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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吊子的道士全文阅读

作者:和灰比白     半吊子的道士txt下载     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百二十 秋风起

    泰正缓缓后退,退到了那片小空地上。

    面前的杀手虽只露出一双眼睛,泰正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怒意。

    泰正本想放弃,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打得过任杀门的杀手,但他看到被这个杀手扛在肩上的罗立,倔强地把匕首横在了胸前。

    “小子,匕首不是这么用的。”甲一百三十四受伤的手轻握了一下,眉头一皱。

    他步步逼近泰正,虽然泰正只是个孩子,但这下他不会再大意了。

    泰正握着短匕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你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即出乎意料又让泰正愤怒的是,面前的杀手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把晕过去的罗立丢在了一边,然后指着自己说道:“把匕首扔到一边。”

    泰正盯着罗立看了一会儿,轻轻一笑,把匕首扔在了边上,向着杀手缓缓走去。

    他没有逃,不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而且他怕这个杀手在他逃跑以后对罗立痛下杀手。

    甲一百三十四眯着眼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泰正,缓缓把手伸向泰正的脖子。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摸到泰正的时候,他看到泰正的右手握拳向自己腰间的要害打去。

    甲一百三十四冷哼一声,顺势一掌拍在泰正胸口,泰正当即吐血跌倒。

    “你小子还不死心!”

    他说完就上前把泰正夹在腰间,正好卡住了他发力的关节,让泰正没法挣扎。

    甲一百三十四抓到泰正后看都不看地上的罗立一眼,便准备离开,却见小巷中走出一女道。

    “施主,我劝你还是放开他。”

    他对道门只是略有了解,不清楚这女道的底细,已经在泰正手上吃过亏的他不敢妄动,站在原地紧盯着这道士。

    “你敢掺和我任杀门的事?”

    “无上寿福,放了他,我任你离去。”

    泰正微微抬头,他知道夜阑姐姐不会武功,也不修仙,身子甚至比不上普通人。

    他想出声让她跑,却不敢。

    他怕暴露里夜阑姐姐的底细。

    甲一百三十四盯着鞠夜阑苍白的脸色看了一会儿,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跑。

    鞠夜阑见此从怀里拿出了那张符纸对准了泰正,急促地大喊道:“玄玄之祖气,妙化九阳精。冥冥守灵身,恍恍现其真!小荼,雷法!”

    被幻像隐藏的小荼当即对着甲一百三十四吐出一口细雷。

    泰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是感到自己周身似是多了什么,随后就惊恐地看到空中突现一道明亮的天雷落向了他们。

    甲一百三十四也看到了,他似乎被吓傻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这么看着天雷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只觉身体一麻,抱着泰正的手也不由松开了,然而他却没感到想象中的那种剧痛,身子也不过是微僵而已。

    他看到泰正想跑,僵硬地伸出微麻的手想再抓住他,却见泰正旁边冲出一人,提着匕首向自己刺来。

    泰正逃跑的身子停下,愣愣地看着罗立从自己身旁冲了过去,扎进了杀手的怀里。

    她的手里还拿着自己那把短匕。

    泰正回过头,只见红衫的罗立已经把匕首插进了黑衫杀手的腰间,只是没有戳中要害。

    甲一百三十四强忍着疼痛,咬牙挥着有些不听

    使唤的手向罗立的脖子处砍去,却又见泰正冲了回来,握着小姑娘的手拔出了匕首,又一刀扎进了自己的要害。

    泰正流着止不住的泪,对着愣愣看着自己的罗立笑骂道:“真笨,要害在哪都记不住。”

    随后他又抽出了匕首,又捅了下去,一连捅了五刀。

    鲜血溅在他的白袍上,与罗立的红衫争相斗艳。

    他看到杀手终于倒下断了气,长吐出一口气,却听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泰正?你在干什么!”

    他愣愣的回头,看到了出现在巷口的泰桂。

    看到了他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

    也许,还有失望吧......

    ...............................................................

    安炎二十五年,秋,南疆。

    楚袖的奶奶在楚袖手背上放了一只小虫,见那小虫趴在楚袖手背上一动不动,欣慰地笑了笑,“确实有了,还是个男孩。”

    杨启还来不及欣喜,就怀疑地问道:“这只虫真能感觉出来?你说它是不是懒啊?”

    老妪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屋。

    楚袖也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还没个正经,就怕以后孩子跟你学坏了。”

    杨启傻笑着挠了挠头。

    楚袖摸着平坦的肚子,笑着问道:“既然是男孩,该叫什么名字?”

    杨启一愣,想起两年前祖师曾带自己去过那不知真幻的中南山,在那个草庐中见过一个孩子。

    他无奈地摇头笑道,“他叫杨小央。”

    杨启话音刚落,窗外突然飞进了一直小鸟,口中还叼着一封信。

    杨启愣愣地看着小鸟飞到了自己手上,丢下信后便飞走了。

    把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杨将军,可以动身了,莫要忘了当初的承诺。

    杨启苦笑,无声地嘀咕了一句:“这就算出生了啊......”

    楚袖看着脸色一下灰败下来的杨启,静静地问道:“怎么了?”

    杨启深吸了一口气,留恋地看了楚袖一眼,“我得走了。”

    楚袖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默默地看着杨启起身,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嘴。

    却见他没有拿他的战刀,扯出了一个笑容问道:“你的刀不拿吗?”

    杨启已经走到屋门前,他微微转头,轻笑道:“其实我用剑厉害一点。”

    说完就推门而去。

    楚袖发梢微动,却是秋风已起......

    ........................................

    “泰正?你在干什么!”泰桂指着一身是血的泰正,脸色苍白地吼道。

    他身后的马夫几步来到泰正旁边,把他扶了起来,又探了探地上黑衣人的鼻息,回头对着泰桂轻声道:“大人,已经死了。”

    泰桂听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马夫想扶起他都做不到。

    一旁的鞠夜阑原本还想斥责泰正两句,见此长叹了口气,对着泰桂行了一礼,“施主可是泰正的父亲?”

    泰桂明显还未回过神,“是。”

    他的表现鞠夜阑

    看在眼里,又不禁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笑来,“其实施主不必如此,那人是任杀门的杀手,泰正如此做实则是为鸣武去除了一害。”

    马夫眼神骤然一凝,把泰桂扶起后又快步走回了黑衣人身边,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摸出了一块腰牌。

    上面写着一百三十四。

    “大人,确实是任杀门。”

    泰桂吐出一口气,看了眼泰正和罗立,以及他们手中的匕首,“泰正,跟我回家,任杀门的事情我会让人处理。”

    “我不回。”泰正握紧了拳。

    “什么?你再说一遍?”泰桂一愣,他没想到泰正会这么说。

    “我不回。”

    “你不回你要去哪?”泰桂憋红了脸喊道。

    “不用你管!”

    泰桂听了猛地喘了几口气,“我不管你谁管你?”

    ......

    “哎呦,又是舒坦的一觉。”李从文从床上爬起,伸了个懒腰,十分惬意地说道。

    杨小央不知道再被李从文气下去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赶紧对着丁神医行了一礼,“多谢神医相救。”

    “哈哈哈,不必客气,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丁神医一改之前的愤怒沉闷,大笑道。

    “行了,下次找老丁你来喝酒,我们先走了。”李从文拍了拍屁股,对着丁神医挥了挥手。

    “公子啊,切不可再喝了!”

    杨小央见李从文已经出了门,赶紧向丁神医保证道:“神医放心,我这次一定严加看管。”

    我回去就把他绑起来,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丁神医见两人告辞,叹了口气,皱眉坐在了小凳子上。

    他看到了李从文伸懒腰时手臂上露出的红斑。

    “从文啊,你走那么急干什么?”医馆外,杨小央追了好几步才追上,不由疑惑地问道。

    “老子乐意!”

    两人快步走到了客栈边,杨小央耳朵微动,严肃地对着李从文说道:“不对,那边有打斗声,是日莹那边!”

    李从文看了他一眼,张腿就跑。

    二人来到那个荒废小院时,正好看见日莹一脚踢倒了一个黑衣人,又立刻上前补了一刀。

    除了他,地上还躺着三个黑衣人,在地上留下了殷红的鲜血。

    “任杀门?泰正和罗立呢?”李从文问道。

    日莹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小院,缓缓向着巷中走去。

    李从文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因为他看到了日莹的表情,是强忍着急切,强忍着担忧,强忍着杀意的表情。

    此时日莹身上没有李从文初遇时的天真,明明比他还稍小些的日莹,现在却显得有些成熟了。

    李从文猜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了担子的缘故。

    他们走到巷口,听到了争吵声。

    “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连我娘都保护不了,你凭什么管我?要不是因为你只会读书不会武功,我娘怎么可能会死在我面前!”泰正喊得声嘶力竭,脸上的灰尘都要被泪水洗去。

    “你......”泰桂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杨小央看着这正在争吵的父子两人,想起了那年秋天,夜雨涨秋池......

章一百二十一 糖水

    杨小央看着满脸通红的泰桂和泰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有心劝解,又不知如何解。

    “关东,你去把他抓回去!”泰桂对着马夫说道。

    关东犹豫了一下,轻道一声,“少爷,得罪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抓住泰正的时候,他看到泰正被人提着后退了几步。

    他心下一紧,因为他根本没听到有人靠近,抬头看去,是一红衫女子,衣衫上还沾着血。

    关东想了一会儿,皱眉问道:“任杀门?”

    泰桂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人提在手里,又听马夫的话不由大惊,对着日莹大喊道:“你放开他!”

    日莹对两人的话充耳不闻,默默把泰正拉到身后,又扯了扯罗立,“他们是我的徒弟。”

    关东看了眼日莹露出袖子的短匕,回头看向泰桂。

    泰桂刚想让关东动手,就听身后传来了声音。

    “泰县令,可否谈谈?”李从文对着泰桂行了一礼,只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三公子?”泰桂略显惊讶地回了一礼,又看了眼日莹身后,一时有些犹豫。

    “县令大人,日莹是我朋友,不是什么任杀门的人,而且她已经收泰正为徒了,您不必担忧。”李从文说完就走到了一边角落里。

    泰桂看着躲在日莹身后不愿出来的泰正,颓然一叹,拂袖跟上了李从文。

    关东想了想,还是没跟上去。

    躲在日莹身后的泰正盯着他父亲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大声哭喊道:“爹,我想当大侠!”

    泰桂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原本挺拔的脊梁弯了些。

    杨小央还挺想知道李从文想和泰桂说什么的,于是便支起耳朵听,但突然起了阵大风,他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

    “晚辈求您......”

    杨小央迎上鞠夜阑的眼睛,对她摇了摇头。

    几人站在空地上相顾无言,等了不知多久,两人终于回来。

    泰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却见他只是对关东招呼了一声便走了。

    他看着父亲,不知为何唤了一声:“爹?”

    泰桂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落向别处,轻声道:“去当一个大侠,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吧。”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泰正却见他的背挺直了些。

    关东跟上,见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轻声问道:“大人,少爷他......”

    “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去吴老里正家。”

    “去里正大人家何事?”

    泰桂止步,以不曾用过的森冷语气说道:“与他商议,肃清镇上的杀手,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

    安炎二十五年,秋,南疆。

    杨启刚回到南王驻地,许黎就迎了上来,一脸凝重地说道:“老杨,楚王四万步卒,吴王、越王各一万已经合兵一处陈兵雪岭,估计不日就要进入南疆了。”

    “哦?他们倒是看得起老子,派了这么多人来,京城不打了?”杨启挑了挑眉,轻松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们加上南王的步卒也不过三万余人,怕是难以抵挡。”许黎见他一点不担心的样子,不由说道。

    “没关系,蜀王的援军就要来了。”杨启说完刚拿起杯子放在了嘴边,门外就有一士卒前来。

    “报,禀大将军,蜀王亲领两万蜀军顺江而下了,这是蜀王派人送来的书信。”

    许黎快步走到那人身边接过信,挥手让他退下。

    他没看,直接给了杨启。

    “蜀王要我们将三王联军引入南疆,他领军攻敌后路。”杨启看完信说道。

    许黎虽然木讷,但怎么说也是御林军统领,懂不少兵法,“我们本就人少,如何能够合围?”

    杨启抬头轻笑一声,“谁告诉你他要合围了?他不过是去打楚地的而已,又不会帮咱们。咱们三万一千人,只要把那六万人拖住就行了。”

    许黎猛然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什么?我们拿什么拖?”

    杨启没有回答,随手把信放在了一边,“对了,托你办件事。”

    “何事?”

    “帮我照顾好我的妻儿。”

    ............................................

    “从文,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杨小央没想到泰桂就这样走了,很是好奇。他还以为以泰桂刚才的气势,不把泰正带走誓不罢休呢。

    泰正自然也好奇地很,凑到李从文旁边等他解释。

    李从文有些奇怪地看着杨小央,“我没劝他啊,是他自己走的。”

    “啊?”鞠夜阑见证了泰桂父子的谈话,觉得泰桂不可能轻易放弃,“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我就说我觉得泰正能当个好杀手,他就同意了啊。”李从文一脸无辜地说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看向李从文,你朋友把他儿子忽悠成了杀手,他竟然没把你打死?

    泰正才不管那么多,欢呼一声后又问道:“那你们刚才说那么久到底说了什么啊?”

    李从文嘿嘿一笑,拿出了折扇往前一指,“我们先回去,边吃边说。”

    几个爱吃的人听了自然高兴,当先走在前头,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一会儿要吃什么。

    李从文落在后面,看着日莹又变得跟孩子一样兴奋地和罗立说话,又看着泰正假装不在意却又很想插上一嘴,无声地道了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说服了......”

    杨小央看着李从文那样,偷偷摸摸地对鞠夜阑说道:“你信不信,他肯定是拿自己举例才说服泰县令的。”

    鞠夜阑看了他一眼,再看向几人,微微一笑。

    ......

    李从文看了看自己身上紧紧绑着的绳子,再看着欢声笑语的一桌人,怒吼道:“这是干什么?”

    “哼,别想喝酒。”

    李从文见杨小央的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扯出了一个笑脸,“呵呵,少喝点没事。”

    可惜没人回答他,他一说完杨小央就把绳子绑得更紧了些。

    李从文无奈,看着吃吃喝喝的众人,咽了口唾沫,“那啥,菜给我吃点呗。”

    杨小央白了他一眼,“自己叼着吃,我才懒得喂你。来,小荼,张嘴。”

    鞠夜阑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菜,点点头,“是该这样,要好好长点记性。”

    李从文转头看向日莹,却见她已经全身心投入了菜里,罗立亦是如此。

    于是李从文又转了头。

    泰正夹菜的手一顿,对上了李从文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能安心在这吃饭还是拜李大哥所赐,但喂饭这事儿,好像还是羞耻了点?

    还好日莹给他解了围,“李大哥,吃完这顿我就要带着罗立和泰正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都停下手头的活看向她。

    李从文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日莹噘着嘴,手托着下巴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师父跟我说过,叫我收了徒弟以后去京城一趟,说是要找个人给他带一句话。”

    小荼咽下嘴里的菜,飞到日莹旁边,“日莹姐姐,你不是说你不用听你师傅的话吗?”

    小荼说完就见日莹神情落寞了下来,随后日莹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那是师傅临终前的遗言。”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被捆着的李从文脸上多了些平静,柔声道:“你师父让你找谁?说不定我认识呢,我可以托人帮你传话。”

    日莹先是一喜,又苦下了脸,嘟着嘴说道:“我师父让我找一个叫赵启年的,你认识吗?”

    “啥?”杨小央大惊。

    “陛下?”罗立和泰正异口同声道。

    “当今圣上?”鞠夜阑皱眉问道。

    唯有李从文没有出声,他张着嘴目瞪口呆。

    他是认识赵启年,问题是全天下谁不认识啊......

    李从文干咳一声,“此去一定小心。”

    他看着一脸兴奋又害怕的罗立和泰正,又不放心地说了句:“你去找陛下一定要好好说话,千万不要自说自话闯进宫里。还有进了宫一定要守规矩,看好你两个徒弟,千万不要乱跑。”

    日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李大哥,你怎么突然和小央一样婆婆妈妈的?”

