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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爱诗词的猫     扇花录txt下载     扇花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4章 等很辛苦

    李鱼心中本无答案,但瞧见牡丹夫人秋水般眼波,心中忽然有了想法,试探着问道:“莫非那牡丹夫人笑着安慰说,今天失败了,明天再努力,水滴石穿,铁杵成针,总有一天,总会有能力搬动山峰。这个故事,是不是想说坚持的道理呢?”

    李鱼坚持要为上官雁取冷香膏,牡丹夫人坚持要收服李鱼。

    今夜的两人,虽然都是失败者,但若是有人能够坚持下去,总有一人会是胜利者。

    到那时,今日的失败就微不足道了,就好像故事中的那个儿子,回首往事,并不会因为当年搬不动山峰而难堪。

    吾志所向,愈挫愈勇。坚持到底,这本来就是李鱼的人生哲学。

    谁知道,牡丹夫人又摇头大笑,还将玉云帚轻轻挥向李鱼的脸。虽然两人隔着不少距离,但那云帚丝线已堪堪碰到李鱼的鼻子与嘴巴,将一股子奇香送入李鱼心田。

    “你说的与那位牡丹夫人说的,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也难怪你想不出法子来。罢了,我也不来为难你。”牡丹夫人为李鱼解释道:“牡丹夫人笑着对儿子说:‘儿啊,你听着,你并未竭尽所能。

    你一定觉得很委屈是不是?可是,你还长着一张嘴啊。

    你只要张张口,对我说一声,娘啊,我搬不动,你帮我搬掉山峰可以吗?难道娘会不帮你吗?你只要张嘴,轻而易举就能解决问题,你为何不这么做呢?’

    李公子,你现在明白我所说的交易是什么了吧。你是否竭尽所能了呢?”

    李鱼浑身一震,一时间只觉得牡丹夫人的话大有道理。

    人生于世,总有势单力薄,孤苦无助的时候。寻求他人帮助,本就是度过难关的一**门。

    当初在神罚岛,若不是与上官雁、唐柔雨、张羽等人联手,李鱼根本无法坚持到底。

    但唐柔雨众人,在当时都是同盟伙伴,所以李鱼不必开口请求。而今李鱼与牡丹夫人势成水火,势必开口哀求,方能够缓和双方关系。

    但是一句轻飘飘的哀求,真的胜过火玄珠的消息,真的能让牡丹夫人交出解药吗?

    却听牡丹夫人笑着道:“李公子,我当然不是要你喊我一声娘,但你好歹要真心实意求我一句,别弄得你我是敌人一样。

    我对你从没有怠慢,可你动不动喊打喊杀,血流五步什么的,真是叫我灰心难受。”

    李鱼又是心神一颤,少不得照着那故事依样画葫芦,放软了语态,恳求道:“夫人,请给我冷香膏吧。”

    牡丹夫人啐道:“哪有求人却不知道对方名字的道理?”她也不为已甚,尚未等李鱼说话,便先低低说道:“我姓赵,单名一个雨字。李公子可以唤我雨儿。”

    为了上官雁,李鱼虽心中万分不愿,此际亦只好低下头去,无奈唤道:“雨儿,请将冷香膏给李鱼吧。”

    赵雨满脸春风,连声应道:“好哥哥,你的要求,雨儿怎会不答应呢?你瞧,这就是冷香膏了。”说着,她已从百宝囊中取出了一个陶瓷小罐,递到李鱼面前。

    赵雨的年纪比李鱼大上不少,但她口中这一声“好哥哥”,竟是自然而流,毫无阻塞,好似天经地义一般。

    茵茵细语,宛转多情,只怕连铁树听后也要开花。李鱼却是暗觉恶心,收好冷香膏,冷冷道一声:“多次夫人,李鱼告辞了。”说着,便往屋外而去。

    赵雨既不阻拦,也不起身相送,只坐在蒲团上,曼声喊道:“好哥哥,你得空可别忘了来找雨儿呀。”

    李鱼已如五更风一般,叨扰一阵,便即消失不见。赵雨却在蒲团上痴痴而笑,大有得意之情。

    她呆坐了半晌,忽然打开了房门,传声道:“把紫鹃叫来。”

    少顷,紫鹃匆匆来到冷香观,一进门先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赵雨拍手大笑道:“紫鹃,你知不知道,刚刚我编排故事,把李鱼当成儿子了,你说好玩不好玩?”

    紫鹃满脸诧异,只不敢随便搭话,低着头,只敢打量着眼前那单薄的地面。

    赵雨却是不以为怪,复又问道:“我费尽苦心,调试捏合了十五种奇香,才在上官雁脸上涂了两个字。现在又把解药给了上官雁,紫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紫鹃思绪万千,大着胆子道:“奴婢愚钝,是不是上官雁并非李公子心爱之人,所以夫人……”

    “果然只有你懂我,你起来吧。”赵雨心怀大开,笑道:“你放脱上官雁,无罪而有功,不必自怨自艾了。你不如说说,李鱼心爱之人又是谁呢?”

    “这个,奴婢可说不上来。”紫鹃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倒出心中疑问。

    “你肯定在想,我为何放任李鱼离去?你不懂的。”赵雨将手心对准窗户,虚空一抓,笑语清脆:“爱的对面并不是恨,而是冷漠。恨,其实是通向爱的必经之路。如今李鱼有我这个娘在,他是再也忘不了我啦。”

    赵雨踌躇满志,却不知紫鹃在心中叹息道:“谁说我不懂这个道理了?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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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鱼御气急行,向着秋鸣山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手上的冷香膏是不是管用,他也无法断定冷香膏是不是蕴含其他阴谋,但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似乎可以相信牡丹夫人。

    红日跃出,朝霞明艳,李鱼终于来到了阔别已久的秋鸣山,来到了生活多年的秋鸣山山顶。

    那里,是上官雁在等他!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可是在上官雁这里,却好像过了数个生涯。

    等待,本来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等一章更新很煎熬,等一声道歉很艰难,等一人赴会很辛苦。

    但等待,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弹尽粮绝时,等来援兵天降;山重水复时,等来柳暗花明;劫波渡尽时,等来相逢一笑。

    如果一个人还有资格等待,其实已是一种幸运。

    就好像上官雁,她餐风露宿,已经在秋鸣山顶等了数个时辰。

    她以为自己还要等上十个时辰,等上十天,等上一辈子。

    她明白的很,也许这辈子永远等不到李鱼了。

    无论是在秋鸣山,还是在仙林,她都等不到了。

    所以,当她眼中突然出现李鱼的身影,她的心胸充塞着快乐。

    “李鱼,我等到你了!”

    过往所有的痛苦,未来所有的伤心,都不敌这一瞬间的快乐。

第195章 郎才女貌

    上官雁听李鱼讲完经过,手拿冷香膏,道:“牡丹夫人不过是要羞辱我,目的既已达到,当不会再行诡计。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身为钓鱼高手,自是深得三昧。”

    李鱼听上官雁语打机锋,脱口而出道:“你怎又开起玩笑来?”

    “我是怜你一番辛苦。”上官雁眼眸流彩,将心声直接道出,忽又觉这话太过生分,与“知己”两字背道而驰,连忙笑着引开话题:“好了,你该尽些地主之谊,快引我寻一处水源,一试冷香膏效力。”

    李鱼熟门熟路,带着上官雁来到秋鸣山山腰的一处山涧。

    涧水清泠,偶遇山石,便自跳珠溅玉,于幽静中生出活泼之趣。

    上官雁将冷香膏涂抹脸上,先将裙摆卷起,然后轻轻蹲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捧清水,毫不犹豫,往脸上敷去。

    冷香膏果然有效!

    清水一碰到上官雁肌肤,与冷香膏发生作用,那两个刺眼的红色“淫”字便即消失不见。

    上官雁瞧见水中倒影,亦自欢喜,不顾涧水凉寒,复又双手掬捧,认真清洗脸庞。

    其时朝霞明丽,虽被山壁所隔,映照不到上官雁脸上。但天边彤霞缥缈,恰衬得涧旁肌肤胜雪,直是霞光之中一捧雪,仙姿绰约,奇芳清远,叫人目眩神迷,贪看不尽。

    上官雁忽觉身旁目光灼灼,没来由一阵羞涩,啐道:“洗脸有什么好看的?先别看这边。”说话之时,几颗水珠从她脸颊上滚落,恍如荷花坠露,益见得楚楚动人。

    李鱼心怀大畅,依言转过头去,暗忖道:“能够唤回上官雁容颜,总算我将功折罪。”

    忽听上官雁道:“差点忘了,给胡姐姐的梅花糕还没有买呢。李鱼,这附近可有卖梅花糕的?”

    这一问倒是勾起李鱼馋虫来,他已大半天没有进食,这时也突然觉得饥饿了:“云来镇上有糕点铺的,味道还不错。”

    云来镇地处西鄙,外来过客并不太多。李鱼与上官雁一在镇上现身,立刻引来众多目光。

    老太太们望见李鱼,亲切的叫喊着:“李小哥,好多时没见着你啦,哪里拐来的漂亮媳妇?”

    裁缝店的老板娘倚靠在门口,远远就打量着李鱼与上官雁,待两人来到近前连一句招呼也不肯打,目光却直随着李鱼两人,还暗地里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卖鱼的小妹挺着个大肚子,老远就对着李鱼招手:“哥哥,今儿的鱼儿鲜得很,买一尾回去煲汤呀。给你打个九折,再实惠没有了。”

    待李鱼走远,她又与旁边的摊贩争论李鱼与上官雁的关系,猜测李鱼突然回来的目的,声音响亮如锣,远远飘到李鱼与上官雁耳中。

    上官雁笑道:“青山寂静悠闲,小镇热闹有情,难怪能够你安心隐逸山中这么多年。”

    李鱼却是一阵怅惘,手中的包子顿时不香了,道:“我在山中之时,想象仙林瑰奇。如今身在仙林,又怀念当时简单。只是,心为形羁,出处两难,秋鸣山上的木屋就算重新盖下,也未必能安心住下了。”

    “你是穷年忧黎元的热心肠,本非怅然吟式微的隐逸客。还是快快买好梅花糕,赶去玉笛谷。中间经此波折,栖止又少一日,马上又要为万仙大会奔波了。”

    两人马不停蹄,御气疾行,终于赶到了玉笛谷中。

    李鱼许久未履故地,心中激动非常。

    玉笛谷与凤鸣山不同,凤鸣山只剩下一座山,而玉笛谷中还有那一个人。

    于焉而言,玉笛谷才是倦鸟的归巢,疏影阁才是李鱼的家。

    当李鱼降落在“止步亭”前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光芒四放,嘴角情不自禁浮上了笑容。

    无论是眼前的亭子,还是远处的梅花,都是他久别重逢的狂喜。

    望见亭子如故,望见梅花怒放,望见魂牵梦萦的一切一切都与想象中别无不同,李鱼的心越发跳动。

    有一些畏怯,有一些不知所措,却敌不过滚热的情思,任由迫不及待的雀跃引路,任由紊乱癫狂的放肆穿过梅林,一步一步靠近心中最柔软之处。

    渐渐来到疏影阁前,隔着梅花树影,隐约听见一个男子说话的语声。

    李鱼心头一愣:“疏影阁中怎会有男子在?那人似乎还颇为年轻……”

    一旁上官雁也觉得诧异,忍不住“咦”了一声,却又忽然止住了话语,并不向李鱼发问。

    李鱼大踏步往前,不一时已将那浏亮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那的确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人果真是与胡绛雪在说话:“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所谓妙悟者,与仙子所言境界,其实殊途而同归,而在下所宗者,乃‘兴趣’二字。

    诗贵盛唐,而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

    更听得梅花仙子胡绛雪道:“沧浪公子千秋高论,恰似佛陀说法,天花乱坠,使我有茅塞顿开之感。然水中之月何如天上之月,镜中之象何如本来之象,以此为兴趣,岂非又隔一层?”

    若在平日,李鱼听得此等禅机诗理,早是心痒难耐,沉浸其中而忘却身外世界。然而,此时的李鱼却无心去思考什么诗理,他只是有一种迫切,迫切去看看到底是谁与胡绛雪在说话。

    隔着稀疏梅花,李鱼已瞧清了那男子的模样。

    在往常李鱼与胡绛雪谈诗论道的石凳旁,那人长身玉立,一张俊脸英气纵横,一袭紫袍风度雍容。

    最令李鱼难堪的,是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人与胡绛雪对面而立,虽然隔着半丈的距离,可是那人眼中并无一点怯弱,并无一点畏缩,竟是堂而皇之,神采飞扬,直直望着胡绛雪,仿佛一双眼睛也会笑,笑得从容潇洒。

    李鱼曾经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在胡绛雪面前自惭形秽,不敢作刘桢平视。李鱼曾经以为,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不能够真正站在胡绛雪的旁边。

    而现在,李鱼明白了自己的大错特错。

    男才女貌,这一个词,忽然就跳到了李鱼的眼前。

    而那本来已经忘却了的闲言碎语,也忽然卷土重来,在李鱼的脑海中得意洋洋,捧腹大笑:“胡绛雪与情郎花前月下,你却要拼死搏斗,到死也得不到胡绛雪一滴眼泪,你难道不可怜吗?”

