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五 山贼
“你为什么当山贼啊?”鞠夜阑坐在车辕上,对着走在前面带路的山贼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当就当了呗。”
鞠夜阑见那山贼明显是敷衍,也不再多问,闭上眼贪婪地吸了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
车自然还是杨小央赶得的,某李姓公子以某人救治不尽力,浑身酸软无力为由,正躺在车厢里和日莹聊天呢。
马车在山路上慢行依旧有些晃荡,杨小央的脑袋一点一点,感受着拂面的春风,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若是能这么一直走下去,似乎也不错。
可惜身边的人一个只能尽力享受最后的生命,一个还得要自己晋升人仙才能继续存活。
我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感悟也多了那么多,为何还不能突破?
究竟要怎样才能突破?
杨小央闭上眼,只觉今天的阳光还不错。
道是走不尽的,路却会走完。
不一会儿那个山贼就把马车领到了一个山寨前。
杨小央见山寨不算大,至少没有水贼的寨子大,他估计里面有几十个人就顶了天了。
“几位,这就是我们寨子。”
“你先进车厢。”杨小央对着鞠夜阑轻声道。
鞠夜阑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她刚进去,李从文就钻了出来。
“哟,酸软公子怎么出来了?”杨小央嘲讽道。
李从文不理他,见山寨大门紧闭,用折扇点了点那山贼,“赶紧叫人开门!”
“诶,诶,好嘞。”
那山贼上前对着木门轻拍了几下,便有人把门打开,里面跑出来了几个山贼,手上都拿着兵刃。
“你们几个胆大包天了,还敢羊入虎口?赶紧把钱交出来,老子就放过你们!”其中一个壮汉站出大喊道,手上还拿着把板斧。
李从文见他们贼心不死撇了撇嘴,对着杨小央说道:“上。”
“你怎么不去?”
“本公子怎能和此等粗鄙之人大打出手?这有失体统啊。”
感情只有我是粗鄙之人呗?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也不跟他废话,跳下了车。
“哼,之前只要一两,现在你得交二两银子才能放过你们!”
“给你们二两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杨小央觉得能省事儿还是省事儿点好。
“啊?你脑子坏了吧?”那拿着板斧的人还从没听过这种要求,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小央回头看了眼,见李从文正笑着看向自己,而且车帘已经被撩开了一角,露出了三双眼睛。
杨小央指着他,“我好心跟你商量,你别逼我啊。”
那壮汉听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小央的细胳膊细腿,与左右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举起板斧对准了杨小央,高喊道:“你这小子,逼你又怎么样?”
杨小央抿了抿嘴,运转灵气上前一掌拍在了板斧侧面,斧子被拍得又贴上了那壮汉的胸口,壮汉一下就飞出了十几步,在空中吐出一口血来。
扑通的落地声传来,壮汉边上的人被吓傻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人。
杨小央刚想放点狠话,李从文不知何时来到了他旁边。
“你们老大呢?”李从文用折扇对着几人点了点。
其中一人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别乱来啊。”
“问你话呢!”
“我们老大可厉害了,他天生神力,又一身横练的功夫,对付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了!”
既然他们老大这么厉害,杨小央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还这么怕,“那他人呢?”
其实回话那人一开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怕,现在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已经在十几步外躺着的那人,哭丧着脸说道:“他就是我们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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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春,京城,启年殿,太子寝宫。
“殿下,李相派人把奏折送来了。”
赵启年一愣,“李相自己为何不做批改?”
公公叹了口气,“李相说殿下当有自己的决断才是。”
“这......这如此大事,孤怎能妄断?父皇可还醒着?”赵启年急道。
“陛下已经歇息了。”公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殿下,陛下早已同意您摄政,批改奏折是应该的,不可再推脱了。”
“这......这万一要是批错了,孤如何向鸣武百姓交代啊......”赵启年又对着公公说道,“这样,你让李相先去批改,待改完了再送来给孤看看便可。”
公公迟疑了一下,还是行了一礼,暗暗叹了口气,拿着奏折退下了。
赵启年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片刻后又低下头,小声抽泣,“父皇,大哥,我不想当太子......”
“哦?那你想当什么?”赵启年头顶突然传来了声音。
他猛然抬头,惊恐地向上看去。
只见一红杉女子正坐在房梁上笑着看着自己,她头上还戴着一朵鲜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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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寨子的一间小屋内。
“你们这些山贼也太没骨气了!”李从文显得很愤慨,也不知道他在愤慨什么。
这帮山贼的老大刚被弄醒还有点懵,正抱着他那把裂开的板斧坐在凳子上挨训。
“怎么当的山贼?遇到有点本事的就怕了?把山贼的脸都丢尽了!”李从文越说越气,说着说着都站了起来。
鞠夜阑看不下去了,把他扯了下来,“你又不是山贼,你气什么?”
杨小央点头附和。
她又瞪大眼睛转头看向山贼的老大,“诶,我问你,你们山贼都打劫些什么人啊?”
“路过这座小山的。”那老大小声道。
“你们打劫附近的老百姓?”鞠夜阑眉头一挑,有些生气。
杨小央赶紧摁住了日莹的手臂,她已经把匕首亮了出来。
那老大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寨子里不少人都是附近村子的,哪里会打劫他们啊。我们山贼有山贼的规矩,不能破的。”
“哦?有什么规矩?”李从文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准打劫老百姓,只打劫有钱人;要是附近村子里有什么需要,咱们还得去帮忙,比如驱赶野兽,帮老百姓修修路什么的;要是附近老百姓要出远门,咱们得和附近的山头沟通好,一起护送过去。”
“那你们就靠打劫有钱人过日子?那能有多少钱?”鞠夜阑追问道。
杨小央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就怕她问这么清楚想去当个山贼玩玩。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答应,但现在......
他想
尽力满足她最后的一些愿望。
老大咽了口唾沫,“我跟你们说,现在的富商可有钱了。有一次我在山下刚想往茶里下药,就被一个富商看出来了。
他非但没让他的护卫动手,反倒给我了二十文让我护送他们进城。
足足二十文啊,当时给我乐的。不过后来才我知道,遇到你们这样有钱的,得多要点。”
李从文又站了起来,拿着折扇点了点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哎呀,多要点就要一两?你看不起谁呢?怎么说也得打劫个十两吧?”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他又见鞠夜阑认同地点了点头,眼睛差点翻不下来。
还好日莹没什么动作,依旧一脸懵懂,让自己稍稍欣慰。
还是日莹懂得讲道理啊......
“啊?十两!会不会太多了些?要是他们不同意怎么办?”那老大畏畏缩缩地说道。
“十两对有钱人算个屁啊!别跟他一样没见识。再说了,你们才是打劫的那个,害怕他们不同意?”李从文指着杨小央说道。
杨小央假装听不见鞠夜阑的窃笑,拍了拍微颤的匣子。
“那你们怎么不走镖?”鞠夜阑满足了好奇,开始问一些正常的问题。
“咱们就一直在鄂州附近,没出去过,外面咱也不熟啊。”
鞠夜阑点点头,不再多说。
李从文把折扇放到腰间,拍了拍那老大的肩膀,“以后好好干,不要给山贼丢了脸面。”
那老大点点头,试探地问道:“公子您也是山贼?”
“不是啊。”
“那您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
“哦,我只是有点单纯地看不起你而已,不要想多了。”
那山贼一愣。
“行了,咱们走吧,这寨子也没什么好看的。”
杨小央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向那老大问道:“你们山头附近有什么奇闻趣事没有?”
那老大想了想,摇了摇头,“奇闻趣事没有,但傍边那座小山上有座庙。里面有个老和尚听说很神,经常下山给附近老百姓看病,老百姓都叫他活菩萨。”
杨小央点点头,想起了净远光亮的脑袋。
也不知道他回九华参禅,参出了什么没有。
“诶,你叫什么名字?”
那老大挠了挠头,“我叫陆仁甲。”
杨小央点点头,比方三,小二,大哥之类的名字好多了,吓得他以为鸣武人不会取名呢。
“哦,我还有个小名,叫陆老大。”
杨小央一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追上鞠夜阑问道:“附近有个庙,要不要去看看?听说有个老和尚,挺神的。”
“行啊。”鞠夜阑的眼睛笑起来依旧很大。
杨小央说起老和尚就想起了祖师,又问道:“诶,祖师说我有道根而无道缘,你知道是啥意思不?”
“不知道,我又不修仙。”
“那你说我去问问庙里的大师,他能知道不?”
“我怎么知道。”
杨小央叹了口气,上了马车。
他见到车厢里两箱衣服,不禁嘴角一抽。
看了眼依旧穿着原来衣服的鞠夜阑和日莹,不明白买来那么多衣服不穿是要干什么用。
就不像自己买的这件,结实又好用,一时脏了也看不出。
谁说我没见识了?
章一百零六 成精
杨小央优哉游哉地驾着车,边上坐着正看风景的鞠夜阑。
山路还算平坦,马车行驶并不费力,但车还是停了下来。
“糟了,我没问那座庙到底在哪,也没找个人带路,怎么办?”这座山虽然不大,但要找个庙也不容易。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看了眼茂密的林子说道:“此地风水看不太出,我来算一卦试试。”
杨小央刚感叹真道士就是手段多,突觉一阵清风吹过,便觉得眼前一花。
再睁眼时,却见他周围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上,那些翠绿的树叶都朝向了一个方向。
杨小央还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不禁低呼了一句:“见鬼了?”
他刚想转头问问鞠夜阑,就听车厢里传来了声音。
“鬼?”
“诶?李大哥?李大哥你怎么就睡觉了?”
“哈哈哈,从文哥哥又被鬼吓晕啦!”
杨小央看着都向着一个方向长的树叶子也有点发毛,却见鞠夜阑睁大了眼睛却一脸淡定地说道:“应该是佛门的神通,山上的大师在给我们指路呢。”
杨小央长喔了一声,点了点头。
再看那些树叶,竟给他一种心境祥和的感觉。
当然,是他自己感觉的。
既然鞠夜阑说是山上大师的神通,那杨小央也就不怕了,用脚尖轻点马屁,沿着树叶指的方向驶去。
“夜阑啊,你知不知道佛门的神通是怎么修炼的?”杨小央想起净远的神通,不禁好奇地问道。
鞠夜阑正一脸惊叹地看着树上的叶子,听到杨小央的话头也没回,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贫道修行尚浅,不知。”
杨小央干咳一声,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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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春,京城,启年殿,太子寝宫。
赵启年只觉眼前一闪,那个刚才还在房梁上的女子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他刚想喊话,就见一柄短匕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喉结微动,尽量止住颤抖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把脸凑近了些,“你猜啊。”
赵启年才看清这女子年龄不大,最多比自己大四五岁,“你要干什么?”
红衫女子把短匕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偷偷潜入太子寝宫来跟你打招呼的吗?”
赵启年的脸色更白了,“你是来杀我的?谁要杀我?”
“本来是要杀你的,但看你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又胆小怕事,就有些不想杀了。”红衫女子并没有收起匕首,接着说道,“至于是谁要杀你可不能说,这是杀手的规矩。”
赵启年听了抽泣了一下,仿佛看
到了希望,兴冲冲地说道:“原来你是江湖上的杀手。你要是不杀我,我可以放你走。”
红衫女子哟了一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带了杯茶,赵启年才发现她的唇和她的衣裳一样。
鲜红鲜红......
“还说我是江湖上的杀手,这江湖难道不是鸣武的江湖吗?这点气度都没有,以后如何掌管天下?
本来是不想杀你,但一想到鸣武气运要掌握在你这种人手里,就又想杀你了。”
赵启年心头一紧,又苦笑一声,看着她的红唇在白瓷杯上留下的印痕,“我也不想当太子,我也知道我软弱,但是只是父皇的旨令,我能怎么办?”
他一顿,眼泪流了下来,嘶吼道:“我也怕鸣武毁在我手里,我也觉得我没资格当皇帝。我知道满朝大臣都觉得我大哥更适合当太子,我知道满朝大臣都看不起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不代表我不想当好太子啊!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啊......”
赵启年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再睁眼时只见面前跪了一地的公公。
那个红衫的姑娘仿佛从没来过,只有脖子上的红线提醒着自己。
什么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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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寺庙门口,杨小央把鞠夜阑扶下了车后说道:“这座庙怎么这么小啊?”
他其实想说的是破......
这座寺庙没有门,围着寺庙的矮墙破破烂烂,上面还有几个大洞,比门还大的洞。
所以可能大师觉得,既然墙上的洞比门还大,那就不关门了吧。
然后又想到既然不关门,那还要门干什么?一并去了吧。
杨小央站在这漏风的墙前如是想到。
这时日莹探出了个头来,“李大哥还没醒怎么办?”
“你跟他说有大师就行了。”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从车厢里拿出匣子背上,和鞠夜阑一起进了寺庙。
杨小央有心想走墙上的大洞,但见鞠夜阑已经走过门洞,他还是跟了上去。
来到小院,见院中有一颗树,只是这棵树已经枯死,树上一片叶子都没了。
“无量寿福,欢迎四位施主和这位道友。”这是一个袈裟破烂的老和尚从殿内走了出来,对着几人宣了句佛号。
杨小央见他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眼中充满了睿智,急忙回礼,“大师,哪有五个人?”
“无上寿福,贫道打扰了。”鞠夜阑行了一道礼。
杨小央抱拳的手一僵。
这老和尚认不出自己是道士也就算了,自己怎么也没个身为道士的自觉呢......
老和尚笑笑不应,见日莹和李从文也走了进来,对着几人一摆手
,走入了殿内。
杨小央紧了紧匣子,走在了鞠夜阑身前。
殿内和外墙一样显得有些破败,但却没什么灰尘,显然是经常打扫的。
殿内只有一尊佛像,是石头雕的,已经布满了裂痕。
应该是很有年头的了,满是沧桑的意味。
佛像的面目倒是很清晰,但至于是哪尊佛,杨小央认不出。
李从文不知道对和尚有什么特殊的见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便上前一步握住了老和尚的手,一脸狂热地说道:“大师,我最近特别迷茫,不知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老和尚丝毫不介意,反而反握住了李从文的手,微笑道:“施主无需担忧,只需做心中想做之事便可。依贫僧之见,施主不日便可成为真佛。”
李从文面色一肃,又行一礼,退到了一边。
杨小央盯着李从文看了一会儿,之前净远说过李从文能成佛,现在这个老和尚也这么说。
难不成他还真能成佛?
