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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erlinCahrin     扶桑镜梦txt下载     扶桑镜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佐贺的疑虑

    十月中旬,萨摩商船赶到了白主,而佐贺家的商船也于前后脚到达。

    和萨摩藩不同,直秀与佐贺藩的渊源颇深:直秀的老师兰医伊东玄朴先生是锅岛家的家臣,曾担任过佐贺兰学寮的学头,当时直秀也曾做过兰学寮的指导,并且还帮助佐贺建立了玻璃工场,在直秀未出海前两家颇有往来。

    而佐贺藩也投桃报李,在八月时让杉谷雍助率队来访,讨论如何合作,杉谷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七个人,都是风车组直秀以前的学生,但当时两家的生意还没有正式谈拢,所以这些人的身份还是客将。

    因为他们的身份比较尴尬,而白主的**事务很多,在九月米船来访前,这些人和商人都被奉行所赶到白主北方勘探石炭矿去了。这群人直到最近才回来,但收获不小,发现了大大小小几座露天矿场,而且因为附近的阿依努人部落在两次大狩猎中都得到了好处,所以探矿队也没遇到啥危险,只是探矿过程中辛苦了一些。

    直秀其实很看重这七个人——这些人对兰学有一定的研究,在佐贺也有一定的实践,而且又曾经是直秀的学生,在公私两面都很有优势。

    但直秀又不肯让佐贺这么容易就给自己掺了沙子,搞的现在只能让这些人在乡学教书打酱油。

    佐贺藩这次来访诚意很足,见面之初就传达了家主锅岛齐正的意见:只要直秀肯详细讲解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除了承诺通商外,前面留下的七个人也可以转成直秀的正式家臣,甚至如果直秀有其它的要求,也可以谈。

    讲解?一提起讲解,直秀就满脑门子官司。

    前面刚到的萨摩商队,直秀就和相关人等讲解的天昏地暗、头晕目眩。

    和西乡隆永一起来的除了商人,还有铁匠和兰医。商人好办,交给大久保接待,据说已经化装后和钱屋商人到松前考察市场去了,但铁匠和兰医,就只能是直秀亲自接待。

    西乡对炼铁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说起来虽然有点埋汰人,但如果实话实话这就是事实,而跟来的大匠则是谈起兰学就一脸茫然,底子太差。

    而直秀这边也很凄惨,曾经参与韭山炼铁的虎之助派去海外了,中滨万次郎回土佐探亲了,有实践经验的只剩下坦庵先生绳武馆的几个人,虽然白主做点出格的事还能以幕府保守顽固迫不得已来解释,但明目张胆泄露机密、勾结外藩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直秀只好亲自出马,拿出一堆书籍让西乡等人先补课。

    萨摩这些人的态度倒好,天天认真学习,等直秀来讲解的时候能提出一大堆问题,但往往一个问题又引出另一个问题,直秀不堪其扰,最后决定,也别管什么原理了,就按我说的干,不要问为什么,只问怎么干。这样安排下来,学习进度才快了起来。

    同时,来的兰医也因家主齐彬求子心切,唯恐有负重托,导致他对过程和原理都询问的非常仔细,而英子贵为代官夫人,贵贱有别再加上男女有别,相处时两边都很痛苦。这种事情涉及到岛津家的根基,直秀不敢慢待,有空就跑去给两边解释和翻译,也是异常头疼。

    最后还是白主的医官三山先生看不下去了,表示信则灵,医书上也没让服什

    么特殊的药物,完全是日期计算、身体养护锻炼之类的,你就问清楚怎么操作好了,言下之意爱学学不学滚。

    萨摩来的兰医不服,提出了几个案例,想难为难为三山先生和英子,但三山先生是西博尔德的学生,扶桑目前最正统的科班兰医,如果不是被幕府通缉而四处逃窜,名声未必在作为三大兰方医的玄朴先生之下,而英子除了跟二宫稻学习过,还在米国正式上过医学院,加上直秀给开的金手指,专攻妇科和育儿,造诣匪浅,两人怼的萨摩兰医开始怀疑人生,直秀这才脱离苦海。

    现在佐贺又要直秀详细讲解后膛来复枪的制造方法,虽然听讲的是以本岛藤太夫、杉谷雍助等专业人士,但直秀还是有点肝颤。

    为啥呢?原理相对好说,佐贺这些人暂时问不出什么精深的问题,逻辑能圆上、道理听着是那么回事就好了,可其中加工涉及到机床和化工,这事就不好办了。

    在原本直秀的世界,直到1856年扶桑才引进第一台机床——毛斯德雷脚踏车床。如今虽然胜义邦等人在韭山逆天,根据直秀带回来的机床仿制成功,还送来白主向直秀炫耀,但对直秀来说毛用没有。

    加工军械的机床,需要稳定的动力,韭山炼铁所可以靠直秀带回来了的蒸汽机带动机床,但白主不行——倒不是没有机床,直秀特意让米船捎回来的机床和蒸汽机就在仓库里,但现在缺石炭,蒸汽机根本开不起来。

    九月米船倒是留下的一些煤炭,但都在大狩猎中都熬制鲸油和加工肉类了,当时就不太够,还用了很多木柴。另外领队约翰还要留下一些防止意外,虽然可以在那霸加煤,但远洋航行不谨慎可不行。

    白主的石炭矿还是最近佐贺风车组的武士勘探的,根本没来得及挖掘,所以石炭在白主是紧缺货物。

    直秀早知道这些,他用后膛来复枪的制造就是想引诱佐贺和萨摩发展炼铁、化工和机械制造,因此他私下做了准备,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他把本岛藤太夫、杉谷雍助等人拉到工场,看了看机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演示到此为止。其实以白主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制造后膛枪和铜弹壳,甚至连火药都无法生产,甚至蒸汽机都不能拿出来——因为幕府还没有仿制成功,直秀无法解释来源,所有这一切实际都是蒙人的。

    本岛、杉谷当场哗然,彻底不干了。

    “后膛来复枪好不好用?”但直秀胸有成竹,对此早就有预案。

    “极为犀利。” 上次直秀虽然没给样品,但杉谷还是亲手放过几枪的,没有亲身体验,他也不敢和家主汇报啊。

    “佐贺以炼铁成功而一跃成为强藩,但也不是一蹴而就怎么简单吧?”

    本岛、杉谷不得不又点点头。

    “后膛来复枪和铜壳弹是西洋最新技巧,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

    对这点,佐贺两武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服气又不服气——服气的是,他们承认这两样是好东西,制造也很困难,不服气的是直秀把他们骗到北地来,不能制造白主拿什么和佐贺交易?

    直秀压根没有戏耍佐贺的心思,他把两人请回到自己的木

    屋,详详细细地介绍了基础工艺和加工方法——上次给的是结构图和化合物的反应式,至于怎么制造,语焉不详,一笔带过。

    其实,光是后膛枪的话,完全可以手工制造,就是拉膛线麻烦了点,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佐贺拿到设计后也曾经组织人讨论,大家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太厉害了,如果纯手工制作的话,一年佐贺也造不出几只,而且根本造不出火帽,枪造出了也没用,这才决定让本岛藤太夫跟着杉谷雍助再去一趟白主,白主既然有实物,那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呢?难道幕府现在厉害的这种程度,没听说啊。

    直秀把前前后后给两个人捋了一遍,两个人倒是明白直秀确实是没有藏私,说的条理分明、纲举目张、清清楚楚,但他们当场就泄气了,这需要蒸汽机、需要机床、需要化合物,看起来完全没戏啊。

    轻易得来的未必没有好东西,但更多美好的事物需要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得到,成就和幸福也同样如此。

    “外国人にできて、われわれにできないはずはない。金は惜しくない。研究を重ねて必ず成功させよ。”直秀试图用言语鼓励两人振作起来。

    本岛和杉谷听了直秀的话大惊失色——这句话的意思是“外国人能有,我们也能有。钱并不可惜,只要努力反复研究,就一定能成功。”

    原本,这句话是直秀原本世界里佐贺家主锅岛齐正鼓励本岛等人努力建造反射炉时说的话,当时反射炉反复失败,耗费大量钱财而看不到希望,家臣们都丧失了信心,本岛藤太夫准备自杀谢罪,齐正为了鼓励大家说了上述的言语,最终佐贺在扶桑第一个建成了反射炉。

    但在这个世界里,因为直秀的原因,第一个成功建造小高炉和发射炉的是江川坦庵领导的韭山炼铁所,而佐贺则慢了一步,但因为底子厚,加上能到韭山学习的原因,佐贺的炼铁建造很顺利就完成了,因此不用家主齐正特别鼓励。

    听到这番话,本岛和杉谷大惊失色,这是因为直秀在话语中完全抛开了门户之见,暗示扶桑人应该作为一个整体团结奋进,这在此时是非常难得的。

    本来佐贺一方对交易非常警惕,只是因为和直秀有多年的交情才能勉勉强强进行,但一直搞不懂直秀的立场,对合作从上到下都抱有疑虑——难道直秀想自立或者坑害佐贺?但白主地小人稀,根本看不到自立的希望;而之前直秀也确实帮助了自家很多,找不到直秀坑害佐贺的动机。

    也许是幕府的命令,但幕府和直秀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

    佐贺虽然搞点小动作,但大体上很恭顺,而且石高并不是最多的外样大名家,幕府完全没必要如此费事——此时幕府威望很高,如果直接开搞佐贺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但今天听了这番话,本身就是开拓者的本岛和杉谷觉得有点明白了,佐贺是长崎御藩,对直秀一直表示出来的对西洋诸国入侵的担心甚为赞同,对比刚才的话,原来直秀这是心怀天下啊!

    至少在这一刻,在座的三人,包括佐贺的本岛和杉谷以及町奉行大久保,都能感到直秀的诚心正意,因此大家都俯下了身子,郑重地给直秀行礼,人杰啊!

第三十一章 根基渐稳

    虽然直秀平时在乡学也宣扬此时是千年未有之变局,但白主现在实力所限,直秀还真不敢公开说“外国人能有,我们也能有”这种话——空口无凭是会被人轻视的。

    这是直秀第一次在人前公开表示自己的治政思想,获得的效果相当不错,因为佐贺是走在改革前排的,而本岛和杉谷又是实际上的冲锋队,因此深有感触、深有共鸣。

    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既然大家都同意难也要造,那就需要仔细规划:到底应该如何制造?蒸汽机、机床可以向幕府申请从兰国采购,而铸铁和钢佐贺勉勉强强可以自产,铜在此时的扶桑也还算富裕——因为没有工业化导致铜的用途还少,至于火帽的化合物,直秀建议购买或自制。

    1800年,英吉利人爱德华?霍华德公开了起爆汞的制作方法和性质,制法也不难,在魏源的《海国图志》中就有相关记载,只是成本高了些。

    此时扶桑化工业一穷二白,直秀建议佐贺前期还是想办法走兰国购买为上。

    而且也不是只有汞盐这一条路,也可以考虑购买或制取洋硝。

    1830年,佛兰西国的索利亚和独乙人坎默洛对火柴进行了革新,用黄磷、硫磺和氯酸钾混合原料制成现代火柴,作为原料的洋硝也因此成了工业产品,应该可以买的到——洋硝这玩意没有天然的,只能外购。

    直秀只所以勾结佐贺、萨摩,就是因为这两家都和直秀一样,有稳固的密贸易渠道,有办法从海外偷偷采购机械和材料。

    佐贺是长崎御藩,长崎附近的港口好多都是佐贺藩的领地,从很久之前兰国商馆和佐贺就开始私下做贸易。

    而萨摩藩更厉害,萨摩受幕府委托遥领那霸,而那霸在1844年被法兰西战舰逼迫开港,之后很多西洋商船都将此地作为航线上的中继站,萨摩的密贸易都快做成明贸易了。

    另外为了方便佐贺,直秀还向本岛和杉谷透露,简易机床幕府已经仿制成功了,蒸汽机估计也快了,佐贺也可以向幕府求助。

    直秀还和他们开玩笑,要不要比一比,对于仿制后膛枪,韭山、佐贺、白主看谁能先成功,对此本岛和杉谷报以微笑——明显不看好此时还很弱小的白主。

    最后,直秀痛痛快快地给了佐贺两只后膛枪和一点化合物,让他们回去仔细研究。而佐贺投桃报李,也出示了藩厅的文书,让七个风车组学生正式成为了崛家家臣。

    至于贸易方面,佐贺有石炭、钢铁、陶瓷等名产品,白主有海豹皮和钱屋帮助搜集的海货,双方互通有无,都很满意。

    一番辛苦后,佐贺诸人于十月下旬满载而归,但可怜的直秀也闲不下来,还要应付其它事情。

    相比佐贺,萨摩的进度就慢了很多,育子秘术还好,炼铁和仿制后膛枪的学习进度就慢了很多,直秀听说西乡曾多次跟萨摩众大吼“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底子差不是短时间可以弥补的,光吼没用。

    对此,直秀和大久保曾多次劝说西乡,“实在不行就先实践吧,边干边学”,意思是到此为止赶紧滚蛋,但西乡坚决不同意。

    等佐贺走了之后,直秀再也忍耐不住,暗示“别的不谈,育儿秘术总要尽早送回去吧”,西乡这才不情不愿地带人离开,只是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未免有些神情苦涩。

    虽然工艺学习不顺利,但两家的商业交易还是很成功的,萨摩用砂糖、烧酒、萨摩芋等货物交换海豹皮和钱屋的海货,皆大欢喜。

    更为重要的是,萨摩为交易工艺提供的三千枚小判金补充了奉行所的流通资金,也稳定了纸币白主札的信用。

    在未来维新政府成立后,白主和两藩勾结的事情终于泄露,在当时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民间风波,骂白主吃里扒外和骂萨摩、佐贺狼子野心的人很多,但就算是反对者,也必须承认三家和幕府几乎同时开启了扶桑近代工业的序幕——当然,也有一些原本的幕府武士对此有异议,坚持认为1850年幕府韭山炼铁成功才是真正的工业建设序幕。

    但在此时,三家根本没想到未来会造成重大影响,他们只不过是预感到了时代大潮的来临,为风暴到来而战战兢兢地提前做准备而已。

    在直秀全力与萨摩、佐贺众人周旋时,大久保等人也没闲着,纪伊国屋、喜事重屋的商船又来了,而且带来了更多的移民和货物。

    原来,在八月初大狩猎后,纪伊国屋、喜事重屋的商船兼程赶回了江户,带回去的几千张海豹皮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纪伊国屋的利八已经是声名卓著的豪商了,平时喜怒不形于色,但听到了手下的禀报也是大吃了一惊。

    利八是受靠山小栗家的指派才帮助直秀的,当然也存了讨好江川家和崛家的心思,但按他原本的打算,一年支援的花费不能超过金一千五百两——他对直秀倒是有信心,但对白主却不以为然,认为穷乡僻壤,直秀就是去白主镀个金而已。

    今年与白主的第一次通商也完全验证了他的看法,白主根本入不敷出,一直昂昂然的直秀也低了头,被迫给喜事重屋、才谷屋打了欠条,虽然直秀说纪伊国屋的货物在白主肯定是明码标价售卖,但这个利八懂,借口还不好找吗?直秀过几次生日啥都有了,到时要个奉献金之类的,纪伊国屋肯定是摊派的大头。

    但本着雪中送炭的投机想法,利八还是派出了第二次商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运回来一千张海豹皮,价格也是半卖半送只要每张一金,考虑到纪伊国屋的货物确实没有被征用,那这就是没陪本还赚了一笔,真奇怪。

    利八知道北地的渔业和毛皮贸易发达,但直秀初来乍到,应该搞不过松前家,能维持下来都能让人高看一眼,这还发了财,真是好手段!

    回来的手下也“夸大其词”,说白主奉行所对外宣称只搞到了几千张海豹皮,但当时俺们也去过海豹岛,铺天盖地地都是海豹,怕一次不是搞了几万张!

    利八对此半信半疑,赶紧给在长崎的恩

    主小栗忠顺送信,同时也联络喜事重屋的宽太,一是毛皮生意大家要共进退才好,另外是既然不赔钱,那白主贸易的贸易规模要继续才是。

    如果说利八是收获了意外之喜,那枣屋组就是喜出望外了——崛家是枣屋组的根基,因此即使喜事重屋根基还弱,大家依然咬牙支撑,但如果一直赔本卖吆喝,枣屋组内部起龌蹉是迟早的事。

    这次一千张海豹皮到手,枣屋组满天的阴云都散了,大家纷纷庆幸自己有眼光,没压错宝。因此对直秀继续移民的要求完全没意见,等秋收结束,江户到处都是流民,人多的是。

    何况,秽多头弹左卫门和非人头车善七、松右卫门经常上门询问第三批移民啥时候出发——前两次移民这三个人赚了金几百两的仲介料(中介费),而且他们听水夫说移民到了就当上了武士,生活也有保障,要不是这几个人生活一向富裕,他们恨不得亲自前往。

    但这次枣屋组的架子端起来了,前面两次是求人,现在嘛,是互利,所以跟这三人说,放心,给你们的辛苦费不变,移民的生活继续有保障,但足轻的身份还是不要妄想了,前面缺人是好机会,以后就是选拔制了。

    选拔也行啊,原以为到北地是拼命,既然不是拼命,那啥都好说,弹左卫门和非车善七、松右卫门这回玩了把大的,前面每次都是五十多人,这次一下凑了一百多人。

    喜事重屋的宽太怕出问题,亲自查验,玄朴先生的医馆学生都说确实都是身体健康没啥隐疾的,他还不放心,转头跟秽多头、非人头说,你们可不能上船的时候突然张冠李戴搞狸猫换太子,辛苦费这次我只能现付一半,另一半等白主方面确认了再付,几个秽多头、非人头也同意了——毕竟是个长久买卖,而且现在消息传开,不光是秽多、非人,连离家谋生活的农家子听说能当武士也有找上门来的,移民来源完全不是问题。

    有钱好办事。因此纪伊国屋、枣屋组又组织了五艘商船北上,装满了货物和移民。到了白主之后,货船又装了一些皮毛、肉干、鲸油返航——货船没装满,这点货物还是直秀特意留下的,其它的都让米船带走了,那边卖的价钱高。虽然如此,但货船依然有赚头。

    船走移民留,所以直秀和萨摩、佐贺交流工艺的时候,大久保正忙于安置这批人。

    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财。大久保作为町奉行,平时管的都是商人和阿依努人,对此心里郁闷了很久了,这次终于见到直属于自己的平民,异常高兴,疾病检查、房屋分配井井有条,但安顿下去之后,大久保却发起了愁,白主只有春天开垦的一些菜地,这些领民总不能干吃饭不干活吧?