    李从文和杨小央同时嘴角一抽,互相看了眼,皆说不出话来。

    日莹也不再多说,拍了拍肚子就站起了身,对着几人拱了拱手,“我走啦。”

    众人一愣,没想到她这就走了,都没有说话,连小荼都没有。

    日莹说完就扯了扯两个孩子站起了身,却在走到门口时一顿,解下了腰间的葫芦对着李从文轻笑道:“我的葫芦送你吧。”

    李从文一愣,盯着他心爱的葫芦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送你了,你拿去吧。”

    他见日莹毫不犹豫地把葫芦系了回去,又轻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杨小央奇怪得看了他一眼,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道别。

    “嗯,后会有期。”日莹点点头,转过身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这葫芦里的糖水还挺好喝的。”

    ......

    日莹带着两个孩子走到客栈外,看了眼正盛的日头,就听泰正道:“师傅,我们怎么去京城啊?坐马车还是坐船?”

    “我想骑马,我还没骑过马呢!”罗立兴奋地说道。

    “哼,我都骑过很多次马了。”

    两个孩子还来不及争论,他们亲爱的师傅就说道:“想什么呢?当然是走过去啦,正好一路上可以练功。”

    “啊?”

    日莹嘿嘿一笑就当先跑了起来,两个孩子也赶紧跟上,不一会儿就听欢笑声起。

    客栈内,泰桂站在窗前看着他们,久久不语。

章一百二十二 多病

    几日后的客房内,李从文和鞠夜阑一左一右,小荼飞在中间,对着把我不同意写在脸上的杨小央苦苦劝说。

    然而劝说无果。

    “你们脑子坏了才会想去那什么阮家村,别人都是往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跑,就你们会想去有疫疾的地方!我不同意!”

    “本公子答应了要与老丁喝酒,现在他要去给人治病,我也得去!”

    “小羊啊,治病救人是大功德,也是一种修行啊,说不定你去了就晋升人仙了呢?”

    “小羊小羊,夜阑姐姐想去就一起去嘛。”

    杨小央看了几人一眼,指着他们怒骂道:“从文我就不说你了,夜阑你过去凑什么热闹?你本来身子就弱,过去染上了病怎么办?小荼你让她去,你夜阑姐姐万一有个好歹死在那怎么办?”

    “贫道一将......”

    “什么将死之人,死之前的日子不是日子吗?你想都别想,给我好好地游山玩水,不准去那破地方!”杨小央说完就夺门而出。

    屋内两个半人互视了一眼,却并不怎么担心。

    “你们说小羊会不会偷偷跑出去吃好吃的了?”小荼有些紧张地问道。

    “他肯定是出去玩了。”李从文撇撇嘴。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一脸笃定地说道:“小央肯定去丁神医那了,你们信不信?”

    ......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杨小央走在路上恶狠狠地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在嘴里嚼得嘎吱响,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真是有病才会想去什么阮家村,一帮子人脑子坏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抬头一看,竟是不知觉间已经站在了丁神医的医馆门口。

    杨小央嘴角一抽,看了眼还剩三颗的糖葫芦,一口全部咬了下去,走进了医馆。

    此时医馆内与前两次来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极简的摆设。

    魁梧的丁神医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本书,但看他的面色杨小央猜他心情可能不太好。

    “丁神医。”杨小央轻唤了一声。

    丁神医抬头,大笑三声,朗声道:“哈哈哈,怎么今日杨老弟一个人来的?你也有病?”

    杨小央行礼的手一顿,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对不起泰县令,“呵呵,在下没病。在下正巧路过,就来问点事情。”

    “哦?杨老弟想问什么?”丁神医对着杨小央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我想知道些关于阮家村疫疾的事情。”杨小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还记得当时丁神医主动想跟他说来着。

    然而他见丁神医毫不在意便放下了心,静静地听了起来。

    “这阮家村的疫疾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比上一次的厉害一些,很多医者都束手无策。我听里正大人说,这次的疫疾虽难治,但不易传播,就算和染了病的人同处一屋,朝夕相处也未必会染病,因此我想等准备妥当些再前往。”

    杨小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又与丁神医闲聊几句便匆匆告辞。

    丁神医看着杨小央的背影微微一笑,便继续翻看手上的古籍。

    ......

    ........................

    安炎二十五年,秋,南疆。

    “报!大将军,南王驻守的平和关被三王大军攻破,如今已率残军退守五指关,这是南王送来的书信和兵符。”

    杨启接过,随意看了几眼便对信使道:“你去告诉南王,让他不必死守,悄悄撤出五指关,一直撤入南疆腹地。”

    “喏。”

    杨启点点头,挥手让人退下,屋中又重归寂静。

    身边没有许黎的问话声还真不太习惯。

    他苦涩地笑了笑,起身看了眼身后的地图,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长叹了口气,“诱敌深入,却要民不聊生啊......”

    ..................................

    几日后,杜山镇外的小道上,一匹健马和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东行。

    关东面无表情地坐在车辕上驾着车,他本是来跟着丁神医替他传信的,但至于他为什么架着杨小央他们的车,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过总的来说可以归结于两件事,一是某个自来熟的人称他为兄弟,接着另一个人便因为心情不好或是某种原因,便把驾车的任务交给了他这个兄弟。

    车厢内杨小央冷着脸,无视那两个半人的冷嘲热讽,久违地享受了一番坐在车厢内的爽快。

    “哎呦,当真是难为杨道长了,竟然委身于这一小小马车来陪同我这凡夫俗子,想必也让杨道长受委屈了吧?毕竟当初可是死活不同意的呢。”李从文斜眼看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臭小羊,你竟然偷偷出去吃好吃的不带我!我那时候都闻到你嘴里糖葫芦的味道啦!”小荼落在鞠夜阑肩头,瞪大了眼看着他,仿佛吃了个大亏。

    鞠夜阑轻笑,却没有多说。

    杨小央无视几人,却突然一拍大腿,向鞠夜阑问道:“诶?夜阑啊,你可找神医看过你的病?”

    鞠夜阑被他吓了一跳,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我这又不是普通的病,甚至都说不上是病,连神仙境界的掌教都治不好,更别说其他了。”

    杨小央轻轻点头,假装不是自己问的这么傻的问题。

    他刚想说些什么掩饰尴尬,突然看到李从文突然深吸了口气。

    而就在杨小央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惊人的言论的时候,却见李从文又急促地喘了几下,面色也突然白了不少。

    他看着李从文把手摁在了自己胸口时才感觉到不对,赶紧问道:“从文你怎么了?”

    李从文抬头,杨小央刚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就见他跌倒在了车厢的地板上。

    “从文?”

    “从文哥哥!”

    杨小央打了个激灵,这次他敢保证李从文没喝过酒,而且他这次的情况也和之前不同。

    杨小央先是喊了句停车,又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的鞠夜阑和小荼,握住了李从文的手腕,渡入一丝灵气。

    细细探查了一番,发现李从文胸口有一团於气团聚,他用灵气化开了一些便不敢再妄动,决定交给懂医术的人看看再说。

    “怎么了?”丁神医和

    关东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探了个头进来。

    “从文他突然晕倒了。”杨小央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慌张,理了理思绪后说道,“刚才他突然捂住胸口大喘了几口气,随后就晕了过去,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他胸口有一团於气凝聚。”

    丁神医嘶了一声,魁梧的身躯跨进了车厢。

    他捋平了李从文微微掀起的袖子,一指摁在了他脖子上,又拉开他的眼皮看了几眼,长吐出一口气。

    “还好,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不足加上偶感风寒。他这几日没有再饮酒吧?”

    “没有。”

    丁神医笑了笑,“那可能是因为前两次吐的血太多,加上没有好好休养导致的,现在我给他配副药,再好好休息就行了。”

    杨小央赶紧行了一礼,“多些神医。”

    鞠夜阑迟疑了一下,也行了一礼。

    “哈哈哈,无妨。说来还可能是因为我多次催促你们上路,才让李老弟没好好休息导致的,此事怨我。行了,我去拿药,你们稍候。”

    杨小央见丁神医出了车厢,叹了口气,把李从文扶到座椅上躺好。

    “从文哥哥一定是吃太少了才会生病的,我以后一定要多吃点。”小荼愁着脸,一脸的哀伤。

    杨小央牵强地笑了笑,“行,以后你多吃点,现在我们先不要说话,让从文哥哥好好休息吧。”

    车厢内随之陷入了沉默,两个半人表情不一,估计都在想心事。

    直到丁神医端了碗药进来。

    “哈哈哈,药来了,喝下去再休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丁神医一如既往的爽快,不论是性格还是体型都不像个大夫,反倒像个练武的。

    杨小央让了让,就见丁神医挤到李从文身前,大手扒开了他的嘴,把已经凉了不少的一碗汤药直接灌了下去。

    杨小央眼皮一跳,那速度他觉得能把李从文给呛死,但这李从文也是个奇人,明明昏睡不醒,却不耽误喝药,咕噜咕噜就给一口闷了。

    药喝完嘴角连汤汁都没沾上,把想给他擦嘴的丁神医都看愣了。

    杨小央干咳一声,“丁神医啊,阮家村我们何时能到?”

    丁神医把碗放到一边,又伸手放到李从文脖子上摸了摸,点了点头,“阮家村据此不远,估计两日能到。”

    他把碗一收,“行了,让李公子好好休息,今日天色也晚了,我们不如择地扎营吧。”

    他见两人点头,便出了车厢,马车又缓缓起行。

    鞠夜阑盯着丁神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皱着眉给李从文把了把脉。

    杨小央见她皱眉半天不语,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鞠夜阑摇了摇,“可能是我多虑了,从文确实染了风寒。”

    杨小央更奇怪了,“那不是风寒是什么?难道丁神医骗我们?”

    “不会吧?我看丁叔叔不像是会说谎的人啊。”小荼噘着嘴说道。

    鞠夜阑笑了笑,“照理说从文身子不算弱,这一路来也没生过什么病,我不知他为何会得风寒。不过现在看来事实确实如此,可能是因为丁神医医术高出我不少的缘故。”

章一百二十三 土匪和云朵

    两日后,距阮家村不远处,一行人进行了最后的修整。

    关东把车停在一边,一脸漠然地等了一会儿,便看到杨小央端着一罐醪糟下了车,放在了枣红大马身前。

    这个场景他已见过几次,把这归为有钱人的恶趣味,但当他看到杨小央以黑巾蒙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道:“杨兄弟,我们是去给人治病的,不是去当土匪的。”

    杨小央摆摆手,“诶,此言差矣。虽说此次疫疾不易传染,但该有的防备还是要的。你看丁神医不也觉得我说的在理,跟我们一样戴上了黑巾吗?”

    关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个黑巾蒙面的壮汉不禁嘴角一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他们这伙土匪的头子呢。

    ......

    阮仁是阮家村的村长,今日他听说会有镇上的神医过来救治村里的疫疾,便早早穿上了自己最完整的衣服等在了村口。

    谁知他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到,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回去的时候,终于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了人影。

    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一个骑马蒙面的大汉向他们村子冲来。

    阮仁一个哆嗦,赶紧跑回村里大喊道:“不好啦,土匪来了,大家伙儿都先不要出来,都在屋里躲好啊。”

    “村长,这都元武十七年了,还有土匪啊?”木屋边一个年轻人调笑道。

    然后他就看到了村口马上的蒙面壮汉。

    “娘嘞,土匪来啦!”说完就跑进了屋。

    阮仁叹了口气,回到村口,见那大汉已经牵着马进了村,不由感到有点奇怪。

    这土匪怎么还下马了?第一次当土匪吧?

    他正这么想呢,就听大汉大笑了三声,气势之盛让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土匪头子。

    “这位壮汉。”阮仁的声音有点发颤。

    他说完才发现这土匪头子身后还有辆奢华的不像话的马车,他不禁迟疑了。

    这么有钱还当土匪?脑子坏了?

    驾车的马夫看不出什么特别,虽然蒙着面,但看样子似乎好像有点淡淡的不爽?

    随后他又见车上下来三个人,也都蒙着面。

    当先一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仆人,下了车以后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才把一女子扶下车。

    不过这女子有些奇怪,穿得竟然是身道袍,而且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地乱转,不知在看什么。

    旁边的一个一看就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即使蒙了面依旧能感觉到一股英气扑面而来,只是脸色有点白,而且看似心情不太好。

    富家公子扮土匪找乐子来了?那这壮汉应该是他们请来撑门面的,还真有可能是个土匪吧?

    阮仁看了六十年的人,自认为看事情还算准,因此心里有了数。

    他装作害怕的样子,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哎呦,几位好汉,咱们村穷困得很,加上村里还染了疫疾,实在没什么好给各位的。”

    丁神医听了这老头的话不禁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一手挠头大笑道:“哈哈哈,老汉您误会了,在下丁天二,是县令大人请在下来给贵村治病的。”

    阮仁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迟疑道:“您真是丁神医?”

    这时关东上前对着阮仁行了一礼,“在下关东,泰县令手下一员小吏,此次是来帮助丁神医的。”

    “那这几位是?”

    “哈哈哈,他们就是来随便看看的。”丁神医拍了拍老村长的肩膀,“行了,先不多说了,赶紧带我去看看染病的人吧。”

    “诶,好好好。”村长还是不由多看了后面三人几眼,跑到染了疫疾的村子来看,果然是脑子有问题的吧。

    .................................................

    安炎二十五年,秋,蜀地与楚地边界。

    蜀王苏伏与谋士曹土正于大帐中商议军略,而紫竹立于苏伏后方。

    “殿下,我军虽是顺江而下,战船众多,但楚王的水师毕竟于大江中操练多年,我们怕是难以匹敌,还当以陆战为主。”曹土从容地说道。

    “楚地沿江重镇颇多,一处一处打过去要打到猴年马月?”蜀王苏伏冷脸问道。

    曹土依旧不紧不慢,“楚地八万兵甲,四万在南疆,若他在各处重镇都布下重兵,那他如何进军中原?

    五王之中,楚地之兵最多,若楚王只派一两万人攻取中原,那此次叛乱不就成了笑话?我料想那楚王必派重兵与其余四王和军渡江,而楚地主要的防备应该不过一万人罢了。”

    曹土见蜀王点头,又接着说道:“这几处重镇我们也不必攻打,大可围而不攻,围点打援,如此楚王兵分三路,自顾不暇,长久必然出错。”

    苏伏皱眉,“我们如此,杨将军在南疆怕是应付不来。”

    曹土看了眼紫竹,压低了声音,“殿下,让各藩王多损耗些兵力,我们以逸待劳,方可在日后谋得更多。”

    苏伏轻叹了口气,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背后的紫竹问道:“蜀山可有何指教?”

    紫竹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师叔说让你一路沿江打下去便可。”

    曹土嘴角一抽,刚想怒斥,就听苏伏道:“知道了。”

    那问我这么多干什么?

    曹土觉得自己此刻仿佛一个傻子......

    ...................................

    “小荼别乱飞,千万别染上病了。”杨小央看着小荼蒙着脸在村里乱飞,不禁说道。

    杨小央身前就是丁神医和阮仁村长,他们正在交流村中情况。

    “村子里之前就染过疫疾,好不容易治好了现在却又有了,村里的地都荒废了。不过还好有官府接济,不然得饿死不少人喽。”阮仁在一间小屋前停下,边敲门边说道,“这户人家是村里染病染得最厉害的了,但就男人染了,他妻子倒是好好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门不一会儿就开了,开门的是个面色愁苦的年轻女子。

    村长给她说明了情况,一行人便进了屋来到了里间。

    屋子里还算整洁,床上躺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人,只是这男人现在正昏睡不

    醒,而且面色惨白,呼吸微弱。

    “小荼别过去。”杨小央一边喊,一边拦住想要上前的鞠夜阑。

    至于李从文,他竟然难得的没作妖。

    丁神医皱紧了眉头,从怀里取出了一对用厚麻布缝制的手套戴上,搭上了男子的脉。

    他皱眉搭了半天也说一句话,让屋内的众人心里痒痒的。

    杨小央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道:“神医,怎么样了?”

    丁神医神情凝重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摘下了手套,“这手套太厚,没摸出来。”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哈哈哈。”丁神医尴尬地笑了几声,又搭上了脉。

    这次倒是只搭了一会儿就松手了,又翻开男子的眼皮看了看,点了点头,“单就一个人还不太好说,我们去下一家。”

    “神医大人,我夫君还能治吗?”女子不由焦急地问道。

    “把握不小,不过还得再看看别人的情况。”丁神医黑巾下的声音有些沉闷,却让女子和阮仁一喜。

    “好好好,那我们赶紧去吧。”阮仁说道。

    老村长又带着几人来到了另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染病的是个孩子,他的父母看到神医当场就跪下了,哭着乞求神医救救他们的孩子。

    “哈哈哈,尽管包在我身上!”丁神医洪亮的声音加上他的体型很能让人信服。

    连杨小央都觉得他十分可靠,至少如果有他跟着,可以让他代替自己干干杂活什么的......

