来曹州,莫非他也预知到这里要出事情?
再往秦烈等人后面看,那些人的面目他就不认得了。不过这些人个个都是大块头,深秋的季节,身上只穿着无袖的号衣,露着肌肉遒劲的粗胳膊。他们一人一把短把鬼头刀,看上去不像是军兵,倒像是杀人的刽子手。
王朋暗暗纳罕,不知道彭督抚怎么将这样的人马都派出来了,这明显是要决一死战的架势。
罗大金向王朋问道:“老王,你们不是要走吗?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王朋见罗大金是自己人,也就开诚布公地说了:“老罗,你来的正好。护商军营今晚有事,我想着就这么走了不妥,就回来了。你们来的正好,跟我们一起走,正好那里缺人手!”
罗大金兴奋地一拍大腿:“太好了,好久没痛快地干一仗了,这次算是遇上了!老王,走!”
王朋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刚才我们路过庄子的时候,有个人本来在庄口蹲着,看见我们撒腿就跑,像是往庄子里报信去了。那是你的人吧!”
“没错,”罗大金点点头,“我们都和武大户相熟,本来兄弟们走到这儿就有些口渴了,想进去喝杯水。我就安排了一个放哨的在外面。结果还没到武大户家门口,放哨的就跑进来告诉我说外面来了一队人,气势汹汹地拿着兵器。我们这就连忙出来了。”
王朋听着皱皱眉,道:“不对呀!我们也穿着天顺的号衣,他怎么会不认得我们呢?”
罗大金笑道:“这小子是个生手,敢来没几天,叫他放哨,他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兴许现在天快黑了,他没看清你们的服装也说不定。哎,你也别怪他,要没有他这么一报信,我们哥俩到还碰不着呢?”
王朋点点头,又往罗大金身后看看,问:”老罗,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都是棒小伙子啊!个个看着精神!不过,我看着怎么这么面生啊!”
罗大金笑了笑,道:“这些都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临走时督抚跟我说过,这些天北朝和咱们天顺闹别扭,要咱多带些人备着,所以我就带了这些人来了。怎么样,你看着还行吧!”
“不错不错!”王朋连连点头。他却不急着走了,上前问一个剃着光头的汉子:“兄弟,哪儿的人啊!”
“渠州邵权人!”那人回答的很干脆。
王朋脸上一喜,道:“哟,我也是渠州的,不过是温县的,和你们邵权就隔着一条马仙河。说起来,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呢!”
那人点点头,却没什么表情,
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声:“是!”
王朋见那人没什么话说,也就不再多问了,招手对罗大金道:“走吧,先到庄外,钱华他们还等在庄外呢!”
罗大金点头:“快走,我都等不及了。”说完对着队伍一招手,”跑步前进!”
这一队人排成整齐的一列,在罗大金的带领下,有节奏地跑起来向着庄口而去。”
王朋等四个人跟在后面,也往庄外跑。
一队人很快到了庄外,罗大金刚要法令,冷不防后面的王朋突然喊了一声:“站定!”
这是一句军中的口令,正在急速奔跑的队伍立马在原地双脚蹬踏两步,雕塑一样站定不动了。
唯有罗大金在前面听见这句口令,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心知不好。可是再也转身反抗,已经来不及了,万三和牛腱的两把钢刀冰冷冷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就听王朋喝道:“都别动,谁要动一动,我就把这小子给废了!”
罗大金苦笑一声,问王朋:“老王,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朋哼了一声:“你问问你那个光头兄弟,渠州有马仙河吗?我一听他那个口音就不对,用马仙河一诈,就把他给诈出来了。更何况,他们是天顺的兵,怎么会听从宁燕的号令呢?”
原来宁燕和天顺练兵的号令不一样。同样是要行进中的队伍停止前进,天顺说的是“立定”,而宁燕说的是“站定”!
王朋本来就心有怀疑,用站定这个口号一诈,就完全把他们给诈出来了。
当他和万三等人落在后面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吩咐过了,让他们擒贼先擒王,悄悄地把罗大金给抓住。
如今罗大金束手就擒,王朋对着他的手下道:“全给我把兵器放下!”又转头对埋伏在庄口树林里的钱华等人喊道:“钱华,快出来,我们抓了一队俘虏!”