    其实,在这之前,奉行所定了预案,第三批移民来了后,番组专注军务,原来的盖房子、修路、种地之类的杂活都转交给新移民,但问题是得有人做头目啊,新移民大多都是生手,精通街头卖艺和杀鸡宰鸭的多,手艺技能都点偏了。

    大久保问直秀这些人怎么分配,直秀让大久保等等再说,这一等就等出了大事。

第三十二章 首富

    目前在白主常驻的商人只有两家,一是在北地根深蒂固的钱屋,二是跟直秀来的纪伊国屋。其中,钱屋采集渔获、与阿依努人贸易,并且向奉行所转让商船、帮助采购各种物资,什么都能干也什么都敢敢,相比之下纪伊国屋就逊色多了。

    西洋历十一月初,钱屋在北地的支配人半兵卫突然紧急求见直秀,说是有要事相商。

    半兵卫作为大商人,平时非常稳重,况且钱屋对白主很重要,支配人坚持说有要事相商,大久保也不便阻拦,于是他陪同直秀接见了半兵卫。

    钱屋的老板是五兵卫,人称此时的扶桑首富。虽然幕府明文规定商人的地位低于武士,但因为商人掌握着商业和流通,具体的实际地位还要看个人的实力,有很多豪商连幕府高层也不得不重视,例如掌握金融的两替商十人组,特别是三井组、小野组、岛田组等。“大坂商人一怒,天下诸侯震动”,说的就是这种商人实力膨胀的情况。

    钱屋五兵卫是加贺藩前田家的“御用金用达方”、“御手船御用主附”,掌握着前田家的经济和海运命脉,除了自身的实力外,背后还站着百万石前田家这个庞然大物——幕府对前田家优容有加,世代通婚,前田家享有幕府准亲藩的待遇。

    钱屋的北地支配人有要事相商?平时半兵卫虽然态度恭谨,但在生意上寸土不让,白主奉行所其实还隐隐处在下风,能有什么要事连町奉行大久保都不能说,非要求见直秀?

    见面之后,半兵卫大礼参拜后却一言不发。

    “旅途劳顿,辛苦了。”现在直秀也把礼贤下士这套玩的很熟练。

    “请御前样开恩,看在钱屋一向恭顺的份上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半兵卫看直秀温言抚慰,咬咬牙就把实情交代了。

    原来,半兵卫是从津轻氏的弘前町赶来白主的,他正在弘前打理钱屋的生意,忽然接到金泽町本店的传书,通知他立刻收缩北地的经营,准备应变。

    至于原因嘛?是有人向藩厅告发钱屋在“河北泻新开工程”中有投毒事件。

    江户时代,幕府和诸侯都鼓励民间进行填海造田、填湖造田,一般都会承认造田者对土地的耕作权和经营权,而且有一定的税收减免——这项工程也属于此类。

    钱屋出手必然不凡,这项工程非常浩大,期间和原来在此地生活的渔民发生了多起争端。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主持造田的商人承诺给予渔民等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些钱物补贴和工作机会,因为造田需提前获得藩厅的批准,并且钱屋平时也很重视在藩内的声望,一般给的补偿不差,所以钱屋也没料到会起什么风波。

    有人出首告发钱屋派人向湖里投毒,虽然本意是药死渔产赶走渔民,但没想到有渔民服食死鱼中毒身亡,舆论一时沸腾。

    本来遇到这种事就是罚钱,当然主事的人也会受到藩厅的惩罚,以钱屋在藩内的背景应该不会伤筋动骨。但这次完全不一样,有“人持组”家格的多名重臣跳出来要求严惩钱屋。

    前田家的家臣大致分为四格,人持组头、人持组、平士、足轻。

    其中人持组头只有八家,号称加贺八家,类似其它藩的家老,负责管理加贺藩的政务。而七十余家的人持组格也是家中的重臣,基本上都是千石以上的武士,类似其它藩的上士,数量众多的平士和足轻就是中下级武士。

    钱屋最大的靠山是人持组头的奥村荣实,当时奥村和长连弘分别是藩内的两派首领,奥村是儒学派,长连弘是黑羽织党,一派主张重农,一派主张重商。

    钱屋的老板五兵卫本来和黑羽织党渊源颇深,他的老师和智囊是大野弁吉,而大野又是著名学者本多利明的学生。

    本多利明(1743—1820年),曾经在加贺广泛讲学授徒,强调“自然治道”的经世论,认为“当下君主已不可再靠贡租生计,

    内外贸易,当成为幕藩的真正依存”,是和横井小楠先生一样的重商主义者,曾经上书幕府,建议采取扶持商业、开发虾夷地。

    但阴差阳错,钱屋五兵卫投靠的不是重商的黑羽织党而是奥村的国学派——其实是五兵卫看奥村荣实势大,他就主动投靠了奥村。

    但人有生老病死,奥村在天保十四年(1843年)去世了,之后黑羽织党势力大张,但钱屋见风使舵,黑羽织党看钱屋实力雄厚,也轻轻放过,这些年的生意也没受到太多影响。

    怎么这次属于黑羽织党的重臣咬着投毒事件不放呢?

    半兵卫是钱屋主家的支系,平时深得家主的重视——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北地做支配人,掌握密贸易。

    送信人也是家主的心腹,他偷偷告诉半兵卫,钱屋使了重金得知此事背后是江户施压,认为钱屋是萨摩藩密贸易的合作伙伴,要借此整肃钱屋。

    半兵卫听了之后愁眉苦脸,两年前萨摩岛津家的家老调所广乡因为密贸易泄露自杀,这把火终于还是烧到了钱屋身上。

    岛津家连家老都保不住,前田家也没道理保全一个商人——虽然这个商人对藩经济很重要。

    “天保旧事中钱屋出力甚多,家中应该还有人体念旧情吧?”半兵卫还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他说的旧事就是钱屋五兵卫和家老奥村荣实的合作基础,也是钱屋能得到前田家优待的原因。

    半兵卫口中的旧事就是天保凶作(1833年至1839年)期间钱屋对松前家多有贡献。当时,天保凶作席卷扶桑各地,松前家也不能幸免,是钱屋五兵卫说服当时的治政家老奥村,扩大商贸,用利润从外地购买了大量粮食,这才让前田家没有大的动荡出现——这也是重农的奥村为什么会支持钱屋的原因所在。

    “钱财乃祸患之源啊”,送信人苦笑,原来据与钱屋交好的家中重臣反馈,幕府暗示前田家:钱屋罪证查实后,各地的分店由幕府查抄,而钱屋在加贺的资产由前田家接手,到时前田家再奉上一笔献金,密贸易的事情幕府就不再追究。

    相比鹿儿岛岛津家的家主隐居、家老刨腹,这条件是相当宽大了,据说家主齐泰已经动了心,而原本有保全钱屋之意的黑羽织党也转变了立场,主动跳出来对钱屋发动了打击。

    钱屋五兵卫有扶桑首富的名号,家产据说有金三百万两,光田产在明面上就有八万五千馀石之多,这还没算上私下里通过他人代持的隐田!各地的分店最多时有三十四处,这里的分店可不是运上屋这种打渔和贸易的规模,扶桑一共才六十六个令制国,钱屋的分店覆盖了大半。

    而且除了商业和田地,钱屋还有自己的造船工场,手下的大小船只两百余条,其中作为现在最大规模的海船“辩才船”就有二十余艘——半兵卫知道不止这个数字,比如做密贸易的辩才船就重来没有正式登记过,都是变名伪装,也就是几艘船共用一个名字。

    如此多的财富谁看了不眼红?通过孝敬收上来的肯定没有明抢来的多啊!前田家上上下下都摩拳擦掌,准备和幕府分食钱屋。

    “他不仁我不义——”半兵卫眼中凶光闪烁,他手里可是掌握着密贸易的私兵,而且钱屋在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是仗剑行商,收拢起来大概能凑出大几百的伙计和浪人。

    “晚了”,送信人一看就知道半兵卫在想什么,他告诉半兵卫,前田家已经派兵监视了钱屋相关人等,尤其是伙计的家属,都有武士上门警告,町民的五人组也开始监控家人的出入,明显是早有预谋——在萨摩家事发两年后才开始动手,肯定是提前做了大量准备。

    半兵卫对此嗤之以鼻,他跟着家主做了多年的密贸易,纵横鲸海,也没看到幕府和前天家有啥了不起。

    “家主还有密信给你”,送信人又叹了口气,拿出另外一封信来——快八十岁的家主五兵卫真是人杰啊,对半兵卫的反应早有预料。

    “外

    人不可信,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可久。”

    半兵卫看到信中所写放声大哭,他一身的本事,牟舌、算术、经营、地理、造船、航海、剑术无一不精,手下也有数百人,为前田家和钱屋出生入死,可就因为不是武士,这半生功业一朝化为流水。

    他哭了半天,问送信人下一步怎么办?送信人说家主吩咐过,树倒猢狲散,北地的一切由你安排:大家把钱和货物能分的都分了,估计几年后风声就过去了,如果那时钱屋若是还在,愿意回来的本家欢迎,如果钱屋不在了,那各有因缘,希望大家忘了钱屋好好谋生就是,至于半兵卫,回不回金泽町由他自己决定,但有一条,绝不能北投鲁西亚,青史彪彪,钱屋做密贸易是迫不得已,但决不能引狼入室!

    半兵卫一听,胸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家主快八十岁了,依然杀伐果断,肯定是确认过了前田家的态度,不等对方正式发动就决定断尾求生。

    可家主做错了什么?作为商人,就算密贸易违禁,可前田家受惠匪浅,况且家主也曾劝说前田家上书幕府通商海外,钱屋愿为开路先锋,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但前田家以“兹事体大,非贱民所能闻”呵斥了家主,恨此生为町人!

    现在幕府和松前家还没有正式发动,半兵卫根据本店的指示,匆匆给北地各分支下了收缩的命令,钱屋有很多人并未参与密贸易,估计事后可以脱身,但被扒下一层皮是免不了的,但参与密贸易的人也有不少,这些人的下场才是半兵卫最关心的。

    北地各分店的人按自己的指示,会先后返回金泽町,可参与密贸易的这些人,都是一些桀骜不驯之徒,如果真按家主所说的四处藏身,恐怕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肯定会连累本家,另外半兵卫也舍不得北地的基业,还抱有一些幻想,觉得事情未必会如家主预料的那么差,可能还有转机,所以他思前想后,想到一条生路。

    就算家主不说,半兵卫也不会拉着人投奔鲁西亚,虽然只到了北地两年,但鲁西亚人的态度半兵卫算是看明白了,完全就是弱肉强食,好几次鲁西亚人在交易的时候都准备动手明抢了,全靠钱屋护卫凶悍和自己的巧言才避免冲突。

    但包括松前家、津轻家这些北地大名,半兵卫都看不上,武备松弛不说,治政也非常粗暴,藩扎泛滥,民不聊生,而且也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属下连像样的商人都没有,都是靠专卖生存的寄生虫。

    但其中的一家与众不同,虽然钱屋一直没法建立深层关系,但气势迥然,钱屋其实也能算是北地一霸了,但和这家打交道时重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

    半兵卫看上的就是白主奉行所,虽然直秀天天搞什么保密,但钱屋留在白主的商人和护卫还是能看到很多事情,最起码白主军械犀利,这是能感受到的,另外白主虽然没有什么严刑峻法,但秩序井然,虽说不让钱屋欺压阿依努人,但也没有武士来欺压钱屋。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主非常守信,和钱屋的交易重来没有强卖钱买,就算有的时候下达一些莫名奇妙的命令,但事后也都有补偿——这里指的是九月米船来访时,直秀把钱屋所有人赶到北面去探矿,渔业停了,但直秀在事后给了几个石炭矿的专营权作为补偿。

    虽然白主奉行所是幕府的人,但官兵抓贼是天经地义之事,半兵卫和钱屋上下也没啥怨恨——他们现在最怨恨的是前田家,认为前田家过河拆桥,完全不讲忠义之道,配不上武士的称号。

    半兵卫觉得崛直秀肯定要在北地大展拳脚,虽然钱屋要倒了,但钱屋留下来的人手、船只和钱财货物肯定能吸引他的注意,凭着这些未必不能被白主收留,或许可以向幕府缓颊一二,而且幕府和前田家肯定不是一条心,就算缓颊不成,如果能投入幕府,自己日后未必没有报复前田家的机会!

    想是这么想,但半兵卫也没啥大把握,被逼到这一步,为了家主、为了自己、为了手下,也只能舍身一搏了!成败在此一举!

第三十三章 奉行所有了第一个分领

    其实,半兵卫也没想好到底应该怎么说——来白主之前他是准备和盘托出的,但路上越想越不靠谱,但来都来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请御前样开恩,看在钱屋一向恭顺的份上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见面之后,钱屋半兵卫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先试探了一下直秀的态度。

    “哎呀,哎呀,太客气了,钱屋是北地商家巨擘,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直秀赶紧作势让趴着的半兵卫起来。

    半兵卫就那么趴着,给直秀遍了一套瞎话,无非是钱屋遭小人陷害,导致目前在前田家遇到刁难,请直秀帮忙求情。

    “这权中纳言大人,我也无缘拜见啊,这实在是令人为难。”直秀话语中的权中纳言指的是现在加贺前田家的家主齐泰。

    要是平常遇到这种场面,半兵卫就应该呈现心意了,当然不会粗俗地拿出礼单来说我要献上什么什么之类的,一般是继续恭维对面的武士大人几句,然后告辞离开,留下礼单给小姓等侧用人,如果直秀确实有意帮忙的话,自然有人上门找半兵卫收礼;如果没有下文,那就是婉拒了,大家都保留一些体面。

    可现在不是平常啊,让直秀一个二百石的代官去给从二位的百万石大名写信,无缘无故的,商人也不敢这么想啊。

    半兵卫咬了咬牙,开始介绍钱屋在北地的详细实力:

    虾夷地南部的渡岛半岛和西部的石狩平原是松前家严密控制的地区,钱屋只在松前町设了店铺,做老老实实的生意;

    东虾夷地被松前家分成七十八个部分,按场所请负制承包给商人,但这些地方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大占上风,钱屋只有在海滨有三处运上屋;

    在知床半岛与云雾四岛之间是著名的产渔地,大大小小共有十七处渔场,钱屋占了偏北的七处;

    而在北虾夷地,包括白主在内,钱屋共有九处运上屋,但都分布在南部和西部;

    钱屋在北地的总人数大约在七百人左右,现存辩才船三艘、小渔船将近六十艘,钱货若干。

    直秀和大久保听的津津有味,反正两人都不准备掺合钱屋在加贺的破事,听了又不能怀孕,怕啥。

    “钱屋准备离开北地,除了辩才船和人外,剩下的所有这些都愿意献给殿样。”

    直秀一听就站起来了,你说啥?当我傻的,这些运上屋什么的,都是你钱屋和松前家之间的勾当,给我我也拿不走啊,太没诚意了。

    而半兵卫也有点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说,可能是为了虚张声势吧,或许,或许自己还盼望直秀贪心,万一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发生冲突,到时钱屋的浪人护卫就是直秀不得不依靠的力量。

    “神也会原谅商人的言过其实”,半兵卫看直秀要走,他赶紧把话又圆回来了。

    “无礼!早就听过钱屋在北地有不轨之事,现在看未必是空穴来风!”大久保在一边帮腔——他是核心人员,直秀怕自己人被钱屋坑了,早早就跟几个组头吹过风,钱屋可能和鲁西亚人有勾结,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半兵卫现在有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听大久保这么说,以为白主奉行所是幕府对付钱屋的棋子,下意识地伸手摸刀,但却摸了空——刀在进门前就被番组的人收走了。

    直秀看半兵卫的神色和动作,心里有了谱,莫非钱屋事发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直秀早就垂涎钱屋在北地的势力,不管咋说,人家在此地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破船还有三千钉,吃了钱屋在北地的精华不无小补。

    “慢慢说,天塌不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钱屋一向恭顺,自然逢凶化吉。”

    半兵卫半信半疑,他真心觉得直秀不像是专门来北地对付钱屋的,否则他压根不会来白主自寻死路

    ,但羞于启齿的是他的理由很诡异,只是自己下意识地感觉不会出事而已——半兵卫出生入死好多次,有好几次都是靠感觉逃出生天的,再说,绝地求生,就算是一根稻草也要捞住啊。

    经过一番试探和折腾,半兵卫也不愿意再绕圈子了,他和直秀说,钱屋大部分人手都要回加贺金泽,留下一部人白主能否收留,这些人以店伙、船匠、浪人为主,如果直秀能收留的话,他可以再多留一艘辩才船,渔船、财货什么的,直秀要也可以给。

    投降输一半,不过这里面风险很大,一是幕府以后追究起来,干系不小,二是松前家也不是泥胎木像,钱屋突然跑了,运上金找谁要啊?

    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直秀和大久保以前都和钱屋提过,要半兵卫帮助招徕青壮移民,而且表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辈白主都欢迎,为的就是今天,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直秀亲口作保,钱屋留在白主的人都是自己人——直秀准备让这些人都成为崛家的家仆,都成签长契的仆人了,还能不是自己人么。

    半兵卫觉得留下的这批人都是密贸易的参与者,回到金泽也没啥好下场,流落四方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一时不好说,但时间长了这些桀骜不驯之徒绝对会犯事,到时一定会拖累钱屋,所以捏着鼻子认了,说这事交给我,回头让这些人都签奴仆契约。

    他特意提醒直秀,有一技之长者不可久为奴仆,直秀满口应承,说你看我这里流民都能做武士,不用怕,只要好好干活,很快就可以出人头地。

    到现在半兵卫也有些觉悟了,直秀一开口就是奴仆契约,完全不像是正常招徕人手的样子,要么是有人失了风,要么是直秀从幕府那边得了消息,这是趁人之危准备一口吃饱啊。

    但形势比人强,他看多了世间百态,觉得直秀私心甚重,就算幕府日后追究,直秀也不会轻易把人交出去——这些人除了彪悍的护卫就是船匠、水夫,店伙也个个精明强干,这些人对白主都有用。

    半兵卫现在对什么忠义都不敢相信了,只相信利益,他为了抬高这些人的身价,又加了一块利益——钱屋在北地私设船场,索性这次也交出去好了。他跟直秀说,在北虾夷地西岸的真冈,钱屋为了修船方便建了一个船场,设施颇为齐全,可以造千石的辩才船,贵殿样感不感兴趣?