第196章 故人长绝

    李鱼打量沧浪公子的时候,沧浪公子也在打量着李鱼。

    两人目光相撞,沧浪公子轻摇折扇,目放神采,微笑道:“有香风盈袖,又非梅之暗香,原来是玉笛谷来了两位佳客。”

    李鱼听这人隐以主人自居,心中越发不喜,勉强将烦杂思绪压下,低低喊了一声:“师父,我……”

    哪知胡绛雪并无回应,连目光也未瞟向李鱼,反是对沧浪公子道:“沧浪公子识见高敏,此言则大有纰缪。佳客只有一位,另一位却是煞风景的混球。”

    李鱼心中越发难受,既感愕然,又觉委屈,情不自禁道:“师父,我……”

    他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忽又缩了回去。

    胡绛雪依旧充耳不闻,身形翩跹,如春风般迎迓上官雁:“雁妹妹,你手上拿的可是梅花糕吗?”

    上官雁亦是一头雾水,便牵了胡绛雪的手,笑道:“胡姐姐,你可不知道,为了这一盒梅花糕,我与李鱼险死还生。天可怜见,你们师徒终得重逢,我这个引荐人也自欢喜。”

    “雁妹妹,待打发了这混球,你我再好好一叙。”胡绛雪不着痕迹脱出了手,身躯一转,到此时才正对着李鱼,冷冷道:“孽障,没瞧见止步亭吗?闲人止步,你这孽障也配踏入梅林?还不滚出谷去?”

    久别重逢,四目相对。朝思暮想的胡绛雪,明明白白出现在李鱼面前。

    胡绛雪体态未见消损,风姿未见消减,昔日与圣儒门主一战留下的伤势,经过这些日子,早已鸿飞杳杳,春梦无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鱼气血翻腾,蓦然有一股放声大哭的冲动,哽咽道:“师父,我……”

    这一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仿佛已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不准叫我师父!”胡绛雪的语声不只是冰冷,更缠绕着煞气,如一柄断头刀在午时的霜寒生光:“叛出疏影阁,再无师门。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当着天下人大放厥词,竟可以若无其事,食言而肥,真不知你有何面目活在世间。滚!”

    闲人止步,当时风尘仆仆,一番考问,陌路成为师徒。

    闲人止步,如今衣冠楚楚,一番呵斥,师徒成为陌路。

    然而,道路是自己选择,后果便要自己承担。

    咎由自取,李鱼又能说什么呢?

    李鱼内心已决定要滚,却又迈不出脚步,恋恋不舍,呆望着胡绛雪。

    上官雁察觉气氛不对,忙为李鱼缓颊:“李鱼脱离疏影阁是迫不得已的。李鱼是不想连累胡姐姐,胡姐姐,我不信你不明白。”

    “原来他便是李鱼,我所住的丙字客房便是他先前住过的。”沧浪公子亦为李鱼求情道:“仙子,无论李鱼有什么不是,你与他总归是师徒一场,不妨坐下细谈,许能解开误会。这般拒之门外,未免不近人情。”

    胡绛雪冷冷道:“沧浪公子,此事非你所知,不可妄言。呵,他若是心里真有我这个师父,风波稍平,便当赶回疏影阁解释,他却跑到白鹭堡去。真心还是假意,他心里最是清楚。”

    上官雁秀眉皱起,只觉眼前胡绛雪陌生至极,此时不及细思,只是劝解道:“胡姐姐,暂息雷霆之怒,李鱼此来便是负荆请罪,向胡姐姐……”

    却听李鱼突兀喊道:“好,李鱼这就滚出玉笛谷!”

    这一句话似乎蕴有泪水,晶莹如珠,竟将上官雁未说的话语尽数堵住了。

    不待胡绛雪说话,李鱼倏然转身,大步穿过梅林,背影决然,却抛下多情一句:“梅花仙子,后会无期。保重!保重!”

    上官雁忙将梅花糕放在石凳上,吐语歉然:“胡姐姐,今日我来得匆忙,去也匆忙。只此告辞,他日得闲,再与胡姐姐清谈。”

    胡绛雪也不挽留,道:“雁妹妹,一言为定。”忽然提高了嗓门,隔着重重梅影,叱道:“孽障,既说后会无期,我倒有一句箴言相送。”

    李鱼倏然止住了步伐,倏然转过了身躯,奈何泪眼朦胧,已看不穿梅影,望不见梅仙。

    “西边跑去白鹭堡,东边跑去琼海城,南边跑去万剑谷,世事万端,何期有穷?亡羊补牢,其时已晚;随遇而安,南辕北辙。

    本是趋静,何必慕动?既已感动,怎可居静?这般浑浑噩噩,终将一事无成,倒不如趁早寻个山洞,避世而居吧!”

    一番话醍醐灌顶,令李鱼大受触动。

    只可惜,恩情如海,终至绝漠。今日之后,再无瓜葛。

    清风居远隔万里,那时李鱼以为与胡绛雪相见无期,不意一段情似断非断,竟在此日再见伊人。

    此日近在咫尺,反似相隔万重蓬山,才发觉清风居似苦非苦,才明白痴狂惆怅,尚是梦寐慰藉也。

    红豆抛残思欲碎,青梅剖破意徒酸。

    男儿豪气化作眼泪,滚滚而落,埋不了心头血。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男儿柔情划地东流,系不住许多愁,只成为“谨受教”三字,算是对师父的最后道别。

    “谨受教。”

    三字落入耳中,胡绛雪嘴边泛起奇异微笑,却挥了挥手,转而步入疏影阁中,懒顾花丛,意兴阑珊道:“今日便不论诗了,沧浪公子请自便。”

    沧浪公子点了点头,轻摇折扇,遥望梅林,脸上亦浮起奇异的笑容。

    上官雁追上李鱼,窥见他脸上泪珠,暗自叹息,征询道:“李鱼,你先随我回摘星楼吧。”

    李鱼抹去泪水,点头道:“如此甚好。”忽又道:“你是疏影阁佳客,如此匆忙离开,未免伤了梅花仙子的心。”

    上官雁笑道:“你还在为胡姐姐着想呢。她在疏影阁中,又不会跑远,倒是你……”

    “不必为我担心。”李鱼强自笑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噗嗤。”上官雁纤指一点李鱼额头,啐道:“我看你是一叶障目。胡姐姐那么爱静的一个人,却对你的动向了如指掌,连你要去参加万仙大会也是一清二楚,足见她对你的关心。

    我想,她今天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一时间却猜不透她的用意。”

    李鱼神情一振,忽然又想起那沧浪公子,心头一阵苦涩:“无论她与他是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从来不存奢望的。”

    当下,李鱼只微微一笑道:“梅花仙子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梅花仙子的话语,更是振聋发聩,与唐柔雨所言不谋而合。所以,这次的万仙大会,我更要好好表现。”

    上官雁点头道:“八方风雨,俱会此时。只不知我摘星楼处何立场,掌门师姐有何计议?还有那名内奸,需想个办法尽早拔除。”

第197章 霸道无情

    上官雁与李鱼距离摘星楼尚有百里之遥,已见云层处凝立冷月仙子杜清秋卓然身姿。

    上官雁神情雀跃,杜清秋喜上眉梢,一个道“掌门师姐,我好想你啊”,一个道“雁儿,你怎的瘦了”,携手相看,情切语热。

    李鱼心头一阵酸涩,也无心观看摘星楼奇巧建筑,默默跟随上官雁两人进入摘星楼。

    寒暄过后,上官雁屏退左右,于密室中将余家集经过说与杜清秋。

    杜清秋连说道:“好险,好险!”复又恨声道:“先前你遭森罗狱埋伏,为顾大局,我强行忍耐,不敢为你报仇。

    谁知森罗狱变本加厉,定欲置你于死地,哼!是可忍,孰不可忍,摘星楼不日便要与森罗狱清算总账!”

    上官雁踟蹰道:“掌门师姐,那内奸终是祸患……”

    若在旁人,定会怀疑杜清秋便是幕后黑手。

    当日上官雁前往十万大山寻找火玄珠,此事唯杜清秋所知。上官雁喜食余家集绿豆糕,此事亦杜清秋熟知。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冷月仙子与霜月仙子并驾齐驱,上官雁便成为杜清秋心腹之患。纵然上官雁辞去霜月尊者一职,杜清秋仍不肯放松,定欲置上官雁于死地而后快。

    若在旁人,只要带一点脑子,第一时间就会怀疑杜清秋,第一时间就会提防杜清秋。

    唯有上官雁本人,从未抱有此想,连一丝疑惑都不曾浮现过。

    因为,那是杜清秋。

    因为,人世间的利益名声,在许多人眼里是至高无上,而在一些人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男人间有肝胆相照,女人间也有心心相印。

    上官雁懂杜清秋,正如杜清秋懂上官雁一般。

    却见杜清秋蹙眉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摘星楼声势大不如前,有人作此想法,乃是人之常情。

    但若说星沉尊者是内奸,仍是证据不足,万不可错怪好人,寒了众人之心。

    我想,内奸不一定在诸位尊者之中,楼中二代弟子乃至外来客卿都不无可能。

    试想诸位尊者无心之言,落在有心之人耳中,有心算无心,纵然彼等微尘滴露,也有兴风作浪之能为。”

    上官雁点头道:“掌门师姐说的是,不如我们设一个打草惊蛇之计,迫使内奸主动现形?”

    “森罗狱余家集截杀失败,摘星楼中的内奸并不逃跑异动。可见内奸城府破深,所图甚大,并非轻易可以拔除。

    因此,内奸之事,不可操之过急。我需仔细筹谋,待合适之机再行一举击溃。”

    上官雁笑道:“掌门师姐是女诸葛,内奸则是卖丑的蒋干,纵然他身在暗处,也只够演一出蒋干盗书。”

    杜清秋亦笑道:“诸葛和蒋干,这都哪和哪啊?羽扇纶巾,本是周瑜的美名,结果被诸葛抢去了,现在你连蒋干盗书也要送给诸葛?

    雁儿,你就不能给周瑜留点东西?怕不是周瑜都要被你气活了。”

    上官雁猛然扑到杜清秋怀里,伸手胡乱去挠杜清秋腰眼腋窝,笑嘻嘻道:“人家真心称赞你,倒成不是了,我不来了!”

    连李鱼亦是忍俊不禁,心绪为之一宽。

    杜清秋却收了笑意,目视李鱼,问道:“李公子重返仙林,可是为万仙大会而来?”

    “正是。”

    “以我之见,李公子还是不要前去万剑谷为好。”

    不但李鱼疑惑不解,上官雁亦是忧虑在心,忙将脸抬起来,一边移开身躯,一边问道:“掌门师姐,这是为什么?难道此次万仙大会另有隐情?”

    “算不上什么隐情,万仙大会为的就是十大门派的重排座次。只是李公子牵扯太深,利弊之间,须有所权衡。”杜清秋眉毛一挑,神光一现,复又叹息一声,道:“其实李公子早有思量,也早有决定。我本不该多嘴,但为着雁儿你,仍是忍不住累赘一句。”

    上官雁追问道:“掌门师姐,你快说说你的想法啊。就算李鱼用不到,集思广益也是好的。”

    “万仙大会的关键,就在于圣儒门能否保住十大门派的席位。

    李公子与圣儒门过节非浅,仙林许多人更认为李公子乃是圣儒门衰败的罪魁祸首。

    李公子现身万剑大会,虽可以一鸣惊人,却未免锋芒太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尤其圣儒门传承多年,遗泽未衰,倘若圣儒门真被踢出十大门派,天下人皆心向圣儒门,不平者有之,怨忿者有之,多事者更有之。

    彼等不敢与十大门派抗衡,必将转怨为怒,挟恨于你。至于圣儒门内,虽然三派纷争至今不停,却毫无例外,俱将视你为心腹之患,所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者。”

    听到此处,上官雁顿时心头一松,笑道:“掌门师姐,你还不知道呢。建议李鱼参加万仙大会的,乃是唐柔雨。唐柔雨号称冰雪仙子,怎会乱出庸招呢?”

    杜清秋反是一愣:“怎么,仙音宗也牵扯其中?”

    “何止是牵扯其中,仙音宗还要与李鱼结为盟友呢。这个,就让李鱼告诉掌门师姐吧。”

    李鱼回想起往事,心头又是一痛,压抑了心情,解释道:“当时唐柔雨告诉我说,我与圣儒门嫌隙既大,便该着力化解。

    尤其万仙大会乃是群雄毕集的大场面,我正可以借此良机,在天下人面前揭露怀剑公子的阴谋,恢复清白。

    唐柔雨还说,她和仙音宗主之所以迟迟不向仙林公布怀剑公子的罪状,是因为错怪我而深觉愧疚不安,决定让我亲自说出真相,让我能够站在向下人面前恢复名誉,使流言蜚语一扫而空,不再损及疏影阁声誉。

    虽然,这一点已经没有什么用了,疏影阁,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杜清秋眼中奇光更浓,叹道:“我一开始就知道,雁儿的眼光绝不会错。但怀剑公子怎会牵涉其中?”