    众人来到床前,床上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六七岁,却看上去比之前的男子好很多。

    起码还能坐着,起码还能开口说话。

    “你是土匪吗?”小男孩一脸惊叹地看着丁神医,只是声音有些轻,说完便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哈哈哈,我是大夫,给你治病来了。”

    “哦。”小男孩点点头,“那你能让我的病不要传染给我爹娘吗?”

    众人一顿。

    “哈哈哈,我不禁能让你爹娘不得病,还能把你们都治好,叔叔保证。”丁神医魁梧的身子蹲下,握着男孩的小手一脸真诚的笑容。

    “好。”小男孩微微咧嘴。

    可惜他没力气笑。

    丁神医给小男孩查看了一番,面上始终保持着轻松的样子。

    他沉吟了一会儿,笑着问道:“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有点喘不过气。”

    “还有吗?”

    小男孩想了想,撩起了袖子,指着他的手臂说道:“我生病以后手上就多了这些红点点。”

    杨小央看去,发现男孩手上的红点完全不似他说的那么可爱,分明就是大片的红斑,自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臂根部。

    当然,如果把它看成一朵朵红色的云朵,可能会觉得可爱些。

    丁神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轻轻摸了摸男孩的手臂,把小男孩痒的缩了缩。

    可惜他没法笑出声。

    “好了,我知道了,过几天叔叔就有办法了。”丁神医和蔼地笑了笑。

章一百二十四 傻子病

    众人又先后去了几户人家,发现染了疫疾的人手臂上会有红斑,但红斑的大小却和严重程度无关。

    “神医大人可有把握?”阮仁村长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一脸紧张地问道。

    “把握有六成,我还需要再看看。”丁神医皱眉道。

    阮仁点了点头,呢喃道:“六成......不少了,不少了......”

    他呢喃了片刻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对着杨小央三人笑道:“之前就听县令大人传话要请神医来,却不知来了这么多人。村子里只准备了两间屋子,其他虽也有,但大多都住过染病的人,所以只好委屈几位住这儿了。这户只有一个人住,他虽然孤僻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

    阮仁停在了村中一角落处的小屋前,用力敲了敲门,“瘸子,开门!”

    杨小央一愣,是叫瘸子?还是真的是个瘸子?

    他这么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小二和大哥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良久,杨小央才听到沉重的脚步身传来。

    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半张沧桑的脸。他只是看了几人一眼,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就在众人还在愣神的时候,门又开了。

    只见一胡子乱糟糟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人看着很健壮,比起丁神医也不遑多让。

    但让杨小央在意的是,他的右臂明显纤细了很多,而且他的右腿看似还算完好,却不知道为何会一瘸一拐。

    他看着左手拿着横刀指着他们的瘸子,心头疑惑颇多。

    杨小央还注意到这把刀上有些豁口和锈迹,和他父亲留在家中的那把很像。

    也许他以前也是个悍卒。

    “怎么把土匪放进村来了?”瘸子皱眉沉声问道。

    阮仁大急,赶紧站到他身前,“哎呀,你把刀放下,他们不是土匪,是镇上来的神医和几位贵客。”

    瘸子又看了几人一眼,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屋,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杨小央很想问问村长,如果这都算人不错,那什么样的人才是坏人?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鞠夜阑当先道:“那便不打扰了,我们搭帐篷便可。”

    “这......这怎么行?容老朽再想想。”阮仁自然不愿意。

    “夜阑姐姐,我们到树上跟小鸟一起住吧!”

    杨小央刚想说小荼两句,就见李从文猛得喘了几口气,一手抓着胸口,不可思议地说道:“不应该啊......”

    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你娘的,又晕了?”杨小央失声道。

    丁神医赶紧弯下腰,一把揭下了李从文的黑巾,又把了把脉,震惊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拉起了李从文的袖子。

    一片片红色的云朵浮于其上。

    “怎么可能?”杨小央赶紧把鞠夜阑和小荼往后拉了几步,不信邪地把脑袋凑进了看,发现确实和染了疫疾的人手上的红斑一样。

    “怎么可能?”他不禁又道了句。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身后的门开了。

    瘸子看了躺在地上的李从文一眼,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转身进了屋。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杨小央没想到瘸子竟然会放染了病的人进去,但来

    不及道谢,就赶紧背上李从文,跟着瘸子来到了里间。

    瘸子往里间的小床一指,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杨小央此时无暇顾及他,轻轻把李从文放到床上后,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焦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他还有救吗?难道是刚才被传染了?这不可能啊?小半天的功夫就这么严重了?”

    他看到小荼急得乱飞,强行镇定下来,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探查原因的时候,丁神医,从文他现在怎么样了?”

    丁神医叹了口气,“虽无性命之忧,但要治好,我还需再钻研几日。”

    “神医可需要帮助,贫道也略懂些医术。”鞠夜阑问道。

    “哦,这倒不必,我自己来便可。”丁神医摆摆手,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开。

    “从文哥哥怎么最近老是生病啊?”小荼落在了鞠夜阑肩头。

    杨小央叹了口气,把丁神医和阮仁送出屋,却见瘸子正一摇一摇地躺在安乐椅上打盹,两人离开也没半点反应。

    杨小央想了想,开口问道:“大叔,多谢相助。不知如何称呼?”

    瘸子的眼睛被凌乱的头发挡住许多,但杨小央依旧看到他没睁眼。

    “大叔?我今年三十六了,你不过比我小几岁,这么叫不妥。”

    杨小央嘴角一抽,干笑道:“呵呵,在下今年刚好十九。”

    安乐椅停了下来,瘸子睁眼好好打量了杨小央一番,片刻才闭眼继续摇了起来,“叫我瘸子就好。”

    杨小央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叫瘸子,如果不是那这么叫便不太妥,只好接着问道:“屋子可否让我们暂住几日?”

    “进都进来了,还在问什么呢?被褥自备,我没多的,不过天不算凉,没有也不要紧。”

    杨小央行了一礼便进了里间,他本想多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说不出口。

    这瘸子明明说得不是坏话,怎么就让人听了不是个味儿呢?

    杨小央回到屋内,见小荼正一脸严肃地看着鞠夜阑把脉,不由笑道:“小荼你在看什么呢?”

    他见鞠夜阑睁眼,又赶紧问道:“有什么发现?”

    “没有,不过确实没有性命之忧。”

    “那从文哥哥什么时候醒啊?”

    杨小央坐到床边,看着一脸苍白,呼吸微弱的李从文,轻叹道:“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这没道理啊。”

    杨小央一滞,低头看去,就见李从文皱着眉看着自己。

    他顾不得李从文刚才是不是在装睡,赶紧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李从文挣扎着想要起身,杨小央赶紧把他扶起。

    “还好,只是头有点晕,呼吸不太顺畅,四肢有些乏力罢了。”

    杨小央嘴角一抽,那你还想怎么样?

    “本公子饿了。”

    你都这样了还吃得下呢?

    杨小央看了眼窗外,见确实到了吃晚食的时候,向几人问道:“你们吃什么?”

    “牛肉和酒。”李从文无力地说道。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无视了他。

    “最好弄些清淡的东西来吧,从文不适合吃那些。至于我,什么方便吃什么吧。”

    杨小央点头,还是鞠夜阑考虑得周到。

    “我今天不想吃啦。”

    杨小央大惊,赶紧摸了

    摸小荼的头,“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吃?是不是生病了?夜阑你快给她看看。”

    小荼嘟着嘴甩开杨小央的手,“我怎么可能生病?今天太热了,我只想吃冻梨子。”

    杨小央松了口气,又无视了后半句,起身走到门口,向小荼问道:“你要待在屋里?”

    “嗯,外面那个叔叔我有点怕,我在这里保护夜阑姐姐。”她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李从文,加了句,“哦,还有从文哥哥。”

    杨小央皱眉,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多想,刚想掀起帘子,又向鞠夜阑问道:“夜阑,要不晚上你和小荼睡马车里吧,别也得了疫疾。”

    “不用,村子不少人家朝夕相处都没事,我们稍微注意点就没关系。”

    杨小央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便没再劝,出了里间。

    瘸子依旧躺在那里,一摇一晃,明明杨小央已经故意走出了动静,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杨小央犹豫了一下,问道:“瘸......瘸叔,你吃了没?”

    “早吃了。”

    “那......你们家还有没有东西吃?”

    “锅里还有粥,自己拿,不够自己煮。”瘸子淡淡地答道。

    杨小央没问再多,从他旁边走过,却注意到他枯瘦的右手整个藏在袖子里,手指似乎正一点一点着负椅子的扶手。

    只是声音比一般人要响些。

    打盹还敲那么用力干嘛?

    杨小央也没多想,走进了厨房,打开木盖,往锅里一看,还真有粥。

    嗯,一坨粥......

    杨小央看着锅里似饼似糊的东西,决定把它给李从文吃。

    他想了想,还是走出门,回马车上取来了饼子和一床被褥。

    被褥自然是给鞠夜阑打地铺用的,至于他自己。

    他准备晚上打坐......

    实在是懒得拿第二副被子了。

    太阳已经落山,村子里没有人走动,不少人家连灯都已经熄了。

    杨小央走在小路上,看着这日落而息的小村子,明明应是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却因为疫疾染上了层萧瑟凄苦。

    推开瘸子家的门,不出意外,瘸子还躺在安乐椅上。

    杨小央见他没反应,就抱着饼子和被褥进了里间,随后又去从锅里盛了一坨粥来。

    “这是什么东西?”小荼一脸惊叹地看着杨小央手里的碗。

    杨小央看她一脸想吃的样子,嘴角一抽,“这是粥。”

    小荼顿了顿,偏过头去又开始跟鞠夜阑聊天。

    杨小央坐在床边,看着李从文正坐在那闭目养神,轻轻推了推他,“吃饭了。”

    李从文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了面前的碗一眼,不由睁开了两只眼睛,“这是啥?”

    “粥。”杨小央看他目瞪口呆的样,也觉得给他一个病人吃这个不太妥,便接着说道,“你要是不愿吃可以吃饼。”

    谁知李从文突然有了力气似的,抢过杨小央手里的碗猛吃了几口,还点点头,“嗯,味道不错,我还从没吃过这种粥呢。”

    杨小央和悄悄看过来的小荼对视了一眼,这怕不是生病生傻了吧?

    ps:深感自己写得太烂,正在努力改进(是不可能的)

章一百二十五 神医

    两日后,杨小央黑着脸把大米浸了一炷香时间,取出后倒去水,又加了勺菜油。

    把锅里的水烧开后,把米倒了进去,搅动了片刻,盖上盖,留了个小缝,转成小火。

    这么煮了不到大半炷香时间,熄了火,又闷了一会儿,打开盖子,便见一锅粥已经煮好。

    杨小央用碗盛出芬芳四溢的粥,从边上的小罐里舀出几勺辣酱盖在了上面,转身出了厨房。

    他见瘸子还没起床,就直接进了里间。

    至于为什么是他在做饭,这就说来话长了。

    不过长话短说就是,瘸子一直起得晚,所以一开始杨小央就想着住了人家的地方,就替他做顿饭吧。

    没想到瘸子见起床后有东西吃,就再也没有做过饭......

    这两日李从文可能是因为染了疫疾的缘故,一直睡睡醒醒,现在他正坐在床上看着小荼和鞠夜阑聊天。

    杨小央把粥端给两人,给李从文的那碗自然是没有辣酱的。

    “唉,还是前日吃得好吃,而且这两天是不是吃得太淡了?”李从文嫌弃地看了一眼,却狼吞虎咽了起来。

    杨小央嘴角一抽,要不是看他是病号,一定把粥扣他脸上。

    你舌头长脑子里了?会说话吗?前天吃得那一坨也能叫粥啊?

    “小羊小羊,今天还是没有冻梨子吗?”小荼在杨小央身边绕了一圈,没见到别的东西,有些失望地说道。

    “这附近哪有冻梨子啊,到了城里我一定给你买。”杨小央赶紧赔笑道。

    杨小央转头,见鞠夜阑竟然端着碗不吃,不由奇道:“你也想吃前日的粥?”

    鞠夜阑叹了口气,小小喝了一口,“喝两天粥了......我又没病......”

    这儿病最严重的的就是你!

    不过杨小央见鞠夜阑脸色确实比之前难看了一些,决定还是得补补,“算了,我去问村长要只鸡来。”

    “去问问有没有冻梨子!”

    杨小央叹了口气,走出屋子。

    村中不见人影,杨小央也有点沉重,这两日丁神医一直没什么进展,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治病之法。

    敲响了村长家的门,阮仁看清来人,笑道:“小友可有是什么需要?”

    “村长,我们想买只鸡换换口味。”

    阮仁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领着杨小央来到鸡圈。

    他看着那十几只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咱家鸡也不多,多是要用来生蛋的,只能给你们一只公的了,你挑一只我给你去捉。”

    杨小央连忙摆手,“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其实不想自己动手,但看着阮仁那年纪也不好意思。

    杨小央一步跳进鸡圈,随后一探便抓住了一只公鸡。他掂了掂分量,掏出一百文给了村长。

    “哎呦,哪要这么多啊?五十文就够了,这只鸡看着就老,怕是吃起来味道不好。”

    杨小央看着手里的鸡,明明觉得神俊异常,十分满意,没收村长找回来的钱,行了一礼就走了。

    回到瘸子家,见他还没起来,便走到厨房,把肉多的部位切下来炒了,剩下的都炖了汤。

    一只鸡有点多,他只盛了一半,留了一半在锅里,要是瘸子起得稍早些,他

    应该能有幸吃到热的。

    端着碗再次来到里间,把菜放到小桌上,看着菜的成色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小央见李从文盯着他看,嘿嘿一笑,故意拉高了些声音,“哎呦,这鸡看着就香啊,让我都不禁想吃一口呢。”

    他见李从文咽了口唾沫,夹起一块鸡放进了嘴里,“嗯,即清淡又不失美味,我这厨艺确实了得啊。来,小荼,夜阑,赶紧尝尝。从文啊,你先等着吧,我们吃完就给你。”

    鞠夜阑先给小荼夹了一块,自己也刚要吃一口,杨小央突然一拍桌子,大喊道:“等一下,别吃!”

    鞠夜阑和小荼被吓了一跳,都一脸不解地看着勃然色变的杨小央。

    鞠夜阑刚想问话,就见杨小央手指一勾,她手上的筷子便到了杨小央手里。

    杨小央把鸡肉扔在了碗里,又猛然看向小荼,“赶紧吐出来!”

    小荼看着一脸惊恐的小羊有点害怕,她低头,看着从自己脖子漏出去的残渣,弱弱地说道:“它已经出去了。”

    杨小央愣住,看着那残渣眨了眨眼,片刻才道:“那......那应该没事了。”

    “到底怎么了?”鞠夜阑问道。

    杨小央一脸凝重,缓缓吐出几个字,“这鸡有毒。”

    ......

    丁神医对着两碗鸡看了又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向杨小央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鸡有疫疾?”

    “我吃了,感觉到了疫毒之气。”

    杨小央一开口,众人都远离了他一些,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前走了几步。

    “那小友你可有事?”阮仁担忧地问道,毕竟鸡是从他家买的。

    杨小央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是修仙的,这点毒奈何不了我。”

    “哟,杨道长随便买只鸡都能买到个有毒的,眼光不差啊。”李从文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嘲讽道。

    丁神医眉头一皱,急切地问道:“那你可能治?”

    杨小央看着丁神医一脸的担忧,不由感慨了一番医者仁心,却无力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境界不够,治不了啊。”

    丁神医也吐出一口气,挠头笑道:“哈哈哈,那这两碗鸡我拿去研究研究,这样把疫疾治好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几人走到外间,阮仁看着丁神医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这村里的疫疾可是这鸡造成的?”

    “这个还不清楚。”

    这时瘸子突然走了出来,鼻子吸了吸,也不管站着的众人,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

    众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他打开了锅盖。

    “别吃!”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瘸子一愣,回头看了几人一眼,竟然什么也不问,就这么又一瘸一拐进了屋。

    众人无语。

    这什么人啊?他干脆连饭都不吃了?

    ......