    直秀当然感兴趣了,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虽然大家没有点破密贸易的事,但彼此都有所觉悟,既然这样,很多事情都好谈了。

    “钱屋恭谨,这私人物品诸位就保留吧,但刀弓火器这些必须交上来。而且吉人自有天相,钱屋也可以在真冈留一部分人,一方面帮助看护船场,一方面也可以等金泽消息确实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半兵卫喜出望外,他不是没想过等一段时间看看风声,但他的父母子女都在金泽,他肯定要回金泽,而钱屋各地大撤退后,众人无首肯定人心大乱——如果不乱的话更可怕,不是想扯旗反叛就是要向松前家输诚,所以之前他否决了留守一部分人的计划。

    这次直秀主动提议,那留守的人因为有白主奉行所这条退路应该能坚持到明年,到时如果是虚惊一场,那就万事大吉,虽然透露给直秀不少**,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挽救——要么付钱要么付铁,钱屋纵横鲸海多年也不光靠信义,直秀胃口太大就联络鲁西亚人到白主也不是不可以。

    半兵卫眼神闪烁、脸色阴晴不定,直秀和大久保相视一笑,奉行所是不肯留下隐患的,给两条路自然是为了分化和区分,肯来白主的多半都是存了安稳下来的想法,好吸收转化,而留在真冈的,忠心钱屋也好不甘寂寞也好,等钱屋在金泽的消息确定,还不投靠白主的就去死好了。

    半兵卫为了确保后路,反复恳请之后,大久保以町奉行的名义开具了文书,内容是“要求流民众在真冈过冬,等明春白主奉行所自然会去

    统管云云。”

    钱屋这次是下了大本钱的,留下了钱屋自己绘制的地图和海图,除此之外,还承诺留下一部分货物、一艘辩才船和全部的渔船,这些会随愿意来白主的人一起,至于金钱,直秀没要,表示钱屋正是困顿之际,留下防身好了。

    半兵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等他走了,大久保摇了摇头,直秀对他笑了笑,两人都觉得钱屋这个北地支配人格局太小,首鼠两端可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这次捞了不少东西,吸收了不少有用的人材,而且还开了一处分领真冈,算是天降横财,可喜可贺。

    西洋历十一月底白主的港口就冰封了,赶在这之前,几路人马总算都按时返回,让留守的众人常出了一口气。

    最先来到的是钱屋投诚的人,虽然钱屋在北地共有七百人余人,但实际上到白主的只有三十六人,半兵卫大才没有但小手段很多,直秀从这些人嘴里只能问出个大概,好像钱屋直属的人员大部分都回加贺金泽了,做护卫的浪人有三四百人都和往年一样,要么乘船回家乡过年,要么得到特许都可以撤回松前过冬,至于剩下人手的下落,这些人也说不清楚,反正半兵卫捎给直秀的话是还有百人左右在真冈替奉行所看护运上屋。

    至于许诺的渔船也成了笑话,一条都没到白主,具体到哪里去了这些人也不知道,还好这三十六人是坐一艘辩才船来的,船上有些杂货,还有人偷偷禀告直秀半兵卫在船上藏了小判金三百枚,这是特意献给直秀的。

    直秀哭笑不得,有总比没有强,何况这三十六人都还不错,除了十几个精悍的浪人外,有二十多人都有一技之长,包括两个造船的大匠、七八个操帆手和舵手、十几个精通算术的店伙,都是奉行所急需的人材。

    之后南下和北上的船也都回来了:

    中滨万次郎和近藤长次郎乘坐白术丸南下土佐,在高知町奉行吉田官兵卫的关照下,两人都心愿得偿:

    中滨是衣锦还乡,见到老妈和哥哥自然是一番抱头疼哭的景象,走的时候他还给哥哥捐了一个乡士。

    而近藤长次郎也顺利从吉田那里弄回来一个商人的身份,就是吉田要求明年土佐也会派一个御用商人到北地发展,要求直秀关照,也不知道是山内家主丰信的授意还是吉田自己的主意——反正直秀无所谓,来北地的商人越多越好。

    堀直义、大头助太郎也是收获满满,北上庙屯的两只船上装了不少少女——对,直秀知道当地部落很穷,有点毛皮之类的也换不到什么东西,索性直接用滑膛枪、粮食、烧酒换人。

    本来直秀没抱啥指望,但助太郎这次为了能当上武士超长发挥,准备了一套歪理邪说,找到部落首领就问我们的货物好么?

    “好!”能不好么,直秀为给鲁西亚人添堵,抱着赔本卖吆喝的想法在做生意。

    “拿这么好的东西换女人能亏待得了她们么?”

    也不知道沿岸的部落首领是咋想的,反正是信了大头助太郎的邪,在两队水军番组两队路上番组的见证下,双方都很满意——部落女多男少,而滑膛枪是米墨战争后淘汰的,价格极低,大家都觉得占了对方的便宜。

    来的少女有阿依努人,更多的是费雅喀人,直秀全部交给老婆英子统管,这才避免了一场大型的血腥斗殴。

    而勘查东虾夷地的船也回来了,虽然没有啥突出成绩,但也算认了认路、熟悉了一下航线。

    十月中旬来的第三批移民有一百多人,大久保按直秀的指令,一直没有正式分配,只是跟着干杂活和到乡学里扫盲识字。直到这时,直秀才开始安排这些人的正式归属。

    通过一系列的调整,奉行所开始正式搭建民政,把白主从大兵站转为正常的领地,其中一些措施的影响非常深远,甚至超出了规划者直秀的预计。

第三十四章 向心力

    白主经过几次移民,不算商人的话,现在的人数已经达到了366人,其中有成年人274,男女比例大概是2比1。

    此时一个村子是四百人左右,如果愿意的话,直秀终于可以自称村长了。

    其实白主现在也只能算个村子,而且是个奇怪的村子——不到400人就有11个番组110名武士,更不用说所有人都靠奉行所提供工作。

    这是前期担忧的结果——大家怕鲁西亚人突然出现、怕阿依努人袭击、怕松前家挑衅,所以一直堆积人力在军备上。

    按幕府在1649年发布的《庆安军役令》,幕府召集军势的时候, 1000石的旗本出军役21人,万石的藩主出兵235人,10万石的大名出兵2155人,以人数计算白主相当于不到四百石的领地,这样比较,110人的武装绝对是丧心病狂、穷兵黩武。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奉行所现在的年收益大概是金十万两——主要靠海豹岛的皮毛,加上学次郎的海外支援,虽然近代武装组织的建设成本很高,但白主建个千人番组还是没啥问题的——当然鉴于现在物资匮乏,一千人的武装也就是极限了。

    如果奉行所真这么干,无疑是自寻死路。

    当组织的规模大了之后,如果结构不合理,光正常活动就能把自身压垮了——人多想法多,没有稳定的经济结构和社会秩序,白主这群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光靠武力的话,最后就会变成了一个吞噬血肉的怪兽,到最后一定会玩火**,到时垮塌的速度绝对出乎想象之外。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了苗头,国小易出亲民之君,直秀天天四处走动,但出工不出力的现象也时有发生——移民虽然很珍惜武士的身份,但“聪明人”哪里都有,靠奖惩制度毕竟有天然缺陷,各组头也是人,关系好、顺眼的自然受到优待。

    而且,如果问题的根源得不到,那任何“英明神武”的办法都是扯淡,只能勉强糊弄而已,比如白主现在的性别比例失衡,对此奉行所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强迫,你情我愿的不是很正常么。

    现在的时间点,是解决隐患的好时机,一是奉行所有了初步的规模和实力,二是总人数还少,调整比较容易,现在的骨干都是直秀的门生和故旧,内部协调比较容易达成一致。

    既然想调整,自然要开评定会了。

    到北地之后,白主逐渐形成了公议加共议的决策制度。

    公议是所有人都能参与的露天大会,奉行所有啥大事都聚众征求意见,现在天冷了,地点就改在秀念大和尚的寺庙里——其实就是一间附带大木棚的木屋。

    秀念大和尚到了北地之后,因为是宽永寺来的名门高僧,卖相又好,非常受欢迎。大家提议给他建一座道场,直秀也觉得平时当个礼堂挺好的,所以大力支持——如今秀念虽然出海了,但他把带来的两徒弟留在了白主,平时维护的不错。

    而共议就是收集公议的意见后,直秀和各组头再进行权衡,最后得出决策。

    比较有趣的是,白主人力一直紧张,因此各家的妇人也不得不出来工作,和男人一样有了收入后,她们在家中的地位大涨,再加上奉行所男女比例失衡,白主妇人们过的日子和别处大不相同。

    特别是英子到了之后,她强迫直秀通过了妻子也能发起和离的法令,受此事启发,妇人们积极参与治政,紧紧团结在领主夫人的周围,颇是通过了一些禁止家暴之类的法令,男人们对此怨言很大,但领主就是个老婆鬼,再加上流民妇人中的健硕之辈颇多,在家中真打起来结果也不好说,最终也只能这样了。

    将近三百人凑到一起,其中还有一百多战斗力爆表的妇人,现场情况可想而知。但此时已经是西洋历十一月下旬,白主码头已经冰封,之前该做的各项准备也告一段落了,左右无事,所以奉行所也由着大家闹腾。

    议题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生活不便。

    在十月的时候,奉行所发了一大笔福利下去,除了房子、物资还有一笔钱,但有钱也花不出去啊—— 现在白主的物资在多方筹备下很充沛,但这些都是奉行所自用的,统筹规

    划不外卖,能购买额外所需物品的商铺只有两家,钱屋和纪伊国屋,钱屋还没停业了,找谁说理去。

    妇人们抱怨杂货缺乏,连个新鲜样式的簪子都买不到,衣服就更别提了,除了自带的吴服外,要想穿新衣服就只能买布自己做,平时忙得要命,哪有哪个西洋时间——为了便于管理,奉行所实行西洋时间,大小组头靠怀表,各家各户靠纸制的日冕。

    男人们也抱怨,工作之外白主根本没啥玩耍的地方,除了钓鱼就是打猎,连喝酒的地方都没有——白主实行一五休息制,一个月能有六天假期。

    “你是想喝花酒吧?连你的狐朋狗党一起,老娘陪着。”提意见的男人立刻被一个壮硕的妇人追打,场面十分快活。

    话糙理不糙,这些事情虽小但却很重要,大家感同身受,提了不少解决办法出来,例如多找几家商人来白主啊,或者直接许可阿依努人可以在此地开店之类的。

    白主现在的武力相对强盛,所以这个冬季也没依照北地传统赶阿依努人回部落,有很多帮工的阿依努人依然留在白主,有的还把老婆孩子接过来了——今年奉行所一直盖房子,建成的木屋很多,而房子没人住坏的很快,所以大久保就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们,还省得派人打扫维护了。

    但住可以,开店不行。奉行所为了防止本地部落做大和意外纠纷,禁止阿依努人拥有店面,也就是露天摆摊可以,正式开店不行。

    “阿依努人可以在本地开店,新的商人也正在找。但为啥我们不能自己开店啊?”直秀和各组头讨论后,让人宣布了新决议。

    听到后面的一句话,嗡的一声,现场一片混乱。

    移民中虽然没有商人,但秽多和非人中做小买卖的也不少,幕府法令禁止这些人种地,这些人除了做一些“不洁”的工作外,从事街头卖艺、拾荒、屠宰等事务的也不少,尤其是宽永寺秀念带来的一拨移民,依仗寺里和尚的庇护,之前在庙町公开从事小买卖,好多人手艺非常不错。

    “我当家的是武士,我能开店么?”本来白主的风气就比较开放,加上人多势众,有个妇人大胆地站出来问。

    “可以。就是你当家的愿意开店也行,可以一直保留足轻家格。”

    全民皆兵的弊端很多,随便举一条,不是每个人都是好战士的,另外番组平时的管理粗暴严厉,有些人也适应不了。奉行所早就想清退一些人了,但以前情况不允许——人那么少,是个萝卜大根就得当盘菜,另外人清退了怎么安排,白吃白喝养着么?

    趁这个机会,将一些人转为商人也算是解决了隐患,但白主现在还不能太浪,保留武士家格的条件就是商人也得当预备兵,每月要抽三天参加训练,另外每季度集中训练十五天——但奉行所也不白嫖,参加训练有钱拿,参与军势有手当金,万一有意外也有抚恤。

    听了奉行所的解释,现场一片混乱,听说能保留武士家格,有些人真的动了心,但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本钱、人手、货物、场地缺一不可。

    这时,大久保又出面承诺,如果生意做起来,各家店铺可以委托奉行所购买货物,愿意自己去外地购买的,奉行所也可以提供船只帮助运输。至于本钱,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向家主借贷——直秀和各组头想利用商人的掩护,将奉行所变成一张空壳,这样的话,就算幕府新派来代官,也无法一锅端走大家努力得来的积累,所以借贷的对象无论如何不能是奉行所。

    本来,近藤长次郎已经在土佐建立了虾夷家乐屋,是最好的托,但为了在明年忽悠松前家承包土地,最近他不便露面,所以是大久保出面保证货物运输。

    直秀和奉行所的信誉一直不错,何况所有的领民都是崛家的家臣,做商人也逃不掉这层关系,因此现场反应热烈,当即就有人想登记报名——这个属于细务,大久保让大家会后到奉行所办理,下面还要赶紧继续开会。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奉行所准备拿出今年收益的一大半作为本金,以后的收益也挂到虾夷家乐屋的名下,奉行所所有的人都会在其中分红受益——尤其是直秀和各组头,都在商会中占了大量股份。

    下来的重要议题就是制度修订。

    说起来,白主平时的管理非常简单粗暴,小事找组头,大事找直秀,遇到重要的争执就上九日、十九日、二十九日的评定会,整个奉行所根本就是个草台班子。可奉行所继续壮大的话,这样肯定不行,而且明年六月后白主和阿依努人必有一战,到时可能啥都顾不上,趁此机会,还是把组织形式搞的严密一些好。

    首先,正式成了町的五人组。

    江户时代的市民被称作“町人”,包括商人、手工业者和雇工,住在名为“町”的街区,平时由“町年寄”领导,各家还要组成互助的“五人组”。其中,町年寄一般由民间推举,但要经町奉行所认可,期间的奥妙很多。

    本来白主全民皆兵,有啥难事各家多数会找组头求助,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家主直秀嘛——直秀好说话,领民也愿意和家主搞好关系,所以没事诉个衷肠啥的挺普遍,男找直秀、女找英子,在白主这挺普遍的。

    原来二百多人的时候还行,但现在将近四百人,以后到了千人怎么办?直秀、英子根本见不过来,所以未雨绸缪,还是提前把民间组织建立起来的好。

    对此大久保举双手赞同,他是町奉行,结果很多事大家不找他直接找直秀,他对此很是吃味——大久保权利心很强,和直秀提过几次了,“各司其职”才是正路。

    除了大久保,各组头也对此深表忧虑——领地就这么点人,直秀勤快一些,两天就能见个遍,虽然直秀告诫自己要放权,但他除了教书没啥正事,经常有人主动来请示,直秀也不好不管,因此基本上各组头经常私下吐糟,“直秀神出鬼没哪里都有”。

    因为各组头都是直秀的门生故旧,所以暂时还没激发出什么矛盾,但英子也劝谏过直秀,“夫君收拢英才不易,还是要让这些人大展拳脚、尽施胸中抱负才是”,言下之意就是直秀手太长了、不专业,英子说啥直秀都觉得有道理,但这番话确实提醒了直秀,幕府不就是这个鸟样,啥都管结果啥都管不好,自己可不要走上幕府的老路。

    因此直秀这次正式分权。

    让大久保建立总务组,不再仅限于町奉行的职责,大体上按照日后的内阁16部门和1个独立机构搭建——当然,有些职责此时还没出现,所以只是类似而已,另外人数也少,兼任的情况比较多。

    勘定头井上源三郎算是正式划分到大久保手下,但源三郎和大久保一样,知道自己在直秀这伙人里根基不深,发现职权没有变化,也依旧可以参加组头的评定会,所以也坦然接受。

    番组也做了改变:在直秀和两大番头之下,各番组头之上,成立军令组、训练组、战略战术组和军备组。

    另外,仿照幕府的最高法所“评定所”,直秀单独成立了“法评定所”,将诉讼管理从町奉行的职责中剥离出来,首任所头是英子。对此大家都表示没有异议,一是因为直秀平时没少讲西洋的官府组织,二是大家也觉得有个能独立说理的地方挺好的。

    唯一有争议的部分是目付组。

    按照原来各组头的意见,理应成立目付组作为耳目,但被直秀一票否决了,他觉得这东西是双刃剑,人不是兵器,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刀剑有了想法那乐子就大了。

    但信息分析还是要有的——最终在总务组、番组、法评定所之外,成立了风说组,直秀亲领,配了两个人,不出外勤,只是收集各组的信息,然后做个分析而已。

    此时的领民都很淳朴,共议上的决定在公议会上波澜不惊,大家啥意见都没有——老爷们决定的事,通晓一声就是了,谁还敢炸毛不成。

    这次大评定会后,奉行所的经济实力将隐藏在商会之下,而权利被分摊给众人,跟着直秀到白主的这些人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权利,有了保障和发展空间,加上未来商会的分红,大家的利益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这些构成了制度上的向心力。

    因为直秀的权威,在无声无息之间,奉行所的架构完成了大调整,但在当时,只有大久保等有限几人才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此事的重要性,而大多数人认为与己无关,并没有真正关心过。

第三十五章 火并

    北地的冬天是寒冷而漫长的,但不同于前一年的枯燥,这个冬天白主很热闹。

    热闹的原因来自各种商业的兴起,衣食住行,奉行所把一切能外包的都分包了,比如,原来的大饭屋就分成了七八家供饭——虽然粮食、干菜等都是奉行所提供的。

    效果非常好,自己干和给奉行所干,完全是两回事,就以饭屋为例,用心之下不光饭菜好吃了,而且花样也多了起来。

    本来移民中就有很多有手艺或有办法的人,前期集中管理显示不出来,这次放他们单干,这些人大展所长,各种小物件一下子冒出来好多,比如直秀手里的这个木簪子,造型就蛮别致的,虽然雕工很一般,但簪头的飞鸟造型很是生动。

    白主从南往北,分成码头区、工场区、商业区、公共区、住宅区和营盘,直秀和英子现在就在商业区闲逛——大久保早就规划好了,但原来只有两家商人,冷落的很。

    直秀把簪子递给英子,转头掏了三十八文铜钱和店铺老板,店主不敢不要,只好一直在那里尬笑。

    这是一家江户时代后期才开始流行的十九文店铺,类似后世的十元店,虽然名字叫十九文店,其实里面各种价格都有,不过是按价钱分堆摆放而已——这里的货物大部分都是奉行所原来仓库里的,少部分是本地生产的。

    “旦那生意还好吧?” 旦那是对店老板的称呼,尤其特指店铺的土地房屋都是自身拥有的店老板。

    “托殿下和夫人的福,生意兴隆啊。”

    直秀一听就是假话,因为奉行所提供的货物价格很透明,而且白主没有什么专卖权的说法,谁想做生意或者做哪门生意都很自由,因此竞争激烈,导致店铺的利润一般都很低。

    只有等这些家伙找到新的进货渠道后,这种情况才能改善,但因为奉行所提供了很多便宜条件,房款和货物都可以低息赊欠,运上金、卫生费啥的前两年全免,赔不了钱倒是真的。

    而且,现在就敢开杂货铺的,都是一些有想法的人,不是有手艺能对材料进行深加工就是能找到一些特色品,比如这家店铺,就是和阿依努人关系很好,能弄到一些他们的手工品。

    直秀、英子带着护卫在商业区转了一大圈,觉得气氛还行,虽然物品种类不多,但逛街的人不少,尤其是几家居酒屋,坐的满满的,居然还有人在里面表演才艺。

    直秀陪英子逛了整整一天——他马上要出远门,而英子最近情绪不太好,从新年之后就特别思念儿子,今天他是特意陪英子散心。

    第二天是1852年4月6日,直秀、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陆营大番头堀直义带着四个番组出发,白术丸和两艘战船威风凛凛地驶向西方。

    四月的宗谷海峡还有一些流冰,但只要注意问题就不大,一行人顺顺利利就到了真冈——这里是北虾夷地西部,是北地位置最北的运上屋,也是钱屋的密贸易据点。

    上次钱屋半兵卫说这里有个秘密船场,能造千石船,直秀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船还没到码头,就有人在岸上窥探,等船只靠港之后,在直秀亮出崛家的“小”家纹旗帜后,果然有人前来拜见。

    逃到白主的钱屋伙计说这里有一百多人。直秀对这些从事密贸易的亡命之徒不敢大意,按着预案,中滨万次郎和堀直义各带两组人,堀直义上岸列队,万次郎领人在船上戒备。

    随直秀

    前来的还有原来钱屋的人,两名大匠下了船不久后就骂骂咧咧地回来复命。

    “禀告老爷,现在有点小麻烦。” 原来钱屋的人现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崛家仆人,因此称呼直秀为老爷。

    “什么麻烦?”早就知道,便宜没好货,根据战略战术组参谋的推断,这些钱屋的亡命之徒只能打顺风仗,现在钱屋要倒了,肯定会发生内讧,能不好火并都有可能。

    果然不出所料,真冈这些人还真发生了火并,但情节相当婉转复杂。

    原来,钱屋半兵卫心狠手辣,在北地钱屋从事密贸易总计有一百五十余人,其中他只挑选了心腹返回加贺金泽,对剩下的人,他采用欺骗的手段,说钱屋在加贺被人诬告,北地的生意要暂时收缩,可以去白主躲避也可以在真冈等消息。

