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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erlinCahrin     扶桑镜梦txt下载     扶桑镜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明珠暗投

    嘉永七年正月十六日(西洋历1854年2月13日) 米国东天竺舰队提督佩里带着七艘黑船突然闯入了江户湾,停锚地是横滨村东南的小柴冲附近。

    正月二十七日 (2月24日),波瓦坦号开到了江户的品川港近海,引发了江户的大骚乱。

    当天江川太郎左卫门骑着快马赶到现场,第二天如了米人佩里提督所愿,幕府同意将交涉地点设在黑船停锚地附近的横滨村,不再就此往复争辩。

    正月二十八日(2月25日),佩里的副手亚当斯率领30人登陆横滨村进行现场勘查,之后佩里认可谈判地点设在横滨村,幕府开始紧急搭建接待会所。

    西洋历3月8日,也就是黑船二次来访的第二十四天,双方的谈判人员终于正式会面。

    当日,米人以十七响礼炮为始,在军乐队的伴奏下,五百余水军鱼贯登陆,林大学头率领众人在码头迎接,现场负责警戒的是幕府的大番队一组四百人、浦贺奉行所与力及同心五十人,外围驻有彦根藩等勋亲四家的三千余精兵。

    双方对出现在横滨村的军伍人数之前有过磋商,林大学头认为数目相当即可,己方兵马略少则可以显示坦荡之心。

    虽然临时会所是于十天内匆匆搭建的,但里面布置的依然十分精致,字画、大花瓶及屏风等装饰随处可见,而且地面铺了地板和草席,充分体现了幕府的实力和对这次交涉的重视。

    走进会所,就能看到一条长桌,两边整齐摆放着十几把椅子——这是考虑到米人习惯而提前准备的。

    双方人员一起就座,然后由两方通译介绍各自主要成员的身份:

    米人出席者有六人,为首的是提督佩里、舰队指挥亚当斯、秘书奥利佛.佩里(提督佩里的儿子)、马其顿号船长阿伯特、兰语翻译波特曼、兰语翻译威廉姆斯。

    而扶桑方面出面的人就多了,以大学头林韑为主,有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勘定奉行水野忠德、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御目付堀利熙、御目付鹈殿长锐、儒官松崎满太郎、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足足有九人之多!

    其实会所后面还躲着好几位呢——到长崎和鲁西亚特使普嘉廷交涉的人员已经回来了,幕府将他们也派到横滨村来帮忙,只不过因为人太多坐不开这些人才没有出面,一共是五位,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

    “去年国书已提交,贵方作何答复啊?”双方互致问候后米人抢先发难,只所以说是“发难”是明显幕府不想同意,否则能能连个交涉地点都翻来覆去的争执十几天么。

    “我扶桑大君新立,仪式繁复,政务积压,贵国国书所言之盛事,请待来年再议。”林大学头一张嘴就准备再推迟个一年。

    说起来这个借口也不错,可奈何之前米人就拒绝了——在正式交涉前林大学头就这么说过,可佩里一边表示哀悼,一边说“万里来行,旷送时日,非所耐也。苟获报命,即挂帆去耳。犹不得命,则请直赴江户取决。否则泊品川,以待处分” ,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我来一趟不容易,没结果是不会就怎么走滴!”

    幕府方面老调重弹,佩里当然不满意了,他**裸地表示,“米国幅员万里、战舰千艘,如果你们现在不淡,那日后我会带着十倍于今日规模的战舰再来交涉”,这就是近乎宣战了,而且佩里还指责扶桑对漂流民的态度,“既不恤他人,亦置本国子民于不顾,罔顾道义,何称大国”,这是说我米人的海难船只和人员你不管,而且扶桑自己的落难船只和漂流民你也不顾,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情么?

    发飙

    之后佩里拂袖而去。

    七位幕府交涉大员面面相觑,幕府以朱子儒学治扶桑,这“仁义礼智信”深入人心,把不少自己人都忽悠瘸了,因此林大学头觉得佩里说的很对,这漂流民的问题确实该谈一谈。

    所以他带人把佩里送走之后,召集大家,问现在怎么办,但他的言辞之中已经流露出可以谈的意思来。

    这时后面的五位幕臣也转到前面来了,加上出面的七位,大家大眼瞪小眼,这谈不谈的我们也做不了主啊,还是赶紧请江户的大老们决策好了!——虽然出面交涉是九位,但在米人离开后,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自动自觉地跑会所外面待着去了,“这回能混到椅子坐就该知足了,上次咱俩还坐在地板上呢。”

    怕信使说不明白,这十二位重臣的十位都回江户面奏去了——留守的两位是江川太郎左卫门和松崎满太郎,江川离开的江户的时候老中们特意嘱咐他,交涉没完成前你就在现场待着好了——这是怕江川到处宣扬丧气话,而光留下江川显得不好,再说横滨村万一如何也得有人见证,所以儒官松崎满太郎也被留下给江川作伴。

    这些人在走后的第四天又回来了,表示上面同意我们继续谈了。

    原来幕府又召集了一次大评定会,当时大部分的诸侯和幕府旗本都同意互相救济漂流民、开设避难港和补给港——不是说锁国乃祖宗家法么?你们转弯太快了吧。

    其实这个结论一点不奇怪:

    天保十三年(西洋历1842年)幕府就废除了《异国船打払令》,代以《燃料淡水供给令》,准许给遇难的南蛮船提供清水、食物和燃料——这条法令又被称为《天保薪水令》。

    评定会上大家一口同声的说,这避难港、补给港和《天保薪水令》仿佛,通商不可以,但这两条和漂流民可以谈。

    那佩里要求的避难港、补给港和《天保薪水令》有啥大区别么?其实还是有的:

    首先薪水令是扶桑内部的法令,从未正式通告诸国——幕府怕南蛮船听说后蜂拥而至。说白了,这就是个消极防御、避免争端的措施。

    其次,薪水令明确要求南蛮人不得登陆,也就是拿了补给赶紧滚!——这是一个惹不起躲的起的法令。

    最后,薪水令规定可以救助异国漂流民,但必须将这些南蛮鬼抓起来送到长崎去,然后由兰国商馆送走——送到哪里幕府不过问。至于扶桑自己的漂流民,如果被送回来,对不起,我们不要!

    其实这里面的区别诸侯和幕府重臣都明白的很,但现在别人都打上门来了,这区别不区别的咱就别管了,先把米人糊弄走再说——这米人在江户湾已经有九艘黑船了,巍巍然大物,有的还喷烟冒火,看着可怪吓人的。

    既然上面让继续那咱就继续,从江户回来的第二天,林大学头等人又把佩里等人请回来,双方继续交涉。

    西洋历1854年3月13日,黑船二次来访的第29天,幕府和佩里进行了第二轮谈判。

    佩里这回换了一副嘴脸,言语温和,他一见面就拿出了1844年米国与中华签订的《望厦约定》文本,“就照这个来,怎么样?我看挺好的。”

    好个屁!

    《望厦约定》又称《五口通商协定》,听名字就知道要开港通商,林大学头笑嘻嘻地拿出一本书,虽然文字佩里看不懂,但兰语翻译说书名叫《西洋诸国约定概要》,当时佩里就气坏了——哪个王八蛋吃里扒外把这玩意给了扶桑!欧,是兰文,又是兰国混蛋干的!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本以为对方是一群菜鸟,可仔细一看

    冒出的却是老手,我是谁?我在哪?

    不过佩里是有计划的男人, 林大学头这招并没有让他出汗,交涉才刚刚开始,大家走着瞧!

    一上午双方啥都没干,都在看对方提供的文本,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散场,佩里大吼一声,“wait!”把林大学头等人下了一跳,可等来的却是米人拿出了大批礼物。

    原来在出使之前,佩里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不仅从远航北太平洋的商船、捕鲸船和各种报纸上面获得了大量情报,还花2万美元巨资从西博尔德手上买到了扶桑的地图。

    同时他还带了大量礼物,比如蒸汽机车模型、有线电报机、葡萄酒、香槟、香水、照相机、望远镜、西洋军刀、军械等等。

    至于礼物为啥去年没拿出来?

    一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另外也是因为佩里怕引起对方误判,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但这回带了九艘军船就没这个顾虑了,这叫“一手大棒一手橄榄枝”!

    而且上次佩里也不是一点没拿出来——他临走的时候赠给“浦贺奉行”香山左卫门很多礼物,可香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西贝货,收了礼物后辗转反侧,最后一咬牙都偷偷给烧了。佩里要知道这个保管心脏病当场发作。

    看到琳琅满目的礼物,林大学头等人确实很意外——这米夷来势汹汹居然也知礼。最起码这礼物蛮丰盛的,从公方样、老中到在场的诸位都有。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虽然此礼非彼礼,但局面却缓和起来。

    等双方吃过午饭——幕府这次准备的很充分,现场有近千人,但饭菜都齐备了,佩里邀请大家去看洋玩意:

    原来,佩里让人在附近搭建演示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各一套。

    这个蒸汽机车模型就是小火车加轨道,运行后可以让人坐在蒸汽机车的特制车厢里在轨道上绕圈子——其实就是个大玩具,但看起来非常有趣。

    而有线电报机运作起来也带来了阵阵惊呼,在没有喊话的情况下,居然通过这么一根长线互相通信!

    蒸汽机车不假外力而自行、有线电报百里如当面,佩里满面春风,他觉得觉得这回肯定能让这群扶桑“印第安人”大吃一惊。

    可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这两样搭建起来后,围观的扶桑军士非常多,惊呼之声不绝于耳,佩里以为幕府的这些官员也会有同样的反应,但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林大学头等人是挺有兴趣的,还上去做了做,但看神态却有些不满意。

    佩里就奇了怪了,“你凭啥不满意?没见过就别强作镇定!”

    他让翻译询问,结果大出佩里的意料之外,林大学头等人是觉得“蒸汽机车装饰过于简朴、特制的小车厢坐起来有些生硬”、“有线电报的盒子不够华丽”。

    “真是见了鬼了。”佩里提督心里生气,立刻怼了一句,“那不简朴、不生硬、华丽应该是啥样啊?”

    翻译传话后,林大学头等人笑而不答。

    研究了一天的书后,佩里兴致勃勃地回到了船上——你还别说,这扶桑人给的《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还挺有意思的。

    佩里不是专业的交涉使者,这本书提到的一些内容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作为米国的蒸汽船之父,佩里是个技术提督,他真的觉得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

    不过佩里心底的不安感越来越浓,他觉得事情好像有点超出掌控了,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说到底,咱有坚船利炮啊,而“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怕个啥。

第二十八章 防不胜防

    嘉永七年(西洋历1854年)幕府与米人的谈判经历了多个阶段:

    首先是幕府派小船和米人交涉谈判地点定在哪,这花费了整整十三天——和历嘉永七年正月十六日 (1854年2月13日)到正月二十八日(2月25日)。

    接着是横滨村接待场所的搭建和交涉的人数等细节,从2月26日到3月7日用了整整十天。

    从2月13日到3月7日都可以看成是准备时期,之后才是正式交涉阶段。

    双方在3月8日正式见面,结果第一次见面就谈崩了——林大学头等人表示“因大君交替,请搁置待翌年再议”,结果导致佩里现场发飙,在发布战争威胁后拂袖而去,第一回合的交涉就此中止。

    3月12日,林大学头等人从幕府拿到许可返回横滨村,于第二天和佩里开启了第二轮谈判。

    当天双方不但交换了参考文本——米方提供了《望厦约定》,幕府方提供了江川英龙和小栗忠顺合著的《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而且佩里还让人拿出来大量的精美礼物,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其乐融融。

    翌日幕府方面也进行了回礼,包括扶桑的字画、瓷器、漆器、扇子、武士刀及精美的滑膛枪等,另外还送了米二百俵、鸡二百只,由五个力士(相扑手)进行搬运——希望借此显示扶桑的勇猛。

    佩里等人对此也笑纳了,但对力士的肥壮有力却不以为然——自从蒸汽机普及以来,在西洋诸国机器和机械远远胜过人力已经是定论了,人再强壮有何用!

    第二回交涉的进度很快,互相救济漂流民的部分很快达成一致,但双方在通商上立场相左:

    幕府方面坚持不同意开港通商,理由和当时的中华一样, “我扶桑地大物博,无需通商交换有无”。

    佩里苦劝,“我协众国产黄金、白银、铅汞、珠玑及天然珍异之产,人工奇巧之物。扶桑亦富物产,相贸易必有大利,试行之或五年,或十年,即不利则罢~市”,但林大学头一方把头摇的跟拨愣鼓似的,“我不听我不听。”

    为啥幕府对开国通商如此抗拒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不了解,扶桑上下本能地对西洋人抱有敌意,你大老远地跑来,带着战船来要求通商,说有好处便宜我,骗鬼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另外,幕府在与南蛮诸国的交往上是吃过大亏的:

    切齿之痛就是切支丹传教——宽永十四年(1637年),“岛原之乱”(“天草起义”)爆发,起义的农民以教民为核心反抗领主的苛政和暴行,据城防守,连续打退了幕府联军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攻击,还当场打死了幕府派遣的讨伐使板仓重昌,后来幕府动用了超过十二万人的诸侯联军,围城近两个月才使起义军弹尽粮绝,然后攻城成功。

    此次事件给幕府、诸大名及当时扶桑社会极大震撼,岛原松仓家被没收领地,家主松仓胜家被判决斩首,成为江户时代大名被斩首的唯一一人(刨腹不算被斩首),天草寺泽家被没收领地,家主寺泽坚高因为精神失常自杀,寺泽家从此断绝。

    至此引发岛原之乱的两家大名都遭到了覆灭的厄运。

    因为此事,幕府更加深了对外来文化的恐惧,于是在宽永十六年(163

    9年)发布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锁国令:全面禁止外国船只来扶桑,命令各诸侯检查航行船只,提高三倍密告外船走私入境的奖金,并禁绝西洋教会对扶桑切支丹教民的一切联系与影响——在这次交涉中,佩里没有提出传教的问题,林大学头等人也乐得不管。

    可万一通商,这双方人员混杂,那切支丹不又死灰复燃了么?——当年幕府三令五申不许南蛮人传教,可借着通商的机会,除了兰国人谨守本份,其他蛮夷还不是偷偷地在传。

    另外,幕府在单纯的通商贸易也是吃过大亏的,总结起来就是“富了大名、豪商,亏了天下和幕府”——德川齐昭一系坚决反对通商,也不是光靠喊,人家手里有证据啊。

    德川幕府也不是一开始就锁国的,当时扶桑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乱——战国时代(1467年—1603),尤其是在与中华、高丽的文禄?庆长之役(1592年—1598年)中大败亏输,导致经济十分疲敝,而且当年南蛮人的势力很大,又勾结了九州岛及沿海的大名,这开国生意既是幕府主动的,但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庆长八年(1603年)家康就任征夷大将军,德川幕府正式成立,当时对外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南蛮诸国、唐人、高丽都争相前来贸易,扶桑也有大量商船出海。

    可做着做着幕府就发现不对劲了,除了切支丹传教动摇国本外,扶桑的经济也受到了重创——除了必须的生铁、药材、染料、铅汞、蔗糖等外,生丝、丝绸及各种奢侈品如皮毛和西洋玩意也大量涌入,导致扶桑一直是入超。

    入超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用重金属弥补,于是造成金银铜大量流失。

    根据幕府自己的统计,光金银每年就损失价值四十余万两黄金(小判金)!

    而铜的损失更大,因为扶桑的铜贱,当时的商人甚至大量运走铜钱。

    金、银、铜等贵重金属大量外流,以及农作物的种植减少——都种经济作物去了,导致扶桑各种货物尤其是粮食的价格暴涨,引发了大量民间骚乱。

    而且更坑爹的是,九州岛及部分沿海大名的势力迅速膨胀,获利的豪商也因为要远航所以也组建了大量的私人护卫,这都对幕府统治的稳固构成了严重威胁。

    同时,扶桑的经济也恢复的很快,各种必须品也不再需要大量输入了。

    在多方考虑之下,幕府决定逐渐锁国。

    幕府保存了相关锁国考虑的文档,因此虽然锁国了二百余年,但还是有部分幕府重臣是了解对外通商弊端的。

    例如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就是根据幕府留下的佚失资料认为与外国通商有五害:

    “自他国进口之物乃无用之物, 自日本出口之物乃有用之物。以有用之物易无用之物,乃第一害;

    增加出口物品会引起扶桑物资匮乏,乃第二害;

    物资不足便会引起物价沸腾,乃第三害;

    获利者仅为少数豪商,受损者为广大町民和百姓,此乃第四害;

    入不敷出,财政日削月割,乃第五害。

    当然,扶桑早期的通商导致大量入超和管理手段落后也有很大的关系,但此时幕府也没啥长进,对此没有任何心得体会,所以上下人等都一贯

    把与外国通商视为洪水猛兽。

    因此任凭米人佩里如何劝说,林大学头等人对通商是毫无兴趣。

    看到对方态度十分坚决,米方转而将精力集中在避难港和补给港商来——当时相互救济漂流民的部分已经谈妥了。

    以前曾经有过米漂流民受“虐待”的先例:

    嘉永元年(1848年)和嘉永二年,米捕鲸船罗伦斯号和拉格达号先后在扶桑海域失事,其实当时扶桑就开始救济南蛮漂流民了——虽然没有正式约定,但幕府唯恐给南蛮人造成入侵借口,因此幕府将这些南蛮水夫送到长崎的兰国商馆,让兰人将其送走。

    可当时的兰国商馆也不愿意帮忙,只表示可以通知米方,于是这些失事的船员被幕府看押在长崎,直到后来才被米船接走。

    等这些船员回到米国后,都表示受到了扶桑的严重虐待——幕府的牢房条件是出了名的不好,而且当时扶桑茹素,米人船员估计连一次肉都没吃上,语言又不通,反正这些水手是没少遭罪。对此米人舆论大哗,认为扶桑过于轻视米国。

    1844年米人与唐人让人签订了《望厦约定》,连东方大国中华都对协众国客客气气地,你扶桑弹丸之地凭啥这么横?

    所以佩里就拿出了这个例子,表示“我方的漂流民让你们看护我方不放心,所以要建定居点”。

    而且他还认为,既然定居点都有了,那补给港也得设立。

    当时扶桑众人就惊呆了!刚才我们说什么了,这补给港是从哪个云彩里冒出来的?

    但佩里侃侃而谈讲出一番话来,真别说,这道理还挺通畅的:

    之前林大学头等人已经同意了“互相救济的漂流民,可以保留正当财物和自卫武器,不得拘禁”。——这没啥可讨论的,看上去也没啥漏洞。

    但幕臣们高兴的太早了,佩里就从这不起眼的一条约定出发开始步步紧逼:

    首先,“既然可以自由活动总得有个正式地方住吧”,所以得有定居点。

    对此扶桑这边表示赞同——他们怕“如果米人随便活动,那难免会接触一些心怀叵测之徒”。

    其后,“人既然有了住处,那船也要有个安置之所吧”,所以必然要有避难港。

    “啥船?”