    上官雁知道李鱼心情,便往李鱼投去征询的目光,得到肯定答复后,方才道:“掌门师姐,其实怀剑公子龌龊不堪,竟对梅花仙子存心不良……”

    杜清秋听了经过,不由点头道:“原来如此,有仙音宗力证,真相豁明,圣儒门便无话可说,而天下人也无从迁怒李公子了。”

    “也许,仇恨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但我此后与圣儒门是敌是友,当须有个明白。”

    说到未来行路,李鱼不由神情一振,行侠仗义之志掩去儿女情女之思,神态并不刻意作势,声调已是自觉转为慨然:“李鱼深感仙子好意,只是,一来我已与冰雪仙子达成约定,不能失信于她。

    二来我孤掌难鸣,虽有神罚岛基业,却需新生力量。此处万仙大会,便是准备在天下英雄面前寻求招贤纳士,寻求引起嘤鸣同道之人。故而,万仙大会,我非去不可。”

    杜清秋今日再见李鱼,发觉李鱼果如传言那般恢复了容貌,却又感觉李鱼神情萧索,仿佛是伤春悲秋的惆怅行吟客,而不是传言中那战天斗地的无双英雄郞。

    但此时,杜清秋猛觉一股英雄之气腾跃于眼前,仿佛李鱼身上的惆怅在一瞬间变为豪壮,瞬间变回了凤鸣山擂台上那个永远也打不倒的少年。

    杜清秋不由得对李鱼另加青眼,感叹上官雁见识之明,心念转动间,自然而然道:“反正雁儿已脱离摘星楼,她是会始终站在你一旁的。”

    上官雁的脸颊“腾”得红了一大片。摘星楼无异于她的娘家,杜清秋无异于她的娘家人,这句话正是对她的最好祝福。

    当然,杜清秋话中之意,既有对上官雁的鼓励,告诉上官雁可以随心随意,爱其所爱,行其所行,而不必考虑太多;也有对上官雁的歉意,告诉上官雁摘星楼恪于形势,或许未来无法与李鱼站在同一立场,无法与上官雁站在一边,故而先行致歉。

    “其实,真正该说抱歉的,是我啊。”

    上官雁心中暖洋洋的,又有一丝自责,忽然有一种拥抱杜清秋的念头,却又没有付诸行动。

    这时杜清秋眼眸转动,沉吟道:“若是李公子当众说出真相,天下人皆知圣儒门藏污纳垢,看来圣儒门是没希望保住十大门派的位置了。

    如此一来,六天之后,九大门派的秉烛之会,若是有人支持圣儒门,那是白忙活一场了。”

    李鱼好奇问道:“九大门派?秉烛之会?”

    上官雁解释道:“十大门派对仙林公布大事之前,通常会先行商议。角逐交锋和妥协交换之后,十大门派若能达成某种协定,这才会将决定公之于众。

    这也正是为什么仙林事实上由十大门派主宰的原因。至于这次的秉烛之会,之所以只有九大门派参加,”上官雁胸有成竹,如同亲见:“那自然是因为少了一个圣儒门啊。掌门师姐,你说是吧?”

    李鱼点头道:“原来如此。”

    同一时间,李鱼心头泛起了一丝荒唐之感,又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丝厌恶。

    十大门派商议的是圣儒门的十大门派资格问题,结果圣儒门自己却没有资格参加。

    明明圣儒门现在还算是十大门派,却只能像其他小门小派那样,祈求着不被十大门派当成弃子。

    主宰仙林的庞然巨物,十大门派,就是这样的霸道无情吗?

第198章 无上会主

    提到万仙大会前一夜的秉烛之会,密室中三人皆是心绪万端。

    密室一霎岑寂,充斥着无形的沉重。

    上官雁忽有所悟,一声叹息打破岑寂:“难怪唐柔雨极力拉拢,当时劝说李鱼投身仙音宗,而今又鼓动李鱼前往万仙大会。她好深远的布局啊!

    她一得知箜篌之死的真相,便想到利用怀剑公子这桩公案来对付圣儒门,却又隐忍不发,一直等到圣儒门乱象自生,分崩离析,方予以当头一棒。

    圣儒门若倒下,九大门派有人欢喜有人忧。而仙音宗身为推倒圣儒门的大功臣,便有理由多分得一杯羹。

    丐门多半是支持飞羽楼的,却不知仙音宗支持哪一派代替圣儒门呢?”

    一番话头头是道,但话语说完,上官雁忽又泛起疑惑。

    她忆起李鱼所言,新凤镇上唐柔雨馈赠天凤锦衣后便即离去,并不强邀李鱼,似与所谓的深远布局有所矛盾,不由暗想道:“难道唐柔雨对李鱼,真是由怜而生爱,由爱而生敬?”

    她凝心细思,偏是想到别处去,心中一动,先自摇头,复又点头,笃定道:“是了,不管各派是支持圣儒门还是支持哪一派,秉烛之会必定难有定论,万仙大会仍将刀枪分明。

    无上会绝不会那么容易让众派有所定论,相反,无上会将利用此次良机,表面不偏不倚,实则推波助澜,给予各派希望与机会,叫各派不得不倾尽所有去争夺。

    谁都知道无上会刻意压制,谁都能看透无上会坐山观虎斗的布局,偏偏不得不去钻。

    这次万仙大会,恐怕只有我摘星楼才能独善其身了。”

    杜清秋赞许道:“雁儿所想,与我不谋而合。你虽远离仙林风云,却依旧看得透彻。”复又叹息道:“说摘星楼独善其身,是粉饰之语,其实只是无可奈何。

    雁儿最清楚的,摘星楼不争夺、不联盟、不表态、不反对,沉默庸碌,便真的能明哲保身吗?我看倒是暮气沉沉,老态龙钟,不知祸之临头也。

    万仙大会这样的大场合,其他门派摩拳擦掌,我们摘星楼却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摘星楼的立场。

    从师父到我,摘星楼不一直都是这样沉默下来吗?

    我不必群策群力,不必与诸位尊者商议,诸位尊者也不必关心万仙大会,只要她们的日子能混下去,只要在摘星楼内的利益不变,那就好了。

    连摘星楼主都无所事事,她们又有什么可关心的呢?

    呵,这样暮气沉沉,坐敲木鱼,难怪有人会生出想法来。

    呵,真正说起来,摘星楼还比不上森罗狱呢。”

    上官雁连忙安慰道:“掌门师姐,你别自责了。摘星楼处于十大门派末位,稍一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全赖师父与你殚心竭虑,才能保住基业不失。

    世人只看到你的八风不动,和光同尘,又有谁知道你的苦心呢?”

    杜清秋霍然站起身躯,眸中神光迸现,却冷笑道:“只可惜,摘星楼每况愈下,怕是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她望着上官雁,语调转为温柔:“所以雁儿你辞任霜月尊者,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样的摘星楼,不待也罢。”

    杜清秋与上官雁所说,皆是肺腑之言,不便为外人道。可见,杜清秋爱屋及乌,已将李鱼视为亲近之人,故而无所避忌。

    李鱼的心头不由亦泛起一丝悲凉。

    大厦将倾,覆巢难挽,虽有孟子之忧患,虽有诸葛之妙算,虽有项籍之果行,终究是无济于事,只有眼睁睁望着夕阳残红,等待着彻底没入黑暗的一刻。

    杜清秋与上官雁曾经寄望于火玄珠,万里奔波,备尝苦辛,正像茫茫海中一艘华丽大船,舵手较他人早一步知道船要翻覆于水,故而殷勤修补,更试图去寻找一根虚无缥缈的稻草。

    杜清秋到底是不甘心坐以待毙的,不甘心摘星楼的基业毁在她的手里。

    上官雁说唐柔雨“隐忍不发”,其实这话该形容杜清秋。

    只是,这所谓的隐忍,是毫无希望可言的,既不能骗别人,也不能骗自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木不秀于林,风也必摧之。

    关键不在于木,而在于风。

    隐忍不发,只是一杯不能止渴的鸩酒。

    隐了又隐,忍了又忍,终究是徒劳,倒不如从头到尾昏睡,至少落得舒服。

    前一刻还智珠在握,似乎揪出内奸是轻而易举的杜清秋,忽然说出了“摘星楼要毁在我手里”的沮丧话语。

    是不是杜清秋已经想通了,放弃了挣扎,准备与摘星楼一起坐等未来的悲剧?

    密室又是一霎沉默。

    杜清秋望向铁门铁窗,背影分明显示着落寞之意。

    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回李鱼身上,诚恳说道:“李公子,你出身于疏影阁,即将与仙音宗结盟,又与我摘星楼、与丐门结有情谊,万仙大会一亮相,于仙林而言,真正横空出世。

    但以无上会压制各派的一贯做法而言,它是绝不会容忍仙音宗恣意坐大的,多半会先向你发难。

    我明白冰雪仙子既作此安排,必定已权衡利弊,更不会让你独面难关。而你仍需小心谨慎,莫让无上会找到借口。

    无上会事实上已成为仙林执牛耳的霸主,尤其那无上会主,更是高深莫测,有如见首不见尾的九天神龙。纵然他修为比不过许天君,却是仙林公认最可怕的角色。”

    李鱼默念道:“我不是疏影阁的。”然后思索着道:“我听万剑谷的陈凤年说,无上会主娶了众多姬妾,不务正业,把大小事务一股脑都甩给了手下。

    陈凤年还说,无上会主每天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已经近五年没在仙林公开露面了。

    对了,我上次在仙音宗凤鸣山,瞧见了各派掌门,唯独没有瞧见无上会主。当时好像是一个灰袍文士书生打扮的护法代替无上会主列席的。

    所以陈凤年特别羡慕,说无上会主是十大门派最没用的草包,却因为有个好爹有个好出身,成为了天下男人最羡慕的对象。”

    上官雁接口道:“无上会主的姬妾何止是多,简直是泛滥无忌。便是三宫六院的俗世帝王,也没有像他那般风流滥情。而且无上会主还厚颜无耻,居然……”上官雁脸色忽然微红,竟是住口不言。

    “陈凤年自己是草包,就把别人也看成草包。那样的人,居然和陆天离同出一门,也算是仙林奇葩了。”杜清秋哂笑一阵,方才道:“无上会主目前已娶了六百九十八名姬妾,今年突破七百之数,已是毋庸置疑。

    至于那些没名没分的丫环妇人与那些被诱骗的良家妇女,更是不可胜计。

    所以无上会主在仙林中又有‘色中饿鬼王’之名,也被某些正人君子骂为‘**’。自然,这些外号是不敢传入无上会主耳中的。”

    李鱼虽有预期,闻之亦不免咋舌,眼前登时又浮现出陈凤年垂涎三尺的羡慕模样,暗忖道:“如此众多的姬妾,便是名字也记不清,难道无上会主真能应付得来吗?”

    只是这疑惑颇涉邪思,却不便说出,以免污了杜清秋与上官雁的耳朵。

第199章 千金马骨

    似是听见李鱼心语,杜清秋轻甩衣袖,复又坐在椅上,目光犀利,哂笑道:“李公子雅爱诗词,当知文人以赠姬为风流美谈。

    詹天游一曲惆怅,驸马杨镇赠以美姬,遂有真个**之佳话;姜白石疏影暗香,范石湖赠以美婢,遂有小红低唱我吹箫之名句;医者妙手回春,辛稼轩赠以俏婢,遂有《好事近》之韵事。

    呵,佳话、名句、韵事、美谈,千古津津乐道,从来只将女子视如货物,何尝将女子视作一般无二的人呢?”

    李鱼默然无语,更觉芒刺在背,神态颇是不安。

    其实李鱼自己对此种“文人赠姬”现象亦是深恶痛绝,平日里多有指摘。

    只是此刻李鱼却无法明说心意,更无法沿着杜清秋话头怒骂几句文人无行。

    虽然杜清秋指责的并非是他李鱼,但他承继诗词绝学,身份不尴不尬,既荷蒙前辈文人之光,便无理由独善其身。

    杜清秋瞧见李鱼窘迫模样,暗忖道:“他倒是不为污浊侵蚀。”便微笑道:“其实说文人赠姬也不太对,该说富人赠姬才是。姬妾既多,多一个少一个都没有什么影响,所以才会豪阔大方,随手抛掷。

    无上会主姬妾众多,当然也应付不过来。而他的做法,颠覆伦常,比之赠姬又不知无耻了多少倍。”

    李鱼当然明白,杜清秋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赠姬”这些典故,而是用此作为对比,体现无上会主的无耻。

    赠姬已是令杜清秋如此厌恶,不知那无上会主又有什么荒唐举动,竟令杜清秋如此鄙夷呢?

    李鱼是想象不出的,却听杜清秋道:“无上会各堂各舵,凡有人立下大功,无上会主便令数十位姬妾一字排开,建功者可自行挑选一位,与之共度一夜。”

    李鱼暗忖道:“这是将姬妾变为青楼娼女了,亏无上会主做得出来!