    既然鸡是不能吃了,那只好接着喝粥,至于李从文想要的那种一坨的,自然是没有的。

    杨小央看着小口喝粥的鞠夜阑,突然想起来得把锅里剩下的鸡给处理了。

    他想到这就站起身,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你们说那锅鸡该怎么办?”

    鞠夜阑瞥了他一眼,“烧了是最稳妥的,

    找地方埋了也可以。”

    杨小央点点头,走到厨房看着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鸡却犹豫了,他觉得扔了怪舍不得的......

    反正那疫毒之气拿我没办法,我只要边吃边排就行了,要不我给它解决了吧?

    杨小央想到这咽了口唾沫,找了副筷子夹起一块就放进嘴里,砸吧砸吧嘴,味道确实不错。

    而疫毒之气还没入体就被灵气化解了,虽然这么搞会耗些灵气,但灵气用来干这事儿不算丢人吧?

    怎么说也是节约粮食啊!

    于是杨小央便毫无负担地吃了起来,本来还想给小荼分一些,但就怕万一有问题,所以他只好使劲吃,要是被小荼发现估计得闹翻天。

    杨小央心惊胆战地吃完了一锅,又把锅洗了洗,觉得还是不保险。

    万一用这锅烧别的菜也会染上疫疾怎么办?

    还是把锅给埋了吧......

    杨小央拿起锅走出厨房,就看到瘸子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那个安乐椅上,偏着头正一摇一摇地看着他。

    杨小央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虽然自己没干坏事,但还是有些心虚。

    于是他主动解释道:“这鸡染了疫疾,不能吃,边上的粥能吃。”

    “那你怎么吃了?”瘸子不咸不淡地问道。

    “额,我是修仙的,不怕感染就吃了,免得浪费。”杨小央讪笑道。

    “那你拿我家锅干什么?”

    “哦,这锅烧了那个鸡,我怕有问题,就准备把他埋了。”杨小央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不是贼,心虚什么?

    瘸子没再说话,闭上眼,又开始用他隐在衣袍下枯瘦的右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点一点。

    杨小央把锅埋好,想了想还是从马车上取来了一口新的,算是补偿给瘸子。

    ......

    “小羊小羊,我想吃肉。”小荼看着鞠夜阑喝着粥,突然说道。

    杨小央一顿,之前不是还只想吃冻梨子的吗......

    “想吃什么肉啊?”

    “都行。”

    杨小央叹了口气,也觉得天天喝粥不是个事儿,决定去旁边的山上打点东西回来。

    至于村里的鸡,他是不敢再买了。

    阮家村旁边的山不算高也不陡峭,但是挺广,山上的植被也极为茂盛,满目的郁郁葱葱。

    杨小央举着弓箭走在茂密的林子里,其实他已经看到不少动物,但都没有出手。

    因为他想着难得出来一趟,最好能打一只大一点的回去,这样一次能吃好几天,就可以少些麻烦了。

    只是他走了还一会儿也没见到个大点的猎物,心急之下便运转灵气加快了速度。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才听到了动静,而且还不小。

    杨小央拨开面前的枝叶,远远看到前面的小坡上有只野猪。

    他一喜,刚想悄悄摸过去,就见那只野猪身后还跟着十几只。

    那十几只野猪哼哼唧唧地到处跑,不时闻闻地上,不时蹭蹭边上的树。

    杨小央还看到其中一只竟然把一颗小树直接蹭断了,树倒下压到它身上却一点没反应。

    他抽了抽鼻子,还是放弃了,十几只个头不小的野猪他未必打得过......

章一百二十六 野猪啊野猪

    当杨小央提着两只兔子回到瘸子家的时候,他又见瘸子躺在安乐椅上摇啊摇。

    杨小央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天没事干,也不知道他成天躺在那是怎么长那么结实的。

    是不是晚上偷偷锻炼了?

    有一颗颓丧的心却又不甘寂寞?

    一直无所事事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杨小央也只是略微好奇,无意一探究竟。

    ......

    又是两日,众人被叫到丁神医的屋子里。

    “可是找出办法了?”阮仁是最后到的,他一进屋便急切地问道。

    然而他却见众人一脸凝重地站在丁神医周围,意识到了不妙。

    “快了。”丁神医此时正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还一手捂着肚子。

    阮仁来不及欣喜,看丁神医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丁神医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就快把药做出来了,但不知效用如何,就让自己也染上了疫疾,再看效果来调整药方。”

    关东就住在丁神医隔壁,他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心中不禁对丁神医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如实告诉泰县令。

    阮仁当场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只是杨小央在佩服的同时还有些好奇,“那丁神医您捂肚子干什么?”

    丁神医嘴角一抽,“哈哈哈,我不知到怎么让自己也染上,所以把那碗鸡吃了,但由于是昨天才下的决心,没想到鸡已经坏了,所以现在肚子有些疼。”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

    丁神医苦笑一声,“原本我以为做好的药能治好我,现在看来还不行,所以想托你们替我去寻几味药材来。”

    丁神医说完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这上面写了要用的,我现在实在无力去取,只好劳烦你们了。都是些普通的药材,要找到应该不难。”

    “不劳烦,不劳烦,这本就该是我们做的。”阮仁赶紧接过纸,见上面全是字,苦下了脸,“这......这老朽不识字啊。”

    阮仁求助地看向站在丁神医身后的关东,关东一板一眼地说道:“我要留下照顾丁神医,而且泰县令交代我要详细记录此事,以便上报朝廷。”

    阮仁一滞,又看向杨小央和鞠夜阑。

    鞠夜阑要过那张纸扫了两眼,微微点头,“这些药材确实常见,而且多数边上的山林里就能找到。贫道可以去,但需要一个熟悉附近情况的人带路。”

    “我也想去!好久没出去玩了!”小荼兴奋地说道。

    杨小央偷偷撇了撇嘴,又招揽麻烦事了。

    阮仁皱眉想了一会儿,“其实老朽就很熟悉,但老朽腿脚不好,可能会拖累了你们,要不就让瘸子跟你们去吧。瘸子祖上是村里的猎户,他小时候一直和他父亲进山,要说熟悉一定是他了,可惜他后来被拉进了楚军,不然......”

    您腿脚不好,瘸子腿脚就好了?

    杨小央不在意瘸子的过去,“那瘸叔到底叫什么?”

    人老了就容易感伤过去,阮仁还没从伤心中解脱

    出来,听了杨小央的话脸上不禁一抽,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不过他不一定会告诉你。”

    杨小央从鞠夜阑手里要过了那张纸,“你们还是留下吧,不然从文没人照顾。”

    “上面的药你认得出吗?”

    杨小央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鞠夜阑见此也没有反对,倒是小荼不太乐意,“小羊我也想去。”

    “留下来帮帮你夜阑姐姐,乖。”

    小荼嘟起嘴,虽然没反对,但也把不乐意写在了脸上。

    杨小央见此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吧。”

    “拜托了。”

    “当心。”

    杨小央点头,却在就要出门时停下,苦着脸问道:“话说,瘸叔这么......这么......这样的人能答应吗?”

    ......

    杨小央背着把弓和一个竹筐跟在瘸子身后,他不明白一个瘸子都一瘸一拐成那样了,怎么还能走那么快。

    于是他盯着瘸子瘸了的右脚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他忍不住问道:“瘸叔,你这脚看着没问题,为什么会瘸了?”

    瘸子腰间别着他的横刀,刀鞘上的铁片已经锈迹斑斑。

    他听到了杨小央的话停下了脚步,弯下腰解开了裤脚,露出了小腿。

    杨小央看去,只见他的小腿下半部分明显不同,形状虽然和 人腿无异,但通体黑色,被一个看不出原理的东西固定在了小腿上。

    “这是假肢。”瘸子低头说话时嘴隐在他大片的不曾打理过的胡子里,看不出在动。

    杨小央神色一动,又看向他的右臂,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瘸子看了他一眼,绑好裤腿便继续走。

    杨小央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纸念到:“童子根,喜阴,生长于土地松软处,常在冬青树下。其叶青......”

    瘸子确实熟悉这座山,有些药材的习性写得并不详细,瘸子还是能找到地方,而且瘸子也总能避开山里的猛兽。

    有时候杨小央都没听到或看到猛兽的影子,他都能根据蛛丝马迹辨认出来,让杨小央的弓都没有用武之地。

    杨小央不禁感叹这猎户就是熟悉大山啊。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杨小央背后的竹筐里已经堆了不少药材,纸上写的也只差两种了。

    杨小央心急,现在他只想赶紧找完最后两种带回去,让丁神医治好李从文,然后赶紧离开阮家村那个鬼地方。

    李从文在这里莫名其妙染了病,吃个鸡还能吃出疫毒来,真是邪门儿。

    杨小央刚想继续读纸上的字,就听瘸子轻声说了句别出声。

    杨小央疑惑地看去,见瘸子正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杨小央又侧耳听了听,才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他悄悄走到瘸子旁边,低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虽然他觉得一个瘸子能比他先发现动静自己很没面子,但如果能少点麻烦就再好不过了。

    “应该是野猪,而且不少。”

    杨小央点点头,“我之前也遇到了,咱们还是走吧。”

    “不行。”瘸子一脸凝重,甚至还有点阴狠。

    “为什么不行?”

    “野猪一般不会跑这里来,说明山上已经没什么东西吃了。这里离村子不远,他们很有可能会下山找东西吃,免不了要祸害村子。”

    杨小央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把它们赶走。”

    “怎么赶?用草药?点火?”

    瘸子笑了笑,笑声略显沙哑,“把他们杀怕。”

    杨小央一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群,惊奇地看着瘸子,仿佛不认识他一般,“那十几只小山大小的野猪,你怎么打得过?”

    他说完就见瘸子回头凶狠地盯着自己,杨小央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愤恨和痛苦。

    “我不会再逃了!”瘸子低喝道。

    瘸子说完就抽出了横刀,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杨小央没想到瘸子就这么走了出去,赶紧拉住他,“你不要命了!”

    他不曾想过瘸子这个看上去颓丧的人也能有这个高尚的气节,竟然为了保护村子连命都不顾了。

    随后他对上了瘸子带着乞求和悲伤的眸子,他意识到瘸子这么做的原因不仅仅会是那么简单。

    杨小央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直没机会用的那张能护体的符纸,“这个符能护体,应该能保你不死。”

    他在瘸子复杂的目光中给符纸灌入了灵气,贴到了他背上。

    瘸子确实感受到了不同,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左手握着横刀一瘸一拐地向那十几只野猪走去。

    杨小央有心想看着,但不知为何还是跟了上去,嘴里无声地嘀咕道:“净惹些麻烦事。”

    瘸子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仿佛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野猪群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闻到了气味,纷纷转头看向冲过来的两人,低声吼叫表达自己的愤怒。

    瘸子不算灵活地绕过一颗颗树,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强。

    杨小央跟在他身后,明白这不是杀手的那种杀气,也不是上位者的威严。

    他猜这可能是独属于将士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瘸子看到野猪冲了起来,它们庞大的身体无视路上的阻碍,沉重的身躯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他怒吼一声,举起横刀对着当头的野猪劈下。

    可惜不知是刀不够锋利,或是力气不够大,亦或是野猪的皮太厚,这一刀只是将将蹭破了那头野猪头顶的皮便滑到了一边。

    野猪的獠牙顶上了瘸子的腹部,一直把瘸子顶到了一颗树的树干上。

    不过还好有符纸相助,瘸子并没有见血。

    杨小央见此松了口气,看着冲来的野猪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傻。

    我有五石的强弓,为啥要冲过来啊?我躲在后面一箭一头不好吗?

    他来不及给自己一巴掌,就见剩下所有野猪都向自己冲了过来。

    是他要杀你们,为啥都冲我来啊?

章一百二十七 瘸子啊瘸子

    安炎二十五年,秋,楚地。

    我叫阮旦,今年十六岁。

    父亲是个猎户,经常带我去山里打猎。后来有一次父亲进山打猎受了伤,腿瘸了,村里人就叫他瘸子。

    母亲是个温柔的人,总是喜欢给我和弟弟讲故事,我最喜欢母亲说的那个关于大雁的故事。

    母亲说大雁会在秋天飞到南方,春天飞回北方,它们会在天上摆好阵形,轮流带头。

    我记得母亲讲完故事的时候,我说我向往大雁即能找到好地方生活,还能看到各处的风景。我虽然也能看到山里的景色,但总觉得有些看腻了。

    那时候我说完,母亲就笑了。

    我还有个弟弟,十三岁,长得很瘦很矮很黑,母亲常说三个弟弟才能顶得上一个我。

    这一年本是丰收的一年,可惜楚地的赋税太高,一家人依旧要过苦日子。

    一日,收税的小吏带了一个人来到了家里,小吏说那人是保正,负责为楚军招兵。

    那个保正说每户要出一个男丁,我爹瘸了,弟弟年幼,自然都不能入伍,所以只好我去。

    一家人都很担心,我便笑着说道:

    “不用担心,这样我就能看看别处的风景了!”

    他们可能觉得我在安慰他们,其实我是真的这样想的。

    出发那天有很多人,只是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都被绳子绑住串在了一起,脚上还有链铐锁着?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也被锁在了一起,在我前面的是个与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很瘦很矮很黑。

    他见我有点害怕,笑着回头问我:“我叫楚倦,你叫什么?”

    “我叫阮旦。”

    我看到他嘴角一抽,又接着问我:“你喜欢什么?”

    我一愣,欣喜地答道:“我喜欢看风景,我喜欢大山、大湖、大江,我还想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景色!”

    楚倦没有多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明明他瘦小得像我弟弟,却给了我一种长辈的感觉。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原本我还觉得这么多走走多看看还不错,直到那一天。

    那天天气很好,秋天的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周围也是青山绿水,我喜欢这个地方。

    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身子被绳索猛地拉了一下,待我站稳回头看去,发现有个人倒在了地上。

    带队的是个穿着皮甲的人,他一挥手,便有几个步卒把倒地那人的绳索和链铐解开,把他扔到了一边。

    几人探了探倒在地上的人的鼻息,摇了摇头。

    “继续走!”

    我惊讶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他们不管了吗?”我向身前的楚倦小声问道。

    “对,他走不动了。”

    “那要是我也走不动了,是不是就能放我走了?”

    我看到他侧了半张脸,眼神有些木然,“你被丢下,你就活不了了。”

    虽然周围是我熟悉的山林,要是我被丢下一定能找回去,但我看着被丢下的那个人,我还是遍体生寒。

    我在想要不要逃走。

    队伍不会因为我害怕就停下,我也再没心思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显得有些失神。

    “你看,那里有只鸟,是你上次说的那什

    么来着?”

    “你看,那边的小湖上有只鹅,还挺白的。”

    “你看,那边的树长得好歪。”

    “你看......”

    不过楚倦一直在和我说话,和我说他眼中的风景,慢慢地我也就没那么怕了。

    我觉得楚倦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每次和我说话都会笑。

    虽然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看风景。

    等我们到达万州城时,原本几十人的队伍少了近一半,那藏在心里的恐惧又滋生了出来。

    “你身体那么好,到底在怕什么?”楚倦好笑地看着我。

    “我不想与人争斗,我不喜欢压抑,我喜欢轻松自在点的地方。”我看了眼已经传出操练声的军营,低声道,“我不喜欢这里。”

    我突然怀念村边那座常去的山。

    进了军营有人给我们发了兵器和皮甲,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操练。

    据队长说,万州城是楚地和蜀地交界处的第一座重镇,蜀军不日就要攻城,而我们的任务便是死守城池。

    “阮旦,用力刺,你这样连敌人的铁甲都刺不穿!”

    “阮旦,跑快点!跑得快有时候能救你的命!”

    “阮旦,挥刀要这么挥!你那样根本发不出力!”

    ......

    “你身体真好。”每次操练完楚倦都要和我说这句话。

    “那是你练得太卖力了。”我虽然身体好,但也感觉很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这里压抑、紧张,还有一种浓郁到让我喘不过气的氛围,所以我操练一点也不认真,有时候我还想逃。

    楚倦又瘦又矮又黑,他每天晚上都会趴在营帐的地铺上一动不动,是累坏了。

    有一天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卖力?”

    “我要建功立业!”