    “漂流民从哪来的?”,佩里微微一笑。

    “肯定是遇难船只啊。”

    “那遇难船只如果没沉没呢?”米人提示。

    听到这里,在场的幕府交涉人员脑袋里都是“嗡”的一声!上当了,前面同意“漂流民可以保留正当财产”,船不就是财产么?!

    但船一旦入了港口,那所在港口叫什么?避难港啊!

    林大学头等人这才晓得洋人的厉害——佩里心说,要不是看你们不好骗,一张牛皮大的地方听过没?还用绕这么大的圈子。

    佩里看对方都瞠目结舌,他觉得时机到了继续加猛料:

    “这避难港和补给港区分得开么,没有补给船只不就落难了么?所以啊,同意救济漂流民就是同意开设避难港和补给港!我们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说完,在场的六个米人哈哈大笑。

第二十九章 短兵相接

    嘉永七年(西洋历1854年),在扶桑米国横滨交涉的第二回合,佩里强词夺理,愣是从 “救济漂流民条款”引出了设立避难港和补给港的要求——这个条款在前面双方已经同意了。

    当时的气氛非常凝重,出面交涉的七位幕臣重臣默不作声,用眼光相互询问,“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来个拂袖而去?”

    最后还是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出面,表示“交涉暂时休止”,然后幕府方面的人员集体退场——形势剧变,先内部商议吧。

    这次在横滨村出面的交涉人员有七人,以大学头林韑为首,包括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勘定奉行水野忠德、勘定吟味役江川英龙、御目付堀利熙、御目付鹈殿长锐、和儒官松崎满太郎,但接待会所的后面还藏着五位重臣呢——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现在出了这么大篓子,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吧。

    林大学头把情况一说,没出面的五位幕臣就急了,“你们这是怎么谈的?到时大家如何向公方样和老中们交代?”

    本来要商量如何处理,可一见面大家先争吵起来——就算制度合理、运作良好的组织,在强大的压力下内部都会产生分裂,何况是幕府这种封君封臣的模式。

    躲在会所后面的这五位当然觉得愤怒了,“我们在长崎和鲁西亚特使谈的多好啊,虽然备忘录写的花团锦簇,但实际上啥正经结论都没有。怎么你们就谈了几天,结果弄出一个大炕!”——这些人虽然没亲自出面,但外人不知道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结果报上去,黑锅是出面不出面的一起抗!

    如果十二人一人只说一句,这场面都乱得不得了,何况双方在首领林大学头和大目付简井政宪的带领下互相攻讦,顿时现场就乱成一锅粥了。

    “直截了当拒绝不成么?”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儒官松崎满太郎怯生生地开口。

    听了之后,众人无不冷笑,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那么好拒绝么?人家九艘黑船停在江户湾,信不信“今天拒绝,翌日佩里就敢把船开到品川” !

    不过松崎的话也提醒了大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米人诡辩是给幕府体面,就算人家直说要建立避难港和补给港,咱们敢不理么?

    不过这米人气焰如此嚣张,能不能想办法打压一下呢?

    要不然的话,对手步步紧逼,己方节节退让,等退无可退的时候,悔之晚矣!

    想到此节,林大学头等人把目光转向了江川太郎左卫门,而大目付简井政宪等人则盯上了小栗忠顺——大家都是千山千水的老狐狸,“不敢为天下先”,就这两个人合适,他俩平素在幕府内部以“耿直”闻名,向来不怕背黑锅。

    可让人惊讶的是,一向受不得挑拨的小栗这次沉稳的很,任大家舌绽莲花,他一丝不动,完全没有出头的意思;而近年来有所收敛的江川,反而挺身而出。

    其实,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早就商量好了,“难得两人出现在交涉现场,那肯定要有所作为啊”,不是两人说大话,“较真的话,在场的其他人都是水波逐流之辈!”

    为何他俩有这个底气?

    当然是因为实绩了:

    江川一向是兰学先锋,他的私塾“绳武馆”大大有名,而且韭山炼铁所是他主持修建的,品川台场也是坦庵先生提议兼一手建造的,别的方面不敢说大话,但谈及对西洋的了解,在座的和江川一比,都是纸上谈兵!

    至于小栗忠顺,除了江川他谁也不虚:

    咸亨洋行是他一手引入的,这些年来幕府得到了大量的宝贵信息和实物!没有小栗,就凭原来那些破铜烂铁想“打压米人”,做梦去吧。

    而且,外人都认为“《西洋诸国约定概要》虽然署名是江川和小栗主编,但估计江川是真的,小栗就是

    挂了名而已”,但其实小栗真不是冒功——他在长崎目付任上的两年,风说书和各种资料都要先经过他手,小栗是下了苦功的,因此对成书的贡献很大。

    因此在这几天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早就商量好了:

    这次交涉,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出面的人都没啥好果子吃——面对这样的剧变,扶桑上下肯定议论纷纷,而不做事的人永远正确,吹毛求疵的人不要太少。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 幕府总要丢出几个倒霉鬼来平息议论。

    坦庵先生这次是真要“退隐”了——不是全退,世子英敏当了白主奉行并,江川怎么也要支撑到儿子回来。但这“勘定吟味役”及“海防挂”,江川是下决心不当了,之后他准备好好经营韭山炼铁所和伊豆国的领地。

    这两年江川在中枢算是看明白了,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就是扯淡,幕府中枢派系太多,干点啥都要从头斗到尾,掣肘之处太多,还不如回世袭领地干点正事。

    但“朝里有人好做官”,如果江川离开,枢机事务就得全部仰仗小栗家,可小栗家主忠高是个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的性子,因此关键时刻还得指望小栗忠顺, 因此两人定下了“以后小栗在明江川在野”的策略。

    可江川退隐之后小栗不免孤掌难鸣,因此平时要谨言慎行,这就是小栗今天不出头的原因——肩负重任,浪不起了。

    看到江川挺身而出,表示“我去找佩里试探深浅,看看底线到底在哪里”,在座的重臣无不长出了一口气,“去吧去吧,我都看好你呦”——这时候没人敢说风凉话,真搞砸了,德川齐昭一系可是要逼大家刨腹的。

    人家齐昭一开始就说,“不能谈——此例一开,流毒无穷!”。

    可现在这种事态,不就是按照齐昭担忧的情况发展了么。

    当时大家喷的齐昭满脸花,可现在报应不爽,这次爱喷是轻的,连丢掉役职都算命好,如果真被逼的通商,没出面的五个还有的搪塞,可出面的这七位,有一个算一个,不想断绝家名就真得切腹谢罪了。

    看着江川太郎左卫门昂然而出,林大学头也顾不得往日的宿怨了,心里暗暗祷告,“列祖列宗保佑,我林氏一门传承数百年,今日遭此大劫,万望祖宗出手相助。”

    坦庵先生转到会所的大堂,发现佩里等人还在——谁长期待在船上不难受啊。因此米人只要登陆,不管交涉的如何,天不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扶桑方面只是说交涉暂停,可没说今天到此为止啊。

    会所正面十分宽敞,而且瓜果梨桃、茶水饮食都不缺,等坦庵先生回来的时候,佩里六人正享受异国美食呢。

    坦庵先生也不是一个人回来,因为一个人的话万一出现谣言他有口莫辩,所以拉了松崎满太郎做见证,另外通译崛达之助和立岩得十郎也得跟着啊。

    佩里一看出去九个回来四个,他不禁笑了起来——扶桑人还是明白事理的,知道愿意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交涉暂缓。”坦庵先生说完看米人神色不变而且对延缓到何时也不闻不问,他心里未免有些苦涩,这交涉的底气在于背后的实力,米人既然如此淡定,说明人家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啊。

    接下来江川表示“公务在身难免有慢待之处,贵宾舟车劳顿,这两日先在横滨村休养一番好了”。

    “两日!”佩里表示他只给两天的时限,在明天下午结束前幕府方面必须给出答复,至于不如愿的后果,佩里没说坦庵先生也没问——这还用问啊,问就是“直赴江户取决”。

    不管是不是在交涉,米人的勘测船就没停过。

    对此,林大学头等人抗议了好多次都无效。

    反正交涉进度顺利,测量船的活动就暂停个一天半天的,一不顺利,大量的测量船就集体出动——唯一收敛的地方就是不再往江户

    近海方面靠了。

    坦庵先生点头示意“两日的期限收到了”,佩里大为满意——他觉得自己终于把隐藏的**oss逼出来了。

    原来米人谈判有个特点,那就是锁定主角、友善方和打压对象:

    所谓的主角就是能决定谈判走向的人,主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友善方又叫couch,类比有软垫的椅子,在交涉困难的时候往往需要友善方来斡旋和推动;至于打压对象,就是明显带有敌意或者无足轻重的交涉人员,打压他们可以起到立威和扫清障碍的效果。

    经过几天的观察,虽然幕府一方表面上以林大学头为首,但佩里等人发现林大学头并不能作主,而且他的态度也不是十分坚决,因此米人认为交涉的主角不是此人。——那应该是谁呢?真找不出来,因为都不说话、都不作主,真愁死个人了。

    友善方因为同样的原因也找不到——幕臣们都没有表现出对米人的特殊亲近。

    唯一能初步确定的就是打压对象,他就是松崎满太郎!

    可怜的松崎役职最小,而且他平日的顶头上司就是林大学头,因此多次出面帮腔。佩里等人察言观色,发现松崎可能是个小角色,而且言语中恶意满满,所以打压对象必须是松崎——松崎满太郎要知道非得哭死,他能怎么办?米人再凶恶也没有顶头上司重要啊,“主我生死、定我前程!”

    不过今天坦庵先生一出门,佩里觉得事情明朗化了——这不明白着么,林大学头做不了主,自然能作主的就出面了!

    而且坦庵先生做了多年代官,又干了相当多的实务大事,身上自有一股干练之气,和其他出面的幕臣气质大不相同——一个是自己养气来的,一个是千锤百炼形成的,能一样么?

    虽然江川平时交涉时没有喧宾夺主,但每言必是关窍之所在,自然引起了佩里的瞩目。

    现在佩里更是确信,自己找到了交涉的关键人物,态度自然就缓和下来。

    中午过餐小憩之后,江川陪着佩里提督在横滨村散步,两人做了比较深入的交流——虽然通过翻译有所不便,但两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官僚,双方很快就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线:

    佩里一开始虚张声势,说自己带大兵压境就是为了势在必得,这避难港、补给港和通商一样都少不了。

    “你别闹了。”江川表示,“你一个武官,对通商条文半通不通的,骗谁呢。”所以避难港、补给港或许你会坚持,但通商嘛,不是必需的。

    当时就把佩里造了个大红脸,不过米人号称红脖子,这红不红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佩里装作恼羞成怒,表示“你想错了,不带文官是因为没必要。咱们就照着《望厦约定》来就成了”!

    “如果贸易的话,米方从扶桑购买什么货物啊?” 江川不为所动,反过来询问通商的细节。

    之前佩里说“我协众国产黄金、白银、铅汞、珠玑及天然珍异之产,人工奇巧之物。扶桑亦富物产,相贸易必有大利”,把输入什么说的很“清楚”,但输出啥一语带过,这回被抓住马脚了。

    其实输出啥,佩里也知道一些,比如生丝、丝绸、茶叶、瓷器和特产原材料,但坦庵先生对他说,中华输出生丝不假,可扶桑是进口生丝的!——当时扶桑的生丝产量确实不高,中华输入生丝确有其事。

    来回这么一交涉,佩里知道自己的底牌被看穿了,但佩里除了“蒸汽船之父”外还有一个绰号叫“老熊先生”——熊这种动物非常贪得无厌,看到蜂蜜被蜇的满头是包也要吃饱才罢休,于是他决定先退让一步,等避难港、补给港确定了再提通商的事。

    佩里和江川太郎左卫门虽然言语中多用隐喻,但通译可不傻,两个通译把意思原原本本地翻译出来,把一边的松崎满太郎听的面如土色——江川爷爷,你也莫要害我!

第三十章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以佩里为首的米人要求设立避难港和补给港,参与交涉的十二位幕府重臣担心对方得陇望蜀,因此撺掇江川太郎左卫门出面,探查一下米人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要求是就这么多还是根本没完没了?”如果就目前避难港和补给港还好;可如果坚持通商,那事情就麻烦大了!

    原来,德川幕府也不是一直锁国的,在成立初期也进行过大量对外贸易,当时一直是入超,导致金银铜重金属流失严重、扶桑物价飞涨、百姓一揆和町人闹事此起彼伏,因此这次交涉前老中们就私下嘱咐大家,“别的不论,但通商万万不可!”

    何况水户老藩主德川齐昭一系连交涉都坚持反对,你说通商,还不被人家拔刀砍死在当场啊——虽然齐昭一系在幕政中不占上风,但人家影响力大啊,在诸侯中可是一呼百应的。

    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如果将“通商”报上去,就是寿老人上吊——找死。

    其实林大学头、大目付简井政宪等人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探听到的米人底线是

    “坚持要通商“,那双方直接一拍两散好了——反正都要彻底搞砸了,怕也无用;但如果佩里可以应允“不谈通商”,那勉勉强强交涉还可以继续。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家都看出来了,想善了是痴心妄想,只能盼望米人的刀不要太快。

    当天下午坦庵先生和佩里勾搭过后赶紧回转汇报情况,听过之后,在座的幕臣都默不作声。

    江川和米人交谈的时候,儒官松崎满太郎也跟着呢,他看大家都不作声,心里一个劲地打鼓,“和米人私下勾连,这可是大忌;江川谈的时候自己在场没有阻止,论起来就是同谋。要不要现在就跳反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大学头,如果顶头上司怒斥江川,自己得赶紧跳出来指责,“江川说的这些是自作主张,我都不同意!”——但当时两个通译也在现场,也不知道这锅能不能甩得出去。

    林大学头哪里还能顾得上看松崎的眼色,既然松崎不出声,那江川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可麻烦依然存在啊:

    首先,空口无凭,万一佩里等避难港和补给港谈好了接着要求通商,到时到哪哭去?

    其次,就算米人不谈通商了,可这避难港和补给港是能轻易答应的么,对此江户会做何反应?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悔不当初”,这倒霉差事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主动抢过来了呢。

    冷场没持续多久,相互打过眼色之后几位幕臣就找借口纷纷退场了,只留下几位大佬做最后的决断——现场只剩下五位役职最高者,林大学头、大目付简井、江户北町奉行井户、勘定奉行水野和川路。

    当然,私下勾连米人的江川和松崎也得留下继续被刨根问底。

    大佬们要求松崎满太郎再把佩里与江川的谈话复述一遍,发现和坦庵先生说的大致相同,因此松崎也被赶出去了——他留下能有啥用。

    林大学头环顾众人,发现在座的除了他和江户北町奉行井户觉弘,剩下的都还有一个身份——海防挂,而且这四位去年都参与了黑船第一次来袭时的交涉,一时之间他感概万千,“去年看海防挂软弱如狗,不知今日事后别人如何看待自己?”

    其实有啥可探讨的,事情简单的很:

    拒绝是不可能拒绝的——九艘黑船就在眼前,再说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九艘,下回怕不是有十九艘、二十九艘,幕府力不能及就得认命!

    现在唯一的关窍是如何保留些颜面,免得米船走后在场的诸人被政敌撕成碎片生吞。

    而且人家江川太郎左卫门交涉的也蛮好,有理有据,说得蛮子佩里也开口让步了。    其实江川说的这些,林大学头也懂,但在正式交涉里他不能这么说——比如江川谈的输出货物种类,林大学头如果这么一说佩里顺杆爬怎么办,万一米人找到合适的交易品种,那下面是不是该谈是否通商了?因此提都不能提啊,只能一口咬定“通商莫得谈”。

    说实话,在场的不管出面还是没出面交涉的幕臣,在交涉中都感觉极度束手束脚——江户根本没给啥自有发挥的余地,能做主的权利基本等于没有,啥事都要请示江户,唯一能做的都是绞尽脑汁推脱,可米人一威胁就得退让,那谁来谈都还不得跪啊!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事到如今,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往日的恩怨先放在一边,合议如何脱身吧。

    简井政宪和川路圣谟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现在撕破脸也没用——江户要的是解决办法,光撕破脸推卸责任不好使,你说你们在现场完全不同意林大学头等人的所作所为,那你得拿出办法来啊,光不同意有个屁用,你行你上啊!可现在的问题是谁上都得跪,因此撕破脸这招现在不好使了,晚了。

    六位幕臣平日也都是纵横睥睨的人物,大风大浪也没少见,因此迅速达成一致,就按这个商量出来的决议来,日后大家携手应对政敌的非难。

    托词离开的也都被请回来了,大家被逼着表态,一致认为这个决议好,“顶呱呱!”

    第二天,收到通知的米人又出现了,双方基本同意就避难港和补给港开始交涉,不过这要幕府先批准才行。

    而且佩里等人也签署了备忘录,“如果避难港和补给港成功设立,通商一事可以暂不考虑”——其实米人之中也不是没有分歧,但佩里是授权特使,又是东天竺舰队的提督,在佩里坚持的下剩下的人也只能同意。

    那佩里为何要放弃通商要求呢?

    正如坦庵先生所讲的,他连文官都没带,潜意识里真没有把与扶桑通商视为志在必得的目标——此时米人在中华五口通商,生意多的根本就做不完,扶桑觉得自己是块宝,可在佩里眼中,扶桑作为补给港可比通商重要多了!

    而且佩里也不是全无压力的:

    两次叩港扶桑,花了巨大的代价,没有成果他如何交代?

    真谈崩了,军令可没授权他可以主动开战。

    另外真要开战么?英吉利远东舰队的实力非同小可,能干看着米人横行扶桑?而强大的英吉利一旦插手,是否与米国立场一致,会不会导致摩擦和龌蹉?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非常之多,而且据佩里通过私人渠道了解到,近年民院里西部开拓的呼声非常之高——1848年米墨战争获胜后获取了大量的土地,因此自己在远东搅风搅雨,成了固然是皆大欢喜,可不成的话自己未必能全

    身而退。

    何况,幕府对通商的态度一直非常坚决,“不谈不谈就不谈”,那自己的目标是否要修正一下,见好就收行不行?——扶桑可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去年在自己“米国成立日”鸣炮示威后,扶桑也以庆贺的名义发炮回敬,当时对手的岸炮可是打到过2800码的,虽然威力小一些,可与自己舰队的主炮轰击炮的射距一致,全然不落下风。

    再加上鲁西亚特使普嘉廷这个混蛋搅局——扶桑方面对此遮遮掩掩,只说普嘉廷有事中止了交涉,可如果自己真轻信了,结果鲁人先拔头筹,那自己的扶桑开国第一人的荣誉不就落空了么。

    佩里思前想后,觉得一鸟在手胜于双鸟在林,无论如何,还是压迫幕府赶紧签订协议为上,鉴于通商的难度太大,他转而集中精力于避难港和补给港,所以大笔一挥,在备忘录上写下了“如果避难港和补给港成功设立,通商一事可以暂不考虑”。

    拿着备忘录,林大学头等人都常出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总算是有个交代了,然后他们也不管佩里了,十二名幕臣又急匆匆地赶回江户。

    幕府上下对此当然是不满的,谈了半天就谈出这结果,“互相救济漂流民”还有情可原,这避难港和补给港是怎么冒出来的?