    有三十六个老实孩子去了白主,剩下的一百多人都被半兵卫集中在真冈。

    前面这些直秀都了解,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可不知道。

    等人员集中后,半兵卫先是发表了一番忠心耿耿地演说,表示钱屋树大根深,是前田家的股弘之臣,现在只是遇到了小人,一定能渡过难关。

    但当天夜里,他就带人血洗了真冈,把平时桀骜不驯的、可能不稳的全都除掉了,而借口是这些人准备卷款出逃。

    因为前面半兵卫说的大家热血沸腾,接下来的酒宴上他又挨个抚慰,前途未赴,大家担心之余都喝的醉醺醺的,因此被半兵卫轻松得手。

    十成里去了三成后,半兵卫带着二十多个心腹返回真冈,而留在白主的多是一些船工、水夫和守卫,同时为了防备意外,半兵卫连一艘船都没留。

    本来到此事情就应该这样告一段落,可最后半兵卫连船都没留,引发了这些人的恐慌。在漫长的冬季里,缺少有名望的首领,这些人自然而然分成了几派,二十多人的船工、水夫是一派,十几个忠于钱屋的守卫和部分水夫是一派,另外一派有二十多人,都是浪人出身的守卫,觉得钱屋要抛弃他们,整天耍酒疯,红着眼睛到处找人打架。

    大部分船工和水夫相对老实一些,因此在平时被另外两伙人欺压,但忠于钱屋的守卫知道离不开他们,所以态度相对温和一些,而另外一派就经常找他们的麻烦。所幸半兵卫留下的物资足够,而且附近有个阿依努人部落,另外两派的人经常去部落发泄,这才勉勉强强维持下来。

    因为船只都被半兵卫带走了,船工和水夫逃也逃不掉,所以这些人老老实实呆着原地,直秀他们到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有这些人,另外两伙人自从上次去阿依努人部落后一直没有回来。

    “乌合之众!”中滨万次郎和堀直义战战兢兢,下了十分的小心,却碰上了这样的结果,难免有些生气。

    “前人之鉴,后人之师。诸君应该考虑怎么保持组织的凝聚力才是。”

    训斥完番组,直秀转过脸就笑了,钱屋留下的人不少,在来的船上他还在琢磨参谋准备的分化方案,现在这种情况就简单多了,做事真是还要靠同行衬托才行啊。

    “钱屋家主五兵卫已经入狱,不想死的赶紧投靠白主奉行所。”钱屋资产丰厚,直秀知道这次钱屋上下是在劫难逃,因此他毫不客气地收编这些船工和水夫。

    有以前北地支配人半兵卫的留言,加上原本同伴的劝说,大兵压境下这些人痛痛快快地签了卖身契,尽入直秀掌握。

    下面就是如

    何对付这些护卫,但方法在预案里没有啊,谁能想到对手会内讧到连驻地都不要了。

    中滨万次郎、堀直义和随军的组头、参谋临时商议了一个方案,直秀看后觉得可行,那就这么办吧。

    到了晚上,番组点起了一个大火堆,随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可左等右等,又过了两天,直道第三天上午这两拨人才赶回来——但番组觉得应该是晚上就到了,昨晚军犬叫了一夜,可能就是这些人在窥探。

    两拨人各派出使者跟奉行所的大队人马交流,结果发现是半兵卫提过的白主奉行所,他们这才进入驻地,但手握军械,神情非常戒备。

    直秀瞅着就腻歪,也许钱屋纵横鲸海的时候,这些人还是令行禁止的敢战之士,但现在丧失靠山后,接着又丧失了信念,他们已经完全堕落成一群匪徒了,就算手里拿着军械,也只是装个样子,完全丧失了原来的战斗力——也许只有面对弱者时,这些人还能假装努力一把。

    直秀懒得出面,结果是堀直义劝降了这两伙人。

    番组上下都以这群人为耻,自然不会好好对待他们,要求对方全体放下武器,老老实实等着发落。

    因为对峙时对面还是采用老式军阵,列队待战,非常好查人数,大番头堀直义发现狗头个个都在后,立刻鸣铁炮示警,本来还想着要费一番手脚,结果这些人老老实实地束手就擒,简直是大跌眼镜。

    对此直秀更腻歪了,没鸣铁炮之前,这两伙人唧唧歪歪的,相互攀比着提了好多条件,期间把自身吹捧的无比高大,恨不得说自己是东国西国两无双,反正白主奉行所只要肯招纳他们,对付松前家是小菜一碟,就算对付鲁西亚人也问题不大。结果一听到铁炮响起,两伙人争先恐后地投降,这反差也太大了。

    虽然挺恶心的,但无缘无故也不能大开杀戒,直秀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些人的投诚,可怎么处理他们呢?

    带回白主吧,一粒老鼠粪坏了一锅汤,留在真冈吧,实在是不放心,送到松前或者别的地方,这些人又知道钱屋的底细,是后患,总之,无比闹心。

    直秀问过留守的船工和水夫,真正凶顽的都被钱屋半兵卫离开前除掉了,剩下这些货色,都是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货色。

    还是不死心,直秀又让人分别审问,有没有在阿依努人部落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有就明正典刑、杀一儆百,结果问了一圈下来,因为此地的阿依努人相对凶狠,钱屋一直以来不敢过于欺压,普通欺男霸女的倒是常见,但当地人闹的厉害了他们也知道退让,所以丧尽天良的事情还真没有。

    但欺男霸女也不行啊,直秀组织了个临时的法评定所,又仔细审核了一圈,挑了两个平时最嚣张的倒霉蛋,审批之后拉出去行刑。

    在随后的岁月里,尤其是白主最困难的几年,奉行所一直没有放松对这些人的管制,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投奔奉行所后,大部分都兢兢业业,就算是上阵也勇往直前,等白主席卷北地之后,不少人还积功升为组头,对此直秀很是莫名奇妙了一番。

    奉行所上下也对此深感困惑,特意调查过,结论是“文明环境中人人文明,野蛮环境中人就蜕变成了野兽,所以,从大数字上看,环境对人的塑造起决定作用。”

    当然,这些后事现在没人知道,此时这批人还在管制下辛辛苦苦地修船,为六月份与鲁西亚人的大战做准备。

第三十六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钱屋北地支配人半兵卫曾经向直秀吹嘘,真冈的船场可以造千石船,但直秀发现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确实,真冈的船场曾经造过千石船,但那是几年前的旧事,自从萨摩藩事发后,钱屋也收缩了密贸易的规模,近年来很多人手和物资被抽走,船场现如今只能造渔船而已。

    虽然早有预料,但直秀和中滨万次郎依然很失望,看样子只能按投靠过来的两名大匠所说,重新积累、建设船场,所幸钱屋之前建造的船坞和工具、木料都在,也不算白跑一场。

    直秀这次带了三艘船到真冈,木船经过冰封期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以前只能到松前去修理,这有了自己的船场就方便多了。

    真冈在后世号称不冻港,但其实每年1月到3月中旬有冰冻,需要破冰船才能通航——这在北虾夷地就算好的了,再往北的鲸海,陆地和桦太岛之间的大海都能结冰供人通行,从十一月上旬到第二年的五月下旬有长达半年的冰封期,你敢信。

    按照发展轨迹,世界上的第一艘破冰船是由鲁西亚人设计、英吉利人建造的“叶尔马克”号,要等到1899年了。

    破冰船远水解不了近渴,白主要更好的通航港口,只能图谋未来拥有万吨级泊位的宗谷港——这是直秀自己的锅,他真心以为北虾夷地有完全不冻港,但到了北地才发现自己记错了,乌龙搞的贼大,早知道这样他在江户就拼命运作到クスリ场所(未来的钏路)当代官了。

    千金难买后悔药,现在只能尽力补救。

    直秀在真冈一直待到五月上旬才返回白主,期间不但将奉行所的2艘战舰、3只辩才船加上白主丸修理完毕,还协助新上任的真冈町奉行岛团右卫门初步理清了政务:真冈就像以前的白主,完全是个兵站,水军留了一组,陆上番组留了两组,战船留了一艘。

    新任分领町奉行岛团右卫门是佐贺风车组的成员,对他的任命勉勉强强算是“众望所归”吧。

    今年三十一岁岛团右卫门的能力是没问题的,为人多谋善断,而且精通兰学,他的出身、威望也够,但奉行所内部对团右卫门的任命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白主奉行所的骨干都是直秀的门生故旧——故旧很少门生一大堆,而门生又来自三部分,枣屋组、土佐私塾和佐贺风车组。

    这里面,枣屋组的少年自觉和直秀关系最为亲近,但他们学问底子最差,虽然出的组头最多但还没发现有特别突出的大才;土佐私塾的学生兰学水平较好,但平均年龄小,缺乏主见和经验,其中表现突出的是今年才十五岁的近藤长次郎;相对前两者,佐贺兰学组虽然和直秀关系较远,但因为年长的原因优势很多,而且这些人都参与过佐贺的兰学产业实践,因此虽然来的晚,但风车组出身的武士在奉行所的上升势头很快。

    风车组是直秀在佐贺兰学寮时教授的学生,在直秀的“八幡小路之讲”后因为对兰学的喜爱而成组,最早有十七人,领头的是佐野荣寿、岛团右卫门和副岛次郎。

    这些人在佐贺行事甚为激进,对藩学弘道馆的儒学教育非常不满,私下里经常发表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因此被佐贺藩踢到北地来——直秀你做的孽,你自己收拾好了。

    岛团右卫门是这里面最激进的一个:18

    44年二十三岁的团右卫门继任家督,曾经做过家主锅岛齐正的外小姓,但因为当众对弘道馆大学头“出言不逊”导致双方在评定会上互殴,之后他被齐正下令隐居。

    去年团右卫门和风车组的另外六个人一起被送到直秀这边来帮忙,在佐贺和白主达成协议后,他也和其他人一起成了崛家的家臣。

    可在佐贺惊世骇俗的言论,在白主根本不算个事,岛团右卫门在奉行所如鱼得水,因为实力够逐渐获得了上下的认可,这次更是出任了重要役职——分领町奉行。

    岛团右卫门文武双全,而且富有人格魅力,直秀把真冈交给他很放心。

    真冈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如何与幕府和松前家打交道却成了新的为难之事。

    去年是堀直义到江户奏报奉行所的情况,但今年堀直义已经是陆上番组的大番头,结果导致新的使者人选迟迟选不出来。

    考虑到图谋松前家代管的东虾夷地和白主日后的发展,不好好巴结在江户的幕府各位大老爷可不行,因此奉行所准备在今年给幕府献上一份重礼,包括一千张海豹皮和北虾夷地特产的名贵水獭皮三十张,务必让幕府感到奉行所上下的赤忱忠心。

    这么重要的使命当然要派得力的人选,可村田永敏、虎之助、胜五郎、岩崎弥太郎、龙马这些人去年就去海外了,剩下的得力人手在白主现在是一个大根一个坑,事到如今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来之前预定的是大久保,可因为纪伊国屋、喜事重、才谷屋和土佐吉田东洋派来的商船都到了,大久保一时之间居然难以脱身。

    这可把直秀气坏了,一回到白主他立刻找大久保谈心。

    “诸葛武侯治政如何?”事情不能再耽误下去,没说两句直秀就转入正题。

    “武侯一生谨慎,利济远不能及。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之奈何?”大久保知道直秀对自己不满意,但他也没办法啊——直秀之前到处指手画脚,大久保烦的不行,可轮到自己大权独揽后,大久保才发现自己也得这么干,不怎么干不行。

    奉行所上下就没啥有经验的施政人才,加上气氛宽松,任何一个决定都得吵上半天,大事小情往往需要一个有权威的人出来拍板。大久保作为首席文官,他也委屈得不行,不是我想怎么干,条件它不允许啊,大家都来找我拍板,我能怎么办?

    “你也乐在其中吧?”直秀用了洪荒之力才压下这句吐糟。

    最后直秀和大久保勉强达成一致,奉行所继续放权,反正有预算和预案,大差不差就让各组头自行决定,就算有差错也认了——白主就这个条件,迟早要锻炼人材,那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英吉利人劳伦斯曾经说过,工作具有时间上的填充特性。啥意思呢,就是你只要想干,总能发现工作中不完善的地方,多少时间都不够用!以前直秀还不觉得,但到了白主之后深有体会,抓大放小、举轻如重,这都是逼出来的,世事没有如果,完美的计划和准备很难达到,所以工作是做不完的,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沟通完毕,大久保立刻出发前往松前和江户,去松前是为了明确两家的关系,去江户是为了提高白主奉行所在幕府的地位——直秀不能擅自离开领地,大久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同大久保一起去松前的还有近藤长次郎和土佐商人富太郎。

    之前近藤长次郎通过吉田东洋搞了一个土佐商人的身份,这次以家乐屋支配人的身份去松前承包土地和渔场。

    而富太郎是土佐藩的御用商人,是新成立的土佐桂滨屋明面上的老板。

    土佐这几年商业发展的很快,尤其是才谷屋的清酒、芋头烧已经垄断了四国市场,在扶桑各地也开始扬名。

    高知原本有三家土豪,除了才谷屋还有柜屋和播磨屋。这两家豪商眼瞅着才谷屋发了大财,也动了心思,通过鼓动背后支持他们的上士家族,出资成立了土佐藩的官营商会“桂滨屋”,以便和实力越来越强的才谷屋抗衡。

    去年,也就是西洋历1851年,幕府下令恢复了原来的商人行会组织“株仲间”,打开了各藩商业流通的限制。

    株仲间是不同货物批发商“问屋”组建的行会,各类株仲间垄断了各种货物的流通权。以前是幕府对御领内的大城市商人发放此特权,用来控制扶桑的货物流通,大坂二十四组问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根据株仲间制度,各藩之间的交易只能通过株仲间进行,相互之间进行直接交易时往往受到幕府的各种限制和打击。

    但在“天保凶作”期间(1833年至1839年) ,席卷各地的农业大歉收导致物价飞涨,朝野上下普遍认为是株仲间的商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且各藩为了自救,开始不顾幕府法令自行通商,导致株仲间制度名存实亡。

    在舆论的压力下,主持天保改革的老中首席水野式部少辅下令解散株仲间,规定:各地物产在运往江户、大坂等城市后,不必再通过株仲间交易,允许庄屋、豪农等从事本地商业。法令下发后,各藩纷纷效仿,各地商业活动迅速增多。

    天保凶作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幕府和各藩的经济大为好转,为了掌控商业,去年幕府又恢复了株仲间制度。但已经放开口子的制度想完全恢复谈何容易,现在各藩背景的商人实力大增,株仲间的成员中增加了很多新面孔,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唯幕府为是。

    桂滨屋就是土佐山内家为了应付株仲间制度而成立了的商会。

    为了重建大商人垄断的局面,各类株仲间不得不接纳这些有藩国背景的新成员,因为不接收不行,这些御用商会基本都是各藩的影子,你不接收,他们就如之前一样相互直接交易,而如果强力压制,又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不撕破脸根本压制不住——此时以阿部侍从为首的幕府老中已经感受到西洋诸国的压力和内部的暗潮汹涌,对和所有诸侯撕破脸根本不予考虑。

    难怪后世有人认为,1851年新成立的株仲间,不但没有如幕府预期的重建以幕府为中心的经济秩序,反而使各藩得到了参与扶桑经济的机会,幕府之衰败由此而始。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土佐桂滨屋作为土佐藩的触手,这次到北地是来看看能否找到新的商机。

    至于桂滨屋和家乐屋为什么不单独去松前而是和大久保同行,这是大久保的主意,本来两家和松前家也没啥渊源,冷脸贴热屁股也就那样,而根据大久保给他们出的绝户计,两家和白主奉行所一起去松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益处。

第百十一章 天底下哪有无主的利益

    自两年前的11月直秀等人到了北地之后,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的龌蹉不断发生,从表面看,来自奉行所的原因更多一些——因为密贸易和其它**,奉行所极力阻挡松前家武士到白主,因而采取了很多手段。

    对此,奉行所内部也有过讨论,从长久看,到底如何处理与松前家的关系,以对抗为主还是以联合为上?

    北虾夷地条件很差,奉行所实力弱小,连初具规模的评价都有些夸大,因此拉拢松前家看起来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这种看法也不是没有基础的,毕竟松前家主崇广一系的态度并非彻底敌对,之前直秀向松前家借钱、寻求帮助等都得到了安排,虽然打了折扣吧,但毕竟大差不差都给了,大家面子上还都过的去。

    但进一步谈到怎么拉拢,大家却拿不出办法来。

    海豹岛是奉行所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个肯定是不能让的,一让之下不说松前家得寸得尺、鹊巢鸠占,就是松前家把消息泄露出去奉行所也受不了——每年三万多张的海豹皮,得利将近十万枚小判金,幕府知道了一定要疯啊,虽然具体数目在白主也只有几个重要人物才知道,但市井之间也不是没有传闻。

    况且齐大非偶,松前町号称8000户3万人,当然水分是大了一点,但松前町常驻人口超过一万、松前家领民超过四万是无疑的,白主、真冈加一起现在还不到五百人,怎么可能受到平等对待。

    尤其是今年的南下方略已经定下来了,宗谷和东虾夷地都是奉行所要谋取的目标,这两虎竞食,对抗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啊。

    最后还是直秀说服了大家:毕竟天底下哪有无主的利益,就连北虾夷地不是还有阿依努人、费雅喀人么,而且这么个苦寒之地,鲁西亚和扶桑还不是都惦记着,所以争斗是免不了的。

    但争斗也分程度,松前毕竟和鲁西亚人不同,白主和松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合作。

    作为白主使者的大久保,此刻就正在和松前家的一门众家老谈论此事。

    “本地苦寒,但地力尚佳,种植、畜牧大有可为。”

    接待大久保的是松前家老松前广忠,他对此不置可否,松前家确实也在组织领民垦殖,但气候、道路、水力、牲畜、工具、种子啥的都制约了这方面的尝试,犹为重要的是,坐着分钱它不香么,松前家被称为无石高之大名,就是因为全藩上下都以商业为主,最早是家臣团分守各地进行渔猎和贸易,现在是场所请负制,只要看着商人干活然后就能坐地收钱,你提种地,那种辛苦不是要了武士老爷的命。

    后世的虾夷地是扶桑第一产粮区,稻米、土豆、麦类、豆类的产量都相当之高,甜菜、亚麻也有大量出产,从植物中提取的香水非常有名,同时畜牧业也很发达。

    白主奉行所去年雇佣一些阿依努人种地,虽然人力不够导致产量不高,但一些种植经验还是积累了下来。

    松前广忠是松前家富有学识的武士,是现任家主崇广的心腹,他虽然认同大久保的建议对松前家固本培元很重要,但无奈现在松前家没有实施的条件,所以他只能不置可否。

    “奈何福山城耗费甚大,此事虽好,恐怕只能勉强为之。”

    原来,松前家主崇广在1849年继位不久就接到了幕府的命令,要求将原来的居城福山馆扩建成福山城。

    虽然新建堡垒对松前家长期统治的稳定有帮助,也有利于幕府要求的抵抗鲁西亚人,但现在建城它花费大啊,福山城耗用了松前家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也是为什么白主奉行所变相为难松前家武士而没有发生更大摩擦的原因——松前家现在全力筑城,有些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其实对大久保的拜访,松前家原本是要冷落处理的,“我们支援了他们那么多物资,但白主奉行所对我们可不友善啊。”——说的好像白主没给钱似的。

