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扶桑镜梦TXT下载扶桑镜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扶桑镜梦全文阅读

作者:MerlinCahrin     扶桑镜梦txt下载     扶桑镜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人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吉田寅次郎和弟子被押上了前往北地的货船,他倒是想跑来的,可茫茫大海上能跑哪去?

    就这样他被送到了白主,当时是十月中旬,直秀和大久保都不在,学次郎也在丰原,是村田永敏接待的他。

    结果两人闲谈军势的时候吵起来了——也不能说吵起来,村田用兵棋推演把吉田打的大败亏输,吉田不服气,但村田不愿多说,认为“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反而把吉田气得更加发昏。

    寅次郎发誓要胜过村田一次,可天下的军师是那么好战胜的么?

    就这样,两人拉拉扯扯,直到直秀从堪察加半岛回来。

    当时直秀公私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于是在匆匆见了吉田矩方一面后,就把他打发到乡学读书去了,一直到11月中旬直秀才腾出手里处理这个麻烦精。

    白主乡学的建立时日较短,以基础数理化和普通人文科学为主。

    可直秀见到寅次郎的时候,发现真有他的,吉田居然能和入学的孩子们就这些吵起来。不过有趣的是,吉田的学生金子重之辅好像也不站在老师这边。

    吉田正在被围攻,因此也没注意到直秀的到来,直秀躲在一边听了一会,这才搞清楚争论的重点。

    双方争执的重点有两个,一个是“性善论”,另一个是“万世一系”。

    《孟子?告子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

    传自中华的《三字经》也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原来,吉田在乡学没事干,于是他到处蹭课听,因为他是直秀的老友,因此也没人约束他。

    可吉田没听几天,就发现不对劲了。

    白主乡学的教材是直秀选的,人文方面的基础教材就是《论宗教的宽容》、《官府论》、《哲学通信》、《社会契约论》和《忏悔录》。

    说实话,孩子们听不大懂,可吉田却听懂了!

    他觉得乡学先生叛经离道,于是就和教师争辩起来。

    科学的可证伪性,是白主乡学的校训,所以乡学教师也没太在意,真理愈辩愈明,那就来吧。

    吉田认为教材应该采用《论语》、《孟子》、《孝经》、《礼记》等经典,还举出了性善论的大旗。

    但好死不死的是,吉田为了煽动气氛,他问孩子们:“你们是好人么?”

    结果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不是!我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我就是我。”

    这就十分尴尬了。

    其实孩子们这个回答的产生原因很简单,白主移民大部分都是秽多、非人、赫哲人、阿依努人,以前的生活过得凄惨无比,“好人”欺负好人,你说人性本善骗谁呢!——秽多、非人受扶桑全体社会的压制,赫哲人被鲁西亚人残害,阿依努人和扶桑人打交道的时候也没得到啥好果子吃。

    而且直秀也觉得“性善论”大有问题: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科学家已经发现“如果有人的基因多了个y,那攻击性就比较强”,所以“性善论”从物理层面根本站不住脚。再说善恶本来就是个人类概念,“到底啥是善,边界在哪里”,这个问题估计争论到人类的灭亡也不会停止。

    而且“性善论”、“性恶论”容易造成道德绑架,从方法论的角度看,还是“契约论”比较实际,最起码过程可控、结果也美妙的多——说到底,这就是“人治”和“法制”之争。

    至于“万世一系”,这是扶桑神道的观点,将小朝廷神话,就此证明出扶桑文化的特殊性,是江户时代水户学说的基础。

    “道者,天下公共之道,所谓同也。国体者,一国之体,所谓独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者天下同也。如皇朝君臣之义卓越于万国者,一国之独也。”

    您听听,这是正经话么?

    你特殊你就卓越了,而且谁都要让你三分。

    凭啥啊,凭脸大么!按后世的话说,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啊,你特殊在哪,是多长个脑袋还是多长个鼻子?

    同样,因为生长经历和家庭教育,孩子们也对“万世一系”嗤之以鼻。

    二十五岁的吉田寅次郎少年得志,哪里受到过这个,因此每天找人辩论,大人们都不愿意和奉行大人直秀的老友争辩,只有孩子们乐此不疲,天天和他争论,对吉田面红耳赤每看不厌。

    直秀知道这玩意很难争辩出结果来,不是有这么句话么,“道歉有用还要与力干嘛”,所以他出面平息了这场争执。

    但吉田坚持要直秀整顿乡学,迫不得已,直秀也不敢继续放他在乡学捣乱了,赶紧把他带在身边做事——对这个吉田倒是没拒绝,至于原因嘛,很简单,他没钱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当时夜里偷访米船,结果回岸边的时候小船翻了,吉田的行李财物损失殆尽;后来他在下田港也没啥正经营生,坦庵先生也忘了给他发手当金;到了白主,虽然吃喝穿用不缺,但直秀也不知道他缺钱,因此吉田和弟子金子重之辅现在是两袖清风、囊中羞涩。

    吉田为人清高,也不好意思向直秀开口,但“有理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他也快熬不下去了,所以直秀说有借重之处,他慨然应允,轻易地就做了白主的客将。

    嘉永五年(1852年)十二月,吉田和友人宫部鼎藏游历本州岛东北诸藩,当时是私自脱藩,也就是没有获得过毛利家的正式允许,结果导致,在第二年的十二月他被判处亡命罪,被开除士籍、剥夺世禄。

    所以吉田现在是一个浪人,出仕白主没啥违背道义之处。

    不过吉田很纳闷,这冰天雪地的,直秀说有重要生产,可是能干嘛呢,难倒是酿制清酒?这我可不会啊。

    当然不会是酿制清酒了,奉行所哪里有这个闲功夫!

    自从1853年实现粮食自给后,白主的内政就初步进入正轨,有石炭取暖,现在冬天可忙了。

    冬季白主的主要生产是皮鞋皮具制作、织布和衣物生产、机械制作和粮食加工,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工作,那就是冷冻法制盐。

    海水反复结冰后,剩下的就是高浓度的卤水,通过熬制就可以得到食盐。

    白主从去年开始尝试冷冻法制盐,今年才大面积推广,不过因为投入较大、前景未明,商人们只参了少量股份,目前还是以官营为主。

    盐铁乃国之大利,吉田寅次郎对此很有兴趣,盐官当的有滋有味,直秀总算把他安置好了。

    直秀对吉田如此看重,周围的人对此都有所猜测,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直秀想干啥:

    未来的维新四藩是长州、萨摩、土佐和佐贺,其它三个直秀现在都有所勾结,只有长州极度排外,而吉田就是直秀精心策划的突破口。

    但长州有反意是在1858年才逐步显露的,距离此时还有将近四年,现在长州还是幕府的忠心藩属,所以谁能想到直秀现在就开始布局。

    寅次郎才干非凡,将盐田处理的井井有条,时间一长,白主诸人也逐渐认可了他,同时吉田也一改开始时的态度,不再

    横挑鼻子竖挑眼,开始虚心学习各种西洋学术。

    其实,吉田矩方只所以投入水户学说的怀抱,并不是他对此学说多么认可,而是没办法的选择。

    天保十三年(1842年)英吉利中华的南海之战后,扶桑有识之士开始对南蛮人的入侵加倍担心:

    同年,吉田的老师佐久间象山,通过时任老中的家主真田幸贯向幕府献上了《海防八策》,表示“海防之要,在炮与舰,而炮最居首”。

    第二年,幕府就废除了《异国船驱逐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

    同时段,扶桑各地的有识之士开始考虑如何抵抗南蛮人入侵,水户学说就此兴旺传播。

    那抵御南蛮人入侵和水户学说有啥具体关系?

    关系大了!

    水户学说核心思想是华夷论、大义论,能解决两个重要问题:

    第一个,建立信心。

    17世纪中叶,山鹿素行(1622年-1685年)认为, “夫中~国之水土卓尔于万邦,而人物精秀于八理,故神明之洋洋,圣治之绵绵。”

    这里的中~国是指扶桑,幕府的闭关锁国策略导致文化上开始妄自尊大,而水户学说将这点发扬光大。

    华夷论通过宣扬华夷论,也就是“万世一系”,将京都小朝廷神话,希冀通过世界上“最悠久的历史”来增加自豪感,期盼由此竖立民众对“扶桑文化优秀”的信心。

    其实就是,扶桑上下懂行的都已经推断出一个不妙的结论,那就是很有可能打不过入侵的南蛮人,心虚之下开始找心理寄托。

    第二个,寻求团结扶桑的办法。

    扶桑此时的幕府藩国体系导致政令不一、内斗不止,对此有心人心知肚明。

    但水户学说的“大义论”却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水户学说要求“幕府尊崇皇室、诸侯尊崇幕府,家臣尊崇诸侯,百姓尊崇武士”,实际上这是一个希望凝聚扶桑内部力量的学说。

    至于水户学说发展到“王霸论”,也就是“尊王攘夷”,那时候是1858年《安政五国约定》签署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大家看幕府可能靠不住了,只好把京都小朝直接推出来,希望能进一步凝聚人心!

    所以,吉田寅次郎对水户学说并不是无脑相信,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毕竟水户学说的经典《大扶桑史》漏洞百出,方家对此无不诟病。

    何况,吉田的老师佐久间象山今年提出了“东洋道德,西洋艺术,精粗不遗,表里兼该”,认为“以东洋道德为主体并善用于西洋科技,就能使扶桑富强起来抵御西洋列强”,这也是一条正路。

    吉田自己也曾经主张“大力开发虾夷地以抵御鲁西亚入侵”,所以,看到白主欣欣向荣的景象后,说他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天保十四年(1843年)直秀第一次游学期间两人结识,十一年过去了,直秀已经变成了远国奉行,还在北地大展拳脚,这个可比什么空头学说有力多了,因此吉田也慢慢地开始接受白主的一些观念——直秀的感情牌打了这么久,终于熬到开花结果了。

    忙忙碌碌间,不知不觉冬去春来,白主又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量,可摆在直秀面前的又是一个大难题:

    按照他原本世界里的轨迹,今年的和历二月幕府将乙部村以北、木古内村以东的虾夷地以及渡岛半岛南西部的土地划为御领,“夏四月,(幕府)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可白主已经在虾夷地投入了大量的本钱,这事真要发生了,鸡飞蛋打不说,白主也彻底丧失了向南发展的空间,这可如何是好?

第四十二章 理所应当

    根据1854年3月签署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箱馆被定为避难港和补给港,幕府随后将此地划为了直辖的御领。

    按照直秀的记忆,1855年幕府又将虾夷地的大部分领地收回。

    原领主松前家获得的丰厚的补偿——共计三万石的新领地和每年一万八千枚天保小判金的手当金,新领地在陆奥国梁川和出羽国东根,而且松前家原来的大本营福山城和松前町也获得了保全。

    松前家吃不吃亏直秀不知道,反正人家是个坐地收钱的买卖,亏也亏不到哪里去,可真遇到这种事,白主是亏大了,可能会彻底丧失向南发展的战略空间。

    于是,在西洋历3月中旬,“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跑去江户活动,希望能腾挪出一些空间。

    今年是个暖冬,往年此时白主的港口还在冰封,但今年提前半个月就解冻了,于是直秀跟英敏开起了玩笑:

    “好兆头啊,祝英敏兄旗开得胜、舟到功成!”

    “哪有铸钟现打铜的!这事应该早点布局啊。”

    英敏气的直咧嘴,他可不领这个情,“朝中有人好做官”,可白主现在在江户可没了靠山,那不就是不好做官了嘛。

    去年小栗忠顺跑到长崎做奉行,自己的老爹也辞去勘定吟味役去了伊豆下田港,因此对这次出使的结果英敏十分不看好。

    他一边心里盼望着直秀的推测不准,一边带着年贡四千张毛皮、三千两黄金和大批特产踏上了旅程。

    为了躲避流冰,船只从西面绕到松前町,再由东海路南下,等英敏到了江户已经是和历三月初了。

    怕啥来啥,英敏刚到家就收到消息,“和历二月幕府将乙部村以北、木古内村以东的虾夷地以及渡岛半岛南西部的土地划为御领,这些地方通通都归箱馆奉行管理。”

    于是他稍事休息,就开始了活动——虾夷地那么大,别把箱馆奉行累坏了,白主可以分担一二么。

    理论上,木已成舟,其实英敏这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天无绝人之路,居然真让他找到了机会:

    这个口子是新任箱馆奉行自己打开的。

    原本的箱馆奉行是竹内保德,可这位老哥很倒霉,在去北地的船上就上吐下泻被折腾的不清,好不容易在白主被医好了,可到了箱馆之后又水土不服,所以趁着去年底回江户汇报的机会,竹内说啥也不干了。

    他不想干可有的人还眼红呢!

    之前争夺箱馆奉行位置失败的御目付堀利熙,亲自上门拜访竹内保德,两个人也不知道私下里谈了啥,反正竹内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幕府推荐堀利熙接任箱馆奉行。

    以前就是他俩争,现在竹内撂挑子了,御目付堀利熙就变得众望所归,于是他终于心愿得偿,被任命为新的箱馆奉行,只是因为他在江户筹集各种物资和人力,所以还没有从江户赴任。

    江川英敏私下里拜访了堀利熙,然后苦苦恳求,堀利熙倒是挺好说话的,表示“箱馆和白主同气连枝、存齿相依,一切都好商量”。

    不过他口气虽大,但在实际上却只同意将宗谷一地划给白主管理。

    蚊子小也是肉啊,英敏千恩万谢,之

    后他继续活动——箱馆奉行堀利熙是同意了,但这只是建立了默契,难道还真让堀利熙自己上书,“我管不过来了,宗谷划给白主吧”,这自己主动切削自己的权利,傻子都不会干啊。

    英敏此行可以说是福星高照,这回是小栗忠顺的父亲忠高出手相助。

    原来远国奉行忠高因为身体不适,今年提前返回江户述职加看病,英敏随后的行动受到了忠高的大力支持。

    忠高是个千山千水的老官僚,朋友多门路极广,在他的操作下,白主终于拿到了宗谷的管辖权,在虾夷地的北端牢牢地打下了一颗钉子。

    其实这件事情也合情合理。

    据幕府以前的估算,全开发出来有两百万石之多——这个是著名的大奸臣田沼意次(1719年-1788年)估算的。

    就算这个不准,但这次将虾夷地划归御领,补偿给松前家的折算起来也不少啊,三万石领地和每年一万八千金,加起来也是将近五万石了。

    都是远国奉行,箱馆有五万石,白主名义上只有“五千石的石高”规格,这两地又挨在一起,这差的太远白主能没意见么。

    所以江川英敏上书要求将宗谷划给白主,“给白主提供一个冬天不怎么冰封的港口”,听起来就可怜巴巴的,加上箱馆奉行又私下表示对此没意见,老中们就顺水推舟,“准了!”

    因为直秀和英敏的胃口也不大,他俩知道虾夷地轮不到白主伸手,所以定的目标就是“拿到宗谷,可以箱馆和白主自由通商”,所以这宗谷到手目标就算完成了一半。

    至于“箱馆和白主自由通商”,这个是“县官不如现管”,只要箱馆奉行同意一切都好说。对此,之前堀利熙倒是赞成来的,但说不如做,要真等堀利熙到了箱馆才知道真假,现在口头协议算不得数的。

    英敏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出使的任务就算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都是他自己的,于是他计划在江户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但在这之前他得去伊豆国一趟,去看望他老爹坦庵先生。

    全程经历了去年的远东大海战后,英敏成熟稳重了许多,因此见面之后坦庵先生大为满意,“这儿子出去不到一年长进很大啊。”

    坦庵先生也很得意,因为去年他终于仿造出拿破仑炮——当然,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拿破仑炮是拿破仑三世在19世纪50年代挂名设计的,但直秀乱入后提前把设计拿出来了,名字也没改,直秀说这是某位米人军械师设计的。

    但设计有了,从1849年到1854年,韭山炼铁所用了五年才铸造成功。

    虽然拿破仑炮是前装滑膛炮,材料是青铜,但性能非常好,可以将标准的12磅炮弹以5°的射角精确地投射到1480m的距离,而射角为10°时则可达到惊人的1911米。

    而且这个炮的性能非常稳当,炮膛不易磨损,很少发生炸膛。

    就扶桑现在的水平,可以说“拿破仑炮一出无与争锋”!

    不过坦庵先生自夸自赞完了,不知想起什么来却叹了一口气。

    英敏现在知冷知热,在他的安慰下坦庵先生告诉了他一件大事,原来,拿破仑炮铸造成功后,幕府干了一件江川认为愚不可及的事。

    去年的和历十月廿七日,京都的小朝廷宣布改元,嘉永七年(1854年)变成了安政元年——“安政”一词出自中华唐书《群书治要》,“庶民安政,然后君子安位矣。”

    看英敏静静地听着,坦庵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儿子确实长进了,没有急不可耐地提问,有了城府啊。”

    本来改元就改元吧,换个寓意美好的年号也算讨喜。

    但十一月二十七日,小朝廷特派三条实万、坊城俊明两位公卿到江户,特旨询问海防情况。

    十二月廿三日,小朝廷宣旨公方样家定:“夫外寇事情,固所深恼宸襟也,况于缁素所可同忧。顷年墨夷再来,入相模海。国家急务,只在海防。因欲以诸国寺院之梵钟,铸造大炮、小铳,置海国枢要之地,备不虞。速令诸国寺院,各知时势。本寺之外,除古来名~器,及报时之钟,其他悉可铸换大炮,为皇国拥护之器。及边海旡事之时,复又宜销兵器以为鲸钟。不可有异议者。诸国宜承知,依宣行之,符到奉行。”

    这事情可就太离谱了!

    德川幕府初建,就压迫小朝廷同意了《禁中并公家诸法度》,其中的第一条就是“天子诸芸能之事、第一御学问也”,而且让扶桑皇室同意“委大政与幕府”,两百余年来这是小朝廷第一次干涉幕政!

    当时幕臣议论纷纷,愤慨的人有很多,很多谱代大名和旗本认为这是乱命,上书要求老中们不予理解。

    英敏听了大惊失色,因为“毁钟铸炮”这条法令就是这两天颁布的,他当时还以为是幕府自己的决策,并不知道后面还有这些原委。

    “韭山铸拿破仑大筒,结果却成了此条法令颁布的理由。”

    坦庵先生叹了口气,毁钟铸炮倒是没啥,可有两个原因导致他非常担心:

    首先就是小朝廷开始干涉幕政,结果还干涉成了。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一个身子两个头,江川非常担心由此幕府大权旁落。

    其后是这个法令暗藏杀机。

    此时佛学大昌、神学虚弱,这条法令明面上是“毁钟铸炮”,其实是“灭佛”。

    寺庙受到打击那得意的是谁?

    当然是扶桑神道了。

    而扶桑神道的源头就是皇室,这条法令一颁布,幕府和寺庙及佛信徒的关系就会徒然紧张,此消彼长之下,神道的势力则会昌盛,小朝廷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增。

    “那幕府明眼人众多,这条法令怎么通过的呢?”

    “水户猖獗,老中懦弱!” 坦庵先生恨恨地说。

    原来,这条法令得到了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的大力支持,而以阿部侍从为首的老中们正推行“举扶桑一致”,所以虽然反对的人为数不少,但拖延了三个月还是通过了。

    “竖子不足与谋!”

    坦庵先生看儿子发怒,反而老怀大畅,“英敏这是终于有了担当啊!”

    “英敏,你说说在白主都干了啥?”坦庵先生对儿子有这么大的转变非常欣慰,对他在白主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浓厚兴趣。

    可江川英敏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密贸易、私自出海留学,甚至参与诸夷的大海战,这些可怎么说啊?

第四十三章 直言危行大不易

    在从白主出使江户之前,曾经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当时江川英敏和直秀仔细探讨了白主的未来,认为“白主偏远,目前地广人稀,需十年生息,且此地为抗击鲁西亚之前沿,胜负难料,所以扶桑之振兴实在江户”。

    这句话是啥意思呢?

    其实就是暂时认怂了,两人都觉得白主实力较差、现在还无足轻重,而且因为北虾夷地是抵抗鲁西亚的最前线,所以前途未卜,未来的大势还要看幕府的发展如何。

    因此当英敏问及“是否可以和老爹坦庵先生开诚布公”时,直秀坦然说“应该的”。

    至于理由吗?