    世风日下,为了权势金钱,有许多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妻子、儿子、女儿,给首领上司亵玩,以求晋升之阶。便是云来镇那样的偏僻所在,也多有此类荒唐事。

    可那些人多是以下媚上,无上会主身为十大门派的霸主人物,竟然不顾颜面,以上媚下,当真无耻至极。”

    杜清秋继续道:“一来二去,无上会主的一些姬妾便与那些堂主、副堂主、舵主之类的有了私情,不待无上会主吩咐,便自蜜约偷期,给无上会主戴了许多顶绿帽子。

    无上会主知道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默许了这种状态,任由姬妾胡来。他的许多姬妾,也等于说是他手下人的爱宠。

    可是,有人宁愿不要奇宝秘珍,只求无上会主将某姬妾正式相赠,无上会主却又不肯答应,仍要维系夫妻之名。

    有一次,一个叫‘粉梦儿’的姬妾大着胆子询问无上会主这样做的原因。

    无上会主笑道:‘我极爱你们,每一个都爱到极处。但广田自荒,非但暴珍天物,更让你们受了冷落,难捱寂寞,我是于心不忍。

    那些人替我耕之耘之,辛苦灌溉,你好我好大家好,乃是皆大欢喜之事。难道你与他们偷会之时,内心不欢喜吗?还来我怀里假惺惺!’”

    上官雁偷偷望了李鱼一眼,红着脸道:“掌门师姐,这些混账话有什么好说的?”

    杜清秋却郑重其事,道:“这番话之所以流传仙林,广为人知,定是无上会主刻意传出,正可见此人可怕之处。

    无上会是仙林第一大派,无上会的属下却可以沾染无上会主的姬妾。

    这一样诱惑,对于男人来说,实是不可拒绝。

    所谓千金买马骨,无上会主这一段话却胜过万金了。

    难怪天下高人大多投到无上会麾下,那许多堂主舵主都对无上会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鱼脑中忽然闪出一念,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些姬妾也在充当着密探耳目的作用?底下人若有异动,无上会主早就知道了。”

    “正是。”杜清秋点头道:“那些姬妾竟肯真心对待无上会主,令人匪夷所思。但最让人费解的是,无上会主确如传言所言,终日声色犬马,并未花太多时间在正事上。

    无上会主似乎要特意做出一个不务正业的样子,却又好像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使人完全看不透,便越发让人觉得可怕。”

    顿声微顿,杜清秋继续道:“李公子,你在凤鸣山见到的灰袍文士,便是无上会右护法秦布衣。

    秦布衣在无上会中握有大权,生杀予夺皆出其手。而他之所以能牢握大权,却是无上会主自愿放权的。

    先师曾对我提及一桩秘闻。那时,无上会主刚刚继承大位,全派上下未安。也不知无上会主从哪里找来了秦布衣,当众任命这无名之人为无上会的护法,总领一切大权。

    然后,无上会主就跑入宫中饮酒作乐。一时间,群情汹汹,进谏无数,惹得无上会主怒火大发,一口气收拾了十多位元老,这才堵住了众人之口。

    有一天,秦布衣向无上会主禀告他所拟用的‘魏玉堂’、‘天维堂’两堂堂主的人选,请求无上会主予以批准。

    谁知道,无上会主抱着个美人,只顾着亲吻美人,全然听不到秦布衣的声音。

    秦布衣无奈之下,又重复了一遍,依旧得不到无上会主的答复。

    秦布衣神色变化,当即跪倒在地,磕头不已,不断说着惶恐之言。

    哪知无上会主看都不看秦布衣一眼,怒冲冲挥手呵斥道:‘在这碍眼作什么?还不给我出去?’

    秦布衣惴惴不安,一晚上睡不好觉。到了第二天,却不见无上会主有任何意旨。

    秦布衣更加惊慌,总亏他头脑清澈,竟是想到了那名美人身上,花费重金贿赂,果真从美人身上得到了无上会主的口风:‘秦布衣担任护法之职,竟连区区两名堂主的人选都不能决断自主,还要来烦我吗?’

    秦布衣这才放下心来,从此乾纲独断,经纶天下,令无上会蒸蒸日上。

    无上会主放纵荒唐,可是无上会的势力却越来越大,势力范围之内,万千城池与亿兆百姓对无上会皆是心悦诚服,未有怨言。

    也因此,不少人都在说无上会主是草包是混蛋。仙林中更有人称呼秦布衣为‘布衣至尊’,说秦布衣才是无上会真正的至尊。

    可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无上会主的可怕。秦布衣顶多只是宰相,无上会主才是无上皇者。他数年不出深宫,却依然主宰着仙林大势。

    我与火龙寺洪元方丈曾有过一次密谈,我们都认为,若是无上会起意统一仙林,虽然代价颇大,却是并无难度。

    可是,无上会却一直没有大的动作。相反,它只是在压制各派,分裂各派,从来没有显示统御全仙林的野心。

    所以,连洪元方丈都看不透无上会主这个人,不知道无上会主真正的想法。

    还有,我之所以称呼秦布衣为右护法,是因为就在这个月,万仙大会召开的前夕,无上会突然有了一个左护法。

    左护法名叫宋莉雅,出身来历与秦布衣一般神秘,目前尚并在仙林现身。据说,那是一位绝色少女,不过无上会保密森严,目前只有堂主一级人物才见过宋莉雅真容,实在无法了解详情。

    可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左护法韩莉雅的地位在右护法秦布衣之上,秦布衣也表态全力支持韩莉雅,心甘情愿移交权柄。

    在此关键时期,无上会忽然更换了宰辅舵手,会不会也更换了一贯的策略?无上会主是不是终于有了目标?

    所以,李公子千万小心,千万谨慎。若在万仙大会上现身,你便不再有自由了。

    我不希望雁儿不开心,不幸福。”

    接下来,李鱼与杜清秋、上官雁又聊了许久,对于仙林大势有了更多的了解。

    待得出了密室,前往“瑞霞阁”的路上,李鱼忽对上官雁道:“我想把神罚岛改为侠心盟,你意下如何?”

    上官雁微微一愣,继而展颜笑道:“侠心盟,好得很!这名字比神罚岛要好,比摘星楼也要好。”

第200章 万仙大会

    接下来几天,李鱼与上官雁苦练绝技,闲暇时或登楼赏月或对案读书,仿佛又回到了山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转眼万仙大会会期已至,李鱼与上官雁尚未天亮便即出发,御气疾行,早早来到了万剑谷。

    他两人说是早到,其他人却比他两人更加热切。万剑谷中人潮拥挤,沸反盈天,闹腾景象直如菜场一般。

    陈凤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正与一众狐朋狗友谈论着哪家女子脸美,哪位女子胸大,一瞥见上官雁超卓身姿,直如魂灵被击,身躯便是一颤。

    到这时候,陈凤年哪还顾得上一众好朋友,一声招呼都不打,忙不迭在人群中挣开一条血路,惹得几个壮汉嗔骂,引得几位淑女蹙眉,全赖陈凤年那一身万剑谷服饰才得以渐渐平息众怒。

    好不容易来到上官雁两人近前,陈凤年眉开眼笑,偏又有些自惭形秽,微弯着身子,谦卑道:“霜月仙子,小生陈凤年这厢有礼了。再次得见仙姿,真乃小生三生之幸。”

    上官雁应答了一声,陈凤年顿觉心满意足,又伸手去拉李鱼手臂,亲切说道:“李兄,想不到你也会来万仙大会。许久不见,你是越发潇洒,真真羡煞老哥哥啦。”

    李鱼尚未说话,陈凤年已将李鱼身形拉过三步,将嘴凑到李鱼耳边,轻声道:“李兄,你与霜月仙子一双两好,正是天作之合。你们成亲之日,可一定要请我喝杯喜酒呀。”

    陈凤年的语声充斥着酸溜溜之意,可又显示着一片诚挚,李鱼忍俊不禁,笑说道:“陈兄,别的要求都可以,但这个要求怕是不行啊。”

    陈凤年满脸惶急,扯着李鱼衣服便待分说。上官雁无声一叹,望着陈凤年滑稽模样,脸上却由衷含着微笑。

    忽听一人尖声高叫:“上官姐姐,好哥哥,你们终于来了,可想死我了!”

    李鱼一听声音,便知是飞羽楼少公子薛逸峰来去,循声往高处台阶望去,隔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寻不见薛逸峰身影,只听得薛逸峰尖声呵斥道:“滚滚滚,你们四个跟屁虫,非要影响我心情吗?”

    陈凤年疑惑问道:“李兄,这又是哪位呀?竟也能与你称哥道妹?”

    这个“妹”字用得很是精辟,李鱼又是一笑,道:“陈兄稍待,便识庐山真面目了。”

    不一时,台阶上已现出薛逸峰身影。他今日没穿女儿家的衣裙,却穿了一身华丽的紫色绫罗袍,脸上特意傅粉涂脂,两只手十个指头还特意涂了紫色花料,在黑压压人群里分外鲜亮。

    薛逸峰身后,是四名身穿黑纹白衣的中年男子在亦步亦趋,小心搜寻周遭环境。四人胖瘦虽有不同,却皆是神光内敛,器宇不凡,显然是飞羽楼高手人物。

    陈凤年本是急不可耐踮着脚仰着头,这时一腔热情好似被泼了冰水,当即干呕了几下,痛骂道:“真晦气,原来是不男不女的薛小妹。我的眼睛要瞎了,真的要瞎了!”

    薛逸峰来到近前,满脸堆欢,话也不说,径直去拉上官雁的手。

    上官雁不着痕迹避过了薛逸峰的“妖娆紫手”,笑道:“薛公子,怎不见你的张姐姐呢?”

    薛逸峰丝毫不觉尴尬,又伸手去拉李鱼手掌,一边道:“张姐姐忙得很,哪有机会时时与她在一处啊?听说她也是前天便来万剑谷了,我却一直没机会见她呢。”他忽然眼光一亮,急切说道:“哎呀,好哥哥,你的眉间怎么有一丝忧郁之气,是心里不舒服吗?”

    李鱼对于薛逸峰的“纤手”亦是承受不起,缩手侧身,勉强才躲过一劫,敷衍道:“多承关心,我好得很。”

    陈凤年已是忍耐不住,嘀咕道:“什么玩意儿,躲在屋子里恶心鬼也就罢了,怎么敢在大庭广众抛头露面啊?”

    薛逸峰本是春风满面,这一下便如虎须被捋,一时气血冲腾,便见他凤目圆睁,手指虚点陈凤年鼻头,怒骂道:“什么玩意儿,绣花枕头都不如的草包,你还有脸活着呢?瞧瞧你那一脸猥琐样,眼睛像蛤蟆,鼻子像老鼠,嘴巴像猴子,人见到要吐,鬼见到要倒,买块豆腐撞死,都觉得你侮辱豆腐了。”

    “好个阴阳人,竟敢满嘴喷粪,今天绝饶不了你!”陈凤年自诩玉树临风,在上官雁面前被这般数落,自是怒不可遏,作势便要拔出剑来。

    李鱼伸手按住陈凤年肩膀,劝道:“君子和而不同,陈兄且息怒气。”

    他复又对薛逸峰劝说道:“薛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薛逸峰立时不依,跺脚道:“好哥哥,你怎么偏心向他啊!明明是他出口伤人,满嘴胡言的!还有,你为什么叫他陈兄,却喊我公子,是瞧不起我吗?你怎么能瞧得起他呢?”

    正在胡搅蛮缠之时,半空中乍然响起一声呵斥:“陈凤年,你又闯什么祸了?几岁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不懂规矩,还不给薛公子赔礼道歉?”

    陈凤年脸色猛变,向着半空做个鬼脸,急向李鱼低声道:“李兄,是我那讨人厌的陆天离大师兄来了。他向来懒得管我,定是你李兄面子足够大,这才引来了他。李兄啊,你可得为我说情啊,拜托拜托!”

    这时陆天离已自半空中缓缓降落,英气逼人,衣带飘飞,恍如谪仙下凡。

    他所穿亦是万剑谷礼服,只是色调以蓝白为主,间杂几缕翠色,仿佛翠竹悠悠,于庄重之外别有闲情高雅。

    陈凤年神色略显奇怪,似乎有些畏惧,似乎又有些放肆,眼见得陆天离靠得近了,一边躲到李鱼身后,一边喊道:“师兄,这回可不怪我。在贵宾面前,你不能冤枉好人,丢了万剑谷的脸面啊!”

    陆天离先不理陈凤年,与李鱼等人一一见礼,拱手道:“在下备礼不周,失于远迎,实是不安。

    好在诸位皆是神仙中人,襟怀洒落,饮醇雅量,令在下如沐春风,不觉释去不安之心,愈增仰慕之情。

    至于这陈凤年,从来这般惫懒,今日竟敢得罪薛公子,实在该打!”

第201章 窃窃私语

    陈凤年吓了一跳,忙从李鱼背后探出头来,苦着脸道:“大师兄,今天可是好日子,你不会真要打我吧?”