他连喊三声,树林里却没有人搭话。王朋心里顿时虚了起来,莫非钱华他们出事儿了。
就在这时,只听快刀手季权喊了一声:“别管罗大金,大伙儿一起上,把王朋他们抓起来。”
罗大金带来的这三十多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王朋、万三他们紧紧围住。
王朋喝道:“你们这是想让罗大金去死?”
季权冷笑一声:“他死不死不重要,只要你别坏我们的事儿就行了!
说完一招手,几个壮汉上来七手八脚把王朋等人兵器给下了。
他们人数太多,这么一行动,王朋等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王朋怒视着季权道:“你个卖国贼!”
季权也不搭话,看着秦烈,道:“怎么样?杀了,还是留着?”
秦烈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罗大金面前道:”队长,你说怎么样!“
罗大金已经恢复了自由。他揉一揉刚才还在发凉的脖子,道:“老王怎么说也是咱的朋友,先留着,兴许还有用。对了,钱华那些人怎么样了?”
秦烈道:“刚才吩咐范勇他们来了个反包围,只怕现在已经都被一网打尽了。”说着他一指南边,道:“你看,他们来了。”
果然,从南边过来一队人,后面还跟着另一队士兵。这两队人都穿着同样的号衣,只不过前面的人是俘虏,后面的人则是押送的。
被俘虏的正是钱华等十六个人。
刚才送信的进去禀报了罗大金王朋进庄子的事情后,他当机立断,便派黑霸王范勇带着三十多个人从庄子外面反包围把钱华等人一锅端了。
此刻,王朋等二十人全部成了俘虏。
王朋知道今天算是没救了,指着罗大金破口大骂。罗大金一不还嘴,二不着恼,任凭王朋骂了一个痛快。
王朋见罗大金没反应,就转过脸骂秦烈和季权还有范勇,一口一个卖国贼,一口一个贼骨头。秦烈和季权到没有反应,黑霸王范勇急了,回嘴道:“王朋你个狗崽子,别在
那儿满嘴喷蛆!卖国贼怎么样?咱们拼死拼活为了天顺,到头来得个什么好!兵饷被彭阳那个狗日的扣个精光,一年到头连给老婆孩子吃口饱饭的钱都挣不下来。秦烈的老婆得了重病,请不起大夫,要不是弟兄们凑钱,他老婆早就到阎王爷那里交代去了。妈的,这样的狗官我们保他干什么?”
王朋气得冲上前去揪范勇,范勇也不必让,听着胸脯让他来抓。王朋死死揪住范勇号衣的领子,骂道:“你他娘知道吗?就凭弟兄们凑的那点钱那里能够给秦烈老婆治病,最后是指挥使和指挥两个人凑的五百两银子,从京城里请来给名医给诊治的。要没有两位大人,他老婆早就没了!如今,两位大人有难,咱们的手足兄弟有难,你们就为了一点银子,把清白都给卖了,你们他妈的算什么男人?”
他还要再说,秦烈一脚踹倒了王朋,瞪着眼骂道:“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钱。我们几个不是为钱,也不至于到这一步,老王,你也别怪我们。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忌日!”
罗大金走上前,站到王朋面前蹲下,道:“老王,我们也是没办法,当了十年的大头兵,还是穷得叮当乱响。他们这边每人给一百两银子,我们几个人每人五百两。财白动人心,我们只好认了。”一转头,对秦烈道:“先把他们捆起来,扔到武大户家,等咱们完了事儿,再说。”
“和那些人关在一起吗?”季权问道。
“分两个屋子关着。捆结实一点,让武大户派人好生看着,就说事成之后,侯爷重重有赏!”
王朋听到侯爷这两个字,心里一震,他不知道这个侯爷指的是哪个侯爷?阜南侯、甘南侯还是秦南侯。
罗大金命人将王朋他们捆得结实,然后派出三十个人,由秦烈带头押解着去武大户家看管,自己则带上余下的人在庄口等着。
等了半晌,忽听庄子里一声大叫,那分明是秦烈的声音。罗大金几个人都是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季权道:“不好,是不是秦烈被他们给制住了?”
罗大金摇摇头:“不可能,秦烈人多势众,而且王朋他们全都捆着呢!”
范勇急火火地把腰里的一对斧子往外一拽,吼道:“你们有时间在这儿扯闲篇,不如上去看看。都等着,我去!”