    很简单,于公于私都不应该欺瞒坦庵先生:

    于公,在工业化和教育普及之后,想当圣人掌控一切,那都是脑子有问题的,现在扶桑这个鸟样,封闭落后的歇斯底里,如果白主想闭门造车,那才是真想多了,只有尽可能地寻求盟友才是正道。

    而坦庵先生是兰学巨擘,又是幕府重臣,是白主革新路上的天然盟友,所以通报信息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私,坦庵先生是直秀的恩师,对他多有照拂,又是英敏的老爹,属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亲密,这一直隐瞒也不合适啊。

    再说了,自从英敏拒绝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回江户后,直秀就知道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同路人,这样的话,欺瞒坦庵先生的后果会很严重,可能会造成英敏的猜疑。

    所以,当英敏问及是否和坦庵先生开诚布公时,直秀坦然说“应该”。

    可能有人认为“治政需靠制度,做大事需要权谋”,所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但直秀觉得不应该过分追求权谋,“法、术、势”他搞不大懂,但在时代大潮中耍小家子气,那不是寿老人上吊——自己找死么。

    果然,在听说“密贸易”、“私自出海留学”、“参与诸夷间的大海战”后,坦庵先生十分感动——这些都是抄家灭门的违禁重罪,直秀能让英敏参与其中,而且还敢让英敏当使番回江户,这是何等的信任!

    当然,感动的前提是“直秀曾经让英敏借故提前脱身”,否则江川太郎左卫门早就勃然大怒了, 现在么,“直秀是不是有意拖江川家下水”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那剩下的就只是一片拳拳之心。

    “直秀这也太大胆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宣扬。”

    英敏知道轻重,对老爹的嘱咐他重重地点了个头,不过他也还有个疑问:

    “小栗丰后守亦如此对待?”

    丰后守是小栗忠顺的新官职,是他出任长崎奉行这个重要役职后获得的福利。

    按理说,小栗家是江川家的亲密盟友,双方在朝堂上同进同退,在生意上也互相扶持,而且小栗忠顺又是直秀的好友,对崛家多有恩惠,因此瞒谁也不应该瞒他。

    “唉”,坦庵先生闻言叹了口气,这傻儿子虽然长进了,可明显进步的还不够啊!但说一千道一万,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既然看起来能成材,那自然还是要培养滴。

    英敏看老爹叹气,马上明白自己又问错话了,但他真是憋了很久——对这个问题,他也问过直秀,直秀说“时机未到”,再问人家就笑而不答了。

    这说一半留一半是最可恨的行为,因此英敏无奈之下只能请教自己的老爹。

    为了儿子,坦庵先生也不怕做个恶人。

    他先问英敏,“直秀怎么说?”

    听英敏说直秀对这个蠢问题笑而不答,坦庵先生也乐了。

    但这些年他也总结出一点教导子女的经验,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招不管用”!因此他也没奚落英敏,而是苦口婆心地开始解释:

    “这理由直秀没法说啊,因为说了太伤人!——小栗忠顺虽然是直秀的好友,但这种生死攸关的把柄,直秀哪里敢双手奉上。

    再说了,告诉小栗忠顺有啥好处,不但有可能连累了朋友,而且直秀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手下好几千人,哪里敢如此任性。

    至于坦承告诉我,那也是形势使然。

    你明显开始参与白主机密了,还在白主待了一个冬天,就算你现在出首告发直秀,也很难摘干净了。

    再说告发了有啥好处?按你所说,直秀正在想方设法洗白,那小子精灵古怪的,估计今年就能洗个差不多,江川家完全犯不上做这个恶人。”

    其实,这个问题江川英敏在心里早就影影约约有了答案,但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再听老爹这么一说,如今他彻底明了,但心里还是颇为难受:

    “直言危行,大不易啊!好好地做事,怎么会有这么多顾忌!”

    当天晚上,江川父子痛醉一场,之后英敏仿佛一夜间就彻底成熟起来。

    他不成熟也不行,因为英敏要自立门户了,如今是一家之主,凡事不得不谨慎小心——在昨天晚上,坦庵先生终于同意了英敏分家的决定,韭山江川家的世子变成了英敏的弟弟英武,而英敏则成了白主江川家的一代目。

    当然,江川家作为幕臣中的名门,分家必须上报幕府同意。

    不过,自从二月将虾夷地大部划归御领后,幕府正大力鼓动旗本们移民垦殖北地,不过谁愿意离开江户这个繁华之所去不毛之地啊,所以应者寥寥。因此江川家肯首先响应在北虾夷建立分家,那幕府鼓励还来不及,所以肯定是不会作梗的,批准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果然,分家申请上奏江户后,幕府对江川太郎左卫门父子大为赞赏,认为“江川家不愧是股弘之臣,高风亮节”,批复的极快,三月下旬就特旨赏赐英敏为四百石的旗本,而且并没有分割江川家原本的石高——不过这新的四百石是由白主奉行所提供,幕府一毛不拔就把这个事办了。

    韭山江川家的新世子英武非常感动——自己啥也没干,屋顶掉豆包,莫名奇妙地就成了世袭韭山代官的江川家下任家主,哥哥英敏实在是高风亮节!

    因此,他对老爹凑了两百多人给哥哥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表示人不够可以再添、钱不够可以再给。兄友弟恭,倒是冲淡了不少因分家引发的悲伤之情。

    其实,除了对家人的不舍外,英敏倒真没有外人所说的“被发配”引起的失落之意,他只所以愿意长留白主,是因为虽然白主上下叛经离道,但和江户的暮气沉沉大有不同,一股昂然向上的势头却令人心醉。

    而且,很明显直秀不是有异心想谋逆,因为哪有谋逆的不大权独揽的——白主权利都分散了,这可装不出来!

    只要不谋逆,那英敏也没啥可担心的,白主的生活是和江户比不了,繁华远远不如,但江川英敏又不是冲着享乐去的。

    其实英敏隐隐约约觉得,“

    在黑船来访后,扶桑上下震动不安,而幕府的革新好像也举步维艰,就拿自己老爹来说把,兰学巨擘坦庵先生身为幕府重臣,推动兰学产业也卓有成效,但制肘之处不可胜数,只有在白主,自己才感觉到事事顺遂,反正不管怎么样直秀总是有办法的!”

    其实,黑船来访后,扶桑上下都开始对自身失去信心,而英敏亲身经历了远东大海战,亲眼看到直秀大展神威,借英吉利佛兰西联军之手,将鲁西亚在远东的据点扫荡一空,所以他感到颇为扬眉吐气。

    一边是幕府的委曲求全,另一边是白主大胜敌军,英敏其实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直秀的一个小迷弟了。

    按理说,今年白主的两千张海豹皮年贡也上缴了,宗谷一地也拿到手了,分家也完成了,小迷弟江川英敏应该尽快返回白主才是,但他还不能走,因为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没有完成——接收军械。

    嘉永七年(1853年),御目付小栗忠顺作为使番出使北地,幕府将直秀任命为白主奉行,当时直秀抱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想法,向幕府提了三个请求,“移民、造大船和分发进口军械”。

    移民是请求幕府出面给白主移民——1850年白主奉行所建立之初,幕府就允许白主自行组织移民,这次是向幕府要援助来的;

    造大船是请求扩建白主水军——因为1853年幕府当时只允许 “白主五百石以下的战船不能超过四艘”,而直秀认为水军太弱无法翼护领地;

    至于分发进口军械,是因为幕府虽然同意白主自行铸造军械,但奈何白主底子太差,啥先进军械都造不出来啊,所以只能依靠幕府分配。

    结果直秀的上书一到江户就石沉大海了,直到去年《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后才有了结果:

    让幕府出面组织移民是不可能的,幕府事务繁忙没这个精力,因此搁置待议;

    造大船嘛,幕府倒是同意了,但要求“白主造船先送到江户,剩下的才能自己留用”,也就说,“战船还是不能超过四艘”,而且先要给幕府造四艘战船,之后白主自建的战船才能自用,而且人手、费用幕府统统不管,要白主一概自理—其实这就是调戏了直秀一把,因为幕府不会允许有强大的水军不在掌握,所以根本没把直秀说的放在心上;

    至于“分发进口军械”,因为白主在抵抗鲁西亚的前线,所以这个幕府倒是没有故意为难,考虑到自造的军械确实不怎么样,还特批了五百两黄金给白主奉行所,让白主找长崎奉行自行采购——幕府采购的西洋军械数量不足,哪里能顾及到白主,给钱你自己买好了。

    其实这还是恶意满满,因为不给不像话,但五百两黄金看起来不少,但在实际上却买不到啥好东西——如果能买到,幕府为啥让白主自己买,直接代买不是更好么!

    不过新任的长崎奉行是小栗忠顺,所以只要幕府开了口子,那一切都好商量,当时的使番泽村惣之丞就请豪商利八将公文和纪伊国屋的金票捎到了长崎,请小栗大人帮忙——当然五百两金是不够的,白主自己又添了一千两。

    按理说,去年下的订单,应该今年秋季才能收货,但小栗让人捎信,“四月即可在下田交货。”

    所以英敏只好在下田港等着,但他就纳了闷了,“这军械购买都是有数的,小栗忠顺是怎么变出这批货来的?莫非是克扣幕府的采购份额。要真是这样,那可是大麻烦,这批货可不能要啊!”

第四十三章 进击的小栗忠顺

    长崎奉行定员两人,一在国一在府,也就是一个在长崎奉公而另一个在江户执勤,两者在每年的和历九月交替。

    因此,当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初,小栗忠顺出现在伊豆下田港的时候,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长崎奉行肩负着与外国交涉的重任,那小栗不按常例返回江户,这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么?西洋人到底有完没完了?!

    坦庵先生也同样大惑不解,但小栗是长崎奉行,而自己是下田奉行,虽然同为远国奉行,但小栗的役职现在要高过自己,所以不方便开口询问,但他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担忧。

    “我这不是给英敏送军械来了么。”

    小栗一句话把江川父子都气乐了,“你个浓眉大眼、不苟言笑的,当了一年九州探题居然学会戏虐了。”

    不过既然小栗能开玩笑,那肯定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所以气氛大为缓和。

    接下来小栗自己把过往叙述了一遍,坦庵先生和英敏这才知道他为啥提前返回江户——原来是幕府特旨要求的,“有要事相商”。

    这些年小栗忠顺德仕途顺遂,积累至今,也是得以参予机要的重臣了!

    嘉永七年(1854年)和历四月,小栗以二十八岁的“稚龄”出任长崎奉行,一时风头无两!

    虽然物议很多,但小栗家是德川家的谱代大身旗本,人脉广大且盘根错节,而且小栗忠顺的自身经历也非常漂亮,所以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仔细检查小栗的履历,那真是光彩夺目!

    首先,他是公方样小姓出身,占了“亲近”的大义;

    其次,小栗从出仕以来成就非凡:

    弘化三年至嘉永二年(1846年—1849年),小栗忠顺出任长崎目付役助,期间通过善待南蛮船只,在兰国商馆之外为幕府开辟了新的信息渠道,另外还有一次蛮人献宝,大大涨了幕府的威风——其实是当时在米国求学的直秀等人的努力,但幕府可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就把这些功劳都记在了小栗的身上;

    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英子、虎之助携价值十万两黄金的书籍、货物返回扶桑,当时喂饱了好多幕府重臣,作为送礼经手人的小栗也受益匪浅,在第二年就从副手转正,升任长崎目付,开始踏入幕府准高层的行列。

    嘉永三年至嘉永五年(1850年—1852年),长崎目付小栗协助当时的长崎奉行招揽了咸亨洋行,除了能定期获取到大量的情报,宝贵的西洋军械、书籍和机械也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幕府手中。

    嘉永五年(1852年),小栗忠顺积功升任御目付——其实是幕府不愿再让小栗在长崎待着了,在那里待了六年后,虽然小栗只是长崎目付,但比正牌子的长崎奉行说话都好使,这谁受得了!

    之后小栗又监督坦庵先生修了品川台场——其实只赶上了修筑期的尾巴,但毕竟也是赶上了,谁让人家命好呢。

    接着他又监督了东海道的防灾及赈灾工作。

    嘉永六年(1853年)和历二月,“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扶桑是农业社会,往常遇到地震这种天灾,基本上是无解,当时死伤惨重不说,事后也会因为物资不足难以善后,一般几年内都缓不过劲来。

    “豆相参远”都在东海道,是德川家起家的地方,大部分都是直辖领地“御领”,本来这对幕府是一场重创,但因为铁面无私的小栗监督有力,所以这次灾难虽然如期发生了,但损失并不十分惨重,事后恢复的也很快,一场大风波就这样消弥了。

    因此事,小栗忠顺被当时的公方样家庆赏赐了名刀,而且被其亲口称之为“吾家之麒麟儿”!

    之后,小栗作为使番去了一趟白主——白主由代官所变成了奉行所。

    从北地回来后,小栗作为随员参与了鲁西亚的交涉,鲁人特使普嘉廷啥便宜都没占到,其中小栗出力不少,获得了交涉团首领大目付简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的青睐。

    和历嘉永七年三月六日 (1854年3月31日),幕府和米人水军提督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期间,准确的信息、品川台场和西洋军械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之后,饮水思源也好,继续未雨绸缪也罢,提供了信息和军械的咸亨洋行变得十分重要。

    为了拉拢咸亨洋行,和历四月幕府任命小栗忠顺为长崎奉行,希冀获得更多的帮助——与咸亨洋行通商是当年的长崎目付小栗一手操办的,双方私人关系极好。

    老中们当时有点病急乱投医,所以小栗忠顺捡到了一个大便宜——按道理,当年他才二十八岁,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字辈出头,但米人黑船气势汹汹,幕府上下真被吓到了,就是稻草也要捞一根,所以啥年龄、资历当时都不顾上了。

    不过等米人黑船离开后,小栗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那就有点碍眼了,幕府上下都等着小栗忠顺出错,好把他从长崎奉行的役职上拿下来。

    不过,小栗之前曾在长崎为官六年,早就打下了深厚的人脉基础,而且他和坦庵先生曾经合著了《西洋诸国约定概要》,对于与异国交涉也很熟悉,所以愣是把长崎奉行做的稳稳当当。

    唯一的挑战发生在嘉永七年闰七月十五日(1854年9月7日),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率4 只舰船叩港长崎,通告了克里米亚战争的消息,要求“扶桑开港通商,并与英吉利一同向鲁西亚宣战”。

    英吉利是西洋诸国里的头号豪强,一个后起之秀米国就把幕府折腾得恨不得去世,这回来了个更狠的,所以江户收到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怖——小弟米人都得罪不起,那大哥英吉利就更别提了。可答应吧,那敢和英人放对的鲁西亚是好惹的?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

    其实之前幕府就收到了相关消息,但黑船走后,大家忙着内斗,所以一直没商量出应该如何应付。

    和历六月中旬(西洋历7月底),咸亨洋行的蒸汽商船入港对马群岛的芋崎港,在风说书中通告,“欧罗巴战事正酣,英吉利远东水军将不利于鲁西亚,恐于西洋历9月来访长崎,名曰通商,其意在联扶桑战鲁西亚,兹事体大,不可不察。”

    和历七月(西洋历8月),兰国商馆的货船也带来了信息,“顾英国亦倾心贵国,行且通市。贵国苟谅其情,则英兵东向之舰,下锚贵国诸港,乞薪水、要粮食,恐弗得拒焉”。

    可接连两次通报,幕府都没能拿出决定,这你敢信!

    如今英吉利人真出现在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在快信中请求江户决策,但幕府上下还是纷争不断,于是最终给长崎的回信无比坑爹,“谨慎行事,误伤幕体。”

    小栗拿到回信就怒了!而一旁的长崎目付永井岩丞也咧开大嘴,这也太离谱了吧。

    “谨慎行事”,说谁呢?

    说的就是小栗和永井两人,原来幕府这回根本没有派专门的交涉人员,就让这两位和英吉利人谈,江户彻底做起了缩头乌龟。

    上次鲁西亚特使普嘉廷来,当时幕府派了五个人的交涉团队,筒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允、古贺增一,这次却一个人也没派!这明显是要让长崎奉行和长崎目付两人背锅!

    “误伤幕体”,这句话更气人了。

    这相当于啥也没说啊,是拒绝、同意或者部分同意,这一概没有,这怎么和人谈啊!

    小栗忠顺的心中怒火万丈高,他咬牙切齿了一会,突然觉得不对,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平时唧唧歪歪的,怎么现在这么安静。他转脸一看,吓了一大跳!

    永井已经把衣服脱了,正拿着刀比比划划,好像是在准备切腹。

    切腹这也太早了吧,还没开始谈呢!

    但他转念一想,你还别说,难为永井想得透彻,不谈就切腹还真对,一谈肯定就晚了——如果拒绝,那英吉利水军恼羞成怒开战,事情不可收拾;如果答应了对方啥条件,事后幕府追究下来,弄不好也要切腹。

    而现在切腹的话,留个忠义书,再写上希望幕府日后振奋的几句话,弄不好就糊弄过去了,最起码家格肯定能有所保全——这和后世贪官提前上吊是一个道理,人都这么惨了,官府多少要估计一下人心,说不定就轻轻放过了。

    不过永井没办法不代表小栗没招,他轻轻说了几句,永井一听眼睛就亮了,“小栗大人,在下唯您马首是瞻!”

    说实话,现在交涉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小栗忠顺不但没害怕,反而有点小兴奋

    ,他真想签个“联英抗鲁”的约定出来,看江户那帮人脸色如何难看!

    不过情绪稳定后,他还是没敢这么做——鲁西亚不是东西,英吉利人更不是什么好鸟,联军就是引狼入室,冒这个风险不值得。

    收到明显让自己背锅的江户指令后,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已经跪了,所以后面的交涉完全是小栗忠顺一人的表演。

    和米人水军提督佩里一样,施泰麟也没带任何文官,所以这“开港通商”就是个幌子,“成固欣然,败亦可喜。”

    但人家肯定是有底线的,总不能带着四艘战船出来就为了游览海上风光不是!

    小栗忠顺胆子贼大,他效仿上回和鲁西亚的交涉,让英吉利人开开心心地来、开开心心的走,但对手实际上的好处却没捞到多少。

    但同时,这里面下的本钱也真不少。

    佩里两次到访都没吃到的牛肉,这次英吉利人吃到了!最后连英吉利水手都吃腻了牛肉,表示在香江水军基地的伙食都没这么好!

    扶桑多山少田人又多,所以大部分耕地都是分成小块人力耕种的,以致耕牛的数量很少,有头牛那就不是普通百姓(自耕农)了,那必须是豪农!

    因为牛的珍贵——一般人养不起,所以当米人提督佩里要求提供牛肉时,幕府官僚咬着牙不给,算是难得硬气了一回。

    而这次,小栗忠顺把长崎甚至佐贺家的耕牛都买来宰杀了,其它什么萨摩黑豚、九州的山羊、鱼类、瓜果,只要有的,都不吝惜成本提供。

    清酒喝不惯,那芋头烧可以么?朗姆酒,有有有!萨摩最近出了朗姆酒,味道很好滴!啤酒?有啊,虾夷地的野生啤酒花酿造,别有风味。

    铁炮吃不吃?别怕,不是火枪是河豚!拼死吃河豚嘛,无上美味!怕中毒?我陪你吃,这总该放心了吧。

    至于女人,虽然长崎有不少游女,但小栗忠顺又不是真卖主求荣,所以是手下松前太郎找来几个游女,都是白面黑齿的,身上的味道比水手的味道还大,一个个膀大腰圆、面目高古,而且还拿出了杀手锏,松前表示长崎女子都有些隐疾,不要怕,能治好,十个里最少能医治好两个,所以最后没人敢尝试,终于糊弄过去了。

    除了软的一手,小栗忠顺也拿出了硬的一手:

    其实长崎的防御现在已经十分坚固了,长崎海湾内部的炮台焕然一新,外围的伊王岛、神ノ岛台场也于去年就彻底竣工了——在直秀原本世界里是1855年彻底竣工,但这里因为佐贺锅岛家能生产火山灰水泥,所以提前竣工。

    线膛炮和触发式水雷的性能也让英吉利人清醒了不少,谈话都客气了呢。

    而且,勘定奉行川路圣谟的法子也很好用,小栗天天领着人和施泰麟抠细节:

    这鲁西亚在远东有多少只战船啊?啥,不知道,这怎么联军啊。

    您有多少只战船北上啊?火炮的射距和威力如何?啥,军势机密,这不好吧。

    补给的话,芥末吃不吃啊,大根呢,山葵很好的,不信晚上试试。

    反正就是磨呗,最后于西洋历1854年10月14日,双方签署了《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幕府给了特权,小栗不用请示就可以签字,施泰麟提督最终同意扶桑局外中立,也没坚持要通商,但英吉利战舰可以出入长崎和箱馆补给。

    至于商船嘛,英吉利人连中华的生意都忙不过来,所以不作要求。

    这和直秀原来世界的条款相比,幕府得到了更好的条件,除了商船不入扶桑海域、以十年为期外,最惠国的待遇也不在约定中。

    等约定签署后,施泰麟带着英吉利战船队就走了,长崎目付永井岩丞异常开心,他觉得虽然“谨慎行事”谈不上了,但“误伤幕体”还是保全了,看来不但脑袋保住了连役职可能都不会丢!

