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不是人
别再找小二?
杨小央一惊,他知道这个小二肯定指的是王小二。
警告自己的人是谁?是小二自己还是别人?是因为那人发现我已经意识到小二是赶尸人才来警告我的?难道是巡城司的人?
不对,巡城司应该知道自己现在住在楚国公府,不可能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
应该也不是小二自己,这样他不就暴露自己不是普通人了吗?
难道小二还有人暗中保护?不过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信,也可能对是小二不怀好意。
不过如此看来,小二很有可能就是赶尸人,不过写信的人能看出我猜到了什么,也应该不是一般人。
杨小央默默把那封信塞进怀里,不为所动,依旧喝着茶,看着酒楼内的人来人往。
他思索一番,决定不理会这人的警告,依旧决定等下要试试那小二。
一来他觉得就算那人见自己不听劝想对付自己,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巡城司的人不会坐视不理。
二来若是那人下毒,他自觉一般的毒毒不倒自己,毕竟自己修行食气法后身体强健了不少。
然而杨小央虽不怕,但以防万一,还是暗暗运转了灵气护体。
................................
安炎二十四年,冬,南疆。
“杨启,你二弟在寨门口找你。”楚袖敲了敲杨启那栋小竹楼的门,在门口喊完就走了。
“知道了。”杨启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耀眼的阳光,稍作收拾就向寨门口走去。
老远就看到许黎壮硕的身影立在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个大木箱。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杨启打了个哈欠,迷糊地看着许黎。
“这都正午了还早?你不会刚起吧?”
“哈哈哈,这南疆的冬天是暖和,睡得舒坦啊。”杨启挠了挠头,颇有些流连忘返的意思。
许黎脸一黑,没再胡扯,举起了手上木箱,“你要北王加急送来的东西到了。你到底跟北王要了什么?还不让别人看?”
杨启来了精神,点点头,接过那个木箱,“公孙礼那老头办事还挺利索,行了你回吧。”
许黎赶紧拦住抱着木箱傻乐的杨启,“北王还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发兵。”
杨启听了眼睛都没离开箱子,随意摆了摆手,“再等个几年吧。”
“你还要等什么?”
杨启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你回去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寨子,独留许黎一人站在寨门口于冬日的暖风中凌乱。
杨启鬼鬼祟祟地回到屋中,锁好了门。
打开那木箱,只见一色泽光润的貂皮正静静躺在里面。
杨启摸了摸,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嘀咕了一句:“得做轻薄点,不然在南疆穿太热......”
..........................
正午,亭阳楼后厨。
“那个人已经在我们酒楼喝了一上午茶了?”亭阳楼掌柜面色凝重地问道。
“是啊掌柜的,他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一坐就是一上午。”
“确定他是从国公府出来的?”
“千真万确。”
掌柜沉思了一会儿,“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毕竟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最近城里风声紧,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他做什么都当做没看见,懂了吗?”
亭阳楼的伙计点了点头。
这时,王小二和大壮走了进来。
“掌柜的,你们在说什么呢?”王小二好奇地问道。
“呜啊呜啊呜啊......”
掌柜的笑了笑,“小二和大壮来了啊。没什么,就是楚国公府的那位客人今日又来了,还只要了壶最便宜的茶喝了一上午。你之前招待过他,可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是哪个?”
另一个伙计说道:“是个穿了身料子不错的衣服,却还是像个农户的那个。”
小二恍然,“哦,原来是杨公子啊,他应该是来找我的,你们不必担心。”
掌柜的点点头,“想来也是,我们一伙人早已经金盆洗手,而且在这鄂州城也安分守己好几年了,没道理国公府的人现在要对付我们。小二麻烦你等会儿去试探试探,我们又没犯错,倒也不怕他。”
“好嘞。”
“呜啊呜啊呜啊......”
......
杨小央细细品味的那壶破茶终于还是喝完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正午,酒楼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就在想要不要用他身上最后两个铜板再要一壶茶的时候,黝黑的小二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杨公子,你怎么来了?”