杨小央为佛门默哀了一会儿......
老和尚对着李从文微微躬身,又看向杨小央,“施主,贫僧可以帮你,但施主要为贫僧做一件事。”
杨小央一愣,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
难不成能帮自己晋升到人仙境界?
不会吧,他可是个和尚。自己被一个和尚点拨突破,会不会太没面子了一点?
不对啊,能晋升人仙还要什么面子?
杨小央一念至此赶紧行礼,“大师请讲,我一定办到。”
老和尚微微一笑,“那劳请施主把贫僧院子里那颗树救活。”
“啊?”杨小央一愣。
那棵树一看就死了很多年,当我是神仙吗?怎么可能救得活?
这老和尚耍我?
杨小央狐疑地看向他,却见他依旧和颜悦色,不似在说笑。
杨小央又看向鞠夜阑,希望她能给自己支个招。
“施主要靠自己,不然贫僧没法帮你。”
杨小央挠挠头,把匣子交给鞠夜阑,苦着脸走到了院中。
看着这颗曾经也许枝繁叶茂的枯树,杨小央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给这老家伙渡个灵气试试。
杨小央只好拿出他身为道士的看家本领,嗯,也是他唯一的本领。
一手贴在树干上,粗糙的触感传不出一点生机。
缓缓渡入一丝灵气,杨小央一喜,他竟然感受到了吸力。
神识跟着那丝灵气,发现它一直沿着树干缓缓向下游去。
难道是被根吸收了?这树还给我弄个假死?
那缕灵气终于停下,杨小央定神一看,吸收他灵气的不是树根。
是地里一只小虫......
你这虫子是要成精了吧?
章一百零七 幻
杨小央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只小虫给刨出来,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枯木茫然不知所措。
大爷,您行行好,给晚辈活过来吧。您活过来,我就能给小荼续上命,您自己还有第二春,何乐而不为啊?
当然,杨小央也就这么想想罢了。
这时,鞠夜阑突然从殿内走了出来。
她见杨小央坐在地上,轻轻一笑,大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小羊啊,大师让我转告你,说这山顶有一口神泉可以帮到你。”
“真的?”杨小央一喜,却又马上狐疑道,“那怎么早不说?”
鞠夜阑憋着笑,答道:“你也没问啊。”
杨小央嘴角一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他也没问具体在哪,山顶能有多大?还不是一眼就看到了?
杨小央运转灵气一路飞奔,不一会儿就快到山顶了。
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这山自半山腰开始便四处是枯木,地上连一片叶子,一颗草都没有。
明明应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却让杨小央感受到了秋冬都不曾感到过的萧瑟。
但他懒得想太多。
山顶一点也不陡峭,光秃秃的一下就能看到一眼小泉。
杨小央来到泉边蹲下,见泉水清澈,咕噜噜地不停往外冒着,在一个浅坑中聚成一个小潭。
杨小央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神奇之处,又用手沾了一点,只觉水清凉。
但泉水少有不清凉的吧?
等等,我要怎么带回去?
杨小央一僵,才发现自己没有盛水的容器,又看了眼周围,想找片叶子盛着也找不到。
是回去找个东西来盛?那也太麻烦了吧?
还是......含在嘴里?
杨小央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自己这大不敬的想法会不会被神泉知道,然后一下把自己毒死。
这时,小潭边的土里突然钻出了一只地鼠。
杨小央只见那只地鼠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便走到泉水边喝起了水来。
杨小央见咕嘟咕嘟喝得欢快,而且喝了一点没事,觉得自己含在嘴里应该也不算什么。
只是他刚低头还没碰到水面,眼角的余光便看到那只地鼠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它转了个身,杨小央就见一道晶莹的水柱落入小潭内,溅起了片片涟漪。
然后它又转头看了杨小央一眼,眼神中的意味难明,随后便钻进了土里。
杨小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禁勃然大怒。
啊?你娘的,你刚喝完水就尿?你身体出毛病了吧?
等等,我怎么还关心它的身体?
杨小央见那只地鼠已经跑得没影了,瘫坐在地,长叹了一口气,盯着那眼泉水,又咽了口唾沫
泉眼那里的水不停地往外冒,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杨小央眼睛一闭,心想为了小荼,我忍了!
唇接触到清凉的泉水让杨小央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水入口中,又觉尤为甘甜。
甘甜应该是这泉水本来就甘甜吧?
杨小央点点头,却忘了把水含住,给咽了下去......
算了,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
杨小央又低头喝了一口,含住了水往寺庙跑去。
一路上几次差点没忍住咽下去,但终究还是懒惰战胜了诱惑。
寺庙的院内没人,杨小央也不愿别人看到他的丑态。
他走到那颗枯木前便一口喷了上去,杨小央生怕不均匀,还绕着树干走了一圈,把口中的水喷成了雾状。
一口喷完,却不见枯木有什么反应。
杨小央觉得起死回生这种事,应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既然大师说能救,那一时没活也不关我事啊。
杨小央走进殿内,发现大师正和日莹说着什么。
“大师,我以后会下地狱吗?”日莹一脸天真地问道,不见害怕。
“施主若愿改变,便可渡化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李从文可是知道日莹杀了不少人的,不解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常握屠刀之人想要放下,如何简单?况且此佛并非真佛,不过是成佛的.asxs.罢了。”
李从文点点头,“听不懂。”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见杨小央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水取回来了吗?”
杨小央抿了抿嘴,口中甘甜之味尚未消散,“嗯,浇到树上了,但没反应。”
鞠夜阑憋着笑,“泉水好喝吗?”
“还行。”杨小央说完便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喝了?”
鞠夜阑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可是含在嘴里送来的?”
杨小央老脸一红,扯开话题道:“话说那水淋上去怎么没反应啊?”
鞠夜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普通的泉水能有用吗?”
“啊?”杨小央听了鞠夜阑的话忍不住看向老和尚。
“那泉水确实是普通的泉水,不过贫僧给它取名叫神泉罢了。”
杨小央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那怎么说神泉能帮我?”
“神泉确实能帮助施主,却不能救活那颗树。”老和尚静静地说道。
杨小央听了更不明白了。
老和尚又接着说道:“一颗已经枯死百年的树,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救得活?”
“那泉水何如助我?”
“施主刚才是否觉得那棵树已经能活了?”
“是。”
“但它终究是死的,它无需人救也救不了
。”
杨小央转头看了眼其他三人,他一点不明白老和尚在说什么。
却见李从文已经和日莹不在边上,不知何时已经跑去殿内的角落里正说些什么。
鞠夜阑倒是站在旁边,但是她一直在看那尊佛像。
杨小央叹了口气,行礼问道:“在下愚钝,不知大师何意?”
老和尚眼中闪过一道利芒,拔高了声音,“他人无需你救,你却不自救,这是为何?”
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杨小央一愣。
救谁?鞠夜阑吗?不是已经不救了吗?
我还要自救?其实我有病?我怎么不知道?
杨小央一惊,才想起面前的大师还是个活菩萨,经常下山救人,赶紧拱手问道:“大师,我有何病?”
杨小央见老和尚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面有哀色,让他心头一紧。
莫非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不会吧?我堂堂先天圆满还能得个不治之症不成?
“贫僧不会治病,贫僧只知道施主正一步步走向地狱,止也止不住了。”
怎么又来个说自己要下地狱的?
还不待杨小央问话,鞠夜阑收回了看向佛像的目光,行礼问道:“当真止不住?”
老和尚闭目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无量寿佛。”
杨小央一脸懵地看着两人,这是在欺负自己没读过经书?
老僧又转身面向杨小央,心中似是了却了什么心事,面上的表情也看似丰富了许多,“既然如此,贫僧便助施主一臂之力吧。”
杨小央大喜,一下把之前的迷惑抛之脑后,“大师能帮我晋升人仙?”
老和尚一愣,哭笑不得地说道:“贫僧只会参禅,你道门修仙之事贫僧怎么帮得了?还是请荼施主出来吧,贫僧要帮的是她。”
鞠夜阑打开匣子,小荼便飞了出来,“老爷爷你能帮我长大吗?”
杨小央一愣,看着小荼几年未变的容貌,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忽略了什么......
老和尚和蔼地笑了笑,“贫僧不能,贫僧只能给你加持一道幻术,好让施主不必再藏于匣内。”
“啊,那太好了。是不是我在外面飞,别人也看不见我了?”小荼飞到老和尚面前欣喜地问道。
“无无量寿佛,正是。”
杨小央连忙问道:“那要是吃东西会怎么样?”
“可自生幻象用以掩盖。”
小荼惊叹一声,“会有什么样的幻象?”
老和尚笑了笑没有回答。
杨小央又问道:“那能持续多久?”
“半月。”
“才半月?”杨小央哑然。
“半月之后,荼施主自有其他机缘。”
章一百零八 笛声
“那能持续多久?”
“半月。”
“才半月?”杨小央哑然。
“半月之后,荼施主自有其他机缘。”
杨小央哦了一声,开始有些习惯老和尚不把话讲明白了。
“诶,大师,我山中教我修仙的长辈说我有道根而无道缘,这是何意?”
鞠夜阑嘴角一抽,问个和尚何为道缘,也亏他想得出来。
老和尚苦笑一声,“道根应该与佛门的慧根相似,但道缘贫僧不知。贫僧只知佛说诸法因缘而生,又皆是空相,而道门讲究和合,所以贫僧不知道缘为何物。”
杨小央干笑两声,点了点头,假装听懂了。
老和尚又看了杨小央几眼,见他没有问题了,对着小荼招了招手,“那且让贫僧施法吧。”
“等等,大师你之前说您不会治病?”杨小央突然出声道。
老和尚嘴角一抽,叹了口气,答道:“贫僧确实不会治病。
贫僧只会给生病之人施加幻象,他们觉得自己病好了不救便会真的好了。
本就是些小病,人们不过太过小看自己自救的能力罢了。”
这是暗示我要自救?我到底有什么毛病你倒是说啊!
老和尚又立刻道:“贫僧累了,给荼施主加持幻象后,诸位就自便吧。”
老和尚说完刚要把手伸向小荼,又被杨小央打断,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诶,大师,你给小荼施加了幻象,那我们怎么办?”
老僧叹了口气,“无量寿佛,与荼施主有缘者自能看见。”
他说完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施主莫要再问了,贫僧心里有数,万万不会有事。”
杨小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还能把一个修行高深的老和尚给逼急了。
都怪李从文,跟他学坏了。
老和尚把手轻轻搭在小荼头顶,闭目念念有词,不过片刻便又松开了。
杨小央对着小荼打量了几眼,抬头时却见老和尚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苍老的背影。
“小荼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杨小央对着老和尚行了一礼,向关切地小荼问道。
小荼原地转了几圈,停下后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又转了几圈后才高兴地说道:“有感觉了!”
“什么感觉?”
“晕晕的!”
杨小央一滞,觉得小荼想长大的愿望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满足不了。
鞠夜阑欢笑一声,把匣子递给了杨小央,抬头对着小荼说道:“走,我们去外面试试!”
“好呀好呀,我可以和小鸟一起飞啦!可惜不能吓唬小虫子了。”
杨小央微微一笑,看了眼还在角落蹲着的李从文和日莹,跟在鞠夜阑身后走出殿内。
今日的阳光不算耀眼,杨小央睁大着眼睛走到院内,却被一丛翠色浸满了眼。
院内那颗枯木竟是郁郁葱葱......
杨小央愣了一会儿,又赶紧跑出寺庙向山上看去。
哪里还有半山枯木,只有绿波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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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春,京城,启年殿,太子寝宫。
“你为何把殿外的护卫都散去了?”红衫女子笑着问道。
赵启年看了眼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苦笑一声,低落地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为了这鸣
武,我可能确实不该活。”
女子一挑眉,轻笑道:“你改主意了,我也改了。现在我不想杀你,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赵启年一愣,“什么忙?”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藏身之处,我要脱离我的门派。”
“你是哪个门派的?”
红衫女子涂得鲜红的唇又在杯上留下了印痕,“任杀门。”
“没听过。”
她笑了笑,“一个都是杀手的门派,在江湖和朝廷上都挺有名的。”
赵启年喔了一声,看向女子的红衫,不知为何满怀希望地说道:“你可以躲在我的殿内。”
红衫女子听了突然笑了起来,赵启年知觉眼前一闪,又见那把短匕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带来一抹凉意。
“我可是个杀手,你知道我杀人的原则是什么吗?”
赵启年没有颤抖,微笑着问道:“是什么?”
“有人想杀你,就说明你可杀,那我便杀。”
赵启年看着露出疯狂神色的女子,苦笑着问道:“那为什么又不杀我了呢?”
“不知道啊。”红衫女子收回短匕,藏到了袖中,“我不想待在深宫高墙内,给我换个地方。”
赵启年有些失望,“如今鸣武动荡,只有关陇之地还算太平。”
“都说了任杀门在朝廷挺有名声,关陇离京城太近,我躲不了。”
赵启年又思考了一会儿,“那边去南边楚地,那里相对荒凉些,不论官府还是江湖势力都不算多,躲在那里应该可行。只是......”
红衫女子一摆手,“行,就去楚地。”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
赵启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突然涌上了莫名的情绪,他喊道:“你叫什么?”
红衫女子头也没回,“我叫甲二。名字不好听很正常,杀手都这样。”
“那何时才能再见?”
甲二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明天啊,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就要走吧?”
赵启年张大了嘴,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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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不知何时又来到了殿内,听到了马车离开的声音,叹了口气。
“遣灵啊,是我输了。贫僧欲救这孩子,却终究敌不过天命啊......”苍凉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他弯下腰,拾起地上一只灰白的小虫,轻轻抚摸了一下,见它依旧一动不动,轻叹道:“你这小家伙也不容易,一路从蜀中追到了此处。
你再在此地停留两日,待贫僧圆寂后,你把贫僧的修为吃了去。日后若是你那少主人有难,你也好帮衬一二。”
老和尚见那小虫依旧一动不动,也没个回应,不禁笑骂道:“原来是个小懒虫啊......”