    林大学头等人表示“米夷得寸进尺,态度蛮横,百般交涉确实就只得到了这个结果”,其它的辩解啥都不说——言下之意“我们就这点能耐了,不服的谁行谁上”。

    齐昭一系又跳出来叫嚣“米人辱我太甚,必须开战”,老中们也没啥心情敷衍他们了,表示“就算开战也得先礼后兵吧”,让齐昭推举新的交涉人选,可齐昭找了几个幕臣,没一个愿意出面的——战场预设在江户湾,大名出面不合适,而幕臣都不傻,说是去宣战,可老中们说的是“先礼后兵”,这可不是真的宣战,到时真打起来,这“宣战”可能就变成“言语无状挑起战端”了,这么大的斗笠谁戴的起!

    而且老中们也不是真的同意齐昭一系开战的看法——打赢了是你们慧眼独具,打输了你齐昭和其他大名回自己的领地一躲,烂摊子还不是我们收拾,所以见齐昭一系的气焰稍稍低落,就赶紧达成了新的决议,“避难港和补给港可以谈,但这就是底线了。如若米人再得寸进尺,那就开打好了!”

    而且大评定会还批准了江川的提议——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露两手给米夷看看,别让他们太得意了。

    不过回江户的是十二外幕臣,可回转现场的只有七位——这回没留守横滨村的,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都回江户当面奏报吧。可汇报完了,原本躲在幕后的简井政宪、川路圣谟、小栗忠顺、荒尾成充和古贺增一说啥也不回去了,纷纷表示要在江户备战,这倒霉的差事谁爱去谁去。老中们也觉得事已至此,再多的人选也无济于事,因此也没逼迫他们。

    林大学头等人也没非拉着这五位一起死,人家没当场跳反就是有担当,何况出面的一直是自己七个,如今再攀扯他人除了徒生是非也没啥大用,还不如留个人情日后好相见——万一自己倒了还指望这五位仗义执言呢,不过想是想,真上路的时候,七个人不免垂头丧气,这破烂差事啥时候能完结啊,真应了一句话,“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第三十一章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拿到幕府授权后,林大学头等幕臣开始了与米人的第三轮交涉,这次磋商的主要涉及两方面——避难港和补给港。

    让佩里大吃一惊的是,幕府这次的态度大为不同,与之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在很多条款上据理力争,要不是他周围的人再三确认,他真怀疑对方偷偷地换了人选。

    谜底很快就解开了:

    当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林大学头主动带米人来到一处所在,神神秘秘地要给对方展示扶桑的兰学成就——其实佩里早就得到了上岸水军的报告,不就是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么。

    不过佩里等人确实吃了一惊,因为林大学头居然宣称这些都是扶桑自产的!

    佩里在3月13日开始第二轮交涉时,曾经让人在附近搭建、演示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希望能够让锁国的扶桑感受一下文明的进步,可当时林大学头等人的感受是“蒸汽机车装饰过于简朴、特制的小车厢坐起来有些生硬”、“有线电报的盒子不够华丽”。

    当时米人原本以为对手是虚张声势、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可万万没想到,人家说的居然是真的!

    可林大学头等人为啥不早拿出来呢?

    因为首先林大学头不认为这两件洋玩意有啥大用——真的,幕臣在接触铁路和有线电报后真的不认为这是必须品,其次,这两件东西是公方样家定的心爱之物。

    嘉永五年夏五月,江户西城火。

    当时将军家定还是世子家祥,当时火灾烧的很大,但家祥死活等这两套洋玩意被搬走才离开的,可见对此等物品的喜欢!

    这次也是被佩里逼急了,来交涉的七位幕臣觉得米人气焰太嚣张了,必须打压一下才行,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比一比的主意。

    而且是老中首座阿部侍从亲自出面,保证完好无损、五天内归还,这才好不容易借出来的。

    不过效果确实是好,没白费苦心,镶金嵌玉、披彩雕花的蒸汽机车和车厢,天鹅绒和丝绸制作的垫子,把米人震的目瞪口呆——其实佩里等人是觉得有这个必要么,蒸汽机在米国是铁路、矿山、工厂和船舶的动力机械,怎么到扶桑真变成玩具了。

    接下的有线电报演示也是如此,精美的漆盒内放着傻大黑粗的电报机,衣着华丽的操作员轻轻地叩击发报,颇有一番高深莫测的姿态。

    不过米人转了半天,确实没有发现有西洋文字的铭牌和标示,因此林大学头说的扶桑自产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了:

    幕府现在确实能造简单的蒸汽机了,但蒸汽机车和电报机的电池和导线扶桑还是不能自产的——蒸汽机车的构建比较复杂,电池的酸溶液和导线的制取也相对困难。

    不能自产的原因很简单,专业人员缺乏是一方面,但更主要的是没有需求啊:

    自从嘉永三年(1850年)韭山炼铁所成功产铁以来,江川坦庵先生一直推动蒸汽罐和机床的制造,靠着当年直秀带回来和咸亨洋行这几年敬献的书籍、资料、样品和机械,嘉永四年蒸汽罐和机床就仿制成功了——虽然质量还差的远,而且经常出故障,但勉勉强强也能凑合着用。

    不过应用的地方不多,除了石炭矿、炼铁所、汤岛铸炮场,别的地方用不到啊。

    小栗忠顺曾经让他家的御用商人纪伊国屋利八帮助推广,结果卖出去五台退回来三台,留下的两

    台还是四国高知的才谷屋在用——估计是不好意思退货。

    按着尾张国名古屋町丝绸商人的说法,“其实水力机械挺好用的,这蒸汽罐好出毛病而且容易起火,实在是消受不起。”

    反正蒸汽罐和机床的产量也不高,折腾一番后坦庵先生也息了民用这个心思。

    但没需求就没投入,何况咸亨洋行提供的蒸汽机和机床物美价廉,因此幕府的机械制造一直也没发展起来。

    当年直秀也迂回努力过,他让咸亨洋行在1851年进献了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各一套,希望能引起幕府对这方面的重视,但完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东西是进了江户城,当时的公方样家庆和西丸样家祥也确实喜欢,但也就那样,老中们和林大学头等重臣也蒙恩乘坐过小火车,可没一个联想到应该建铁路和电报的,直秀的谋划大失败!

    至于林大学头说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这两样是自产的,倒也不是五十四岁了还信口雌黄,他是理解错了——当时西丸样家祥怕洋玩意坏了没得玩,让老爹家庆派人找到韭山炼铁所,当时的“头取”是胜义邦,这位猛人拍胸脯回信说“只要西丸样喜欢,坏了保修,建新的也不是不成”,林大学头当时随侍公方样左右,居然就信了胜义邦的鬼话!

    但错有错着,米人水军提督佩里虽然心中一万个不相信扶桑能自产,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动摇了,有点半信半疑,“世界这么大,啥事不能发生啊,说不定扶桑手工比较厉害,真能攒一个半个的”,但他坚持扶桑不能量产——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是公方样的心爱之物,扶桑看的紧、护的严,而且演示完毕就拆掉运走了,米人到了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扶桑自己制造的。

    中午演示过蒸汽机车模型和有线电报机后,下午林大学头又给了佩里一个“惊喜”——当天下午避难港和补给港还没扯出点头绪,幕府方面就早早地宣布今日交涉结束,然后殷切地请佩里提督去看海。

    佩里当时谈的头昏脑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到海边才发现上当了——幕府是在海边搭建了凉棚、准备了酒食,但“凑巧”有两艘浦贺水军的船只在演练。

    自从九艘黑船开进江户湾后,浦贺水军的船只都拉出来了,遍布江户湾,一直对黑船进行紧密监视,但为避免意外,都停泊得远远地,至于发炮之类的更是禁绝。

    所以“凑巧”出现两艘战船演练,对此佩里是半点都不相信的,但他知道扶桑只有苍蝇小船,没啥可在意的,只需安静等待就知道这些小矮子要搞什么伎俩。

    在演练前,林大学头特意介绍说,“提督征途万里,眼界不凡,如若指点一二,我方必然感激不尽。另本次实践新制水中培烙,动静非小,请提督预警贵方各舰切勿惊恐。”

    佩里懒得争辩,让手下用旗语通知船上的留守人员“扶桑水军有演习,各舰保持警备”。

    等米人这边处理好了,幕府这边也摇旗通知演练开始。

    整个过程很简单,就是一艘船放下了一个铁桶样的东西,带着长长的链子和一个漂浮物。

    佩里等人用望远镜看的津津有味,刚才通过翻译问过,这“扶桑培烙”就是水雷,这玩意西洋也有,但实用性很差,就看眼前这群人能玩出啥花样来。

    布雷结束后,一艘千石船缓缓地开过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船头被炸的粉碎!

    佩里顿时面色铁青一片,因为距离不远他用望远镜看的

    很清楚,好像并没有提前引燃,如果真是触发式水雷的话,那舰队停在江户湾岂不是危险了!

    “不要慌不要慌”,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慢慢地吐出来。

    “此物妙极,想必也是扶桑自产。能不能送我一枚见识一二啊?”

    见米人脸色大变,本来林大学头还挺得意的,但佩里开口索取实物,他顿时就苦了脸答不上话了——这个他知道,虽然号称“新制水中培烙”,但真不是新制的,而且也不是自产的,是幕府通过隐秘渠道外购的,这米人一看实物不就露馅了么。

    看对面手足无措,佩里稍稍定下心来,这触发式水雷看样子确实不是扶桑自产的,不然己方气势被夺敌人应该乘胜追击才是。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双边都有精疲力竭之感,所以招待宴会不了了之,草草告别之后,两方交涉人员各自回去休息。

    回到会所后,大家都喜笑颜开,只有林大学头却闷闷不乐,他让大家赶紧休息,却偷偷把江川太郎左卫门留了下来——他对军械是外行,但见识却有,这水雷能让米人色变,肯定是好东西,可如果真能抵挡米夷的话,为啥现在才拿出来?

    江川给他解了惑,一个是数量稀少,前前后后幕府才买了两百个——林大学头大喜,说两百个不少了,黑船才九个,就算两个炸一艘船,不还富裕一百八十多个么。

    坦庵先生苦笑,“我的林大学头啊,这帐不是怎么算的。”

    刚才江川的话没说完,水雷不但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一个就要二十两黄金,两百个足足花费了金四千两——林大学头瞪着眼睛看着江川,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四千两算个甚么,光横滨村附近的足轻加起来就是三四千人,从开始交涉到现在,会所搭建、礼物还有人吃马嚼和士气激励金,这几个四千两了都出去了。

    “少就罢了,贵也算了,但水雷这效果么,只能说听天由命。”

    原来,此时的水雷实战效果极差:

    首先是不灵敏。

    其实也不是不灵敏,就是该灵的时候不灵,不该灵的时候贼灵——水雷放入水中后,灵敏的风浪大一些就自己炸了;不灵敏的吧,船碰上去却有可能不响。

    其次,密闭性也很成问题——咸亨洋行提供的电解液触发锚雷就算好的了,是螺丝紧固又加了胶水等填充物的,但不知道哪里设计的有问题,放到水里十几天后必然失效。

    而且,布放也问题多多:设置成锚雷吧,容易被发现;可设置成浮雷吧,时间一长说不准漂到哪里去了。

    况且,这玩意布下去了,收取困难,用网吧,一不小心在捞取的时候就炸了;用人工倒是好一些,但费时费力而且也不好找胆子这么大的。

    总之,现在的水雷就是一把双刃剑,只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使用。

    “我的江川诶,现在不就是迫不得已的时候么。你看,真打起来,能不能把九艘黑船都留下。”说到此处,林大学头两眼放光——他这段时间被佩里欺负狠了,看到水雷的效果后不免想入非非。

    “不能,最多留下两三艘。”——黑色药的威力不够,加上此时水雷的工艺问题,别看炸千石船很轻松,但炸黑船这样的大船可不怎么行,如果佩里狠下心来,以船开路的话,那肯定是能闯出江户湾的。

    就在林大学头嗟哦的时候,突然有人前来禀告,”黑船有异动!”

第三十二章 瓜熟蒂落

    “黑船有异动!”

    林大学头和江川太郎左卫门闻讯赶紧赶到码头,发现黑船正在点火起锚,而航向正是东北!

    闻讯赶来的其他几位幕臣和林大学头一样脸色煞白——原来米船的锚地在横滨村的东南处海面,其东北方正是江户的品川港近海,难道米夷要在此时翻脸?

    可这时候翻脸的话,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下午己方的水中培烙演练刺激到了米人,因此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江川——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善后也得你来啊。

    坦庵先生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松崎满太郎和通译前往米船交涉,浦贺奉行所的支配组头黑川嘉兵卫随行——黑川是之前乘船与米人沟通的主要人选。

    佩里听到江川来了,也没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让他们顺利地登上了旗舰萨斯喀那号,等上船一看,好么,米方的六个交涉人员都在这艘船上,明显这就是个局!——佩里的副手亚当斯兼任波哈坦号舰长,阿伯特是马其顿号船长,如果真要北上江户,那这两个人应该在自己的战船上才对。

    “君为何而来啊?”

    “佩里提督点火邀客,不得不至矣。”

    听到江川的回答,佩里等人哈哈大笑。

    原来,下午米方几个人一回到船上,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触发式水雷的出现可是一个大问题,该怎么应对呢?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扶桑能研制出此种军械,可事实摆在眼前,别管是造的还是买的,毕竟九艘船都停在江户湾里,如果对方大肆布雷的话,岂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因此亚当斯建议分兵,稳妥起见,把部分战舰开到外海去,这样扶桑动起手来有所顾忌,己方的应变选择也比较多。

    不过佩里仔细思考后认为不妥,他的理由是这样一来不就示人以弱了么,所以即使分兵也要先到江户近海转一圈再说。

    但无论如何,这个计划实施也要等到晚上或明天早晨。

    原来,此时的江户湾内风力很小,而米人的蒸汽舰都是火管锅炉,完全熄火后启动时间要3-4个小时,而为了省煤,平时九艘黑船的三艘蒸汽舰里只有一艘保持点火状态,所以按时间计算,只有等到晚上才能行动——如果好运月色明亮的话。

    不过佩里坚持现在就全部点火,这是为了给对手施加压力,“交涉就如同拳击一般,在重拳出击前大家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希冀对手露出弱点。”

    果然,蒸汽船点火没多久——起锚啥的都是装的,就是掉头做个样子,其实根本无法高速行驶,从来不曾亲自上船的扶桑谈判人员就破例登船了。

    通过这一番试探,佩里确认幕府方面没有开战的决心,而且他对来访的人选也很满意——坦庵先生是第一个和他私下交流的幕府大员,而且言谈举止中也不像其他对手一样对米人严加提防或者过于敌视,其本身也显露出过人的才干和决断,因此佩里认为自己的突破口就在江川身上!

    是的,佩里现在也有些着急了——东天竺舰队的使命是保护通商和侨民,现在唐人的长发之变闹的很凶,自己为了个人使命将舰队的主力都拉到扶桑来,这都快两个月了,再没有实际成果,手下和水兵就该闹起来了。

    见面之后,佩里让人布置酒食,非要江川等人在船上用餐,可江川上船不是来吃饭的,他直接开口询问佩里点火拔锚的意图。

    秘书奥利佛.佩里表示交涉的时间太长了,“从2月13日来到,直到3月8日才开始正式交涉,期间你们反复请示江户,一直拖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样效率太低,不如大家在江户交涉好了,也省得你们来回奔波。”

    “权限不够”,这个问题说起来让作为交涉人员的江川十分尴尬,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以对。

    “鄙国自有国情如此”,跟着来的松崎满太郎仗着胆子说了一句,结果佩里听到翻译后大怒,一挥手就把他和黑川嘉兵卫都轰到甲板上吹风去了,只留下江川和通译崛达之助两人。

    江川苦笑了一下,这米人是真没安好心啊,单单留下自己,回到岸上又是一番猜忌——虽然有通译在场,但通译人轻言微,说啥还不是看上面需要,可自己又不能拂袖而去,否则黑船真开到江户去,打不打起来不说,这惊扰公方样一条罪名就够自己刨腹的了。

    “提督英明果决,避难港、补给港江户已授现场以全权,通商则万万不可。”无计可施之下,江川只好自己把底牌掀开了,好歹先把眼前这关闯过去再说——其实按江川的想法,通商也不是不能谈,扶桑这个鸟样,只有大力引进兰学技艺和产业才能中兴,不通商难道等死么。

    “之前的远程岸炮和今日的触发式水雷,到底是什么来路?”

    “困兽之斗罢了。”面对佩里的步步紧逼,江川只能咬紧牙关硬抗,这两样是幕府如今的依仗,跟脚是万万不能说的,但“困兽之斗”一出无疑就是服了软,表示打起来赢面很小——坦庵先生也可以不说,或者虚张声势,但他打的算盘是,这次先把米夷糊弄走,回头抓紧时间铸大筒、建大船,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轻启战端。

    “这是明目张胆地反叛吧?” 通译崛达之助的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淌,“困兽之斗”这句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翻译。

    坦庵先生长叹一声,自己用兰语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现场的米人一听都愣了,交涉了这么久,眼前这个家伙隐藏不露,结果居然会说兰语!扶桑人太它么狡猾了。

    佩里赶紧安排副手亚当斯出去压迫甲板上的两个扶桑武士,他算看出来了,江川其实是个硬骨头,只是顾忌太多才临时服软的,那个松崎满太郎看着强硬,其实色厉内荏,估计吓一吓什么都能说出来。

    江川由得米人折腾,他只是坚决把通译崛达之助带在身边。

    过了一会,亚当斯回来了,他对佩里摇了摇头,外面两个都不懂兰语——对兰语“马上要开战了”都毫无反应,应该没错。

    佩里想了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压着江川和松崎当场画押签字吧,那就真不成样子了。

    江川起身告辞——所谓宴请就是托辞当不得真,也懒得问黑船之后是否要北上江户,佩里亲自把他送下船,在江川要下船的时候,佩里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方好意而来,不会擅起刀兵”。

    坦庵先生闻言色动,停下来,让通译当众询问,“黑船点火只后驶向何处?”

    佩里仰天长笑,这它么的扶桑人,不但听的懂兰语,连英吉利语也会,幸好自己把东天竺舰队的全部家当都拉出来了,不然这结果真不好说!