杨小央早已想好了应对,“我在等人。”
“等谁?”
“等你啊。”杨小央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碗往嘴边一送,却忘了里面已经没有了茶,只好故意砸吧砸吧嘴,轻轻把碗放下。
还好小二注意力不在这上面,“杨公子找我何事?是否昨日我有事没说清楚?”
杨小央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向小二招了招手。
待小二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他才轻轻说道:“巡城司正在找城里的赶尸人,我可以帮他隐瞒,不去告发他。”
杨小央看到小二的身子明显一颤,又见他牵强地笑道:“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赶尸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你帮我找一具尸体,我让巡城司不找你麻烦。”杨小央没有辩解,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杨小央也不愿意吓唬他,毕竟他觉得这小二是个好人,但为了做欲争,他只好这么做。
至于怎么让巡城司不找他麻烦,他觉得小二不会做什么坏事,也没做什么坏事,不太可能真要抓他。
如果真要抓小二,他准备让李从文去求求情。
以李从文和谢言的交情应该不是问题。
小二盯着杨小央看了一会儿,咬牙道:“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未曾做任何恶事,巡城司为何要抓我?”
杨小央见此也有些不忍心,语气缓和道:“只要你
答应我,我事后还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你些别的补偿。”
“我可以帮你找尸体,但你要告诉我找尸体做什么,要是你拿去为恶我是不会答应的。”小二沉声说道。
杨小央松了口气,觉得小二多半是要答应了,“实话跟你说,我要用尸体是为制药救人,绝不会为恶。我在此立誓,若是我拿尸体去作恶,必然不得好死。”
杨小央见小二艰难地点了点头,又说道:“你今晚何时回家,我晚上去你家再详谈。”
“你子时来就行。”
杨小央点点头,刚起身走到门口,就见门外进来一位抱琴的女子和一个老妇。
杨小央认出她是那天晚上遇到的琴妓。
当即就有客人起哄道:“杏花姑娘来了啊,我等又有耳福了。”
“是啊是啊,在下昨日去沾花楼都没遇上,今日在这亭阳楼倒是遇上了,可真是好运气啊。”
杏花姑娘依旧蒙着纱,来到大堂正中行了一礼后就开始弹琴。
悠扬的琴声响起。
大堂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多数客人都闭目细细聆听。
当然,盯着杏花姑娘看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他们看不出什么就是了。
杨小央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小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杏花姑娘看。
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用手微微遮挡了一下早晨耀眼的阳光,便来到了已经热闹起来的街上。
他今天准备回国公府休息一下午。
刚走进国公府门,迎面遇上了老周,“老周啊,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唉,公子您是不知道。今日早晨刺史大人说他家遭了贼,想请巡城司的人去帮忙查查,咱家世子殿下让我也去看看。”
杨小央一愣,“谁家贼这么大胆?敢偷刺史府的东西?”
“老汉我也不知啊。公子现在我不便与你多说,我就先行一步了。”老周拱了拱手后急匆匆地走了。
杨小央看着老周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忘了问刺史被偷了什么东西了......算了,关我啥事儿啊。”
杨小央路过李从文和鞠夜阑的房间时听了听,发现他们都不在。
他也不在意,刚要进自己屋子,就有一仆人笑着跑来,“杨公子,可需要用午膳?”
杨小央此时心头一桩大事落地,正浑身轻松。
他看着这个一脸恭敬的仆人,学着鞠夜阑眼咕噜一转,轻笑道:“我确实没吃呢。”
“那公子这边请。”
“但我不用吃。”
那仆人一愣,不明白杨小央说的什么意思。
杨小央又笑了笑,故意把嘴咧得大了点,把头凑到他的耳边,“你觉得哪种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说完就进了屋关好了门,独留那个仆人站在门口发愣。
那仆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惊恐地看着杨小央的屋子,趔趄地跑开了。
当日楚国公府传出了一个消息:世子殿下的一个朋友不是人!
哪个朋友?
像农户的那个!