    但松前家主看了礼单后,坚持要家老广忠亲自接见大久保,因为他从礼单上看到白主还是相当有诚意的,况且下面家臣团对白主的敌意也不是完全出于一片忠心。

    桃山时代,虾夷地共有道南十二馆,松前家当时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家,后来阿依努人反抗攻破了十二馆中的十馆,幸存的松前家才顺势成了虾夷地的领主,虽然多年互相联姻,但松前家的权威并不像其它藩的主家一样稳固,这也是松前家一直对幕府恭谨的原因——挟幕府之威稳固领内是本家的一贯策略。

    果然,大久保和松前广忠一见面,就对从前的龌龊表示歉意,“势弱则常有防备之心,手下过于莽撞了。”

    松前广忠听的心有戚戚然,我们松前家在虾夷地也不容易啊,家臣团桀骜,阿依努人不肯老老实实干活,商人奸诈,你们幕府还时不时来插一脚,两家起龌龊确实是难免的,但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你白主奉行所咋不撤走呢?骗鬼啊。

    大久保表示,为了两地和睦,白主会补偿一部分利益——当然,这个不能明说,大久保原话是“互相扶持”,但看了礼单和其它建议,广忠心里也明白白主这是想改善关系。

    除了农学书籍,大久保还带来一些良种,并且注明这些良种可以从哪里获得,表示白主完全没有要挟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主提供了火山灰洋灰和砖石的制作方法,同时表示如果需要,也可以介绍松前家到韭山前去购买洋灰,数目只要不是太大就完全没有问题。

    按原本的建造计划,福山城最大的开销来自大量石料的开采和运输,但有了洋灰和砖石,好些地方就不用巨石建造,虽然整体防御力下降了,但省钱啊,况且防御力也没下降多少,靠海的一面必须用巨石,那靠山的地方用巨石确实有些浪费。

    松前家虽然在偏僻的北地,但历代家主从来都很开明,近几代家主也是兰学的拥趸,对幕府这些年来大力发展兰学有所了解,这洋灰、砖石确实在近年来大为流行,特别是各家建炮台台场时用的颇多。

    但虽然好用,幕府却严守配方,松前家求了几次,幕府只答应平价供应,却一直不肯派人指导如何制造,这次大久保提供了制造方法,如果是真的,那诚意确实满满。

    除了这些好处,大久保还暗示松前家,北虾夷地极其偏僻,白主奉行所离不开松前家的支持,但限于职责所在,松前家在北虾夷地搞场所请负制肯定是不行了,但在生意上大家可以共同控制物价,避免被外人占了便宜。

    白主奉行所收获了大量毛皮的事情,松前广忠也有耳闻,这也是他亲自出面接见大久保的原因,既然压不住了,自然要谈合作了。

    “海豹岛能否分享?” 松前广忠不知道白主奉行所到底在毛皮上有多大收益,但无疑是很多,因此他试探看能否也分一杯羹。

    “何必局限于一地,北虾夷之东北,海豹聚集之地甚多,白主欢迎各家商人前去开发。”海豹岛是现在奉行所的命脉,一点都不能让,但其它海豹聚集地,直秀还知道几个,这个是可以共同经营的。

    1635年,幕府发布“大船建造禁止令”,禁止各家诸侯建造超过500石的大船,水军民用都不行,其后的千石辩才船是各地商人和诸侯合力才撕扯出来的口子。

    因此,松前家领地虽然靠海,但战船也都是小船,水军实力也就那样,而且又不能真灭了幕府的奉行所,此时听了大久保同意商人前去开发,也只能同意,总比没有强。

    直秀刚到北地时也松前家达成了几项口头协议,包括:

    甲、白主代官所如需支援,松前家所费人力、物力,直秀需同松前家一起联名禀告幕府;

    乙、大事双方相互通告;

    丙、若外敌侵入,双方合兵对外。

    最后一条是:对商人的运上金,松前家和白主代官所各凭本事收取。

    既然现在大久保明确放开了口子,广忠就需要代表松前家把这个事情落实了。

    “运上金几何?”

    “白主商税十抽一,除此之外别无要求。”这是直秀为了吸引商人定的政策,但一直没啥大用,到现在也只有亲近的商人才来白主做生意。

    广忠一听可以啊,这比自己

    家要的少多了,在虾夷地商人除了运上金之外还要交手当金等各种名目的税收,如果白主十抽一,那松前家完全可以再从去北虾夷地的商人身上刮一层油下来,至于风评和抱怨,那玩意是能吃么还是能换钱,武士老爷怎么会放在心上?

    一番勾搭之后,广忠觉得白主上下也不是完全忠于幕府,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既然这样,大家的合作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但他也不能擅做主张,见过大久保之后赶紧找家主崇广汇报。

    广忠觉得白主知行十抽一的商税有点傻,但家主崇广可不这么认为。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江户所谋深远啊。” 崇广一直认为直秀就是幕府丢出来的棋子,肯定是到北地另有阴谋,不是针对鲁西亚人就是针对自家。

    但到手的好处总不能推出去,而且他对白主现在变成啥样也很好奇,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广忠和大久保商量的结果——无非是白主从松前购买货物,松前家对白主进行一定的军势支持之类的,本来幕府行书也要求松前家这么做,无非是白主不放心特意来交好,以免松前家出工不出力罢了,可以理解。

    大久保成功缓和了白主和松前的关系,之后就乘船去江户了,而一起到来的长次郎却继续留在松前开始上串下跳。

    此时大商人行商必须打通关节,所以长次郎频繁拜访松前家的重臣也是应有之意。但各家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连带土佐御用商人桂滨屋的支配人富太郎也受到了冷落。

    家乐屋长次郎、桂滨屋富太郎是和大久保的船共同入港的,说和白主没关系谁信啊。

    本来应该连门都不让这两个人进,但松前家上下以经商为荣,这和一向的家风不符,所以看在礼物的份上,重臣们大都接见了长次郎两人,但脸色不虞是普遍的,几个暴躁的家臣还在会客半途就把他们赶出门外,“这北地的生意也是你们能惦记的!”

    富太郎是吉田东洋悉心培养的,城府很深,看长次郎不着急,他也不动声色,反正土佐的意思是跟崛直秀共进退,白主的采购生意已经谈成了,运上屋也可以开设,那在松前就好办了,能捞到好处可以,捞不到也能接受,况且如果和当地武士老爷关系不和睦的话,捞到做生意的机会也不一定是好事来的。

    本来按松前家上下的统一想法,这两家和白主有关系的商人越早滚蛋越好,但到了五月中旬,家中风向改变了,虽然还有人坚持不和这两家做生意,但形势它不允许啊。

    和松前家合作的商人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其中以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和加贺的钱屋最为有力,但不知怎么搞的,今年钱屋的北地支配人半兵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往年的西洋历四月,是松前町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人不断,都是来拜访松前家确定今年形势的。

    场所请负制下,交纳运上金的商人承包了松前家控制力较弱的地区,虽然一般是蜡月交纳运上金,但和历三月或四月的时候松前家也有一笔保证金入手,否则的话,年底时商人突然跑了怎么办?

    可今年一直拖到现在,钱屋的主事人都没出现,而留守的小伙计一问三不知,之前两滨组的商人就向松前家禀告,“钱屋的主人五兵卫已经被抓了,我看钱屋要完”,当时松前家还半信半疑,毕竟同行是冤家,不能被狡猾的商人骗了,可拖到现在,估计这个事情是真的,钱屋的首批货船没到不说,经检查钱屋的得力人手也都提前跑了,只留下一些小伙计和大批被蒙在鼓里的护卫。

    虽然钱屋和松前家的账目是清楚的,谈不上什么卷款而逃,但这也不行啊,一般场所请负制的契约是三年或五年,而钱屋和两滨组都是十年的长契,这突然不告而别可太坑人了,别的不说,如果钱屋真跑路了那今年的运上金肯定要下滑一大截。

    虽然两滨组的商人表示可以接收钱屋所有的份额,但松前家上下都不肯让两滨组一家独大,所以引入新的商人变成了刻不容缓之事,于是家乐屋和桂滨屋就又回到视线之内,而且这时家老广忠也跳出来一顿分析,认为“虽然这两家肯定和白主不清不楚,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八章 战前

    对于为何允许家乐屋和桂滨屋参与场所请负制,松前广忠说出了一番道理,连家主崇广都被说服了,赞扬他“老成谋国”。

    那广忠到底是怎么说的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且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若入吾彀中,则成败操于吾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意思是说这两家商人如果在松前家有了利益,恐怕就不会全力帮助白主开发北虾夷地,这不是好事么?

    “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这是引用《孙子?虚实篇》中的话,啥意思呢?就是不要拘泥于形式,要想办法分散对手的力量。这和上一句的意思基本一样。

    至于后两句,是说我们松前家现在对白主啥都不知道啊,以前钱屋在的时候就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钱屋势大,背后是和御三家平起平坐的亲藩前田家,但新来的这两个商人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土佐山内家,外样大名,我们松前家是旗本格升为的大名,差不离可以算谱代了,前田家我们惹不起,但你一个四国的土鳖还惹不起?

    如果能够顺势找到崛家的一些把柄,那做梦都笑醒了——白主现在仗着是幕府的代官所和松前家如何如何,可代官是能换人选的,如果手里有了崛直秀的把柄,那还不是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

    松前家臣团脑补了很多故事之后,都觉得之前拒绝家乐屋和桂滨屋真是失策,完全是被其他蠢货影响了,这不但不能拒绝,甚至应该大大地分给他们一块份额才是。

    钱屋原有的地盘,包括东虾夷地的三处、北虾夷地的九处和云雾四岛北部的七个渔场,加在一起一年大概有金三千五百两左右的运上金上缴——各种商税另算。

    但这些不能全给家乐屋和桂滨屋啊,商人消息灵通的多的是,钱屋倒了,除了两滨组等原本的商人虎视眈眈,还有几个新商人也跑来松前凑热闹,所以最终桂滨屋只拿了东虾夷地一处靠海的运上屋加一处渔场,而长次郎的家乐屋经过其它商人交换,拿了东虾夷地的一处海边运上屋和四个内陆运上屋,却一直没有参与宝贝渔场的争夺。

    至始至终,松前家都对与白主不清不楚的这两家商人保持警惕,在这次承包地大调整中,对靠近北虾夷地的地盘,除了一处渔场外,包括宗谷在内的北部运上屋,一处都没给这两家。

    但坑爹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钱屋原来在北虾夷地的九处地方,根本没人要,因为位置不好不说还面临双重管辖,弄不好钱要交两份,一份给松前家,一份给幕府的白主奉行所,所以谁想要谁拿走好了,我是不要。

    松前家鼓动各家商人北上,但没有一家答应,这些商人都是豪商在北地的分店支配人,松前家也不好过于压迫,最后只好动员自家的家臣北上。

    但各个重臣都找借口不予理睬,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之类的,装病的,甚至有家臣要求主家倒贴钱给他们,等家主崇广同意贴钱之后,这些人又表示去的只能是小儿子大外甥之类的,把崇广气了个半死——这些人都是各家的分家,有的甚至连分家都算不上,好多人连正式的武士都不是,编制哪里这么好给,但松前本家的也没有愿意到北面受苦的,小弟不给力,带头大哥工作不好干啊。

    之前家乐屋和桂滨屋也对这些地方毫无兴趣:因为如果白主实力强,那这些地方就不用找松前家谈,而白主实力不强,那这些地方松前家也不会给他们,因此早早断了念想就是。

    最后还是松前家老广忠出

    面,压迫两家商人必须承包者九个地方,否则别的运上屋也别要了。

    别看平时说商人无义气,但真耍不要脸,还得说武士大人厉害啊,最终家乐屋以半价承接了八处,又多要了一处渔场作为交换。

    至于钱屋的白主运上屋,长次郎坚决拒绝交钱,这地方要还给松前家交钱的话,傻子都不干啊。

    交易达成,广忠暗暗谋划如何折腾这两家新人,但面上还是比较和煦,要求这两家赶紧交预约金并尽快赶到各运上屋开工,不要影响了“领民”的生计——这时候阿依努人就不是土人啦,又变成了松前家奉公守法的领民。

    虽然没拿到宗谷,但长次郎也不着急,他在松前町大肆招人,把原来钱屋的伙计和护卫雇佣到手近两百人,这才和桂滨屋的富太郎开始商量如何开发手里的运上屋。

    在长次郎在松前做生意的时候,白主却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原来白主,不,崛家又收了42名家臣。

    之前白主人少,来的流民只要表示服从统治,那立地就是见习足轻,再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只要识字勤快、干活不偷懒,那就去了见习两字,正式成了武士老爷。

    但从去年的10月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好事了,当时新到的百多名移民中的壮年男子,都是以平民身份为奉行所工作。虽然福利待遇差不多,白主也没有啥平民给武士跪拜的规定,但武士是老爷的观念深入人心,这些人日夜盼着也能成为武士。

    直秀去年十一月借着放任大家经商的机会,从番组里请退了一些人,又从新移民中选拔了一些补进队伍,更新了基层番组的人员。补进番组的新移民,只要能熬过训练自然成了足轻,但其他新移民却愤愤不平,平时他们也参与了军势训练,也是预备足轻,而且平时活也不少干,为啥足轻有他没我?

    而且钱屋第一批投奔直秀的有三十六人,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船匠、店伙和护卫,现在都是崛家家仆,这些人也平时没少跟直秀提及,“老爷,要提拔也要先提拔自己人啊,就算不论亲疏,我们这些人也更能给老爷带来财富不是?”

    按原本直秀的想法,是个人都给弄个武士身份,到时足轻满天飞,大家都是苗字带刀,不是挺好的?但包括各组头和前面提拔的足轻都表示反对,“没有功劳不可提拔为武士,赏罚不公乃取祸之道。”

    取个狗腿,但直秀也知道传统观念的厉害,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做人的好,但白主缺人这点大家也都同意,所以商量后决定只要满足以下条件就可提拔为足轻:

    首先要识字,不用能吟诗作赋,能认识和书写常用字就可以。

    汉语号称世界上最复杂的语言,常用汉字才2500,扶桑语如果能会2000多个词语,基本上交流就不会遇到障碍,直秀发了狠,后来的人,包括前面的人,不会2000词语全都滚出番组。

    结果就是乡学举办的各种识字班爆满,民间也有开识字班的,算是开了后世补习班的先河,同时看图说话的画本满天飞,因为孩子的学习力更好,白主又是免费的五年幼儿教育,因此各家大人找自家孩子补课的比比皆是,一冬天都如此。

    英子也出来凑热闹,逼直秀和各组头通过了姬武士的选拔条件,结果广大妇人也热切起来。

    可以做足轻的第二个条件才是军势技能,第三个条件是贡献,只要认真劳作的都算对奉行所做出了贡献,连在街边卖艺也成,只要提供有正式的谋生手段、没有作奸犯科的记录都成。

    考虑到奉行所全民皆兵,不参加番组的成年男女都要接受军势训练,加上姬武士的规定,那就是任何人都有机会做足轻,看起来和原来直秀全民皆武士的想法好像也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差距的,在其它职业的综合福利超过武士待遇之前,谈全民苗字带刀真的不太现实,否则很容易削弱番组的战斗力,这就是穷兵黩武时期的特性,要靠更多的特权来维持战斗力。

    能做武士老爷激发了移民的努力,包括原来钱屋现在是崛家家仆的人们也拼了命学习,最终公议通过四十二人可以成为足轻——这些人不必非参加番组,做商人或干别的一样可以享有足轻身份。

    奉行所的足轻没有斩舍御免、要求平民跪拜等权利,但特权还是不少的,比如四月、十月两次的分红,还有房屋的优先分配及减免费用,以及向崛家借款的份额增多等等权利,因此这四十二名新武士当众喜极而泣——家格提升到哪个时代都是重要的奋斗目标和重大成就。

    既然别人能,我也能!剩余的平民移民都暗暗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不行,老婆、孩子也有希望啊,尤其是奉行所对妇人和孩子的考核要求比较低,反正在这方面动心眼的人不少。

    接下来,直秀和英子又主持了十几对新人的婚礼——去年十一月,堀直义和大头带队北上和部落贸易,带回来三十多个少女,当时被英子统一收下做医学学生,虽然还没出师,但白主男多女少,舔狗们功力非凡,还是有不少少女落入了情网。

    这些新人一起举行了婚礼,秀念的徒弟代表神佛给予了祝福,直秀和英子代表世俗表示了支持,虽然条件简陋,但新人们和全体领民都很开心——新家庭不但是个人的幸福港湾,也是群体延续的希望。

    大头,不,崛志远——他上回回来后就被提拔为武士,直秀赐名志远,崛志远在婚礼之后鬼鬼祟祟地找到直秀,说有要事禀报。

    “附近的阿依努人也有想当领民的,请大人考虑,最起码适龄女人有不少。”

    凡事都怕琢磨,崛志远当了崛家家臣之后,努力思直秀所思、想直秀所想,他觉得直秀既然对阿依努人和和人一视同仁,那肯定是想收复这些人,另外直秀都肯收留部落女子,那肯定是对男多女少有所忧虑,因此他早就想急家主所急了。

    但因为松前家以前禁止和人和阿依努人通婚,他怕马屁拍到马脚上,万一这些部落女子是主子给自己留的,那不是找死么?因此直到今天,他看部落女子作为正妻结婚,这才提出了忠心进谏。

    其实在大头之前也不是没人提过,英子、大久保、白鸟由荣等人都提过,但直秀一直压着不行动,一是和人当时数量太少有反客为主的危险,二是信誉未立做起来事倍功半。

    既然大头已经当了武士在前,今天部落女做了正妻在后,那这件事就可以做了。不过做这件事之前,直秀要大头通知所有想做领民的阿依努人,最近白主要打仗,打大仗,想做领民甚至想做武士的男人必须随军出行——不付出哪有回报,这些首批投靠的阿依努人直秀以后有大用,所以必须提前鉴别成色。

    大头对此毫无异议,甚至提议再多磨练几次,被直秀骂走了,“赶紧去办正事,限你三天办完此事!”

    等大头走了,直秀又一个人仔细揣摩,以一百五十正兵攻击彼罗夫冬营地和庙屯是否可行?打不打的赢?代价如何?这起兵借口怎么找?万一幕府追责擅开边衅怎么解释?如果鲁西亚人恼羞成怒,战船打到白主来怎么办?