    等他擦干了笑出来的眼泪之后,正式宣布“只要扶桑一方好好交涉,米方这边不会节外生枝”,言下之意就是今天就这么算了。

    果然,江川等人下船不久,米人战

    船重新开始下锚,蒸汽船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了。

    看大势已定,憋了半天的松崎满太郎凑到坦庵先生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和米人私下说了啥”。

    “江川大人怒斥米夷反复无常,对方大怒,用短铳威逼,可大人临危不惧,米夷见此大为钦服,因此礼送大人下船,并且在最后也取消了北上江户的计划。”

    “嗯~”,江川太郎左卫门听了一脸懵懂,他看着抢先说话的通译崛达之助愣了,这和事实没有一点相同之处啊。

    可凑过来的崛达之助一双小眼睛非常真诚地看着自己,左眼写着“恳求”,右眼写着“饶命”,江川立刻懂了,实话实说的话,自己刨不刨腹不知道,可作为通译的崛达之助死定了!——谁让作为小人物的你参与了此事呢。

    坦庵先生也被气乐了,反正就自己和崛达之助在场,怎么说都由得自己两人,这事这么处理也挺好,今天算是这个小人物救了自己一命——至于其他人会不会问米人?他是不怕的,真发生这种事米人会承认么?再说了,只要黑船不去江户,谁敢刨根问底,嫌事情还不够乱么。

    果然,真如江川所料,林大学头等人听说黑船停锚了,欢欣雀跃,啥都没问就让自己尽快休息了——随行的松崎满太郎也在船上琢磨过味了,说啥都没有结果重要,不出事就不要无事生非,等林大学头问起来,他也就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了。

    之后双方继续第三回合的交涉。

    这次交涉的时间最长,和第一轮一天(3月8日)、第二轮五天(3月13日-3月17日)不同,这次陆陆续续谈了七天,终于在西洋历3月27日下午达成了关于避难港和补给港的十四条约定。

    期间双方唇枪舌剑,佩里多次指责扶桑不是文明开化的国度,对幕府的野蛮法令、不开放的态度和不熟悉世界惯例大加嘲讽,指出肉刑和砍头是野蛮人的做法、正式的审判程序天经地义、自由迁徙是民众的基本权益,而林大学头等人也引经据典,对佩里提出的多项要求加以限制。

    但双方都有意尽快达成约定好完结此事,所以最终还是达成了十四条约定。

    和直秀原来的世界不同,这次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草约有三点改进:

    首先,第九条“最惠国”的约定更改为双方再次协商,——原本的条文是“扶桑政府给其他国家更有利条件时,米国得均霑之”。

    但江川太郎左卫门认为最惠国应该是双向的,佩里坚决不同意并以势压人,但这次林大学头等人也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最后大家各让一步,“如果米国觉得吃亏了,可以再次协商,但商谈本身仅限于此,不得逾越其它约定内容。”

    另外新增了两条,一是局外中立,如果米国与第三国交恶,扶桑对双方都不做支持,米船不得与对方在扶桑海域交战,否则避难港和补给港立即停止;另一条是约定十年一议,新约提前两年开始商谈,如商谈不成则旧的约定自动废止。

    《扶桑米国和亲约定》草约报到江户后,虽然争议很多,但毕竟没有太碍眼的地方,所以最后也顺利通过了。

    西洋历1854年3月31日,双方正式签字,约定即时生效,黑船第二次来访的风波暂时平静下来——佩里坚持要考察作为避难港和补给港的伊豆国下田港和虾夷地箱馆港,之后还要签订补充的细则,但无论如何,米船开始分批撤离江户湾,局势就此缓和下来。

第三十三章 恶客?贵客?

    在直秀的劝说下,江川英敏仔细回顾了这两年自己老爹坦庵先生的所作所为,发现韬光养晦也没啥不好的,最起码在这次《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之后,幕府的风波没有怎么波及到自家:

    约定签署后,米国黑船分批退出江户湾,消息传回江户后,齐昭等人见事态缓和,于是开始出面抨击幕府“态度软弱、有辱国体”,一时之间搞的以阿部侍从为首的老中们狼狈不堪——为了表示抗议,水户老藩主齐昭上表辞去了海防挂一职,以示与现任老中们的决裂,而且朝野上下也都把这次的约定看成是城下之盟,要求追究交涉人员的责任。

    老中们有苦说不出,约定确实是城下之盟,可这能怨谁?

    “祖上制定的锁国之策造成今日的技不如人,你们真有本事,米夷黑船在的时候一个个默不作声,等局势缓和了却跳出来指手划脚,真不当人子!”

    可约定确实是老中们授意签署的,如今被找上头来也没得托辞,只好一边解释一边暂时忍让,希望过一段时间能想到法子“大事化小”。

    连老中们都这样,那参与交涉的十二位幕臣的处境可想而之——奉公的时候有人当面冷嘲热讽,回到宅邸也有同僚上门责问,堪称是道路以目、人人喊打。

    不过坦庵先生不在此列,他在去年就请辞了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虽然没批准,而且品川台场就是他提议和一手修建的,蜡月时还上表坚持加强正月江户湾的警戒,于私人家本可以托病不出,于公也算是主动备战,所以也有人骂但知情的人都不愿意揪扯他——因为如果问责江川的时候,万一人家反问一句,“我是不成。可您做了啥实事抵抗米夷?”那它么不就尴尬了么。

    所以坦庵先生不但没受到啥大委屈,反而“升了官”,从勘定吟味役转任重新设立的下田奉行——黑船虽然退出了江户湾,可不是都走了,还有几艘现在就停泊在下田港,米人提督佩里还等着考察下田然后签署附约呢,所以必须有人到下田控制局面。

    说起来,江川家还要“感激”人家佩里,黑船这么一来,坦庵先生的辞官请求就不了了之了,而且勘定吟味役是五百石的役职,新设的下田奉行是千石大吏,不考虑实权的话,江川家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江川英敏考虑完自家事之后,却想起了正事,自己是找直秀责问白主奉行所“不轨之事”的,怎么话题扯到江户去了!

    他赶紧苦口婆心的劝说直秀,“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白主你平时爱咋折腾就咋折腾,我可以当看不见,但现在幕府派人监察,你赶紧下令好好糊弄一下。

    直秀听了大惊,江户又来人了,去年小栗忠顺不是来过了么,这蛮荒之地啥时候变得怎么讨人喜欢?

    “还不是米夷闹的,这开放的两处港口,一在伊豆下田,二就是虾夷地的箱馆。下田奉行重设,箱馆奉行也得有,那江户还不派人过来巡视一番。幸好松前家提前派人来打招呼,否则,哼哼。”

    英敏看直秀大惊失色,他心里喜欢,不过两家关系深厚,自己又是白主奉行并,倒不能真看直秀翻了船,于是他给直秀提了几条建议:

    “一是服饰问题。

    町民、百姓也就罢了,这奉公人必须穿裃,

    这条没得商量,幕府武士不穿裃像话么!

    二是礼仪问题。

    来巡视的人是御目付堀利熙,此人也兼任海防挂,位高权重,必须好好招待。

    三是**之事。

    我知道你在白主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收拾,别让人家跳出错来。

    别的还有啥,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你赶紧召集属下一起合计合计。”

    直秀满脸委屈,去年小栗来了就“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今年堀利熙到了想必又是一番折腾,这还让不让人做事了!

    不过形式比人强,直秀捏着鼻子把大久保等人请来,商量一番后开始布置。

    直秀是西洋历7月8日回到的白主,结果御目付堀利熙第三天就来了。

    重臣出行,果然不凡!

    从码头下船开始,只见十几个人居然整出了大场面的架势:

    先是有两人手持长棒走在前面,这是防止有人冲撞队伍的,其后是则拿着仪仗长矛的家臣——直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么长的家伙,船上不好放置吧。

    接下来才是正主登场,堀利熙仪表非凡,但态度相当温和,等崛直秀、江川英敏上前施礼后,他宽慰了两人几句,大意就是“我就是来白主看看,不必过于铺张”。

    接下来是两个轿夫,抬着一个精致的驾笼,御目付大人就施施然坐上去了。

    后面还有人牵下来一匹马,中间和小者们也抬着大包小留地下了船,林林总总,折腾了好一阵子。

    直秀看的目瞪口呆,同是御目付小栗忠顺可没有这么大排场,当时就是几个家臣随侍,别说驾笼了,连马都没有!

    江川英敏倒是不以为意,当初自己来白主是当奉行并的,说白了就是给直秀当副手,当然不能抖威风,这幕府重臣出行就该这样,加贺百万石前田家主参觐交代的时候,据说随行的有一两千人,眼前这才哪到哪,简朴的很了。

    白主的道路修建的不错,火山灰水泥路,相当平坦,可堀利熙的随从却有不满意的——原来武士们穿的是木屐,踩在上面清脆有声,感觉不错;可中间和小者穿的是草履,地太硬,这就招罪了!抗着东西越走越不舒服,因此都小声嘟囔抱怨。

    直秀和英敏做梦也没想到有这种事啊,可这能有啥办法?只好日后补救了。

    白主由南往北依次是码头区、工场区、商业区、公共区、住宅区和营盘,可现在却是全部关门闭户、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御目付堀利熙越瞅越不对劲,他从驾笼里钻出来,问直秀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

    按幕府法令,江户之外的町民和百姓遇到千石级别的御目付,必须退让、跪拜,可白主这些人平日和直秀嘻嘻哈哈的,从来没跪过,谁也不是天生的贱骨头,听到要跪拜就都待在家里,惹不起躲的起,我不出门总行了吧。

    而町奉行大久保也不愿意做阿谀奉承的小人,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人家堀利熙也不是傻子,看街面和道路上没人,跟闹鬼似的,因此特意出面询问。

    “乡野之民,怕冲撞了大人的威仪,都不敢出面。”

    “怕是崛某做了恶客吧。” 堀利熙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这咋回答,说不是人家要你把人叫出来怎么办?真跪一地,直秀的脸上也好看啊。

    还是江川英敏救了场,他表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总能见到领民的”,堀利熙听了哈哈大笑。

    好在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完的时候,等堀利熙下榻后,直秀等人长出了一口气,北地夏日极其凉爽,可白主这些人生生被折腾出一身大汗。

    啥也别说了,赶紧准备茶水、点心(水果)和果子,对了,也把皮鞋从仓库里拿出来,一人两双,让随堀利熙来的仆人都将草履换掉。

    堀利熙一行人是下午到的,休息过后,白主大排筵宴招待御使。

    俗话说江户官大三级,堀利熙是御目付,本身负有监察四方之责,白主还真得把人家伺候好了,不然人家回去嘴一歪,说不定直秀就因此倒了大霉!

    不过白主从上到下都不尚奢华,怎么招待御使可把大家难为坏了:

    上次小栗忠顺是家主的好友,对啥都不挑剔,所以没费多大劲,可这堀利熙虽然苗字也是堀,但跟直秀这个“崛”八竿子打不着,之前一点交情都没有,怎么招待大家完全抓不到头绪。

    最后还是奉行并江川英敏挺身而出,“你们别管了,都听我的!”

    白主位于宗谷海峡之中,是寒流和暖流交汇之所,这水产十分丰富。

    此时的风气导致人们多半茹素,所以直接上海鲜好了,同时把鹿肉、熊掌、海豹肉、山珍也多准备一些,人家爱吃啥吃啥。

    至于住的地方么?

    这没办法,直秀自己的屋敷就不大,白主也压根没有啥带假山流水的大屋子,总不能让御使住到营盘里去啊,最后只好请英敏把屋敷腾出来——江川英敏到了白主之后,直秀为了好好招待恩师的儿子,自己掏钱给他盖了一座带园子的大宅子,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急。

    不过等宴席一开始,御目付堀利熙却看直了眼,这院子里烟熏火燎的,这都在干啥?

    原来白主下了大本钱,番组亲自出动狩猎,把附近的山林草地祸害了一个遍,野鹿抓了好几头,倒霉熊也死了一只,狐狸、野兔、狼都没得好,尤其是各种鸟类,搞了几十只,连丹顶鹤也抓了一头。

    江户时代有五大珍味,“三鸟二鱼”是鹤、云雀、鷭、鲷鱼和鮟鱇鱼,虾夷三品是鲑鱼、鲢鱼、昆布,这八种食物中白主搞到了五个半——云雀、鷭和鮟鱇鱼没搞到,但本地有种布袋鱼吃起来比鮟鱇鱼也毫不逊色,就是肝不行,所以算成半个。

    江川英敏派人提前和随行的仆役打听了,这位御目付没啥忌口的,鱼也能吃、肉也能吃——堀利熙平时吃鹿肉,所以准备的十分丰盛、应有尽有。

    果然,堀利熙看到美酒美食喜笑颜开,这白主可比松前家懂事多了:

    松前家的招待也不是不好,但怎么说呢,对,就是过于拘谨,菜式精美但份量很小,你说你一个北地蛮子,偏偏学人家公卿的风雅,学得来么。

    这白主嘛,果然不失粗豪本色,这大块肉直接烤,油脂滴落散发出阵阵香气,看着就喜人的很!

第三十四章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御目付堀利熙的性格坦诚直率、喜恶显露于外,其实只要真诚些还真蛮好打交道的,于是晚宴上宾主尽欢、一片融融之乐。

    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直秀看身为御目付的堀利熙客客气气的,他浑身发痒,寻思只要这位透露点口风那毛皮随便拿,能拿走多少拿多少,就是金银之物,数额也可以商量——肉疼虽然难免,但这位堀大人日后可是做过箱馆奉行的,能提前结交一下有啥不好的。

    第二天,直秀和江川英敏把白主的奉公人都召集起来,堀利熙在町奉行所宣御旨,其中之意无非是要求白主诸人实心用事、小心提防鲁西亚人。

    宣旨之后,御目付堀利熙就把架子放下来了——御目付和白主奉行虽然都是千石的役职,但一个是向若年寄汇报、一个直接直归老中管理,法理上白主奉行还要高过御目付一头,既然代表公方样的使番职责完毕,那双方的地位差不多,面子是互相给的,老端着也没啥意思,何况堀利熙心中也另有所图。

    在参观完“简陋”的炼铁所和检阅了白主一百八十人的常备军后,这位御目付大人对直秀赞不绝口,认为“短短四年间,白手起家能将这里建成一处繁华领地和堡垒绝对是功不可没,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

    “这不是反话吧”,直秀心里有鬼,怎么琢磨这句话都觉得有问题:

    首先,白主绝对不是繁华领地。

    不算在松前家掌管的虾夷地偷鸡摸狗的话,虽然现在奉行所麾下有三千五百余领民和未归化阿依努人一千八百多,可现在白主一地只有一千多人啊,也就相当于江户的一个町,哪里能称得上“繁华”二字!

    其次,堡垒这个词就更谈不上了。

    虽然白主身为幕府最北面的御领,有些武事上的特权,但幕府也不傻,是允许白主全民皆兵和自铸军械,但在数量和规格上是有限制的,“五百石以下的战船不能超过四艘、大筒不过十门、铁炮不能超过两百,而且不准私自建城和台场”——这还是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多方争取的,所以直秀也只能在码头附近堆了几个土包做炮台,至于白主正经的防御工事,砖墙算么?

    原来,为了应付幕府,也是条件所限,白主的整体防御策略是一外一内,外是水雷封锁港口、线膛炮骚扰敌船;内是全民皆兵打巷战。根据这个策略,白主啥高大坚固的工事也没有,因此跟堡垒完全不挨边。

    考虑到“繁华领地”和“堡垒”都是扯淡,那御目付堀利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远国奉行一职绝对是实至名归”,人家这是对直秀不服气啊,凭啥你个野地里冒出来的当了远国奉行。

    红眼病最难治! 直秀苦笑了一下,估计这次可能要大出血了。

    不过峰回路转,人家堀利熙还真不是携私报复或者伸手要钱来的。

    等回到下榻的屋敷,堀利熙自己把谜底揭开了——原来,这位御目付是受了刺激,看上箱馆奉行的位置了。

    原来,米人水师提督佩里在和历二月逼着幕府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伊豆国下田和虾夷地的箱馆就此开港——下田即时对米人开放,箱馆延后到翌年三月开放。因此,幕府当即任命江川太郎左卫门为下田奉行,可之后箱馆奉行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去年直秀这个白主奉行是当时还未去世的大御所家庆和老中们内定的,可现在的

    公方样家定不怎么插手幕政,而老中们却对箱馆奉行的人选争执不下——当时大家瞩目的有两个半人,一个是竹内保德,另一个就是堀利熙,半个正是崛直秀。

    去年设立白主奉行所的时候,虾夷地和北虾夷地还是蛮荒之地,没多少人关注,可箱馆一开港,虽然只是避难刚和补给港,但毕竟引动了扶桑所有人的注目,而且箱馆离江户又远,发生什么事都鞭长莫及,所以这人选不得不慎之又慎。

    直秀入选的原因是有些幕臣认为白主奉行所名不副实,作为千石的重臣管着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有失体统,还不如将白主奉行所搬到箱馆去,多少还能省点俸禄。

    可第一个被排除的正是直秀,张开的嘴巴里掉进了年糕团、沙丁鱼网捕到了鲷鱼,走运一回就算了,这么重要的役职怎么能再给一个阿谀奉承的小人——关于直秀能精准预测地震的事被过世的大御所家庆视为德川家的大秘密,除了继位的公方样家定和小栗忠顺之外谁也不知道,江户诸位幕臣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直秀肯定是幸进之人,没准是献上的名贵水獭皮讨了公方样的欢心,肯定是这样没错。

    剩下的竹内保德和堀利熙资历和声望差不多,旗鼓相当让人好生难以选择,不过御目付堀利熙参与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的交涉,现在真是人人喊打的时候,因此在选拔中落了下风,堀利熙自负才干非凡,对此十分不满。

    但正在此时,另一件事又深深地刺激到他——箱馆奉行人选定不下来,可长崎奉行的任命却火辣出炉了,同是御目付的小栗忠顺跃然而起一举庸此重任!

    长崎奉行素有“九州探题”之称,不但掌管长崎的民政和军政,还有权调动九州岛各大名的藩兵护卫长崎,是幕府在九州岛的代言人,位高权重,可年仅二十八岁的小栗却出任如此要务,你说凭啥!

    当时是凭实力了:

    和与米人交涉闹的灰头土脸的堀利熙不同,人家小栗参与的与鲁西亚人的交涉可谓是“大获全胜”——和今年二月的《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相比,嘉永六年十二月(1854年1月)鲁西亚特使普嘉廷的“通商”和“厘定边界”的请求都被敷衍了事,最终拖到普嘉廷有急事自己离开,虽然签署的备忘录写的花团锦簇,但都是“再议”、“日后详谈”啥的,实际上啥正经结论都没有。

    虽然牵头交涉的是大目付筒井政宪、勘定奉行川路圣谟,小栗忠顺有蹭功劳的嫌疑,不过人家运气好赶上了,你也得认!