......
层林间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小羊小羊,小鸟听不到我说话了怎么办?”小荼停在树梢边喊道。
杨小央抬头见那只鸟确实没反应,不由感叹老和尚的神通真是厉害。
“那你数落它它也听不到。”
小荼飞到杨小央肩头,“哼,小鸟那么可爱,我怎么会数落它?”
她又转了个圈,对着坐在旁边的鞠夜阑说到:“夜阑姐姐,我跟你说,以前我在川蜀的时候,小羊带回来了一只花猫。小花可听话了,我们......”
杨小
央静静地听着小荼的絮絮叨叨,想起那老和尚说小荼还有机缘。
他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小荼除了只剩半年寿命也没什么大问题。
莫非是小荼有机会恢复人身?
杨小央微微转头,见小荼一脸兴奋,不禁想到要是小荼有了身体是几岁的大小呢?
到我腰那么高?还是到我肩膀?
那我们走在一起不就像父女了?
罢了,父女就父女,小荼要是有了身体,当爷孙都行。
杨小央越想越高兴,不禁轻轻踢了脚枣红大马的屁股,马儿嘶鸣一声边飞奔了起来,吹动了发。
......
夕阳西下。
“小羊小羊,前面有个小村子。”小荼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杨小央抬头看了眼,只在彩霞中看到一个小点,他觉得自己也得喊得大声才能让他听见。
于是他没应。
“小羊,我想吃糖葫芦!你给我去买!”小荼兴冲冲地落到他肩头,对着他的耳边喊道。
“不一定有啊。”杨小央苦着脸答道。
“不行,我要吃!”
杨小央吐出一口气,“那就去看看。”
说是说前面,其实也行了一刻才到。
村子不大,坐落在一座小山山脚,背靠一片翠绿。
视线尽头还有座小湖,远远地就映射着波光。
马车驶在小路上,杨小央刚看见村子的轮廓便听到了悠扬的笛声。
鞠夜阑坐在旁边,两条腿晃荡晃荡的。
她竖起耳朵一听,闭眼微微摆头,“这笛声不像是竹笛吹出来的,比普通的笛声更浑厚一些。
而且音阶也比一般的笛子少,也不是很准,应该不是什么好笛子。
吹笛之人的技巧也不算高,但似乎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在浑厚低沉声音的衬托下倒是更为明显了。”
“哇,夜阑姐姐好厉害,我就只听出这笛声不好听。”小荼一脸佩服地说道。
马车行至村口,有一老人正闭着眼盘坐在石上吹着笛子,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杨小央听了鞠夜阑的话,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笛子,发现它通体灰白,并不圆润。
其上只有五个小孔,老人枯瘦的手指刚好能够盖住。
马车停下,四人下车,小荼飞到了老人手边,盯着笛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人听到了动静,笛声戛然而止,让杨小央好是难受。
“呵呵,几位一路颠簸辛苦了。”老人的眼睛有些浑浊,左右晃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看谁。
“前辈这笛子可是骨笛?”鞠夜阑行了一礼后,睁大了眼睛问道。
“善哉善哉,正是。”老人把笛子放在手心,向前伸出了一些,供几人观看。
“这笛子一点也不好看。”小荼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落到了杨小央肩头。
李从文从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把头凑到小荼耳边轻轻说道:“我记得我家里有只玉笛,漂亮的很,有机会我给你拿来送你。”
“好呀好呀,可是我不会吹笛子怎么办?”
“没关系,光摆着看也舒坦啊。”
杨小央听了翻了个白眼。
那老人倒也没有反应,看来是真的听不到小荼的声音。
鞠夜阑笑着问道:“前辈还信佛?”
“呵呵,善哉善哉,老夫之前觉得心中迷茫,曾向一位大师讨教过。”老人和蔼地笑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不由看了李从文一眼。
章一百零九 铁笛,银笛
“我听前辈的笛声,似有迷茫未解?”鞠夜阑问道。
老人笑着点头,摸了摸手上灰白的笛子,“是有迷惑啊,不知几位小友可愿倾听?”
李从文拍拍胸脯,“不瞒前辈说,前不久我也迷茫得很,后来遇到一个大师说我不必担心,日后我会成为真佛。前辈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晚辈一定帮你。”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善哉善哉,老夫前半生杀人太多,每次睡觉的时候,那些死掉的人啊都会在眼前晃来晃去。
他们还一直喊什么我好惨之类的,吓得我是晚上睡不着觉啊。”
杨小央眉头一皱,默不作声地横跨半步站到鞠夜阑身前,摁住了想要飞过去的小荼。
日莹倒是一点不紧张,反倒歪着头问道:“诶,我也杀过很多人,但我做梦怎么梦不到?”
李从文瞥了她一眼,“你做梦不都梦见吃的了吗?”
他又对着老人拱了拱手,“那您要是怕,自裁谢罪不就完了吗?”
“嗯,李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啊。还好我梦不到他们,不然我也要自裁啦。”日莹附和道。
“哎呦,善哉善哉。日莹啊,你要是能自裁可就好咯。”那老人听了一点不生气,反倒笑着回道。
“你认识我?我没见过你啊。”日莹惊讶地问道。
一阵微风吹来,杨小央吸了吸鼻子,面色更加凝重。
他轻轻说道:“有血腥味。”
老人看向杨小央,拱手道:“听说你们中有个修仙的,想必就是小友你了吧?鼻子够好使啊,我都把人埋了你还闻得出啊。”
鞠夜阑沉着脸问道:“你杀了谁?”
老人摆摆手,“鞠道长不必紧张,老夫不过杀了一村子人而已。”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鞠夜阑隐有怒意。
“哎呦,善哉善哉。
老夫今日早晨就来到此地等你们,后来觉得口渴就进村讨碗水喝。
一个村民心善把我带到了家里,不仅给我茶喝,还给我饼子吃。
我感动啊,想要回报一下他,他连忙说不用,说是小事一桩。
但我不觉得,如此大恩不报我心里不踏实啊。
我就说自己别的不会,只会杀人,问他他想杀谁,我去帮他杀了。
他估计也没想到我那么执着,有些惊讶,又推脱,怎么也不答应。
我劝了好几次他也不让我杀,我说不让我替他杀人我没法报恩啊。
他还是不同意,还让我滚出去。
善哉善哉,滚出去倒是没什么,但不让我报恩可不行。
我急了,说不杀可不行。
他就骂我是魔头,还拿茶碗砸我。
我没办法,被人打了只好还手啊,只能把他杀了。
剩下的村民估计听到了动静,看到我杀了人都拿着家伙指着我。
我没办法,只好一并杀了。哎呦,这一村人的尸体埋了我好久啊,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坏了。
善哉善哉啊......”
“你也配说善哉?”鞠夜阑怒斥道。
李从文轻笑一声,抽出了破剑,“原来是个老魔头,你就是甲三吧?”
日莹听了脸色一寒,杀气外露。她一
言不发地亮出了袖中的短匕,一个闪身就冲到了老人面前,直击甲三的脖子。
只是甲三微微侧头便避开了,又一掌拍在日莹肩头。
日莹被拍得向后飞出几步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血溅在了她的红衫上,映着夕阳更显明艳。
她已倒地不起。
李从文见过日莹削下飞虫翅膀的本事,不觉得是她砍歪了,只能是甲三太厉害。
“哎呦,日莹啊。你师父和我都是甲一教出来的,你的路子我清楚地很啊,不然也伤不了你师父,你说是不是?”甲三笑呵呵地看着地上的日莹,像是一个长辈在与晚辈说话。
他说完又微微一侧身,把骨笛放进了怀里,看向已经刺出一剑的李从文赞叹道:“这位就是折刃公子了吧?老夫看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当真是一表人才啊,又练出了如此精纯的剑意,着实是杀人的一把好手啊。”
“哼,本公子从不杀人。”李从文冷哼一声,又挥出一剑,直冲甲三心口。
甲三放好骨笛后又拿出一只笛子,通体漆黑,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着寒芒。
他把黑笛横在胸前,听到了金铁交击声后摇了摇头,“可惜啊,剑意虽纯,但不懂收敛,未免太过张扬了些。”
李从文撇撇嘴,看了眼被鞠夜阑搀扶起的日莹,反驳道:“本公子不愿!”
说完就提剑冲了上去,似是昏了头。
杨小央可是知道李从文压根不会剑招,生怕他被甲三给砍了,连忙眼神示意小荼保护身后二人,自己紧跟其后。
甲三见李从文冲来,眉头一挑,“善哉善哉,老夫只是来清理门户的,本不愿伤害尔等。但既然几位想杀老夫,老夫就不客气了。”
他缓缓展开盘坐着的腿,站在了石头上,看也不看李从文竖直劈来的剑,右手持笛,后发先至地向李从文侧脸敲去。
杨小央觉得要是这一下敲实了,可不是破相那么简单的,估计李从文的脑袋瓜子都得裂开。
于是他徒手接住了黑笛。
“嘎达。”
杨小央嘴角一抽,这手掌上的骨头就这么断了?我一修仙的不要面子的?
笛子入手冰凉,应该是铁质的。
杨小央忍痛往回一拉,想把甲三拉个趔趄,好让李从文的剑砍中。
甲三感受到了巨大的拉力也不反抗,借着这股力,以右脚跟为轴转了半圈,将将躲过李从文劈下的剑。
他脚下的石头一下被劈成了两瓣,在地上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甲三右手松开,任由杨小央抢去了笛子,“哎呦,修仙的人是结实,这手还使得上劲儿呢。”
杨小央冷哼一声,默默换了只手持笛,向他猛地砸去。
甲三呵呵一笑,慢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只银白的笛子,轻轻在杨小央手持的黑笛上一点,杨小央竟觉自己已经抓不住,黑笛一下脱手而出了。
甲三又一脚踢在李从文腰上,同时一笛点在杨小央胸口,两人便飞了出去,各吐出一口血来。
他跳下了石头,转身看了眼地上的剑痕,赞叹道:“善哉善哉,没想到老夫一语倒是点醒了公子,恭喜公子剑道又有精进啊。”
杨小央爬起身,看了眼地上的血,暗道了一
声不值钱。
他又看了眼李从文,见他还能挣扎便松了口气,只是他的嘴贴着地上在干嘛呢?
杨小央定睛一看,发现李从文正伸着舌头在舔地上的血。
舔血干什么?你的血比我金贵还是怎么着?
脑子被踢出问题了?不对啊,不是踢腰上了吗?
脑子长腰上了这是?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再看向甲三手里的笛子,不知到他怀里还有多少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笛子呢......
杨小央决定不再近身,还是用搬运术稳妥点。
他心虚地看了眼鞠夜阑,便准备施展搬运术。只是他刚举起手对着甲三,就见甲三竟把银白笛子扔了过来。
杨小央始料未及,被笛子砸中胸口,又吐出了一口血。
您这笛子跟我这血一样不值钱的?
捡起一看,竟是个银质的笛子。
杨小央一愣,这年头当杀手这么有钱?下次不会掏出跟金的来吧?
杨小央想到这又站了起来,抬起手,指向甲三,盯着他看。
见甲三只是皱着眉看着自己,略微有些失望。
现在他没了兵器,我用搬运术把他头拧下来?
正在杨小央犹豫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日莹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甲三身后,提着短匕就向他后心刺去。
然而甲三仿佛背后长了眼似的,猛然回身,左手手腕一折,拍开了日莹的手,右手同时一计手刀砍向了她的脖子。
日莹嘴角还有血迹,她冷着脸,看都不看甲三的右手,手腕一翻又向他刺去。
这是要同归于尽?
杨小央一惊,见李从文想要站起却没成功,急忙运转灵气施展了搬运术,目标直指甲三的右手。
一声惨叫声传来。
日莹却对甲三的惨叫和溅在脸上的热血无动于衷,眼睛都不眨一下,趁着甲三身子微僵的片刻,把短匕刺入了甲三的腰间。
甲三冷哼一声,手掌没了还被捅了一刀都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一脚踢在日莹腹部。
日莹闷哼一声便飞了出去,落地时已经晕过去了。
甲三看了日莹一眼,在手腕上点了两下便堪堪止住了血,带着腰上的短匕转身眯眼看向杨小央,森冷一笑向林中奔去。
杨小央虽然被看得遍体生寒,但见到鞠夜阑和小荼已经一前一后冲向了日莹,他也只好强行挪动身子走向李从文。
刚还在舔血的李从文已经停下,他躺在地上,一手拉住了杨小央的袖子。
杨小央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脸上第一次有了杀气,跟日莹一样浓郁的杀气。
“小央,去把甲三杀了。”
杨小央被李从文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日莹,犹豫道:“日莹她......”
“去把甲三杀了!”李从文看了眼一直系在日莹腰间,如今却已滚到一边的葫芦,又看了眼日莹伸出的一根手指。
杨小央也不由看了日莹一眼。
“小羊你去吧,我先给日莹疗伤,小荼应该也能帮我。”
杨小央听了鞠夜阑的话叹了口气,拍了拍李从文抓着自己的手,“小荼你保护好他们。”
章一百一十 醉人
山林苍翠,也敌不过夕阳,鲜红的血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妖艳。
杨小央沿着血迹一路追踪,一直追了好几里都没追上甲三,他还以为一个受了重伤的老人能跑个一里地就不错了呢。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笛声。
他不懂音律,却也能听出吹笛之人的气息已经不稳了。
杨小央精神一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没多久就跑出了林子,来到了另一座小湖边。
杨小央看了眼泛红的湖水,走向正坐在湖边,背对着湖水吹着骨笛的甲三。
这次甲三没有停下吹奏,仿佛不知道杨小央来了一般。
明明他只有一只手,气息也没之前稳定,杨小央却觉得他吹得比上次好听多了。
杨小央坐在他面前面对着他,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
太阳快要落山,骨笛声也越来越高亢,而就在即将到达顶点时却戛然而止。
甲三睁开眼,叹了口气,用左手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笛子,“小友可知这骨笛有何来历?”