第三十九章 没想过硬碰硬

    “噶珊达,起兵可是大事,你可想好了,就算这次胜了,等我们一走,鲁西亚人肯定报复,所以战后沃依德屯老少恐怕要迁移。” 崛志远向当地头人扎拉西翻译直秀的话。

    “大人高义,但不报此仇,全屯老少咽不小这口气啊。”

    沃依德屯是乌龙江口左岸赫哲费雅喀人的聚集地,在庙屯的上游,彼此距离不远。而扎拉西是当地的首领“噶珊达”。

    一提起鲁西亚人,扎拉西和周围的同伴无不咬牙切齿。

    去年冬天沃依德屯刚被鲁西亚人狠狠地祸害了一番,连首领扎拉西也被抓走了,直到最近才被放回来。

    鲁西亚人在附近地域的统治手段非常粗暴,经常打着交易的旗号进行抢劫,甚至有时连借口都不找,看上啥抢啥,侮辱妇女的事件更是经常发生,因此在1850年之后,鲁西亚人和当地部落的冲突时有发生。

    在上次奉行所和部落的贸易中,滑膛枪卖了几十支,就是附近几个部落在为冲突做准备。

    虽然有了准备,但去年冬天,这几个村子还是遭了灾。

    以沃依德屯为例子,最早是庙屯的鲁西亚士兵来抢了一遍,当时扎拉西的老婆和妹妹都被侮辱了,部落献上了好多东西才被放过。

    但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另一伙鲁西亚人又来糟蹋一遍。本来赫哲人部落就比较穷苦,遭到第二次抢劫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扎拉西带人反抗,用滑膛枪打死了几名骑兵,但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打败了,战后不但被当场杀了十几男人作为惩罚,扎拉西一家也被抓走,敌人离开的时候还顺手把几栋木屋烧了。

    经此大难,沃依德屯连口粮都不够了,只好四处派人求救,但周围的部落更是凄惨,有几个二十户左右的小部落竟然被全屯杀光了。

    沃依德屯这个冬天过的凄惨无比,有好多老人和孩子活活饿死,而扎拉西在庙屯也被整整折磨了一冬天,直到前一阵子才被放回来,要求他回来准备财物赎回家人。

    直秀带人到了沃依德屯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凄惨的景象。本来这次北上的奉行所战士战意并不高,只是因为直秀和各组头的威望才来打击鲁西亚人,但耳闻目睹鲁西亚人的暴行后,都纷纷要求直秀立刻出兵讨伐暴徒。

    直秀到这里是为了召集内应,先探察一下鲁西亚人的动静,之后好攻击鲁西亚人,结果准备好的礼物还没拿出来,赫哲人就纷纷要求直秀帮他们报酬——沃依德屯的少女也有嫁给白主士兵的,两家算是亲属,有这层关系赫哲人才开口恳求帮助。

    赫哲人就是不提这个要求,直秀也得打啊,但根据现在的情况,原定的计划需要修改一下。

    今年攻击鲁西亚人在乌龙江口的据点是奉行所早就定好的计划,而六月是经过讨论后的合适时间点。

    突袭乌龙江口的时间窗只有一个月,直秀必须抢在六月底之前将鲁西亚人的两根钉子拔掉——乌龙江口五月初解冻,鲸海北部海峡五月底冰封消失,北海六月底可通行。

    如果不在六月发动,其它时间就可能遇到来自堪察加半岛来的炮船,那就糟糕了。

    为了必胜,这次白主奉行所几乎

    倾巢而出:宣布紧急状态之后,原来11个番组里只留下了2个番组守家,其它4个水军番组、5个陆上番组加上新编的6个番组共计160多人乘坐五艘船北上。

    说起来,这是奉行所第三次造访乌龙江口了——第一次是1851年6月上旬直秀带队勘查情况,第二次是1851年十月堀直义、崛志远与沿岸部落通商。

    此时鲁西亚人在乌龙江下游的势力不大,只有两个常设据点,一个是1850年8月在庙屯建立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另一个是江口湾北岸的彼罗夫的冬营地,而且除了几只小船没有水军——此地的贸易额太小养不起大船。

    根据赫哲人的情报,鲁西亚人在庙屯有近200人,骑兵、步兵都有,而彼罗夫冬营地的消息就不清楚了——其实赫哲人连冬营地在哪都不知道。

    奉行所番组乘船北上的时候,江口冬营地和庙屯都有人探查,所以行踪早就暴露了,但这也是原本计划的一部分。

    本来就没想着攻坚硬碰硬,直秀好不容易培养的家底,他怎么舍得?

    原本的计划是引蛇出洞或者浑水摸鱼:

    找几个赫哲人到庙屯告发有商人来做贸易,估计贪婪的鲁西亚人肯定会出兵掠夺——只要让五艘船空船离开,鲁西亚人肯定会到各个部落扫荡一番。

    如果引蛇出洞不成,直秀准备让大家假扮赫哲人夜袭庙屯,反正鲁西亚人少,只要情报细致,肯定也能让他们吃个大亏,但这浑水摸鱼就远远赶不上引蛇出洞的计划好。

    原本计划的漏洞在于怎么才能找到一个稳妥的落脚地和怎么让赫哲人去告密,但没想到鲁西亚人在此地倒行逆施,这两个问题没费劲就解决了。

    直秀害怕沃依德屯这些人因为仇恨太深导致表演过于用力,和参谋及番组头又把计划重新修订了一遍,这才开始执行引蛇出洞的方案。

    扎拉西带着大头崛志远等人到附近的屯子做生意,用直秀带来的鹰洋、滑膛枪、酒、粮食等货物交易少女——附近的屯子也都被抢了两边,现在啥都拿不出来了,只能是这么个交易方式,而屯子里的首领全家也有被抓走的,所以交易完毕,自然会有人去庙屯赎人,不怕鲁西亚人不知道。

    因为有船只帮忙,扎拉西等人的劲头又足,所以很快完成了与附近特林屯、彪尔郭屯等地的交易。

    直秀很坏,他在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让几个阿依努人冒充西洋人——本来阿依努人五官就像欧罗巴人,鼻子高五官突出,再加上发型、西洋军服、怀表,然后嘴里胡说八道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这些部落人怎么能分辨的出来。

    扎拉西演技炸裂,遇到放回来的头人就回忆一起在庙屯受罪的日子,碰到人还没放回来的部落就详细讲诉对方首领在庙屯如何受尽折磨,总之,超额完成了任务,据回来的崛志远报告,有几个部落没等他们走就派人去庙屯赎人了。

    计策得售,直秀让人赶紧把船都开走,路上务必到庙屯挑衅,好让鲁西亚人放心大胆地出击。

    这事直秀交给了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万次郎,肯定做的毫无破绽。

    而直秀、堀直义带着剩下的一百多人埋伏在沃依

    德屯附近,准备鲁西亚人来多少就消灭多少。

    沃依德屯、特林屯、彪尔郭屯是附近最大的三个屯子,都能藏兵,而直秀只所以选择沃依德屯,是因为此地的地势最好——沃依德屯建在一个乌龙江左岸的一个突出部上,有一个天然的小码头,更妙的是西面有座小山,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地势,对手只能从西面发起进攻,逃跑的时候也只有山下南北的两条路。

    但这个时代就是不好,没空军不说,步话机也没有,所幸还有消息树可用,可以砍一棵山顶上的树通知大家鲁西亚人来了。

    果然,6月21日,万次郎走了七天之后,鲁西亚人终于出现了。不过,这群强盗相当谨慎,总计120多个骑兵,居然还分派出了十多人的先遣队。

    原本沃依德屯大多都是窝棚,木屋只有几间,可这几间木屋也在去年冬天被鲁西亚人放火烧掉了。好在奉行所番组到来后,又搭建了不少窝棚——不建不行,此时天气虽然在冷度以上但还是很冷,原来的窝棚数量不够。

    为了方便建造,此地的窝棚都是圆锥形的,大木头加草和树枝,根本没有窗户,这种建筑根本不适合巷战。

    所幸这时候也没有坦克、装甲车、自动和半自动武器,而可怜的鲁西亚人就连手榴弹也没有——17世纪中叶,欧罗巴各国的部分精锐部队中配备了手榴弹,使用这种弹药的士兵称为掷弹兵,但到了19世纪,火枪打的越来越远,手榴弹居然一度受到冷遇,直到9104年的扶桑鲁西亚之战它才重新获得了重视。

    手榴弹的技术要求不高,上次米船来的时候给白主送了几十箱过来。

    除了手榴弹,番组里还有二十几把霰弹枪和一些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这也是近战的利器——这些转轮手枪还是前膛装药的,但这年头有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直秀知道手底下这些士兵训练不足,也没有战场经验,所以特意用武器和战术弥补。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我有而对手没有,而同样幸福的事情是遇到敌人有猪队友——先遣队居然没怎么侦查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屯,也不知道是勇敢还是没脑子。

    等鲁西亚人的先遣队大半进了村子,顿时枪声大作,十个人里只有落在最后的两人幸免,这两人马术非凡,居然迅速掉头跑掉了。

    其实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先遣队全灭那结果就有些惊秫了,跑掉几个才正常,部落么,打起仗来都这样,不能让战斗力显得太高。

    一部分原住民已经上船了,剩下的青壮大部分被埋伏在森林里——毕竟战斗力堪忧,但小部分被直秀留在村子里。这时就是他们发挥的时候了,只见一群赫哲人冲出来冲出来大喊大叫,还有人试图追那两个逃兵。

    剧本真没有追逃兵这段安排,扎拉西赶紧出来大声呼喝,这群人才又躲藏起来。

    直秀通过窥视孔用望远镜张望,仔细观察敌人的下一步反应。

    按装束区分,敌人好像是两拨人,排头的也是两人,在望远镜中这两人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过了一会,争执好像结束了,直秀赶紧祈祷,这群人可别见势不妙就跑了。

第四十章 全军尽墨

    跑是不可能跑的,鲁西亚人在此地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就这么跑掉的话,面子还要不要了——这些强盗兵作威作福,膨胀得不得了。

    直秀以为这些人会下马,但意外的是,没人下马,这些人居然找了些干草和树枝,好像在做火把。

    直秀差点没笑出猪声,这窝棚和木屋不一样,虽然在木头上也铺些干草和树枝防风,但里面非常潮湿,点火可能有点费劲。

    况且奉行所是有战略战术组的,这次北上既然是倾巢而出,这些参谋自然也都随军参战,他们的推演里也考虑到火攻,所以这几天大家往窝棚外面涂了不少泥巴,火攻肯定起不到敌人想要的效果。

    其实对面的鲁西亚人也知道火攻可能效果不佳,但他们能怎么办?

    直秀没看错,鲁西亚人确实分两伙人,纯粹的路西亚人有45人,领头的就是庙屯哨所的负责人奥斯托夫斯基中尉,而另外的75人隶属于哥萨克骑兵军官列米希。

    此时,鲁西亚人还没有打通整个乌龙江流域的航道,因此对乌龙江口投入不多,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对此地非常重视,调了半个步兵连90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骑兵连100人以及部分水兵及一些移民驻守在庙屯的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

    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是贵族,而列米希是被视为雇佣兵的哥萨克人,两者的矛盾很深。奥斯托夫斯基认为哥萨克人都是一些粗鲁的下流胚,从不认真服从命令,而列米希认为前者是个小白脸,只会指手画脚和克扣军饷,把所有的辛苦活都丢给哥萨克骑兵。

    两人经常对着干,比如去年冬天的“领地巡视”,第一次是奥斯托夫斯基组织的,第二次则是列米希下达的命令。

    这次出兵也同样是充满了争执。

    中滨万次郎的工作完成的相当好,在行船经过庙屯的时候,他让人对着岸上放枪,还特意让假扮欧罗巴人的阿依努人在船头撒尿,在鲁西亚人拖出六磅炮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在19世纪前期,米国捕鲸船不但骚扰扶桑,同时也骚扰远东的鲁西亚人领地,曾经有捕鲸船因为缺少燃料而抢夺堪察加半岛上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炮台的记录——可能是为了表达对鲁西亚人向来对外国船只收取高额费用的不满吧。当然随着鲁西亚和米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加深,这种事情已经基本消失了,现在米船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补给。

    可好死不死的是,去年6月,直秀带着白主丸冒充米船,在庙屯的河面航行时从船上打死了码头上的几个鲁西亚士兵,新仇旧恨加起来,庙屯哨所的负责人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气得火冒三丈,但干生气没办法——哨所现在根本没有大船,因此无法追击。

    没想到过了几天,居然有部落前来赎人,还提供了之前逃跑的欧罗巴人的消息,说这些人是来与各部落做交易的。

    扶桑船只和欧罗巴船只的样子相差很大,但领头的白主丸确实是米式的飞剪船,挂的也是星纹旗,出于自高自大的心理,鲁西亚人早就认定了这是米国人在捣鬼——奥斯托夫斯基是贵族,听说过米国人疯狂向阿拉斯加移民导致当地常有矛盾发生,再说不是米国人谁敢在远东挑衅伟大的鲁西亚。

    哨所长官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是此地唯一的贵族,也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任命的庙屯最高长官,他决定一定要出这口气,米人跑了,那和米人交易的部落一个都不

    能放过。

    但出于谨慎考虑,读过军校的奥斯托夫斯基决定等两天再出兵,以免米船突然返回,但哥萨克骑兵头领列米希完全不同意,要求立即出兵,因此两人又是一番争执,最后奥斯托夫斯基拿执行军法来威胁才压制住了对手。

    等到了沃依德屯,两人的矛盾彻底爆发。

    因为之前在庙屯耽误了几天出兵,附近的屯子发现去赎人的人自己都没回来,感觉事态大大不妙,考虑到鲁西亚人以前的作风,加上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之前来做生意时的提醒——如果赎人不成恐怕鲁西亚人是真起了杀心,加上去年冬天几个小屯子被的事实,因此纷纷逃亡,导致鲁西亚人在之前的几个屯子都扑了个空。

    对此,列米希非常不满意,对奥斯托夫斯基冷嘲热讽,认为他只会吹牛不会打仗,对他的命令更是连样子都不装了,完全不在意;而奥斯托夫斯基则认为这都是哥萨克骑兵凶名在外,导致遍地没有良民,根本不是自己的锅。

    等打起来,两人开始公开争吵。

    最开始的十人先遣队是哥萨克骑兵组成的,其实一直都是这样,送死的任务、艰苦的任务都是哥萨克人先上,但因为前面屯子的经验,这次先遣队没有像之前那样谨慎,大大咧咧就进了屯,结果大半被打死,只有两个人落荒而逃。

    人们愿意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想相信的事实。赫哲人出来表演一番,轻视部落的哥萨克指挥官列米希就信了,暴跳如雷,准备全军压上给对手一个深刻教训。

    但奥斯托夫斯基中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这次部落使用的居然是火枪——去年就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商人交易给几个部落一批滑膛枪,今年又有米人交易滑膛枪,对此他总觉得有些战场迷雾存在,仔细考虑过后,他要求全体下马慢慢逼近目标。

    听了奥斯托夫斯基的话,列米希暴怒,“俺们哥萨克人生在马背上死在马背上,你要步兵向前,好啊,请你带队上前,我来压阵。”

    重来都是哥萨克人啃骨头鲁西亚人吃肉,奥斯托夫斯基当然不肯让自己人先挨铅子,但哥萨克人死活不下马,加上前面死了几个人之后列米希更加暴躁更加难以说服,最后只好大家一起骑马围攻沃依德屯——谁下马谁先上,因此无人下马。

    但奥斯托夫斯基毕竟是上过军校的老爷,他让手下收集干草做火把,加上原本队伍里带着的火把材料,他准备放火把人逼出来。

    但沃依德屯本来就是个三四百人的大部落,窝棚有近百间,加上奉行所后盖的几十间,占地面积颇大,虽然鲁西亚人冒着零散的枪声扔了不少火把进屯,但这火一直烧不起来,还有几个人被打下马来,于是还没等贵族老爷重新下令,一向勇猛的哥萨克骑兵就冲进了屯子里。

    等大队人马冲进去,才发现大事不妙,本来屯子里的泥路就坑坑洼洼地,但路上又不知何时挖了很多小坑,而且越往里路上横七竖八的树木越多,哥萨克骑兵向来喜欢用马刀,但在这个敌人预设的战场马刀根本没用,随着阵阵地枪声,很多人被打落马下,后来哥萨克人也顾不得什么马背民族的传统了,跳下马砍人,但冲进窝棚的很快就没动静了,沃依德屯像个沼泽地一样拼命吞噬着闯进来的生命。

    “撤退!撤退!” 哥萨克头领列米希不亏是老军头,枪林弹雨中不但没死,居然还领着人往回冲,但原本不好走的道路加上后面的死人死马以及失去主人而到处乱串的惊马,想走可不那么容易,

    因为前面直秀嘱咐过不要先不要打军官,列米希才坚持到现在,但他冲的过深了,在撤退的途中终于被从马上打倒。

    火把导致的烟雾和发烟火药导致的烟雾混合在一起,整个屯子里都有些雾气蒙蒙。

    原本奥斯托夫斯基中尉领着自己的四十多个人在外围打酱油,但过了一会,他听到哥萨克人的呼喊声越来越大,他也忍不住带人往里冲,可您老人家倒是带队下马啊,他一着急把这事忘了。

    赫哲人的屯子里是没有栅栏这些东西的,一百多间窝棚之间,马匹可以随意乱串,虽然是窝棚,但最高处也有一人多高,加上烟雾缭绕,在马上也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进攻敌人的预设工事是没办法才做的事情,鲁西亚人这次重蹈了哥萨克人的覆辙,总算前面死的人太多,所以鲁西亚人冲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赶紧掉头跑路。

    和马背民族哥萨克人不一样,鲁西亚人里马术精通的很少,虽然现在军役要求参军的必须是纳税人家,但鲁西亚农奴还没废除呢,好多偏远地方都是让农奴顶缸参军,而且东西伯利亚这个破地,能到这个倒霉地方的都是倒霉蛋,大部分人都是到了庙屯才学的骑马,平时赶路还成,真要马背作战,这真是要了命了。

    而且,鲁西亚在东西伯利亚根本没啥敌人,基本上都是治安战,和本地部落为敌,军械都是前装滑膛枪,马枪是啥好多人没摸到过,哥萨克人好歹还有把马刀,而普通鲁西亚士兵骑在马上用加装刺刀的前装滑膛枪,基本上回到了中世界的状态,说起来来不如中世纪骑兵的战斗力,因此死的更快。

    局面大崩坏,有的直接往前冲,跳进乌龙江逃生,有的往回冲,和挡路的自己人动刀子,场面混乱至极。

    其实,奉行所的后膛来复枪在这种战场上威力还是不够,但躲在窝棚里抵消了骑兵的优势,而霰弹枪和六轮手枪发挥的更好,在狭窄空间对手基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屯子里进行过工事建造,又进行了几次演习,一开始可能大家还有点手忙脚乱,但打过几枪之后大家的感觉就来了,直秀这边还有观察哨和精干的突击组,鲁西亚人终于局势坏到不可收拾。

    骄兵必败,这伙强盗本身就因为军纪削弱了战斗力,在战场上又把能犯的错误都犯了遍,后果可想而知,当屯子里的枪声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百二十人左右的鲁西亚士兵,跑出去的机灵鬼不过十几个。

    有勇气冲到江里的有七八个,此时春讯水流湍急、温度也不高,估计一个也活不下来,而跑出村子的**个,还要遭到埋伏在树林里的两组人伏击,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按照训练,大家开始组队给敌人补枪,第一次上战场,这表现就算相当好了——其实直秀想差了,奉行所在海豹岛疯狂捕猎,这些人早就得到了锻炼,而现在不是后来的文明社会,这些人对杀戮没有直秀想象的敏感,因此大家反应轻的多,战后直接吐出来的相当之少。

    这场战斗的时间其实不长,从上午十点多开始到下午两点不到就结束了,真正激烈的战斗不到一个小时,收拾战场后发现鲁西亚人死尸一百一十二具,俘虏一人,生死未卜的七八人——被逼骑马跳江的,而奉行所战死两人——打嗨了跳出工事的,负伤的也没几个,赫哲人倒是死了四个——两个是在屯子里死的,另外两个是伏击中被马撞死的,受伤的也很少。

    总之,这次白主大获全胜,鲁西亚人一败涂地。

第四十一章 冒险家的时代

    沃依德屯之战结束了,直秀对胜利毫不意外。

    有利的条件太多了,先进的武器、严格的训练、合理的战术和预设的战场,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公平的机会,为美好未来而奋战的人总是能打败强盗。