    而且,卖大筒、水雷和新式铁炮的咸亨洋行对幕府越来越重要,这家洋行可是小栗忠顺在长崎目付任上一手引进的。

    加上去年和历二月豆相参远四国地大震的防灾和赈灾的功劳,家格是二千五百石的小栗忠顺担当长崎奉行还真让人无话可说——当然他老爹忠高死活不退隐,父子俩人都是远国奉行难免受人诟病,但忠高人脉广、忠顺功劳大,此事也无可厚非。

    经过小栗忠顺的刺激后,以天下为己任的堀利熙对箱馆奉行一职势在必得,所以他在虾夷地还没考察完毕就立刻跑到白主来了,他觉得如果松前家和白主奉行崛直秀都支持他的话,那箱馆奉行的位置就稳了——幕府虽然未必会征询这两家的意见,但他回江户说和北地的地头蛇处的不错,那也能增添一些声势不是。

    当然,御目付堀利熙就算再热切,也不会直接跟直秀露底。

    他让随从榎本武

    扬拿出了一个镶金嵌银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短铳,让直秀和江川英敏观赏。

    直秀一看就乐了,这不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柯尔特m1851“海军”转轮短铳么,嚯,用的还是自己在米国“发明”的铜弹壳。

    堀利熙看直秀眉开眼笑,怕他想歪了心思,赶紧声明“这不是送两位的,我也就这么一把,是米夷提督佩里在交涉时赠送的,给两位观赏是为了和白主目前的军械比较优劣”——前面在检阅白主常备军的时候,这位特意要了一杆燧发滑膛枪和一只燧发短铳,原来就是为了用在此时。

    三个人起身到了院子里,堀利熙站定连发六枪,一时烟雾升腾、神威凛凛。

    随从榎本武扬看的直咧嘴,这转轮短铳是大人的心头肉,珍爱非凡,据说除了刚到手的时候试射了几次,平时谁想看都不给,天大的面子也就是摸摸,至于试射,按大人的原话,“弹子总共就那么几十颗,用一颗少一颗,真想试射,天大的好处都莫得谈。”

    堀利熙示意直秀和江川英敏用燧发滑膛枪和燧发短铳发射,这两人为了凑趣也只好现场装药、塞铅丸,英敏还好点,经常打猎,动作娴熟,可直秀重未用过前装滑膛短铳,难免手忙脚乱,看得堀利熙微笑都快变成大笑了。

    所幸白主是纸壳定装,直秀再怎么胡搞也不会搞出当场炸膛的惨剧来,可等发射完毕,直秀也搞出了一头汗,太它么难为人了!

    堀利熙真不是有意为难直秀,他语重心长地对两人说:

    “其实白主能装备上燧发枪和短铳,我已经很惊喜了。不过日新月异,这西洋诸夷的军械突飞猛进,我幕府现在可差远了。”

    看直秀欲言又止,他说“我知道,崛殿从海外归来的时候献上了一批军械,不过当时还是带火帽的纸质或亚麻弹壳吧,你看——”说着,他打开弹膛给大家展示铜弹壳。

    直秀心中一凛,从海外归来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去年和今年两次黑船来访,他唯恐江户把米夷的到来和自己联系起来——其实直秀想多了,墙里开花墙外香,在江户还真没人把他当回事,和米夷勾结你直秀有那么大的脸么!有这本事你还回来干啥?

    现在看堀利熙说得若无其事,直秀心中就是一宽,赶紧大声附和,“要不是堀殿提醒,真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如此神兵利器!”

    “你也是堀殿我也是堀殿,互相称呼好笑的很,不如名前相称如何?”

    直秀闻言大喜,这称呼名前和称呼苗字是两码事,称呼名前可亲近多了,于是他赶紧顺杆爬,而江川英敏在一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关系进展的太快了吧。

    接下来,堀利熙给直秀介绍了转轮短铳的来历,感慨米夷的技艺也有独到之处,幕府目前还造不出来,由此引深出这箱馆奉行职责非常重大,北抗鲁西亚东敌米人,“非锐意进取之辈不能为也。”

    “此重任非利熙殿下孰能担此重任,日后白主定当唯马首是瞻!”直秀再傻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拉拢之意,那还不赶紧恭维几句啊。

    虽然这马屁拍的过于直白,可毕竟说中了对方的心思,堀利熙红光满面地表示“过了过了”,但举止愈发亲密。

    江川永敏和随从榎本武扬在一旁尬笑不提,直秀趁热打铁,让人赶紧取来北地的详细地图,和堀利熙一起指点江山,言谈间鲁西亚人的樯橹灰飞烟灭,一时好不得意。

第三十五章 洗白白

    御目付堀利熙在白主匆匆检视了一番,在直秀又乘船陪他看附近的两个渔村后,他就带人返回虾夷地的箱馆了,毕竟那里才是他日后要苦心经营之地。

    虽然从头到尾堀利熙只在白主待了四天,但却把直秀折腾的够呛:

    和江川英敏不同,这位可跟直秀没啥交情,又是正经的幕府监察官,真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说起来,白主违禁的事情很多,从大方面讲,密贸易是一条、私藏西洋军械又是一条,至于擅开边衅被发现更是死路一条,至于江川英敏说的“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和这些相比都不算个事——毕竟直秀从来没有公开批评或反对过幕府。

    白主的人员来源来历复杂,按道理根本保守不了什么秘密,但急速上升期的势力总是能做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大的泄密风波出现,连直秀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其实,属下的大久保等人倒是觉得蛮正常的,毕竟现在是家天下的时代的嘛,况且白主为了保密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嘉永三年(1850年)最早到跟直秀到白主的十六人是竹前虎之助、堀直刚、堀直义、堀由荣、岩崎弥太郎、冈田宣振、井上源三郎、河上玄明、大久保利济及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和枣屋组六个的少年,这里面除了大久保、三山先生、井上源三郎之外都是直秀的弟子和亲友团,而三山先生又是幕府的缉捕要犯、大久保是直秀亲自上面请出山的左膀右臂、井上源三郎是落魄的浪人,所以直秀只要不亏待他们一切都好说。

    那直秀这些年亏待了他们么?

    完全是厚待好么,从第二年海豹岛大狩猎开始,这些人就开始有丰厚的手当金分红——虽然当年是记账不过后来都兑现了,而且这几年随着白主势力的膨胀,个个都担任了奉行所的重要役职。

    至于后面来的枣屋组子弟、土佐高知少年、佐贺风车组学生及坦庵先生绳武馆弟子,直秀也是经过挑选才留下来的——真以为直秀啥人都敢收啊。

    至于挑选的方式很简单,啥也不说先到码头捕鱼或到工地盖木屋,吃过十天苦之后不偷懒的才能留下来——直秀和大久保都亲自劳作,白主的武士可和其它地方的大有不同。

    至于领民的挑选倒是简单多了:

    早期移民里除了秽多、非人就是入足寄场的流浪汉,而且送来之前就筛选过一遍,不老实的坚决不要,到了之后偷懒耍滑的根本没有——白主早期极其艰苦,敢偷懒耍滑就饿着,饿几顿就老实了,跑都没地方跑去。

    至于阿依努人和赫哲人,倒没这么麻烦,这些人过去的生活很艰苦,过于油滑的人早被部落赶出去自生自灭了。

    但千人千面,三年多来没有人跑去找幕府告密的主要原因除了此时的民风淳朴之外,还主要归功于以下几点:

    一是家天下的观念深入人心。

    扶桑此时的治政形态更类似分封制,大名也好、大身旗本也罢,只要是私领,那领民就只认家主不认幕府——这和当时的经济水平、法律制度及技术手段都有关系,深入和周密的治理是完全不现实的,既支撑不起也实现不了。

    白主虽然是御领,可所有的武士都是崛家的家臣,而领民也都是崛家的领民——秽多、非人、入足寄场的浮浪之徒在幕府都是登记在册的贱民,只有在白主才是合法的町民和百姓,阿依努人和赫哲人更不用说,就是“野人”,在白主之外打杀了都没啥严重惩罚的。

    因此,白主虽然是御领可实际上跟直秀的私人领地没啥区别,既然是私人领地,那自然效忠的对象就是私人领主,告密就是明目张胆的反叛,是严重违背此时价值观的行为。

    二是幕府无恩于白主。

    对白主,幕府基本没投入过人力、物力——最早给了小判金一千枚、一艘船及少量补给,但那

    艘船还是直秀自己从海外带回的,对于白主的发展可以说是杯水车薪,完全可以忽略;后面倒是有一些补给,但那是直秀通过老师坦庵先生弄到的,而且也远远不够啊。

    吃饭是天大的事。

    既然直秀能养活起大家,日子过的还不错,那自然人心所向,没啥重大原因的话是不会有人告密的。

    但直秀从来是跟领民一起同甘共苦的,而且打仗时不冲在前面,但也历来亲临一线,赏罚和治政也是公议和共议,告密这样的领主,良心过的去么?

    第三,则要感谢此时的交通条件和法令。

    白主在北虾夷地,北虾夷地是个荒凉的大岛,连到最近的虾夷地松前町都要坐几天的船,至于到江户告密,那首先你得有艘大船才行。

    能到江户通商的,都是直秀等人的铁杆心腹,普通人想都不要想。

    再说了,现在连武士都不能自由迁徙,你得有“过所手形”也就是白主奉行所的文书才可以,而且旅途治安还不好,特意去江户举报的话那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最后一点,其实一般人是搞不清楚直秀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奉了幕府甚至公方样的密令的,如果直秀真是奉命行事,那它么不就尴尬了么——到幕府告密之后,发现人家直秀是担负秘密使命的股弘之臣,得,告密的不就被随手咔嚓了。

    你还别说,直秀的所作所为看起来还真像——孤身赴任,然后不顾生死的几次攻击鲁西亚人,同时役职还越做越大,代官所都变成奉行所了,你说直秀图啥、凭啥,这里面要没内幕根本说不过去。

    不但白主奉行所内部有人这么想,其实现在江户这么想的人也不少,虽然不知道直秀干了很多违禁之事,但好多幕臣都以为崛直秀是首席老中阿部侍从提前在北地的重要布局,不然凭啥升官这么快!完全不合常理么。

    就连老中阿部,有的时候也疑神疑鬼: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白主由代官所变成奉行所是已故大御所家庆的授意,那直秀最早偷偷出海,莫非不是自己推动的?

    毕竟小栗忠顺做过公方样的近侍,颇受宠信,私下里奉命搞点秘密活动也是合情合理的。

    总之,因为直秀一直对幕府非常恭谨,连外人都被骗了,那白主的人就更别说了,考虑得脑仁都疼也摸不清楚深浅。

    加上直秀等人一直不遗余力地搞消息封锁和各种掩饰,加上也没人关心白主有啥**之事——唯一关注的就是坦庵先生和小栗忠顺,但这两位还掩耳盗铃装不知道,所以至今白主也没翻船。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啥秘密时间长了都得泄露,因此直秀对此也做了两手准备:

    真不行了他就带人逃到海外去,有钱干啥不行;

    还有一条出路就是白主实力再膨胀一些,到时候尾大不掉,他又没明目张胆地挖幕府墙角,估计幕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过手尾肯定还有,想起来就头疼。

    洗白要从小,不是尽早抓起。

    按直秀的计划,洗白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了:

    今年接受江川英敏为白主奉行并是第二步,这代表幕府正式插手白主的治政;

    而第一步是如何处理密贸易?

    去年奉行所就开了分领,与咸亨洋行的贸易已经开始不在白主进行。

    今年也照此办理。

    等明年箱馆开港,那就更好办了,即使有人说奉行所和米人交易都不算密贸易了,我就说提供补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不是飓风不得停靠下田和箱馆之外么,可这飓风嘛,来无踪去无影又不会说话,它可不会出来作证,再说船只航行中触礁了也是个托辞么——宗谷海峡场常年多雾,这触礁还能不是个正常的事。

    至于白主现在的西洋军械、蒸汽战船和机床啥的,那

    就更好处理了:

    其实从去年开始,直秀就将这些军械秘密封存了,只有紧急时刻才拿出来使用,就算必不可少的训练也是拉到偏僻的分领丰原进行。

    至于替代品则是燧发滑膛枪和燧发短铳,虽然大部分都是密贸易的舶来品,但名义上可都是白主自产的——靠着从韭山炼铁所买来的几台机床和蒸汽机,加上从佐贺锅岛家买来的生铁,白主真的能制造,但产量不高、质量教差而已。

    还有,奉行所的蒸汽战船嘛,早就不在白主附近出现了,平时都驻扎在西面的真冈,那里十分偏僻,根本没有商船拜访。

    至于机床啥的,打着之前从韭山炼铁所买来的几台机床和蒸汽机的幌子,一般人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的——只要自己别浪,没事让人仔细参观或试手就没事。

    至于缝纫机等机械,这个咸亨洋行早就已经在长崎发卖了,这和机床不同,机床是能造枪炮的,所以幕府管理严格,这些民用品幕府虽然指定了专卖商但不限制购买,自己早就请纪伊国屋帮助采购了几十台作幌子,根本不怕查。

    其实白主的洋玩意不少,比如洋布、皮鞋等等,但都有“正当”来历,皮鞋是自己生产的,洋布是纪伊国屋帮助买的——虽然买了几百匹就能给白主所有人换装有点扯淡,但这不是没法查么,到白主的商人虽然不多也有十几家了,谁有空关心这个。

    当然,想要完全洗白是不可能的,除非所有的东西白主都能自产,可根据现在的情况,今年是1854年,靠自力更生,子弹火帽的化合物和蒸汽战舰能在1858年搞出来就不错——如果幕府允许的话。

    而且,就算能自产也只是掩盖了原本的痕迹,以前的密贸易和北上攻击鲁西亚人被掀出来也够抄家砍头的,所以白主必须继续膨胀,既给内部的人员足够多的上升路径和安全感,又让幕府投鼠忌器才能最终安然无恙。

    但膨胀就要近代化,而近代化造成的教育革新、组织和法令演变、人们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变化,这些又与幕府现行法令、制度、习俗等格格不入甚至水火不容,白主真膨胀到有能力洗白的地步,估计就不用洗白了,这简直就是个伪命题!

    除了直秀夫妇、学次郎之外,总揽治政的大久保利济对此就已经有所察觉,但在他之前有一个人早就觉悟了——化名三山先生的高野长英出于一个反叛者的敏锐,早就觉察到了,要不然也不能在乡学大学头上干的那么狂热。

    除了这两人以外,白主对此有所觉悟的人应当有不少,尤其是今年《扶桑米国和亲约定》签署后,不少人私下找直秀来表忠心——都说直秀提前攻击鲁西亚人是高瞻远瞩,不然白主早就沦陷了。

    有觉悟是好事,但瞎想就坑爹了。

    直秀觉得这些人里有不少认为自己是幕府派到北地的暗子,最起码是幕府里某一系的大将,话里话外暗示他们忠心耿耿、自己就别隐瞒他们了,可直秀自己知道,他上面没人!——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是对幕政有些失望才暗助自己一臂之力,真搞出啥叛经离道的事来,这两位立即会和自己切割,不请令亲自带兵攻伐就算顾忌交情了。

    哎,想多了头疼,这白主就像一头疯牛,成长的越快自己就越难以掌握方向,真不知道自己的最终结果是啥——本来直秀就是准备在克里米亚战争的时候在远东阻击鲁西亚人一把,也算自己没白来这个世界一回,之后愿意离开的可以和他一起出走海外,可没想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出走看起来不现实了。

    毕竟白主奉行所现在有3500余领民,全都指望自己带来更好的未来,实在是割舍不开。

    本来以为捡起来的是一根草绳,可谁知道绳子后面是一头牛!

    这就是直秀现在的心情,事情大条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希望自己不要变的太多,希望大家都能有一个结果——好结果不奢望,大多数人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可以了。

第三十六章 求而不得

    1854年7月中旬御目付堀利熙从白主离开,可万万没想到,当月下旬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又前来拜访——原来堀利熙在北地巡察还没收到消息,他的箱馆奉行美梦已经破碎了,和历六月幕府已经正式设立了箱馆奉行,人家竹内保德这是乘船上任来了。

    按理说应付竹内可比应付堀利熙简单多了,这位虽然是新鲜**的箱馆奉行,法理上比御目付地位还高,可同为远国奉行,他可对直秀啥管辖权都没有,不像堀利熙作为御目付可以监察白主事务。

    况且竹内保德是箱馆奉行,崛直秀是白主奉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日后守望相助,可私下交往过密也是有点犯忌讳的。

    可竹内在船上就生病了,也不知道是晕船还是饮食有问题,反正在白主愣是将养了三天才有所好转,远来是客,直秀也只好让医官悉心照料,他自己也早晚两次前去探望。

    这年头可没啥特效药,伤风感冒导致高烧不退严重了就能致命,何况竹内上吐下泻的,当时看起来很是严重。

    万幸,竹内的身体底子很好,加上白主医官的医术非常高明,居然三天就基本恢复了——不能说痊愈吧,但除了身体虚弱点还真没啥大碍了,自行走动也无妨了。

    竹内保德对直秀千恩万谢,同时死活非要直秀将给他看病的医生割爱于他——因为经过这一番折腾,竹内对自家的汉医是再也信不过了。

    虽然这年头窥伺他人的家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啥也没有小命重要啊,再说两人都是幕府在北地远国奉行,日后唇齿相依,竹内这番举动也未必没有试探之意。

    直秀也想到了这一点,回来跟医官本人商量后,到底也没割爱,但这个医生会跟竹内保德到箱馆去开了一个医馆。

    竹内保德对此非常惊诧,因为他之前也许诺了不少条件,可医官也没动心,因此他才贸然向直秀开口,没想到还是没得手,不过既然这个医官要到箱馆坐馆行医,那自己也算有了保障,也行吧。

    直秀看对方好像有点介怀,只好进一步解释,“这位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和我有同门之谊,在白主逍遥惯了,看在我的面上,万望担待一二。”

    “难怪医术如此高明,原来是御医的亲传,孟浪了,直秀殿莫怪。”听到这个理由,竹内保德笑了,原来是个有跟脚的,难得直秀还肯给面子让他去箱馆开医馆,这还真不是看不起自己。

    医生在民间的地位很高,毕竟人哪有不生病的,总要求到门上,可在竹内这样的幕府重臣眼里,医生的地位也就那样,肯定比仆役高,可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直秀不肯割爱竹内开始时是有点责怪的,箱馆和白主守望相助,这么点小事就不给面子么。

    但听说是伊东玄朴的弟子,竹内保德可不敢这么想了,人家伊东玄朴现在是公方样家定的御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随意赠送御医弟子确实不是回事——嘉永六年(1853年),大御所德川家庆病情突然加剧过世后,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将大奥医官狠狠地惩罚了一遍,顺便任命了幕府第一个兰医御医伊东玄朴,这事流传开来后震动非小,所以竹内也有所耳闻。

    同一件事,从不同角度看得到不同的结果,原本是医官可能不识抬举,但有了御医弟子这个招牌后,那直秀就是做事得体给竹内保德面子了。

    但其实,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这名医生叫草翦原三郎,确实是伊东玄朴先生的弟子,但他不愿意跟箱馆奉行竹内走的根本原因

    是白主的医官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白主的医学馆每年可以拿大把拨款不说,地位也非常高,馆主属于可以参与治政的重要役职。

    而草翦是从玄朴先生象先堂出来的亲传弟子,1851年到了白主后又拜了三山先生为师,作为老资格,又肯努力,早就是每年拿大把手当金的崛家家臣了,并且有望在今年年内接任白主医学馆的馆主之职,当然不愿意跟着竹内走了。

    这时竹内保德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敢在白主多有耽搁,于是跟直秀告辞直赴箱馆上任去了。

    对此直秀专门准备了丰厚的程仪,还派了白主丸引路,此事就算完结,但等竹内一走,白主就召集了内部的大评定会:

    这会不开不行,因为江户又发生大事了!