    “嬉皮笑脸,成何体统!还不向薛公子赔礼?”陆天离的语声并不算高,脸上也不见霜寒盛怒,却自有一股威重之气,犹如黄钟大吕响动,使人不得不正襟危坐。

    陆天离年纪与李鱼等人大抵相当,却没有少年人的活泼,反是一股子中年人的沉稳。

    “君子不重则不威”,以这份稳重的气质而言,陆天离倒更像是出自圣儒门下,而非万剑谷的少掌门了。

    陈凤年赶忙跳出身形,对着薛逸峰恭恭敬敬鞠躬,脑袋垂下之时,两只眼睛却是狠狠瞪着眼前那双青缎挖花细靴,语声含糊怪异,总难免不情不愿,不恭不敬:“薛公子,你是仙林绝无仅有的人物呀,那个,这个,就原谅我一下呗。”

    薛逸峰心下明白,也懒得纠缠,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家伙,自有万剑谷管束。我才不和什么老鼠猴子一般见识呢。”

    上官雁见机岔开话题,询问陆天离道:“少掌门,我师姐现在何处?”

    “摘星楼主现下正在停云小筑歇息,我这便引仙子前去。”

    陆天离貌仅中人,算不上俊秀,五官甚至都没有陈凤年精致,却内蕴神秀,外当玄默,让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感。

    陈凤年才自险地脱身,一听到“摘星楼主”,便自神情雀跃,对李鱼挤眉弄眼道:“李兄,我随你一起去拜谒冷月仙子!

    昨天晚上只见得一眼,冷月仙子与绝情仙子便进到若水阁里,陆老头,哎呀,不是,我是说掌门人就不让我在附近逗留了。

    好像两位仙子与各大掌门人是清晨才出了若水阁,是吧,大师兄?大师兄,这回可不是我要去打扰冷月仙子,是李兄拉我去的。你看清楚了吧?”他最后几句话,自是对陆天离所说。

    陆天离再也忍耐不住,脸上亦浮现出笑意,哂笑道:“你白长了一颗聪明脑袋,但凡在剑术上稍微用点心力,陈师伯就不会被你气吐血了。”一面引着众人往停云小筑而去。

    有陆天离这个万剑谷少掌门引路,台阶上拥挤人潮自是识相,不待众人靠近,便主动让开道路。

    当然也有一些不太机灵的豪杰,倔强愣在原位,不肯稍挪半步,却被万剑谷许多弟子蛮横拉开。

    虽然陆天离每走一段路,瞧见弟子辱客之举,便斥责弟子不该如此无礼,而那些弟子也一个个垂头挨训。

    但众人每经过一段路,万剑谷的弟子都在重复着霸道无礼的行为。

    李鱼瞧在眼中,虽然忍住不言,心内却又多了一些感慨。

    他不由想起当日与白鹿堡主诸葛玄策所论“正邪之别”,更觉世间荒谬,绝非几场论辩便能解释得了的。

    最可怜的,却是那些凑热闹的仙林豪杰,明明是乘兴而来,不料竟如囚犯一般被脱开,当此际忽觉辛酸苦涩,不免泛起意兴阑珊之感,立时后悔参加这劳什子的万仙大会。但转念思量,若就此离去,又觉心有不甘,更听得周围人哂笑奚落,一时百味杂陈,十分尴尬。

    却也有一类人懵懵懂懂,满脸疑惑,一边指着李鱼等人背影,一边向周围人询问道:“老大哥,刚刚这群人是谁?一个个都这样摆谱,真够嚣张的。”

    便有人哂笑道:“蠢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也敢来万仙大会?神霄公子陆天离你都认不得?霜月仙子你都认不得?还有那搅动仙林风云的李鱼你都认不得?”

    又有许多人大惊失色,踮起脚往人群中观看李鱼等人背影,纷纷乱乱,疑问不断:“什么?那就是李鱼?不可能吧?”

    “不是说李鱼毁容了吗?徐二哥,你消息灵通,你说说看。”

    “我就说嘛,那两人定有来头,要不然万剑谷陈凤年那花花公子能那么卑躬屈膝?陈凤年仗着万剑谷的势力,鼻孔朝天,真是……”

    要知李鱼与上官雁男俊女美,光芒四照,便如天上下凡的金童玉女,一入万剑谷中便引起群雄注意。

    待得陈凤年、薛逸峰、陆天离等人纷纷围在李鱼两人身边,纵是不知道李鱼身份,纵是觉得李鱼面孔生疏,多数人也早已瞧出李鱼的不凡。

    更有耳聪目明者,早是窃窃私语:“小菲妹妹,瞧你眼睛都看直了。看吧看吧,反正你和他一个在天上一个地上,你想他也是没用的。嘿嘿,你是属于我的,我不吃醋……我的妈呀,小菲妹妹,你别揪我耳朵啊,你问我李鱼怎么恢复容貌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啊,我知道东海边那琼海城曾经出现一个假李鱼,还侮辱了很多少女呢,但是琼海城主对众人宣布说,那根本不是真的李鱼……你放心,若是有歹徒敢欺负你,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呵,我看你们全是坐井观天,嘴巴讲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没用话。我早就知道李鱼恢复了容貌,我还知道啊,六大邪派一起围杀李鱼与上官雁,结果李鱼一个人就挑翻了六大邪派。我呸,你问的不是废话嘛,六大邪派当然是狂剑城、灭魂殿、森罗狱……好家伙,李鱼一伸手,五道白光飞出,狂剑城就死了五个高手,那脑袋滚了一地,满地都是血……”

    “不是吧,李鱼一个人挑翻六大邪派?太邪乎了!谁信啊,你吹什么牛皮?李鱼再厉害,我听说就跟随梅花仙子修炼几个月而已,几个月就那么牛?不可能,不可能……”

    又有人不屑道:“人比人,气死人。你瞧李鱼,运气真是太好了,居然能够拜入疏影阁中。他不就是个小白脸嘛,竟然踩到狗屎,攀上疏影阁的高枝,还学了天下第一的神思诀。你说我怎么踩不到这狗屎呢?要是我有他的运气,哼哼,我一个人灭了六百邪派……”

    又有人叹息道:“瞧瞧陆天离、李鱼那群人,就是陈凤年也够风光的了。再瞧瞧咱们,勉强混个温饱,他爷爷的。要是能够与李鱼陆天离认识一下,在他们面前说上几句话,说不定咱们也能混个好前途。”

    又有人嗤笑道:“白日做梦,在想桃子吃吗?要不然你现在走过去,和李鱼陆天离抱拳说,久仰大名,交个朋友?你去套近乎,人家能理你吗?不但不理你,转头找个机会做了你,谁让你没点眼力!”

    忽然有人惊叫道:“王哥,你瞧,你快瞧啊,还真有人走向李鱼,对着李鱼抱拳呢!”

    “什么?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哎呀,我认出来了,那人是绝世男儿会的会主宋天行啊!对,就是宋天行!”

    “宋天行也和大家伙一样,上不了台面啊。再说,没听说过宋天行与万剑谷有交情啊?瞧他那样子,分明是第一次和李鱼见面啊。”

    “宋天行怎么敢去丢人现眼的?爷爷的,早知道我就先去和李鱼、陆天离打招呼了,错过了错过了。爷爷的!谁刚刚拍到我的脑袋,要不要打一场,爷爷的……”

第202章 荣华富贵

    李鱼的诧异,远在旁观者之上。

    宋天行冒冒失失跑过来,刚刚报完家门,就邀请李鱼加入“绝世男儿会”,希望和李鱼结为兄弟,不分大小,共同执掌绝世男儿会,带领会中兄弟闯出真正名堂。

    这似乎是天降的馅饼,李鱼稀里糊涂,受之有愧,只有客气推辞道:“承蒙不弃,李鱼铭感于心。奈何李鱼才智不足,无力担此重任,惭愧,惭愧。”

    陆天离嘴唇微动,一霎忿然恼恨,正如风起而水皱,断不了心头嗔痴。

    但眼珠转动之间,陆天离忽又心平气和,傲然自得,只作冷眼旁观。

    这宋天行虽是不懂礼节,对他陆天离视若无睹,连一声招呼都不打,陆天离却犯不着与宋天行计较。

    宋天行近来在仙林中倒有些名声,陆天离也好几次听人提起过宋天行,但一向模模糊糊,不甚在意。

    绝世男儿会,名字叫得响亮震天,却终究是底下人的玩意儿,小波小澜而难成气候,无法劳动陆天离的关注。

    薛逸峰则瞪大了眼睛,指着宋天行痛骂道:“放牛的,你是什么东西,竟痴心妄想,要与好哥哥结为兄弟,你配吗?

    你妖言惑众,我早想杀了你。想不到,你倒送上门来,来得好啊!”

    薛逸峰冷笑着,又朝身后四名高手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们四个还不动手吗?快杀了这臭放牛的。”

    飞羽楼“雪山四燕”纹丝不动,其中高瘦那人冷冷道:“薛逸峰,我们四人受楼主重托,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却不是你的看门狗。老实说,我们已经快忍耐不住了,马上就会把巴掌扇到你脸上,你知道吗?”

    “轮得着你们保护?”薛逸峰气得直发抖,用手一指陆天离:“在万剑谷的地盘,难道还能有人对我下毒手不成?你们四个给我滚,顺便回去告诉我老爹,让他别疑神疑鬼,平白影响我的心情!”

    “哈哈,真够好笑的。”却是陈凤年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一个要让人保护的大小姐,哦,大少爷,居然口口声声要杀了宋天行。还好你没有动手,否则就要破相了,额头,鼻子,嘴巴,哈哈哈。”

    陈凤年平日混在仙林,听了不少宋天行的故事,对宋天行颇多赞誉。

    而他刚刚才和薛逸峰闹了一阵,毫无疑问,自是帮着宋天行说话,趁着薛逸峰还没回过神来,继续口吐莲花:“你晓得绝世男儿会的宗旨吗?还敢说宋天行妖言惑众呢?我看你才是无理取闹。”

    “你懂个屁!”薛逸峰尖声骂道:“什么绝世男儿会?我看是粪坑才是。宋天行满嘴喷粪,说什么阴盛阳衰,乾坤颠倒,号召男人来对付女人,这是什么好东西?

    哼,而今的仙林,真正受苦受难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就天经地义,女人择木而栖就水性杨花?

    难道女儿家天生就是为了顺从男人,服侍男人,任由男人玩乐?宋天行还嫌女人不够惨,还说什么乾坤颠倒,我看是他脑袋和屁股颠倒了!”

    薛逸峰说得气喘吁吁,又扭头向上官雁和李鱼寻求同盟,征询道:“上官姐姐,好哥哥,我说的对不对?这仙林中的女儿家,又有几人是幸福的呢?”

    宋天行年约三十,额头枯槁,脸色灰黑,胡子乱拉,眼角脸颊上皆是风霜之色。再加上他一身粗布衣裳,瞧上去灰蒙蒙一团,颇不雅洁。

    单以相貌而论,宋天行倒更像是四十多岁的人物。

    听到薛逸峰的破口大骂,宋天行神色不变,双目注视着李鱼,为自己辩解道:“李兄弟,你不要误会。

    绝世男儿会,绝不是要压迫女人,而是要号召男人振作自强,真正顶天立地,而不要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薛逸峰的手指又怒冲冲指向宋天行:“哼,都说你最会蛊惑人心,我倒要你听听你又有什么歪理。我劝你还是少说为妙,绝世男儿会本来就是粪坑会,越搅动就越臭,再瞒不了人的!”

    明明是薛逸峰骂宋天行,结果宋天行反对李鱼解释,而薛逸峰又安耐不住,气鼓鼓与宋天行对峙。这场谈话还真是奇特。

    宋天行丝毫不受薛逸峰影响,振振有词道:“男人三妻四妾,我们绝世男儿会本来就是反对的。不要说三妻四妾,就是一个妻子,很多兄弟一辈子都没有的。

    正因为仙林中有的人三妻四妾,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人孤苦一生,受尽各种折磨。

    所以,很多人走上了邪路,使劲各种手段,都要把荣华富贵抓在手上。这些人里面,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有一些女人,也许她们也是可怜的,但是她们更是可恨的。

    她们无比羡慕荣华富贵,但偏偏又得不到荣华富贵,所以她们就要折磨她眼中的穷光蛋丑男人,让男人做牛做马,百般践踏男人的尊严。

    还有一类女人被各路有钱的坏男人骗了,却反过说天下男人都是坏人。

    她们一边还在幻想着遇见有钱有势有前途的男人,一边又在辱骂着男人是卑贱恶毒的妖魔,仿佛男人一出生就带着罪恶。

    而我之所以建立绝世男儿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看不下去了。

    我不是看不下去那些女人,我是看不下去那些男人。

    我一路行来,看见过太多男人为了得到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心甘情愿成为那女人的奴隶,卑躬屈膝,为奴为婢,丢掉了身为男人,甚至是身为人的尊严。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个故事,楚国的大王喜欢腰细的美女,结果宫里面的宫女为了讨好大王,就一个个节衣缩食,想要让自己的腰细一点。没过多久,宫里就死了一大堆宫女。

    而我在仙林所见,许许多多的男人,他们就像这些宫女一样,相貌平平,没有前途,所以就只能像宫女一样,饿着自己的肚子,束着自己的腰,用这卑微的姿态竭尽所能去讨好女人,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胡说八道!”薛逸峰早已忍耐不住,反驳道:“你读过书吗?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饿死的那些是大臣,是男人!