    对直秀而言,比战斗更为困难的是在开战前如何说服大家打这一仗。

    白主奉行所毕竟只有几百人,对着鲁西亚这个庞然大物,直秀说打其实没几个人真心支持他。

    首先是打不打的赢的问题。

    扶桑上下一直说神风什么的,说天佑什么的,说武士向死而生什么的,其实是因为和人对自身情况很了解,国小力弱,靠实力恐怕靠不住,所以只能期待奇迹。

    而白主上下聚集了此时对世界了解最多的扶桑人——乡学里有大量的相关书籍,直秀这群人又一直研究西洋学问,而越是了解就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差距,有欧罗巴宪兵之称的鲁西亚帝国和白主奉行所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对于这种出于了解而产生的恐慌,即使直秀讲了很多这个泥足巨人的弱点,比如武器落后、官兵上下不和、战术落伍等等,都打消不了大家的担忧。

    这时就体现出去年六月直秀探察庙屯的先见之明,虽然当时是隔着河水交手,但毕竟是实打实的冲突,当时鲁西亚人使用的确实是前膛枪,滑膛不滑膛的不知道,但当时番组毫发无伤还打死了几名敌人,这些都佐证了鲁西亚人军械落后的说法。

    而上次堀直义、大头与部落贸易时打探的情报,也从侧面证实对手人数确实不多。

    大家仔细考虑了自己手里的先进西洋军械和其它实力,对照情报,按照参谋推演的结果,赢面确实较大。

    但能打赢乌龙江口的敌人,不代表能打赢堪察加半岛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手中有大约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尤其是炮船,对没有正规战船的白主威胁太大了。

    对此,直秀认为白主肯定能守住,炮船是有威胁,但并不是不可战胜。

    根据原来世界的资料,现在的鲁西亚舰队正式名称为鄂霍次克海舰队,从1849年开始母港是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拥有炮舰2艘、武装运输船4艘、小帆船5艘。

    幸运的是,鄂霍次克海舰队从成立开始就没受到过重视,一直只是维护鲁西亚远东沿海安全和保护商船,经费一直短缺,导致很多船只都年久失修,武器也很落后。

    船上装备的都是老式前装滑膛火炮,轰击炮,也就是著名的佩克桑炮一门都没有,而且打的是还是实心炮弹,最佳射程500米左右、有效射程在一千米五百米左右,奉行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白主现在拥有的火炮是四门大名鼎鼎的米式3英寸线膛炮,这种炮不但轻便而且安全,命中率也相当高,唯一的问题就是还是前膛装弹。

    本来ordnance炮应该在1861年6月25日才通过米军测试,但直秀提前在米国把它研制出来了,中滨万次郎之所以晚一年归来就是因为这个宝贝。

    它的工艺主要采取空心铸件工艺,重点是先使用机床将五层铁条缠绕在芯轴上。

    ordnance炮标准的身管重量为820磅,在使用1磅发射~药时,以10度仰角发射9磅榴弹最大射程可达到了2788码,以20度仰角

    发射时射程可以达到3972码。

    因为船身摇晃和防护程度不同,导致舰炮在与炮台的对射中处于不利地位,加上3英寸线膛炮具有射程、炮弹种类和精确度上的优势,这才是直秀不惧鲁西亚战舰的原因。

    而且,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未必会派船进攻白主——消息欺骗是一个原因,奉行所一直打着米船的旗号招摇,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穆拉维约夫并未得到过对外战争的正式授权,也就是说,对他发出的攻击扶桑领地的命令,舰队不一定服从。

    自从1492 年8月3日哥伦布率领3艘用女王卖首饰建造的帆船而发现米洲以来,欧罗巴诸国的对外扩张中出现了无数的冒险家,他们带着几百人就敢攻打城市,统帅几千人就敢与一个土著国家开战。

    从征服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到掠夺者皮萨罗,这些所谓的将领往往没有得到授权就攻取和毁灭,这种自作主张、干了再说的风气一直延续到现在。

    探察乌龙江口的涅维斯科伊船长实际上也没有得到官方授权,他只是获得了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的支持而已,而缅希科夫这个决定并没有上报皇帝,所以探察乌龙江口对鲁西亚来说实际上是一次内部非法行动。

    在涅维斯科伊之前,鲁西亚有过对乌龙江口的探察,结论是“大船无法通行”,因此尼古拉一世曾经决定“甚为遗憾,阿穆尔河既无用,则阿穆尔河问题权且搁置不议”。之后,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通知负责远东地区的俄美公司总经理佛兰格尔海军上将,“阿穆尔的问题应当永远已经结束,而全部来往能够引起唐人和鲁西亚关系不愉快的文件应秘而不宣。”

    支持考察的海军总参谋长缅希科夫曾告诉涅维斯科伊船长:如果被发现,就答复“船只是被急流和此地常刮的大风吹到阿穆尔河口湾的”。

    而在涅维斯科伊1849年勘查到乌龙江口有深水航道后,特别委员会虽然在皇帝的干预下没有处罚他,但也没有给予他任何奖励,1850年2月3日尼古拉一世批示“在鄂霍次克海西南岸附近建立冬营,以便于与基里亚克人进行贸易,但是无论如何不得涉及阿穆尔河及河口湾地区”。

    但由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的劝说,后来尼古拉一世推翻了特别委员会的决议,并授予涅维斯科伊勋章,表示“鲁西亚的旗帜不论在哪里一经升起,就不能再降下来”。

    随后鲁西亚在乌龙江和桦太的一系列扩张,都只是东西伯利亚总督和这个船长的冒险活动导致的连锁反应——当时的大臣们受斯拉夫风潮影响,多数倾向于向欧罗巴的巴尔干半岛扩张,他们对东方的苦寒之地并没有多少兴趣。

    在1856年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前,直秀的对手仅仅是鲁西亚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而在1853年6月21日尼古拉一世下令入侵多瑙河流域之前,白主只要不进攻鲁西亚在远东的领地,只要不过分刺激泥足巨人的神经,面对的敌人就只有穆拉维约夫手下的一千常备兵和六条炮船。

    面对穆拉维约夫这个冒险家,白主只有斩断他的野心,才能获得四年的宝贵喘息期,这才是直秀认为非打不可的原因。

    而提到这些疯狂的冒险家,明年黑船来访的主角,米国准将马休?佩里也是其中的一个——明明出发前给他的命令是不准挑起战争,但他竟然以战争恐吓幕府从而攫取了巨大的利益。

    只所以出现这么多的冒险家,主要原因还是通讯不畅,后方的大部分信息基本来自前线的反馈,那还不是说啥是啥——只要打赢了,占到了便宜,一切都好说。

    作为白主奉行所一代目和家主,直秀具有很高的威望,因此他也有做冒险家的资格。

    打的过,能抗的住之后的报复,所以大家勉勉强强同意开战。

    至于幕府的追责,和向鲁西亚人开战比起来,对此大家反而不那么担心,原因在于:

    一是因为白主违禁的事情太多了,多一条少一条没啥大区别,何况天高公方样远,唬弄唬弄就混过去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直秀顶缸么;

    二是白主上下都有搞事的倾向,对能参与到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中,这些人都很兴奋,觉得自己好像在见证历史、创造历史——奉行所上下,除了直秀没有一个是在幕藩体制下出人头地的,所以大逆不道的思想很是有些市场,鲁西亚人的风评也太坏,在扶桑打鲁西亚是一种治政正确;

    而且这些番头、组头隐隐觉得:如果白主能打败鲁西亚人,那幕府恐怕也拿白主没啥好办法。

    搞定了骨干,直秀对普通足轻采用了另一种手段——哄骗,“这次北上是练兵,鲁西亚人迟早南下,大家要早做准备。”

    当然,足轻里面也有机灵的,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们的视角和情报不够,想破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自然无法坚定抗拒组头的命令。

    等沃依德屯之战结束后,因为奉行所大获全胜,所有的问题和怀疑都自然消失了——最起码暂时消失了。

    大家都兴高彩烈地打扫战场、整顿军备,而直秀带着伪装成米人的阿依努人审判俘虏。

    开战前下达的命令是格杀勿论,本来是不应该有俘虏的,但这个俘虏有些特殊,他是个神甫。

    随军带神甫是欧罗巴的习惯,鲁西亚人也不能免俗。这个神甫在逃跑的途中被赫哲人抓到,因为当地人是泛神论者,对自然、神祗都有崇拜,去过庙屯的赫哲人抓到他后不敢杀害。

    战斗的时候不能留手,但绑起来的敌人也不能随意处置,否则会造成错误的影响,所谓杀俘不详,就是容易造成士兵们对本身立场的正义性有怀疑,进而破坏组织的公信力。

    抓了就抓了吧,可以进一步确认敌军情况。

    既然认定鲁西亚人是大敌,白主的有心人都在学习对手的语言,但最流利的还是直秀,因此他亲自负责沟通。

    这个神甫叫彼得,是个邋遢的中年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直秀一恐吓,他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自从1850年8月建立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后,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对此地非常重视,一共派了半个步兵连90人、一个哥萨克骑兵连100人以及部分水兵及一些移民驻守在庙屯哨所和彼罗夫冬营地——其中冬营地有25名哥萨克和十名水兵。

    虽然鲁西亚强盗非常残暴,但对神甫却尊敬的不得了,所以彼得对了解的情报很多。

    根据彼得所说,参谋们计算了一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庙屯还有45名步兵和十多名民间冒险家——其实就是兼职强盗的商人,另外冬营地的35名士兵也可能撤到庙屯,加起来接近百人,打起来还真的有点费劲。

第四十二章 真的放他走么

    审讯结束,接下来俘虏的处置倒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杀俘不详,肆意杀戮会破坏根基——直秀可不想白主最后变成披了一层文明皮的怪物。

    神甫彼得的风评不错,他在庙屯时经常劝解鲁西亚士兵不要过分欺压赫哲人,而且他被俘后有问必答,结果如何处理他就成了一个有争执的问题。

    妇孺是一条红线,而更进一步的规范约束是战争法和战争罪,相关国际共识是起源于后世的《日内瓦公约》和《海牙公约》——1864年和1909年日内瓦第一和第二公约,1899年和1907年两次《海牙公约》。

    如今俘虏的处理,只能依据法律上的正当程序原则——这个早就已经有了,十四世纪英吉利王国就确立了正当程序原则,这个原则又源自1215年英吉利《自由大宪章》中的 “非经国法判决,贵族不被追究责任或被加以损害”。

    法评定所是白主的审判机构,在军中也有分支。

    本来彼得可以逃过一死,但直秀作为公诉人向他提出了两个问题:作为随军神甫,彼得是否有辞职的权利?如果有,多次劝阻暴行不成后,为何不主动离开?

    彼得辩解说他已经尽力了,一切结果都是神的安排,但裁定人员一致反对他的说法,认为他多次目睹暴行而没有离开,考虑到彼得有安抚军心的职责,陪审人员和法官团一致同意彼得犯有同谋杀害平民和同谋虐杀罪,应判处他死刑。

    扶桑此时是没有严密的法律制度的,《禁中并公家诸法度》、《武家诸法度》和其它一系列法令,如《一国一城令》、《宽永令》、《大船建造禁止令》,这些更像是治政规定,后世认为江户时代更重要的两部法令是《庆安御触书》和《江户町中定目》——前者针对御领内的农村,后者适用于城市,是江户时代最重要的基本法律。

    但在很多诸侯领地甚至部分御领中,这两部法典并没有得到普遍推行,例如有的藩参考《大明律》制定了自己的法令,同时扶桑上下对法制还是没有概念,人治压倒法令。

    针对旧的体系,白主力行革新的路还很长,但正如今天的审判一样,无疑会令内部人群更加认可奉行所——文明是比刀剑缓慢但更有力量的体系。

    审判结束后,陆上大番头堀直义默默地跟着直秀巡视沃依德屯,巡视结束后他突然说了一句,“如果审判结果是放彼得离开,真的放他走么?”

    之前奉行所骨干讨论中就有人建议“鲁西亚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理由是:白主在没有幕府命令下攻击鲁西亚人,应该在实力弱小前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人证终究是个实锤,所以应该格杀勿论。因为“不能开此恶例”,在直秀的说服下大家放弃了这个想法,同意“在战斗中不留情,在战后~进行审判”。

    现在堀直义说出这样的话,直秀一点也不惊讶,虽然今年十八岁的隼人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学生,但在环境的影响下,有唯胜是图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就连直秀自己也在战前动摇过,毕竟如果幕府和鲁西亚人两面夹击,那目前还弱小的白主肯定分崩离析——甚至打都不用打,幕府只要派人呵斥并且下令所有人不得与白主通商就可以了。

    “今天我们杀俘,明天就可能杀妇孺,到了后天,如果逼不得已可能就会杀友、杀妻、杀子。”

    “但我们不杀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杀我们。” 堀直义才十八岁,虽然少年得志

    ,但还没有成熟,还不是哪个在绝境中依然拒绝对百姓横征暴敛的大总统,依然对世界和人生有很多恐惧感。

    “无力难为善。可以一时退让,但必须是为了实现日后更好的目标,男子汉的路不好走啊。还有,攻击庙屯的时候,那个俘虏的情报不能偏听偏信。”

    说起下面的战斗,堀直义暂时把困惑都抛出脑外,他赶紧跟着直秀找参谋确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去年十月,堀直义、大头冒着遇到鲁西亚战船的风险和各部落通商,曾经确定过庙屯的情报,但几个部落说的情况有些矛盾,到底是一百人还是二百人甚至更多,他们根本说不清。

    但当时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就有反抗鲁西亚人的心思,他的情报最多也最详细,这也是奉行所把预设战场放到沃依德屯的原因之一。

    原来的方案是以重金和免费迁移屯民为代价换取扎拉西的配合,但鲁西亚人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群强盗为暴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按照原定计划,引蛇出洞成功后,如果奉行所损失不大,就会继续攻击敌人在庙屯的哨所和江口北岸的冬营地。

    但原本的计划里有雇佣仇视鲁西亚人的当地人补充力量的备案,可现在附近的几个屯子人都跑光了,现在只能从沃依德屯召集人手,但扎拉西等人能答应么?

    事实证明,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

    沃依德屯上下都表示全力支持直秀等人,一个是因为大胜的激励,另一个原因就是鲁西亚人做事做的太绝了。

    之前扎拉西被抓到庙屯关了一冬,在被放回来之前,他去找相熟的庙屯居民借贷——被抢劫多次后,部落其实啥都没有了,只能找外人帮忙。

    但他发现,原来居住在庙屯的原住民十室九空,常驻庙屯的唐人商人里,只要敢在冬季留下的,都已经被杀光了,原居住在此地的部落民,也只剩下一些老幼,大部分青壮年都被鲁西亚人找借口杀掉了。

    其实,这是鲁西亚人的故伎——在一个地区建立哨所后,将附近的人都赶走好保证安全性,本来也不会开始就做的这么狠,但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陆续派来了两百多名士兵后,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哥萨克骑兵的军纪本来就不好,甚至可以说在远东基本没有军纪,在他们肆意妄为的刺激下,全体鲁西亚人都进入到暴行狂乱中。

    像沃依德屯等外围村子还好一些,毕竟还需要他们进贡食物和毛皮或者提供人力,所以鲁西亚人对他们其实还是留了情的,但作为哨所所在地的庙屯,上面要求清空原住民为移民腾地方,所以暴行更甚。

    经过这番遭遇,扎拉西看的很清楚,大家根本没有活路,他回部落后,本来是准备老婆孩子不要了,储备些食物后大家就赶紧跑的,但没想到遇到了直秀等人。

    上次堀直义、大头行商比较公平,算是积累了一些信任。直秀带这么多士兵到沃依德屯,做了十几年头人的扎拉西早就看出来不对,但直秀要打鲁西亚人,他肯定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所以鼎力相助。

    但谈到下一步要进攻庙屯,扎拉西开始却有些犹豫。

    赫哲人以渔猎为生,从生活中获得了战斗经验,在沃依德屯埋伏敌人是一回事,但攻坚敌人的老巢则是另外一回事。赫哲人以勇敢自居,但经过鲁西亚人的暴行和这次大战的洗礼,他们对火器有了敬畏,觉

    得以后没火枪根本无法反抗。

    原本屯子里只有三百多人,被鲁西亚摧残后,只剩下不到三十名成年男子——因为生活水平和卫生条件,当时儿童大量夭折,长成一个青壮年,就要对应有2.3倍的儿童数量,非儿童的人口比例为总数的30%左右,但赫哲人部落更残酷,老人更少。

    扎拉西一是怕丁口再有折损,二是怕打不过,同时也怕壮丁走后被附近的部落偷袭或者被鲁西亚人袭击——北地的生活艰辛的很,各种威胁都有。

    但他不敢不答应,因为直秀在战前答应他可以把部落全部迁走,这是沃依德部落上下的最好结局了——如果靠自身迁徙,物资缺乏下老弱最少死一半。

    经过这场战争和前面的谈话,堀直义好像一天之间成熟起来,当然也不能说他以前不成熟,只是现在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厚重感。

    陆上大番头堀直义通过崛志远向扎拉西承诺,鲁西亚人的火枪可以给部落留五十只,出兵可以减少到十五人,但这个条件不予许更改。

    而且,虽然附近的屯子逃亡了,但肯定跑不远,他给扎拉西三天时间召集人手,条件是:个人参加的可以发火枪发粮食或其它物资;如果是部落,百人出七人可以和沃依德屯一样被船迁移到别处谋生。

    堀直义明告诉扎拉西,这次进攻庙屯,赫哲人不会被安排到前面冲阵,但也不会轻松,要挨个屋子搜索漏网之鱼,伤亡肯定比沃依德屯之战要高,不参与绝不勉强。

    沃依德屯是只能和直秀等人一条路走到黑了,听到这番话,扎拉西不再犹豫,答应下来后立刻派人四处找人——人越多伤亡比例越小,这个朴素的道理扎拉西懂。

    有地头蛇帮忙就是好,特林屯、彪尔郭屯本来也没跑多远,只是躲在附近的山林里——他们的粮食也一样不足以支撑迁徙,加上之前漏网的几个小部落,居然又凑出四十多名战士。

    战士多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是人口增多。

    各个部落都被鲁西亚人吓坏了,都计划迁徙,因此陆陆续续到转移到沃依德屯,赫哲人总数尽然破千,现在的温度还好,六月底已经算晚春,找个干地可以凑合着住,但吃的问题怎么解决?