    不过他没能高兴多一会,就看着小栗忠顺给的账单哭起来——没法不哭,前前后后小栗一共花了7万多枚天保小判金,其中光送给施泰麟一人就是3万两金!

    小栗在一边微微冷笑,真以为狼不吃肉啊,3万两金相当于将近三万英镑,在此时是一笔巨款,否则英人提督施泰麟能这么好说话,做白日梦呢!

    而且英人之中还有内应,否则的话,力不如人,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第四十四章 以金易银和产业不兴

    西洋历1854年10月14日,幕府和英吉利人签署了《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英方签字的是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扶桑方面是长崎奉行小栗忠顺。

    这是大事,坦庵先生当然知道——他虽然卸任了勘定吟味役,但海防挂的役职还兼着呢,但之前小栗的书信里没写这么详细,因此他也听的津津有味。

    “施泰麟收了黄金三万两?还有内应?你之前的公文和私信上可都没写啊!”

    面对坦庵先生的追问,小栗只能报以苦笑,这能写么?

    幕府漏得像筛子一样,日后传扬出去哪里还有西洋人敢做内应和收钱!不收钱,那态度自然就格外强硬,吃亏的还不是扶桑自己!

    何况,这钱也不是人家在长崎收的——人家施泰麟是英吉利水师重将,功成名就,因此肯定不会收这样不清不楚的钱,否则传扬出去不就身败名裂了!所以送钱的是咸亨洋行,据说是在香江搞定的,至于具体情节小栗也没问到。

    按理说不该问不到,但小栗现在见不到咸亨洋行的人了,去见面的手下也不敢过分逼问,所以才没问到——因为来长崎的西洋船只越来越多,为了保密,咸亨洋行如今在对马岛芋崎港交货,从此都是长崎奉行的手下和长崎目付跑去交易,所以小栗见不着人。

    不过小栗忠顺倒也没怀疑这是空口说大话,因为一个是咸亨洋行信誉一直良好,另外一个是有证据啊:

    英人提督施泰麟有意放水,他能感觉得到——在自己苦磨的时候,虽然施泰麟有时也装作大怒拂袖而去,但人家只是表面强硬,实际上多有退让,约定是白纸黑字,这骗不了人啊。

    而且好多英吉利船头和随员都对自己挤眉弄眼,在交涉时多有配合,而且还有人私底下询问自己和三江洋行有啥关系,在言语中暗示自己继续多多照拂这家洋行的生意。

    虽然自己从未和三江洋行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三江洋行是啥鬼玩意,但只要有点心机,就能明了三江洋行十有**是咸亨洋行的一张画皮,所以自己闷声发大财、含含糊糊应付就是。

    另外,英人有个通译自称山本音吉,私下里出示了咸亨洋行的信件,说他自己是个漂流民,然后对自己感恩戴德,表示“扶桑家小承蒙大人照顾,感激不尽,铭刻肺腑”。后继在交涉中,虽然山本因地位卑下无法左右局势,但私下里也透露了不少内情,帮助很是不小。

    所以,小栗懵懂之余,对咸亨洋行的三万两黄金数目确认无误——这上上下下打点的如此周到,三万两不多,就是没花这么多,自己也认!值得啊。

    不过,咸亨洋行花了这三万枚小判金,后面如何回报却成了大大的难题!

    跟江户交代要这笔钱偿还?恐怕不行吧。

    因为口说无凭啊,一报上去,面对这样一笔巨款的去向,幕府肯定是疑问三连,“钱是怎么来的、具体怎么送的、见证人是谁?”到时小栗只能说是别人送的。然后肯定又是三连击,“别人怎么这么仗义?那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小子是不是拿了回佣了?”

    到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到时好事变坏事,这是何苦来哉!

    所以,小栗忠顺并没有上报这笔费用,给幕府的账目就是花了四万多枚天保小判金,这个是从长崎的各家豪商支取借用的,采购清单也清楚,帐目完全不怕查!

    而给施泰麟这笔费用,他之前只告诉了长崎目付永井岩丞一人——没办法,要补上这笔钱的窟窿还要永井配合,不说不行。

    “不在长崎,那这笔重金是怎么送的呢?”

    江川英敏憋不住了,直接开口询问——这听了半天,可小栗一直兜圈子,这也太折磨人了!

    “咸亨洋行!”

    “这就对了。”

    坦庵先生微微点头,咸亨洋行如今和兰国商馆、唐人、高丽独占扶桑的涉外贸易,肯定不愿意别人再来分一杯羹,这个动机十分清楚。

    “不过三万两黄金,数目可不小啊,咸亨洋行肯出这笔钱?长崎贸易就这么赚钱?而且一家米人洋行能左右英吉利水军,神通如此广大,值得深思啊。”

    提问没人回复,坦庵先生一抬头,发现另外两人都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刚才小栗说顾虑的时候,英敏还不太同意,现在他万分赞成!两家是铁杆盟友,自己老爹还疑神疑鬼的,这要是上报幕府,小栗忠顺的皮还不得被剥掉几层!

    “咸亨洋行当然是有条件的,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应允了。这件事,坦庵先生也要帮忙才好。”

    经过一番解释,江川父子明白了,咸亨洋行是有所求啊,而且这个要求还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动摇扶桑国本,而这个请求就是要求幕府同意黄金输出!

    扶桑的金银比是1:5,而海外是1:15,因此咸亨洋行盯上了这块肥肉,为此愿意先付出三万英镑的代价。

    “如此大利,为何以前无人提及!”

    英敏这就是卖萌了——早三年直秀就开始这么干了,只不过因为白主贸易额小,所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些他都知道。

    但坦庵先生震惊之余,没发现儿子神色不对。

    “此事万万不可!”

    金银比价有大问题,这事咸亨洋行多次提及,但幕府一直未置可否,就是因为涉及民生、事关重大。

    “关东金,关西银。”

    这句话是说,以江户中心的地区广泛使用黄金,而在大坂及大坂以西,白银是主要的交易媒介——当然,不管在哪,百姓和町民还是用铜钱的多。

    明知道这里面有转手赚两倍的巨利,但幕府之所以还不行动的原因就是顾忌民生:

    如果白银一下多了三倍,那关西物价肯定飞涨,而黄金减少关东物价必然下降,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幕府迟迟下定不了决心——经过了二百多年的歌舞升平,虽然幕府已经笨重不堪了,但作为扶桑执政,责任心还是有的,毕竟这是自己的扶桑,不能平白无故就霍霍了。

    坦庵先生也是持同样的态度,所以他一听就表示坚决反对,“输出黄金换取白银,幕府虽然得利可对民间伤害很大,万万不可如此!”

    可随后小栗忠顺提出了详细缘由,坦庵先生无言以对,万般无奈下他只好同意,明确表态,“如果江户征求自己的意见那自己肯定支持。”

    不过,坦庵先生双目垂泪,“此例一开,后患无穷!百姓町民到时必然水深火热,关西诸藩亦必定离心,也不知后世如何评论你我!”

    对此,小栗却说,“即便幕府不为,利之所向,必有人为!到时悔之晚矣。”

    在场的三人,坦庵先生、小栗忠顺和江川英敏都是幕臣中比较清醒的,直秀也一直提醒他们,别看《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不涉及到通商,但开国通商必不可免,除非幕府在三五年内能振作起来,最起码战船和军械能赶上西洋水准,否则一切都免谈。

    可赶的上么?难!基本上属于天方夜谭。

    小栗忠顺刚才说服坦庵先生用了四个理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其中“产业不兴”就是涉及到这个:

    嘉永四年(1851年)咸亨洋行就送来了3英寸线膛炮、后膛来复枪夏普斯1848和柯尔特-帕特森转轮手枪,第二年又送来了触发式水雷,但至今幕府都没有仿制成功。

    至于原因嘛,很多。

    明面上的理由是嘉永五年(1852年)韭山炼铁所分家——当时“头取”胜义邦出走,带走了大量骨干去筹建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险些造成韭山炼铁所一蹶不振。

    可实际上呢,就算没有此事,该造不出来还是造不出来。

    扶桑的底子太薄了,倾幕府之力建造的韭山炼铁所虽然号称“人才济济”,可实际上却是“矬子里面拔大个”,都是口头达人,只会对照书籍照本宣科,因此每一个小进步都要历尽千辛万苦。

    拜咸亨洋行所赐,机床等工具也不缺,但铸造和加工工艺就是提升不上去,这不,韭山去年才仿制拿破仑炮成功,要知道这可只是工艺复杂些了的青铜前装滑膛炮,要成功仿制线膛炮,估计还要一两年——这是坦庵先生亲自评估的结果。

    而且,有炮没炮弹也不成啊。

    实弹倒是没问题,可这榴弹么,造是造出来了,但也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完全无法量产。

    至于金属弹壳的弹药,更是一筹莫展。

    火帽的原料雷酸汞需要矾油等原料,制造方法看起来不难,可产量就是不高,根本无法量产,而且质量也不行,哑火的时候十次有五次,根本不能实用。

    期间还发生过几次事故,人没死但手指被炸没的有好几位,现在韭山炼铁所人人自危,根本没人愿意干,这改进也无从谈起!

    如今韭山炼铁所的成就是:

    每年炼生铁近二百七十万贯(一万吨);

    大筒方面,可以量产拿破仑炮——一年上百门,实弹可以自供,榴弹需外购;

    至于铁炮,发射铅子的燧发米尼步枪,也就是前膛线膛枪可以量产,一年的产量是五六百只——增加人手可以多造点,但幕府不同意,认为已经过时了,未来是后膛枪的时代;

    水雷么,也能造,但质量不好说,反正浦贺水军“高风亮节”地表示,“请把这些自产货分配到更需要的地方吧”——谁还要谁要,反正我们不要。

    江川太郎左卫门急的跳脚,多次上书要求加派人手、增加预算,但勘定所的回复就是四个字,“造不如买”,咸亨洋行的军械量大价廉,何必费事——所幸老中们还比较清醒,一直咬着牙拨款,所以韭山炼铁所的军械制造还能勉力向前。

    韭山炼铁所的进步,是幕府倾力打造的结果,同时也有兰学巨擘、幕府重臣坦庵先生多年积累的人脉投入,因此幕府其它的兰学产业可没这么顺利。

    例如,汤岛铸炮场历来是幕府的重要军械产地,至今还不如韭山呢,还在铸造传统的青铜滑膛炮,实弹不说,最好的射距还只是十丁(一千米),完全落伍了。

    至于横滨和横须贺两个新建的炼铁所,因为人力紧张,横须贺彻底停工了,人员被分给了横滨,而横滨炼铁所也不咋样,事故频发不说,生铁产量也只有韭山的一半,至于军械铸造水平和汤岛铸炮场差不多,只能生产燧发米尼步枪和老式大筒。

    甚至“头取”胜义邦也跑路了,成了对马岛海军传习所的传习生头役兼任教监——“头役”相当于私塾里的学生首领“塾头”,“教监”则是负责风纪的先生,好好的横滨炼铁所头领不做,坦庵先生一提起他来就摇头叹息,“这人怎么就不肯脚踏实地呢。”

    再,再幕府就没有值得一提的兰学产业了,现在幕府是以炼铁和军械为主,民生兰学产业根本没投入,所以不值一提,整体大小猫三两只,凄凉的很,难怪小栗忠顺一说“兰学产业不兴”,坦庵先生就点头称是。

    不过,小栗忠顺说服坦庵先生同意“以金易银”时,一共用了四个理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剩余三个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四十五章 日暮途穷故倒行逆施

    “兰学产业不兴”和“以金易银”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幕府的兰学产业不兴,可扶桑不是只有幕府啊,有几个藩国的兰学产业倒是挺兴旺发达的,这样下去,“强枝弱干”,幕府能不“威权旁落”么,斯可畏也。

    而以金易银的话,幕府手里有了钱,是不是可以多给韭山点,就算不给,那多开几家兰学产业壮大实力也好啊。

    “遇到熊的时候,只要跑过同伴就好了。”

    如果跑不过呢?那就只能拽同伴的后腿了。

    在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心中,米人等西洋诸国就是那只贪得无厌的熊,而同伴则是所有的外样大名——当然此时局势尚不知此,但未雨绸缪么,小栗打的就是这个注意。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主要是九州岛上外样大名的膨胀势头很是可怕,身为九州探题,熟悉内情的小栗觉得触目惊心。

    外样,是和谱代相对应的称呼。

    所谓外样大名,就是德川幕府建立前就存在的非德川家嫡系势力。

    此时,扶桑所领超过30万石的外样大名一共11家,其中在九州岛就有4家,分别是萨摩岛津、肥后细川家、筑前黑田家和肥前锅岛家,表高分别是77万石、54万石、47.3万石和35.7万石,这四家的石高加起来就有二百一十四万石之多!——幕府的御领才是四百万石左右的表高。

    而且这仅仅是表高,加上支藩,再计算算领地实高的话,这四家的实力更是雄厚。

    就拿炼铁所来说吧,这是公认的兰学精髓之所在,除幕府外,扶桑目前只有两家成功,可这两家都在九州岛——佐贺和鹿儿岛。

    嘉永三年(1850年),直秀协助坦庵先生在韭山成功建立了小高炉和反射炉。

    可就在第二年,佐贺也紧随其后仿制成功,一跃成为天下强藩。

    鹿儿岛则慢了些,直到嘉永六年(1853年)才西洋式炼铁成功——可慢也分和谁比,除了横滨炼铁所,扶桑至今也再没出现过新的西洋炼铁所,从中可以看出其中的不易。

    除了炼铁外,其它挣钱的手段,这四家也非常突出:

    佐贺很早就成立了玻璃工场,据说在起初的暴利时期一年下来能挣小十万两金,搞的兰国商馆从几年前就不再往扶桑运玻璃了,现在是从长崎输出玻璃,闻者无不发笑。而且算盘大名锅岛齐正生财有道,高岛煤坑的石炭、陶瓷器“有田烧”、白蜡都已经成为名产。

    而鹿儿岛的岛津家也不含糊,除了原本日进斗金的蔗糖生意外,自从嘉永四年(1851年)新家主齐彬继位后,大力发展各种产业,新建了玻璃工场和朗姆酒产业,扩大了茶叶、生丝、芋头烧(酒)、萨摩烧(陶瓷器)、白蜡的生产,据说最近还在筹备纺织工场。

    另外岛津家获幕府特许遥控那霸,这密贸易肯定做的风生水起啊,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黑钱!

    肥后国物产丰富,稻米、渔业两兴旺,灯心草的质量和产量也是扶桑第一,熊本细川家基本上就是躺赢,但家臣团实学党依然不知足,在名士横井平四郎的号召下,大力发展樟脑、白蜡和生丝产业,而且居然通过兰国商馆买到了西洋纺织机,开始大量生产布匹和丝绸——原本好好种地打渔它不香么,非要搞事!

    最后说到筑前国福冈的黑田家——一说到这个,小栗忠顺就十分憋气,因为黑田家的大发展和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堪称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丫子的典范。

    前期江川和小栗两家在关东推广蜂窝煤,后期韭山炼铁,用的石炭大部分都出自黑田家领地的筑丰煤田,而小栗在其中“功不可没”——不但石炭矿的位置是他让人提点黑田家的,连投入他也有份,田川煤矿、饭冢煤矿至今还有他家御用商人纪伊国屋利八的诸多股份呢!

    你说这石炭矿怎么就不出现在御领呢?

    在幕府直辖地有大煤矿多好——小栗就没想过,御领都在平原、交通要冲之处,再矿产丰富,老天爷也不允许啊,好事哪里能都是一家的。

    原本实力马马虎虎的黑田家,靠着石炭居然翻了身,小栗忠

    顺可记得,直秀和他说过,“有煤就啥都好,上可以炼铁下可以搞蒸汽机纺织,富的贼快!”

    黑田家现在就筹备着大力推广博多织品,这不是要暴富的节奏么。

    可这件事是当初自己做的孽,现在说啥都晚了。

    而且,这四家的实力膨胀都和小栗脱不开关系——黑田家的石炭生意不说,他一手引入的咸亨洋行,在与扶桑大肆交易中,很多货物都是九州岛的产出,毕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虽然都是通过幕府控制的豪商卖出去的,但就算刮了一层油之后各家也多挣了不少,真是令人暗自生气。

    财大就气粗,这四家都从兰国商馆订购了大量机械——蒸汽船和军械比较敏感,容易引起幕府的关注,但引进机械我自己造总可以吧。打着发展兰学产业的旗号,这几家向兰人下了大量的订单。

    小栗是长崎奉行,职权所在这个瞒不过他,看着四大土豪花钱如流水一般,他那个羡慕嫉妒恨就别提了,因为相比之下,除了军械外幕府的采购份额不见增多——幕府领地的豪商都习惯依仗权势,属于过路拔毛、坐地分金的那种,对发展兰学产业没啥兴趣,又累又有风险,现在多好啊,旱涝保收。而这四家都是官营产业,只要决策要干,投入非常坚决!

    照此下去,四家的兰学产业会愈加兴旺,此消彼长之下,“强枝弱干”之势将成啊。

    小栗忠顺谈到“以金易银”时,一共举了四个不得不如此的缘由,“多灾多难”、“威权旁落”、“兰学产业不兴”和“强枝弱干”,“强枝弱干”就是指的这个,也就是九州岛外样大名的实力开始显著膨胀。

    按理说,比烂是没格调的事情,人家发展你也努力啊,比别人发展的更好不就成了。

    可问题是发展要投入,没钱不成啊!——德川家是家大业大不假,可摊子铺的广花销也多啊。

    黑船两次来访,虽然有各大名出兵相助,但人家人都出了,这补给你还好意思一文不掏——下次还让不让别人帮忙了。

    细算下来,品川台场和浦贺水道两侧台场的兴建、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的筹建,洋学所的扩建、讲武场的建立,加上军械的采购、黑船来访时米人的招待金及番组的总动员,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把的黄金就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而且有的钱花的冤枉极了。

    就拿浦贺水道两侧台场的兴建来说吧,品川台场预算是十万金,最终造价基本如此,可浦贺水道两侧台场被一群海防挂胡搞,最后也花了十万金,却成了直秀常说的烂尾工程,最后草草收工,炮台变成了哨所,基本上算是废了。

    比较起来,自己人还没有外人靠谱,就说咸亨洋行吧,提供的军械物美价廉,嘉永六年(1853年)人家提供了线膛炮四十门、水雷一百个,加上炮弹及附赠的十套炮架和跑车,总计也不到四万天保小判金。

    不过价廉归价廉,但架不住数量多啊,这采购金额逐年扩大,到了去年(1854年),幕府从咸亨洋行采购的金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万两黄金之多——比前一年多要了两艘小型蒸汽战舰和五百只后膛枪及弹药。

    其中,蒸汽战舰买来是为了成立对马海军传习所,而后膛枪是为了增强江户的防御。

    十二万两金还没计算咸亨洋行找来的八名西洋水军教官的费用——中介费人家没收,但教官的费用总不能再免了吧,一年也是金两千两啊。

    不过,幕府心痛之余也觉得这笔钱花的值得,同样的小型蒸汽战舰,兰国商馆报价是一艘两万五千枚小判金,而咸亨洋行是一万,只有对手的四成,便宜啊。

    可等花钱的激情过去后,幕府上下都开始嘬牙,按这么下去,四万变十二万,再翻下去是三十六万金、百万枚小判金,这钱花不起了!