不等杨小央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这只骨笛是人的臂骨做的,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当时我还没出师,师傅带着我做了第一个任务。
我们的任务是要杀掉一个富家小姐,师傅带我躲过了府上的护卫,潜进了那个女人的闺房。
那时候我十三岁,第一次进女人的闺房,什么也不懂,就觉得架子上的笛子很好看。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女子,大概二十左右,她正在一根竹子上雕些什么。
师傅没动手,让我去把她杀了。
我就跳下了房梁,拿着匕首向她刺去。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对我笑了笑,于是我犹豫了。
我庆幸当时犹豫了。
她又笑了笑,一边雕着竹子一边跟我说话,好像一点不在乎自己要死了一样。
我已经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了,我只知道她好像说来不及做完那根笛子了。
后来师傅喊我动手,我就一刀捅进了她的心口。
师傅还说因为我犹豫了,要我把她的手臂带回去带在身边。
那一下我刺得不准,她还没断气,就睁着眼看我砍下了她的手臂。
因为短匕不太好砍,而且那时候我力气太小,砍了好几刀才砍下来。
她一声都没叫,一直咧开嘴看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在杀她,我却觉得更加害怕。”
甲三吐出一口气,“师傅让我抱着她的手臂睡觉,那倒也没什么,但每次杀人我都会怕,一闭眼就觉得有人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后来我想到了她的笛子,我就用她的手臂也做了一支。
但那时候我不会做,请教了很多人才做好,也修修改改了很多次,一条小臂现在就只剩这一指多了。
每次在我杀人之后吹了笛子,就会好受很多。
不知不觉,这只笛子伴了我好多年了......”
杨小央感受到甲三的气息越来越弱,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师傅呢?”
甲三浑浊的眼睛仿佛没了焦距,“他呀,被杨启杀了。”
“什么?”杨小央失声道。
“就在五年前,被杨启一剑砍下了脑袋。”
就在杨小央惊疑不定地时候,甲三呵呵一笑,叹息道:“人终究是老了,受了伤又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善哉善哉,小友应该也杀过人吧?
老夫死后这只骨笛你就拿去,也好让你不要害怕,也不会那么愧疚了。”
杨小央想到了五年前发生的事情,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了甲三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杀人不曾怕过,也不曾愧疚过,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
他说完就在甲三惊讶地目光下,一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甲三的脑袋一下炸了开来,身体也随之倒下,手里倒是还紧握着那只骨笛。
杨小央对着甲三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到湖边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后,便坐在湖边看着比刚才更红的湖水。
..............................................
安炎二十五年,春,京城,启年殿,太子寝宫。
“甲二你杀过人吗?”赵启年给面前的红衫女子倒了一小杯酒。
“当然杀过,不然怎么叫杀手?”甲二一饮而尽。
“那你怕吗?”赵启年一脸紧张。
“当然怕,怕得要死,所以我不想当杀手了。”甲二皱着眉看向了杯子。
“那你不当杀手了以后准备干什么?”赵启年见甲二喝得豪气,又给满上了一杯。
二又一饮而尽,“不知道啊,收个徒弟吧。”
“你要教什么?”
甲二轻笑一声,“当然教杀人啊,我又不会别的。”
赵启年听了有些低落,犹豫了一会儿后小声道:“那不能乱杀人啊,那是不对的。”
“哦?那杀谁是对的?”甲二从赵启年手里拿过瓷壶,往嘴里灌了几口。
赵启年哑然,他本想说杀人是不对的,想了想还是低着头说道:“我不知道......”
“切,知道了,我会想想的。”甲二倒了倒瓷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撇了撇嘴,站起了身,“行了,我走了。”
赵启年一愣,猛然抬头看向甲二,发现她的脸比往常更红,都快要赶上身上的红衫,“我们还能再见到吗?”
甲二一顿,转过身背对着他说道:“要是任杀门没了,而且我还没死,就来看看你,或者让我徒弟来。”
赵启年喔了一声,低下了头。
“对了,你这糖水哪来的?味道还不错。”
赵启年一愣,抬头时却发现屋内已经没了那抹红色。
“那是酒啊......”赵启年轻笑一声,嘀咕道,“会醉人的酒啊......”
............................................
元武十七年,春。
杨小央在湖边坐了很久,回过神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回到那个小村门口,却没发现鞠夜阑他们的踪影,只见一根黑笛插在了地上。
杨小央走过去拔出黑笛,见孔里塞着张纸条。
“日莹伤重,我等去杜山镇求医,速来。”
看笔迹应该是鞠夜阑写的。
鞠夜阑这个真道士应该会医术,如果日莹她治不好,那说明应该伤得很重。
杨小央收起纸条,把黑笛竖直插入地里,留了半截在外面。
他刚抬脚想追,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杜山镇在哪?
杨小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村口传来了脚步声。
抬头一看,竟有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她抿紧着嘴唇,脸上都是灰,所以泪痕也尤为明显。
她的小手上还拿着把劈柴的斧子,托在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印痕。
章一百一十一 流去的云朵
杨小央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姑娘从身边走过,完全无视了他这个大活人。
或者说她的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
“那个......”
杨小央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他也没法想象这个小姑娘看到一村的坟时是什么感受。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一下。”杨小央又喊了一声,见小姑娘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肩膀。
杨小央见她终于停下,松了口气,却对上了她已略显麻木的眸子。
杨小央挤出了一个笑容,“你要去哪?”
她的眼珠动了一下,“大叔,我要报仇。”
杨小央嘴角一抽,什么大叔?会不会说话?
他笑得更牵强了一些,“你没法报仇了,你要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小姑娘抬头,嘴巴微张,手松开了斧子,斧子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看了眼身后的村子,低下头轻声道:“那我什么都没了......我该怎么办......”
杨小央看了眼她脚边的斧子,又听到了哭泣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罗立。”
杨小央点了点头,还好这姑娘不像小荼,不然自己没先说名字得被骂死。
“叔叔,哦不,哥哥叫杨小央,你想不想跟哥哥走啊?”杨小央扯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友善的笑容。
“那个坏老头真的死了吗?”罗立抽泣着问道。
“是真的,哥哥我亲手把他杀掉的。”
罗立摸了摸眼泪,把沾了灰的笑脸都抹花了,她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吗?那个坏老头可厉害了,哥哥你一个种地的怎么打得过他?”
杨小央听了差点想拂袖而去,“呵呵,哥哥不是种地的,哥哥是修仙的。”
杨小央本以为罗立会一脸惊叹,谁知她竟然一下皱起了脸,“哼,你还修仙,当我是小孩子那么好骗吗?”
杨小央原本半蹲着的身子直起,转身面无表情地向林子里走去。
“哇,叔叔也不要我了,呜呜呜......”
杨小央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我的头很大。
比小荼还难伺候
......
他又转了回去,蹲在罗立旁边说道:“好了不要哭了,叔......哥哥带去吃好吃的。”
罗立依旧坐在地上哭。
杨小央又劝说了一会儿,无果。
杨小央没遇过这种情况,小荼小时候就没哭过,反倒是自己哭的更多。
想到自己小时候哭的时候,母亲就会来逗自己笑,他也准备试试。
他左右看了眼,见到地上插着的黑笛,眼睛一亮。
把它从土里拔了出来,抚去上面的土,走到了罗立旁边。
杨小央回想着甲三吹笛的样子,用左手摁在了孔上,因为他右手掌骨断了还没好。
他刚想吹就发现了不对,甲三吹的骨笛是竖着拿的,上面只有五个孔,而这把黑笛有七个......
杨小央沉默了一会儿,见其中有个孔离别的更远些,就把笛子横过来,对着那个孔吹了口气。
轻微的呜声传出,杨小央一喜,长吸了一口气,用力一吹。
“吡~~~~~~”
杨小央一愣,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真难听。”
杨小央低头,见罗立正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尴尬地摸了摸头,不过好在她终于不哭了。
“我该去哪?”罗立迷茫地问道。
“跟我走吧,你还能去哪?”
“那你要去哪?”
杨小央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儿,赶紧问道:“我要去杜山镇,你认不认识?”
“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江边。”罗立摇了摇头,噘着嘴说道。
“在我们东边还是西边?”
“哪里是东?哪里是西?”
“额,在我们面朝的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
杨小央欣喜地点了点头,知道大方向能剩不少事儿,“那我们走吧。”
他背对着罗立蹲下,“上来,我背你,这样快一点。”
只是杨小央等了半天也感觉到动静,回头一看,见罗立正盯着自己手上的黑笛看。
哭笑不得地把笛子塞给她,罗立嘿嘿一笑跳到了杨小央背上。
虽是跳上来的,但杨小央没感觉到什么分量。
很轻,很轻。
罗立并不用手抓着杨小央,反而在
摆弄那支笛子,也一点不怕掉下去。
“抓紧点,别掉下去了。”她这样杨小央根本不敢跑太快,只好出声提醒道。
“哦。”罗立把手绕过杨小央的脖子,两手抓着黑笛的两端,“走吧。”
杨小央看了眼脖前的笛子,站起身运转灵气跑了起来。
“啊!”
“哎呦!”
先是罗立没想到杨小央一下跑那么快,身子猛然后倾,吓得惊叫了一声。
后是罗立身子猛然后倾,两手抓着的笛子勒到了杨小央的脖子,疼得他叫了一声。
杨小央被铁笛打到脖子,没好气地把罗立放下。
还好她人轻,力气也不大,不然自己得被勒死。
“呜......呜......”
杨小央感想说她两句,就见罗立又哭了起来。
他傻眼了,我被你打了,你哭什么?
“那个......你哭什么......”
“呜......呜......”罗立像是没听见,继续哭。
杨小央没辙,只好坐在她旁边等她哭完。
......
“叔叔,我饿了。”
杨小央正看着天上的云彩飘过一朵又一朵,太阳也快要升到头顶,突然听到了罗立的声音。
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几颗糖果塞给她,“先吃点这个,等到了镇上我带你吃别的。”
罗立抽了抽鼻子,把糖果一股脑扔进了嘴里,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村子,“我们走吧。”
罗立把笛子绑在腰间,爬上了杨小央的背。
杨小央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也不多说,背着她向北奔去。
杨小央跑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树木飞快地从罗立两边掠过,风声也要占据耳朵。
“叔叔,你真的是修仙的道士啊!”罗立在杨小央耳边喊道。
杨小央偏了偏脑袋,“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
罗立没应,对着她吐了吐舌头。
杨小央跑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到大江,便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看看有没有跑偏了。
他刚找着了北,就听身后传来了人声。
“哼,你这个人贩好是嚣张,光天化日竟敢强抢民女!”
章一百一十二 大侠
杨小央一惊,哪有人贩?怎么以我的眼力都没看到?
他背着罗立回身,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一脸正气地瞪着自己。
我?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我背上这姑奶奶谁想抢谁抢去吧,就没见过比小荼还难伺候的!
只是他刚想说话,就听罗立冲着那人喊道:“哼,叔叔不是人贩子,他是仙人!呜,虽然不像,但就是!”
杨小央听了差点哭出来,没白费他一片苦心啊。
就是我哪里不像仙人了?不就是朴实无华,平易近人了点吗?你是没见过更离谱的仙人。
那孩子走进几步,狐疑地打量了两人几眼,突然跪到杨小央面前,“请仙人收我为徒!”
“啊?”杨小央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还一脸正气地骂我来着,这就跪下拜师了?
他见这孩子与罗立差不多大小,但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等一下,你先起来。”杨小央把罗立放下,把那孩子扶了起来。
“叔叔,你就收下我吧!”那孩子抱着杨小央的手,摆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哼,叔叔是不会收你的,你死心吧!”罗立对他扮了个鬼脸。
“小丫头片子,你是谁啊?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罗立刚想反驳,就发现自己还真不是谁,情急之下喊道:“哼,我是叔叔的徒弟!”
杨小央刚准备反驳罗立,就见那孩子松开了自己的手,对着罗立一跪,“师姐在上,受师弟一拜!”
杨小央嘴角一抽,这孩子也是个奇人......
“那个......你叫什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岭的来了?”
“我叫泰正。”他站起身,拍了拍华服上的灰尘,对着杨小央行了一礼,左右鬼鬼祟祟地看了两眼,“师傅我跟你说,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我没说收你为徒啊......你别乱叫。”杨小央有点心虚,他对自己的本事可是清楚得很,“你为什么要跑出来啊?”
“哼,最近鄂州城书院建成,正在收学生。我爹非要逼我去,我就偷偷溜出来了。”
杨小央眼睛一瞪,“还有不愿去书院的?多少人想找个先生都找不着呢!”
泰正颇为不屑地说道:“我爹给我请过先生,我一看那些个谁谁谁曰我就头大
,就把先生赶跑了。现在叫我去书院不是要我的命嘛?”
杨小央干咳一声,他突然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说泰正,“那你跑出来你爹不会担心吗?”
“不会,我给他留了字条。”
“你写啥了?”
“我说我去当几天大侠。”
杨小央脸一黑,这不是更担心了?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泰正听了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
安炎二十五年,春,长安。
城外汉水码头边,一袭红衫的甲二来到一小船前喊道:“船家,楚地去不去啊?”
“楚地的哪儿?”船夫苍老的声音自草帽下传来。
“衡州。”
“哎呦,衡州太远,最多把您送到岳州。”
甲二听了跳上了船,“行吧,岳州就岳州。多少钱啊?”
“五两银子。”船夫没有回头,弯着背升起了帆。
“这么贵?”
“姑娘啊,这现在兵荒马乱的,您还去岳州,五两不算贵。”
甲二点点头,没再多说。
小船驶离了码头,不一会儿周围就见不到人影了。
甲二看了眼站在船头的船夫,轻笑了一声,“师弟啊,是来杀我的?”