    要我说啊,从古至今,许多男人天生就是贱骨头,这是女人的错吗?你还敢怪到女人头上?”

    宋天行面色一整,首次将目光直视着薛逸峰,郑重说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有许多男人是贱骨头。

    可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在人生这一个梦里,找不到自己了。

    而我成立绝世男儿会的目的,就是帮男人找到自己,帮男人去掉这一身贱骨头。

    身为男人,不应该去侮辱女人,不应该去欺负女人,那是极大的罪恶,将受到会规的严惩。

    可是,男人也不应该成为女人呼来喝去的宠物,不应该成为女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第203章 满脸茫然

    李鱼见宋天行侃侃而谈,暗自思量:“宋天行说是没有读过书,条理未必清澈,而言语颇能动人。尤其他话语中一股真切之意,与他人之客套不同,竟使人有耐心倾听。

    而他所提到的男人之不自立,确是切中时弊。

    云来镇里许多人都娶不到妻子,怨天怨地,痛恨天地不公。而仙林修炼之士,虽有搬山倒海的神通,其实与凡人无异。

    那些修为不高的修士,只怕与云来镇的光棍汉一般,满腔怨恨,无可解脱。

    宋天行鼓吹男儿自立,鼓吹‘打破阴盛阳衰’,对那些人而言自是有莫大的吸引力。

    却不知宋天行的用心,是真如他所说,为了激励男儿自尊自强呢?还是另有所图,借助这一股力量来角逐仙林呢?”

    陆天离亦是暗自点头,虽觉宋天行之语有夸大之处,却也有其道理所在。只是这道理尚不够大,更近于笑谈一类,过耳即可忘却。

    陈凤年手掌连拍,赞叹道:“妙啊,宋会主这话掷地有声,真该用笔记下来,也让后世人铭记,男儿的骨头绝不能软的!”

    “呸。我看你最是贱骨头,像蜜蜂一样围在上官姐姐身边。哼,前几天你为了见张姐姐一面,居然假扮乞丐,混入丐门中,却被丐门乱棍打出。你的骨头还真是不软啊,最适合加入这什么绝世男儿会了!”

    宋天行说得义正言辞,又表明了“不欺负女人”的立场,薛逸峰一时还想不到反驳之语。正巧陈凤年凑上脸来,薛逸峰自然不会客气,乐得痛斥一番,抒发一下心中的憋闷。

    “你,你,你……”陈凤年的脸皮虽厚,但这段尴尬丑事被抖落在上官雁面前,脸上不免红一阵青一阵,恨上心头,一时词穷,竟是无言可对。

    宋天行对陈凤年薛逸峰两人漠不关心,只是盯着李鱼看,沉默没多久,复又开口道:“李兄弟,我知道我的提议很突兀。

    可是,我更知道,你并不会怪罪我。像你这样的大英雄,是一定会对绝世男儿会感兴趣的。

    仙林传言,是你帮助白鹭堡对抗伐罪盟,最终帮助白鹭堡力挽狂澜,战胜了伐罪盟。

    我曾经把自己代入到你当时的情况,然后发现我根本不敢为白鹭堡出头。

    正因为一点,我明白你是真正有着热心肠的人,一定会对这一个真正有意义的目标感兴趣的。”

    李鱼不假思索,再次拒绝了宋天行的好意:“宋会主谬赞了。我感激你的盛情相邀,可惜能力不足,宋会主及早另寻高明为是。”

    “不!”宋天行眼中透出炙热来,灰黑的脸庞也变出几片红色,急切道:“李兄弟,绝世男儿会缺少的就是你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若是没有你,绝世男儿会根本无法壮大。”

    陆天离摇了摇头,暗忖道:“我还是高看了这个宋天行,是谁说他心思灵敏?这评语下得孟浪了。”

    这般想着,陆天离拱手行礼,首次对宋天行开口道:“宋先生,万仙大会举办在即,在下等人皆负有要务,身不自主。先生不妨在万剑谷小憩几日,待得空暇之时,在下等再听先生高论。”

    宋天行连忙回礼,语声微带着哀求之意:“少掌门,请让我再与李兄弟说几句话。”

    还未得到答复,他已径自走近一步,对李鱼道:“李兄弟,你心中定有许多疑惑,更会怀疑我是否真心。

    真心与否,不是语言能够说明白的。但绝世男儿会确实不能没有你。

    如今女王蜂势力逐渐壮大,她们才真是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可惜十大门派却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只有绝世男儿会才能够与之对抗了。”

    李鱼疑惑问道:“女王蜂是什么?”

    上官雁微微摇头,陆天离凝神细思,薛逸峰亦是满脸茫然。

    反倒是陈凤年撇着嘴道:“女王蜂,是一群极端仇视男人的女人。在她们之中,着实有几个美人,不过多数人都是歪瓜裂枣,不堪入目。

    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派出一名美人,故意引诱男人上钩。待那男人现出丑态,其他人突然间一拥而上,数落该男人的罪恶,然后用尽残忍手段将其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再将其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陆天离语声微重:“陈凤年,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早早禀告掌门人?”

    陈凤年若无其事,又撇了撇嘴:“又不是发生在万剑谷地面上,我吃饱了撑着告诉陆老头?再说,死的那些男人都微不足道,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呢,险些也着了道,不过他修为不错,照他的说法,是大发神威,把那群女人杀得一干二净。实际上呢,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勉勉强强逃了出来。

    不过,想要找女王蜂,真是挺困难的。我们一大群人闲极无聊,曾经想要去揪出女王蜂的头目,只是空走一场。”

    “不只是如此。”宋天行面色凝重,虽然还没有叹息,但是他的眼睛已不知不觉透出了迷茫之色,而他的拳头也不知不觉握了起来:“女王蜂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们对于正常女子的蛊惑。

    女王蜂的意思,不是说像蜜蜂一样,而其实是‘女王疯’。而她们要培养的也是能够‘疯’出去的女人。

    对女王蜂而言,疯,不是讽刺,而是荣耀。

    她们不断把一件件小事都扯到男人对女人的迫害上,然后告诉女人们,女王蜂的使命就是觉醒,就是寻求真正的自我。

    显然,她们的目的就是挑起男与女之间的对立,把那些本来可以轻易化解的小事变成无法解决的大事。

    她们所到之处,就好像一股旋风,很容易就兴起风浪,让我们的绝世男儿会毫无抵抗之力。”

    薛逸峰忽然叹气道:“可是,仙林的女人的确在许多地方受到伤害受到压制,特别是那些小门派没门派的女人。正因为这些事情的存在,女王蜂才能够抓住许多女人的心,形成一股旋风啊。”

第204章 扰扰红尘

    宋天行解释道:“所以,我更加迫切要发展好绝世男儿会,告诉世上所有人,男人有好有坏,绝不是女王蜂所污蔑的那样丑陋!

    只是我一个人难撑大局,还是需要像李兄弟这样的大英雄来整顿乾坤。

    我始终认为,像女王蜂那样的势力,若是继续任由它继续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宋天行焦急诚挚的神态,李鱼终于放下了戒心。

    到了此时,李鱼宁愿去相信宋天行是真正关心仙林的人。

    宋天行所关心的东西,可能十大门派都不屑于去关心,因为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成为十大门派的困惑。

    绝世男儿会,女王蜂,男与女之间的对立,这样的东西,在十大门派眼中简直就是小儿娶亲,闹剧一场,根本没有关心的必要。

    可是李鱼多年生活在深山与小镇中,明白这对立之中的苦闷与绝望,更明白宋天行的担忧极有见地。随着这对立的加剧,仙林将会戾气弥漫。

    但李鱼的看法,与绝世男儿会又有不同,这一点上反倒与十大门派的立场有近似之处。

    无论男人女人,只要能自强不息,只要能大放光芒,都是值得尊敬的,没必要强分男与女之高下。

    只是,十大门派更近于功利心,而李鱼则多了一份怜悯心。

    所以,李鱼这一回也不再客套,对宋天行说出心声:“宋大哥,我很感激你的看重。

    只是,我已自立门户,正准备创建一个全新的帮会,实在无法加入绝世男儿会。抱歉,抱歉。希望将来有机会与宋大哥共进退。”

    陆天离眼神一动,将目光飘向上官雁,随即云淡风轻。

    薛逸峰却是掩饰不住的惊奇,急问道:“好哥哥,你真的要自立门户了?你的意思是要公布……”他的话声戛然而止,显然是不想在陆天离等人面前透露太多。

    李鱼微笑道:“目前也只是一个想法,稍后我会向大家说明。”

    宋天行则是满脸失望,再次对李鱼抱拳道:“既然如此,李兄弟,我也不再强求了。告辞!”

    他说走便走,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可惜,那背影因为灰蒙蒙粗布衣衫的缘故,在人潮中本不显眼,潮来潮往,没一会就彻底不见了。

    扰扰红尘,茫茫浩劫。天上若真有神仙,可会关切度人?

    又或者神仙之流,一如十大门派,汲汲营营,只成门户私计?

    宋天行虽然仍在仙林底层挣扎,但至少已经搅动了一池春水,有了不少追随者。

    而李鱼又能否坚持下去,能否真正为仙林百姓做点事情呢?

    李鱼陷入了深思,仿佛身边的喧闹都消失了。

    仿佛他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自己。

    陆天离忽然问道:“李公子,瞧你的样子,似乎很有感慨?你真的对绝世男儿会感兴趣?”

    李鱼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就是觉得宋天行挺奇怪的。”

    “哦,愿闻其详。”

    李鱼心念一动,复又笑道:“我就是觉得,有些人闻名不如见面,有些人见面不如闻名。至于这个宋天行,我还看不透,闻名见面都是空。”

    “好一坛禅机,使我半醉半醒。”陆天离展颜苏眉,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回顾道:“李公子今日见我,觉得我是见面不如闻名呢,还是闻名不如见面呢?”

    陈凤年嘻嘻哈哈,一只手搭在李鱼肩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要加把火,问道:“李兄,瞧瞧,我这大师兄厉害不厉害?”

    李鱼触动灵机,脱口而出道:“我一见到少掌门,便觉得少掌门没有陈兄说的那么可怕,这是见面不如闻名。可瞧见陈兄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便明白陈兄心中对你的恐惧,忽然觉得陈兄的话大有道理,这是闻名不如见面。”

    “是吗?我倒觉得自己和蔼可亲,要不然陈凤年这小子哪敢放肆呢?”陆天离一本正经道:“隔帘闻坠钗声,而不动念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所以陈凤年背后说我坏话,我也可以知道,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陈凤年忽然感觉笑不出来了,连忙把手从李鱼肩上移开,却听到薛逸峰尖声而笑,又见到上官雁抿嘴而笑,竟是忍不住,莫名其妙也跟着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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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6月起,每月更新12章。

    众人一路说话,不一时已来到杜清秋歇息的停云小筑。

    寒暄过后,陆天离等人识趣离开,杜清秋对上官雁道:“不出先前所料。秉烛之会耗时虽多,却没有明确的结果。

    只有一点成果,玉泉派很放弃了角逐之念,和我们摘星楼带点渊源的星辰派也因为失去玉泉派的支持而失去了晋升之阶。

    以我看来,因为李鱼的存在,倒是仙音宗更像拔得头筹者。但众掌门有的故作淡定,有的暗藏底牌,一时间也很难下结论。

    无上会方面,无上会主依然没有亲自到会,改由左护法宋莉雅全权表态。虽然昨夜宋莉雅发言不多,但每每在关键之处引导风向,使得气氛不至于剑拔弩张。

    虽然宋莉雅并没有透出口风,但我隐隐感觉到无上会似乎仍要保全圣儒门的地位。

    但这么大一块肥肉,恰似群狼环伺,想要保护实在有些吃力不讨好。我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无上会这样做的用意。

    我原以为无上会将移花接木,顺水推舟,竟是全然落空了。”

    上官雁关切道:“一和我见面就聊这些,掌门师姐,看来你是一刻都没有休息过。半个时辰后你又在台上端着面孔了。”

    “此次万仙大会不同往日,说是商量圣儒门的事情,实则乃是重新奠定十大门派地位。

    你们应当也瞧见了,万剑谷这一回拉拢了不少高手,又借着地主之利,着实耀武扬威呢。

    算了,不想了,静观其变即可。

    倒是李鱼你,可真正准备好了?