说罢带着几个人就过去了。可是去了很久一直没有动静。罗大金又看看季权,问:“不会真出事儿了吧。赶紧的,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季权外号快刀手,这倒不是说他的刀有多快,而是他的脑子转得快。他一把将罗大金拉住,道:“大哥,小心中了敌人诱敌深入的计策。咱们都别去,他们再不过来,咱们就直接去护军营,别误了侯爷的大事!”
罗大金面露难色,道:“那要是秦烈他们吃了亏怎么办?”
“大哥,这个时候了,各人顾各人吧。你赶紧派人通知侯爷,把这里团团围住,不行就一把火烧了算了,免得有后患。”
罗大金一呆,道:“老季,那里面可是咱们的兄弟,你舍得放火?”
季权道:“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矫情了!”
两个人正在商议着,身后有人道:“大哥,老季,你们俩怎么回事,也不来救我?”
两人回头一看,树林里钻出一个人,却是秦烈。他们都是一惊,罗大金看秦烈脸上都是血迹,不知道怎么回事,疾走几步上前问道:“秦烈,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庄子里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忽然间秦烈指一指自己的舌头,好像是中了什么毒,说不出话来,嘴里只是呜呜呜的乱叫。罗大金赶忙走到近前,扶住他的双肩,问:“怎么回事,你中毒了?”
就在这时,他的身子两侧突然被人一抓,有人低吼一声:罗大金,看你往哪儿跑!”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以德服人
罗大金转头一看,自己的两臂已经被人牢牢抓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抓他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王朋的两个得力手下,万三和牛腱。
再一转头,一眼看见斜后方王朋正在铁青着脸盯着他。他大叫一声:“季权,你他娘的别管我,把他们几个都给砍了!”
只听秦烈冷冷地说道:“他们可顾不上你们,你自己看看吧。”
罗大金再一转头,自己的兄弟季权和手下所有士兵每人背后都站着两个人,全部被结结实实地看守住了。
他惊异地看着秦烈,道:“老秦,你干什么,要造反?”
秦烈冷笑一声:“造反?你在说你自己吧!我这是弃暗投明!”
罗大金惊道:“你着魔了?怎么进了个庄子就变成了这样?”
秦烈脸色一暗,沉声道:“指挥使和梁指挥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我要是带着人给他们去捅刀子,那真是禽兽不如了。老罗,听我一句话,彭阳这些人对我们再怎么不好,我们也不能掉转头打自己人。做人,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罗大金见他这么说,知道再怎么说也没有了,把头一低,不再说话了。
季权嚷道:“秦烈、王朋,你们别太狂,阜南侯的军队马上就到,到时候你们想跑也来不及了!”
王朋心中一动,暗道这些家伙果然和阜南侯勾结在一起了。他冷笑一声,道:“季权,亏这些兄弟和你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原来你是个狼心狗肺,见钱眼开的货色。刚才你的话不但我们在树林里听见了,你的那些弟兄也听见了。钱华,去吧他们带出来!”
钱华答应一声,走进林子里去,功夫不大,从林子里走出一队俘虏,个个双手抱头,后面是押解他们的士兵。
原来这些人就是跟着秦烈押解王朋等人进庄子的士兵,只是秦烈中途反水,如今全都做了王朋的俘虏。这些人在树林里坐了多时,季权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王朋道:“各位弟兄,刚才季权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这人为了自己的富贵,根本不顾你们的性命。跟着季权这样的人早晚被他卖了也不晓得。我知道你们都是苦出身,怎么样,跟着我们大家一起干!”
这帮人听了这话,都拿眼睛盯着季权,眼神中带着强烈的愤怒和仇恨。季权被看得发毛,赶紧低下头一声不吭。
可是他们看了看季权,又互相对视了一阵子,都低下头并不说话。
钱华不耐烦地说道:“大哥,这帮人都是曹州的,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干脆,一刀一个宰了算了。”
王朋赶紧一摆手,道:“胡说,自古以来杀俘不祥。你杀个手无寸铁的人算什么本事。”
这时俘虏中一个年纪大的说话了:“王头领,我们看的出来。你心眼儿好,跟着你这样的首领,我们大伙儿一定有好日子过。只是我们都是宁燕的人,家里人都在宁燕,我们要是投降了,按照律法,不但全家抄斩,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得连坐。谢谢你的好意。要杀的话,你们请便,我们绝不怨您,也绝不眨眼。”
王朋听他们这么说,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把他们绑在武大户的家里。也不用人看守,我相信今天晚上他们绝不会逃跑的。”
王朋善于识人,见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他们今晚不会溜出五家庄给曹州送信。
钱华和秦烈等人互看了一眼,秦烈点点头道:“老王,你为人我最佩服!就听你的。待会儿我带他们去武大户家里,好好跟武大户说说,他知道怎么做的。只是,罗大金、季权还有在庄子里被我们抓到的范勇怎么办?”