    所幸上次鲁西亚人人人骑马,当时被打死了五十多匹,受伤的也有二十多匹,被抓到五十多匹,直秀下令把伤马全部杀了,和死马一起当粮食。

    奉行所之前根本不养马,一是扶桑马小直秀看不上,二是也养不起。

    这次保留了五十多匹战马,还是堀直义等人坚持——按直秀的想法,以后是海战为主陆战为辅,机动全部靠船只,养马无用。但堀直义等人说这批战马比较高大,可以用来种地,直秀觉得言之有理。

    期间,6月24日中滨万次郎带船返回。

    沃依德屯和庙屯之间大概有50多公里的路,计算各方面的时间,直秀和中滨万次郎约定十天内返回。如果这段时间鲁西亚人缩在庙屯,那直秀就只好撤退了,毕竟必须打不意味着蛮干,以后还可以找机会嘛,但那就被动多了,搞不好乌龙江下游就得任由鲁西亚人横行。

    6月25日所有士兵登船,除了武器弹药和三天的补给,其它物资全部留在沃依德屯,扎拉西带人留守。

    当日下午,白主的148名正兵和赫哲人六十一名战士,悍然对庙屯的鲁西亚人哨所发起了攻击。

第四十三章 硬碰硬

    赫哲人以渔猎为生,和白主一样养狗不养马——鄂伦春马在乌龙江中上游部落中被饲养,用于狩猎和运输,而乌龙江口这一带都是赫哲人,因为侧重渔业,所以养马的很少,至少江口附近的几个部落没有养的。

    其实鲁西亚人也养狗,但它们在与附近部落的冲突中伤亡殆尽——人有武器代差狗可没有,赫哲人的猎犬在狗狗之间的冲突中大获全胜。当然,主人被打败后,这些勇敢的狗狗们也大多被杀掉了。

    进攻庙屯的队伍中还有20多条这种勇敢的伙伴,其中十只是奉行所的军犬——因为狗狗们比人类警觉的多,所以白主一直有饲养军犬的习惯。

    庙屯是附近数百里的交易地所在,以前,除了附近的部落,还有桦太北部的费雅喀人来此地用皮毛换取唐人的货物。

    按之前获取的情报,鲁西亚人在庙屯还有45名步兵和十多名民间冒险家——其实就是兼职强盗的商人,另外冬营地的35名士兵也可能撤到庙屯,加在一起接近百人,而直秀这边有148名正兵和赫哲人六十一名战士,大约2比1的人数,白主的优势很大。

    最早的作战计划是两路夹击,从沃依德屯出发的番组,从西向攻击好配合主力的登陆作战,而且发动进攻的时间是凌晨,最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但这个计划异想天开的成分太多:

    大家都不会骑马,现在是春天也不能利用雪橇,而沃依德屯和庙屯之间大概有50多公里的路,强行军是一天,正常行走要一天半,所谓的分进合击很有可能被对手各个击破——按照现在的火力投放密度,几十人的队伍在行军中被骑兵冲击非常危险。

    而将凌晨作为攻击的时间,这个更加想当然——从船上登陆耗费的时间足够敌人反应过来,当然,提前进攻的思路是对的,这次换成白主攻击有工事的敌人,如果拖延到晚上,很容易被敌人跑掉或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而且凌晨进攻,船只就必须在半夜出发,夜晚行船也有一定的危险。

    "以正合,以奇胜",这个思路是对的,但不能过分苛求,这次既然我方在兵力上占据优势,那就不需要过分追求奇谋。

    凌晨出发,船只顺流而下,终于在接近十二点时到达庙屯。

    果然,鲁西亚人早有准备,居然把一门六磅加农炮拖到了码头,正严阵以待。

    但没人说过登陆一定要在码头啊,战斗首先在庙屯西边打响。

    正常的军势据点,要把附近的树木砍光,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借树木掩护发动进攻甚至奇袭。鲁西亚人确实把附近的森林烧的烧、砍的砍,但这个年代森林太多太密集了,屯子外稍远一点就到处是树林,鲁西亚人清理的并不干净,只把道路两边和屯子一里之内的森林大概清理了一下。

    奉行所的大队人马早就在离庙屯大约五公里的地方借着森林掩护下船了,码头上鲁西亚人看到的船只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

    登陆和靠近庙屯的时候,大家一直担心被哥萨克骑兵发现,但令人奇怪的是,鲁西亚人并没有派出探察战场的骑兵。

    其实,这也不奇怪,鲁西亚人的军事素质一直受到诟病,只有中高级军官才能得到一定的培养,对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的要求就是勇敢——子弹是懦夫,刺刀是好汉。

    在庙屯哨所,上过正规军校的只有身为小贵族的奥斯托夫斯基中尉,不过这位也

    没参加过什么大战,而且还在之前的沃依德屯战斗中被打死了。

    沃依德屯之战发生在6月21日,确实没有人能逃回来报信——乌龙江口的江面不宽,大多数地方只有几百米,跳江的几个鲁西亚人里没有什么潜泳健将,确实都阵亡了。

    但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贡献,居然有一匹死马和一些衣物漂到下游,被在码头上执勤的士兵发现。有死马不代表发生了什么事,但结合中滨万次郎带船再次经过,鲁西亚人彻底蒙了。

    这时留守的鲁西亚步兵和哥萨克骑兵之间又爆发了内讧,奥斯托夫斯基中尉留下的副手要求哥萨克骑兵前去探察,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哥萨克人是天生的骑手,首先不可能被打败,其次有什么不利消息肯定有人回来报告”。

    哥萨克骑兵军官列米希在出兵前就把冬营地的属下叫回了庙屯,冬营地要啥没啥,而庙屯物资丰富还有平民可以祸害,正好打着集中兵力的幌子让手下回来享福。

    这些哥萨克人在冬营地受了不少罪,到了庙屯说啥也不肯再出去受罪,死活赖在哨所不走,连巡逻也非要挑缓和的下午才肯行动。

    但大哥莫说二哥,鲁西亚人的步兵也是军纪涣散,中尉走了后他们也是放飞自我,还是在留守军官的拳打脚踢下才把唯一的一门青铜炮拖到码头。

    按理说步兵和哥萨克骑兵应该紧张的,但这个冬天他们把附近的居民祸害了个够,酒也没少灌,因此无论如何也紧张不起来。

    当奉行所士兵以散兵线突击的时候,虽然有鲁西亚人放枪,但一个也没打中——前膛滑膛枪射速慢、射程近和不精准的缺点暴露无疑。

    但奉行所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火力射手没有,精准射手也就是猎兵已经培养出来了。

    未来的1853~1856年的克里米亚战争后,欧罗巴诸国开始采用线膛枪炮来替代摈弃滑膛枪炮,建立蒸汽战船替代纯风帆战舰,陆海军战术、工事建造、后勤保障、医疗等方面都有创新,这其中也包括正式组建狙击手。

    而对直秀来说,不用经过战争的残酷洗礼,这些先进的思想已经在白主成军的时候灌输了下去。

    鲁西亚人的主力集中在哨所和码头,没有提前派出骑兵做战场警戒,甚至骑兵都没有及时出现在战场上以便压制对方的侧翼,武器不给力、战术又落后,因此庙屯西部的十几名士兵连拖延时间都没做到,被奉行所和赫哲人的联军一鼓作气冲进来。

    其实直秀最担心的是哥萨克骑兵的冲击,没有连发火器的冲锋部队在开阔地受到骑兵的侧击就是一场灾难,所以现在冲进庙屯,直秀长出了一口气,这次稳了。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精准射手纷纷占据制高点——庙屯除了鲁西亚哨所和永宁寺外没啥高大建筑,但在普通屋顶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战术就体现在细节之中。

    这场战斗的关键是够快够猛,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尽量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庙屯本来就没多大,所以当联军冲入屯子的时候,受到了来自哨所和码头两个方向的夹击,更危险的是,哥萨克骑兵也出现在街道上。

    让直秀哭笑不得的是,鲁西亚人居然在道路上以阵列线缓慢前进,散兵线在拿破仑时代就出现了,敌人这是在搞毛?

    由赫哲人搜索房屋和联络居民,由番组士兵接战正面之敌,就像打鸭子一样,在线膛枪和手榴弹的攻击下

    ,排成阵列的鲁西亚人坚持了没多久就因为伤亡过大而一哄而散。

    哥萨克骑兵只有二十多,在狭窄的街道上完全发挥不出来骑兵的优势,很快就被霰弹枪、转轮枪加线膛枪打的屁滚尿流,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将他们完全留下。

    占据优势后,奉行所迅速封锁了哨所四周,然后开始清缴没来得及进入哨所的敌人。

    坏事做多了真的不好。在赫哲人的大喊大叫中,庙屯的居民不分老幼都出来帮忙,躲在各处的鲁西亚人纷纷被发现然后消灭,很快整个庙屯就只剩下哨所里还有鲁西亚人。

    说是哨所,其实是包括主建筑、兵营、驿站、货仓等的建筑群。

    尼古拉耶夫斯克哨所是1850年8月建的,现在是1852年6月,因为冰封期的缘故,鲁西亚人对庙屯的建设期其实只有一年多,因此建筑群主要还是木制结构,围墙倒是石头的,但完全称不上什么军势堡垒。

    战斗打到现在,只要拿下哨所就可以宣布彻底胜利,一锤定音的时候就该火炮登场了。

    对鲁西亚人留在码头的六磅加农炮,直秀根本看不上,因为白主有更好的东西——大名鼎鼎的3英寸线膛炮。

    其实在米墨战争中还有一款利器,m1841式山地榴弹炮,口径4.62英寸的炮管可以发射与普通12磅榴弹炮相同的炮弹,而且贼轻便,是前装滑膛炮的经典之作,仅次于后来出现的m1857型拿破仑炮。

    但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直秀等人累死累活搞出了3英寸线膛炮。从船上拖下来的线膛炮到位后,哨所大门迅速化为乌有,围墙也被轰开了几个大口子。

    联军稳扎稳打,迅速在围墙上布置射手,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反冲锋。然后在大炮和手榴弹的配合下一个一个清除木制建筑。

    期间,鲁西亚人还搞了几次战术袭击——把囚禁的本地人放出来,然后他们躲在后面冲锋。但这套战术很好破解,本地人听到赫哲人战士的叫喊后迅速“趴下”,反倒让敌人损失了不少兵力。

    留守庙屯的鲁西亚人总计有一百人左右,在外面被打死了一半以上,在哨所里又被打死了二十多人,至此大势已去,到现在坚守的只有十几个人了。

    打到现在,他们再也打不下去了,摇着白旗要求投降,因为敌人手里还控制着不少原本被抓走的本地人,因此直秀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但有些联军内部的赫哲人战士和部分庙屯居民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些强盗恶贯满盈,不配投降。

    投降之后,大家赶紧打扫战场,希望抓到漏网之鱼。但前面已经清理了一遍,哨所里的敌人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投降的,真没发现啥漏网的。

    经过俘虏的口供,其实庙屯一共才87人,包括45名步兵、25名哥萨克骑兵和17个“平民”——10名水兵坚守冬营地,并没有来庙屯。这87人里被俘虏了16人,战死了68人,有三名哥萨克骑兵下落不明,据本地人说是骑马逃跑了。

    相对鲁西亚人,联军这次的损失微乎其微,奉行所只有几个人负伤,并没有战死的,赫哲人战士也死伤不到十人。但遗憾的是,本地居民战斗中过于勇猛,死伤了十几个人,其中还包括几个妇人和孩子。

    哨所被打下来后,中滨万次郎马上带船去袭击冬营地,但不出意外扑了个空,冬营地已经被烧毁了,而鲁西亚人不知所踪。

第四十四章 时间怎么也不够用

    庙屯战斗结束后,直秀组织人迅速对俘虏进行了审判——不尽快进行,这16个强盗还留着过年么。因为证据确凿,这些人都被判以战争罪,然后以生命为暴行付出了代价。

    期间,奉行所真的没做什么手脚,当几个最恶名昭著的暴徒被判以死刑后,这几个人把剩下的鲁西亚人都拖下了水——这伙强盗到了乌龙江口后几乎把坏事都做绝了,绝对没有无辜的。

    一边审判俘虏,一边大家忙于新的任务——大撤退。

    沃依德屯有九百多赫哲人,庙屯居民加上从哨所黑牢中解救出来的也有近两百人,加上奉行所的士兵和水手,总计一千三百多人,这么多人要运走但只有五条船,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其实慢慢运问题不大,但关键是不能慢慢运。

    现在是西洋历6月26日,北海在七月就可以通航,因此最早7月中旬最晚8月初,鲁西亚人的补给船和战船就会到来。而从庙屯到白主,最快的飞剪船来回一趟也要7天左右,更慢的辩才船可能要20几天甚至更多。

    狠狠心,可劲地塞,五艘船一次只能运走四百人左右,所以这次可能要正面迎战鲁西亚人的水军,这可是不符合原定计划。

    计划不如变化快。

    原本奉行所的计划是:6月结束前打败鲁西亚人,然后一次性撤离。

    至于部落迁移,原本只考虑到沃依德屯的居民,而且是帮助他们向上游迁移,用船送个一两天就可以了。就算有人愿意跟着回白主,那也只针对庙屯的老幼,塞个百把人也能将就,人再多的话,可以考虑分段撤离——先将人送到南面的沿海地带,然后慢慢往白主运。

    反正鲁西亚人最早7月中旬到庙屯补给,按原计划这个时间窗口还是可以的,可现在人数比预计的增加了三倍多,当然是一团乱麻了。

    啥也不别说了,赶紧一边开始启运一边开始分流。

    从第二天开始,白主丸先南下建立临时据点,其它的船只返回沃依德屯开始运人,直秀下令:除了粮食和军械以外,所有的物资都可以不要。

    战前,头人扎拉西被留在原地守卫物资,为了回报他和沃依德屯人的支持,这次撤退优先他们,但扎拉西必须留下协助番组疏导人群。

    原本被鲁西亚人扣押的所有头人家属也一并被放了回去,直秀本意是让这些头人多一个选择——跟奉行所撤退有啥好的,到哪你们也不知道,未来怎么生活也没保证,赶紧顺着大江向上游逃命去吧。

    以前奉行所招人可费了老鼻子劲了,光仲介料就是每人金三两,还要承诺包吃包住等条件和许诺光明未来,但这次反过来了,大部分的赫哲人无论如何也要跟奉行所一起撤退,卖身都行。

    鲁西亚人可把他们可祸害的够呛,而直秀他们打败了穷凶极恶的鲁西亚人,明显是再粗不过的大腿,而且番组的军纪维持的很好,这些人觉得跟直秀他们走肯定错不了。

    等沃依德屯人一开始撤离,这个印象立刻就被加深了

    ,说什么前途未赴,那扎拉西的人为啥争先恐后的上船。

    任凭扎拉西如何解释,什么沃依德屯是战场,这里是鲁西亚人首要的报复对象,大家一概不信,鲁西亚人啥德行我们还不知道么,是不是战场都得被报复,谁留下都活不了,扎拉西大哥,你可不能忘本,从祖上算你我都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你得帮忙把大家都安排上船。

    越解释越乱,这时船只已经离开了,直秀下令,如果愿意跟船撤退的,都一起走陆路去庙屯,结果大部分人都愿意去庙屯,只有一个小部落愿意顺河而上。直秀大喜,给了这个不到百人左右的小部落五匹马和不少物资,希望能起到带头分化的作用,“顺着江往上走,听过上游不但猎物多还产金子,骗你不是人。”

    可能是东西给多了,这个小部落还没离开沃依德屯就起了内讧,头人被打的头破血流,剩下的人一致表示,“东西不要了,我们就是要跟你走。”真坑爹啊。

    倒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也有些人故土难离,准备留在本地。但这不是坑人么,鲁西亚人啥德行是人都知道,直秀只好宣布要走整个部落都走、要留整个屯子都留,反正不能把这些人留下给强盗祸害。赫哲人的部落观念很强,最终的结果是多数战胜少数,所有人都跟直秀他们走。

    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啥可幻想的。走,都走,番组在途中建立落脚点,所有人的浩浩荡荡、扶老携幼赶往庙屯。途中非常辛苦,道路是野路,两边的山岭、森林还有黑熊、狼啥的野兽出没,所幸迁移的人多,互相帮助之下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而且上次沃依德屯之战缴获了五十多匹高头大马,有马儿帮着运输物资,省了很多力气。

    同时伤员和部分老幼也可以坐船去庙屯——大船走了,但独木舟还有一些,赫哲人对渔猎很熟悉,庙屯也不远,顺流而下倒也问题不大。

    直秀怕出乱子,将人群分成几拨先后出发,直到7月2日最后一拨人才到了庙屯。这时,船队已经运了好几拨人走了——为了发挥最大效力,中滨万次郎把船队拆开了,快的快走、慢的慢走,总之不能停下来,给我往死里干。

    攒了快两年,奉行所一共才六艘船,白主丸、2艘战舰、3只辩才船,大久保去江户带走的是战舰——因为战舰比辩才船的吨位还小,这也就在幕府的“大船建造禁止令”下才能发生这样奇葩的事情,战船的载重量不能超过500石,而千石以上的辩才船反而因为得到特许令可以建造。

    反正啥扶桑战舰也打不过西洋炮船,所以直秀宁可带辩才船北上,多少还能多装点东西。

    这些船里,辩才船的航速最慢,白主丸最快,因此万次郎把它们分开航行,以便获得最大收益。

    另外,这里面有一批人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钱屋的人投靠直秀之后,一直作为崛家的奴仆存在。这次北上,直秀特意把其中的战士和水手都带上了,本意是让这些家伙投个名状,别整天琢磨着跑路之类的。但这批人都是钱屋做密贸易的老手,不但颇为熟悉鲸海北部海况,而且其中的好

    水手相当之多。有了这些人的帮助,除了飞剪船外,其它船都可以昼夜航行——如果月亮比较亮的话。

    西洋历6月29日是中华农历十五,同时扶桑的梅雨季节是随着太平洋季风北上到来的,要到8月才能到达鲸海北部——这次算直秀走了狗屎运,他考虑过季风和梅雨,但真没考虑到月亮的变化。

    在鲁西亚人赫赫凶名的威胁下,船头和水夫拼命运输,赫哲人也非常配合,老老实实携带随身物品有序上船,到了7月5日,庙屯之战后的第十天,不但将一千一百多赫哲人和一半的番组战士送走了,而且连物资也被运走了一部分。

    这个结果是直秀、万次郎和大家都没想到的,原本直秀以为7月10日之前能把人运走就不错了,现在彻底彻底放下心来。

    7月9日,除了永宁寺,直秀一把火烧光了庙屯,然后带着所有人离开。当在江口驻守冬营地的两个番组上船后,所有人大声欢呼,“万胜!万胜!”—— 离开江口后安全性大增,茫茫大海中鲁西亚战船哪能那么容易找到我们!

    临时据点在江口南面大约200公里,直秀乘坐白主丸先行离开,行百里者半九十,下面还要组织大家从临时据点撤到真冈,然后再从真冈撤回白主,这一千多人人吃马嚼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7月底,大部分人员才撤到真冈,但运输依然在继续,但这时直秀已经带了一半的番组回到了白主备战。虽然人的价值是无法衡量的,但在残酷的19世纪,你不取舍现实会替你做决定。

    真冈好一些,直秀把3英寸线膛炮留在了真冈,再说即使打不过,大家可以逃往内陆;现在最危险的是水军和留在临时据点的战士,如果遇到鲁西亚人的炮船,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命——除了白主丸,其它海船基本逃不掉,能冲滩就是命好。

    水军大番头中滨万次郎在与直秀分别的时候,他低声对直秀说,“大船!白主一定要建大船!”直秀对此默然无语,两人交换佩枪后洒泪分别。

    直秀回到白主的日期比原定日期晚了几天,英子和留守的众人很是担心,直秀回来后也顾不上安慰英子,下船之后立即宣布白主封港,所有外来者立即离开。

    在直秀离开的这段时间,佐贺、萨摩的商船已经来过,给白主补充了一些粮食、石炭和其它物资——但他们基本上是空船回去的,十月才是双方的大额贸易时间。

    钱屋倒了之后,白主没有新商人来访,除了原本的几个自家商人,只有松前家的战船曾经前来拜访,大久保不在由英子和各组头作主,大家以“代官大人出去探察因此恕不接待”为由拒绝船只入港。之后松前家的船只继续东行,估计是去找海豹岛了。

    到了8月初,去江户的大久保依然没有返回,鲁西亚人的炮舰也没有出现,但米船依约入港——两艘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商船、两艘捕鲸船和两艘蒸汽内河战舰。

    直秀抱着从船上走下来的学次郎哈哈大笑,英子在一边抹眼泪,出海六年分别三年的弟弟总算回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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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者难久,恰似**一梦;猛者遂灭,如同风前之尘。江户时代的幕末风暴中,穿越者在苦苦挣扎。扶桑镜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桑镜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桑镜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