    不花行么?肯定不行啊。海防不靖,这责任谁担当的起?

    再说了,人家咸亨洋行把图纸、工艺都给了,可自己人就是造不出来,非得花钱买,你说这有多抑郁!

    这也是老中们一直没断了韭山炼铁所资金来源的原因——快买不起了,那咬牙也得自产啊。

    按理说,

    幕府一年的收入超过四百万金,怎么会窘迫到这种地步呢?

    除了人员众多导致俸禄开支大、事务繁杂花费多外,黑船来访海防费用增加是一块,另外这两年破船偏遇顶头风,天灾也是另一大块——这就是小栗提的“多灾多难”。

    飓风、水灾、疫病就不说了,这在扶桑是常规现象,可你说这地震越来越多是咋回事,这是得罪哪路神佛鬼怪了?

    嘉永六年(1853年)和历二月,东海道豆相参远地大震。函根足柄诸山崩,小田原城坏。

    安政元年(1854年)六月十五日,近畿诸国地大震。

    同年和历十一月初四凌晨,东海、东山、扁柏诸道大地震兼海啸,史称“安政大地震”。

    第二天,和历十一月初五,安政南海地震发生,“伊势湾比四国、九州大地震兼海啸”,又把沿海地区祸害了一遍。

    幕府的主要御领在近畿、东海道和关东,除了关东逃过一劫外,另外两处都是伤痕累累。

    不过,公方样家定倒是声望大增——从他继位的第二年安政元年开始,在每次地震前家定都提前发布了相应防灾的指令,因此活人无数,最早因举止异常而得到的评价“暗弱狂躁”,也迅速变成了“异人有异事”,幕府上下一时倒是安稳了许多。

    连各地的大名领地内,也因为受惠甚多而对公方样和幕府歌功颂德。

    不过虽然名声好了不少,但地震海啸带来的经济损失只是减轻了,但后果依然严重,大力赈灾的幕府财政一时之间也岌岌可危——收不上赋税还要倒贴,花销还因为海防的缘故增多,这谁受得了!

    这就是小栗忠顺说的“多灾多难”。

    至于“以金易银”的最后一条理由“威权旁落”,则是以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干出来的好事:

    齐昭联合水户德川家的家主庆胜、福井藩主松平庆永、宇和岛伊达宗城、萨摩岛津齐彬、熊本细川齐护、福冈黑田齐溥,加上自己和盟友的一大堆姻亲大名,勾结京都的小朝廷,不断向幕府施压,要求深入革新幕政。

    其实,参与今天谈话的江川父子和小栗都明白,幕府的问题是有,而且还很多,但老中首席阿部侍从等人是真的在努力,换这些人上去也好不到哪去。

    直秀常说,“处于权威危机中的执政者往往会变成最真诚的革新者,对于革新的真诚,源自他们对保住权力的真诚。”——其实这是后世米人塞缪尔?亨廷顿说的,但现在他还没出生呢,直秀在暗暗祷告后发现亨廷顿先生没反对,于是就大胆拿出来用了。

    坦庵先生觉得直秀说的非常有道理,老中们确实立志革新,只是羁绊太多施展不开而已,而齐昭一系,在批评幕政的背面是意图争权夺利,但天灾**、外敌入侵,幕臣确实焦头烂额,这给了齐昭等人发难的理由。

    虽然幕府的权力架构是有问题,谱代大名和旗本掌握大权,德川亲族和外样大名都得靠边坐,这在如今幕府提出“举扶桑一致”的口号下显得越发不合人情,但革新也得慢慢来不是,否则引发动荡就不好了——江川家和小栗家都是大身旗本,都是此时治政架构的受益者,因此立场不自觉地就歪了。

    “兰学产业不兴”是说幕府的军械仿制不顺利,“强枝弱干”是忧虑以九州岛外样大名势力的膨胀, “多灾多难”指的是海防不靖、地震多发,“威权旁落”指的是齐昭一系压迫当今的幕臣。

    以这四条理由,小栗忠顺说服坦庵先生同意支持“以扶桑金易海外银”。

    “日暮而途穷,故倒行而逆施之”。

    当时小栗和江川父子估算到“以金易银”会有后患,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后果会超出想象的严重,日后西国乃至全扶桑都物价飞驰、时局动荡,各地大名和幕府离心离德,甚至幕藩体系的彻底破裂都由此而始。

    至于小栗忠顺自身,也差点因此万劫不复。

    而回顾当年,这却是顺殚精竭虑想出来的妙计,短短几年中为幕府获取了价值几百万两金的暴利,幕府由此强盛一时,但旋即陨落,时代大潮的讽刺,一至于斯。

第四十六章 错打错着

    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初,长崎奉行小栗忠顺拜访了伊豆下田港,和下田奉行江川太郎左卫门交谈后坚定了“以扶桑金易海外银”的决心,之后他便继续前往江户述职——“以金易银”的牵扯甚多,老中们在去年就收到了小栗的提议,但直到最近才召集他回江户当面商议。

    坦庵先生知道,既然幕府特召小栗返回,那可能是中枢已经对此已经有了定论,此策十有**必然施行,但自己在之前从未收到任何风声。小栗特意过来通报,也只是为了避免日后事泄造成猜疑和隔阂。

    虽然自从小栗忠顺荣任长崎奉行后,自己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但真发生这样的事情,事后他还是唏嘘不已:

    小栗父子如今都是远国奉行,其声势已经超出江川家太多了,以前是人家配合自己,如今轮到自己配合对方了。

    自从黑船两次来访后,幕政动荡不安,自己急流勇退,从中枢返回伊豆国,外人看来,自己是明哲保身,但自家一片发展西洋产业、挽救幕府颓势的苦心,却很少有人能理解。

    在大事将行前,小栗能特地前来通告一声,足见盛情,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他提点了儿子几句,英敏点头称是——自从参与白主机密后,英敏的心态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压力使人成熟,他也长进了不少,因此这些他都能理解。

    虽然在治政和生意上,大家是亲密盟友,但各自都有自身的顾忌,好些事做得说不得,比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自己就没全盘托出,这次只是告知小栗,“听说鲁西亚在北方受到了英佛联军的攻击,损失惨重。”

    “谁还没有点小秘密”,直秀说的话,现在自己深有体会——幕府暮气深重,做事顾忌太多,大家都不容易啊。

    装上船这次小栗忠顺给的两门线膛炮、三十只后膛枪,带着老爹和弟弟给凑的二百余家臣领民,英敏踏上了回白主的航程——这些军械不是挪用的,而是咸亨洋行的返点,相当于扶桑的“漂没”。

    据小栗说,咸亨洋行去年搞了个买多赠多的举措,免费送了一批军械,既然白主奉行所手续没问题,自然可以分润一二。

    说是这么说,但小栗提供最新的西洋武器给白主,虽然数目不大,也是担了一些风险的,因此英敏也领情,准备回北地后找直秀想办法补偿一二。

    和历四月十五日,英敏回到了白主,整个航程是用了十二天,跟随他到北地的家臣对此啧啧称奇,“不是说北虾夷地偏远么,可这么短的时间就到了,传闻真是不可尽信。”

    这就是出远门的好处了,有些变化在家里是感触不到的。

    直秀1849年于海外归来,当时带了一艘小型飞剪船,最开始是浦贺水军仿造成功,将其用作高速通信船。

    因为飞剪船船体狭长,并不适合作为战船,因此幕府对此也没进行封锁,先开始是回船商开始仿造,后来蔚然成风,按直秀的话说,如今已经是“大路货”了。

    在风平浪静时飞剪船比之辩才船不过是快了一倍左右,但遇到大风时,速度差距就极大了,最快时能相差七八倍的速度,以前江户到白主,走东海路的话,差不多要四十天,但现在最快时只要五天多一点。

    至于单程从九州岛到白主,辩才船以前要七十天左右,如今在季风季节一般也只要二十余天,否则萨摩和佐贺早就不与白主通商了——一趟来回就要小半年,这谁受的了。

    而且速度这么快,也有外洋暖洋流的功劳,这是白主悉心探察外海航线的

    结果。

    不过,尽管英敏回来的快,但他还是错过了心仪已久的大事——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已经开始了。

    此事早有征兆——去年英吉利、佛兰西联合水军破灭了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所有重要港口,而且还勒索到了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当时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就表示这个可以有,“明年还来、再抢一次。”

    但上次普拉斯提督虽然让小约翰捎信到香江,但公文却是封口的密函,所以两人无从知晓具体的约定日期。

    不过江川英敏也不冤——直秀也没去成,两人见面后长吁短叹,表示白准备了半年,只能都便宜中滨万次郎这个水军大番头了——直秀要守家,这次只有万次郎跟着小约翰参战。

    不过,战场上的消息还是能收到的——三江洋行的货船不断从白主运补给到前线,消息自然不曾中断。

    普拉斯果然是个信人,西洋历1855年5月31日,英佛战船云集堪察加。

    上次联军只有7艘战船,这次一下子增加到25艘,还包括了6艘蒸汽战舰——不但英吉利的太平洋舰队倾巢而出,小约翰回到香江后,听说是痛打落水狗,香江分舰队也赶来凑热闹,于是愣是在远东聚集了三个英吉利水军编队。

    香江分舰队的提督是小栗忠顺的熟人,就是和他签订《扶桑英吉利和亲约定》的施泰麟。

    联军是分两路进击,依照约定,英吉利太平洋战船队从北米的殖民地魁北克西来,而香江分舰队则带着佛兰西人由香江北上。

    在三江洋行商船的领航下,香江分船队于5月初到达了箱馆。

    此时新任箱馆奉行堀利熙还在江户,所以现场一片手忙脚乱,最后有人出主意把直秀请来主持大局——松前家不愿意出头,但白主毕竟是幕府自己人,也许愿意帮忙呢。

    直秀早就等得饥渴难耐了。

    虽然无故不得擅离领地,但现在不是事急从权么,所以直秀借着这个借口赶紧出行。

    别人可能觉得和南蛮人打交道是件苦差事,但直秀乐在其中——这属于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免费的得力打手,怎么能不好好招待。

    有备无患,白主早就准备好了,源源不断的物资涌入箱馆,一时宾主尽欢,箱馆奉行所留守的众人也对直秀大加称赞,“果然是能孤身开拓北地的英杰,行事果断、举止有度、实力非凡!”

    分舰队提督施泰麟也对直秀大加赞赏——不赞赏不行,这个是godwealth,三江洋行补贴了自己一笔巨款,每年干股分红达一万五千英镑之巨,据说其中相当一部分利益就是来自眼前这个人的领地。

    现在中华有长发之乱,英吉利和中华的年贸易额才不过百万英镑,水退船低,导致大家根本没有啥油水可捞,所以这一万五千英镑真不少了,估计就算扶桑开国通商,自己一时也捞不到这么多。

    施泰麟是个有操守的绅士,收了钱就办事,他才不管这笔钱三江洋行是怎么赚来的——反正伦敦现在还没正眼看扶桑,没有公文说要拿扶桑如何如何,所以收点补贴完全不违背操守。

    分舰队是来打仗且顺手发财的,因此也没在箱馆停留几天,等小约翰说手下的海商已经准备好了,船队就拔锚。

    东出津轻海峡后,果然在外海遇到了四艘小蒸汽战舰,在它们的带领下,船队沿云雾千岛北上堪察加半岛。

    果然如小约翰所说,今年是个暖冬——往年北海6月还是流冰期,但现在

    流冰却已经很少了,航行中根本没遇到大麻烦。

    5月20日清晨,分舰队顺利地突袭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施泰麟提督惊奇地发现,海湾里居然有几艘帆船——去年的战报不是说鄂霍茨克区舰队已经全军尽墨么,鲁西亚的商船不也全部被击沉了么,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不过也来不及细想了,打就完了,胜利后再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好了。

    此时早晨的雾气还没有消散,双方就这样呯呯嗙嗙地打了起来,但炮弹飞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打了一会之后,香江分舰队的提督施泰麟终于发现坏事了,这几艘风帆战船居然挂的是米人的星纹条旗!

    在这次席卷欧罗巴的大战中,米国是局外中立国,米人战舰怎么会出现在鲁西亚港口?

    他有心罢手,但打起来容易停手难,双方战事正酣,哪里有停手的机会。

    施泰麟把心一横,日不落水军见敌必战,还是打赢了再说——反正他占理。中立国商船可以入港,但战船入交战国港口,这就有点扯淡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又不是香江这样的繁华航运中枢,米国战船出现在这里必有蹊跷!

    此时雾气已经渐渐开始消散,交战双方已经清晰地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但战斗依然继续,连佛兰西战船也没有停手!

    联军9打5,再加上三江洋行找来的4艘小蒸汽舰,虽然有岸上炮台的支持,但最终米人舰队溃不成军——说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米人战船都是几百吨,可联军的主力舰都是两千多吨的庞然大物。

    在被击沉了2艘后,剩下的米船不得不升起了白旗,在浓烟滚滚下放弃了抵抗。

    不过联军依然没有停手,刚才米船先是向外海突围,借着又转向港口,依靠岸上炮台困兽犹斗,现在战船之间的战斗结束了,可炮台还在开火呢!

    不过经历了一冬天,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防御也没啥改进,一天下来,岸边的炮台就被一扫而空,这时施泰麟提督也搞清楚了米人战船的来历。

    原来,米船一共有5艘,隶属于官方的 “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1853年6月从诺福克港出发,绕过好望角经天竺海域到达香江,之后北上至松江,后来一路向东至那霸、伊豆下田,最终来到堪察加半岛。

    本来,攻击了中立国舰队施泰麟是无功有过的,但正如他之前预料的,米人捞过界了——英吉利水军找到了违禁品,在残余的米船上有大量的鲁西亚军械,仔细审问后,发现这些人参与了鲁西亚组织的堪察加大撤退。

    施泰麟仰天大笑,“错打错着!难怪抵抗了一阵才投降。偷袭是我不对,但你们参与日不落敌军的军势行动,这就是自寻死路了。”

    想跑是不对滴,施泰麟了解到撤退刚刚开始,尤其是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还滞留在此地,所以他下令封锁港湾、等援军到后瓮中捉鳖。

    西洋历1855年5月31日,普拉斯提督率领带领太平洋战船队到来,联军的战舰数达到了惊人的25艘之多,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也正式开始。

    此战的影响非常深远,后世评价说,“鲁西亚因此永远失去了在北太平洋获得不冻港的机会”。

    “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毁了一个王朝。”

    以直秀为代表的势力成长,终于引发了巨大的变动。

第四十七章 “壮志”未酬

    1855年5月31日,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正式打响,双方的军力对比如下:

    英吉利、佛兰西联军战舰29艘军舰——其中包括6艘蒸汽战舰和三江洋行附庸海商的4艘小蒸汽舰,而鲁西亚水军连一艘战船都没有;

    在人数上,英佛联军有将近七千人,而鲁西亚东西伯利亚总督手里只有四千多战兵。

    虽然水手上岸实力大减,但对手的实力掺水更加严重,因此战斗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通过抓到的俘虏,联军了解到对手如此虚弱的原因:

    原来,经过多次削弱,尤其是经历了去年的攻击,鲁西亚在远东已经是山穷水尽了,其内部也发生了严重的分裂。

    其实,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实力本来就不行,只是去年通过乌龙江给堪察加补给了一千战兵,这才可以勉力支撑——但因为白主的阻击,沿江而下的大补给只进行了一次就不得不无疾而终。

    当时鲁西亚人不是没考虑过全面撤退,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就认为,“只有进行战略收缩,全面放弃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撤到鄂霍茨克才是正途。”

    但因为两次的失败——1852年乌龙江口据点被摧毁、1854年乌龙江大补给夭折,尤其是后者,导致他的威望受损不少,因此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出面挑战他,此人就是特使普嘉廷。

    普嘉廷由欧罗巴出使扶桑,随行带了四艘战船,在实力上远远超过了鄂霍茨克区舰队——区舰队本来实力就差,又因阿拉斯加淘金热而被一分为二,因此普嘉廷得以插手水军事务,靠着实力和他以前在鲁西亚水军的深厚资历,成了实际的舰队控制人。

    虽然普嘉廷没有否认乌龙江大补给可能是英吉利人干的,但他依然认为,“堪察加偏僻,英吉利不可能大举来袭”——路途遥远导致通讯不便,远东的鲁西亚人只知道自己和英佛已经宣战,但具体情况不甚了解,因此普嘉廷严重低估了其中的风险。

    同时鲁人上下都不愿意走,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普嘉廷。

    大家在堪察加半岛过得好好地,这抛家舍业说起来容易,可这个人损失是实实在在的,谁来补偿——东西伯利亚总督府也没钱,还不是有苦自己吞。

    另外,大撤退安排起来非常麻烦,谁先走谁后走,另外鄂霍茨克是个几千人的小城,到了哪里吃住怎么办,难道继续撤退?可现在乌龙江航道不安全,大家难道还能沿着荒野和崇山峻岭北上?

    因此在众人看来,撤到鄂霍茨克和坚守堪察加没啥区别——其实区别还是蛮大的,至少在鄂霍茨克被打败了可以四散奔逃,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四面环山,跑都跑不掉。

    在这次争执中,普嘉廷一方占了上风——鉴于鲁西亚人在远东商船很少、渔船也不多,真要撤退还得指望水军战船,所以,牢牢控制了水军的普嘉廷发言权很大。

    守土有责,作为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其实也不太想不战而退,加上最近发生的乌龙江大补给失败也导致他丧失了一些自信心,因此最终他退缩了,鲁西亚人决定坚守堪察加。

    不过事实证明,穆拉维约夫的眼光比普嘉廷强的多——1854年8月至10月,英吉利佛兰西联军果然攻击了堪察加半岛。

    经过苦苦抵抗,又交了大额赎城费后,敌军终于离开。

    但没想到,更大的灾难在战后才到来。

    当时英佛联军顺手扫灭了鲁西亚在远东的所有重要港口,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茨克、阿扬、尼古拉耶夫斯克和新马林斯克无一漏网。

    更可怕的是,普嘉廷带领的鲁西亚水军也灰飞烟灭,同时大部分商船、渔舟都沉入了海底。

    因为当时联军封锁了阿瓦恰湾,穆拉维约夫对这些一无所知——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因为战略考虑,也就是怕鲁人狗急跳墙,所以也没有泄露这些消息给对手。

    因此直到11月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因冰冻封港,穆拉维约夫总督也没等到水军的回转,而且他还收到了从新马林斯克

    传来的噩耗。

    联军攻击此地时有一条漏网之鱼——当时一艘商船的船长突然起了兴致要出海捕鱼,结果就此逃脱了大难。

    结果在冰封前,这个船长跑来通报了商船大部损失的消息。

    当时鲁西亚人一片哗然,水军迟迟不出现,商船又大部损失,在前面的攻防战中很多仓库都化为灰烬,如今冬天降临,物资严重不足,看来外界也指望不上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艰难显本色,穆拉维约夫总督立刻采用铁血手段,将所有房屋、粮食、药品和物资列为总督府直管,采取了严格的分配制度。

    不过物资确实紧张,分配制度只能保证不浪费却无法增加总量,因此这个冬天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过得凄惨无比:

    首当其冲的是当地的土著——因为多年的严苛治理,科里亚克人和楚科奇人本来数目就不多,结果在这次灾难中彻底灭绝。

    接下来遭难的是哥萨克人。

    因为粮食不足,哥萨克骑兵的战马被迫上了餐桌。

    和土著不同的是,哥萨克人掌握着武器,于是鲁西亚人和他们发生了多次激烈的冲突,双方都死伤惨重——房屋不够、药品稀少、粮食短缺,加上御寒的物资也不足,所以伤员大多都没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另外,随着形势的进一步恶化,鲁西亚平民和商人也没逃脱大难——乱兵们四处抢劫,暴力事件不断发生,而穆拉维约夫总督为了保证属下的忠心,只重点保护了战兵家属和贵族背景的商人,因此在这个冬天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其实鲁西亚人已经濒临崩溃了——组织混乱,法令不行,唯武力是图,穆拉维约夫完全在靠高压来维系局面。

    因此,当5月中旬,5艘 “北太平洋和中华海探险考察队”战船到达堪察加的时候,看到了一副异常悲惨的景象——穿着破烂地鲁西亚人,成群结队的在也野外寻找食物,有时因为几只田鼠就会引发一场激烈的战斗。

    而且,当知道米人船队上有大量补给后,双方险些发生火并,还是总督穆拉维约夫行了军法才压制住当时一触即发的局面。

    当时米人水军提督罗杰斯是准备立即撤离的,但穆拉维约夫拿出了重金,准备雇佣米船运送人员离开,一人十美金的船票,加上军械和其它贵重物品的运输,总额达到了惊人的十万美金之多!