    于仙音宗而言,你的露面是重要的一步棋。对于你自己而言,今日更是自创一家,别开生面的大日子。

    像你这般年纪,便能够在仙林中有这般举足轻重的位置,我数来数去,几千年下来也只有赵光明一人了。

    赵光明是我摘星楼祖师的父亲,你与雁儿以知己相称,自然也是我摘星楼的自己人了。

    可见我摘星楼虽是没落,机缘尚自不浅也。”

第205章 沐猴而冠

    万仙大会号称万仙,来参加盛会的却不止万人。

    五湖四海的英豪,隔着千万里之遥,络绎不绝的赶来万剑谷。

    也亏万剑谷处于群山环抱之中,谷内空阔,天然便是一个好广场,不必像往年万仙大会那般专门开辟场所。

    自然,许多身份低微的修士以及毫无修为的百姓,被挡在了会场之外。

    但这些人纯为热闹而来,能够进入万剑谷已是三生有幸,只是在谷中与众人闲闹一番,逛逛游游,推推搡搡,笑笑谈谈,偶尔骂几声直娘贼,虽是燥热难当,仍觉惬意非凡。

    其实会场之内,也分了三六九等。

    贵宾区有巨伞遮阳,有软椅摆放,有茶点伺候,有俏婢摇扇,几百个座位上皆是十大门派有头有脸的重要角色和仙林名声素著的前辈高人。

    贵宾区之下,便是仙林成名人物与十大门派弟子,虽也享有座椅茶水,规格上已差了许多。

    至于其他豪客,只能在拥挤人群中勉强找个安身之地,熬受一番热闹罪。

    李鱼与上官雁被万剑谷弟子引入贵宾区,恰似一石击破水中天,引发阵阵涟漪。

    但在座诸人多为心性沉稳,加之万仙大会召开在即,虽然神态各异,却都没有作声。

    贵宾区的涟漪转瞬逝去,贵宾区外的喧闹与燥热也悄然隐去。

    李鱼的目光,上官雁的目光,一万两千人的目光,在奇异而协同的屏息中,齐刷刷望向正中央铺着鲜丽红毯的高台。

    除了红毯,阔大的高台别无修饰,全因为台上的十张金椅而高不可攀。

    那金光灿烂的,根本不是什么金椅,而是至高无上的权柄,辗转哀嚎的鲜血,喷薄而出的欲念。

    压抑的岑寂里,忽听金钟声响,玉磬音鸣,玉笛、檀板、瑶琴一时齐奏,便有九道绝世身影从天而降,缓缓落座于金椅。

    左边望去,依次是墨宗宗主轩辕淑薇、火龙寺洪元方丈、玉泉派离微道尊、仙音宗主唐佳慧。

    右边望去,依次是摘星楼主杜清秋、唐阁阁主绝情仙子唐菲儿、丐门帮主张泥土。

    张泥土左边那张椅子却只是空着,无人落座。

    而最中间两只椅子,右边坐着万剑谷主陆明渊。左边则是一名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

    其他八人乃是仙林熟面孔,唯独这少女横空出世,尤为引人注目。

    但见她年约二十,明眸皓齿,身段窈窕,最难得一股优雅之气,仪范清泠,风神轩举,与杜清秋、唐菲儿这两位“八大仙子榜上人物”同排而坐,竟是旗鼓相当,毫不逊色。

    台上九人,自是代表九大门派。九人之中,四男五女,女人之数量竟大于男人,已使群雄惊诧惊疑。

    待稍一转念,明白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女竟代表着仙林第一大派无上会,群雄越发惊呆,一时如坠迷梦。

    陆明渊按例逐一介绍台上诸人的身份,最后才说明这黄衣少女乃是无上会左护法宋莉雅,今日乃是代表无上会主而来,有便宜行事之大权。

    群雄虽然极力忍耐,但以万人之多,此时仍难免有数百人惊呼出声,场面显得有些不够雅观。

    更多人在心内翻江倒海,惊疑不定:“无上会不都一向由秦布衣出面吗?今日怎么忽然来了个什么左护法?

    而且还是一个无名无辈的黄毛丫头,这是搞什么名堂?

    秦布衣呢,他为什么没来万剑谷?”

    还有人眼睛死盯着宋莉雅美丽脸蛋,目光邪荡,心思浮荡:“这小妞如此迷人,该大的大,该瘦的瘦,偏偏一张小脸显得无比清纯。

    呸,无上会主那个色中恶鬼王能放过嘴边的肥肉吗?想来这小妞人前装出一副圣洁模样,在榻上嘛绝对是无所不为。

    要不然这毫无资历的小妞怎么能一飞冲天,这般轻易就代表了无上会?

    他爷爷的,这无上会主真够荒唐银荡的。要是我能够做上一日无上会主,嘿嘿嘿……”

    更有一些浪荡客一边将目光留在宋莉雅身上,一边又赶忙将目光挪向杜清秋与唐柔雨,甚至连半老徐娘的唐佳慧都不肯放过,只觉少长了十万八千双眼睛,心急火燎,完全不够看的,幸福的烦恼里,早忘却了诸般遭罪,只觉得今日万仙大会真是来对了,有这一日眼福大饱,便有了一辈子的谈资。

    陆明渊咳嗽一声,压制住场上浮动人心,朗声道:“万仙毕至,少长咸集,使我万剑谷辉光溢彩,更是仙林莫大盛会也。”

    他话锋请转,伸手一指旁边空着的金椅,喟叹道:“然今日盛会,非为赏玩宴乐,乃是集万仙之力,定仙林仪轨,解一时之纷争而安百年之大局。”

    陆明渊语声微顿,瞬让这满布一万二千人的会场鸦雀无声。

    陆明渊将目光从前到尾扫视一番,方才又是一声叹息:“而今圣儒门主重病不起,圣儒门四分五裂。十大门派虚有其名,天下人心无所依凭。

    当此之际,兵锋四起,灾祸绵延,正可谓病在危急,急寻良药。

    故我等九大门派邀请万仙参会,望诸位各抒妙论,共发良言,拯救圣儒门之命运,拟定十大门派之前途,规划仙林之将来。”

    陆明渊义正辞严,言辞颇为恳切,场下却是一片无声,半分热情也不肯回馈。

    陆明渊也不尴尬,脸上现出微笑,复又道:“可能一些朋友没听清楚,我说得明白些。

    敢问诸位,圣儒门是否应该继续列名十大门派?

    若是圣儒门难以承担重任,又该由哪个门派递补十大门派的空缺呢?”

    许多人暗中冷笑:“万仙大会向来是走个过场,都是你们说了算,何必假惺惺还来这一套呢?每次都这样,烦都烦死了。”

    又有许多人目光发亮,只觉眼前戏剧远比台上几个美人更有滋味,暗想道:“嘿,你们十大门派把大家当猴子耍,却不知我们看你们也是猴子卖艺,还是不花钱白嫖的。

    你们在台上光鲜亮丽,装模作样,其实呢,就是沫猴而冠,滑稽得很,幼稚得很,有时候甚至连猴子也算不上,简直是狗咬狗。我们且有热闹瞧呢!”

第206章 你方唱罢

    群雄心有千言,嘴巴却闭得紧紧的,生怕做了讨人嫌的出头鸟。

    沉默啊沉默,一万二千人的沉默,在窄迫局促的燥热里再次上演。

    八大掌门神色不动,陆明渊还是挂着微笑,伸出双手,往自家脸庞一拢,朗声道:“诸位不必谦让。此乃裨益仙林的善事,该当踊跃直言才是。”

    群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将目光投向贵宾区,揣测着谁将是第一个发声者。

    半晌沉默,连呼吸都变得耐人寻味,猛听得一个苍劲的声音响起:“众人都不说话,便由我老头子抛砖引玉吧。

    我的愚见,十大门派,十大门派,那是在仙林万千个门派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表率。也就是说,十大门派不但是荣誉,而且是责任,承担着匡扶天下人心的重任。

    可如今圣儒门四分五裂,几伙人打了大半年,现在还闹得不可开交,哪里是什么表率?简直就是仙林的笑话。这样的圣儒门,有什么资格继续霸占着十大门派的头衔呢?”

    不少人已从声音里听出此人乃是仙林名宿马横刀。马横刀无门无派,但几十年前着实做了几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故而能够在贵宾区占得一张席位。

    紧接着,洛仙城主皇甫云接口道:“德不称其任,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位,其殃必大。我很赞同马老的意思,圣儒门是不配继续位列十大门派的。”

    既有人开了先河,接下来便容易许多。贵宾区又有不少人慷慨陈词,反复说圣儒门失德悖行,该当黜落。

    坐席区附和声众,这时倒也不怕人微言轻了,纷纷扬扬,有不少争抢着要发言的。至于站立着的万来号人,也时不时发出喝彩鼓掌之声,恨不得指点江山,仿佛他们自己也有了思想一般。

    闹腾了一阵,高台上陆明渊咳嗽了两声,热闹的会场顿时又冷寂下来。

    只见陆明渊含着微笑,手抚着自己的长须,字正腔圆道:“儒门圣人孔夫子有言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群情汹汹,皆认为圣儒门不宜位列十大门派。圣儒门已令天下人失望,纵然占着十大门派的位置,也无法发挥十大门派的作用。既如此,”陆明渊语声一顿,身躯微侧,目光向台上八大掌门飞快飘过,语声缓缓,道:“圣儒门理应从十大门派中除名。诸位可有反对的吗?”

    陆明渊这一句话,好似往湖心中投入一颗巨石,群雄心湖中皆是“咯噔”一声,明明是预料中的结果,一时间反又觉得无法接受,心绪搅乱,未敢安宁。

    台上八大掌门神色依旧,眉毛未曾乱过,眼珠未曾眨过,从来是仙风道骨,好一副不问世事模样。

    台下寂寂无声,许多人已在心中寻思:“圣儒门除名乃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但哪个门派接替圣儒门,却大有热闹可瞧。呵,却不知等会儿台上的九大掌门还能稳如泰山否?”

    “那么我宣布……”陆明渊的话语连半句都不到,就被一声响亮至极的“我反对”给打断了。

    陆明渊不由得眉头一皱,目光飞快锁定在贵宾区的末位,语声倒还是那般沉稳:“怎么,夏长老现在才想起来反对吗?便请在天下英雄一谈高见吧。”

    上官雁为李鱼解惑道:“那人便是圣儒门的夏子明,以实力而言,是目前圣儒门内最大一支。”

    李鱼轻声感叹道:“万仙大会拿圣儒门开刀,众人皆在围攻圣儒门,夏子明竟能忍气吞声,隐忍到现在,当真心机深沉,不可小觑。”

    他心头更突然泛起一阵迷惘,在一瞬间竟有些动摇一以贯之的信念:“仙林之人心思复杂,而我偏要保赤子之心,走侠义之道,是不是与虎谋皮呢?”

    这时夏子明已将身躯站得笔直,犹如孤松玉立,气派天成,气定神闲道:“刚才诸位的意见,我都听在耳里了,但身为圣儒门的代掌门……”

    同时间已有人尖声叫道:“呸,什么代掌门,名不正言不顺的,也好意思了!”“什么代掌门,净往自己脸上贴金,圣儒门内有几个人承认你?”

    夏子明恍若未闻,语声自然而流:“我仍需对天下人陈述一个事实。圣儒门的地位,不是一场两场万仙大会能够决定的。

    圣儒之道,传承千年,泽沐苍生,历久不朽。便连万剑谷陆谷主都牢记圣人之言,至于天下儒生,乃至普通百姓,服膺圣儒之道者,更不知凡几。

    圣儒门若缺席十大门派,我实不知哪一门派能够顶替圣人之教诲,能够承传儒生之道?

    仙林之人,修炼之法万千,但多数离不开文字、宗旨、教化。故而修炼之人,首要便在于识文断字。若是不通文字,不明义理,多半是难有大成的。

    更观仙林十大门派,千年来变幻万千,代有变迁,独有儒、道、释三家稳居其上,未曾动摇。至于是火龙寺还是青龙寺,是圣儒门还是心儒门,那倒是无所谓的。

    我今且问台上各大掌门,且问台下万千英雄,圣儒门若不在十大门派之中,又有哪派能够承继儒门之道呢?”

    夏子明这一番说出来,倒真有些效果,引得不少人窃窃私语。

    正如夏子明所说,识文断字是普通人修炼的基础。要不然就算得到绝世秘籍,看不懂深奥的文义,不明白修炼之理,只会南辕北辙,走火入魔。

    圣儒门广设教馆,广收门徒,有教无类,传授文理。以此而论,在场一万两千人倒有一多半直接或者间接受到过圣儒门的恩惠。夏子明以此拿捏软肋,倒真抓住了群雄的软肋。

    这时与夏子明隔了四个座位的儒千秋霍然站起,大笑道:“代掌门说得不错!圣儒门的确出了一些乱子,但圣儒门的根基从未受损。

    不是圣儒门需要十大门派,而是十大门派需要圣儒门。一个缺少了圣儒门的十大门派,又有什么资格代表仙林呢?”