章九十一 刺史大人
正午,谢言的小院。
李从文正一手拿着折扇乱比划,讲得唾沫横飞、滔滔不绝,“当日在我一剑折千刃之后,二傻就提着他那把破剑冲了上去。但各派的子弟也都不是孬货,把手上的断刃往地上一丢也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
还不待李从文讲完,突闻一阵铃声传来。
李从文抬头看了眼日头,拍了拍肚子,“欸,肚子饿了,给你送饭的人也来了,我也该去吃饭了。今日我想去看看刺史家被偷了啥,晚点再来找你。”
铜管里没有传出声音,李从文也不在意,随意地摆了摆手就走出了门。
门口有一仆人正双手端着饭菜等在门口,看到李从文出来了低头示意。
“欸,小央他回来了吗?”
那仆人一颤,“杨公子刚回府。”
“他午饭吃过了吗?”
仆人听了脸都白了,“杨公子说他不用吃。”
李从文点点头,很随意地拍了拍这仆人的肩膀,“你以后少跟他相处,别被他带坏了。”
那仆人吓得险些没端住盆子,哆哆嗦嗦地进了院子把饭菜放下后,丢了魂似的跑了。
屋内的谢言听到门口的铜铃响了,打开门,用手挡住耀眼的阳光。
他对着小院里的石凳看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默默把饭菜端了进去。
......
“小央啊,我准备去刺史家看看,你去不去啊?”李从文酒足饭饱后,拍响了杨小央的屋门。
“不去。”
李从文也没觉得杨小央会专门过来开门,倚在门框上喊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
“你没事去给人添什么乱?”
“本公子怎么说也参与了一次重大的侠盗案,怎么能是添乱?以本公子的经验,怕是到了地儿就能查出真相来。”
屋内的杨小央正躺在床上,闻言翻了个白眼,手一摊,手上就出现了一个茶壶,“那你去吧,反正我不去。”
李从文撇撇嘴,独自出了府门,直奔刺史家。
............................
安炎二十四年,冬,蜀山,竹鸣峰。
紫竹听到了敲门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把横放于身上的剑放到一边,起身去打开了门。
“师叔?”紫竹见到来人赶紧行了一礼,把拿着卜字剑的老人请进了屋里。
“我勒个仙人。”老人在搀扶下坐到了紫竹的床上,锤了锤腿。
“师叔有什么吩咐?”紫竹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正声问道。
老头瞥了眼桌上摆着的茶壶,见这紫竹一点没给自己倒一杯的意思,悄悄瞥了瞥嘴,“我这次来啊,是要让你替我办件事儿。”
“师叔请讲,紫竹定会竭力完成。”紫竹连忙行礼,坚定地说道。
老头砸吧砸吧嘴,只是砸吧了半天也没见紫竹有什么反应,只好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倒出来才感觉到是凉的,无奈又放下,“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想让你去帮我
送一封信给蜀王。”
紫竹盯着桌上的杯子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老头嘴角一抽,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记得要交到蜀王手里,而且信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紫竹抹了抹嘴巴,郑重点头,拿了信就走,连门都不关。
老头看着在风中摇摆的竹门长叹了口气,用那把刻着卜字的剑当作拐杖站起了身,颤颤巍巍地走了。
他也不关门。
.......................
李从文手上拿着把折扇,一路问路问过来,好不容易给找着了刺史家。
他刚要进府门,就被门口的一个甲士拦下:“此乃刺史府,寻常人等不得入内!”
李从文一愣,笑着行了一礼,“在下乃谢言的好友,不是寻常人。”
那甲士眼角一抽,“世子殿下的好友也不准进。”
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竟然说自己不是寻常人!
李从文用折扇点了点府内,“老周不也进去了吗?本公子为何进不得?”
“周管家有世子殿下和刺史大人的文书,你若也有,我便让你进。”那个甲士沉声道。
李从文上下打量了那甲士两眼,“我就进去看看,至于这么严吗?”
甲士黑着脸,不应。
李从文撇撇嘴,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刺史家的墙并不高,正色问道:“那我能不能翻墙进去?”