船夫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摘下了草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师傅特地把甲二和甲三的名字留给我们,你为什么要背叛师门?”甲三显得有些愤慨。
甲二看了眼甲三挂在腰上的骨笛,鲜红的唇微微上翘,“甲二也算名字?老娘不愿再当个工具,老娘想当个人。”
“你现在怎么就不是人了?”甲三急道。
“师弟啊,你知不知道感情是什么?”甲二轻松的躺下,一只脚翘起,一点一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师傅带大的,我的本事也是师傅教的!”甲三的声音更高了些。
甲二的脚顿住,“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但我知道师父让我杀一些人的时候,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甲三走到甲二旁边,对着她喊道。
“因为我觉得有些人不该杀。”
“什么不该杀?师父让我们杀的都是该杀的!”
甲二转
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谁该杀,我只知道师父让我们杀的不全是该杀的!”
“疯了,你疯了!”
甲二转过头去看向江水,“你这次来如果是杀我的就省省吧,要是不是就好好行船。”
甲三看着她转过去的脑袋说不出话来,回到船头坐在了帆下。
甲二笑了笑,对着他问道:“你以前可想过要去看看鸣武的河山?”
甲三听见了,但没有回答,轻声嘀咕道:“你可想过师傅为什么要我们先保全自己?”
他说得很轻很轻。
太轻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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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央又一次停了下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泰正追得满头大汗,无奈地问道:“我都说了你赶紧回去,别让爹娘担心,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呢?”
“我不想读书,我想当大侠!”泰正一脸执拗。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这太平盛世当什么大侠?”
说完他就转身跑了,只是跑了没几步,发现泰正没再追上来,不由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跑了?”
泰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跑不动了。”
杨小央撇撇嘴,把对着泰正扮鬼脸的罗立脑袋掰正,“就这还当大侠呢?”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当大侠......
他不准备再劝泰正,向前跑去。
只是跑了一会儿,耳边突然传来了虎啸声,杨小央眉头一皱,觉得把一孩子扔在荒郊野岭的有些不妥,还是向回跑去。
“叔叔你怎么往回跑了啊?”罗立不解地问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哥哥我怕那娃被老虎吃了,准备带他一程。”
“叔叔你不怕老虎吗?”
“叔......哥哥打得过,不用怕。”
“叔叔原来你真的修仙啊!”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感情你之前还不信?
不对,我怎么觉得你现在依旧不信呢?
杨小央回身还没跑几步,就见泰正憋红了脸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杨小央惊讶地问道:“你不是跑不动了吗?”
泰正一步一顿走到杨小央面前,红着眼,龇着牙大喊道:“我要当大侠!我要当大侠!我要当大侠!”
章一百一十三 想当初
泰正一连喊了三遍,显得很坚决,很有气势,但他对面的是杨小央。
“我听到了......说那么大声干嘛?还说那么多遍,话痨啊你是?”
泰正一滞,依旧一脸倔强地看着杨小央。
杨小央叹了口气,看了眼泰正身上被汉水浸透的华服,拎起他的领子就跑。
泰正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人提着两个人能跑这么快。
哦,只有他是被提着的。
他刚想说话,嘴里被灌进了一口风,不由咳了几下。
杨小央低头看了他一眼,放缓了一点速度。
泰正喘过气来,出口第一句就是:“大叔你真的修仙啊?”
杨小央看了眼脚下松软的土地,觉得把他扔地上应该摔不死。
“你为什么这么想当大侠?”
泰正低着头没应。
“你想拜我为师?”
泰正猛然抬头,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杨小央清了清嗓子,“你想拜师不是不行,但得过几日。当然,得你爹娘也同意才行。”
他现在当然受不了徒,这事儿还得问过祖师。
再说了,他也不会启灵啊......
泰正听了先是一喜,随后又低下了头,“我娘很早就死了。”
杨小央不由低头看了他一眼,暗暗说了句:我也是。
“呜......呜......”
他心里刚说完那句话,就听背上传来了哭声。
杨小央停下,把罗立放了下来,苦着脸问道:“你又怎么了?”
“呜......我爹爹、娘亲、祖父、祖母都死了......呜......”
杨小央看着不停在抹眼泪的罗立,自己都想哭了。
泰正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觉得还是她更惨一点。
不过这次罗立只哭了一会儿就停下了,让杨小央好是奇怪,但他也不敢多问,要是再问哭了该咋办?
三人再次上路。
被提着的泰正问道:“师傅,我要是修仙了是不是就能称为仙人了?”
杨小央故意板起脸,“先不要叫师傅,这可不能乱叫。仙人是世俗之人对咱们的统称,其实修仙之人分为先天、人仙、神仙、地仙和天仙。”
“那师傅你是什么境界啊?”
杨小央干咳两声,“如今天地灵气枯竭,晋升极难。为师,哦不,哥
哥我天纵之资,也不过先天圆满而已,据人仙还有一步之遥。”
泰正点点头,“哦,原来是最差的那个啊。”
杨小央一顿,你这小子莫非是觉得这地不够硬?
几人谈话间终于来到了江边,杨小央时隔近月没看到大江,忽生出东逝水的感慨来。
当然,若是前人没有做出这句诗,他的感慨自然也是没有的......
“师傅你要渡江?”泰正一脸憧憬地问道。
“笨!叔叔是要去杜山镇!”罗立趴在杨小央背上喊道。
“你才笨!去杜山镇来这干嘛?”泰正不服气地反驳道。
“哼,是叔叔笨,他不认路!”
“哦,原来是这样。”
杨小央强忍着把这两人扔进大江的冲动,对着泰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杜山镇在哪?”
“我知道啊,杜山镇在此地东三十里。镇上还有一名神医,据说还给楚国公的世子殿下治过病呢。”
“神医?”杨小央眉头一挑,带着两人撒腿就跑。
莫非能治先天不足?鞠夜阑的机缘在这?
或者能让小荼长大?
杨小央越想越激动,不由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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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五年,夏,岳州。
甲三远远看到岳州城外的码头,刚想把船驶去,就见四周驶来了几艘小船,向着自己飞速前来。
“有点不对。”甲三沉声道。
甲二正穿着红衫躺在船上,听了甲三的话轻笑道:“当然不对啦,他们应该就是水贼了吧,老娘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要干什么?”
“水贼还能干什么,无非谋财害命呗。”
二人说话间,甲三就见包围而来的几艘船上扔出了连有绳索的钩子,钩在了自己的小船上。
水贼们用力一拉,他们的船就贴了上来。
几个精壮的水贼跳上船来到甲三面前,看了眼躺着的甲二,提着大刀大喊道:“把身上的钱都叫出来,再自己跳下去,饶你们一命!”
甲三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水贼。
“怎么?不愿意?看来你是想见识见识爷的大刀!”那水贼见甲三的一副臭脸,挥舞着大刀就向他砍去。
甲三冷哼一声,侧身避过,一拳打在了水贼
的肩头。
边上几个水贼见甲三还敢动手,都提着兵刃围攻了上来。
但甲三到底是杀手,不是一般水贼能比的,几下就把围上来的水贼打倒在地。
甲三刚把水贼打倒,甲二就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抖出袖中的短匕,刺入了水贼们的咽喉。
“你干什么?”甲三皱着眉厉声问道。
甲二轻笑着看了他一眼,“把他们杀了呀。”
“可是师傅没让我们杀他们!”甲三急道。
甲二随手把死了的水贼推下船,落入江中溅起了水花,泛出红色的涟漪。
“他们要杀我们,你还不杀他们?你傻的吧?”甲二摆摆手,用水清洗了一下手上的血迹。
“可是师傅没让......”
甲二撇撇嘴,“行了你个呆子,把我送到岳州你就走吧。对了,我看你还是找个兵器比较好,你这人耿直得很,我看啊,适合用棍子。”
“师傅也没让我用棍子......”
甲二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小船缓缓靠岸,甲二一步跳下了船,背对着甲三轻轻问道:“我问你啊,要是师傅让你来杀我,你会杀吗?”
甲三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会!”
甲二听了大笑了几声,摆摆手便走了。
随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了骨笛声,脸上的笑容更胜。
“我的傻子师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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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央把泰正和罗立放下,看了眼镇口石头上刻着的杜山镇这三个大字,长吐出一口气。
“对了,叔叔你来杜山镇干什么啊?”罗立嚼着糖果,含糊不清地问道。
“叔......哥哥有个朋友受伤了,被另几个朋友带来了这里,我来找他们。”
“那他们在哪?”泰正抬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先去镇上的医馆找找吧。”
杨小央说完就进了镇子,刚想找个人问问医馆在哪,就听身旁的一家客栈里传来了李从文的笑声。
“哈哈哈,当初剑仙与妖刀比武的时候,本公子正巧就在边上,我跟你们说啊......”
杨小央黑着脸走进那家客栈,就见李从文正一脚踩在桌子上,一手拿着一碗酒,一手拿着折扇胡乱比划,满面红光。
章一百十四 丁神医
罗立惊叹地看着人声鼎沸的客栈,觉得比她的村子里热闹多了。
杨小央黑着脸走到李从文旁边,没见到鞠夜阑、日莹和小荼的身影,便对他问道:“日莹不是伤重吗?她们人呢?”
李从文可能喝得有点多,盯着杨小央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们在楼上说话呢。”
杨小央一把把他扯了下来,“日莹的伤怎么样了?”
李从文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好了啊。”
杨小央眼睛一瞪,“好了?夜阑不是说她伤重吗?这才两天就好了?”
李从文鄙夷地摇了摇头,“你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来杜山镇当天我们就去找了镇上的神医,那神医给日莹配了副药,喝完就醒了,人都精神了不少。
连我身上的内伤,给我扎了一针也没事了。”
李从文又瞥了眼杨小央身后的两个孩子,大笑着拍了拍杨小央的肩膀,“这才两天,你给我带了个龙凤胎回来?小央啊,厉害了!”
罗立冷哼一声,“漂亮哥哥,我们不是叔叔的孩子!”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李从文分明比他还大半岁呢!
他没好气地拍开李从文的手,刚想说话突觉脸上一热。
他愣愣地看去,竟是李从文迎面对着他喷出了一口血来,随后又倒了下去。
杨小央还在愣神呢,客栈大堂内不知谁喊了句:“杀人啦!”
所有人就都跑了出去。
杨小央赶紧蹲下拍了拍李从文的脸,但没得到回应。
这时楼上的两个半人听到了动静,打开门一看,见李从文倒在地上便立马下了楼来。
“从文哥哥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跑楼下去了?”小荼远远地就喊道。
杨小央瞥了罗立和泰正一眼,见他们没反应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和小荼无缘啊......
“李大哥怎么了?”日莹寒着脸,浑身冒着杀气。
杨小央身后的两个孩子都张着小嘴看着她。
“我不知道啊,他自己偷偷溜下来的吧?我刚才就轻轻拍了他一下,他就吐血晕倒了。”杨小央慌慌
张张地说道。
他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李从文的手渡入了一丝灵气。
只是除了气血不足外,他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他抬头看向鞠夜阑,摇了摇头。
鞠夜阑给李从文把了把脉,奇道:“不该如此才对啊,我们还是去找神医吧,他的医术确实了得,从文的内伤就是他治好的。”
杨小央点点头,在日莹满是杀意的目光下,把李从文背上。
他又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孩子,想了想轻声道:“你们跟着来吧。”
罗立和泰正愣愣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但他们的目光就没从日莹身上离开过。
客栈的掌柜这时也听到了动静跑了出来,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堂叫道:“诶?怎么都跑了?还没给钱呢!”
......
神医的医馆离客栈不远,杨小央在鞠夜阑的指引下片刻就到了,他来不及好好打量这医馆就冲了进去。
医馆内就一床,一桌,两椅还有个柜子,柜子里估计放着药材。
此时正有个老者和一个壮汉坐在椅子上谈话。
杨小央急忙背着李从文走到老者旁边,躬身行礼后焦急地说道:“神医前辈,赶紧救救我朋友吧,他吐了口血后就昏迷不醒了!”
那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也显得他年纪不小。
他听了杨小央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指着那个大汉笑道:“我不是神医,这位才是。”
“啊?”杨小央看着胳膊上能站人的大汉,怎么也没法把他和神医联系到一起。
但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他又连忙行了一礼,告罪道:“在下唐突,神医恕罪,求神医救救我朋友吧。”
“哈哈哈。”那大汉大笑三声,对着老人拱了拱手,“里正大人请稍后,事情我们晚些再谈,还是救人要紧。”
“行,老夫晚些再来,神医大人先给人治病吧。”老人笑着摆手告辞。
“这不是李公子吗?”大汉看了眼杨小央背着的人,奇道,“我不是给他扎了一针了吗?照理说不应该会再吐血才是啊。”
神医把李从文放到了旁边的床上,把了把脉,又
低头一闻,摇头大笑道:“哈哈哈,我就说怎么会这样。
原来是李公子刚刚治好病就去喝酒了,我都说了三日内不能饮酒,你们怎么也不劝着点?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他扎一针就没事了。”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原来是李从文自作孽,那就不关他们什么事了。
神医从身上的针包里取出一根银针,放在火上走了两下,撩开李从文的袖子,一针扎了上去。
微微一捏,又提了起来,扎针处并不见血。
“哈哈哈,李公子莫要再睡了!”神医喊了一句见李从文没反应,又摇了摇他。
杨小央看着神医粗壮的胳膊,再看看李从文的细胳膊细腿,总觉得神医能把他摇散架了。
“哎呦,这一觉睡得舒坦。”李从文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睁眼,“神医大叔?你怎么在这?”
“哈哈哈,李公子你是不是偷偷喝酒去了?”
李从文摸了摸脑袋,细细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哦,原来真不能喝酒啊,我还以为你骗我呢!”
“这下你知道了吧?可莫要再喝了。”神医对李从文的冒犯丝毫不以为意,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从文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神医拱了拱手,“不喝了不喝了,多谢神医。既然本公子无事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李从文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赶紧掏出钱袋子拿出了一两银子,赔笑道:“神医啊,从文他就这个性子,您别在意。”
杨小央本不想帮他说好话,但他强烈地感觉到李从文等会儿回去还得喝酒。
神医大手一挥,没接杨小央递来的银子,“哈哈哈,李公子性情中人,最是和我胃口,不必在意。”
希望您被李从文气死的那一天您也能笑得这么开心,杨小央暗道。
“不知神医名讳?”