    竹内保德之所以从江户直奔白主,是因为引路人是白主奉行所的使番泽村惣之丞——护送竹内的幕府水军对北地的航线不熟悉,当时松前家的家主松前崇广虽然在江户参觐交代,可熟悉航线的家臣却被御目付堀利熙抢先一步带走了,因此竹内保德只好找到崛家,恰好碰上泽村惣之丞在江户上缴毛皮,所以惣之丞就成了引路人。

    在航行途中,竹内保德上吐下泻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惣之丞信不过松前家的医生,这才把竹内直接带到了白主。

    当竹内治病的时候,惣之丞早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直秀,因为事关重大,要召集重要分领的町奉行共议,所以大评定会才拖延到这个时候召开。

    不过开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别扭——直秀已经决定洗白,自然身为白主奉行并的江川英敏也参加了,虽然他是坦庵先生的亲儿子,但大家都还把他当外人,一时现场气氛非常古怪。

    可英敏自己也难受啊,这白主的规矩非常诡异,按理说直秀和他身份最高,应该坐在上方,然后下面再分两边跪坐,可现在大家围着长条桌子坐椅子,这是怎么回事,这情景好像似曾相识啊。

    直秀也不管英敏别别扭扭,正事要紧,看人到齐了就宣布评定会开始。

    虽然公文已经发下去了,但泽村惣之丞还是简要地介绍了江户发生的大事:

    一是老中首席阿部侍从上表辞官不成。

    米人黑船提督是西洋历6月28日离开下田港的,之后江户发生了剧烈的动荡——老中首席阿部侍从在黑船走后,立即上表辞官,“弘化以来,辱任幕阁首班的愚臣,破国法缔结《扶桑米国和亲约定》,乃平日疏于海防之过。兹谨引咎辞职。”

    之后老中牧野、若年寄远藤也以“过失”之名请求辞官。

    原因据传闻是受到了水户老藩主齐昭一系和其他重臣的压迫。

    可阿部侍从最终并未离任,据说是受到了公方样的宽慰和挽留。

    第二件大事是之后幕府大刀阔斧地发布了37条法令,正是留任的老中阿部大人的大手笔。

    其中主要的内容有:

    扶桑一致,京都朝廷、江户幕府和各地的大名要上下一心,共同应对西洋诸夷的侵犯;

    收回松前藩在箱馆一带的领地,并设置箱馆奉行;

    解散同业公会“株仲间”,抑制物价上涨,允许各藩自由贸易;

    鼓励开垦沼泽和荒地,奖励举办西洋产业;

    废除赐献,取消虚饰礼仪,提倡节俭,整顿财政;

    加强海防,改革军势,学习西洋技艺;

    增强对西洋诸国的信息收集;

    广开言路、破格登用人才。

    惣之丞说完后,全场轰动,大家对此议论纷纷,看样子这次江户是要动真的了。

    直秀补充说这37条法令都已形成公文,刚走的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已经转交给自己了,确实是真的。

    白主是兰学在北地的大本营,大家听了眉飞色舞,都纷纷表达意见,但直秀说现在就是个通告会,过两天大家把建白书都交上来,然后再讨论白主如何行事。

    散会之后,只有英敏闷闷不乐,直秀一直关注他的反应,因此特意把他留下,问到底怎么了?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直秀一听,英敏这是怪自己举止不端,觉得这样的大事不应该由众人共议,最起码应该和他商量之后再行动。

    说起来,奉行并江川英敏是今年5月6日到的白主,到现在也快三个月了,但啥实权也没有,作为坦庵先生的亲儿子,自己不放权确实有点不像话。

    但这也不能怪直秀啊:

    英敏一来就萎靡不振,游山玩水、钓鱼打猎,啥也不管不问,后来黑船到了箱馆,他又跑去看热闹,6月18日才回到白主,当时自己已经带人北上庙屯攻击鲁西亚人了。

    等自己回来后,御目付堀利熙、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又先后来访,结果拖到现在也没让英敏负责啥实事。

    不过英敏作为幕府正式任命的白主奉行并,理论上他可是能随意插手所有事务的,自己将他放置play,忍到现在英敏才表示不满,这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不好好安抚可不行。

    可让英敏干啥好呢?

    白主的秘密太多了,虽说要洗白,可这不还得最少等个两三年么,直秀是真心不想把老师坦庵先生的儿子也拉下水。

    “英敏兄大才,直秀自主主张已成习气,确实莽撞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说法直秀就要给江川英敏来个土下座。

    英敏哪里能真让直秀跪下施礼,有这个意思就成了,他赶紧阻拦,不过他也确实不满已久,“两家同气连枝,你老臧着掖着是啥意思?” 因此今天直秀不拿出章程来他还真不能善罢干休。

    直秀看英敏不回话,这是人家要承诺啊,被逼无奈,他只好先试探一下,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到底和英敏交了多少底:

    “前几年白主草创,违禁之事颇多,如今百般掩盖,但纸包不住火,唯恐连累英敏兄啊。”

    说起来,直秀和咸亨洋行做密贸易这件事,小栗和坦庵先生是心知肚明的,但从来没有点破过;至于私藏军械、主动北上攻击鲁西亚人,这个只有小栗忠顺知道,也不知道他转告坦庵先生没有,至于英敏,那直秀就更不清楚了。

    江川英敏到白主当奉行并,其实真把直秀搞蒙了,小栗忠顺和坦庵先生是写过信来,但信中只说让直秀照顾英敏,别的啥都没有,这到底是啥意思?直秀还真没搞清楚。

    反正今天话赶到这了,那就趁机套套英敏的话,看看他到底了解多少?

    要都知道,那江川先生心可就大了,这都敢让儿子来蹚浑水;要是只知道密贸易的事,那自己还是想办法让英敏平平安安混个一年半载的,然后就让他早点离开白主这个是非之地,也算自己对老师的一点报答。

第三十七章 故人来

    白主违禁之事颇多,本来直秀顾及师生情谊,是想让江川英敏能够置身事外的——最起码少接触点也好啊,可英敏自己可不这么想,作为名门之后,他可是一贯胆大包天的。

    何况坦庵先生虽然一直希望儿子成熟稳重,可自己却没竖立啥好榜样:

    要知道在1828年西博尔德事件后幕府对兰学者多有压制,可江川家的绳武馆还不是明目张胆地推广兰学;1839年的蛮社之乱也是因坦庵先生广泛任用兰学者而引发的;1842年高岛四郎太夫被幕府拘禁,江川太郎左卫门也为其多方奔走;还有后面的设立韭山炼铁所、主建品川台场、参与黑船交涉,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迎难而上。

    坦庵先生一副老而弥坚、老而弥辣的做派,还指望儿子成熟稳重,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再加上坦庵先生低估了直秀的胆大妄为,所以英敏到白主当奉行并那还有个好?

    完全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么。

    果然,英敏跟直秀表示“我知道你和西洋人做密贸易,我也想见识一下”,直秀没办法只好应承了——不答应不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身为奉行并,英敏真捣起乱来,直秀总不能把老师的儿子怎么样,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于是,当1854年8月3日咸亨洋行的船只入港“本科”时,英敏也跟着直秀出现在现场。

    偷偷摸摸的密贸易双方都做了四年了,一切都驾轻就熟,双方人员也熟稔的很,一见面就呼朋唤友的,只有英敏在一边瞠目结舌。

    现在咸亨洋行主要向白主输入北米野牛皮、洋布和白银,而白主向外输出的除了海豹皮外,也开始输出茶叶、生丝、衣物和牛皮鞋等皮具——经过大肆捕猎,海豹岛和周边栖息地的海豹数量开始下降,所以白主也不得不开始发展轻工业,但限于人力,产品数量和质量还差的远。

    至于茶叶、生丝,这是从萨摩和土佐交易来的。

    但除了正常贸易之外,船上还有不少特殊人物,这是直秀望眼欲穿盼了很久的,甚至在他的心中比这次贸易还重要:

    果然,江川英敏“诶呀呀”地叫了起来,因为除了金发碧眼的米夷,这西洋船上居然还走下来几个黑发黑眼珠的,有的还一下船就抱着直秀痛哭,真是白日见鬼了!

    直秀眼里也含着热泪,盼了三年终于把你们盼回来了!

    1851年10月,在当时白主万分艰苦的条件下,直秀还是咬牙派出了七人赴米——正式留学生三人,陪读家属一名,加上万里寻亲的一位、去逛花花世界的“高僧”一名,还有去做生意的一位。

    具体名单如下:

    三名正式留学生是村田永敏、岩崎弥太郎和坂本直阴(龙马),陪读家属是龙马的怪力姐姐乙女,万里寻亲的是西博尔德遗留在扶桑的女儿二宫稻,“高僧”是闲不住的秀念大和尚,做生意的是竹前虎之助——他去接替要回国的中村学次郎。

    一晃将近三年不见,大家见面都非常激动,其中19岁还傻乎乎的龙马居然还抱着自己哭,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乙女等了一会,走上

    前来一把将弟弟扯开,好让其他同伴向直秀问好。

    直秀笑眯眯地和大家打招呼——这些都是种子,未来的参天大树没夭折在外面,挺好挺好。

    结果却是秀念大和尚第一个过来打招呼,直秀看着就乐,他头发长了、胡须也有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这就是个添头,赶紧滚蛋。

    接下来是村田永敏,他走过来对直秀点了点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大爷吃自己的、花自己的,当时危难之际还非要追着红颜知己二宫稻去海外,回来还一句好话不说,“嗯”一声也行啊,不过没被拐跑就是好事,点头就点头吧。

    不过永敏点完头动也不动,直秀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天下军师要干嘛,不过看到又走上的这位他彻底明白了——这个王八蛋居然把二宫稻又拐回扶桑了,看不出你这老小子还真有一手!

    直秀把永敏看得老脸泛红才放过了他。

    不过他等了半天也没看见岩崎弥太郎,他立刻紧张起来,这年头远航、疾病和米国治安都不安全,这未来的扶桑首富不是挂了吧?

    真这样可就闹心了!

    “虎之助不行,弥太郎留下。”村田永敏看直秀东张西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接开口宽慰。

    长出了一口气后,直秀恨不得破口大骂,虎之助留在米国他是知道的,毕竟那边一大摊子事情没个托底的人不行,可去年的信里弥太郎不是说要回来么,听永敏这意思,弥太郎留下做助手,难道生意出问题了?

    “没事”,说着永敏又塞过来一封信,直秀赶紧打开,看到信封上的暗号才放下心来,看样子可能就是“虎之助忙不过来,临时将弥太郎扣下了”。

    直秀正想快速浏览一下信里写了什么,突然被一个壮汉抱住了,还被亲了一下脸。

    “merlin, konnichiha。”

    “john!”直秀也喜出望外,他反手抱着这条西洋壮汉——虽然之前约好了,但这个人真如约出现实在太好了!

    看了这个,江川英敏在一旁瑟瑟发抖,难道这个人是直秀在西洋的想好?太它么刺激了!

    贴面亲吻可不是英敏想的那样,这是凯尔特人的礼仪。

    这次跟西洋船到北虾夷地的还有一个特殊人物,那就是小约翰.布莱恩,是咸亨洋行经理约翰.布莱恩的长子,不过他可不是咸亨洋行的人,而是另一家洋行“三江洋行”的经理。

    1849年直秀从海外返回扶桑,之后留在米国的学次郎委托老约翰在香江建立咸亨洋行,专门出售直秀势力在米国和白主的出产。

    咸亨洋行的大股东是直秀等人在米国创立的贸易公司,而三江洋行则是另一种尝试,是直秀等人扶持小约翰.布莱恩建立的,他们只在其中占了少量的股份。

    小栗忠顺曾经向幕府的大目付堀利坚汇报,说咸亨洋行是凯尔特人的组织,希冀复国,其实说对了一半,咸亨洋行的经理老约翰确实是凯尔特人,但真正希冀复国的却另有其人,那就是小约翰。

    1845年至1850 年的马铃薯大饥荒永远改变了irel

    and,英吉利官府的愚蠢和偏见,使绿岛死亡了一百多万人,同时有将近一百万人在此期间移民,即使在大饥荒过后也有八十多万人继续背井离乡,而米国则是最大的迁徙目的地。

    直秀等人在米国的势力,对这些初到米国、穷困潦倒的凯尔特移民积极施以援手,而且随着实力的壮大,帮助也越来越多,因此也获得了凯尔特群体的信赖和支持。

    老约翰早早就移民了米国,虽然对移民的同胞大力支持,但现实的他并没有复国的想法,可年轻气盛的儿子小约翰则被同胞和家乡的悲惨遭遇深深地打动了,他立志复国,并获得了直秀和学次郎的支持。

    在他们的资助下,小约翰1851年在香江创立了三江洋行,专门从事与中华的贸易,而商品的来源主要来自咸亨洋行。

    老约翰是远洋船长出身,为人忠厚守信,只是因为与直秀等人一直以来的关系才当上了咸亨洋行的经理,其实他对贸易管理并不是十分精通,相对于管理其实他更喜欢远航,但年纪大了不得已才转行。

    直秀等人愿意扶持他的儿子和让利于三江洋行,老约翰于公于私都感激得很,因此双方的关系更加亲厚。

    至于直秀他们不怕布莱恩父子俩串通渔利的原因很简单,咸亨洋行的商品来源都控制在直秀势力的手上,加上直秀、英子在米国创立的孤儿院里的孩子也逐渐长大,这几年他们也纷纷加入直秀在米国的产业,其中加入咸亨洋行的也有不少,所以大体上是没问题的——篱笆扎得紧,左右都是好邻居。

    小约翰自立门户后,果然迸发出更大的热情和才华,将三江洋行经营的有声有色,而且他已经变成了英吉利人,还吸纳了一些英吉利在远东的官员作为股东——这是直秀给他出的策略,英吉利如日中天,正面复国希望渺茫,只有打进内部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小约翰对此深以为然。

    这次,小约翰到北虾夷地就是肩负着重要使命——英吉利远东舰队委托他参加克里米亚战争的远东之战,负责协助太平洋战船队攻击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

    别看他只是个商人,但三江洋行作为香江有名的毛皮和军械贸易公司,影响力不可小看,而且他通过三江洋行的股东亨利.巴夏利,已经获得了英吉利远东官员的广泛信任——在直秀的指点下,小约翰在1851年结交了巴夏利,当时巴夏利还是一个穷的叮当响的知事馆翻译,可之后巴夏利官运亨通,1853年成了羊城的副知事,今年更成了某港的知事,堪称在英吉利远东政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不过,虽然名义上小约翰是参战来的,但他实际上可是两手空空,连船都没带一艘——来的两艘蒸汽风帆混合动力商船和两艘捕鲸船都是咸亨洋行的。

    其实,三江洋行也有货船,但都是跑中华近海的,还不如直接雇佣咸亨洋行的远洋船只稳妥呢,再说船上都是凯尔特水手,加上老爹的关系,也没啥不方便的。

    不过在去堪察加半岛之前,除了卸货,小约翰.布莱恩还要和直秀仔细商议,这参与攻击堪察加半岛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到底靠不靠谱,别好处没捞到却把小命送了,千里送人头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做!

第三十八章 纵火不怕风疾

    虽然小约翰.布莱恩号称是官方的助战使者,但这其实完全是他自告奉勇的行为——香江驻扎的是英吉利东天竺舰队的远东分舰队,此时并未收到本土的具体攻击命令。

    但欧罗巴大陆局势紧张,之前分舰队确实收到过加强对鲁西亚船只监控的命令,所以,既然与远东官僚关系亲密的小约翰愿意孤身北上,那发个委托书也没啥不好,但分舰队指挥官裴洛对小约翰的说法嗤之以鼻:

    “本国太平洋战船队有可能攻击堪察加半岛”,做梦呢!你一介商人比我的消息还灵通?不可能的。

    不过坊间传闻,约翰父子的毛皮资源可能来自北太平洋,这大战将起惊慌失措也有情可原,再说三江洋行也牵扯到一些远东官僚的利益,所以委托书是可以有的,不过裴洛写的是:

    “兹有义商约翰.布莱恩,受远东分舰队委托前往堪察加调查军情,请相关人等予以配合”。

    其实别说裴洛指挥官不信,小约翰.布莱恩心里也打鼓啊,“相隔万里之遥,米国那边传信说太平洋战船队肯定在今年8月底攻击堪察加”,米国公司知道英吉利机密,这是骗傻子吧!

    不过有巴夏利短期内飞黄腾达的珠玉在前,他觉得咸亨洋行的股东神通广大,说不定有什么秘密渠道也说不准,因此小约翰半信半疑地北上了——不来不行,自己洋行的货源掐在别人手里呢。

    但他知道直秀和咸亨洋行背后的大股东不清不楚、关系非凡,因此无论如何也要和直秀商量下,“大家这么熟了,总不能看着我这个好朋友千里送人头吧。”

    看小约翰神情不安、欲言又止,直秀赶紧招呼他和归来的五位留学生回转屋敷——事关重大,这事不能在外面谈。

    江川英敏就像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着,生怕直秀有啥事情瞒着他。

    不过他也不尴尬,从海外回来的这些人他都认识——1846年-1849年,直秀“海难失踪”期间,英敏在坦庵先生的嘱咐下多次造访崛家屋敷,和村田永敏、稻子、秀念和尚、龙马、乙女都很熟悉,刚才这些人也和他打过了招呼,所以英敏也不怕听不懂,咱有五个通译呢。

    到了屋里,小约翰就绷不住了,他告诉直秀自己接了一个坑爹的任务,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永敏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听就傻了,就江川英敏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啥,抓着龙马追问,“到底发生了啥?赶紧告诉本官!”

    他老爹是海防挂,幕府可没啥严密的保密制度,坦庵先生没事指导英敏的时候,告诉了儿子好多机密信息,因此英敏理解起来倒是不难:

    原来,去年,也就是西洋历1853年6月鲁西亚皇帝尼古拉一世派兵进驻了两个多瑙河公国,10月奥斯曼帝国对鲁西亚宣战,不过奥斯曼很快被打的头破血流,小弟被打背后的大哥一下站出来俩,于是战事开始升级。

    其中的一位大哥就是当今世界的首强英吉利王国,据说要派战船攻击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领地,和直秀交谈的米人就是为这事来的。

    “单独每个字我都听的懂,可合在一块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这个白傻子要带一艘商船去配合另一路舰队打仗,是这个意思么?”

    龙马对英敏敬畏的很,赶紧连连点头称是。

    “这大海无边无际的,两边怎么联系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龙马腹诽不已,告诉英敏,“现在老师和那个小约翰真讨论这个呢。”

    小约翰倒不是真的千里送人头,他的原定计划是带着咸亨洋行的一艘船先到堪察加半岛的港口等着,反正这是艘米籍货船,鲁西亚和米人友好,想必不会为难于他,至于后面如何配合英吉利舰队,那就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

    当时咸亨洋行的米国大股东在信里承诺了不少利益给他,这个计划初看起来也蛮合理的,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可在来北虾夷的路上,小约翰反应过味来了:

    “虽说米国是中立国,一般情况下鲁西亚人和英吉利战船不会攻击米国货船,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啊!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很多,自己很危险啊!”