    钱财动人心,在将船上的补给卖了三万美金的高价后,罗杰斯同意了鲁西亚人的请求。

    但鲁西亚人此时已经失去了组织,因为撤离的先后顺序又发生了几次火并,所以当5月20日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到来的时候,第一次运输还没开始呢!

    得到了这些情报,英吉利的两位提督,普拉斯和施泰麟决定立即发起攻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虽然四面环山、进出基本依靠海路,但穆拉维约夫要是见势不妙,果断带着几百人携带黄金逃跑,这不就人财两失了。

    战斗一开始,鲁西亚人就望风而降。

    米人是带来了不少补给,但杯水车薪,又都被总督府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大家还是挨饿啊。而对面声称能给予足够的食物,那还等啥,反正都打不过,吃几天饱饭再说——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是活命要紧。

    穆拉维约夫总督号称有四千多战兵,其实好多人在之前都是平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和找个依仗才被迫拿起军械。

    实际上,在去年的第一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中,鲁西亚伤亡了近一千人,其中半数是精华的常备军,而上个冬天里哥萨克骑兵和总督府彻底翻了脸,因此此时穆拉维约夫手中训练有素的战兵不过是七百余人。

    平时没问题,毕竟穆拉维约夫手里掌握着优势的兵力,又是积威已久的东西伯利亚总督,但当此大军压境的时候,内部的缝隙就完全显露出来了,三日之后,四千战兵分崩离析。

    而联军的损失微乎其微——大部分鲁西亚人见势不妙都举手投降了。

    之后,联军开始围攻鲁人的最

    后一个堡垒——围绕总督府建立的工事群。

    经过五天的激烈战斗,投降的哥萨克人最先勇猛地攻入了总督府,于是穆拉维约夫下令纵火与敌共焚,但此时人心惶惶,负责点火的侍从被同伴从背后打死,总督府就这样陷落了。

    不过,让联军高层惋惜的是,下令活捉的穆拉维约夫,这位鲁西亚的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在战斗中被流弹击中,旋即去世。

    据说穆拉维约夫临死的时候高呼,“帝国的远东之梦不应该就这样破碎!阿穆尔河是帝国腾飞的东翼,理应在我手中被攫取!圣安德鲁旗啊,你应该永远——”

    听说过这段遗言的联军指挥官无不为穆拉维约夫惋惜。

    当然惋惜之情很快就消散了,联军从总督府搜出大量黄金,加上之前从米船抢来的,据小约翰估算,加起来有近十三万金盎司之多——四吨左右,价值高达约五十万英镑!

    围绕这笔巨款,联军上层展开了搏斗,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之前的战斗!

    据小约翰后来描述,英吉利的两位提督先是联手制服了佛兰西提督——毕竟在总数25艘战船里,佛兰西人只有君士坦丁号一艘战舰,手里没兵腰杆子就不硬嘛。

    最后,佛人只拿到了一万七千英镑。

    而三江洋行的小约翰拿到了一万五千英镑——他提供了四艘小型蒸汽战舰和一艘商船,而且白主补给的费用,也被算在了三江洋行账上。

    当然,私下里小约翰得到了不少补偿——毕竟是英吉利自己人嘛,但明面上他分的却比佛兰西人少。

    因为三江洋行提供了大量的补给,贡献很大,所以佛兰西船长被堵的无话可说,

    至于剩下的黄金,价值约四十六万八千英镑,怎么分的,小约翰也不知道,但太平洋战队提督普拉斯和香江分舰队提督施泰麟都整天喜气洋洋的,想必是分赃愉快的一笔!

    钱分完后人就该分手了:

    6月13日普拉斯提督带着麾下的战船前往这笔黄金的产地——阿拉斯加,而佛兰西的君士坦丁号也一同前往——估计是黄金没捞够,还想找机会赚点。

    而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则在施泰麟提督的带来下前往攻击鄂霍茨克港——黄金估计捞不到了,但打几炮混个战功也不错嘛。

    至于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联军留了一些补给之后就不管了——俘虏太多,管不起,除了几十个重要人物被抓上船,其他人只能自生自灭。

    至此,第二次堪察加包围战结束,时间从5月20日清晨香江分舰队突袭开始,到6月13日联军拔锚离港,一共只经历了短短地25天,就以联军彻底胜利告终。

    但这次战斗虽然短暂,但后面的涟漪确是不小:

    首先,因为中立国米国有战船参与鲁西亚军势行动,由此引发了英吉利国内的高度警惕,以此为借口,英人开始在中华打压米国的发展。而实力不济的米人,被迫节节退让,损失了大量的利益。

    其次,普拉斯提督率领太平洋战队到达阿拉斯加后,参与了对阿拉斯加的进攻——魁北克地区眼馋阿拉斯加能盛产黄金的,于1855年夏季主动挑起了争端,在太平洋战队加入后优势大增,终于开始了正式入侵。

    甚至在1856年春季,克里米亚战争的各方开始议和后,魁北克地区依然不依不饶地进攻,导致接任的鲁西亚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不得不忍痛割爱,在同年以一百四十五万英镑的低廉价格将此地转让给英吉利。

    黄金产地的廉价出售,加剧了鲁西亚大贵族对亚历山大二世的不满,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内斗。

    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次战斗,英吉利人开始重视乌龙江口,导致鲁西亚在远东的扩张遭到了严重的遏制——克里米亚战争后,鲁西亚放弃了在巴尔干半岛方向的扩张,集中精力攻略远东和中亚细亚。而由于北太平洋沿岸领地被彻底破坏,所以中亚细亚成了鲁西亚的主要进攻地区。

    而直秀等人所在的白主,也终于得以喘息,由此进入了大发展时期。

第四十八章 崛井半兵卫

    “御前样辛苦了。”

    “敕任官也辛苦了。”

    听到这样的对话,仿佛是掌控一方的藩主和朝廷命官的对话,但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居酒屋的店主和熟客之间的玩笑——“御前样”是眼前这位客人的意思,而“敕任官” 则更离谱,手艺人“町人间”的发音和“敕任官”类似,店主故意将两者混淆,来回击客人“御前样”的调侃。

    岩崎弥次郎哈哈一笑,他就喜欢这种调调,因此才经常拜访这间居酒屋。

    村田孝益摇了摇头,对老友乐此不疲非常无奈,这里的环境和食物两佳,就是气氛过于轻佻了。不过白主的町民店家一向这样,换一家也是如此,只能归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了。

    嘉永八年(1854年),由于对儿子英敏的牵挂,村田孝益终于从周防国举家搬来此地,做了白主医馆的一名兰医。

    本来他是打算和儿子共患难的,但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北地其它地方他不知道,但白主除了冬天长点、冷点,别的方面很是惬意,吃穿住行都比原来好的多,就是老朋友、老邻居都不在,儿子又经常在外奔波,有时难免寂寞。

    但第二年情况就好了——新邻居岩崎弥次郎一家也来白主投奔儿子。弥次郎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经常拉着自己到处寻乐子。

    儿子寡言少语、朋友不多,抱着替他结交同僚的想法,自己才和弥次郎结交,但时间长了交情渐深,倒是意外地相处的不错,日子也因此好打发了很多。

    此时岩崎弥次郎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老友的神色。

    前两天儿子弥太郎升任白主町奉行,他这股高兴劲还没过去,心里还是压抑不住兴奋,“没想到岩崎家还有今天,真是祖宗保佑!”

    虽然老婆美轮嘱咐他不可在外面张扬,但他还是喜欢到居酒屋这些人多的地方来,“不能说还不能听了”——每次听到有人提及町奉行岩崎大人,他都会兴高采烈地猛喝一大口啤酒,真爽啊!

    想到这里,他喉咙有点发痒,赶紧拉着村田入座,大声吩咐,“好酒好菜赶紧送上来啊!”

    “谁这么失礼啊?”

    客人们纷纷皱眉,但转头看了两个的衣着后,都吃了一惊——穿上好吴服的,惹不起啊。

    “草鞋、布鞋、皮鞋,足上即是身份;吴服、短装、半裃,衣着可以识人。”

    这两句在白主广为流传,是大家识别身份的重要依据:

    皮鞋在白主最为流行,大部分人发家之后都会穿,一个是舒服,二一个是劳作方便——一看到皮鞋,你就知道这个人是白主老人了。

    至于半裃,则是白主上层文职役员的标配——原来都是短装制服,但由代官所升成奉行所后,统一又改成半裃,据说是效仿江户。

    至于草鞋和吴服,一般刚到白主的移民,脚上穿的是脏兮兮地草鞋,身上是破旧的吴服;但过几天有了安置后,人就焕然一新,布鞋和短装是奉行所免费分配的,无论男女。

    可有些刚来的移民舍不得,怕把新衣服穿坏了,有时还会穿带来的旧吴服。

    但穿吴服的也不都是初来此地的穷鬼,移民有钱之后,大多会特意添置一身崭新的吴服穿出来炫耀。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心一笑,谁还没穷过啊——不过,穿吴服不利于行动和劳作,所以平时这么穿的人不多。

    但这两位明显不在此例,因为身上的小袖居然是上好的丝绸做的!

    奉行大人直秀推崇节俭,他自己只穿棉麻,上行下效,所以白主很少见丝绸的衣物,而这两位敢这么穿,那肯定是奉行并江川家的老臣,这些人阴阳怪气地,犯不上触霉头!

    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村田孝益的丝绸和服是直秀送的,用以显示他对英敏的重视;而岩崎弥次郎的,则是他自己来北地之前紧急购置的,生怕别人看不起他土佐乡士的身份。

    不多一会,酒菜就都端上来了,冰镇的啤酒配上鲜美的刺身,岩崎大呼痛快,村田的神色也舒展开来。

    西洋历8月是白主最热的季节,但北地能热到哪里去?

    但今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往年热也就那样,但今年格外炎热,据读卖瓦版说,“今年全扶桑天气异常,怕是地震引发的。”

    去年,安政元年(1854年)十一月的南海地震,弥次郎可是亲历者,他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日的情形,周边的人不自觉地侧耳倾听,搞的他愈发得意,摇头晃脑之余却没注意到村田孝益偷偷把酒菜都快吃光了。

    等他说完,发现啤酒都没了,等再要的时候发现冰块又没了,把他气了个半死——店主表示,“天气炎热,窖藏的冰块卖的太快,客人稍等,已经派人去取了。”

    没办法,弥次郎只好将就——他嗜好杯中之物,让他不喝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啤酒据说是北地特产,以虾夷地找到的野生啤酒花为原料,口味清冽,和清酒大为不同,是弥次郎的心爱之物,排名仅在儿子弥太郎、老婆美轮之下。

    弥次郎嗜酒,但酒量浅,不一会就晕晕乎乎地了,村田孝益赶紧会了帐,请店伙帮忙扶他回家——弥次郎喜欢耍酒疯,村田可受不了这个,所以赶紧回家才是正经。

    看着两人离去,店主崛井半兵卫殷勤地送了出来,这位岩崎样可是大主顾,虽然是这两个月才出现新客,但架不住来的勤啊,而且舍得花钱,必须殷切对待!

    可崛井刚返回店里,就发现客人们纷纷跑路,大惊失色之下,才发现是码头上来了大生意——家乐屋的捕鲸船有了收获,正在入港,于是大家都跑去看热闹。

    看没人注意,崛井撇了撇嘴,“这玩意有啥好看的,无非是大鱼而已。几万头海豹见过没?咱见过!”

    收拾一番后,闲下来的崛井给自己倒了一杯芋头烧,慢慢地品着,看着自己的居酒屋,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走光了不怕,看完鲸鱼后大家还要回来吹嘘,到时生意更兴旺。想当初,自己说开居酒屋的时候,顶着全家反对,现在生意兴隆,证明自己的眼光还是如一向的好。”

    崛井本名太郎,是秽多出身,于嘉永(1851年)移民到了白主。

    秽多原名“皮多”,是从事“不洁”的人,比如屠宰牲畜、鞣制皮革、埋葬尸体、行刑、拾荒等,备受歧视。

    想到这里,崛井嘿嘿一笑,“备受歧视”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苦水满腹,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

    根本没人愿意和你打交道,买个东西都没人卖给你,只能居住在偏僻的四角村自生自灭。

    “秽多的身份,只抵一般町人的七分之一,如果再有六名秽多被杀,方能处死一名下等町人。”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啥我就天生低人一头!

    所以,即使崛井在四角村过得还好——他屠宰和制革的手艺不错,但他听说白主招人,“秽多非人亦可”,在亲眼看到邻居让人捎回来的报平安信物后,他就立即带着家人上了船。

    当年直秀许诺江户的秽多头和非人头,“每移民一壮丁给付金三两,随行家属也算钱,不分男女老幼,减半支付”,但秽多头和非人头怕惹恼了直秀,导致这无本生意做不长,所以在“健壮”的要求上变本加厉,“老人不能上船,孩子多也不行,最好是单身的壮男健女。”

    按例,他们是要把钱非给移民家庭一半的——北虾夷地那么偏远,要不是没办法谁想

    去啊, 但高高壮壮的太郎一文不要,因此顺利地上了船。

    说实话,太郎当时只是孤注一掷罢了,他就是不想让孩子们也跟着自己沉沦而已。

    不过,结果比他想的还要好得多——白主当时极度缺人,只要老实肯干就能留下来,太郎因为身体健壮、勤学苦练,更在不久后当上了足轻,成了正式的崛家武士。

    说起来,因为茹素的风气和营养不良,此时的人普遍生长的矮小,而秽多里的屠户,因为可以吃肉,如果运气好反而有一些高大健壮的——当然,大部分的秽多还是过得很不如意。

    当上足轻后,太郎立即将名前改为“半兵卫”,表示自己家是武士出身。

    但他不识字,取苗字就犯了难,还是直秀赐名“崛井”——白主这些平民获得苗字后,大多请上司赐名,因为都是崛家家臣,所以崛井、崛田、崛木之类的苗字层出不穷。

    十几代的人愿望一朝实现,崛井半兵卫泪流满面,他发重誓要世代守护崛家。在后面的一系列行动中他也兢兢业业,也因此获得了大笔手当金分红。

    1851年11月,白主改制,要求足轻也必须识字,这可把崛井难为坏了,出力他不怕,为了家主冲杀他也不会含糊,但识字,从出生起字认得他他不认得字,2000个词语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结果1852年底,费劲千辛万苦通过考核后,崛井就退了役——崛井生怕白主又增加考核导致自己失去武士身份,恰好当时白主鼓励农商,表示退役亦可保留武士身份,崛井就趁机提出要退役经商。

    可后来,崛井才知道“幕府规定武士不得经商,除非特许”,但木已成舟,只能无奈接受——反正崛家的规矩是武士可以,江户那么远还能管到北地来!

    崛井很敬畏学问,加上白主乡学一直为成人求学大开方便之门,他退役之后勤学不辍,居然莫名奇妙开了窍,识字是不多,但基本读写无碍,而且在计算上颇有天分。

    于是1853年他放弃了鞣制皮革的生意,转而开了这家崛井屋居酒屋——鞣制皮革属于秽多的生意,容易让别人联想起自己原来的身份,他早就不想干了。少年时代他一直想到居酒屋喝酒,但都被赶了出来,所以这回借机圆了梦。

    大家的想法和他差不多,街头卖艺是非人的工作,所以移民也很少重操旧业,导致当时白主的娱乐很少,所以居酒屋生意大好。

    崛井一边想一边笑出声来,恰好此时儿女都从乡学回来,看到自己老爹又在傻笑,就转头到后厨找老妈去了——老师说这是精神有问题,惹不起躲得起。

    “狗崽子回来,老子要检查功课!”

    自诩知书达礼的崛井半兵卫大吼一声,然后就开始愁眉苦脸,这孩子进步的比自己还快,现在检查课业就十分为难,这可怎么破?难道要继续补习,可店怎么办,老婆一个人带阿依努人帮工能打理过来么?

    这时,围观鲸鱼的人群返回了居酒屋,“好不容易公休一天不能虚度,不喝个酩汀大醉可对不起前面四天的辛苦”。

    一直忙到黄昏,居酒屋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这位的老婆没过来抓他,或者是没有找对地方。

    而此时崛井半兵卫也拿好了主意,这家店盘出去,自己收租金即可,这样平时就有空读书了,可以继续亲身督促儿子上进,等他也考上足轻后,崛井家就是货真价实的武士家族。

    但坐吃山空,以后读书有成了做点什么好呢?

    到时再说吧,反正白主饿不死人,大不了去种地!要知道,秽多是不能种地的,但现在自己是武士,肯定没问题。

    当崛井半兵卫规划未来时,白主有无数人和他一样对前景充满了信心,这就是开拓者的自信!

第四十八章 借鸡生蛋

    远远看去湛蓝的海水,可涌上岸却不是那么纯净;原本幽寂的涛声,此时也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随从想要前去制止喧闹,但被主人禁止了,“那是米夷的捕鲸船员,不要多事”!

    安政三年(1856年)八月,箱馆奉行堀利煕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有点烦躁。

    “堀殿亲迎,愧不敢当啊。”

    看着江川英敏小跑过来嘻皮笑脸的样子,堀利煕的心情徒然好转,年轻又充满了朝气,真是令人羡慕啊,好希望属下都能这样子。

    “不成体统!”

    英敏听了这句笑骂也不以为意,他这两年没事就跑箱馆,堀利煕的古板他早就不以为然了——按直秀的话说,“口不对心就是闷骚,越反对就是越喜欢。”

    再说了,自己是四百石的旗本,愿意听是礼仪,不愿意听就可以不理!——自从自立成为家主之后,英敏彻底放飞自我,一丝也看不出在江户谨小慎微的模样了。

    作为白主奉行并,他本不该轻易离开北虾夷地,但这次不来不行,箱馆炼铁所的小高炉点火,堀利煕不放心,特意请他这个曾经的炼铁所头取过来帮助把关,甚至特意到码头迎接,给足了脸面。

    不过就算堀利煕态度冷淡,英敏改出的力还是要出,因为这个产业白主也有份啊。

    箱馆炼铁所名义上是幕府建立的,但其实是三家合营,松前家、白主奉行所都有所贡献,另外就是箱馆奉行所从江户要的大匠和技工——从韭山炼铁所抽调的,算起来都做过江川英敏的下属。

    英敏憋着笑,去年他为了替白主获取宗谷的管辖权,答应了堀利煕不少条件,结果现在这位箱馆奉行大人反过来要求自己,真是十分好笑!

    “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尝到苦头了吧,兰学产业哪里是这么好搞的。”

    安政二年(1856年)二月,幕府将虾夷地大部划为御领,又在接下来的和历四月,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北地,加上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四家协助箱馆奉行戍守虾夷。

    没有高效燃料、高产种子、牛马或重型机械,大面积开发高寒地带就是痴人说梦!

    “幕府遣清水氏遗臣及士庶千余人于虾夷使垦荒”,结果人费劲巴拉地刚到了箱馆就出了大纰漏,这也缺乏哪也没想到,还有水土不服的一大堆,这要不是白主依约出手相助,堀利煕这个箱馆奉行当时就要出个大丑。

    还有,去年英吉利香江分舰队在箱馆的两次补给,也是白主垫付的,要不然,粮食真被一扫而空后,箱馆上下就得吃几天土!