    我惊讶地看着楚倦,这是我从没想过的答案。

    楚倦虽然一脸地疲倦,但他脸上的坚定和眼中的光彩让我明白,这个温柔的人,心里藏着一只猛虎。

    “我们逃走吧,我想离开这里。”我把这句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说是不日蜀军就要攻城,其实过了挺久也没动静。

    我们一队人在操练了半月后被安排驻守一段城墙,这段城墙向着东面,又是角落位置,据说不会正面迎接蜀军的进攻,这让我安心不少。

    我不敢看楚倦,我觉得他可能会有些失望。

    一日,城中响起了号角,我知道这号角声代表着蜀军要攻城了。

    我提心吊胆地把头伸出城墙向西面看去,没有看到蜀军,只看到了满天的烟尘。

    我松了口气,城东依旧依旧一片静谧,我很庆幸。

    然而,那天蜀军并没有攻城,听说是包围了万州城,在城外二十里处扎下了营。

    我看不见他们的营地,我只能看到头顶乌云笼罩。

    我想逃。

    我看了眼身旁的楚倦,却见他神采奕奕,隐着期盼。

    我没法说出口。

    ......

    蜀军围城半月有余,一直没有攻城,但有一天我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喊杀声。

    后来才知道,那是蜀军剿灭了一支来援的楚军。

    之后我再没有听到过喊杀声,我猜万州城被楚王放弃了。

    “我们逃吧。”我终于还是没忍住。

    “什么?”楚倦震惊地看着我,抓着我的衣服大喊道,“你要当逃兵?”

    他又瘦又矮又黑,他举不起我,却把我拉到了他的面前。

    我不敢直视他。

    他说完也没再多说,一把推开了我,默默地走回了城墙边。

    明明被拒绝的是我,他却显得更加失魂落魄。

    他再没和我说过话,直到蜀军攻城的那一天。

    那一天黑云压城。

    我以前不明白两万人有多少,我们一个村子才百人左右,两万人,那要好多好多村子加起来才行。

    而且攻打东城的蜀军据说是最少的,但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叫喊声震耳欲聋。

    我看到了城外数不清的人,看到了投石机,看到了攻城锤,看到了八牛弩。

    我不敢再抬头,躲在城墙后面,蹲着冲到了楚倦旁边。

    他也正愣愣地看着攻城的大军,我拉着他哭喊道:“楚倦,我们逃吧!”

    他被我扯得坐了下来,背靠着城墙。

    他失神了片刻,转过身来抓住我的肩膀,咬牙切齿地怒喊道:“我要建功立业!”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紧咬的牙关,再说不出一句话。

    我默默地回到了城墙的角落里,把头盔扔在一边,双手抱着头坐在墙角。

    将士的喊杀声,箭矢的破空声,雷石滚木的撞击声,投石机掷出巨石的呼啸声,攻城锤撞击城门的轰鸣声,还有人的惨叫声。

    这些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我不敢睁眼。

    我想逃......

    却无处可逃。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和楚倦负责防卫城角,这里并没有收到什么攻击。

    我刚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到了楚倦的怒喝。

    我愣愣地抬头,不知何时,一个身穿铁甲手执横刀的蜀军已经站在了城墙上,一刀向楚倦砍去。

    楚倦立刀挡下,却被一脚踢中跌在了地上。

    我看着那个蜀军步卒颤抖地举起横刀,他头盔下的脸和我一样年轻,眸中带着兴奋和害怕。

    我本想逃,但我冲了过去。

    可惜有些晚了,他那一刀劈在了楚倦身上,鲜血绽出。

    我害怕地忘记拔刀,只好撞开那个蜀军。

    我低头看向楚倦,一刀伤口自左肩划向腹部,鲜血淋漓,不过他看着我,还在笑。

    我哭着看着这个温柔的人,如果我没有抱着头想着逃跑,也许我就能......

    我刚想拔出刀,就觉得右臂一凉。

    顾不上被砍下的右臂,强忍着疼痛拔出了腰间的刀,在那个蜀军惊讶的目光中刺向了他,一刀刺穿心脏。

    我把刀丢到一边,用左手拖住楚倦,哭着对他说道:“楚倦,我们逃吧。”

    “呵呵,什么建功立业,到头来还不如一个逃兵。”楚倦嘴里一边喷着血一边笑着说道。

    “我们逃吧......”

    我刚把楚倦拉起来走了两步,眼角就见一颗碎开的巨石飞向了我们这边。

    砸中了我的右脚,砸中了楚倦的下半身。

    我看着眼中已经没有光彩的楚倦,看了看刚才他躺着的地方。

    如果我没有带着他逃......

章一百二十八 奇人也

    元武十七年,春,阮家村外。

    杨小央看着冲向自己的十几只野猪,赶紧运转灵气护体。

    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震颤,杨小央苦着脸骂道:“你娘的......”

    不过眨眼,一只野猪就冲到了杨小央身前,他屏息凝神,双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野猪的獠牙。

    杨小央被撞得在地上后滑了几步,顾不得它嘴中喷出的腥臭,一个顶腰把它抛飞了出去。

    杨小央自认为潇洒无比,便想看看瘸子有没有看到这一幕。

    他转头,却见瘸子正不停地用他那把坑坑洼洼的横刀砍在顶着他的野猪的头上,但每次都只能堪堪擦破皮而已。

    杨小央在被猪蹄淹没的最后一刻,看到了瘸子把刀换到了枯瘦的右手,高高举起,露出了一截黑色的木质手臂。

    原来他的右臂是一条机关手啊......

    杨小央刚感叹完,就被拱翻在地。

    “哎呦喂......”

    ..................................

    安炎二十五年,秋,万州城。

    蜀王苏伏身披银甲一骑当先驶入城中,即便今日阳光不显,依旧熠熠生辉。

    紫竹着道袍盘腿坐在马背上,与谋士曹土一起紧跟蜀王身后。

    苏伏看了眼正被蜀军押送的楚军战俘,其中不少受了伤,还有一人竟然断了一条手臂和半截小腿都还有力气哭。

    他对着曹土吩咐道:“战俘安置好之后,先让人把受伤的带去给军医疗伤,再把所有被拉来服军役分开放置,待战事结束就放了他们吧。至于死去的将士,选个风水上佳的地方葬了。”

    “殿下,我们此次所带伤药不多,咱们的将士都不一定够用,用在战俘身上着实浪费了些。不如把他们送去城中的医馆,让他们楚地百姓自己治。”曹土对着苏伏的背影拱手道。

    苏伏正直壮年,他的身躯不算健壮,却极有气势。

    他听了曹土的话,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些,“什么叫他们楚地?待战事结束,皆是我鸣武的子民,救我鸣武子民怎能叫浪费?至于伤药,派人去城中医馆买,不准少付一文钱,违令者斩。”

    曹土一滞,赶紧应喏,调转马头前去传命。

    苏伏又问道:“紫竹道长,仙人可有说需不需要修补城池?”

    还未走远的曹土嘴角一抽,现在问策都用不上我了?

    紫竹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露出了利芒,但眨眼便散去,“师叔说不必,楚军的残部会散于山林,不会再来抢夺城池了。”

    苏伏点头,听着城中伤者的哀嚎声,听着劲风的呼啸声,握着马绳的手微微颤抖。

    “我要为蜀中搏一个百年太平。”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

    阮家村依山傍水,虽偏僻,却是个宁静平和的地方。

    只是如今村子边的大山中鸟雀纷飞,热闹非凡。

    “哎呦,你这只猪拱我就拱我,还把口水吐我

    脸上干嘛?”

    “哎呦,你这猪还吃虫子?半只虫子从你嘴里漏出来了!”

    “哎呦,你这猪刚才去哪了?怎么这蹄子这么臭!不会刚踩着粪了吧?”

    ......

    一旁终于用机关手解决了一头野猪的瘸子默默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被十几只野猪又顶又拱的年轻人着实有趣。

    而且还挺硬......

    他看了眼背上的符纸,叹息一声提着有些钝了的横刀冲上。

    杨小央虽然运转灵气后力气很大,但被顶来顶去无处借力,搬运术又难以放开神识瞄准。

    此时他万分后悔没有站远点......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边上传来了瘸子的怒喝。透过猪蹄的间隙,他看到瘸子用那只机关手持刀,一刀砍在了一只野猪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那些野猪许是闻到了血腥,受到了刺激,顶起人来愈发凶狠,嘴中的哼唧声也愈发响亮。

    杨小央希望瘸子能把自己捞出去,这样自己站稳脚跟也许还能一战。

    只是瘸子在那一声怒喝之后便没了声响,杨小央焦急地希望透过缝隙能找到他的身影,却在最不想看到的地方见到了他。

    “你怎么也被顶翻了?”杨小央有些绝望地问道。

    瘸子嘴角一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修仙吗?怎么这么不经打?”

    “我......”杨小央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道,“给你的符这么好用,你竟然都打不过!”

    两人此时都没有受伤,瘸子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还不是你硬要杀这群野猪!你还问我怎么办?”

    瘸子侧头避开一只踩向他脸的蹄子,大声问道:“你就不会别的仙家手段?”

    杨小央脸一黑,没应。

    他看着一脸怒容,用力攻击他们的野猪们,突然眼睛一亮,“我有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等他们拱累了再打死他们!”

    瘸子这次没有避开踩向他脸的蹄子,转头愕然地看向杨小央。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想当个逃兵也没那么可耻了......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人!

    ......

    日头渐渐偏西,瘸子在猪堆里摸爬滚打了一下午后,终于在领头模样的那头猪脸上看到了怀疑猪生的表情。

    随后他就见那头野猪哼唧一声,侧躺了下来,嘴中还喘着粗气。

    随之而来的是不停的倒地声,这群猪终于还是累趴下了......

    杨小央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见衣服没有破,不禁又为自己的眼光骄傲了一小下。

    他对着那群倒下的猪轻蔑一笑,转头却见自己背着的弓箭落在了一边,而放着草药的竹筐已经被踩扁,里面的草药一株完整的都没有了......

    “啊?”杨小央跑到稀烂的药材边跪下,抱起一株放在掌心,脸上的表情仿佛抱着的是自己死去的儿子一样,“完了,又要重新找过了。”

    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猪拱

    了一下午都没见他伤心过,现在草药没了倒是快哭出来了。

    他嘴角不禁一抽,意识到这人可能是真的懒......

    杨小央悲伤转为愤怒,走到最大的野猪边一脚踢了上去,直接把两百斤重的野猪提飞了出去。

    他似是觉得不过瘾,又狠狠地踩了好几脚,嘴里还念叨着:“叫你踩我的药!叫你不洗澡!叫你乱喷口水!叫你踩别人的粪!”

    那只野猪被踩着踩着就断了气,瘸子见它两眼上翻,也许是死不瞑目吧......

    瘸子就这样看着杨小央一只只踩过去,十几只皮糙肉厚、小山大小的野猪就这么没了命。

    他本以为杨小央这样就消气了,却见他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横刀,又看了看地上的弓箭,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有兵器我还用脚踩,我是不是傻!累死我了。”

    瘸子的拳头猛然握紧,又松开。

    如果修仙会修成这副德行,那这仙不修也罢。

    “这些野猪怎么办?”

    “带回去吃了!”杨小央狠狠地说道。

    “怎么带?”

    “绑一起拖回去!”

    瘸子左右看了眼,“你拖得动?”

    他见杨小央不语,又接着问道:“要不你先带回去一些,我在这守着。”

    “算了,能拿多少是多少吧,剩下的不要了。”

    瘸子深吸了口气,“草药呢?”

    他决定晚上还是自己来搬吧,这么多猪就算是全村人也可以吃好久呢。

    杨小央捡起被踩扁的竹筐,微微用力撑开,发现勉强还能用,欣喜地说道:“这竹筐做得真好!可以不用换了!”

    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苦下了脸,“只是要重新找草药了。”

    瘸子已经无力再说,“太阳快落山了,赶紧去找吧,不然天黑了更麻烦。”

    杨小央用绳子绑起三头最大的野猪,想了想又换成了四头小的。

    “为什么不先留在这?找草药要不了多久。”

    “我不乐意再折回来了,到时候找完草药就直接回去。”

    “那为什么不要大的?”

    “小的肉虽少,但多一只啊,那得多多少内脏?”

    瘸子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话,抬脚就走。

    “诶,瘸叔,你不搬一只吗?”

    “我晚上推车过来搬。”

    ......

    两人回到村中已是深夜,把野猪放好后,去把草药交给了照料丁神医的关东,随后两人疲惫地回到了屋中。

    瘸子是身体疲惫,杨小央是精神上的。

    鞠夜阑和小荼已经睡了,杨小央沐浴一番又换了身衣服,本想问瘸叔一些问题,但见他已经推着车出了门,想想还是算了。

    至于他的安全杨小央倒是不担心,毕竟总不能又碰上一群下山觅食的野猪吧。

    静静地走到里间,见鞠夜阑和小荼正头靠着头,睡得正香,微微笑了笑。

    又见李从文脸色与鞠夜阑一样苍白,且呼吸微弱,微微叹了口气。

    一夜无话......

章一百二十九 群山的低鸣

    次日一早,关东就把众人叫去了丁神医的屋内。

    此时丁神医的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杨小央见丁神医脸色好了很多,又变成了那个一瞪目就能把小孩吓哭的壮汉。

    “哈哈哈,诸位,药在下昨日已经做出来了!”丁神医一点也不卖关子,朗声道。

    “甚好,甚好啊......”阮仁颤抖地说道,一脸的激动难以掩饰。

    杨小央虽欣喜,却撇见屋子的角落里放着一筐药材,正是他昨日采回来的。

    “丁神医,昨日采的药材您没用?”

    丁神医一愣,转头看了眼那个竹筐,挠头大笑道:“哈哈哈,本就是试药,谁知在下运气太好,刚把第二种药材入药就起作用了,而且效用极好,剩下的自然是用不到了。”

    他也不再管杨小央质疑的眼神,对着众人说道:“药方关兄已经书信给了泰县令,药材估计两日便可送到,届时煎好药让染病之人服下,一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阮仁当即老泪纵横地连说了几个好字,对着丁神医深深行了一礼。

    “丁神医为陋村寻到了治病之法,更是以身试药,如此大恩大德,阮家村不知如何回报啊!”

    “哈哈哈哈,村长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若是村长实在过意不去,不如给我几个竹筐吧,我看那竹筐结实得很,以后我进山采药会方便些。”

    众人听了都赞叹一声,对着丁神医躬身行礼,皆表敬佩。

    两日后,杨小央端着鞠夜阑煎好的药来到李从文床边。

    “这药怎么黑不溜秋的?”李从文一脸嫌弃。

    “你管他呢,赶紧喝,喝完咱赶紧走。”杨小央一脸不耐烦。

    “从文哥哥,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吃冻梨子!”

    冻梨子是你自己想吃吧?

    李从文苦着脸喝完了药,又猛喝了几口水才把嘴中的苦味冲下。

    “唉,也不知道给我撒一把糖霜。”李从文的脸都拧在了一起,又随口说道,“快要入夏了,咱们还是早些去庐山避暑吧。”

    “庐山有什么好吃的?”

    “要不我们在庐山自己建个草庐怎么样?再自己弄块地种种菜。”

    李从文刚想加入小荼和鞠夜阑的讨论,就听杨小央道:“我想先去问点事情再做决定。”

    “问什么?”李从文诧异。

    杨小央没有回答,走出了里间找到了躺在安乐椅上一摇一摇的瘸子。

    “瘸叔,我想问你点事请。”

    “我当过楚军。”

    杨小央一愣,“我没想问这个......”

    瘸子敲击扶手的右臂顿了顿,“问吧。”

    “我想知道您这机关手是哪来的?”

    瘸子轻笑一声,调笑道:“怎么?你想要?”

    “不是。”

    瘸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见其一脸认真,挑了挑眉,“当年我在万州被人砍了一臂,勉强保下命后被一校尉看中,问我想不想要一条手臂。

    我当时失魂落魄,随口就答应了,却没想到那校尉竟是给我做了一条机关臂,还用牛筋给我做了一只假肢。可惜后来我再想去寻他,却被关到了别的地方,找不到他了。”

    “万

    州在哪?”

    瘸子虽奇怪杨小央的急切,还是答道:“嚯,万州啊,据此逆流而上两千里。”

    他见杨小央失落,又接着说道:“你想找那位大师?你就算去了万州也找不到他,因为他后来跟随蜀军走了,不知道最后去哪了。我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啊,要找那位大师干什么?”

    杨小央苦笑一声没有回答,他看着瘸子隐在衣袖下的机关臂,觉得那位大师当真神奇。

    一条机关臂用了近二十年还没坏,而且能发出的力道又奇大,控制也方便。

    他在想,能不能请那位大师给小荼做个身体出来?

    ................................................