第207章 背后有人

    众人听到儒千秋的表态,均是表情怪异,又觉得好笑,又觉得佩服。

    儒千秋与夏子明争得你死我活,半年来俱是耗损极大,就在前几天,两派人马还大战一场。

    想不到今日形势顿转,儒千秋竟与夏子明同一立场,还委曲求全,承认了夏子明代掌门的身份,可谓破天荒之奇事。

    这时场上便有一些声音响起,说着支持圣儒门的豪言壮语,只是稀稀拉拉,零零落落,在群雄的窃窃私语中,显得微不足道。

    陆明渊哂笑一声,目光直视着夏子明,举重若轻道:“两位长老的话,虽无不道理,但……”

    陆明渊的“但”字才说完,关键的话还没有说出,再一次被意外打断了。

    而这一次,豪横出声的,竟是贵宾区尾端一名头戴王冠的紫袍人:“陆谷主稍待,先让孤发言如何?”

    陆明渊冷着眼睛,既不反对也不同意,任由紫袍人滔滔不绝,将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散布整个万剑谷。

    “我傲龙国素来供奉圣儒门为宗主,孤即位三十年,家国太平,百姓安乐,皆圣儒门之力也。单为这三十年荫庇之恩,傲龙国都会与圣儒门共同进退。

    更何况,圣儒门根基不损,儒心不隳,纵然被剥离十大门派之列,而天下殷殷,一如我傲龙国者,皆仍供奉心香,归附圣儒门麾下。

    呵,真到那时节,孤只怕天下人心,皆说道十大门派徒有虚名,错失中流砥柱之圣儒门而无法有匡定仙林之实也!”

    有人胆敢公然打断陆明渊说话,群雄已是大吃一惊。待发现此人乃是傲龙国国主李世仁,群雄更是目瞪口呆,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仙林虽称为仙,其实与俗世无异,无非是修炼之人能够搬山倒海,拥有超人之伟力,在俗世百姓中诡名为“仙”而已。

    俗世是相对毫无修为的老百姓而言,而仙林是相对神通广大的修炼者而言。

    换句话说,仙林就是俗世,两者本来就是一物。

    因此之故,俗世的金银珠宝,仙林照样施用;俗世的酒食饭菜,仙林不可或缺;俗世的文章诗词,仙林耳熟能详。

    只有在利益攫取之时,仙林才以“仙人”的面目出现,利用霸道的力量迫使俗世承认仙林的权威,甘受仙林的支配。

    俗世多数的邦国大城多以供奉宗主的方式获得生存,提供财帛美女,满足仙林各项需求。

    譬如琼海城主雪漫天,他是琼海城方圆千里老百姓眼中的无上权威。可是他不得不依附丐门,成为丐门势力版图上的一颗棋子。

    十大门派在事实上成为这种“宗主与附庸”关系的集大成者,成为主宰俗世与仙林的太上皇。

    仙林之所以对十大门派的名次虎视眈眈,原因也在于此。十大门派从来不只是名声,更是实利。

    当然,这种附庸关系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不可一概而论。

    比如这个傲龙国,名义上是圣儒门的附庸,其实拥有着极大的自主权。傲龙国主李世仁雄才大略,把傲龙国治理得蒸蒸日上,不但赢得了普通百姓的赞誉,更赢得了许多仙林高手的效忠。

    虽然李世仁本身毫无修为,但傲龙国在仙林中竟可占据一席之地。

    之前如日中天的圣儒门主洪天地,与李世仁说话都相当客气。

    等到圣儒门内乱不止,众多附庸邦国生灵涂炭,大量地盘被飞羽楼、雪山派、伐罪盟、天星宫等正邪门派借机吞并。

    唯独傲龙国置身事外,不但原有疆域安然无恙,反而吞并了周边八个邦国,将势力触角进一步延伸,可谓甜头尝尽。

    仙林最喜论资排辈,此次万仙大会,李世仁能够破天荒坐在贵宾席末端,便是因为影响力急速扩充,已然不可小觑。贵宾席末端听起来不够高大,却是万千人眼红所在。

    照理说,圣儒门已是墙倒众人推,傲龙国本该趁机摆脱附庸身份,掠夺更多实利。

    谁知道,李世仁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陆明渊脸面,公然打断陆明渊说话,公然支持圣儒门。

    突兀的反转,离奇的场面,实是令群雄百思不得其解。

    儒千秋与夏子明的言论,无非是圣儒门的临死挣扎,虽说了许多大道理,奈何空泛而不切实际,说得再好听,也难以挽救危局。

    但李世仁的表态,乃是实打实的支撑,在群雄面前昭告着圣儒门仍具有不可动摇的统御力。

    李世仁的表态好比是雪中送炭,瞬间让圣儒门恢复了一点十大门派的荣光。

    尤其李世仁背离煊赫的九大门派而迁就倾覆的圣儒门,此种不合情理的选择,颇是耐人寻味,使人不得不怀疑圣儒门尚有未亮相的杀手锏。

    陆明渊似乎也大感意外,一时间竟只有沉默。

    在陆明渊的沉默里,在群雄的揣测中,坐席区内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了二十三名高手,几乎是异口同声,坚定而响亮的呼喊着:“圣儒门是我国(我城)的宗主,我们也只认圣儒门为主。若有人狼子野心,想要染指圣儒门的地位,便请踏过我国(我城)万千百姓的尸体吧!”

    这二十三人乃是天鑫国主、宏云国主、水仙城主、洛水堡主等诸多实力不俗的圣儒门附庸。单独一国一城,也许不在高手眼中。但诸多城主一齐汇聚,实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飞羽楼主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胸中怒火腾窜,眉间杀气难掩,暗骂道:“水仙城主、洛水堡主这两只土狗,前天晚上还拍着胸脯,满嘴猪油,连声向我承诺,今日却是这副鬼样子。很好,好得很!这仇我记下了。他爷爷的,这动静还真不小,莫非圣儒门背后有人,怎的从没有得到风声?”

    这时,会场中站立人群忽然爆发出数百声呐喊,声调虽不能协同,气势倒颇为惊人:“对,我们受圣儒门大恩,绝不认同十大门派剔除圣儒门的做法。”

    “十大门派不能没有圣儒门,我们需要圣儒门!”

    “圣儒门雄起,圣儒门不败……”

第208章 图穷匕见

    这场万仙大会,早在数月前就被提上日程。风风雨雨,流言蜚语,早已经散播开来。

    除了傻子,群雄都知道万仙大会乃是向圣儒门开刀,瓜分圣儒门势力范围的鸿门宴。

    但眼前这架势,却与群雄想象中大不相同。

    难道说,有人敢在十大门派头上拉屎,敢与十大门派当众唱反调?

    一时间会场上闹哄哄一片,没有了万仙大会的庄重肃穆,甚至也不像菜市场的热闹可亲,而剩下了杂乱无章。

    陆明渊脸上却没有慌乱之色,只是多了一丝玩味的浅笑,若不经意将目光瞟向宋莉雅,特意等到与宋莉雅目光对视之时,方才移开了目光。

    经此对视,陆明渊反倒踌躇满志,情不自禁往台前轻走了两小步,暗忖道:“秉烛之会,各家争得热闹,却宋莉雅甚少表态。但我仔细想来,她的意思隐隐偏向保存圣儒门。

    舍大取小,舍易求难,舍众处寡,无上会这做法,还真是出人意料。好一个无上会主,倒教老夫越来越有兴致了。”

    台下群雄解读又是不同,还以为陆明渊迟疑犯难,以为陆明渊不知如何收场。

    许多人不禁有些好笑,不免一个个将惊疑收去,只作戏场观看,巴不得陆明渊等九大掌门下不来台,还可顺便送上些倒彩儿。

    还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浑水摸鱼,跟着众人叫喊起来:“圣儒门第一,圣儒门无敌,圣儒门雄起,圣儒门不败……”

    忽见仙音宗主唐佳慧悄然站起,凤目光射,无声中向陆明渊使个颜色,瞬让陆明渊乖乖退回金椅坐下。

    只听得唐佳慧清音流转,一句话震慑全场:“可我以为,圣儒门藏污纳垢,寡廉鲜耻,不配留在十大门派。”

    藏污纳垢,寡廉鲜耻。

    这八字判语下得有些恶毒,脸上还挂着些快意的夏子明与儒千秋立时变了颜色。

    夏子明皱着眉头,身子犹能正襟安坐,一颗头却仰得高高的,声调加重,忍着怒气质问道:“仙音宗主,何以对圣儒门心存偏见?要知乾坤郎朗,绝非某一个人三言两语便能够颠倒黑白。”

    儒千秋却是怒不可遏,“刷”的站起身来,袍袖猛甩,大声反击道:“仙音宗主,休得血口喷人,倒打一耙!圣儒门千秋高洁,岂容你诋毁诬赖?

    哈!仙音宗女女苟合,见怪不怪。要说藏污纳垢,寡廉鲜耻,也只有你仙音宗最配吧。大家伙来评评理,是不是这样的?”

    仙音宗女弟子居多,师姐师妹亲密之状,少不得引起仙林浮想联翩。

    正因为许多人深信,火龙寺里老和尚与小沙弥有故事,仙音宗内大师姐与小师妹有内情,许多地下话本得以畅行海内,调油加醋,绘声绘影,惟妙惟肖。一桩桩绯闻,竟成为群雄茶余饭后的笑柄。

    此时见到儒千秋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提起如此鄙陋的秽闻,群雄均是忍俊不禁,在荒唐中感受到别样兴奋。

    老成稳重者会心一笑,少年男女吃吃而笑,粗豪汉子哈哈大笑,而许多好色之徒,一时忘情,竟是趁乱起哄,连声喝彩,更有甚者用嘴巴欢快吹起哨子,银邪目光直盯着唐佳慧,来一场仙林底层对十大门派的大反攻。

    唐佳慧见惯风浪,在喧闹中稳如泰山,只将一双眼珠同时间灵动一眨,哂笑道:“圣儒门究竟有几位代掌门?你争我抢的,真把万仙大会当菜市场了吗?”

    夏子明不由怒视着儒千秋,而儒千秋顿时醒悟自己的失态,忙不迭低头入座,一时间既不敢回击夏子明,也不敢再随便与唐佳慧纠缠了。

    唐佳慧眸中神光绽放,语声轻柔,却似有定海之力,瞬令台下复归于静:“仙音宗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捕风捉影,尽传些无稽之谈。既然敢说圣儒门藏污纳垢,自然是铁证如山,不容翻案。”

    夏子明神识疾转,实是猜不出唐佳慧有何把柄在手,只得硬着头皮,故作从容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仙音宗主言之凿凿,不妨在万仙面前拿出所谓的铁证吧。”

    唐佳慧瞧都不瞧夏子明,望着台下一张张翘首以盼的脸,嫣然一笑,风韵犹存,从容不迫道:“诸位想必还记得,仙音宗凤鸣山上曾举办过一场比武招亲。原本仙音宗已招得乘龙快婿,哪想到中夜惊变突生,箜篌使者离奇死亡,小女的夫婿李鱼李公子竟变成嫌疑凶犯,引发众人追击。”

    仙音宗比武招亲的规模,自是比不上万仙大会。但那一场比武招亲,可说是影响深远:怀剑公子捉拿李鱼,却反被李鱼所杀。圣儒门主找上疏影阁,却反受重伤。圣儒门群龙无首,内斗不休,威权急降,才有了这次万仙大会的召开。

    无论是否亲身经历,群雄对这段纠葛都是滚瓜烂熟,反复谈腻味了的。

    唐佳慧在万仙大会上旧事重提,两次盛会相隔时间并不算长,许多人心上却不由泛起沧海桑田之感。

    偌大的一个圣儒门,当年风光无限,今日风雨飘摇,何其悲哀!唐佳慧图穷匕见,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对圣儒门落井下石,何其残忍!

    却听唐佳慧继续道:“后来,我查明事实,才知道冤枉了李鱼李公子。我当即邀请各大门派赴宴,向仙林澄清,杀害箜篌使者的另有其人,李公子是无辜受连累的。这一件事,大家想必也有印象吧?”

    “自然记得啊。那时候啊,好像所有人都在谈论李公子啊,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是啊,是啊,很多人都在寻找李公子的下落,愣是找不到,还以为李公子死掉了,还惋惜李公子白背了许久的黑锅呢。”

    台下又开始了窃窃私语,却有人暗中鄙夷:“仙音宗做事遮遮掩掩,说什么真相大白,结果又说不出谁是真凶。分明李鱼就是凶手,只是仙音宗不想招惹疏影阁罢了!到现在还来欺骗我们,真把我们一次次当猴耍?”

    夏子明却把眉头皱起,暗忖道:“唐佳慧忽然扯起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那凶手竟是……”识海中惊雷乍起,他心头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手心中不自觉沁出汗来。

    儒千秋本以为唐佳慧在东拉西扯,又嗔怪夏子明毫无反击之语,心头颇为焦躁,竟有一丝反悔与夏子明联手之意,忍不住向夏子明怒目而视,却意外瞥见夏子明忐忑神色,不由得一呆,莫名也着了慌,思绪转动间,似也想到了什么,整个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

    “本来我也不知道杀害箜篌使者的真凶是谁,既无法让箜篌使者真正安息,也无法真正洗清李公子的冤屈。但现在,我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说道这里,唐佳慧故意沉默了,嘴巴微张,无声的笑着,将一万二千人的百般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后,她才轻轻说道:“真凶竟是圣儒门的继任者,仙林五公子之首,怀剑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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