    之后,箱馆奉行堀利煕终于觉悟了,江户太远靠不住,松前家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只有人少的白主最靠谱。

    因此他特意上书,要求将江川英敏转任箱馆奉行并,但江户没批准,只是特许箱馆和白主两家奉行所可以“守望相助、互通有无”,因此白主奉行英敏也可以跑到箱馆——只要堀利煕同意。

    两地算是双赢吧,堀利煕在到北地前是资历深厚的御目付,人脉极广,从江户要物资和金钱可能要不到多少,但要个法令支持还是比较容易的。

    比如,白主打着他的幌子在去年大肆移民,居然也瞒天过海实现了——前年六月近畿诸国地

    大震,十一月东海、东山、南海各道的大地震兼海啸,灾民不计其数,但白主奉行所牌子不亮不好招人,但以幕府的名义招人可信度就高了不少,不少破产的百姓、町人一咬牙就上了船。

    当然,堀利煕给白主背书也不是白干的,箱馆奉行所也占了不少便宜,最起码给英吉利舰队的补给不用还钱了——英夷可不是啥好鸟,第二次可没给金银,完全拿一堆抢来的破铜烂铁和西洋家具、字画结账,按市价算白主最少亏了三、四千两黄金。

    至于这个箱馆炼铁所,这次还真不是堀利煕又刮白主的油,反倒是白主主动帮忙的——这是当年换取宗谷领的代价。

    其实白主也心甘情愿,因为直秀、英敏打的是借鸡生蛋的主意——直秀早就想在北地建炼铁所,但白主的积累不够,尤其是人才培养困难,导致如今白主炼铁所其实只能做机械加工,依然不具备大规模炼铁的能力。

    本来,这只鸡另有其人,那就是原本的领主松前家。

    但松前家就是个废物!

    早几年,白主就承诺辅助松前家建立炼铁所,可号称几代兰学大名的松前家,不但凑不出足够人才来,而且还遇难则退,居然中途撂挑子了。

    1849年—1853年,修建新居城富山城时,松前家倒是振作了一把,在白主的帮助下把青砖和火山灰水泥搞出来了,但之后发现甜菜可以制糖后,就把研制成功的防火砖丢在一边,再也没考虑过小高炉、反射炉啥的,把直秀气了个眼冒金星!

    堀利煕作为箱馆奉行颇有宏图大志,在英敏的挑唆下,1855年春,他趁自己还没赴任就从幕府拿到了炼铁所的建造许可,由此接任松前家成了白主炼铁的第二只鸡。

    后来在白主的牵针引线下,松前家抱着对前期投入废物利用的心思,也加入了进来。

    加上英敏的面子,堀利煕从韭山坦庵先生那里又划拉来一些大匠和技工。经过一番努力后,安政三年(1856年)八月箱馆炼铁所建造完毕,静等点火。

    因为前期下了大本钱,所以点火顺利成功,堀利煕不顾气度,当时喜形于色、险些失态。

    他这么开心是有原因的,因为江户在今年通知他,箱馆的投入必须减少:

    去年的和历十月,“江户地大震”,虽然幕府早有准备,提前疏散了不少人,而且要求留守人等都在空地的稻草堆边休息,但当时已经是冬天,总有那么不愿意遵守法令的,所以还是有几千人员伤亡,并失火引发了大火灾。

    总算在公方样家定的严令下,常备军大番组等都严阵以待,所以最终没变成席卷全城的火灾,不过当时房屋倒塌无数,加上亦然是冬季,所以损失颇大。

    这几年连年地震海啸,幕府也没余粮啊,所以虾夷地的额外投入被砍了个精光。

    至此,如果箱馆奉行堀利煕还想招揽移民和开发土地,那就只能自力更生。

    他思来想去,唯一的路子就是挖煤和炼铁,因此箱馆炼铁所和钏路、石狩两个煤田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虾夷地的土地开发不多,渔业倒是繁荣,可松前家几百年也不过聚集了四万多人,可见此时的渔业它不靠谱啊。因此还是煤和铁值得期待。

    现在小高炉点火成功,堀利煕那个美啊,虾夷地不缺铁砂,又有石炭矿,这是

    要发啊,而且新来的移民不愿意开荒的话,也可以安置在箱馆打铁,铁炮造不出来那农具总行吧,他仿佛从炉火中看到了一条金河。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开始牙疼。

    松前家哪些土鳖好说,眼皮子太浅,当初说好每年分一小笔费用即可;可白主却要求包销一半的产量,虽然价格随行就市每年一议,箱馆吃不了亏,不过生铁和铁制品的价格能一样么,这平白就少了一大笔进项。

    但堀利煕也不敢翻脸,因为韭山炼铁所提供的大匠和技工大部分都待不了多久,而其他人手和以后的补充都是白主提供的。

    江川英敏就是出了事故才被发配到北地的,而横滨炼铁所听说也事故不断,所以这炼铁必须是兰学人材,对于这点,堀利煕是清楚的。

    人材是可以培养,但兰学人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出来的,远水不解近渴啊,一天离不开白主的人, 他就一天不敢翻脸。

    堀利煕倒不是没有歪点子:

    但炼铁所里白主的人都不受拉拢——他们都算是直秀的亲传弟子,只要直秀不倒,那都算家主近臣。平白无故改换门庭,“现钟不打去铸铜”,脑子没问题吧。

    至于扣下韭山炼铁所的人,甚至再从江川太郎左卫门那弄一批过来,他想都不敢想——自从拿破仑炮造出来后,韭山地位徒增,现在谁敢动江川,谁就是和幕府中兴大业过不去。

    而且堀利煕还听说,韭山正在搞什么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到时铸炮就不用靡费贵重的铜货了。其中幕府投入相当之大,这时和江川放对,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再说了,白主、韭山都对自己亲近,白主更是箱馆存齿相依的盟友,生铁还没见着呢,自己就“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见利忘义,怎么也说不过去!

    “修行不够啊”,堀利煕摇头失笑,自己居敬存养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英敏哪里知道有人刚刚动过歪脑筋,他还以为堀利煕害怕炼不出铁来呢,“也是,自己炼铁出的事故还惊动了公方样,人家不信任自己也有情可原。”

    他安慰了一番堀利煕,暗示自己今非昔比, “几个大匠也是韭山的老人,我检查过了,万无一失!再说‘科学实践难免犯错么’,这次不行下次准行。”

    这安慰还不如没有,把箱馆奉行吓得一愣一愣的,啥心思也顾不上了。

    不过好歹第一炉铁是顺利出炉的,不但没事故,质量也符合预测,这才让堀利煕长出了一口气。

    堀利煕当场表示会替炼铁所众人请功,至于赏金也会立刻如数兑现。

    回到奉行所后,他又下令务必保证铁砂和焦炭的供应——石炭和铁砂都是虾夷地自产的没错,但产量不高,原因就是这人力却是太问题。

    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是老老实实地把领地交出来了,可很多武士家属及领民跟着原来的领主去了陆奥国梁川和出羽国东根,虽然迁移的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可架不住本来虾夷地人就少啊。

    现在幕府因为江户地震缩减了对箱馆的供应,自己再大力挖矿,那种地的人少了,粮食供给怎么办?

    马铃薯虽好,但自己还是有些担心,难道真的照英敏建议的做?不过就算自己倾力出手,这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第四十九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西洋历1856年9月,炼铁所点火成功后,箱馆奉行堀利煕终于下定决心,和白主同时上奏,要求授予北地“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

    这里的“野人”指的是阿依努人。

    阿依努人在夷地的数目粗略估计有两万三千余人——据说最早有三四万,但在松前家二百余年的压榨下就只剩下这么多了。

    堀利煕这么干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名利二字。

    如今幕府断了箱馆的额外投入,估计后面移民的费用也没着落了,那堀利煕不得不另作思量,自己开辟财源——其实堀利煕是错判了,等明年幕府缓过劲来就会继续大力投入,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光五棱郭、辩天、筑岛和冲之口台场的建造预算就批了四十一万两黄金之多!

    堀利煕想的是,野人被盘剥拿大头的是商人,而将阿依努人转为正式领民,他们就要交运上金和田租,还要按时服劳役,那增加的收益大部分会落到箱馆奉行所的手里。

    不过以前他没怎么干的原因很多,除了顾忌商人和和民的反弹——阿依努热变成正式领民就不好过分压榨了么,还有两个原因是:

    一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幕府相对松前家宽容了很多,但真把阿依努人当自己人,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这点白主已经实践过了,只要公平对待归化的阿依努人,问题不大——生活变好了,原来的部落头领啥的自然就没了号召力。

    再一个嘛,成了登记在册的领民,那就要给人家一条生路。

    原本,虾夷地只有渔业、耕种需要雇工,所以大部分的阿依努人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但现在不一样了么,挖铁砂、开石炭矿都需要大量人手,与其这个钱让商人挣走,不如奉行所自己来——堀利煕打的是官营的主意,汤汤水水一概不给外人留。

    商人可以肆意压榨野人,奉行所就不成了,自己敢这么干,万一激起变乱,那自己这个箱馆奉行就算当到头了。所以,为了让阿依努人更好的服从,那就要给人家一些盼头,正式领民的身份惠而不费,绝对是条妙计。

    而且这名声也好听啊,“改土归流”,不但阿依努人世代感恩带德,以后青史之上也必有我堀利煕的大名!

    堀利煕没飘——他把困难都考虑过了。

    所谓“授予北地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按他和直秀的奏章所说是逐步进行的,会说扶桑语、有正当职业是必须的,这样可以缓慢地分批吸纳阿依努人,顺利就快点,不顺利就慢点,毫无风险!

    现在箱馆炼铁成功了,那挖铁砂和开石炭矿就要加速,招募更多的阿依努人势在必行,所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箱馆奉行堀利煕怕自己一人声势弱,非要白主奉行崛直秀也同时上表江户——你出的主意,你也得上表!

    回到白主后,江川英敏向直秀自表其功:

    堀利煕的要求同时上表,确实是好事!

    白主对此求之不得,经过几年的努力,去年年底,北虾夷地南部的2500余阿依努人就全部归化了,之后直秀多次替他们申请领民的资格,但江户死活不松口,理由正是华夷之辨。

    现在堀利煕领头冲锋,那直秀再添一把火也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归化的阿依努人这次可能转正,箱馆炼铁所的成功意义也不小——这里面的产量有自家的一半,以后能省不少钱啊。

    以前白主的生铁来自三个

    地方,韭山、佐贺和鹿儿岛,价格贵不贵先不说,韭山的生铁分配是幕府掌握的,份额给的很少,而剩下两家,因为路途遥远,运到白主之后价格徒增,这钱花的实在是有些肉痛。

    如今就近运输,一是省钱,二是不怕卡脖子。

    其实也不怪英敏担心,如今白主和这几家关系微妙的很:

    1851年,鹿儿岛最初和直秀贸易,是因为家主齐彬希望获得小高炉和反射炉的技艺;而佐贺嘛,完全出自于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算盘大名锅岛齐正误以为幕府要大举开发北地,他就提前下了一步闲棋子。

    当然,小栗忠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1850年他升任长崎目付,有监视九州岛大名的职责,所以这两家也有点通过直秀巴结小栗的想法——1845年,小栗曾以直秀好友的身份游学九州,还拜访过两家的家臣,所以两人的关系瞒不过明眼人。

    之后几方各取所需,就这么勾搭上了。

    按理说,佐贺可以输出石炭、生铁,萨摩也有特产蔗糖、烧酒、地瓜干等可以出售,白主也不缺金银和海豹皮,这生意应该越做越红火才是。

    可事实恰恰相反,主要原因在于白主的人口稀少,需求量没那么大,又因为海路遥远,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所以生意做得一直不温不火,也就那么回事——以前是每家每年有三艘货船入港,如今已经萎缩到一艘了。

    当然,这也和白主的粮食自给和自建商路的壮大有关,以前运来啥都能卖出去,但现在则必须是国产(特产)了,而作为国产,往往不愁销路,那为啥非要卖到北地来呢?

    所幸,小栗仕途远大,而直秀也成了远国奉行,所以这生意还维系了下来,不然每年的一艘船也不会来了。

    直秀倒是想过办法,比如用兰学书籍勾引两家,但效果不佳:

    最早提供的后膛枪和铜壳子弹,因为领先太多,佐贺和鹿儿岛研究了几年都没成功,所以两家这方面的心思也就淡了。

    而别的兰学技艺直秀倒不是不能提供,但遭到了以大久保为首的反对,“求求您别浪了,大家创业艰难,您再这么折腾下去,大家还是提前散伙吧,省得身死族灭。”

    于是这一条路也被彻底堵死了,白主和两家的关系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扶桑天灾**不断,所以人的危机感很强,尤其对受制于人总觉得很难受,而白主这两年对铁料的需求日益增多,导致英敏等人对此很敏感,生怕断了货,因此箱馆炼铁成功,他才觉得是大喜事,需要立刻回来报喜。

    其实直秀也开心啊,如今是“钢和港”的年代,炼铁已成,那炼钢还远么?到时造几艘铁甲舰,就不用这么憋屈了。

    直秀觉得憋屈的原因很简单,虽然他一直在努力,但看起来没啥鸟用啊!—— 摁倒葫芦起了瓢,鲁西亚人在远东是被揍趴下了,可英吉利又在南边开始搞事。

    上个月,四海洋行的经理凯文.威尔逊捎来了密信,“a计划失败了”。

    四海洋行是咸亨洋行的新称谓。

    咸亨洋行向扶桑私下输送军械已经好几年了,考虑到安全需要,咸亨洋行于去年,也就是1855年解散,替代它的是四海洋行,总部也正式搬到了香江。

    原经理老约翰不但换成了英吉利国籍,也不再在四海洋行担任职务,那点小股份也转到了儿子小约翰的名下。

    凯文.威尔逊是184

    7年直秀、英子在米国收养的义子,原本是凯尔特孤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因为沉稳坚毅,被虎之助任命为四海洋行的经理。

    他传讯来说“a计划”的彻底失败了,虽然结果在预料之外,但直秀还是觉得憋屈,现在的世界就是彻头彻尾的丛林,真不该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可“a计划”到底是啥呢?

    “a”是英吉利语中“arrow”的首字母,而“arrow”是一艘货船的名字。

    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就因为这艘破船,导致了“亚罗号”(arrow)事件”,进而引发了1856-1860年的“亚罗号战争”,也有人称之为“英佛联军之役”。

    “亚罗号”是一艘三桅帆货船,在香江登记,船主是唐人。

    1856年10月8日,亚罗号在羊城外停泊。当时唐人认为这艘船上窝藏了一名海盗,对此船进行了检查。据说当时发生了冲突,之后船上的所有水手被扣押,帕特里克也被降下。

    事后,英吉利驻羊城知事巴夏利对调停结果不满,10月23日英吉利水军炮击羊城。

    1857年春,伦敦对“亚罗号事件”有了决议,那就是以武力迫使唐人屈服。

    英吉利联合佛兰西,于1857年12月大举进攻中华,战事直到1860年才结束,最终结果是中华大败,被迫割地赔款,并且付出了如“增加通商口岸”、“降低关税”等重大利益。

    所以直秀一早就让咸亨洋行把亚罗号买下来销毁了,而且还通过三江洋行小约翰的关系,以赏金的名义,推动英吉利香江分舰队清缴南海的海盗,以尽可能免除后患。

    不过,直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无用功。

    7月初,从香江返回松江的小约翰透露给凯文一个秘密:

    三江洋行的股东巴夏利,如今是代理英吉利驻羊城知事,他警告大股东小约翰注意控制生意上的风险。

    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了解、确认后,小约翰愕然发现,远东的英吉利官僚、水军军官和商人都认为一场与唐人的大战将必不可免。

    原来,英吉利对中华的输入贸易额逐年下降,这引发了英吉利各方的严重不满,大家把根结归咎于“五口通商”和关税,认为通商的港口更多些、关税更低下,这个情况就能好转。

    本来,到了今年,1844年唐人与米人、佛兰西人的《望厦约定》、《黄埔约定》届满十二年,按照其中的条款,双方可以修约,而英吉利有中华最惠国待遇,可以坐享其成。

    但唐人多次拒绝了佛兰西和米人的修约请求,英吉利远东诸人见此路不通,就准备换作武力开路了——到时商人赚更多的钱,而官僚和水军也有了功绩和名声,“皆大欢喜”。

    这是能影响远东的重大消息,凯文收到后不敢怠慢,按照预定,他立刻安排人将此消息传递回米国新约克和扶桑白主。

    收到这个消息后,直秀彻底明白了,“弱肉强食”,能欺负而不欺负,最起码在这个年代是不可能了。

    可恨现在自己的实力微弱,干涉不了这样的大事。

    想到“亚罗号事件”,直秀在英敏的报喜后也高兴不起来,这让英敏好生误会,他开解直秀说:

    “虽然阿部大人辞了老中首座,可依然还是胜手方,再说你我今年都升了石高、官职,可见荣宠依在,何必担心上表的问题呢。”

第五十章 瓢箪鲶

    是的,就在去年,也就是安政二年(1855年),在天灾**的不断打击下,老中首席终于换了人——被赞为“智慧势州”、一贯善于左右逢源的阿部正弘也扛不住了,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堀田正睦。

    自宝历六年(1756年),九代德川将军家重将近侍“御侧御用人”降为“老中格”后,老中就是幕府文臣的顶点,而老中首座就变成公方样之下的第一幕臣。

    因此,历年来更替老中首座时,幕府都会发生大动荡——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

    此事早有征兆,在和历八月四日,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被迫辞官。

    同时受到牵连的还有大目付井户弘道——嘉永六年(1853年)第一次黑船来访时,他是参与交涉的浦贺奉行并。

    事情的起因是,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以尾张、水户两家为首,包括会津、萨摩、福冈、宇和岛、德岛、鸟取、冈山等,共计二十余家亲藩、谱代、外样大名联合起来,要求江户对三件事予以妥善处理——虽然奏章都是分别上呈的,但内容都围绕这三件事,而且集中在七八两月,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大名有勾结。

    三件事分别是“西洋军械采购”、“对外国策的确认”和“神明警示”:

    第一件“西洋军械采购”,是大家对幕府吃独食表示不满——幕府通过咸亨洋行搞了一大批先进军械,主要是线膛炮、后膛枪、转轮手枪和水雷,但一直秘而不宣、蒙声发大财,终于露馅了。

    这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嘉永七年(1854年)第二次黑船来访后,各家都开始整顿武备,然后这些人就发现不对劲了——都是枪炮,凭啥幕府的效果那么好?

    尤其是水户藩分外不满——嘉永六年(1853年)九月,在江户的筑地铁炮洲演练中,经过对比,自家铸造的大筒获得了“中看不中用的名声”。德川齐昭父子本来以为是工匠问题,但严查之下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原来是线膛炮在搞怪。

    而九州岛的大名,则是在长崎台场也发现了线膛炮的存在。

    大家都以为这是兰国商馆卖给幕府的,所以纷纷通过幕府向兰国商馆订货——线膛炮不是咸亨洋行的特产,1846年撒丁王国的卡韦利就造出了线膛炮,随后欧罗巴各国纷纷仿造。

    等货到之后,不但这些人,也包括幕府,都大吃一惊!

    兰国商馆的线膛炮的效果是比扶桑的青铜滑膛炮好,但效果也就那样,而且容易炸膛,完全比不了幕府之前采购的线膛炮——江户的品川台场和长崎台场都有实弹操练,早就有有心人拿到了具体数据。

    更为坑爹的是,兰国商馆线膛炮的材质是青铜,价格死贵死贵的,而幕府线膛炮的材质好像是铸铁,具体价格虽然不知道,但傻子都能明白这价格肯定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幸,因为价格高昂第一次都没敢多卖,采购的各家算是侥幸逃过一劫。

    而幕府也暗自庆幸——当时是咸亨洋行主动推销,因为价格比兰国商馆便宜许多,所以就选定了这家。活久见,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诚信的商人啊。

    不过,从此就有人盯上了幕府,没多久,除了后膛炮,把后膛枪、转轮手枪和水雷也都扒出来了,然后要求幕府代为采购。

    但这样的犀利军械,幕府怎么肯交给外人,于是推三阻四,一直拖到事情不可收拾——你说举扶桑一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和各地大名应该团结一致,那好东西一点都不肯分享,这诚意在何处、节操又在哪里?!