    安炎二十五年,秋,京城,启年殿。

    “殿下,李相求见。”

    正在看书的赵启年一惊,赶紧走到殿外把李敬澜请了进来。

    “李相此来有何事啊?”赵启年笑问道。

    李敬澜不喜反怒,冷哼一声,“你一太子怎能出迎臣子?这成何体统?”

    他见赵启年低头,叹了口气,“此次前来是有事与殿下相商。”

    赵启年屏退左右,给李敬澜倒了杯茶,“李相请讲。”

    “前几日北王世子公孙晟殿下领北疆铁骑五万攻入了齐王府。”

    “什么?齐王已经败了?”赵启年失声道。

    “齐王被株连九族。”

    赵启年猛然起身,颤抖地问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是谁下的令?”

    李敬澜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是公孙晟殿下亲口下的令。”

    赵启年跌坐在椅子上,依旧在愣神。

    “公孙晟大哥我儿时见过他,他如今不是才十六吗?怎么会带兵?还诛人九族?”

    李敬澜叹了口气,“那位是个天纵奇才,不过殿下,我想与你相商的并非此事。”

    “还有何事?”

    李敬澜声音低沉了些,“齐王虽败,但齐地的兵甲已与其余四王合兵,共计九万据江北,不日就将进军。”

    赵启年强迫自己回过神,急切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联军虽多,但无需担忧。如今我军骑兵远胜于敌军,我们只需让大部分御林军守城,其余配合骑兵攻伐即可。但统领骑兵之人当既有胆识又具谋略才行,公孙晟殿下统领的北疆骑兵无需我们考虑,但朝中能统领雍凉骑兵的却不多。”

    赵启年赶紧问道:“那何人可担此大任?”

    “兵部侍郎谢峰。”

    ................................................

    李从文服下药后当夜便被杨小央拖着离开,理由是阮家村这地方太邪气,至于要去的地方并没有改变。

    杨小央一行人离开的当晚,关东也离开了。

    他带着对丁神医治疗疫疾的记录准备报于泰桂,泰桂会将此事再上报朝廷,到时候朝廷自会有赏。

    而丁神医则背着竹筐上了山,说是要采些草药自用。

    今夜月光暗淡,天空黑云密布。山间的道路难以看清,丁神医却丝毫不受影响,走得极快。

    他走到山中一偏僻之地,吹了声口哨。

    哨声过后不过片刻,林子里就走出一黑衣人,身形不及丁神医魁梧,却显得格外冷漠。

    黑衣人看到丁神医后开口道:“甲十二,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丁神医冷哼一声,“我的事自然是办妥了,但是并不完备。甲十三,杜山镇让你抓个孩子你竟然都抓不住?”

    “你只给我两日时间准备,最后只来得及调来五人,那个日莹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丁神医也没有追究,只是叹息道:“此次变数太多,若是你们能抓到泰正再由我救下治好,泰桂必然感激于我,实在可惜。

    而且那个李从文也是个奇人,我给他治疗暗伤故意没治好,就是让他不要喝酒,以此拖延我给他身上种下疫毒的发作时日。没想到这人命都不要还要喝酒,催发了疫毒,差点坏我大事。

    不过还好他拖到了我们到达阮家村才发作,不然我给村里下毒的事情都可能暴露。如今我治好了疫疾,还治好了李敬澜的幼子,这份功劳泰桂应该会如实上报,就是不知能否让我入朝当御医了。”

    “你确定当上御医之后就能成事?”

    丁神医轻蔑一笑,面上的表情颇为阴冷,“任杀门之仇我必报,以我的医术,只要杨启生病,他必死无疑。”

    甲十三没有多说,转身后道了句莫要忘记任杀门的栽培便走了。

    丁神医拍了拍自己的脸,又变为了一副医者仁心的豪爽大汉,随意采了几株草药丢进竹筐便下山去了。

    今日村里还要办酒席,庆祝疫疾治好,他还要在酒席上收买人心,增加些自己成功入京的概率。

    ......

    阮家村东面不远处,杨小央和李从文坐在车辕上乘着并不明亮的月色缓缓前行。

    此时李从文的脸色已与平时无异,手上的红斑也早已褪去。

    他的头随着马车的颠簸也一点一点,抱怨道:“为什么要大晚上的赶路?”

    杨小央不理他,他只想越早离开那个村子越好。

    马车驶出密林,视线一下开阔了很多。杨小央看到不远处有座小湖,湖边还隐隐有火光。

    他转头看向李从文,见他眉头轻挑点了点头,便架着马车向湖边驶去。

    这面湖并不大,但不知是夜色的缘故,还是因为背靠一座大山,让人感到一种磅礴的气象。

    湖边的火堆并不旺,但旁边放着一些柴火,显然是生火之人刻意如此。

    火边有一人面湖而坐,明明应该听到了马车的动静,却没有反应。

    马车驶近,李从文一脸严肃地对着杨小央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当先轻声下了车,几人疑惑地跟在后面。

    李从文走到那人旁边站定,先是看了他一眼,又负手抬头看向远方。

    “从文哥哥,你在看什么?”小荼飞到他旁边疑惑地问道。

    李从文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杨小央打量了一番坐着的那人,见他相貌衣着都很普通,约莫二十五岁的样子。

    而他旁边放着黑布蒙着的物件,方方正正,半人高半臂宽。

    良久那人才睁眼,李从文见此笑着问道:“你在干什么?”

章一百三十 交友不慎

    “你在干什么?”

    “我在听。”那人的声音很轻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杨小央侧耳倾听了一番,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最多有点轻微的风声。

    “听什么?”李从文接着道。

    “我在听四季轮转的声音。”

    杨小央和鞠夜阑嘴角一抽,又听那人问道:“小兄弟你又在看什么?”

    李从文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我在看这天下。”

    他身后的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得,遇到个更装的......

    “哇,从文哥哥好厉害!”

    杨小央本以为那人也是个怪人,没想到他脸上也抽搐了一下,强笑道:“呵呵,小兄弟真有趣。在下于博衍,游行至此,听此地的声音与别处不同,便多停留了一会儿。”

    几人也自报家门后,杨小央见小荼没说话,低着头无声地说了句:“她叫小荼。”

    李从文很熟络地坐在了于博衍旁边,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衣衫,面对着湖泊和群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安然。

    “于兄,旁边的那个是什么东西?”李从文看着那个用黑布包着的物件。

    “哦,那是我的琴。”于博衍揭下了黑布,露出了一张古朴的琴。

    琴七弦,虽方正,却不显呆板。

    “于兄还会弹琴啊?”

    “会一点,不如在下现在就弹一曲吧,方才正有所感,刚好。”

    于博衍随意地将琴架在了腿上,随着手指轻拨,悠扬的琴声传出。

    杨小央留意到他拿琴时手微沉,便知道这琴肯定不轻,那这人的力气也应该不小。

    而且他手上的茧不止手指上有,虎口以及别的一些地方也有,那应该不是弹琴留下的。

    不过杨小央也无意深究,虽不通音律,还是闭目倾听,好听的曲子谁又会讨厌呢?

    一曲毕,明月出黑云,银光洒人间。

    鞠夜阑连连点头,赞叹道:“曲中之意意在漂泊良久,倦鸟终于找到能够栖身的枝头,却见证了这棵树从凋零到复生。青黄荏苒,落叶纷飞,新旧交替却又生生不息,等待良久,终是盛开,好一个四季轮转。”

    “哇,夜阑姐姐好厉害啊,我就只能听出好听。”小荼一脸的敬佩。

    杨小央自然也是听不出那么多的,他听了鞠夜阑的话才略有感触,但他从曲中听出最深的却是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漫无目的,随风而行。

    于博衍收好琴,拱手道:“谬赞了。”

    之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当然多数是李从文在说。

    杨小央见两人一时半会儿聊不完,便想叫鞠夜阑睡觉,小荼已经在那摇头晃脑了。

    “等会儿再睡,我再看会儿。”鞠夜阑翻着手上的小册,头也不抬地说道,那本册子是丁神医临行前送给鞠夜阑的。

    杨小央见她借着火光看得认真,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不由问道:“至于看得那么认真吗?也不一定用得上。”

    他说完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鞠夜阑轻笑一声,“我虽活不久了,但能学还是要多学些,这是我心中的道。”

    ........

    ..............................................

    安炎二十五年,秋,南疆。

    中军大帐中,杨启与南王项无畏站正负手站在地图前。

    此时的项无畏稍显愤怒,他指着面前的地图厉声道:“杨启!自我退出五指关后,三王联军便在我南疆四处结寨,我南疆民不聊生,这可如何是好?”

    杨启叹了口气,“三王联军足足六万,五指关又无险可守,即使我带兵驰援与你,一旦被联军合围断了粮道,你我皆要困死在那。如今联军分散,若是我们利用地形,逐个击破,即使不能退敌,也能守住南疆。”

    “南疆虽多山,但楚地的山也不少,我们如何利用地利?”

    “楚地的山多是小山,而南疆的山虽看似平坦,却绵延无边,我们可以借此屡加骚扰。”

    项无畏虽然知道杨启说的是对的,但脸色依旧不好看,“如此战法,我南疆子民该如何?”

    “死伤在所难免,你不愿,我也不愿,南疆子民又何尝不是我鸣武子民?”

    ...........................................

    第二日一大早,空中乌云密布,天色阴沉得不似早晨。

    不出杨小央所料,李从文果然把于博衍忽悠上路了。

    “于兄,你为何要出游啊?”杨小央问道。

    于博衍已经把他的琴放进了车厢,此时他正和杨小央、李从文一起坐在车辕上。

    “为何?就是想听听不同的声音,作些好听的曲子罢了。”

    杨小央见他虽然是笑着说此话的,却透露出了苦涩。

    这时鞠夜阑撩开了帘子,“先别说这些了,我看这天象应该要下一场大雨,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杨小央对此不是很在意,“等下起来随便找棵树躲躲不就行了吗?”

    “不行。”还不待鞠夜阑说话,于博衍就抢先说道,“这场雨应该会很大,我听到了龙王的吐息声。”

    鞠夜阑点头点到一半愣住,张开嘴不知该说什么。

    “龙王是谁?”小荼疑惑地问道。

    “龙王是负责下雨的那个。”杨小央随口解释道。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对这个道门的败类无话可说,“总之先找地方避雨。”

    湖边肯定是没地方能避雨的,杨小央便驾着车往旁边的山中驶去。

    马车刚驶上山间小路,雨便下了起来,看这势头确实不小。

    “怎么办?”杨小央左看右看,除了树下似乎也没什么地方能避雨。

    杨小央刚说完,就见一直闭着眼的于博衍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边有个山洞。”

    “真的假的?”杨小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不由狐疑道。

    “我听到了雨水打落在山洞前空洞的声音。”于博衍笑着说道。

    李从文此时看似心情不好,不顾几人的目瞪口呆,有些烦躁地说道:“赶紧去。”

    “那边马车可能不好走。”杨小央看着有些茂密的林子有些为难。

    李从文听了当即抽出他的破剑,锵的一声把坐在

    边上的于博衍都吓了一跳。

    又见他持剑横向一挥,便还剑入鞘,“走吧。”

    于博衍不解,刚想问话,就惊讶地看到面前林子里的树都倒了下来,坠地发出的巨响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而最奇怪的是,这些树倒下的方向竟然不是向左便是向右,仿佛是在特意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杨小央其实也很惊讶,没想到李从文的剑意又有精进。

    于是他为那些苦练剑意而不得的人惋惜了一会儿,李从文这种没事不拔剑的人都能练成这样,是不是没天理啊?

    马车沿着“林间小路”前行了盏茶功夫,一个相当大的山洞出现在了眼前。

    杨小央对着于博衍的耳朵看了几眼,直接把马车驶进了洞内。

    洞内不知为何没有虫子和蛇,而且还挺干燥,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马车一停好,李从文就从车上取下了被褥,“今日起得太早,我先睡会儿,你们走了再叫我。”

    “从文哥哥放心,我一定叫你!”小荼喊完李从文也没回应,不一会儿鼾声便起。

    于博衍对李从文入睡的速度微微惊叹,便从包袱里拿出了笔墨和一本小册,在上面写写画画。

    鞠夜阑也拿出了丁神医的册子看了起来。

    一时洞内就剩杨小央和小荼两个不爱读书的人无所事事......

    此时洞外雨势磅礴,雨声风声雷声同响,让人不由觉得压抑。

    杨小央和小荼对视一眼,一起凑到于博衍旁边。

    于博衍看不见小荼,他对杨小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继续涂涂画画。

    杨小央见他不介意自己看看,便笑着问道:“于兄你在画什么?”

    “我在写乐谱,刚才听千树落地,生机凋零,又听春末之雨散发余温,心有所感。此时从文兄弟正在睡觉,我便记录下来,之后再弹。”

    “哦哦。”杨小央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点点头退到一边。

    他又和小荼对视一眼,便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不仅听不懂,而且看不懂。

    怪人......

    杨小央把自己不懂的理由归咎给了于博衍。

    洞内突然静了下来,就在杨小央准备跟小荼说说话的时候,他见于博衍停止了写画,脸色一变。

    “于兄,怎么了?”

    “是不是肚子饿了?”

    两个闲人先后问道。

    于博衍一边焦急地收起册子和笔墨,一边低喝道:“我听到了虎啸声!正往我们这边来,我们赶紧走。”

    鞠夜阑眼睛一亮,“虎啸声?莫非这个洞其实是虎穴?”

    于博衍不明白鞠夜阑为什么这么兴奋,还以为她是害怕,“没关系,那只虎离我们还有些距离,我们现在走应该来得及。”

    他说完就走到李从文旁边,推了推他,并轻喊道:“从文兄弟,有只老虎过来了,快醒醒!”

    李从文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不就是只老虎吗?让小央去解决一下。”

    于博衍一愣,回头看了眼杨小央,不知道他要怎么解决。

    用自己喂饱那只老虎?

    小央兄弟你交由不慎啊!

章一百三十一 小央打虎

    杨小央自然是不乐意动弹的,“你怎么不去?”

    李从文理都没理他,鼾声又起。

    于博衍大急,刚想再劝,脸色又是一变,“不好,那只老虎可能是闻到了我们的味道,向山洞跑来了!”

    他在洞内环视了一眼,见李从文睡得正酣,杨小央一看就是个不会武功的,而鞠夜阑脸色苍白,只好一咬牙,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把不大的铁锤,站在了洞口。

    于博衍正视死如归呢,他身后的杨小央却傻了,“你怎么还随身带锤子的?”

    “我知道,一定是用来砸核桃的!”小荼一脸肯定地说道。

    “可能是用来砸核桃的。”杨小央点点头。

    砸什么核桃?就算要用来砸核桃,我也不可能身上一直带着核桃吧?而且专门为了吃核桃配把铁锤,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于博衍被这么一打岔情绪都没了,往后退了两步,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刚想问问该怎么办,就听身后两人讨论了起来。

    “我们车上不是还有野猪肉没吃完吗?你说我把肉丢给那老虎,能不能把它打发走?”杨小央依旧坐在那里,不急不慢地说道。

    “可以呀,野猪肉吃完我就可以吃别的肉了。”小荼对着杨小央点了点头,随后便皱眉思索了起来。

    杨小央猜她一定在想没了野猪肉后要吃什么肉,也没再多说,从车上取下了一个罐子。

    “你怎么能这么懒?你把肉给老虎吃我们吃什么?你不还是要去打?再说了,这是人家的洞,怎么可能被几块肉打发走?”鞠夜阑翻了个白眼。

    “试试呗。”

    于博衍已经无力说话,背靠着洞壁,紧了紧手里的锤子。

    片刻后他就见一直大虎站在了洞口,这只虎体型庞大,毛发被雨水打湿却更显得壮实。它看着占据自己家的生人,对着洞内发出了一声怒吼。

    虎啸声极响,气势十足,震得山洞都颤了颤。

    李从文不满地抬头看了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羊,我想小花了。”小荼打量了那只大虎一会儿,突然出声道。

    “小花肯定是潇洒快活去了。”杨小央也不知道这只大虎和小花有什么关系。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就从罐子里拿出了一块肉丢到了 老虎的身前。

    杨小央紧张地看着大虎,见它低头嗅了嗅,一口把肉吞下,还来不及欣喜,又见它吼了一声。

    “嘿?吃人的还最短呢,借你家住住怎么了?”杨小央不乐意了。

    “它可能没吃饱。”小荼又一脸肯定地说道。

    “这老虎大雨天出去干什么?”鞠夜阑好奇的却是别的事情。

    于博衍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几人,总觉得气氛突然奇怪了起来。

    他看着杨小央一块接着一块地扔肉过去,看着老虎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看着几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看着李从文睡得安然。

    都是怪人......