    小约翰想临阵退缩,可直秀哪里肯干,这可关系到白主今后几年内的生死存亡,必须得继续执行。

    好说歹说,直秀终于让小约翰接受了一个更稳妥的方案,但相比原方案,新计划白主冒的风险可不小,因此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小约翰要想办法将庙屯变成开放港口。

    慷别人之慨救自己之命,这事干得过,对此小约翰大包大揽,“直秀你就放心吧,妥妥地!”

    直秀和小约翰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讨价还价,江川英敏在一边怀疑人生:

    “今天是啥日子啊,密贸易也就罢了,接下来是违禁出海的留学生,然后白主又要和英吉利人勾结起来攻击鲁西亚。我就是想知道一点底细罢了,可真没想过要知道这么多啊!”

    可直秀依然没有放过他,问他是否要见见大场面。

    “你去我就去”,公子哥英敏输人不输阵。

    直秀邪魅地一笑,“那就这样说好了。”

    1854年8月10日,咸亨洋行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货船驶向堪察加半岛,直秀和江川英敏伪作小约翰.布莱恩的随从出行。

    8月29日,在港口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外海,船他们终于堵到了来攻击的英吉利佛兰西联合战船队——轮到自己头上谁都怕出意外,直秀和小约翰一样不敢入港,怕被大战在即的鲁西亚人把船只野蛮征用了,只敢离的远远地绕圈子。

    直到看到杰克联合旗,小约翰才命令船长换旗,都是英吉利人,应该不会一见面就开炮吧。

    谢天谢地,看到这边停船降帆,联合战船队也没有为难他们,让商船的首领坐小船前去问话。

    看到香江分舰队的委任文书后,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大喜过望,他手里啥情报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小约翰的到来正是雪中送炭,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对方的两个黄种人随从了,赶紧问计于小约翰:

    “这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情况到底如何?”

    其实小约翰对此地也啥都不知道,只好把直秀拽出来。

    这两年咸亨洋行的捕鲸船没少在白令海峡活动,私下搜集了不少情报,这些都转交给了白主,所以直秀对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还是有所了解的——此地是1740年由维他斯?白令所建,后来又在1812年被正式授予城镇地位,是鲁西亚人在堪察加最大的据点,城市建于

    山丘之上,四周又被火山围绕,所以易守难攻。

    直秀在掏出来的简易地图上比比划划,江川英敏听不懂英语,只好在一边做高深莫测状。

    看到英夷提督先是皱眉、继而暴怒,他的小心肝颤巍巍忽上忽下的,总算直秀不知道说了啥,对方转怒为喜,他这才放心心来。

    其实直秀就是说此地易守难攻不要莽撞,他一个黄皮肤的说这个,当然不讨喜了,差点没被当场赶出去。

    不过直秀嘴快,他表示可以提供补给,小约翰也在一旁拍胸脯作保,普拉斯提督这才转怒为喜,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情报而是补给——联合战船队共有战舰7艘,包括巡航舰3艘、蒸汽巡航舰1艘、轻巡航舰1艘、两桅横帆船1艘和汽船1艘,确实称得上是庞然大物,可这每天的消耗也不老少啊。

    “第一批补给就在我带来的船上”, 小约翰这刀补的好,证明直秀确实没说瞎话,不过这时普拉斯提督终于对直秀的身份起了兴趣:

    “这位是?”

    “北太平洋的海商首领。”

    普拉斯一听就懂了,海盗就海盗,直说好了,绕什么圈子!

    不过他的任务是打击鲁西亚人的北太平洋领地,直秀是不是海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能帮的上忙就是好的。

    “你们在商量啥,怎么还不赶紧进入阿瓦恰湾?”

    闻讯赶来的佛兰西水军提督满腔怒火,他不知道这英吉利人私下在搞毛,这磨磨蹭蹭地干啥,五个月追着一艘鲁西亚人的aurora号,从南米的秘鲁一直追到堪察加还没追上,这也叫打仗!还“纵横四海、战无不胜的皇家水师”,我呸!

    “难怪这次你们会被打的大败亏输,这内部矛盾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还没等直秀默默地吐槽完,佛兰西提督也转怒为喜了——小约翰他们不是空手上船的,带了三筐西瓜,恰在此时被切好送上来了,佛兰西提督也顾不上发火了,他招呼手下一拥而上开吃。

    “强盗!”普拉斯提督骂了一句也开始抢——不抢不行,眼看着就没了。

    这好几个月没吃上新鲜水果,现在甘甜的西瓜就摆在眼前,啥风度也别讲了,毕竟人家佛兰西人可没客气。

    等大家吃过西瓜后,气氛一时大好,尤其是想到还有一船补给,西瓜还有,两个提督眉开眼笑,往日的恩怨就随它去吧——补给是英吉利人商人的,佛兰西提督要分一杯羹的话,低声下气不至于,但说两句软话总是在所难免滴。

    “强力海商”,得知补给都是直秀提供的,两位提督送了他一个称号。

    直秀也没太在意,这群白人“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信不信仗打完之后人家转身就不认识你了。

    在直秀的建议下,联合战船队制定了“先攻击各处港口,再考虑登陆作战”的计划,准备依次攻击鲁西亚的四大港口,也就是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次克、阿杨和尼古拉耶夫斯克——如果有充足的补给,两个提督真没把鲁西亚的水军放在眼里。

    江川英敏在一旁嘴巴张得大大地,差点把假胡子弄掉,不过直秀跟他沟通后,英敏心中狂喜,“这鲁西亚在北方的事业看起来是要被连根拔起啊!”

第三十九章 看呆不嫌事大

    西瓜在常温下精心保存,可以存放15-30天,不过小约翰和直秀也只带了西瓜一种新鲜水果,不过剩下的补给也非常丰富,其中有大量的土豆、干菜、腊肉、咸蛋、味增和各种渍物,以及少量的活家禽、茶叶和芋头烧。

    19世纪初期虽然已经有了罐头,但因为成本居高不下,远洋船队的食物还是以未发酵面粉烤制的硬饼干、咸肉、葡萄干、干豌豆和葡萄酒或朗姆酒为主,所以,在得到补给后,英佛联合战船队的士气大振。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补给都受到了欢迎,被称作魔鬼蛋的松花蛋引发了有趣的争议,水手们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评价——喜欢的人把它夸上了天,但更多的英吉利和佛兰西水手都认为这是比咸肉更糟糕的食物。

    至于送上船的活鸡鸭,除了被船长等高级官僚吃掉的外,有几只漏网之鱼被水手们当做宠物偷偷地养的起来,成了他们枯燥海上生活的调剂品。

    8月29日,因为补给船的出现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联合战船队驶入阿瓦恰湾后只草草开了几十炮后就结束了当天的战斗。

    经过这次试探,两位提督发现直秀的情报非常优秀,炮台的位置大多准确无误,而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确实没有停泊任何大船——战船、商船都没有,那艘该死的aurora号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因为黄种人的身份,直秀提出的作战策略,“先攻击各处港口,再考虑登陆作战”,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英吉利提督普拉斯坚决站在了直秀一边,至于原因嘛,很简单,他将补给船和直秀等人的出现视为此次作战的好兆头。

    另外力挺直秀的小约翰也从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作为香江分舰队的增援特使,非常受普拉斯的重视——虽然听名字就知道约翰.布莱恩是个凯尔特人,但在远东,一切内部隔阂都仿佛随海风而远去了。

    扪心自问,小约翰敢于带一艘商船孤身北上支援自己,这绝对是英吉利绅士精神的杰出体现,对此普拉斯虽然表面克制,但心里十分感动,小约翰赠给他的象牙柄柯尔特转轮手枪,从此他一直带在身上作为友谊的象征。

    没有歧视直秀的普拉斯自然能看到这个方案的好处:

    首先,敲掉了对手的舰队和商船后,那剩下的港口自然就变成了随时可吃的小点心;

    其次,他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北米、澳洲及远东的太平洋商路,最早的计划“强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港”只是情报不足的无奈之举而已,现在看来是过于草率了。

    同时,广大水手也站在普拉斯一边,毕竟登陆攻击需要离开熟悉的船只,听起来就让人担心。

    因此,英佛联合战船队最后还是通过了“先消灭船只和摧毁港口”的作战方案——虽然和直秀提案的说法有差异,但实质一般无二。

    1854年八月的最后两天里,联合船队的炮弹轻松地摧毁了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港口炮台和码头,并通过引以自豪的康格里夫火箭烧毁了大批建筑,之后扬帆南下。

    “恶魔!”

    联合战船队将直秀当成了吉祥物,可有人却将联合战队视为恶魔——这个人就是大难不死的穆拉维约夫。

    这位鲁西亚的西伯利亚总督,如今非常可怜:

    原本他精心策划的乌龙江大补给计划,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大获成功,通过四次的沿江航行,为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领地补充了宝贵的兵力,最终取得了1854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的辉煌胜利。

    可因为直秀的乱入,首次补给就在6月23日被

    白主的四艘蒸汽舰击溃,螺旋桨风帆混合动力战舰东方号与、希望号汽艇和蒸汽货轮额尔古纳号全部于此役被击沉。

    虽然除了三艘船上的水手外其余人员损失不多,但大部分火炮和补给却没能保住,更可怕的是,没有蒸汽船,沿江大补给计划就彻底破产了——乌龙江上中下游主航线加起来将近2600多俄里(2800公里),没有蒸汽舰的引导,靠风帆和人力,船只在内陆河流的航行速度极慢,在短期内根本无法实现大规模补给。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1852年6月、1854年6月两次乌龙江下游的失败,导致他威信扫地,以前只是桀骜不驯的哥萨克骑兵不时挑战他,可现在连鲁西亚自己人都已经开始质疑他的能力!

    就说远东特使普嘉廷吧,大家都是皇帝的心腹,本应该团结互助,可普嘉廷仗着带有四艘战舰,实力上远远超过了分裂后的鄂霍茨克区舰队,居然一举夺走了水军的指挥权,他怎么敢!

    这还不是因为自己在远东接连失利的缘故。

    虽然是普嘉廷率领鄂霍茨克区舰队接应的自己,虽然自己带着千余人在庙屯缺衣少食、疫病横行,可自己是堂堂的帝国西伯利亚总督啊,普嘉廷你怎么能不顾大局!

    而且糟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些,随着阿拉斯加淘金潮的出现,鲁米公司这条老咸鱼居然翻了身,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大量的权利,不但鄂霍茨克区舰队一分为二,而且大量的商人也跑到阿拉斯加去了,这些严重削弱了东西伯利亚总督区的实力。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今年帝国在欧罗巴大陆的扩张受到了严峻的挑战,英吉利、佛兰西等诸强都先后下场,战火真如自己所料烧到了远东。

    可联合战船队为啥出现在堪察加半岛?

    你们不是应该优先攻击产金的阿拉斯加么!

    这次,虽然自己有把握保打退敌人的进攻,可手下和民众却对自己缺乏信心,导致自己被迫采取了很多强硬的手段,由此引发了很多不满。

    前景不妙啊,如果不幸打败了,估计自己的西伯利亚总督就算当到头了;可就算打胜了,事后也是一屁股烂账。

    不过自己准备了一条妙计,这次一定会让英佛联军铩羽而归。

    可万万没想到,妙计还没开始执行,敌人的船队居然就走了!

    穆拉维约夫破开大骂,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互相递着眼色,“总督的脾气日甚一日地暴躁,真让人担心啊。”

    穆拉维约夫的预感没错,离开堪察加半岛后,联合战船队并不是到此为止,而是开始横扫鲁西亚在鲸海北部的重要港口:

    9月11日凌晨,舰队突然出现在鲸海北部的鄂霍茨克港。

    因为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崛起,鄂霍茨克已经开始没落,整个城镇只有不到两千人,防御极其虚弱。

    而且,联合战船队终于在这里堵住了苦追不得的aurora号,而且还抓到了大鱼——普嘉廷带领的鄂霍茨克区舰队。

    加上aurora号及普嘉廷带到远东的四艘战舰,鄂霍茨克区舰队也不过是炮舰四艘、武装运输船三艘、高速通讯舰及其它小型船只六艘,而且都是风帆战舰,发射的也是实心弹。

    而联合战船队却有主力战舰4艘、轻型炮舰1艘、武装运输船1艘,汽船1艘及白主的4艘小型蒸汽战船。

    虽然数量对比是13:11,可鲁西亚人在整体吨位和武器上却远远不如对手,至于在战术和技能掌握上,此时所向无敌的日不落帝国水军更是远远超出,加上凌晨突袭的加成,导致战局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

    吸引了大量仇恨的aurora号最先被集火,很快就变成了燃烧的海上火炬,它的所有桅杆都被打断了,只能绝望地等待毁灭。

    最终,鲁西亚人仅仅只逃脱了三艘船,它们是普嘉廷带到远东的旗舰巴尔拉达号、高速通讯船狄安娜号、被免职的涅维尔斯科伊船长留下的武装运输船“贝加尔”号——狄安娜号、“贝加尔”号都是靠速度逃脱的,而巴尔拉达号则是普嘉廷见机不妙让其它船只拼命掩护才幸免于难得,虽然成功逃走了但也伤痕累累。

    这场海战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但白主水军的收获寥寥——除了点燃了几个炮台外,唯一的战果就是击沉了一艘小船,整个交战期间都在划水,完全无法参与大舰队的正面对决。

    大胜之下,英吉利的普拉斯提督意气风发,他先让蒸汽巡航舰带着白主的四艘小型蒸汽战船继续追赶敌船,接着一声令下,在舰炮的掩护下,水手组成的陆战队员开始登陆,很快就击溃了数量稀少的守军,接着全面占领了鄂霍茨克。

    大战一起,直秀就自觉地和小约翰、江川英敏做了看客——咸亨洋行的补给船自有船长指挥,他们三个则被留在了普拉斯提督的旗舰上待命。

    英敏看得舌挢不下,可小约翰和直秀也好不到哪去,这种大海战两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三个看完都默默无语,各种念头在心里翻腾不休。

    9月11日,联合战船队消灭了鲁西亚鄂霍茨克区舰队的大部,并成功攻占了鄂霍茨克。

    9月15日,另一个鲁西亚重要的港口阿扬也被攻灭。

    9月17日,追击敌人的英吉利蒸汽巡航舰按照计划到阿扬汇合,并带来了全歼敌军水师残部的喜讯。

    原来,普嘉廷带着三艘船先逃到阿扬,随后赶往庙屯躲藏。

    本来这个计划挺好的,英吉利太平洋战船队对远东的情报不足,这些人没看过西博尔德的著作《扶桑》,所以并不知道间宫海峡的存在。

    在直秀原来的世界里,鲁西亚的穆拉维约夫总督就是利用了对手的情报不足,在明年通过间宫海峡摆脱了联合战船队的追击,不但保全了鄂霍茨克区舰队,还成功地撤走大量的民众。

    但这回可不灵了,有白主船只带路,在乌龙江口到庙屯之间,英吉利蒸汽巡航舰和白主的四艘小型蒸汽战船终于咬到了敌人,经过一番激战后,巴尔拉达号、狄安娜号和“贝加尔”号全被击沉,至此鲁西亚在远东的水军基本全军尽墨。

    唯一可惜的是,鲁西亚扶桑特使普嘉廷不知所踪。

    没有抓到重要人物,中滨万次郎便领着英吉利蒸汽巡航舰北上泄愤,将好不容易有所恢复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又烧成了一片白地。

    不过,虽然没抓住普嘉廷,但联合战船队的两位提督对此毫不介意,因为战果够辉煌的了,全歼鄂霍茨克区舰队就完美地完成了首要任务,再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不是还有一位西伯利亚总督么,抓他也是可以滴。

    9月20日,在回转堪察加半岛的途中,联合战船队顺手扫平了鲁西亚人在北虾夷地岛上的最大定居点——1765年,鲁西亚在大岛的北端开始经营,让苦役犯在此开采煤矿,此时居然有大几百人在此生活。

    看到鲁西亚人四散奔逃,水手们坐上小船上岸,将财物一扫而空,剩下的屋舍被付之一炬,上百年的苦心经营却在一日成空!

    1854年9月29日,时隔一个月后,联合战船队队再次对堪察加的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发起猛烈攻击,而此时,鲁西亚在北太平残留的重要据点,也只剩下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了。

第四十章 这个冬天一定很冷

    9月29日,英佛联合战船队重返堪察加半岛,对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再次发起猛烈攻击。

    不过在攻击前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一艘米籍的货船找上了联合战船队,船长说“自己的货物刚刚被鲁西亚人野蛮征用了,他心意不平,因此可以提供信息,帮助攻击此地”。

    听说此事后直秀乐了——后世传闻东西伯利亚总督曾经在这次战斗中使用过反间计,看来居然可能是真的!

    经过鉴别,“米人”船长提供的信息和小约翰、直秀提供的基本一致,另外此人还提供了鲁西亚最新的布防图,将陆上炮台的位置标示的清清楚楚。不过因为直秀早就提醒过普拉斯提督,“鲁人可能会假扮米人身份使用反间计”,所以此计并未得售。

    原因嘛,当然是因为破绽太多了:

    在前面的战斗中联军抓了不少俘虏,通过翻译获得了不少情报,尤其是鄂霍茨克区舰队的水军们提供了非常详细的信息,这和假情报一对比,反间计自然就露馅了。

    原来,在6月的沿乌龙江大补给计划失败后,穆拉维约夫总督认定这是英吉利远东舰队搞的鬼,因此他并没有按原计划分散兵力,而是把一千余人大部运回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加强防御。

    鲁西亚的反间计考虑的还比较细致,奸细说的数量也符合这个数字,“不到两千人的兵力”,可前期抓到的俘虏说的可不是这样,“穆拉维约夫丧心病狂,强征商民入伍,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四千人!”

    两千人和四千人能是一回事么?

    这强征动静如此之大,你连炮台的位置都清楚,对兵力数目的估算怎么可能差距如此这大!

    鲁西亚人的反间计失败,奸细也被胖揍之后关押起来,但如何攻占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却成了一个难题——四千人啊,船上的水手都加起来也不到人家的一半,陆战完全没把握么。

    按理说,鄂霍茨克区舰队已经被彻底消灭了,鲁西亚在北太平洋的重要港口也都被破坏的差不多了,自身损失也比较轻微,联合战船队完全可以见好就收,可联军的两个提督和下面的水手都不干啊:

    他们从俘虏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从阿拉斯加获得的黄金很多都在此地中转,然后再统一经西伯利亚驿道送回国内”,这不抢他一把怎么行!

    最后还是经直秀提醒,联军的两位提督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赎城费”。

    狮子大开口,联军提出了十万英镑的赎城费,而且别的不要,只能用金银支付!

    1717年,作为英吉利铸币厂总监的艾萨克爵士,将黄金价格定为每金衡盎司(纯度为90%)等同3英镑17先令10便士,这么算来,十万英镑是将近3万金衡盎司,折合90%纯度的黄金约864千克!