    而第二件大事则是“对外国策的确认”。

    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又因此发现了另一件事,于是把很多大名和幕臣都搞蒙了,不问不行。

    “安政二年秋七月,兰国致汽船。”

    兰国商馆按照约定送来一艘蒸汽战船,幕府将其更名为“观光丸”,并以此建立了长崎水军传习所。

    “观光丸”是一艘明轮蒸汽风帆混合战船,全长 65.8米,排水量是353吨,最高速度 6节,装炮6门。

    有句话说,“出生即巅峰,造好即落伍”。

    这句话恰好可以拿来形容水户、萨摩等大名——他们积极响应幕府造大船的号召,结果造出来才发现是无用功。

    “观当今之形势,知大船之必要。故自今日始,诸大名可造大船。然制造工法、使用目的及制造数量等尚需奏请”。

    这是嘉永六年(1853年)九月十五日,幕府解禁“大船建造禁止令”的条文。

    之后沿海的大名纷纷启动了大船建造计划。

    例如,同年水户藩在江戸石川岛开始建造西洋式船“旭日丸”,鹿儿岛藩也开始建造西洋式三桅帆船“升平丸”。

    嘉永七年(1854年),萨摩岛津家完成越通船的制造,这是扶桑外型西洋龙骨的小帆船,虽然只有不到9间(16米)长,但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同年年底,萨摩藩完成了“升平丸”的建造并转交给了幕府——升平丸就是后来的“昌平丸”,三桅帆船,长17间(31米),备有16门大炮,排水量约2800石(370吨)。

    萨摩藩当年还启动了其它四艘风帆战舰的建造。

    相比之下,水户藩则逊色的多,在石川岛船厂建造的“旭日丸”,在试航时就发现了大量的问题,基本属于没救哪种,只能拆了重建。

    但最早建造完成的西洋战船是幕府自建的“凤凰丸”——嘉永六年十月开工,嘉永七年(1854年)六月建成,三桅风帆战舰,全长20间(36.4米),排水量4200石(550吨)。

    但兰国的“观光丸”一来,大家都有点泄气了,辛辛苦苦造战船好像没啥用——蒸汽舰的好处大家都知道,可现在造不出来,那风帆战舰还继续造不?

    本来这也没啥,全扶桑现在都知道自己的战船落后,但另外一件事激起了大家的怒火:

    不是幕府这次又吃独食——这次长崎水军传习所允许各沿海大名派人参加。但好死不死,在此前一年建立的对马水军传习所暴露了,诸位大名一看,这还不是吃独食么?幕府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

    另外最让人难受的是,通过确认,兰国没参与对马水军传习所,那对马的西洋教官是哪国的?

    感情全扶桑一致抗击外侮就是说说,这次一定要告诉我们,“江户瞒着大家偷偷勾结了谁?是不是明年就开国通商了?我们要知情权!”

    说到底这就是扶桑幕藩体制的问题——幕府的重臣是由有限的亲藩大名、谱代大名和旗本组成,大部分德川亲藩、很多谱代大名、全部的外样大名都缺乏深度参与,因此大家都怕一不小心被幕府坑了!

    至于最后一条“神明警示”,则是因为最近几年扶桑连续大地震,按照儒家“天人合一”的学说,这是有人作祟,诸家大名对此表示不安——其实就是暗示“朝中有权臣当道、奸佞作祟”。

    其实,这些都是人心浮动造成的猜疑:

    自从嘉永七年(1854年)幕府和米人、英吉利人签订了两个合约后,扶桑上下都有些惊慌,太平了几百年,突然被西洋诸国这些凶神恶煞盯上了,以后该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幕府作为扶桑执政的中心,也就是带头大哥,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就是离心离德然后四分五裂的下场,这是幕府和各藩组成的幕藩体制遇到的大危机!

    “国难思良将”,这二十几家大名上书,真不是都诚

    心给幕府添乱,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感到危机才要求幕府拿出办法来。

    如德川齐昭、岛津齐彬等人,都觉得如果换了自己掌权,那么情况会好得多。

    因此在外力的压迫下,本来内在凝聚力就十分脆弱的幕藩体制受到了巨大的考验——自嘉永七年(1854年)起,老中首席阿部侍从等人在安政革新中提出“举扶桑一致”,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要“举扶桑一致”,就必须要小朝廷、大名广泛参与治政,以前的组织架构已经不合适了,必须找到新的权利架构。

    权力的饼就这么大,吃的人多了那怎么分配?谁谦让谁就是傻瓜,因此发生争执乃至争斗完全不奇怪!

    以上这些都是后来直秀和英敏分析时局时的结论。

    而这些信息都是江川英敏1856年4月底出使江户时了解到的,大部分内幕来自长崎奉行小栗忠顺——小栗1855年10月开始在江户“在府一年”,另一个长崎奉行荒尾成充则在长崎“在国”。

    据英敏了解到的情况,针对诸多大名的质疑,当时老中们的应对显得很无力:

    对于“西洋军械采购”引发的吃独食的质疑,老中们虽然咬着牙没有暴露咸亨洋行的存在,但还是把货物列表交出来了,让出了四成的军械份额分配;

    至于为啥对“对马水军传习所”保密,老中们则表示“情况特殊”,对方是一只海商势力,并非某个国度,所以不存在幕府私下和某国沟通的情况;

    “对外国策的确认”,幕府再次表明群策群力的态度,重申“开港是无奈之举,不通商是目前的国策”;

    至于“神明警示”,老中们认为“公方样如有神助,多次地震前都提前发出了防灾指令,诸家多受恩惠,所以幕府万神呵护, ‘警示‘这种猜疑完全是错误的”。

    不过,当初力主“以和为贵”、支持签订两个约定的老中松平乘全、松平忠优还是被迫于和历八月辞官了——这次上表的诸家大名大多是强硬派,反对与米人、英人签订约定,认为“彼贪得无厌之辈,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约定一开,后患无穷”。所以两人辞职可以安抚这些人。

    不过“按倒葫芦起了瓢”,虽然齐昭一系被安抚下来,但诸多掌握幕政实权的谱代大名和旗本等又开始纷纷不满,认为“应对得过于软弱,有坠幕府声威”,所以首席老中阿部等人又于和历十月初增加了一位新任老中堀田正睦——这位德高望重,又是当初支持与外国签订约定的,任命他是一种平衡。

    自此之后,阿部“瓢箪鲶”的绰号不胫而走——“瓢箪鲶”是扶桑的一种缘起物(吉祥物),大家用此来讥讽阿部大人的倾向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谁闹的厉害谁就得利。

    但堀田正睦上任不久,“冬十月,江户地大震”,被政务和防灾搞的焦头烂额的阿部侍从大人,终于心力交瘁,主动将老中首席的宝座让给了堀田正睦。

    在嘉永七年(1854年)四月时,因为《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签署,阿部侍从曾主动辞官,但受到了新任公方样的挽留。这次同样的事发生了,公方样家定依然不肯让阿部完全卸职,只同意他辞去老中首席,任命他为“胜手方老中”——胜手方老中专管财政与农政,实权很大,被视为老中次席。

    同期,幕府的其它重要役职都有所调整,其中最重要的是,作为最高监察官的役职“大目付”,在井户弘道一人离职后却增加了两人,迹部良弼和土岐赖旨——大目付是由幕府旗本担任的,这代表,在这场由大名们引发的风波中,大身旗本们也对此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而白主的一正一副两名奉行,崛直秀和江川英敏不但在这场风波中安然无恙,而且还在第二年的和历四月被升了石高、官职,理由是“勇于任事、功绩卓著”。

第五十一章 一算吓一跳

    对于安政二年(1855年)发生的幕府高层人事动荡,其实直秀是非常无奈的——从海外归来后,他为幕府做了五件大事,可依然没有改变阿部侍从等人的命运。

    这五件大事分别是“阻击鲁西亚”、“警示地震”、“输入军械”、“传播西洋知识”和“开发北地”。

    按理说,这些功绩效果非凡,钱上能挽回几百万天保小判金的损失,人嘛,能救十数万,外部局势嘛也改善许多,但幕府权威仍旧受到了质疑,而阿部等高层依然降职的降职、辞官的辞官,这真是令直秀大失所望。

    就拿“阻击鲁西亚”来说吧,如果没有直秀,嘉永七年(1854年),“和历九月,鲁舰四艘阑入摄海,京坂震骇,近畿不安。”。

    接着,幕府进行了大动员,“彦根藩发兵四千屯京都,本能寺郡山淀膳所诸藩扼洛外各所,鹿儿岛、熊本兵相率东上。(幕府)又命和歌山筑烦台于加田,德岛筑于由良岩屋,明石筑于明石,命宫津、田边、峰山各严海防,互相应援。”

    加上,之前在当年和历六月,“近畿诸国,地大震”,天灾和兵祸搞在一起,雪上加霜,搞的作为精华地带的近畿民不聊生。

    可现在,于1854年9月,在白主的指引下,鲁西亚特使普嘉廷带到远东的四艘战舰,加上鄂霍茨克区舰队,都被英佛联军送到海底了,所以这场大祸提前消弭于无形。

    至于《扶桑鲁西亚和亲约定》更是无从谈起,关于云雾千岛北部的领权争议也不用谈了。

    综上所诉,就这一件事就给扶桑和幕府减轻了多大的压力啊!

    至于剩下的四件事,“警示地震”、“输入军械”、“传播西洋知识”和“开发北地”,或是减轻了损失,或是增强了实力,对幕府及相关大名都大有裨益。

    可令直秀惊讶的是,幕府高层人事动荡还是如期发生了,这真是顽疾难疗、沉疴难起啊——有这内斗的精力,好好种地、大力发展兰学产业,它不香么?!

    至于直秀从内心支持阿部侍从是有重要原因的——虽然很多幕臣都认为崛直秀是老中阿部的人,但直秀知道自己不是。

    直秀支持阿部的原因是其人能力非凡——都说阿部是“瓢箪鲶”,治政只会缝缝补补、遇到争斗就想着弥合,但直秀可不这样看。

    就算没有直秀,老中首席阿部也一样在1854年挑头发起安政革新,同样提出了37条意见,别的不说,其中有三条是开创性的,充分显示了其人的眼光、手段和魄力,所谓 “软弱”的评价,不过是因为阿部手段高明、施政柔和造成的误解罢了。

    “调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各地大名关系,举扶桑一致”,这第一条举措,直指此时幕藩体系的弊病之处——日后倒幕的先锋,萨摩、长州两家,不就是明面上打着京都小朝廷的旗帜、后边靠着英吉利人的支持么。

    而第二条“解散同业公会‘株仲间’,抑制物价上涨,允许各藩自由贸易”,看起来和十一年前天保革新的举措没啥区别,但深思后就可畏可叹——株仲间是商业行会,原本各藩和御领各地的物产都只能先卖给株仲间的成员,再由这些商人继续贩卖。

    可畏可叹是因为天保革新解散株仲间是逼不得已,而安政革新是主动求变,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天保革新的背景是“天保大凶作”,大饥荒导致物价飞涨,当时促进贸易是不得不如此;

    而1854年可没全扶桑7年大歉收这样的倒霉事情,这是以阿部为首的幕臣主动提出的,是实现“举扶桑一致”的手段,也是团结各地大名付出的代价—— 解散株仲间无疑是大大减轻了贸易

    中间的盘剥——实现了“干掉中间商,避免有人挣差价”的梦想,对幕府直辖地御领和各地大名的领地,这无疑是好事。

    当然,1851年江户下令回复在天保革新中解散的株仲间时,当时各藩的豪商也有许多加入了进来,不再是幕府控制的商人一家独大。

    但毕竟大多数成员还是御领的豪商嘛,所以幕府主动解散株仲间,诚意满满!

    最让直秀敬佩的,还是阿部的魄力。

    “幕府大力学习西洋技艺,奖励各地大名和民间举办西洋产业”,这条法令可是距离《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署不到半年就提出来的!——要知道,洋务运动的提出可是在中英南海之战后的第十九个年头,就算扶桑船小好调头,或者自有国情如此,但半年和十九年的差距也忒大点了。

    然并卵,被直秀寄以厚望的阿部侍从,最终还是让出了老中首席的宝座,所幸还是专管财政与农政的胜手方,算是差强人意吧。

    不过,和倒霉了的阿部侍从不同,直秀却在这场风波中毫发无伤,要知道他可是被外人认为是阿部铁杆的。

    据出使江户的英敏说,当时确实有人要弹劾直秀,但很快就平息了,原因据轮值到江户奉公的长崎奉行小栗忠顺说,这是因为几方大佬都不同意:

    直秀的生涯有个大“污点”,那就是他曾留学海外。

    按理说,在黑船来访后,扶桑和幕府的反弹都很大,攘夷之声一直未曾断绝,直秀这样的早就应该被揪出来,不说切腹谢罪吧,最起码也应该隐居谨慎。

    但问题是,当年知晓内情的仅限于高层,而这些高层都出于各种原因有意忽略了此事——当时经历此事的高层幕臣中,最不惯直秀的戸田忠温早就过世了,而剩下的人,对这自己打自己的脸的事,谁也没兴趣多事;

    而新上任的老中首席堀田正睦,更是对直秀青眼有加——他和直秀没打过交道,但直秀是甚得他喜爱的小栗忠顺的好友,爱屋及乌之下,直秀也有加成。

    同时,朝中的另一个大山头,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也很看好直秀,原因嘛,十几年前齐昭就上书要求“开发虾夷地”,而直秀孤身北上去开发更远的北虾夷地,这大大对了齐昭的脾气。

    所以直秀在这次风波中毫发无损。

    不但如此,在转过年来,也就是今年,幕府还嘉奖了崛直秀,并升了他的石高和官职。

    远在天边的直秀,能被贵人多事的幕府大佬们想起来,还要多亏了兰国商馆:

    安政二年十二月廿三日,幕府与兰国签署了《扶桑兰国和亲约定》,共二十七条——和之前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内容类似,放松了对长崎出岛的管制,并多了通商的内容。

    不过兰国商馆与扶桑都通商两百多年了,倒也没引发啥风波。

    至此,扶桑共与三个西洋国度签署了约定——米人、英吉利和兰人。

    签约完成后,幕府就想起了一个倒霉鬼,那就是鲁西亚特使普嘉廷,此人快有两年不知去向了。

    据咸亨洋行的消息,鲁人两年来备受打击,北方的领地被英佛联军一扫而空,而普嘉廷一直没出现,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咸亨洋行虽然已经变成了四海洋行,但和幕府、白主交易时还是使用老称呼,这是为了防止扶桑方面有人泄密。

    普嘉廷不出现当然是好事,但弹冠相庆之余,江户诸位重臣也担心鲁西亚卷土重来 。

    加上此时箱馆已经开港了,所以这北地的防御依然松懈不得,要继续加强两个北地奉行所的力量。

    于是,江户重臣们抽空研究了一下,发现箱

    馆要继续投入,而白主则省心的多——相比一直要这要那的箱馆奉行所,白主虽然也不时叫苦,但直秀不要钱、只要法令支持,这就显得可爱多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直秀多年来兢兢业业,没用幕府投入多少就把白主经营的有声有色,所以当时重臣们就有了嘉奖他的意向。

    加上,英敏会来事,于是这意向终于变成了实际行动——安政三年(1856年)四月,江川英敏到江户上贡毛皮时,知晓了去年冬十月发生的江户大地震,于是英敏替直秀献金以表忠心。

    他和同船回来看儿子的白主奉行英子商量后,以奉行所的名义献金三千两,以崛家、白主江川的名义再献金一千两百两和八百两,以助幕府赈灾。

    虽然总计只有五千枚天保小判金,但老中们却很开心——崛家的家格才是六百石,按四公六民算,一千两百两金是崛家五年的总收入,不管直秀在北地捞了多少,这个态度还是蛮端正的。

    老中们一高兴,就给崛直秀、江川英敏都升了石高、官职:

    崛家由六百石变成了一千两百石,直秀的官职也从正六位的从五位下的安防守——官职虽然是由京都小朝廷封的,但此时幕府只要上表请求,没有不批准的;

    而英敏也借了光,白主江川家从四百石变成了六百石,而且他还捞到个上总介。

    至于提拔的理由嘛,踏踏实实的,无人敢不服:

    人家白主主动要求增加奉行所石高,由原本的五千石提升到三万石,不服的你也和直秀一样“开疆拓土”啊!

    要知道,奉行所的石高变了,那每年上缴的赋税也要增加,这可不是随便能开玩笑的。

    有人愿意主动多送钱,那幕府哪能拒之门外,所以勘定所上报后,老中们立刻同意了,而且也没再多要,就暂定为三万石。

    而年贡则变为,在原本海豹皮两千张的基础上,再增加年贡金三千两。

    其实,此间还有一段故事:

    为了慎重起见,勘定奉行川路圣谟还曾专门找江川英敏核查。

    “白主不过四千人,石高三万,过于夸张了吧?”

    不过没等说完,川路先自己吓了一跳,要知道五年前直秀可是号称孤身北上,这四千人是从怎么冒来的?

    “我先自己捋捋”,川路摸了摸汗,他虽然精明强干,但他以前没关注白主这个小奉行所啊——勘定奉行是4位,下面还有6名勘定吟味役、12个勘定组头、90名支配奉行和250名勘定,结构庞大,加上两年前坦庵先生还是勘定吟味役,有意遮掩,所以白主发展的虽然迅猛,但之前居然没有引起高层注意到!

    英敏见状解释说,白主移民多主要是因为三点,“够狠、讲义气、兄弟多”,不是不是,是“归化了诸多野人,一直大力移民,加上这两年搭上了箱馆移民的顺风船”。

    其实,1855年底,白主的人口已经膨胀到了7821人,但直秀怕引发更大的轰动,所以上报数目只有4200多。

    而且今年和以后,移民会更多,加上箱馆和白主的商业往来越来越频繁,再想瞒太困难了,直秀等人没办法,这才主动要求增加奉行所石高——主动暴露总比以后被幕府找茬强!

    听了解释,川路觉得也说的过去,归化土人两千,然后每年移民三百,四年就是一千二,再加上这两年努努力,这数目马马虎虎过得去——不过,此后他对白主的公文特别注意,几年后险些因此引发出一场大风波。

    如今剩下的问题就是,“四千人怎么能有三万石的产出?”

第五十二章 欲取之必先与之

    安政三年(1856年)四月,白主奉行所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要将原本的五千石提升到三万石。

    奏章由使番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呈上后,引起了江户幕府中枢的极大注意。

    原因嘛,很简单,增加石高考核显示,“白主在北地不但扎下了脚跟,还居然发展壮大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绩。

    要知道,从 “田沼时代”(1767年-1786年)开始,幕府就有强烈开发虾夷地的意向。但最终都因为计划过于庞大、投入太多和执行起来过于艰难而放弃了。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次虾夷地大开发好了。

    当时是文化四年(1807年)至文政四年(1821年)年间,幕府大张旗鼓,但结局和以前没啥两样,依旧是虎头蛇尾、灰头土脸:

    文化三年,扶桑和鲁西亚人在北方开始交兵,双方直到文化十年(1813年)才握手言和。

    之后的八年,幕府又在虾夷地苦心经营了一番,但最终因为投入巨大和见效甚微而不得不再次放弃。

    据勘定所计算,八年之间,幕府投入了百万两黄金,结果却依然吸收不到多少移民,导致虾夷地还是以渔猎为主,长时间入不敷出,完全看不到回本的希望。——这谁受得了!