    他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锤子往身后藏了藏,万一这只老虎真被肉给打发了呢?自己手上拿着

    锤子会不会被误会?

    事实证明这是只吃了肉却不认人的老虎,它吃了好多块肉,舔了舔嘴巴,又对着几人怒吼。

    “它说好好吃!”小荼解读道。

    “我看着不像啊,是不是吃饱了?”鞠夜阑见老虎用前爪刨了刨土,又咧开嘴,分明是要攻击他们。

    “那怎么办?”杨小央不愿动脑子。

    鞠夜阑想了想,“你把它丢出去吧,这里毕竟是别人的窝。”

    于博衍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他还在愣神呢,就见杨小央直直地向那只老虎走去,吓得他又紧了紧手上的铁锤。

    老虎以为杨小央这是挑衅,事实上杨小央要做的不止是挑衅这么简单。

    大虎怒吼一声便扑了上去,张开大嘴对着杨小央的脑袋咬下。

    于博衍刚要提着锤子上前,就见杨小央叹了口气,后发先至得一巴掌拍在了老虎的脑门上。

    这一掌不用切身感受就知道力道极大,老虎被拍在了地上,地都颤了颤。

    它落地后晃了几下脑袋,依旧晕晕的,站都站不稳。

    于博衍又见杨小央闪身钻到老虎身下,一下把它扛了起来,走到洞口给它扔了出去。

    老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又溅起不少湿泥,发出一声哀嚎。

    于博衍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如此美妙。

    那只老虎也显然知道好虎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对着洞内又是一吼便走了。

    大虎的背影在雨幕中略显萧瑟,它的叫声在于博衍耳中也充满了低落。

    可能还有点怀疑虎生......

    当然那只老虎是怎么想的不管他的事,现在他自己也有点怀疑人生。

    于博衍对着杨小央看了好久,才有些僵硬地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还不待杨小央自夸,就听鞠夜阑淡淡地说道:“他修仙的,只会干点脏活累活,别的不会。哦,菜烧得还算好吃。”

    “嗯嗯,小羊肯定是没有夜阑姐姐厉害的。”

    于博衍看着一脸淡定的鞠夜阑,以及欲哭无泪的杨小央,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又觉得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可能确实不值得惊讶了......

    他默默把铁锤收好,又拿出小册和笔墨,刚才发生的事让他脑中又有了新的曲谱。

    “诶,于兄,你为什么要带把锤子啊?”杨小央之前就好奇了,可是于博衍没回答他。

    “哦,我以前当过铁匠。”

    几人听了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会作曲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打铁的。

    于博衍看几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我打铁的本事很差。”

    杨小央见此也没再追问,揭人家的短是李从文才会干的事,不过就是不知道为啥李从文这么做从不会被人讨厌呢?

    “小羊,该吃饭了。”小荼突然说道。

    .................................................................

    ..

    安炎二十五年,冬,南疆。

    南疆四季如春,即使是冬天依旧满山的苍翠。

    杨启站在山中一处大营口,默默地盯着上山的小路。

    他等了许久,终于在山道的尽头看到了人影。

    为首那人骑在马上,身影并不壮硕,却极有气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南王项无畏还未驶入大营就大笑道:“哈哈哈,痛快,此次我带兵突袭,斩首近五百,那帮孙子被我杀得是屁滚尿流啊,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便翻身下马,可是腿一软,要是没有杨启扶着就要跌倒在地。

    “哈哈哈,你娘的,杀得太久都有些脱力了。”项无畏对着身后的两百余骑挥了挥手,就和杨启回到了大帐中。

    杨启扶着项无畏坐下,沉默着替他卸下染血的战甲。

    只是看到他身上不大不小的十几处伤口,还是忍不住道:“老项,说了只需扰敌,不要硬战,你怎么不听呢?”

    “哼,本来我也就是想冲过去吓吓他们,没想到这次碰上的可能是吴王的兵。我冲进大营的时候,他们不少都摊在地上,一看就是没怎么上过山的人。嘿嘿,我一时没收住手,就多砍了几个人。”项无畏一边因牵扯到伤口而抽搐着脸,一边又忍不住扬起嘴角,让他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

    “下次还是我去吧。”

    项无畏听了赶紧摆手,“诶?莫不是瞧不起我老项?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胆子大,不怕死。冲阵的事情还是我来,你只管调兵遣将,把这帮子龟孙从我南疆赶出去!”

    杨启叹了口气,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当上的南王。

    他本只想让项无畏率三百轻骑在敌军营地外放箭骚扰,没想到这人直接带兵冲进去了。

    三百人冲三千人,是真不怕死啊......

    .................................................

    “小羊,该吃饭了。”

    杨小央一颤,看了眼洞外,豆大的雨点如箭射入林中,狂风呼啸如战鼓。空中黑云密布遮蔽天日,电闪雷鸣取代阳光照亮天空,让人丝毫不知现在是早晨。

    他又看了眼一边空了的陶罐,干笑道:“呵呵,想吃什么?”

    “我想吃素的!吃了还几天肉了,吃腻了。”小荼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我也吃腻了。”鞠夜阑附和道。

    于博衍默默收回了去拿饼子的手。

    杨小央不死心地问道:“辣酱还剩些,要不......”

    “不要!”

    “那小荼你守在洞里,有危险直接用雷法。”杨小央叹了口气,拿了件蓑衣向洞外走去。

    于博衍看着他不算健壮的背影,总觉得太过危险,又见鞠夜阑一脸淡定,不由问道:“这种天气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些?”

    鞠夜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他怎么说也是个修仙的,能被大风刮走不成?而且这人太懒,你不逼他一逼,他能一整天不动弹。”

章一百三十二 四两拨千斤

    杨小央走后,小荼就飞到了洞口探头探脑地看,显然她也很把杨小央的话当回事。

    只是她不时对着地上的水珠吹吹气,又不时伸出舌头接几滴雨水罢了。

    鞠夜阑也只是笑笑不管她,又拿出丁神医给她的册子翻看,看了一会儿觉得精力有些不济便停了下来。

    她转头一看,见于博衍依旧皱着眉涂涂写写,还要不时闭目侧耳倾听一会儿,明明似乎眼睛都已经有些花了,揉了揉又继续写。

    鞠夜阑不由出声道:“施主何必如此逼自己?”

    于博衍一愣,看了眼册子上的东西,苦笑着全部画花,合上了册子,“我只是想尽力作出更好听些的曲子罢了。”

    鞠夜阑见他一副低落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今日的雨来势汹汹,可是来得猛,去得也快。

    就仿佛今日要下的雨不过一盆的量,而老龙王因为偷懒直接一下全部倒下来了似的。

    杨小央狼狈地跑回了洞内,背上的小框里装着不少东西。

    只是杨小央前脚踏进洞,后脚这雨就停了。

    “哟,杨道长运气真不错,一回来雨就不下了啊,当真是天公作美。”李从文一觉醒来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当即出声嘲讽道。

    “小羊小羊,你采的是不是菌子啊?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吃过!”小荼不管杨小央黑着的脸,飞到他背后的小框边探头看。

    你小时候?刚遇到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这事儿你倒能记得?

    杨小央再次佩服了一下小荼的记性,便放下小框,从车厢里取来了锅和干燥的柴火。

    “荼神仙,给点个火。”杨小央媚笑着例行公事。

    于博衍在一边看呆了,“你们为什么会带着柴火在车上?”

    李从文已经把被褥收好,走到于博衍旁边勾上他的肩,摇头轻叹道:“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于博衍被李从文拉到锅边坐下,但等了半天也没见李从文接着说,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李从文可能压根没打算解释......

    连长话短说的那种都没有......

    一旁鞠夜阑皱眉看着杨小央把小框里花花绿绿的菌子丢进锅里,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菌子没毒?”

    “夜阑姐姐,你放心吧,吃不死的。”小荼一脸肯定。

    杨小央见鞠夜阑不信,拿出一个菌子用手指在上面摁了一下,菌子被摁过的地方就变成了青色。

    “这种菌子叫指见青,本身是有毒的,但只要煮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吃了。味道鲜美得很,我小时候一直吃。不过这汤你们就别喝了,第一次吃估计受不了。”

    “对的对的,一定要多煮一会儿。”小荼附和道。

    “喝了汤会怎么样?”鞠夜阑眨了眨亮晶晶的双眼。

    杨小央一脸警惕,却也没吓唬她,“不会怎么样,就是可能会出现幻觉。”

    杨小央见这几人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稍显自得,这还是自己难得显得有见识啊......

    不过这么一想怎么反倒又有些悲哀了呢?

    一炷香后,菌子汤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明明没加什么调料,却

    让人口舌生津。

    汤色醇厚如琥珀,指见青在汤汁中浮沉,煞是可爱。

    几人见杨小央当先夹起一只放进嘴里,便纷纷动筷,吃了以后无不面露惊喜。

    杨小央一边给小荼喂菌子,一边盯着几人。

    他见鞠夜阑盯着锅里看,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别想喝。”

    又见李从文已经用勺给自己舀了几口汤在碗里,冷哼一声,“李大公子,你当心喝了汤,晚上梦到鬼在你头顶飞。”

    李从文面色一白,默默把汤倒了回去。

    于博衍吃了一只后,闭目倾听了一会儿,赞叹道:“层林繁茂,绿意萌发,断木出新枝。菌虽微小,却生机盎然,不必穿过枝盖直面云端,亦是天高地迥。妙极,妙极。”

    他睁开眼,见几人愣愣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听出了不一样的声音,有感而发,莫要见怪。”

    说完又见几人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耳朵,连忙转移话题道:“我能不能喝口汤?也许幻觉能助我作出更好的曲子来。”

    杨小央也努力听了听,奈何啥都没听出来,只能感叹自己与乐曲无缘。

    他听了于博衍的话,先是自己尝了口汤,觉得没什么问题才说道:“最多两口。”

    李从文和鞠夜阑见于博衍很听话地给自己舀了两勺,都盯着他看,希望他能有幸说说感想。

    至于杨小央和小荼的,不听也罢。

    于博衍被两人看得发毛,但听着菌子汤在碗中摇晃的声音,咽了口唾沫,一饮而尽。

    “什么味道?”两人赶紧问道。

    “鲜味澎湃,生机涌动,真幻交织,闭目便不知身在何方。”于博衍一脸陶醉地说道。

    他说完便拿出了小册,在上面写起了乐谱。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就连鞠夜阑也没明白这汤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她不死心,见杨小央给小荼也喂了汤,便问她如何。

    “好喝!”

    ......

    山间的空气清新,空中白云朵朵却也遮不住明媚的阳光,除了泥泞的地面和枝叶上的水珠,丝毫看不出方才下了一场暴雨。

    杨小央一边感叹着天公作美,一边驾着车听着李从文和于博衍闲聊。

    “于兄你从哪来的?”

    “南海远岛。”

    “这么远?怎么跑到这来了?”李从文惊讶地问道。

    “呵呵,一开始并不为何,就随便走走。后来学了琴,就想作些好听的曲子,便走远了些。”

    “远岛在什么地方?”小荼落在杨小央肩头,转头对他问道。

    “远岛在很南面,比南疆还南的南面。”

    小荼惊叹地点点头,“那远岛有什么吃的?”

    杨小央替她传达了这句话。

    于博衍表情有些复杂,良久才吐出一口气,笑道:“远岛能吃的东西很多,林子里有动物,树上也有各种各样的果子,是中原所没有的。

    但远岛也是个荒凉的地方,人少、地少、矿少。尤其是铁矿,几乎没有,但开垦荒地又少不了铁,所以岛上的每一块铁都要最厉害的铁匠去打。”

    小荼疑惑地

    看着低落的于博衍,有些傻傻地向杨小央问道:“我不是就问有什么吃的吗?他为什么要说铁啊?铁又不能吃。”

    杨小央叹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听到了动静。

    转头一看,不远处右侧的山上正有一颗巨石滚落下来,直冲他们的马车,速度极快。

    于博衍刚才陷入追忆,现在回过神也听到了,而看到滚来的巨石后一下就面无血色。

    枣红大马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嘶鸣一声就向前狂奔,但今日土地泥泞,猛地发力却让车轮陷进了泥里,明显也已经躲不过了。

    杨小央见李从文没有拔剑的意思,只好跳到马车的右侧,拉开架势,一脸严肃地面对滚来的巨石。

    鞠夜阑撩开帘子,看了看那块石头,觉得并不算很大,甚至比马车的车厢还要小一些,以杨小央先天圆满的境界,应该可以止住。

    但当她见杨小央两腿张开,拧腰侧身后,忍不住惊呼道:“莫非......莫非是四两拨千斤?”

    她越想越有可能,止住巨石虽不难,但以杨小央的性子,横推巨石一把让它微微改道更有可能。

    随后他就见杨小央轻轻一掌拍在了马车车厢上......

    马车原地转了小半圈,石头正好擦身而过。

    杨小央见躲过了石头,又把马车摆正,便回到了车辕上,用脚尖轻点了一下还有些受惊的马儿。

    果然四两拨千斤是不可能的,杨小央在偷懒这方面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了......

    于博衍愣愣地看着巨石在地上留下的直直的痕迹,心中略有明悟。

    当晚,几人都睡着后,正在打坐的杨小央突然听到了动静。

    他睁眼一看,就见于博衍紧闭着眼满头大汗,最终还在不停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杨小央不由摇了摇头,才两口汤就出现这么厉害的幻觉,现在人真不行。

    ......

    两日后,马车驶出群山,眼前豁然开朗,一面方圆二十余里大湖出现在眼前。

    “此湖水平如镜,而远方大江的东流声又浩浩汤汤,一静一动,当真美妙。”于博衍摇头赞叹道。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鞠夜阑拿着地图对着面前的湖比对了一番,“前面这湖叫赤湖,赤湖东二十里的苏湖边就是江州城了。”

    “是不是到江州就有冻梨子了?”小荼兴奋地问道。

    鞠夜阑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地图,“大江与赤湖之间有座叫木镇的小镇,不如我们去那里修整一番,说不定那里有冻梨子呢。”

    “好呀,冻梨子,冻梨子......”小荼听了开心地飞了起来,在天上原地转着圈。

    杨小央看着远处模糊的小镇轮廓,听着小荼的欢笑声,不由陷入了沉思。

    半月之期将至,那个老和尚说小荼另有机缘,虽然杨小央知道机缘这东西不用求,但还是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坚定地驾着马车驶向冻梨子。

    哦不是,是木镇。

    这名字怎么那么难听?

    ps:昨天忘记更新了,对尚未拥有的读者大大道个歉......

章一百三十三 木镇

    杨小央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但没有一个地方,即使是长安,能给他带来这种特别不一样的感觉。

    宁静、随和。

    杨小央没读过多少书,脑子能想到的形容只有这两个词罢了。

    他们的马车路过赤湖时,夕阳洒落在湖面,波光中映射鲜红。

    湖上有小船游弋,船非常的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船上的人看了眼天色,收回鱼竿,即使没有钓到鱼依旧笑吟吟的。

    而奇怪的是那艘船没有浆,船上的人悠闲地躺下,脚一下一下踩着什么,船便自己缓缓前行了起来。

    湖上的水鸟也不害怕,船经过时它们还会对着小船喊两嗓子。

    马车缓缓驶到镇口,他们的马车明明华贵异常,却让杨小央觉得自惭形秽,仿佛他们的到来打破了镇中的平和。

    大江的水流声隐隐传来,人们的说笑声不停入耳,杨小央却觉得此地格外宁静。

    镇子上的路人人人带笑,路上还有不少推着小车的行人,他们的车都是独轮的,车上也都装着不少东西,但人人都推得轻松。

    杨小央还听到了两个老头子对话:

    “哟,老王,今日怎地又空手而归啊,你是不是钓不上鱼啊?”

    “哈哈哈,鱼不咬钩我有什么办法,罢了罢了,今日继续喝粥。”

    “你勾上什么都不放哪条傻鱼会咬啊?你啥时候钓上来一定叫我去尝尝,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不如今日就去,我让媳妇儿炒两个小菜,咱们去喝一杯。”

    “走走走。”

    还有一个青年和两个中年人的对话:

    “小输啊,上次你给我做的那个磨盘坏了,啥时候给我去修修啊?”