原来范勇刚才带着人进庄子,也中了王朋和秦烈的埋伏,被抓了一个正着。如今和罗大金、季权绑在一起。
钱华想都没想就说:“全部干掉,一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连自己的人都忍心烧死,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留着总是祸害。”
王朋没说话,看着秦烈。秦烈见王朋看自己,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道:“老王,季权我不管,老罗和范勇都是直肠子,不是被彭阳逼急了不会这么干。都是多年一起的弟兄,我想..”
朋没等他说完,一摇手道:“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转头对罗大金等人道:“你们是跟着我们还是愿意当囚犯!”
罗大金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季权只是冷笑。范勇吼道:“王朋你个狗日的,要就来个痛快的,别像个娘儿们磨磨蹭蹭,老子不吃你那一套。”
王朋见他们是这个态度,也就不再跟他们啰嗦。转头走到那一群俘虏跟前道:“各位弟兄,王某麻烦你们一件事。我王朋信得过你们,请你们今晚就在武大户家委屈一夜,我也不给你们系绑绳,只请求两件事:第一,今晚不要出来;第二,帮我们看住罗大金、季权、范勇三个人。等今晚的事情一了。我们要是还活着,必定来找你们要人,要是我们没来,说明命已经交代了,你们想对他们怎样,由你们处置。”
众俘虏没想到王朋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回忍不住互相低声商议了一会儿。又是那个年纪大的站出来说道:“王头领,我们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你刚才的两个要求我们全都答应!”
王朋大喜,上前道:“各位都是君子,我们就来个君子协定。”说着和那个年长的一击掌,两人都仰面大笑。
如今大事一了,王朋干脆就给这些俘虏松了绑,由钱华领路,让他们压着罗大金三人进庄子找武大户。
罗大金三人经过王朋身边的时候,范勇突然停了下来。钱华一推他:“快走!”
范勇身子一摆,喝道:“你他娘少给我耍威风,我有话要跟姓王的说!”
王朋一见,制止了钱华,对范勇道:“有什么你说吧!”
“王朋,如果你活着回来,打算把我们几个怎么办?”
王朋笑了:“你是怕我杀你们?”
范勇大怒,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放屁,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平生就恨两件事,一个是被人欺负,另一个是糊里糊涂受人摆布。你要杀要剐,还是要别的怎么样,现在就给个痛快。”
王朋没说话,沉默了片刻,道:“范勇,实话告诉你。要是我能活着回来找你们,我就做一件事,放你们走!”
范勇一惊,呆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你我没有深仇大恨,你们造反也是被逼无奈,况且我们一起当兵吃粮,做过几年兄弟,我不想把你们怎么样!”
范勇怔怔地看着王朋,停了一会儿又指着季权问:“你对他怎么样?”
“照样放走!”
“可他要烧死你们!”
王朋冷笑一声:“我要杀了他,那不是跟他一样成了畜生。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这么大人了,他要怎么做,自己懂的。”
听到这话,罗大金依然低头不语,范勇想再说什么,但终于忍住,继续往前走。而季权则只是微微冷笑,既不搭话,也不反驳。
走了两步,范勇又停了下来,钱华气得一脚踢过去,骂道:“范勇,你他娘还骂人家像个娘儿们,你自己不也是这么个货?磨磨蹭蹭干什么?”
范勇却不理他,突然间一转身,大踏步往王朋这里跑来。钱华跟秦烈两个措手不及,以为他要对王朋不利,连忙跟着转身在后面紧追。就见范勇到了王朋面前站定,既不动手也不动脚,却把胸脯往前一挺,道:“姓王的,从现在开始老子跟你干了!”
一开始王朋没听清,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范勇张开大嘴,一字一句地吼道:”从现在开始,老子和你干了!”
这下不但王朋,在场众人都听清楚了。
王朋见他那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不过还是非常惊讶,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范勇铁青着脸,但却非常严肃而恭敬地说道:“王朋,你够义气,我认你是做哥哥,心甘情愿跟着你干!”