“哈哈哈,在下丁天二,叫我老丁便可。”
杨小央笑了笑,行了一礼,带着几人跟上李从文离开了。
神医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睛微眯地看了眼手上的银针,复而轻轻一笑。
章一百一十五 拜师
李从文走在前面春风得意,小荼和日莹跟在后面一脸的傻笑,罗立和泰正则跟在日莹后面窃窃私语。
“那两个孩子哪来的?”鞠夜阑走在杨小央旁边,看着两个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孩子问道。
她没有问甲三怎么样了。
杨小央叹了口气,想起了一路上的辛酸,“那个女孩叫罗立,是之前那个村子里跑出来的,估计是躲过了一劫。
那个男孩叫泰正,因为不愿去学堂,非说要当个大侠,就从家里跑出来了。
我看他俩无处可去,就把他们带上了。
哎呀,说来怪惭愧的,那个泰正一心要拜我为师。可惜我不会启灵,只好让他等几天,待我把祖师找来才行。
不然我也不会辜负他一片赤诚啊......”
杨小央说完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鞠夜阑差点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没理他。
众人回到客栈,此时客栈内人又多了起来,显然知道了之前发生的是一场误会,还把这事儿当成了笑谈。
大堂中有人见李从文安然回来,都笑着与他打招呼,客栈的掌柜也笑眯眯的。
杨小央不敢让李从文多待,生怕他被拉去喝酒,便赶紧进了楼上的客房。
杨小央察觉到众人看向那两个孩子的目光,干咳一声,刚想给众人介绍一下两个孩子,就听“扑通”、“扑通”两声,罗立和泰正向着日莹跪了下来。
鞠夜阑一愣,随后一脸诡异地看向杨小央,“怎么回事?”
日莹见两个孩子跪在自己面前,一脸茫然,看了眼手上的果干,微微一顿,一把全塞进了嘴里。
这才含糊不清地问道:“你们要吃吗?那边还有,自己拿好了。”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两人说完齐齐弯下腰,头点地。
杨小央见鞠夜阑捂住了嘴憋着笑,冲着两个孩子干笑着说道:“那个......你们拜谁呢?”
“大叔你先别说话,别吵到了师傅。要是让师傅不高兴,不收我们了,这事儿可得赖你。”泰正头也不抬地说道。
杨小央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啊?你们要拜我为师啊?”日莹一口吞下嘴里的果干,把一旁的小荼看得好是心疼。
于是她自己
也心疼地吃了一块。
“在下泰正,深受师傅气度所折服,请师傅收下弟子!”泰正起身又拜。
罗立看了他一眼,嘴巴微张,最后还是说道:“我也是!”
李从文瞥了眼日莹腰间的葫芦,点点头,“你们一看就是有见识的,算是拜对了人呐。
我跟你们说,日莹可是很厉害的杀手,你们跟着她能学到不少本事。”
两人惊叹一声,看向日莹的目光更敬佩了,但他们可能并不清楚杀手是什么。
或者说杀手意味着什么。
李从文见日莹依旧没什么反应,上前把两人扶起,“你们拜师这事儿啊,哥哥我就替她答应了。”
两人大喜,同时喊道:“谢谢哥哥!”
杨小央面如死灰,默不作声。
李从文戳了戳还在发愣的日莹,“日莹啊,恭喜啊,收了这两个聪明的徒弟,算是对你师傅有个交代了。”
日莹一颤,呢喃道:“师傅?”
再看向两个孩子时,目光已经有了不同。
她面色一寒,红袖一抖便把匕首握在了手中指向两人,厉声道:“入我师门,不必尊师命,但只能杀可杀之人,你们可明白?”
泰正和罗立感受过杀气,却从没直面过,一时被日莹气势所摄,脸色发白。
杨小央心软,想上前阻止却被鞠夜阑拦下。
一心想当大侠的泰正跌坐在地,脸上都是虚汗,嘴巴发颤说不出话来。
而罗立虽怕,但她眼前看到的是甲三残杀她亲人的场面,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对着日莹大喊道:“弟子明白!”
罗立的声音似是惊醒了泰正,泰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红着眼跟着喊道:“我也明白!”
日莹嘟着嘴点了点头,嘻嘻一笑。
她见小荼吃果干吃得正欢,从碗里拿起两块分给两人。
她指着罗立道:“那你就是师姐,泰正是师弟。”
“嘿嘿。”罗立见泰正还有些不服气,把果干塞到嘴里,拍了拍泰正的肩膀,“师弟啊,以后要好好跟着师姐混啊。”
“为什么?”泰正苦着脸问道。
日莹放缓嚼果干的速度,看了泰正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意见?”
泰正一滞,咽了口唾沫,连忙赔笑着
摇头。
李从文见两人拜完了师,看了眼日莹腰间的葫芦,凑到她耳边说道:“日莹啊,别人拜你为师,你要给拜师礼的。我看你的葫芦就挺合适,就把葫芦给他们吧。”
日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在葫芦上,“这是我的,怎么能给他们?”
她又看了眼李从文腰间的银笛,一把夺了过来,“这个笛子不错,我拿走了。”
她见罗立腰上有了一把笛子,便把银笛交给了泰正,“喏,这个给你,可以当兵器,或者你想用别的兵器也行。”
泰正欣喜地接过漂亮笛子,冲着罗立炫耀般地扬了扬。
“师傅,我也要!”罗立不甘心地说道。
日莹点点头,回头看向李从文。
李从文本想让日莹把葫芦送给两个孩子,自己再用别的东西换过来。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见日莹又看向自己,护住了自己的折扇后退了两步。
日莹见他那样也不再抢他的,嘟着嘴想了一会儿,看到罗立的衣裳又旧又破,眼睛一亮,“要不我给你买衣裳吧?”
“好啊好啊,我也想要红衣裳!”
泰正听了不禁嗤笑一声,觉得罗立真是傻到家了。
几件衣裳就被打发了,再好的衣裳哪能跟自己的笛子比?
他想到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银笛,开始幻想自己用笛子打人的情景。
“行了,现在我们就去买衣服。买完我们去院子里,我来教你们怎么当杀手。”日莹对着两人挥了挥手。
鞠夜阑眼睛一亮,急忙道:“我也去!诶,你教他们本事的时候我能看吗?”
“我师傅说了,师门武功,非弟子不可见。”日莹见鞠夜阑脸色一暗,又接着说道:“我师父还说了,我可以不用听她的。夜阑姐姐,我们走吧!”
“我也去!”小荼紧跟着说道。
杨小央黑着脸看着自己到手的徒弟跑了,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十两银子塞给了鞠夜阑,他知道日莹肯定没钱。
鞠夜阑接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小气。”
她说完就脚步轻快地跟上几人走了。
杨小央脸更黑了,他不禁看向窗外。
天好蓝,云好白,我好伤心......
章一百一十六 县令大人
几人出门后,李从文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问道:“泰正他家里人不找他?”
杨小央本来想过这件事,但现在徒弟都不是他的了,他便也懒得多想,“到时候再说吧,我又不是他的师傅。倒是你,你再喝晕倒了我可不管你。”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李从文不理会杨小央的警告,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酒不能不喝,就算醉死我也乐意。”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劝,坐到他对面,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
一饮而尽。
“不好,我应该跟着去的,毕竟任杀门的杀手应该还有不少,他们肯定不会放弃刺杀日莹的。”杨小央突然担忧地说道。
李从文一摆手,“诶,担心什么,甲三甲四甲五都死了,剩下的应该没几个打得过日莹了。
再说小荼还在呢,她身上,哦,头上还有幻术,要是杀手真来了也看不到她啊。到时候小荼口吐神雷,一口一个,不比你管用多了?”
......
泰正看着一脸兴奋地挑着衣服的罗立很是鄙视,穿得花花绿绿的有什么用?
哪有自己这笛子漂亮?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笛子。
鞠夜阑看着罗立踌躇不定的样子,心虚地摸了摸怀里的十两银子,想起当初鄂州城时在日莹面前的豪气,便不好意思地说道:“罗立啊,你要是喜欢可以挑两件,但多的咱们可能买不起。”
“啊?”罗立一惊,“两件?”
鞠夜阑以为她嫌少,又听罗立说道:“太好了!”
鞠夜阑一愣,摇头失笑。
鞠夜阑拦住了想要帮罗立挑选的日莹,所以罗立选的很快。
鞠夜阑拿着衣服向着伙计问道:“这两件一共多少?”
“两百文。”
“啊?”
......
泰正一脸幽怨地抱着十几件衣服走在后面,见同样没手空着的罗立走近,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人要那么多衣服干什么?还全买红色的,我拿着丢死人了。”
罗立对着泰正扮了个鬼脸,从自己抱着的那一推里拿出了一件白袍,丢给了泰正,“这是师父送我的,我为什么不要?再说了,这不是还给你买了一件吗?”
泰正一脸嫌弃地看着顶上那件普普通通的白袍,“就这种衣服在我家都是下人穿的,我怎么会穿这东西?”
罗立白了他一眼,“吹牛,爱要不要。”
说完哼了一声就走前面去了。
泰正不屑地看了眼那件白袍,又抿了抿嘴。
.................................................................................................................
安炎二十五年,夏,关中。
“师傅,我回来了。”甲三来到一小屋内,跪在了一个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
老人正在喝着茶,他看了眼甲三,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把甲二送走了?”
“是。”
“那你等下去安排人手去杀她吧。”
甲三不着痕迹地一颤,沉声答道:“是。”
老人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着甲三一挥手,“你现在去把甲二十七杀了,她已经背叛了任杀门。”
甲三抬头,看了老人一会儿才低下头,只是声音低沉了很多,“是......”
关中的夏天很热,走在街上可以看到热浪升起。
甲三来到一个偏僻小院内,院内种着一颗橘树,上面却没什么果子,显然种树的人没有善待它。
树旁还栽着小花,红黄紫白,各种颜色都有,但颜色搭配得并不好,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
而且有几株已经枯死许久,凋零的花朵惨杂其中,更显凄凉。
甲三推开门,看到了一个比他小一些的小姑娘,她正坐在桌前不知在干什么。
那小姑娘听到了动静,看到来人灿烂一笑,对着甲三招了招手,“快来看,我做了个铁的笛子!”
甲三直视着她的眼睛,微微颤抖地问道:“为什么要背叛?”
小姑娘一愣,展颜一笑,推开了窗,“甲三你还记得吗,我刚进任杀门的时候才十岁,门主让我跟着你学本事。
这一学就是六年,我们也朝夕相处了六年,一起看过景,一起杀过人。
但有一天我发现,别的孩子都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可以一整天缠着爹娘,而我们除了训练就是杀人,我不想这样。
我想做些别的事情。
我想无忧无虑地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而不是向着怎么把人杀死。
我想看看鸣武的大江南北,看看别处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我想尝尝不同地方的吃食,不用想着这一顿一定要吃到很饱很饱。
我想多交些朋友,我想要一个孩子,我想要的太多太多,但我唯独不想再受命于人,不想再杀人了!
甲三,我们走吧,我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们可以搭一间草屋,我们可以种一块地,我们可以种颗果树。
我们也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
甲三想给甲二十七抹去眼泪的手顿住,默不作声地抖出了袖中的短匕。
甲二十七看到甲三手上的匕首一愣,随即一笑,抹了抹眼泪,上前抱住了甲三。
甲三本想一刀捅下,却听她轻柔地说道:“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对不起。”
甲三突然看到了她手上闪起了寒芒,当即一刀捅入了甲二十七的后心。
血瞬间喷涌而出。
“为什么不跑?”甲三看着染血的手,有些痛苦地问道。
“因为我在等你啊。”
甲二十七倒了下去。
甲三没有去接。
随后他看到了甲二十七手上的小锉刀。
他茫然地看向桌上的铁笛。
眼泪瞬间喷涌而出,甲三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
他把铁笛紧紧攥在了手里,曲了背,白了头。
........................................................................................................
杜山镇外,一辆马车乘着夕阳驶入。
马夫对着车厢内喊道:“大人,杜山镇到了!”
“去吴老里正家。”车厢内传出了不算响的声音。
“喏。”
得到答复的泰桂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忧虑。
他看上去三十余岁,蓄着不长的须,虽不健壮,但却格外挺拔。
他身穿着正七品的官服,那掩饰不住的一身正气,让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要叫一声大人。
马车在里长家门前停下,马夫把泰桂扶下了车后便等在了一边。
泰桂轻轻敲响了屋门。
“谁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
“吴老里正,在下泰桂!”泰桂喊道。
“啊?县令大人?”
院门打开,之前在神医的医馆与杨小央他们有一面之缘的老里正出现在了门口。
“县令大人,您怎么来了?”吴老里正匆忙行礼。
泰桂扶起老里正,笑道:“晚辈突然到访实属唐突,望吴老不要怪罪。这里也非公堂,吴老直呼我名便可,无需称我县令大人。”
“这......”吴老看了眼他身后的车夫,“先请进吧,
咱们进去再说。”
“吴老您先请。”
三人来到屋内,泰桂和吴老落座,马夫一板一眼地站在泰桂身后。
吴老给泰桂倒了杯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县令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泰桂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晚辈听说之前吴老您的儿子前往了阮家村,发现那边有疫疾,可有此事?”
吴老叹息着点了点头,“确有此事,但此事老朽记得已经上报过了呀,莫非县令大人没有收到?”
泰正笑着摇了摇头,依旧不紧不慢,“晚辈确实收到了,之后也派大夫去查看过,已经把疫疾治好了。
但前不久晚辈接报,说这阮家村的疫疾又复发了,因此想来问吴老您一些事情。”
“还有此事?大人请讲。”
“晚辈听说令郎从阮家村回来后也染上了疫疾,可有此事?”泰桂皱眉问道。
“确有此事,但犬子已经给镇上的神医治过了,而且神医说这疫疾传染不易,因此老朽也没在意,此事可有不妥?”
“哦,并无不妥。”泰桂笑着摆了摆手,又接着问道:“其实晚辈此次前来,是想托吴老您替晚辈去请神医治病。因为听大夫说,这次复发的疫疾比之前的更难治,他们都束手无辞,所以......”