    再加上北地苦寒,从繁华之所江户来的武士们都不愿意常驻,群情激愤之下都纷纷上书要求调离。

    于是幕府顺应人心,放弃了这次开发,也结束了无底洞式的投入。

    现在白主申请增加石高考核,殷鉴不远,两者一对比,显而易见,白主奉行所在开发上别有专长。

    那白主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这点引起了相当多幕臣的关注——不关注不行,虾夷地大开发又开始了,总不能再失败一次吧?再失败,那就真成了扶桑笑柄了。而且现在不比当初,西洋诸国虎视眈眈,再跌跤的话,可未必能有爬起来的机会了。

    但不开发又不行,这次是形式所迫,不想干也得干,必须成功,失败的后果过于严重:

    北地大开发的诱因是黑船来访导致北地开港——箱馆成了米船的避难港和补给港。

    之前,幕府生怕有人借此勾结外人,因此一直控制着扶桑对外交涉的渠道。

    所以这次箱馆开港,幕府必须将此地划为直辖地“御领”。

    而划成御领后,那就必须开发——一旦让西洋人看到当地破破烂烂的,容易引发轻视,而轻视则容易引发对方的贪婪之心。

    另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因素则是北方鲁西亚人的威胁。

    虽然嘉永六年(1853年)出现的鲁西亚特使普嘉廷,自嘉永七年正月再未出现,但北方的鲁西亚依旧是幕府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当时普嘉廷可是要求“厘定山川、划分疆界”,这次躲过了,那下次也躲不了啊。

    为今之计,只有大力建设北地,将其变成坚实的第一线,牢牢抵住鲁人的侵蚀,这样扶桑才能躲在后面喘口气。

    所以幕府在嘉永七年设立了箱馆奉行后,又于安政二年(1855年)四月,“令伊达庆邦、佐竹义睦、津轻顺承,发兵戍虾夷及箱馆”。

    这样一来,虾夷地就有了幕府的箱馆奉行所、原本的地头蛇松前家以及伊达、佐竹、津轻共计五家势力。

    不过幕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这毕竟是新瓷瓶装老清酒,上一次这么干的结果虽然打

    退了鲁西亚人,可如今不一样啊,西洋诸国势力大增,连黑船都开到江户湾来了,这老方子能行吗?

    但白主这次主动要求增加石高考核,却让大佬们眼前一亮——白主能在北虾夷地发展壮大,那箱馆奉行所能不能照方抓药?就算不能发展壮大,落地生根也好啊。

    如果虾夷地能少投入些,那幕府手里就能宽绰许多,到时多买一些西洋军械或者多投入一些到兰学产业,说不定扶桑这整盘棋就活了。

    因此,幕府对白主如何发展起来的非常重视,准备借鉴经验后用到虾夷地上,这才有了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专门找白主使番江川英敏进行的询问。

    对此,直秀、英敏等人早就有所准备,所以回答的滴水不漏:

    人嘛,当然是“归化了诸多野人,一直大力移民,加上这两年搭上了箱馆移民的顺风船”;

    至于,“四千人怎么能有三万石的产出?”

    对此英敏表示,民生根本在于“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所以,石炭、土豆、生铁、苜蓿、牛马、盐、海豹和船,这八样缺一不可:

    “住”嘛,北地多林木,造木屋容易,但冬季漫长,有半年之多,所以御寒是头等大事,这石炭万万不可或缺;

    “食”嘛,只能靠高产农作物,也就是土豆——当然,小麦、大麦、蜀黍(高粱)、玉蜀黍(玉米)白主也种植,但目前还是靠高产的土豆为主。

    不过开垦艰难,所以铁制农具和牛马都必不可少。

    对此川路有异议,“白主哪里来的铁制农具和牛马?”英敏说慢慢积累的,头几年还是靠外购粮食,直到这两年才开垦了不少荒地。

    “白主钱从哪来的?”

    面对川路圣谟的追问,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很无奈,“你耐心听我说不就都知道了么?!”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能这么直接怼上司,英敏只好耐心解释:

    “北虾夷人迹罕至之处甚多,毛皮得之甚易。白主盛产海豹,这个江户人所共知。”

    其实川路知道这些。

    但他是从普通旗本做到的勘定奉行,是重臣里少有的异数,能力非凡的川路总觉得白主的账目哪里不对,所以才故意追问了一句。

    但既然英敏这么说,他又无法反驳,所以此事只能暂时揭过。

    接下来,英敏介绍了白主的耐寒牧草“紫苜蓿”和冷冻法制盐——苜蓿是兰国商馆引进扶桑的,所以川路对此不以为意。但他可不知道,此苜蓿非彼苜蓿,兰国人引进的苜蓿不耐寒,而耐寒的紫苜蓿是直秀特意嘱咐咸亨洋行引进的。

    对川路来说,冷冻法制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啧啧称奇,认为此法大可在虾夷地推广。

    接着,英敏又介绍了白主的“衣”、“行”两方面:

    白主不产木棉(扶桑对棉花的称呼),这个只能外购,但冬衣不缺,多是毛皮大氅——对此,城府很深的川路差点当场失态。

    要知道,町民就不说了,连江户的普通武士也不一定能穿的起皮毛。

    知道白主这么富,川路暗下决心,“日后一定要刮油,狠狠地刮!不然于心难安。”

    “衣食住行”及谋生手段,最后一样是“行”。

    对此,英敏表示白主鼓励农商,因此有豪商在北地造船,奉行所受益匪浅。

    对这个,川路毫不在意——他觉得就是建造一些小船而已。

    两年前,直秀上书要求自建水军,当时幕府同意了——毕竟白主顶在北地的最前面,不给分配战船再也不让人家自建,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当时江户要求,“白主造船先送到江户,剩下的才能自己留用”,也就说,“战船还是不能超过四艘”,而且先要给幕府造四艘战船,之后白主自建的战船才能自用,而且人手、费用幕府不管,要白主一概自理。

    但至今也没见白主送船过来,那肯定是造不出来大船。

    所以英敏这次提及造船,川路不以为然——“小船爱造多少就造多少好了。”

    原因很简单:如今虾夷地都变成御领了,松前家独占交易已经成了过去。那小船多造点,有什么不好?毕竟打渔也好,交易也罢,都是肥了幕府自己的领民。

    询问过后,勘定奉行川路圣谟上表对白主奉行所称赞不已,“实心用事、颇有可观之处。”

    幕府确认白主奉行所不是虚报邀功,且其中不少的经验可以在箱馆推广,这才同意将奉行所五千石的定额提到到三万。

    说实话,就算英敏说的有问题,老中们也准备同意白主的请求——这两年扶桑动荡不安,地震、海啸不断发生,西洋人入侵又搞的人心惶惶,而白主奉行所提升石高这件事是难得出现的好事,对振奋人心大有裨益,因此幕府对崛直秀、江川英敏赐官赏地,且大肆宣扬。

    这番举措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人别慌,宵小也别造谣!你看白主这样的偏远领地都能发展起来,所以幕府依然强大,安政革新必然会带来一番新气象!”

    不管江户有何打算,但这次白主是实打实的名利双收:

    直秀等人在白主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在幕政中登堂入室——三万石的领地,虽然不大,但对一个远国奉行所来说,也总算还能说得过去,以后白主再上表,江户多少会更重视一些,最起码不能再轻易不理不睬。

    至于每年新增的三千两金年贡,这个真不算啥。

    在积蓄了几年后,白主根基渐稳,下一步的战略是“对内,在未来几年加速移民;对外,积极输出兰学工艺”。

    欲取之必先与之。

    三千两金不过是三百人移民的费用,拿来买个幕府的通行证,值得!另外,白主的实力也渐渐瞒不住了,不如就此良机洗白一些。既当又立,不做才是真傻了。

    至于直秀本人的地位,也算藉此正式更进一步:

    例如勘定奉行这样的重要役职,几年后,如果走运的话,直秀也不能说没有资格担任;

    甚至,如果直秀在白主再熬几年,之后就算丢了远国奉行的位子,然后他自己在家独自啃老白米饭,那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说不定幕府会赏他一个“旗本寄合席”,要知道这可是等同大名的待遇。

    可惜的是,直秀志不在此,不然他从一个御家人二半场能爬上如此高位,足以自傲生平了!

    因此,报喜的江川英敏对直秀的闷闷不乐非常不理解:

    1856年9月箱馆炼铁所点火成功,以后出产的生铁会卖给白主一半;

    而箱馆奉行堀利熙又同意联名上奏,要求给予阿依努人等野人正式领民的身份。如果幕府真能同意,那白主内部会安定许多;

    加上去年北方的鲁西亚领地大破灭,今年你我又提升了家格,白主也蒸蒸日上,现在这形式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

    这你还发愁?这完全没道理么!

第百九十二章 大潮将起

    作为首领,最重要的是要“把持大略”——人话就是,“告诉大家未来会怎样,对此我们应该如何做、为什么这样做,然后把大家拧成一股绳。”

    因此,既然英敏看出来了,直秀就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担忧:

    1856年是唐人与米人、佛兰西人的《望厦约定》、《黄埔约定》届满十二年,按照条款双方可以修约。

    因英吉利人享有中华的最惠国待遇,所以米、佛修约好处也少不了英人的。

    但中华方面明确拒绝了修约请求,因此希望落空的英吉利人正在谋划战争。

    而席卷欧罗巴大陆诸强的克里米亚战争,也快结束了——自1853年打到现在,各方都有停手之意。今年的1856年1月16日,经奥斯马加调停,鲁西亚新任皇帝亚历山大二世同意和谈,定在2月举行paris和会。

    这豺狼虎豹一旦不内斗了,那其它国度自然就危险了。

    因此,远东的中华很可能成为西洋诸强的目标,战争的爆发可能性非常之大。

    唇亡齿寒。

    如果唐人顶不住,那扶桑也难免受到波及。

    这些情报都是咸亨洋行8月提供的,作为白主奉行并的英敏也看过。因此直秀一提起这些,他也高兴不起来了,“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努力却可能来不及,真是人生的大失败!”

    直秀作为头羊,给同伴鼓舞信心是他的天职,因此他宽慰英敏:

    “欧罗巴距中华路途遥远,战事若起,非旦夕可分出胜负。而鲁西亚新受重创,扶桑尚有喘息之机。天道无亲,君子共勉矣。”

    英敏听了后精神一振——1856年是他到白主的第三个年头,这几年北虾夷的变化之大,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信心很足。既然直秀说还有机会,那他自然是相信的。

    1854年,也就是英敏到的第一年,白主不过才三千多人,可今年人口已经膨胀到一万一千多人。而这里面还没包括岛屿北部的赫哲人两千余、青之岛金矿的唐人三百和丰原的唐人筑路工五百。

    全都加起来的话,将近一万四千人!零头恰好是给江户上报的四千人。

    想到这里,英敏微微一笑,“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号称能臣,可依旧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白主奉行所的定额改为三万石后,声名大噪,以前吸引的多是秽多和非人,可如今,贫困的町民、百姓也纷纷北上,今年凭空多移民了两千余人。

    而按照白主的规划,到1859年北虾夷人口要突破三万,同时在箱馆奉行所管辖的虾夷地,通过商人控制的人口也要超过一万。

    要知道,白主可是普及教育和全民皆兵的,而且移民多是青壮,到时拉出三千人的人马绝对轻轻松松,北地的鲁西亚人要是敢来绝对讨不到好!

    按照幕府的军役规定,十万石大名出兵2155人。所以如果1859年能出兵三千,那白主就相当于十四万石的大名领地!

    而从财政收入来讲,白主远远不止这点实力:

    虽然每年的公帐都不过是收入一万五年余金,但私帐的数目却惊人的很,1854-1856年白主总收入分别为20.6万金、21.7万金和20.7万金。

    按照20.7万金和四公六民计算,白主的石高相当于52万石的大名领地!

    不过,这收入里面九成来自金矿挖掘,而其中的大部分又来自青之岛。

    据直秀估算,自1858年起青之岛的产量会大幅下降,而白主扶持农耕、渔猎、兰学产业和商业的政策不能轻易改变,到时会有一个巨大的财政缺口,可能达到31.6万金!——没有金矿的额外收入,白主年入不过3万余金,只相当于八万石的领地。

    当听到两年后有如此数额巨大的亏损后,当时奉行所的组头、番头无不震动,纷纷建议下调福利、增加赋税,甚至要求将毛皮、捕鲸、炼铁所和盐场的经营重新划归官有。

    让英敏佩服的是,直秀坚持“白主应厚积薄发,原有的经营策略不能轻易改变”,并于当场给出了两个大家意想不到的解决方案:

    第一个出路是吞并箱馆奉行所——虽然只有一道海峡相隔,但虾夷地可比北虾夷地的条件好多了,所谓“全部开发后有三百万石”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在座的都胆大妄为,密贸易一直在做,

    私自出兵攻击鲁西亚也干了,但挑战积威已久的幕府,大家还是不敢想,所以都认为直秀是要推动两个奉行所合并。

    经讨论后,大家都认为难度太大——幕府对白主一直采用放养的态度,相当于养子;而箱馆奉行所上下的奉公人都是江户指派的,这是亲儿子。这养子想取代亲儿子,难度可想而知。

    另外,白主的施政风格和箱馆截然不同。

    就算两家合并,估计在幕府的严密监视下,只能还是以箱馆原来的治政风格为主,到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白主这些人可受不了,因此合并绝不可行。

    再说了,“三百万石”是潜力,现在虾夷地的开发依然很原始,依旧处于净投入阶段,真拿过来,远水不解近渴,白主财政的窟窿更大。

    不过直秀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因此大家的眼前一亮,“虾夷地有金矿?”

    当然了,这就是直秀给的第二条出路,既然青之岛的砂金快没了,那再找一个大金矿好了!

    鸿之舞金矿是扶桑历史上的第三大金矿,仅仅排在佐渡金山、菱刈矿山之后,产量丰富,整个开采期总计出产了73吨黄金和1200吨白银。

    鸿之舞位置在虾夷地的北部,“纹别”附近,与白主隔着一条宗谷海峡斜对。

    不过与青之岛不同,它主要是岩金矿,开采难度较大。

    死鬼,不,奉行大人,有金子挖还考虑啥难度,这个矿一定要挖,而且必须大挖特挖。

    占一块地可比侵吞全岛容易多了,于是白主在1856年初定下了开发鸿之舞金矿的宏伟计划。

    其实,直秀是觉得白主发展的太慢了,必须加速向南面扩展,但组头和番头们都不上当,不愿意与幕府发生冲突。

    如果大家支持第一个方案,也就是“吞并箱馆奉行所”,直秀自然有办法解决其后的手尾——1858年幕政大乱,之后猛人井伊直弼出山就任“大老”,直秀自然有利益交换能拿到箱馆奉行的位置。

    可现在他没法说啊。

    一句问话“你咋知道的”,直秀就无言以对——就算他直接交代,“我是乱入的”,他敢说也得有人敢相信啊!

    至于接收虾夷地之后的投入,挖藏宝就能解决了。

    就算以如今的条件,阿托卡夫人号藏宝不好找,可绿岛凯尔特人的丹漠洞遗址、英吉利的霍克森宝藏,这两个地方总不会长腿乱跑,到当地挖就是了。

    不过现在也行,等开始开发鸿之舞金矿后,想必白主诸人会越来越看重虾夷地,南扩的步伐也会越来越快。

    而且这样做也不耽误自己图谋箱馆奉行的位置,毕竟还有两年呢。到时水到渠成,占便宜的事估计到时大家也不会往外推。

    江川英敏不知道直秀私下打的小算盘,聊了一会后,见直秀的情绪不再低沉,他就告辞离开了——直秀现在除了乡学,把其它事务都委托给英敏,而他自己去箱馆一次,不知道又积压了多少事情,需要赶紧去处理。

    等英敏走后,直秀继续沉思:

    paris和会在1856年3月30日签字,克里米亚战争正式结束。

    之后,腾出手来的英佛两家,会在今年10月联手发起针对中华的亚罗号战争。1858年第一阶段结束。第二年6月,双发再起纠纷,最终战争将在1860年10月结束。

    直秀通过四海洋行向中华大力输送军械和情报,希望这次结局能好一些。

    鲁西亚重返远东是必不可免的,不过北太平洋领地一片狼藉,估计发力的地区会是伊尔库茨克行省。

    原本的伊尔库茨克和东西伯利亚总督,倒霉的穆拉维约夫,去年已经战死在堪察加。

    不知道下一次的对手是谁?这个需要重点关注。

    至于米人,堪萨斯内战在1854年如期开始,至今已经持续了两年,到1859年才会结束。

    作为南北之战的引子,此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影响深远,双方备战就此展开。

    但诚为可恨的是,虽然内部不靖,米人却依旧不忘在远东搞风搞雨,与中华修约之外,手还又伸到扶桑来了——根据坦庵先生的最新来信,哈利斯在和历七月抵达下田。

    作为驻扶桑的米人总知事,哈利斯一到下田就提出了通商的要求。

    而明明

    之前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已经堵住了这个口子——“特使访问需双方提前确认”,看来米人这次是完全不顾颜面了。

    因为忙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江川太郎左卫门已经于今年辞去了下田奉行的役职,专注于韭山炼铁所,也不知道新上任的井上清直能不能顶的住。

    但无论井上如何努力,亚罗号战争一爆发,幕府必然软下来,这是肯定的——国力差距如此之大,米人又善于虚张声势,江户必定退让。

    可只要幕府一退让,攘夷之风必炽,幕末的大潮就会汹涌而起。

    直秀辛辛苦苦准备了十八年,到时就要考验成色了——其实谈不到考验,甚至连苦苦支撑都做不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后西洋诸国的实力太强大了!

    1856年,本该是钢时代的第一年——如果没有直秀,英吉利人贝斯麦就会于今年发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

    而由于直秀的乱入,这个时间反而提前了:

    研制线膛炮和两段膨胀船用蒸汽机需要钢材,所以在1851年中村学次郎按照直秀的思路,成功研发出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

    靠着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庇护,直秀等人在米国的势力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护到前年。

    但威廉.范德比尔特于1854年正式进军钢铁产业和军械制造,指名点姓要求提供这个专利,所以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终于出现在公众面前。

    到了1855年,米国之外的西洋诸国纷纷引进此法,于是钢时代正式开始。

    同时,后膛枪、线膛炮和金属弹壳也被威廉的工厂推广开来——直秀等人虽然赚了一大笔,但实在是得不偿失。

    借鸡生蛋就是有这个弱点,蛋是拿到了,但老母鸡还是别人的,被人薅羊毛也无可奈何。

    所幸,范德比尔特家族因此更加看重爱迪生实验室,去年还将最小的女儿许配给,也就是竹前虎之助。

    因此,直秀等人还可以继续跟在范德比尔特家族后面捡鸡蛋。

    其实不让捡也不行,爱迪生实验室的成果太多了,范德比尔特家族舍不得放弃合作:

    1852年,人工合成药物阿司匹林问世——本来应该是1853年夏尔?弗雷德里克?热拉尔用水杨酸与乙酸酐合成了乙酰水杨酸的,但直秀等人抢先了。

    因为这款药物应用广泛,范德比尔特家族和爱迪生实验室因此财源滚滚。

    而1855年人工燃料苯胺紫的发现,更是钱途广阔——者原本应该是1856年英吉利人珀金的发现。

    这种染料可以把丝绸染成高贵的紫色,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广泛的推崇。

    而玻璃注射器、从石油中提取煤油的方法、立楔式跑栓的后装线膛炮也受到了范德比尔特家族的特别重视。

    在得知这些发明的思路都是来自一个人后,老范德比尔特再次通过女婿bamboo邀请直秀前往新约克——经过这些年的发酵,证实地球自传的傅科摆、证明微生物存在的鹅颈烧瓶实验以及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的精确表述,都给直秀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他已经被视为天才一流。

    不过,对于这个邀请直秀当然是再次婉拒了——他哪里走的开!

    直秀下一步的计划是参加公方样的大婚——公方样家定和岛津家的笃姬将在在和历十一月大婚,身为远国奉行,崛直秀也被特旨召回。

    1853年家定继承幕府将军大位的时候,直秀以病重为由没去,这回再不去,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而且,他离开江户六年,长子福太郎已经从五岁长到十一岁了,直秀对儿子也很是思念得很。

    安政三年(1856年)九月,白主奉行崛直秀奉旨启程前往江户。

    这是自1850年到白主以来直秀第一次返回江户,也是他最后一次以德川家重臣的身份返回江户。

    在之后的幕末大风暴里,直秀和白主的面目逐渐模糊,最终和其他人一样变得忠奸难辨。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各自的选择,最终这些选择和努力决定了扶桑未来的结局。

    就算是青史毫无记载的“碌碌之辈”,其实也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来过,未来曾经掌握在现在自己的手中。”

    不努力,那会有改变;不认真,那会有好结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46/ 第一时间欣赏扶桑镜梦最新章节! 作者:MerlinCahrin所写的《扶桑镜梦》为转载作品,扶桑镜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扶桑镜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扶桑镜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扶桑镜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扶桑镜梦介绍:
骄者难久,恰似**一梦;猛者遂灭,如同风前之尘。江户时代的幕末风暴中,穿越者在苦苦挣扎。扶桑镜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桑镜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桑镜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