    “方叔,等下便去,我再上您家改改那个水渠,这样你用磨盘还能更省力些。”

    “哎呦,多谢了啊,下次来叔家吃饭。”

    “老方你省省吧,你做的那菜是人吃的吗?小输啊,别去他家,来我家!”

    ......

    就在杨小央欣赏镇中奇景的时候,突然发觉那个被叫做小输的青年正盯着他们看。

    准确的说,是对着杨小央肩头的小荼看。

    杨小央精神一震,他竟然看得见小荼?是小荼的有缘人?莫非就是他要给小荼机缘?

    杨小央赶紧打量了一番这人,他的年龄估计与于博衍相仿,相貌普通,脸上总是挂着真诚的笑容,给人一种朴实的感觉。

    此时那人正哆哆嗦嗦地指着杨小央的肩头,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杨小央跳下马车,带着小荼三步来到那人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尽量把自己脸上的笑容扯得亲切了一些,“大哥你好。”

    “哥哥好!”小荼跟着说道,她也有些兴奋,这还是第一个在她被加持幻术后能看到她的人。

    那人一下瘫坐在地,“亲娘咧,说......说话了!”

    杨小央并不奇怪他的反应,毕竟人家毫无心理准备就遇到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大哥你别怕,小荼只是没了身体,其他与常人无异的。”杨小央一脸温和地解释道

    小荼也在边上点头。

    “那别人怎么看不见他?”那人左右看了两眼,见别人没有异常,于是如此问道。

    “有个老和尚给她下了个幻术神通,非有缘者不可见。”

    “嗯嗯。”小荼点头。

    杨小央认定了这人就是给小荼机缘的人,殷切地把他扶了起来,媚笑着问道:“不知兄台名讳啊?今年贵庚啊?家在何方?所从何事啊?”

    那人明显还有些愣神,盯着小荼木讷地答道:“在下墨输,笔墨的墨,输赢的输。今年二十有五。从蜀中来,现居于此。是个木匠加铁匠,平时给镇上的人做些便利的器械。”

    杨小央暗道怎么取了个这种名字?叫输?也太不吉利了吧。

    小荼飞了起来,“我也在蜀中住过,那里的糖葫芦要比别的地方大一点!”

    “娘咧,飞......飞起来了!”墨输哆嗦得更厉害了。

    杨小央指着小荼脖子下的铜盘说道:“墨兄莫慌,这个铜盘是道门法器,可以让小荼自己控制着飞起来,吃的东西还能从下面漏出来,方便得很。”

    杨小央这么一解释,墨输还真就不怕了,两眼放光地盯着铜盘看,“法器?还是第一次见呢。”

    杨小央的嘴角不自觉地一抽,这也是我唯一见过的法器......

    他们身后马车上,不明就里的于博衍向身边的李从文问道:“从文兄弟,小央兄弟拉住的那人是谁啊?怎么如此殷勤?莫非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李从文轻笑一声,拿出折扇打开遮住了嘴,“怎么可能是失散多年的弟弟?要失散也得是哥哥,小央今年秋天才满十九。”

    于博衍愕然,愣愣地看着杨小央的背影,“还真没看出来......”

    两人没再多说,加上撩开帘子偷看的鞠夜阑,都看着杨小央跟那人套近乎。

    杨小央和墨输不知说了什么,反正过了许久,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才把人领到马车前。

    墨输此时还是稍显不自然,尤其是小荼落在杨小央肩头盯着他看的时候。

    “呵呵,几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在下家中暂住。”

    李从文当即笑道:“诶,不嫌弃不嫌弃,赶紧走。本公子觉得这地方妙得很,赶紧带我去见识见识。”

    李从文虽然说得不客气,但也不知这人有什么魅力,一下就让墨输觉得亲切了许多,连连叫好,连脸上的光彩都不一样了。

    ......

    木镇被长江的一条支流划为两半,墨输家在岸的另一边,两岸之间有一座木桥相连。

    虽是条不算宽的支流,但水流汹涌,冲击力不弱,能让一座木桥安然立于其上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墨输家几人吃饭时就在聊这个事情。

    “墨兄,那座桥当真神奇,是谁造的?”于博衍十分好奇。

    “呵呵,那是家父和我一起造的。”墨输语气并不显得骄傲,却也不谦虚。

    “哦,那令尊何在?能否让在下见见?”

    “家父去世十余年了。”墨输声音虽低沉了些,却没有多少悲伤流露出来。

    屋中沉默了一下,李从文大大咧咧地问道:“你爹是干什么的?”

    “我爹是个木匠,打铁也会一些。”

    于博衍一愣,急切地问道:“你爹会打铁?那你会不会?”

    杨小央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一个作曲的那么关注打铁干什么,随后想到铁匠在远岛的作用便释然了。

    “因为平日里偶尔会用到,所以会一点,不过我还是更熟悉木工一些。”

    杨小央若有所思,看了正在专心吃饭的小荼一眼,向墨输问道:“镇上那些奇怪的器械是你做的?”

    “奇怪的器械?哦你说轮划船和独轮车吧?是我做的。”墨输笑道。

    “那你是不是给人做过机关臂?”

    “机关臂?我爹好像做过,但我没有。”

    杨小央感觉到了命运的神奇,惊喜地说道:“你爹是不是以前当过蜀军校尉?”

    他话音刚落,却见墨输突然神色低落了起来。

    “我爹当校尉时给蜀军做过攻城器械。”

    杨小央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低落的,脱口而出道:“这么厉害?”

    谁知墨输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杨小央怒吼道:“你觉得厉害?当日蜀军破城后,我爹跟我说他只看到了满地残尸,血流成河。城中百姓都受到了波及,连城正中央的房子都被砸塌了不少!满城的哀嚎声能穿破云霄,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你觉得哪里厉害了?”

    他说完突然大笑了起来,眼角还有泪水流出,“哈哈哈,蜀军靠着我父亲的攻城器械一共破了楚地七座城池,每座城池都生灵涂炭。我父亲出川时满腔热血,但看到此情此景却悔恨无比,他最后连故乡都没回,留在了楚地抑郁而终。

    他生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我,一定要我为他赎罪,要我替他为楚地的百姓多做些事。你告诉我,这哪里厉害了?”

    墨输说完就转身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门一关上,门框上便弹出了一个机关,让人在外面无法打开。

    杨小央被骂得哑口无言,没想到自己刚来就把人得罪了,悔恨不已。

    他与停下咀嚼的小荼对视一眼,赶忙跑到紧闭的门前大喊道:“墨兄,墨兄啊,我错了。我当时也是一时口快,没别的意义啊!墨兄你开开门啊,墨兄!”

    杨小央不用转头都能察觉到身后几人鄙视的目光,但他虽然面子薄,然而现在是要面子的时候吗?

    只是杨小央喊了半天屋里也没个反应,他只好颓然地回到桌前坐下。

    他环视一圈,想找个人帮忙说说话,就见于博衍坐在那低着个头。

    “于兄,怎么了?”

    “是菜不好吃吗?”

    于博衍没说话,而是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墨输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墨兄,在下有事请教。”

    “嘎啦啦。”

    门打开了,门口却没人,应该是用机关控制的。

    博衍一点不在意,反而更加急切了些,抬脚就走了进去。

    杨小央刚想厚着脸皮跟进去,门又嘎吱一下关上了,边上的机关弹出,锁上了门。

章一百三十四 木桥

    于博衍走进屋子后并没有见到墨输,他环视一圈,屋内的摆设很普通,只是一个角落里地上钳着一块木板。

    他还在想该怎么办呢,就见那块木板突然翻了起来,往下一看,原来这地底下还有一层。

    于博衍并未多想,沿着楼梯走到了底下的房间内。这间房间里摆了很多蜡烛,所以并不阴暗,而且他还听到了风声,说明在他不知道的一个地方还藏着一个通风口。

    他看到墨输此时正坐在一个大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木头,他正用小刀一下一下削在木头上。

    “我见墨兄是个随和的人,怎会发这么大的火?”于博衍听到墨输呼吸平稳,心跳也很缓慢。

    墨输手上的动作没停,笑了笑,“虽确实有些生气,但本也不至于如此,还是因为受人所托。”

    于博衍搬到远岛才开始记事,在鸣武最南上岸后,一路云游至此也没碰上多少人,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是从父亲口中得知的。

    他听了墨输的话不禁愣住。

    生气还要受人所托的?收谁所托?

    之前就觉得小央兄弟几人有点奇怪,现在又遇上这种情况,其实我才是怪人?

    于博衍倒是没有陷入自我怀疑,因为他还有更迫切的想法。

    “墨兄,我想向你讨教一下如何打铁。”

    ..................................................

    安炎二十五年,秋,楚地,林州城。

    林州城是楚蜀边境第二座重镇,蜀王苏伏在破城后依旧一骑当先,身后跟着盘腿坐在马背上的紫竹,以及面色不太好看的谋士曹土。

    苏伏看着城中的断壁残垣,满地横尸,惨状尤胜万州,“墨先生造的攻城器械威力当真恐怖。”

    曹土此时眼中却有担忧,“殿下,我观城中不少百姓也受到了波及,若是激起了民愤怕是会有麻烦。您说要不要让墨先生......”

    曹土现在吸取了教训,不再把话说满,所以他说得很隐晦。

    苏伏听着城中的哀嚎,轻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道:“紫竹真人,蜀山有何指教?”

    “师叔说不用管,你也不会管。”紫竹淡淡地说道。

    曹土悄悄撇了撇嘴,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但听到蜀王这么相信蜀山的话还是很不爽。

    就在曹土在心中抒发不爽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敲击机括的声音。

    他虽是谋士,却也久经战阵,听出这是攻城用的八牛弩的声音,他猛然抬头看向最前方的蜀王。

    进城后蜀军将士肯定会第一时间清理城中各处,但既然那人能夺过搜查,必然所图甚大,那八牛弩射出的攻城凿,其目标必然是蜀王。

    只是他刚看到攻城凿箭头闪出的寒芒,小心这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见紫竹已经站在了马背上。

    他一下抽出负在背后的三尺青锋,对着攻城凿的箭尖斩去。

    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传来,曹土只见紫竹的剑微曲,却把攻城凿压向了地上,攻城凿的整个箭头都陷进了土中。

    而明明紫竹是站在马背上的,照理说马儿应该承受了巨力侧翻才对,但那匹马却纹丝不动,唯有紫竹手中的剑微颤。

    紫竹面上没有什么

    表情,仿佛拦下一只攻城凿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他并未收剑,头微微一偏,对着城角凌空斜斩一剑,这才还剑入鞘。

    曹土胆战心惊地向城角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知道刚才紫竹出剑时他的心境竟然受到了影响,竟起了生无可恋的念头。

    就像蜀王不听他的话之后自己的感觉一样......

    苏伏盯着插入土中的攻城凿看了一会儿,对着紫竹拱了拱手,“多些真人相救,真人的枯荣剑意当真了得。”

    紫竹又盘腿坐下,淡淡地回了句,“无妨,我本就是来帮你挡刺客的。”

    曹土这才回了魂,看着蜀王和紫竹两人,心中再没有不爽了......

    ......................................

    “墨兄,我想向你讨教一下如何打铁。”

    墨输削木头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于博衍,“打铁?我也只会一点啊。”

    于博衍此时的表情很认真,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知道怎么打出最坚硬的铁器来。”

    墨输哭笑不得,“于兄,我并非藏私,我是真只会一点啊。我平日里做东西一般都用木头,只会根据用途选木。

    铁的话我要么请人打,要么自己打一些,用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你问我怎么打出最坚硬的铁器,我是真不知道啊。”

    于博衍显然不死心,“那你是如何打铁的?”

    “我就把铁烧红,然后锻打,成型了就丢水里啊......”

    于博衍长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苦笑道:“是在下冒昧了。”

    墨输显然和这个镇子一样,宁静随和,他见于博衍心有不甘,笑着说道:“于兄若是不嫌弃,不妨看看我制作机关吧,说不定能有所启发。”

    “这怎么行?他人秘术我万万没有觊觎之心。”

    “不是什么秘术,我早已把机关术传给镇上的人了,这也是我父亲遗愿。”

    ......

    当晚,杨小央见墨输和于博衍见了屋后一直没出来,他又不好意刚惹恼了人家又住人家家里,随意他问李从文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们肯定是要住下的,我们又没说错话。至于你,你去门外跪着吧。哦,让小荼跟夜阑睡。”

    其实李从文也就随口一说,调笑调笑杨小央,去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后便转身要走。

    “小羊,你真去啊?”小荼和鞠夜阑同时问道。

    他们见杨小央看似轻松地她他们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他们透过窗户向外看去,见杨小央对着大门跪了下来,丝毫不顾路人的目光。

    小荼想要飞出去,却被李从文拦下,“小荼,他想,便让他做吧。”

    李从文的声音没了之前的轻佻,更像是在叹息。

    鞠夜阑抿紧嘴看着杨小央,又看了小荼一眼,内心复杂。

    她在心头无声地叹道:“一步步走入地狱止也止不住,是不自知,还是不愿知?”

    此时,屋外一处阴影中,一个背着桃木剑的人也与她有相似的感慨。

    屋内灯火熄灭后,他看到屋内飞出了一颗头颅,落到了杨小央的肩上。

    他不由叹道:“命运

    半点不由人......”

    ......

    次日一早,墨输带着一脸疲惫的于博衍出了地下的密室,看到了打着哈欠的李从文,和给小荼喂饭的鞠夜阑,却不见杨小央。

    但他想到了那人的要求,没有问。

    不过于博衍注意到了,他看墨输的机关术看了一晚上,虽然受益匪浅,但可惜于他打铁没有帮助。

    “小央兄弟呢?”于博衍知道墨输生气的真相,所以并不忌讳。

    他问完就见李从文和鞠夜阑一同转头看向了屋外。

    他疑惑地走到了窗边,见杨小央正跪在门口,旁边还围着一圈人对他指指点点。

    于博衍还听到了围观之人的说话声:

    “这小兄弟为什么跪在小输门口啊?”

    “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

    “犯了什么错不知道,但我看他昨晚就出来跪着了。”

    “小输脾气这么好,怎么会让他跪那?”

    “不知道啊。”

    ......

    于博衍知道杨小央面子薄,但他此时在众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下,面色如常,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微微低头。

    墨输察觉到小荼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在墙上轻轻敲了敲,门便打开了。

    他走到门口笑着对围观百姓拱拱手,“诸位叔伯,江水汛期将至,我们现在去把桥收起来吧。”

    他又转身对着几人说道:“几位不妨一起去看看。”

    墨输说完便走,看都没看旁边的杨小央一眼。

    几人虽好奇什么叫把桥收起来,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央啊,一起去吧。”李从文想把杨小央拉起来,却没拉动。

    几人也纷纷劝说,连围观之人都有些加入了进来,但杨小央还是没动。

    直到小荼开口:“小羊,刚才墨输哥哥对我眨眼睛了,他肯定已经不生气了。”

    杨小央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站起了身。

    他并不在意墨输是否生气,他只在意墨输还愿不愿意帮小荼。

    ......

    横切木镇的那条大江支流今日依旧汹涌,不过还未到不能行船的地步。

    此时就有不少船在桥下等着,这种船与之前杨小央他们在赤湖中看到的船不一样,似是更大更沉些,即使在汹涌的江中依旧还算稳当。

    于博衍见不少人已经走到了桥上,站在一个把手边,正在互相打手势。

    他这才注意到,每隔一段距离,桥上都有一个立着的把手。

    不知谁当先喊了句:“三、二、一!走!”

    众人便一同推动把手,嘎吱嘎吱声响起。

    于博衍惊讶地看到,把手边的一段桥板自己升了起来,又叠到了桥上。

    一座桥被分成了五段,桥板升起重叠后,每一段之间都有了空挡。

    随后每一段又转动了起来,原本侧对着大江的桥身变成了正对,受江水冲击的地方也变少了许多。

    嘎吱声又响,桥缓缓降低了高度,变成与水面几乎平齐。

    原本在桥上的人也纷纷跳到桥边的船上,被人载上了岸。

    于博衍愣愣地看着墨输,“这是在干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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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吊子的道士介绍:
杨小央有个匣子,匣子里装着一个脑袋,这个脑袋是他捡来的妹妹的。这个脑袋能吃能说,就是只能活三年,杨小央得修道才能给她续命,却掺和进了道门的大事......半吊子的道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吊子的道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