“哦,原来是这事儿 啊。县令大人放心,老朽与那丁神医有些交情,而这丁神医本就是个大善人,定会相助的。”吴老里正松了口气,笑道。
“哦?此话怎讲?”泰桂一挑眉,好奇地问道。
“这个丁神医啊自从来了咱们镇上之后,自己花钱开了家医馆。他给人看病也从不收钱,偶尔还会登门给百姓查查身上有什么病症,百姓都说他是个大善人呐。”
泰桂点点头,又喝了口茶,面有忧色地说道:“其实晚辈还有件私事想问问您。”
“县令大人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前不久犬子从家中跑出来了,至今未归,晚辈想问问您他有没有来镇上?”泰桂第一次显得有些急切。
吴老嘶了一声,苦笑道:“这......这老朽不知啊,但老朽可以帮您问问。不过县令大人啊,恕老朽直言,您家据此几十里,令郎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走这么远?”
泰桂有些失望,但还是牵强地笑道:“那晚辈就多谢了。”
吴老见泰桂有些低落,岔开话题道:“县令大人可有住处,若是不嫌弃住老朽家中便可。”
“哦,不必麻烦,晚辈住客栈便可。还请您早些与神医道一声,晚辈择日便登门拜访。”
吴老还想再劝,但见泰桂一脸坚决,便没有多说,把人送出了院门。
泰桂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马夫见他低沉,忍不住说道:“大人,我们已经把附近都搜遍了,还是不见公子,您说公子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泰桂摇摇头,苦笑一声,“我了解他的性子,他是不会回去的。他平日虽圆滑,但也倔得很,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泰桂吐出一口气,上了马车,“走吧,先去找家客栈住下,你再去丁神医那里探探底,还是公事要紧。”
“喏。”
......
“日莹你先带他们把东西拿上去吧,我去找小二点些菜送上去。”鞠夜阑对着日莹和两个孩子说道。
“呀,我想吃糖葫芦!”小荼一听要点菜,兴奋地说道。
“行,咱们吃糖葫芦。不过可不能告诉小羊,不然他又要叨叨了。”
“好呀好呀,咱们不告诉小羊,咱们偷偷吃。”
“但也不能多吃啊,吃多了牙疼。”
“知道啦,夜阑姐姐你快去。”
“小二,还有房吗?”泰桂和马夫走进客栈,马夫喊道。
泰桂打量了客栈一番,没什么特别,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有个女道点了不少鱼肉。
章一百一十七 教
罗立穿着崭新的红衫,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饭菜,与慢条斯理地泰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能慢点吃,急什么?”泰正没穿那件白袍。
他不紧不慢地夹了口菜,待咽下后才说道。
罗立理都不理他,依旧埋头苦吃。
杨小央神色莫名地看着家教极严的泰正,又看了看同样细嚼慢咽的小荼,问道:“泰正啊,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泰正一顿,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个县令。”
杨小央又不由看了李从文一眼,接着问道:“那你还跑出来?去书院读完书,以你父亲的关系入仕不是应该轻而易举?”
“当官有什么用?终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不要!”泰正很克制地没有喊得大声,只是眼微红。
李从文瞥了他一眼,轻笑道:“当官怎么会没用?不比一凡俗武夫厉害多了?”
杨小央嘴角一抽,恐怕这里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吧?
“就是就是,当官的肯定比一般武夫厉害。我师傅说了,杀个练武的容易,杀个当官的就没那么简单了。”日莹附和道。
泰正哼了一声也不辩解,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愠色。
罗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了眼泰正,疑惑地问道:“你这衣服都这么脏了,怎么不换那件白袍?”
泰正看了眼身上的华服,一拍筷子起身出了门,“要你管!”
他回到自己的屋内,摸着身上的华服面露哀色,片刻后便有一滴泪落下。
“娘......”
......
“大人,里正大人传话来,说明日便可去神医医馆内登门。”客房中,泰桂的马夫抱拳说道。
泰桂放下手中的堪舆图,对着马夫笑了笑,“知道了,你今日辛苦了,且早些休息吧。”
“喏。”
泰桂看着马夫出了门,把手搭在额头,轻声道:“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
安炎二十五年,夏,南疆。
杨启局促不安地敲响了一个竹楼的门。
“进来。”
杨启听到屋内的声音赶紧推开了门,走到了老妪面前。
“杨大将军来老身这何事啊?”楚袖的奶奶没有抬头。
杨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媒。”
老妪摆弄瓦罐的手一顿,笑了笑,“杨大将军想替谁说媒?”
“替自己。”杨启媚笑着说道。
老妪又笑了笑,“可以,但要替老身办件事。”
杨启大喜,“何事?婆婆尽管吩咐。”
“把这虫子吃下去。”
杨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老妪手上发着绿光的虫子,勉强笑道:“这......婆婆您认真的吗?”
亲娘嘞,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啊......还是绿色的......
“杨大将军不愿?”
杨启一滞,连忙答道:“愿意愿意。”
他从老妪手中接过虫子,感受着虫子在自己掌心爬动的触感,咽了口唾沫,闭眼吞了下去。
他即使没嚼,依旧感受到一种难以
言明的味道充满了嘴巴。
“想不到杨大将军喜欢吃活的啊,老身还想把它磨成粉呢。”老妪调笑道。
杨启有心想找口水喝,但实在不敢碰这屋里的东西。
他听了老妪的话,脸都挤在了一起,“婆婆莫要开玩笑了,这媒事您看?”
杨启说完就见老妪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难听,犹如锯木头的声音一般。
笑了许久老妪才停下,开口说道:“咱们南疆男女婚配不由父母,全听子女自己的意愿。老身同意你娶我孙女,但你与老身说也无用啊。”
杨启张大了嘴,心里就跟吃了虫子一样难受。
哦,他刚才确实吃了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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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内,泰桂正与丁神医交谈,而马夫守在了医馆外。
“丁神医,久仰久仰。”泰桂笑着拱了拱手。
“哈哈哈,哪里哪里,县令大人谬赞了。大人的来意里正大人已经告知在下了,只是这疫疾难治,丁某还需再准备几日。”丁天二站在泰桂面前显得他更加魁梧了。
泰桂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丁神医也无需太急,准备妥当些为好,毕竟大夫说这病不易传染,目前也只有村子里的人患病而已。”
“不知大人可否与我详细说说患病之人的症状,我也好早有准备。”
“求之不得。”
......
客栈外一荒废的院内,小荼和鞠夜阑站在一边,观看日莹是如何教授徒弟的。
此时日莹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她从怀里拿出两把带鞘的匕首,交给了泰正和罗立。
“你们年纪还小,本应该稳扎稳打,练好基础再练其他。但我师傅说了,杀手得无时不刻都能杀人,而且不管你会不会武功。
所以我要先给你们匕首,即使是你们,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能杀人。懂了吗?”
泰正和罗立明显被日莹的话语吓到了,一时不敢答话。
日莹笑了笑,不以为意,又接着说道:“现在你们光有兵器还不够,还得学武功,以后还要学各种东西,那样才能成为一个厉害的杀手。
我师父传给我的武功叫轻扶摇,是一门内家功法,尤为擅长隐匿踪迹,可想学?”
“日莹姐姐我也想学,是不是我学了别人就发现不了我了?”还不待两个孩子说话,小荼就当先道。
日莹原本严肃的脸一下垮了下来,张着小嘴说道:“可是我师父没说一个人要是没有丹田该怎么练啊。”
鞠夜阑笑着对小荼招了招手,“小荼啊,你别急,大师说你半月后另有机缘,总会有办法的。”
小荼点点头,只是略显低沉。
日莹虽被小荼打岔,表情还是恢复的很快,一脸严肃地看向两个孩子。
“我要学!”
“我也要!”
泰正和罗立先后说道。
日莹点点头,“武功先不急,我先教你们怎么用匕首以及人身上的要害在哪。”
她见两人点头,接着说道:“把你们的匕首抽出来。”
小荼看着日莹对着两个孩子耍匕首,觉得有些无聊。
她看向鞠夜阑,
见夜阑姐姐正两眼放光地看着,想起小羊的嘱咐,还是陪在了她身边。
“泰正啊,你匕首握得不对,你看看罗立是怎么握的,她就握得很对。”日莹不算高,但现在她倒是难得能居高临下与别人说话。
“哈哈,泰正你真笨。”罗立得到了夸奖很是高兴,见泰正依旧穿着那件华服,忍不住嘲讽道。
泰正抿紧嘴,不愿承认自己不如她。
可惜他笔杆子握得太多,抓着匕首怎么抓都抓都不得劲。
偷偷看了眼罗立拿着匕首上下翻飞的手,暗暗模仿了一下,谁知匕首竟然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叮铃一声脆响,泰正看着落地的匕首默然无语。
“我是不是不合适?”他低声问道。
日莹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却不见之前的严肃,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还没开始呢你就不合适?这东西傻子都能学会,你还怕自己练不会?”
她见泰正依旧低着头不说话,没好气地说道:“就算你是个傻子,我也没说不会用匕首就当不好杀手啊。我师父以前的师弟就用不来匕首,改用了笛子,不照样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甲三?”
鞠夜阑好笑地看着日莹,平日里这人只要不谈关于杀手的事情,根本也是个不大的姑娘,如今却是在收徒说教了。
小荼见鞠夜阑一脸笑容,好奇地问道:“夜阑姐姐,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哦,小荼也会说这种话了?真是长大了。你直接说就行了,夜阑姐姐怎么会生气。”鞠夜阑亦是好奇地看着她。
“夜阑姐姐你一个道士,嗯,读过很多经书的那种道士,为什么对日莹姐姐这样的杀手一点不反感呢?”
鞠夜阑笑了笑,“无上寿福,贫道并非不反感杀手,相反,贫道很讨厌甲三那种杀手。”
她见小荼撅起了嘴,又笑着摇了摇头,“小荼啊,要是有一天你在路上遇到一只受了伤的小鸟,你会帮助它吗?”
小荼点点头。
“若是有一天你在路上遇到一条受了伤的毒蛇,你会救它吗?”
小荼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若是你救的蛇要吃被救的鸟,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它们分开。”
鞠夜阑笑了笑,“那你如何理解道法自然呢?”
“我不知道,我没读过很多书。”小荼并不沮丧,好像没读过很多书是杨小央的错一样。
“道法自然就是说天地万物都自有规律。”
小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哦,那我是不是不应救它们?但好像又不太对?”
鞠夜阑轻笑,“救不救都对,要看你自己想不想、愿不愿,因为你自己也是天地万物的一部分啊。”
小荼恍然大悟,佩服地问道:“夜阑姐姐,这个道理是你从书上看来的吗?”
“道理是书上看来的,但理解是我自己的。我不知道我的理解与圣人的理解是否一样,但不论对错,那都是我的道。”
小荼又惊叹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是有些不明白。
她又看向日莹姐姐,决定不再管那么多。
管他对与错,自己喜欢不就好了吗?
章一百一十八 轻扶摇
日莹抬头看了眼天色,摸了摸肚子,“好了,今天就先这样,咱们先去吃饭。”
罗立欢呼一声便把匕首塞回了鞘内,拉着日莹的手走了。
泰正低落地看着手上的短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走吧,先去吃饭。”
泰正抬头,看到穿着道袍,微笑看着他的鞠夜阑,低声问道:“夜阑姐姐,我用不好匕首怎么办?”
“我又不会用匕首,我也不是杀手,你问我也没用啊。”鞠夜阑失笑道。
她见泰正依旧低落,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想当杀手?”
泰正头微抬,看着前方的地面怔怔出神,“我其实想当大侠,我想......”
泰正一顿,抬头冲着鞠夜阑笑了笑,“算了,去吃饭吧。”
小荼看着泰正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道:“这小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心事一大堆的?”
鞠夜阑好笑地看着她,“咱们也走吧,你想吃什么?”
“糖葫芦!”
“又吃糖葫芦啊,只能吃一根哦。”
“好!”
......
杨小央在屋内给小荼喂着菜,看着狼吞虎咽的日莹和罗立,又看着慢条斯理的泰正和小荼,总觉得很不协调。
尤其是桌上还有个吃两口菜就要喝一口酒的公子哥。
“你还敢喝酒?真是不怕死啊?”杨小央喝了一口酒后忍不住说道。
李从文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不懂的杨小央不再理他,又看向鞠夜阑,“你怎么又给小荼买糖葫芦?吃多了容易牙疼。”
鞠夜阑自己咬下一颗,“我还没见过哪个先天圆满会牙疼的。”
杨小央一滞,再看向罗立,“你吃饭别跟你师傅学,又不是没吃过饭。”
罗立不理他,咽下了嘴里的饭,看着碗中剩下的小半碗,又转头看了眼泰正,见他盯着没吃过几口的碗发愣,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吃了?”
泰正回过神,刚想回话,就见罗立拿走了自己的碗,把他碗里的饭倒进了自己碗里,又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他嘴角一抽,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房里。
日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只吃这么一点可不行,杀手能吃饱的时候一定要吃饱,知道没?罗立你等会儿记得告诉他。”
“知道啦。”罗立含糊不清地回道。
......................................
安炎二十五年,夏,南疆。
杨启搓着手站在楚袖的屋外来回踱步,几次想敲响她的房门都没敲下去。
“杨大将军在门外干什么呢?”
杨启一颤,媚笑着推开了门,见楚袖正在厨房忙活,凑到了她旁边。
“哟,烧菜呢?”杨启看了眼锅子,只是锅里烟比较多,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全是些红红的东西。
楚袖轻轻笑了笑,“这锅菜杨大将军要是能吃下,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杨启一听,赶紧问道:“当真?”
“当真。”
杨启又搓了搓手,“啥时候能出锅啊?”
楚袖掩嘴笑了笑,又翻炒了一下便拿来一个盘子装好。
杨启凑近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被呛了一下。
再看,长吐出一口气。
“楚袖啊,你没事炒一盘辣椒干什么?呵呵呵......”
“本来打算做辣酱,后来你说我在烧菜,我就把它烧成菜了呗。怎么,杨大将军怕了?”