    收到俘虏的通知后,鲁西亚人当然不肯了,宝库里确实存有一批阿拉斯加运来的黄金,但凭啥啊,一个是善财难舍,另一个是自己人多又不是打不过。

    不过很快鲁西亚人就不这么想了——虽然城市建于山丘之上,可鲁西亚人装备的六磅和十二磅加农炮居然没有白主的三英寸线膛炮打的远,你说这到哪说理去!

    在过去一个月来的战斗中,直秀并未调集白主陆上番组参战——他怕被英佛联军当成炮灰使用,但线膛炮他运过来了六门,反正两边都不是啥好人,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他才开心呢。

    联军对线膛炮也非常满意,这玩意打的即远且准,就是威力小了点。

    你还别说,虽然佛兰西海战水平与英吉利相差悬殊,但其水手到了陆上后,操炮十分熟练,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也是木制建筑居多,

    很快就处处冒火生烟,好一片凄凉景象!

    因此两天后,固守的鲁西亚人就扛不住了,他们组织了队伍进行了几次反击,但都被据守工事的联军击退了——如今虽然没有机关枪,但火炮的霰弹威力也不小啊,加上在黄金的刺激下联军水手都超常发挥,个个如有神助。

    穆拉维约夫总督实在压不住商人和手下了,他只好派人讲和,不过联军坐地起价,要求赎城费加倍,“二十万英镑”,莫得商量!

    消息传回去后,鲁西亚人都暴跳如雷,“反正房子没了可以再建,那就继续打好了!”

    战斗继续进行了半个月,双方激战数次,胜负难分——都是鲁西亚人主动出击,联军被动防御。

    可鲁西亚人终于扛不住了,虽然战死了不少人,但其实他们元气未伤,但这补给却成了大问题:

    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四面环山,没有多少农业和畜牧业,主要以渔业为主,粮食虽然储备了一些,可好多仓库都在炮火下化为灰烬。

    在反间计失败后,本来穆拉维约夫的打算是准备将联军熬走,可他发现联军居然有商船进行补给,现在反而变成了对手在熬他!再这么僵持下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所有人都会在冬天冻死或饿死。

    不过,二十万英镑是万万不可能的,双方唇枪舌剑一番后,以十五万英镑的价格成交——先付价值五万英镑的黄金,等联军开始撤退后再付五万,在离开前交接尾款。

    反正联军是不怕对手赖账的,不给就再开打好了。

    1854年10月18日,收到足额黄金的联军离开了阿瓦恰湾,至此8月29日开始的1854年“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包围战”完全结束——不结束不行,北海在11月份开始冰冻,再不走就都别走了!

    这次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战役中,英吉利、佛兰西和白主联军的战果如下:

    联军彻底摧毁了鲁西亚的鄂霍茨克区舰队,击沉炮舰四艘、武装运输船三艘、高速通讯舰及其它小型船只六艘,另外还摧毁了一些的商船——穆拉维约夫总督鬼的很,让商船都沿堪察加半岛北上,躲在了1649年建立的新马林斯克,但人算不如天算,这些商船也没能逃脱被击毁的命运。

    在9月29日第二次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攻击战开始后,大部分战船都无所事事,直秀就想起了,“鲁西亚在远东还有一个据点新马林斯克呢,因为这个港口比较偏,所以不在前期的名单上,现在有空了,世界这么大,我们去看看?”

    来都来了,英吉利总督普拉斯就派了蒸汽巡航舰和白主的四艘小蒸汽战船北上,结果真在新马林斯克堵到了不少商船,于是又是一场痛痛快快地歼灭战。

    不过商船被消灭的消息穆拉维约夫总督还不知道,联军也没义务通知他,反正直秀觉得今年鲁西亚的远东领地估计要完——战船和商船都没了,粮食和物资也被烧毁了不少,可以肯定,这个冬天对鲁西亚人来说一定很冷!

    至于联军摧毁的港口,包括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鄂霍茨克、阿扬、尼古拉耶夫斯克和新马林斯克,鲁西亚在远东的重要基地没有漏网的,惨的一比。

    前后打死打伤敌人估计上千人,而仗着船坚炮利,联军的损失寥寥,船一艘都没沉,甚至连大伤的都没有,人员损失也微乎其微,战死十几个、负伤不到一百,完全是一场大胜!

    仗也打完了,联军自然就要分道扬镳。

    可在分手之前还有一件事啊,那就是分赃!

    其实白主在这次战役中贡献不小,不但提供了大量的补给和准确的情报,还有四艘蒸汽战船亲自参战。

    但结果却是,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只给了直秀十五分之一,其中还包括了四门线膛炮的货款——用了三英寸线膛炮后,联军上下都觉得非常满意,英吉利和佛兰西各抢走了两门,准备回去仿制。

    虽然直秀解释说“这是米国的军械,不用抢,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米国买”,但这两位提督还是抢走了四门,不过好说歹说,总算给白主留下了两门——原本是一门也不留的。

    更闹心的是,这笔黄金还不是直接给直秀的,而是交给了小约翰分配。

    据小约翰偷偷告诉直秀,就连分配这点黄金,联合战船队内部对此还意见很大,认为直秀前期搞到了不少战利品,黄皮~猴子早就应该知足了!

    这些人说的是9月攻击鄂霍茨克、阿扬时发生的事,当时缴获了不少牲畜,少量的牛和不少的马,除了被宰杀外还剩下不少,当时联军和白主正在蜜月期,英吉利总督普拉斯大手一挥,就用这些抵偿直秀提供的补给了。

    凭心而论,三百多匹马确实是一笔大收入,加上联军自从攻克了鄂霍茨克、阿扬之后,补给的需求大量减少,和提供的补给比起来,白主确实有赚。

    但账目可不是这么算的, 这些马联军又运不走,最多只能杀了吃肉,白主能运走是本事,何况如果不是白主一直大量捕猎海豹,那提供的大量肉干成本也相当不菲。

    不过谁拳头大谁有理,直秀也不能计较这个。

    但随后小约翰告诉他另一个秘密,可把他当场吓出了一身冷汗——佛兰西水师提督曾经私下向英吉利提督普拉斯进言,“让黄~种人掌握了四艘蒸汽战船不是好事,虽然吨位小但也是后患”,要求普拉斯想办法消耗掉这些船。

    所幸,当时的鲁西亚水军已经全军尽墨,因此没有合适的机会,再加上小约翰向普拉斯提督解释,“这是本国在远东的外围势力”,白主水军这才逃过一劫。

    “嘛的,白~皮猪就不能相信!”

    直秀赶紧向小约翰致谢,并表示要将到手的黄金分他一半。

    小约翰哈哈大笑,婉言谢绝了直秀的好意,但他要求直秀明年继续配合英吉利攻击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原来,普拉斯提督得陇望蜀,他觉得鲁西亚人既然能拿出价值十五万英镑的黄金来,自然仓库里还有更多!因此他决定明年还来。

    但普拉斯提督也没有料到的是,在价值十五万英镑黄金的刺激下,英吉利北米的殖民地魁北克地区,将会在明年夏季正式进攻阿拉斯加——蝴蝶翅膀煽起的微风,已经有了成为龙卷风的趋势!

    其实小约翰不收钱的原因很多:

    第一,通过这次大战,他发现”即使不考虑直秀和咸亨洋行大股东的关系,白主势力也对他在远东的发展十分重要”。

    第二嘛,当然是他这次捞的也不少——根据协议,咸亨洋行的这条蒸汽风帆混动动力商船在战后就归他所有,光这条船就价值将近三万美金,相当于六千多英镑,再加上普拉斯提督对他不错,私下里分给他三千英镑的黄金,两者加起来也将近一万英镑了。

    最后嘛,这次增援活动获得了巨大成功,小约翰在英吉利远东政界的地位肯定是扶摇直上,这里面的潜在利益相当之巨大,长久看来远非一万英镑所能匹敌!

    既然知道联军中有人对自己不怀好意,那还不赶紧闪,1854年10月27日,白主船队返回了本科,在这里直秀和小约翰分手,一个回香江,一个回白主。

    但带着巨大喜悦回到白主后,直秀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这是肿么了,你个惹祸精怎么能出现在白主呢?这完全不科学么!”

第四十一章 有来有往

    1854年10月底,直秀回到了白主,发现双喜临门——原来9月中夫人英子生了第二个孩子,因为白主刚刚协助英佛联合战船队大获全胜,破灭了鲁西亚在远东的所有港口,因此直秀和英子将这个男孩取名为“太平郎”,希冀北地能永远和平安乐。

    不过安不安乐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直秀现在是安乐不起来——将近三个月不在,积累下来的政务相当之多。

    按理说,经过四年的磨合,白主的治政架构应该已经稳定了,不应该有太多的事务需要直秀拍板,但这次情况特殊,因为骨干走了一大批人——不是脱逃,也不是探亲,而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出国留学了。

    有来有往嘛,有回来的自然有出去的。

    截止今日,白主众人里去过海外的已经有十人之多,包括直秀、英子、中滨万次郎、中村学次郎、村田永敏、二宫稻、胜五郎堀直刚、秀念大和尚、龙马和他的姐姐乙女;留在米国的也有两位,竹前虎之助和岩崎弥太郎。

    这次乘咸亨洋行商船出去的人更多,以大久保利济为首,包括隼人堀直义、河上玄明、堀由荣、冈田宣振、化名吉田悦德的高野长英、井上源三郎、绳武馆的五名学生、岛团右卫门为首的佐贺风车组七人、泽村惣之丞为首的五名土佐武士,加上十一名家属,临临总总居然凑了三十五人之多——这里比较特殊的是河上玄明,前面这些人是9月初离开的,而他是10月27日与小约翰一起去香江。

    所幸咸亨洋行是自己家开的,不然一次走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

    但因为直秀、大久保前后脚都走了,领主夫人英子又在特殊时期,同时又走了这么多骨干,所以白主难免会产生一些混乱,因此直秀回来后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经过一番调整,如今白主的治政组织如下:

    白主奉行是崛直秀,奉行并为江川英敏——直秀劝英敏借“水土不服”的理由辞职回江户,别再趟白主这滩浑水了,可英敏自从参与了大海战后,不知道觉悟了啥鬼东西,居然表示“准备将世子让给他弟弟英武,从此就跟着直秀一展宏图”,直秀劝不了,只好由着他折腾。

    白主町奉行由江川英敏兼任,税务官是崛志远——天赋异禀的阿依努人大头也终于熬出了头;

    勘定奉行是坂本直阴——19岁的龙马终于正式登上了幕末的大舞台;

    法评定所依然由领主夫人英子掌管,乙女在米国也不知道学了啥,被英子任命为副手,法评定所这阴盛阳衰的帽子是彻底做实了;

    乡学的大学头由直秀亲自兼任;

    医馆的馆长是村田永敏的夫人二宫稻——草翦原三郎跟着箱馆奉行竹内保德到虾夷地开医馆去了,馆长的位子就这么飞了,不过捞到一个副馆长,也算差强人意吧;

    陆上大番头由村田永敏担任,他曾经长期担当过崛家家宰,德高望重,加上原本的大番头隼人堀直义力荐,所以并未引起大的反弹;

    水军大番头还是中滨万次郎——自1851年上任以来,万次郎战无不克,加上他性格豪爽、心思缜密,水军上下对他无不服服帖帖;

    目付所由胜五郎掌管堀直刚——兜兜转转,直秀原本世界里的近藤勇还是干上了老本行;

    除了白主,奉行所还有宗谷在内的十二处分领,其中以真冈、丰原和宗谷最为重要。

    其它分领各有人才任町奉行,但真冈是水军的秘密基地,町奉行由中滨万次郎兼任;丰原是日后奉行所的根基所在,町奉行由英子的弟弟中村学次郎兼任;宗谷在虾夷地北端,町奉行原本是岛团右卫门,但团右卫门出海留学去了,接任的是崛义明——沃依德屯头人扎拉西作为赫哲

    人的代表,在经过几次大战后,正式由番组组头转任白主的管理层。

    至于寺社奉行,江户委任“白主奉行并”江川英敏兼任——寺社奉行必须由江户委派,但白主这个“破烂地方”没人愿意来。

    不过因为只有秀念大和尚一系人马,所以英敏索性直接将事务委托给秀念了。

    另外,奉行所已经将海豹捕猎在内的主要生意转给了三个民间商社,它们是:

    以近藤长次郎为番头的家乐屋,主要负责虾夷地的商业经营;

    以中村学次郎为首的喜梅屋,重点负责北虾夷地的商业经营;

    另外还有以崛五郎为首领的四季屋,主要负责搭建全扶桑的商路。

    以上就是白主最新的治政架构——自从去年白主由代官所变为奉行所后,原来的公议、共议制度虽然没有被废止,但作为白主奉行的直秀权威大增,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白主的各个重要役职人选中,有一个人非常特殊,他就是四季屋的番头崛五郎:

    其实崛五郎是钱屋余孽半兵卫的变名,他原本是钱屋在北地的支配人。

    1851年11月初,当时半兵卫和直秀做了一笔交易,在向白主献上了一部分利益换取了一条退路后,他毅然返回加贺国金泽町营救钱屋的家主五兵卫。

    钱屋五兵卫是当时的大豪商,号称扶桑首富,他经营的钱屋最盛时在各地设有34处分店,商路覆盖了大半个扶桑,同时又是最大的密贸易经营者,据说和英吉利、鲁西亚、唐人、高丽都有所勾结。

    钱屋是百万石前田家的御用商人,不过最大的靠山奥村荣实在1843年就挂了,此后五兵卫在前田家失去了可靠的依仗——奥村荣实出身前田家八大人持组头之一的奥村家,去世前是执政家老。

    之后,钱屋和萨摩藩共同组织密贸易之事泄露,遭到了幕府的彻底追查。

    虽然萨摩岛津家主持密贸易的家老调所笑左卫门在1849年年底自杀,但幕府依然没有放过钱屋。

    嘉永四年(1851年),五兵卫因“河~北泻新开工程”中的投~毒事件被前田家下狱——这个工程的内容是填土沼泽造田,钱屋投药杀死鱼类,希望能赶走居然在沼泽附近的渔夫,结果有人食用了死鱼而身亡。

    嘉永五年(1852年)十一月,八十岁的五兵病死狱中。

    嘉永六年(1853年)夏四月,幕府以密贸易等理由将钱屋的家名彻底断绝,五兵卫的三个儿子都被处死,幕府和前田家分割了钱屋的财物,在直秀原本的世界里,“收其田八万五千馀石,海船三十五艘,其他财物称之”。

    不过因为直秀的乱入,半兵卫在白主谋得了一条后路,因此钱屋有相当一部分人逃脱了这场灾难,两年来陆陆续续逃到北地的有一百三十多人,并带来了辩才船两艘和部分财物。

    钱屋残留的首领半兵卫自毁容貌,变名崛五郎,正式成了崛家的家臣。

    在直秀的授意下,他在今年成立了四季屋,主要负责搭建全扶桑的商路——钱屋的余孽们当然不能再出面了,但他们对各地的商路都有所了解,原来的丰富经验还是对白主非常有帮助的。

    等治政架构稳定下来,事件已经来到了1854年11月中旬,此时白主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港口也冰封了,直秀这才不得不出面接见著名的惹祸精——自称二十一回猛士的吉田矩方。

    自从直秀发迹以来,对上哄着公方样、老中,对下引导领民,说起来还真没怕过谁,但他一见到吉田寅次郎就头疼,这可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为啥呢?

    因为吉田是头倔驴——此时扶桑民间没有驴,算倔马好了。

    别人都有所求,直秀自然可以因势利导,可吉田不一样,他恃才放旷,现在想要啥连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直秀拿他一点辙也没有。

    那吉田矩方是怎么来到白主的呢?

    原来,他是被坦庵先生委托纪伊国屋的商船送来的,其中颇有一番故事:

    今年的和历三月,吉田带着弟子金子重之辅跑到了伊豆国下田港,准备偷偷溜到黑船上出海留学。

    吉田的老师是象山先生佐久间修理,而佐久间的老师是江川太郎左卫门,坦庵先生此时又是下田奉行,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吉田两人搞到了一艘小船。

    夜色降临后,吉田和弟子划着小船赶到了黑船边上,结果米人根本不搭理他们,万般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返回岸上,倒霉催的,小船居然还翻了,两个人游回岸上之后,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然后嘛,早有准备的坦庵先生就把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抓住了。

    其实,坦庵先生别有用心,他利用吉田试探米人的态度,看他们是不是别有居心——如果吉田两个真被米人收留了,那事情就大条了,因为这明显违反了当初双方的约定!说明米方对扶桑的胃口不止交涉时所说的那些。

    但吉田既没被米人当成夜袭的敌人打死,也没别收留,坦庵先生的试探这这样结束了。

    可怎么处理吉田呢?

    要是别人当然是被扭送入监,然后严肃追查是何人指使。

    可坦庵先生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指使的人是谁他知道——弟子佐久间象山劝他给吉田暗中提供方便的书信还揣在他怀里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坦庵先生对佐久间象山这个弟子还是挺满意的,再说吉田也帮了自己的忙,所以江川心里一合计,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但他把这两人扣在下田,希望能替弟子佐久间管教一二。

    可时间一长,坦庵先生就受不了了——开始时吉田寅次郎还知道害怕,老实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故态复萌,请求坦庵先生亲自和佩里交涉让他上船去米国。

    “这正谈两国正事呢,你能不能不捣乱!”

    坦庵先生一怒之下就把吉田软禁了,还给了他不少兰书让他上进。

    不过坦庵先生忘了一件事,他忘了盘问一下吉田的功课水平——江川以为吉田是佐久间象山的弟子,兰学应该有点底子,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吉田对兰学是半桶水,精通的部分是铁炮操练和西洋军阵,而坦庵先生扔给吉田的是数理化,他这个徒孙根本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黑船都走了,坦庵先生抽空一考教吉田的功课,不由得火冒三丈,“这完全没长进么”——教一识二,直秀把坦庵先生的眼光抬得太高了,坦庵先生现在看谁都像笨蛋。

    吉田12岁时吉田给藩主讲解兵法,是长州毛利家的天才兵法家,素来享有大名。

    扶桑传统对天才都很重视,坦庵先生也不能免俗,于是他又耐着性子坚持了几个月,但效果寥寥。

    其实江川兰学一脉早期以铁炮操练、西洋军阵和炮台建设为主,直到直秀上门拜师,坦庵先生才转向了有关民生的实用兰学,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以前的侧重耽误了吉田,因此心有愧疚,这才对吉田多加教诲。

    不过明显吉田没啥进步,最后坦庵先生发了狠,“得了,把你俩送的远远地,扔到直秀那个猴崽子领地去好了!他办法多,我还不信教不了你了!”

    于是,吉田寅次郎和弟子金子重之辅就这样被送上了前往北地的货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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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者难久,恰似**一梦;猛者遂灭,如同风前之尘。江户时代的幕末风暴中,穿越者在苦苦挣扎。扶桑镜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扶桑镜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扶桑镜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