王朋知道范勇的为人,见他这样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一拍他的肩膀,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说着,三下五除二解开他的绑绳,又狠狠在他胸口上雷了一拳头。
范勇被他这么一拍,咧开大嘴呵呵笑了起来。
钱华和秦烈虽然惊讶,不过也觉得高兴。钱华道:“你既然弃暗投明,那
就好办了,罗大金和季权正好交给你看管。”
范勇扭头一瞪眼,骂道:“你放屁,老子跟着大哥是跟敌人干仗的,不干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王朋摆摆手,道:“行了,范勇,你今天跟着我,有你显身手的时候。至于罗大金他们,”他看了看罗大金和季权,问道,“你们俩怎么样?”
罗大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季权翻着白眼斜睨了王朋一下,冷笑道:“王朋,论起收买人心,我比你在行!爷爷今天虎落平阳,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爷爷说个不字算你家丫头养的。”
王朋知道多说无益,摇摇手,让曹州兵押着他们走了。
钱华和武大户商量妥当,让曹州兵看管着罗大金和季权,自己带着人回来。
王朋站在庄口,开始清点人数。
王朋本身就有二十人,加上秦烈和范勇两个帮手。另外,还有六十个人的生力军。
这六十个人,是真真正正从云洲卫所出发过来换防的,他们的领头人就是罗大金、秦烈、季权和范勇四个人。
但是这四个人早就被阜南侯给收买了,所以他们有意进入曹州兵的伏击圈,六十人当场被抓住,关押在五家庄的武大户家里。
曹州兵换上护商军的服装,摇身一变成了这六十个准备换防的护商军。
要不是秦烈听到王朋说自己老婆是路振飞和梁勤救的命,他也不会中途反水,这六十个护商军只怕以后就见不到天日了。
如今两家合兵一处,共计八十二个人,加上护商军营里的人,总共便有一百个人了。如果运用得当,加上护商军营完备的防御设施,即便来数百个敌人也能应付一阵子了。
大家重整了队伍,便要往曹州驿开拔,突然间前面马蹄阵阵,转眼间一队人马跑了过来。
为首的武将一眼看见了秦烈和范勇,在马上高声叫道:“秦烈!”
秦烈身子一震。王朋转头问道:“谁来了?”
“阜南侯的亲信,叫什么孟路的,这小子贼精,听说这次的计谋都是他想出来的。”
王朋略略沉吟一下,道:“管他的,来了再说。你就装着一切顺利,咱们见机行事!”
说完回头对钱华和范勇道:“你们各带一队人,做好战斗准备。”
没有一会儿,孟路的人马到了跟前。他勒住缰绳,在原地转了几圈,却没有下马,眼睛盯着秦烈看了一会儿,道:“怎么样,事情都妥了吗?”
秦烈坦然答道:“当然,一切妥当,那些人都在武大户家里绑着呢!”
孟路瞥了秦烈的身后,看见了王朋。他脸上一怔,问:“这是谁,怎么这么面生?”
秦烈笑道:“这也是我们云洲卫所的老弟兄了,这次跟着一起来了。”
孟路点点头,又问:“怎么没看见罗大金和季权?”
“他们俩还在武大户家里呢!有几个俘虏刚才闹事,估计他们在整治呢!”
孟路微微一皱眉,道:“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实在不行,斩草除根算了!”
秦烈心中一凛,问道:“那可是六十条人命啊!全给杀了,太张扬了吧。再说武大户这边也不好收拾啊!”
孟路哼了一声,道:“干脆,一把火烧了五家庄。反正待会儿打起来,这里肯定也得打得天昏地暗的。”
秦烈点点头,道:“那行,我待会儿一定跟老罗说一声。孟将军,咱们按照原计划,你就远远跟在后面,等我们混进去了,偷偷打开营门,放你们进去。”
孟路道:“好吧,我待会儿就把队伍拉到后面,你们先走!”
可是他说是要走,却半天没动。
秦烈问:“孟将军,您还有事儿吗?”
“啊,我没什么事儿,不过我们侯爷有点小事要问问罗大金!”
秦烈一惊:“怎么,侯爷也来了。”
“当然,我身边这位就是侯爷!”孟路说着一指身边一个偏将打扮的人,那人体格胖大,一副盔甲几乎塞不下他的身体了。
秦烈不认得他,王朋却在曹州见过他几次。此人正是阜南侯岳秦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