杨启咽了口唾沫,从楚袖手里接过盘子,嘴硬道:“我怎么会怕?”
杨启端着盘子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辣椒看了一会儿,觉得今日的太过鲜红了一些。
他媚笑着问道:“这个辣不辣?”
楚袖静静地坐下,含笑看着他,“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杨启又咽了口唾沫,一咬牙端起盘子就往嘴里倒。
楚袖依旧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
杨启嚼啊嚼,突然发现并不是很辣,甚至还有点香甜?
越吃越起劲,不知觉竟把一盘子都给吃完了。
杨启放下盘子,然而不知为何却没有吃完的喜悦,反倒有些失落。
可能是太简单了吧.....
他就对上了楚袖的眼睛,依旧如初见时一样,静得像一面湖。
“杨启,秋天战事就要再起了吧?”楚袖脸上没什么表情,之前的微笑也隐去了。
“可能吧。”杨启不敢直视楚袖,垂下头有些低沉地答道。
“你可有把握?”
“把握倒是挺足。”杨启笑了笑,却听不出高兴的意思。
“那你能否不去?”
杨启猛然抬头,发现湖中泛起了涟漪,他苦笑道:“不去怎么可能?”
楚袖喔了一声,恢复平静,“那杨大将军可以说说你的要求了。”
杨启看向她,“我......”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数次想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最后连呻吟都发不出一声。
楚袖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我愿意。”
杨启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兴奋与愧疚同时占据了身体,“我发过誓,今后不能......”
楚袖嘴角弯起的幅度更大了,“没关系。”
.........................................
“笃笃笃......”
马夫在丁神医的医馆前敲了半天也不见人回应,他走回泰桂边低声道:“没人回应,似乎人不在。”
泰桂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见边上有人路过,走到他旁边行了一礼,“敢问这丁神医在不在?”
那人看了医馆的大门一眼,回礼道:“丁神医不在很正常,他经常要去外面采药,有可能好几天都回不来。”
“哦,多谢兄台了。”
泰桂把手负在背后,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泰桂看了医馆的大门一眼,低声道:“怎么这个时候出门采药?”
马夫一愣,“难道不是为了治疗疫疾才去的吗?”
“我虽不懂医术吗,但医者不是讲究对症下药的吗?丁神医照理说没接触过那个疫疾,不该知道要采什么药才是啊。”
泰桂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罢了,多思无益,回去吧。”
......
几日后,客栈边一废弃小院内,日莹正在教导她的两个徒弟,而鞠夜阑和小荼依旧在一边观看。
此时日莹负手而立,颇有些武林高手的模样。
当然,若是她的脚不一颠一颠,可能会更像些。
“这几天人身上的要害之处记住了吗?”
“一点点。”罗立撅着小嘴答道。
“记了大半了。”泰正今日不知为何换上了白袍。
日莹点点头,“那轻扶摇练得怎么样了?”
“师傅,我看了那个全是字的一点也记不住,有没有都是画的那种?”罗立走到日莹身旁摇着她的手,苦着脸说道。
日莹一滞,挠了挠头,“内功又不是招式,就算有画也不会多啊,我去哪弄都是画的来?”
她干咳一声,向泰正问道:“泰正你练得怎么样了?”
泰正一脸颓丧,“师傅,徒儿第一层已经入门了,但我好像没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日莹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入门了?我当年师傅教了我好久我才学会的呢。至于效果你倒是不用担心,内家功法要练到一定境界效果才明显。”
“真的吗?”
“当然啦。”日莹咋咋呼呼地答道。
她见泰正还有点迟疑,不服气地指了指边上的一棵树,“看见那颗树没有?”
泰正和罗立看去,异口同声地答道:“看到了。”
日莹又接着问道:“看到那颗树上的鸟没有?”
两人都不应。
“信不信我走到小鸟旁边它都察觉不到?”
罗立摇了摇头,大喊道:“不可能,小鸟可机警了!”
泰正也一脸狐疑。
日莹嘿嘿一笑,“看好了。”
她说完便提了口气,几步便闪到了树下,两个孩子只觉一道红影在眼前闪过。
他们不由瞪大了眼睛,也不由期待了起来。
鞠夜阑好笑地看着几人,分明都是孩子啊。
日莹站在树下,回头冲着几人一笑,助跑一步,轻轻一踏在树干上借了力便飞到了树枝上,然而她落下时却没有一点动静,仿佛落在树枝上的是一片树叶。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了毫无察觉的小鸟。
冲着几人扬了扬手,一个翻身跳下了树,跑到几人身边。
“哇,小鸟真的不知道呀。”小荼看着愣愣的小鸟一脸惊叹,又苦下了脸,“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可惜我只能靠和尚爷爷给我布下的幻象。”
鞠夜阑点了点小鸟的脑袋,小鸟转了几下头,才发现自己被抓住了。
“哇,好可爱。”
“我以后也能这样吗?”
两个孩子关注的显然不一样。
日莹摸了摸泰正的脑袋,“你不是要当大侠的吗?怎么这点自信没有?”
泰正抬起头,“杀手也能当大侠吗?”
日莹一愣,松开手把小鸟抛了出去,拍了拍手,一脸骄傲地说道:“当然可以,我除了杀手还当过强盗和贼呢!”
泰正嘴角一抽,不明白当过强盗和贼哪里值得骄傲了,而且,这跟大侠好像也不是一个路子的吧?
鞠夜阑见日莹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徒弟,赶紧对着泰正说道:“泰正啊,你师父的意思是,就算你学了杀手的本事,也不一定就要当杀手,全看你怎么使用你的本事。”
泰正刚想说话,日莹脸色一寒,抓住了鞠夜阑的手,“夜阑姐姐,接下来我要传授师门的不传之秘了,你带着小荼先回去吧。”
鞠夜阑一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要不要让......”
“不要,走。”
章一百一十九 活下去
小荼见夜阑姐姐转身走了,赶紧跟上,“夜阑姐姐,我们去吃饭吗?”
鞠夜阑暗暗加快了脚步,冲着小荼一笑,“我们先回去再说。”
小荼看着她感觉有些奇怪。
夜阑姐姐竟然对不传之秘不感兴趣?
......
杨小央坐在李从文对面,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翻了个白眼,“你是真不怕死?”
李从文放下酒杯,皱眉问道:“你觉得这酒如何?”
杨小央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一般啊,没柳树村带来的醇厚,也没国公家的清冽。这酒多少钱?”
“一百文一坛。”
杨小央眼睛一瞪,“你就给我喝这种?”
李从文没理他,依旧沉着脸,“我奇怪的是,我怎么觉得这酒虽不算好喝,但我却特别想喝呢?”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这个奇怪的人是什么意思。
“噗!”
“扑通。”
杨小央一愣,转头看去,见李从文头磕在了桌上,嘴角还有血迹。
他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见他没反应,又渡入了一丝灵气。
长叹了一口气,看了眼窗外耀眼的晨光,背起了李从文向屋外跑去。
“我就应该把你绑起来!”
......
泰桂今日听闻丁神医回来了,赶紧带着马夫登门拜访。
“丁神医,前几日您可是去采药了?”泰桂拱手问道。
“哈哈哈,正是。我在一本古籍中见过类似的病症,所以特地去采了些药,希望能早些用上。”
“原来丁神医早有把握,如此甚好。不知神医何时能够起行?”
丁神医放草药的手一滞,呵呵笑道:“再过两日,我还想翻翻那本古籍,再多了解些,这样有备无患嘛。”
泰桂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嗯,理当如此。那么丁神医决定何时起行后,还请告知在下一声。”
“哦?县令大人您要同往?”
“那是自然。”
丁神医行了一礼,“大人高义,在下佩服。不过县令大人您尽管放心,只需遣一人与我同行用以报信即可。想必大人您公务繁忙,莫要因为此事耽误了。”
泰桂刚想回话,就听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随后就见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丁神医,从文他又晕过去了!”杨小央轻车熟路地把李从文放在了一边的床上,抬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
“神医,原来您还有病人?不知能否先治一下从文?”杨小央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后焦急地问道。
泰桂虽然知道这人没有恶意,但突然被人说有病总还是有点奇怪的。
“呵呵,在下没病。”他回了一礼,说完却觉得更怪了......
杨小央欣喜地点了点头,“哦哦,没病就好,没病就好。”
“哈哈哈,二位莫要多说,先让我看看李公子怎么样了。”丁神医大笑三声,把上了李从文的脉,皱着眉半晌不语。
杨小央虽然知道李从文死不了,但还是有些焦急,又过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问道:“从文他怎么样了?”
丁神医拉好了李从文的袖子,突然一拍床板,怒吼道:“不是说了不能
喝酒吗!怎么又喝了?还喝这么多?”
杨小央被吓了一跳,见床板都被拍裂了,以为丁神医太过关心病人,不由对他的医者仁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丁神医莫要生气,下次我一定把他绑起来,您还是先救救他吧。”
丁神医喘息了几下,又看了李从文几眼,叹了口气,没有像上次那样给他扎针,而是从柜子里取来了一些药。
泰桂见丁神医有正事要办,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看了李从文一眼,走出了医馆。
泰桂把医馆的门关上后,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
“从文......李公子......李从文?”
“大人,您嘀咕什么呢?”
泰桂看了马夫一眼,“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从文的人?”
马夫想了一会儿,“是不是刚在被背着的那个公子哥?”
“对,你认识?”
“他刚才虽昏迷不醒,但依旧满身风流、气度非凡。加上前些时间听说李相的三公子去了鄂州城,也是个风流的公子哥,您说会不会是他?”
泰桂一颤,“三公子?”
他深吸了口气,苦笑一声,“罢了,离我们太远,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走吧。”
马夫本想再劝,但见泰桂说完便毫不留念地走了,只好跟上。
他这位大人身正得很,估计不愿行高攀之事。
屋内,杨小央看着正在煎药的丁神医很是不好意思,“其实您把药给我就行了。”
我带回去让夜阑煎,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丁神医魁梧的身子蜷缩在一个小凳子上,表情虽然低沉,但依旧是那么豪爽,“呵呵,无妨,过几日我就要去别地了,估计要去一些日子。现在我尽量把李公子一下治好,以绝后患。”
丁神医说完偷偷看了眼杨小央,见他没有追问自己要去哪,干咳了一下,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最近边上有个叫阮家村的,村里不少人染了疫疾,县令大人托我去看看呢。”
杨小央礼貌地笑了笑,没说话。
丁神医嘴角一抽,“不知小友可有兴趣啊?”
“没有。”
丁神医手突然紧握,随后干笑了两声,“呵呵。”
......
“小央,从文,不好了!”鞠夜阑急匆匆地跑到客房内,却不见人影。
她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有一摊血迹,又看向桌上的酒杯,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咦,他们人呢?不会是偷偷跑去吃好吃的了吧?”小荼在屋内飞了一圈后问道。
鞠夜阑看着小荼一脸天真的样子,一咬牙,对着她正色道:“小荼,等下我们去找日莹,你要随时准备好雷法。”
“啊?哦,为什么呀?”
鞠夜阑从包中取来黄纸和笔墨,一边画符一边说道:“日莹应该是察觉到附近有杀手,而且应该不少,所以她让我们去找小羊和从文,但现在既然他们不在,就要靠我们了。”
她看着手里那种并不正统的符,叹了口气,“走吧,希望有用。”
小荼对于夜阑姐姐的凝重很是不解,“反正别人也看不到我,我去把杀手都用雷法劈死不就好了吗?”
她刚说完就见夜阑姐姐盯着自己,眼中既有坚定又
有乞求,“小荼,不要杀人。”
......
“师傅,有什么不传之秘啊?有没有图可以看啊?”罗立兴奋地问道。
泰正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日莹没有回答他们,而是冷着脸冒出了杀气。
她冷冷地说道:“现在为师颁布第一个任务,杀掉任杀门的杀手。”
罗立和泰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日莹放轻了声音,“但是,自己一定要活下来,知道了吗?”
泰正抬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今日的春风比往常暖了些,拂在身上能卷起睡意。
日莹突然冷哼一声,抖出红袖中的匕首,一刀向罗立耳边刺去。
罗立来不及惊叫,就听耳边传来“叮”的一声。
她惊魂未定地看去,发现脚边有一根银针散发着寒芒。
“记住这几天教的,活下去!”
日莹的话音刚落,就有五个大白天穿着夜行衣的杀手从墙边跳入了荒废的院内。
泰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向自己冲来,愣愣地看着他们扬起匕首,愣愣地看着一人用匕首捅向了自己。
“干什么呢?”
泰正被猛地推了一下,随后罗立的声音才传入耳中,
他回过神,却见罗立已经被一个黑衣人一掌敲晕,扛在了肩上。
可是他依旧不知所措。
泰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黑衣人伸手探向了自己。
不要......
突然一道柔力打在了自己背上,泰正猛然前冲了几步避过了那只手。
“活下去。”
泰正回头,只能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被围在了一片漆黑中。
他没有抹脸上的眼泪,看了眼扛着罗立的杀手,一咬牙便向院外跑去。
“我不只想活下去。”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个杀手看到泰正跑了没有急着追,而是向正在围攻日莹的同伴看去。
“一百三十四,追!”
“是!”
泰正一路狂奔,出了院子来到一个小巷中。小巷距离有人的大街还有些距离,但他没有往大街那个方向跑。
刚刚入门的轻扶摇并没有让他快多少,不一会儿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泰正悄悄把手伸进了怀里,握在了那把几日没有握过的匕首上。
小巷内没有什么障碍物,泰正看到前面已经是小巷的尽头,尽头外有一小片空地。
他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一些。
听到脚步身已经离自己不远,一咬牙,脚上一顿假装已经脱了力,身子前倾仿佛就要摔倒。
甲一百三十四见眼前的孩子已然跑不动了,心下一喜,身子前探对他伸出了手。
只是手还未触及他身上已经沾了灰尘的白袍,就见一道寒光自这孩子的怀中闪出。
甲一百三十四一惊,连忙缩回了手,却觉手上一凉,只见手掌已经被划破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泰正绝望地看着匕首上滴落的血,苦笑一声。
看来我还是不会用匕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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