甲士瞪大了眼盯着他,在想要不要把刀抽出来,把这么嚣张一人儿给砍死。
“从文?你在那干嘛呢?”
李从文转头,见鞠夜阑从街上走了过来,背后背着匣子。身后跟着几个护卫,手上都拿了些油纸包。
“夜阑啊,你今日走得早,不知道有个好玩的事儿。”李从文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这刺史府啊遭了贼,我正准备进去看看呢。”
鞠夜阑睁大了眼睛,反射了阳光发出了光来,“还有这事儿?那赶紧进去看看。”
李从文长叹一口气,对着门口的甲士扬了扬头,“这人不让进啊,我都跟他说我是他们世子殿下的好友了,他还非要什么文书。欸对了,你们几个赶紧帮我证明一下。”
李从文指了指鞠夜阑身后的几个护卫。
“三公子,我们说话不好使啊,您还是找周管家吧。”
李从文想想也是,转过身对着刺史府大门,一手叉腰高喊道:“老周!老周啊!我想进去看看!”
那甲士赶紧上前一步,指着李从文说道:“干什么?刺史府门前不准喧哗!”
李从文停下,又上下看了他两眼,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捡起了一块小石子,用力往府里一扔。
“喂,你干什么?”那甲士把手放在了刀柄上,有些后悔没早些砍了面前这人,要是这石子儿正好砸到刺史大人怎么办?
李从文还在低头找石子儿,闻言头都没抬,理所当然地说道:“找石子儿啊。”
“你敢往刺史府里扔石头
?”甲士一噎,又厉声问道。
“里面的人肯定也以为没人敢往里扔石头啊,所以看到一颗石子从天而降的话,一定会好奇地出来看看。万一出来的正好是老周呢?”
那甲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李从文继续低头在地上瞎看。
鞠夜阑早转过身看向街边,看得全神贯注,似是被街上的景色给迷住了。
至于刺史府门口那人,谁啊?
而鞠夜阑身后的护卫和那个甲士一样,目瞪口呆地盯着李从文看,似是惊奇,隐有敬佩。
“可是贤侄?”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自刺史府中传来。
那甲士一惊,赶忙回神行礼,“刺史大人。”
李从文疑惑地抬头,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欣喜地拍了拍手,行了一礼,“原来是苏伯伯,怪不得您当年走的时候那么开心,原来是来鄂州混日子了啊。”
苏迁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脸很圆,而他的肚子尤有胜之,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和气。
苏迁听了揉了揉脑袋,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可不是吗?来鄂州当刺史都不用管事儿,有功劳老夫还能分到,出了问题还不用我担责任。贤侄啊,没见过比我更好混的刺史了吧?”
门口的甲士默默站直了身,偏过了头。
鞠夜阑惊奇地看着苏迁,觉得此人懒惰之余,其脸皮的厚度要比杨小央厉害一点。
哦,厉害很多。
至于一帮国公府的护卫,早已见怪不怪了。
“苏伯伯,您府里这次被偷了什么?”李从文好奇地问道。
原本还以混日子沾沾自喜的苏迁听了老脸一红,干笑两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再说。”
他又对着国公府的护卫招了招手,“一起进来吧,自己找地儿歇着。”
李从文对着鞠夜阑招了招手,跟在了苏迁后面。
李从文刚路过那看门的甲士,没走两步就问道:“门口那个是谁啊?敬职得很。”
苏迁和那甲士嘴角同时一抽,待又往里走了几步,苏迁才轻声说道:“还能有谁?巡城司的呗。都是一帮死板的人,性子直得不得了。听说在别的地方,不管看哪个官都是像在看贪官一样。也就是老夫没什么可贪的,他们才恭敬点。”
李从文撇撇嘴,想到了之前还让方三进了巡城司这件事,便觉得他去巡城司再适合不过了。
刺史府表面看起来不大,进了府门才觉得此地比起国公府也不遑多让。若说国公府给人的感觉是金碧辉煌,此地便是庄严大气。
苏迁看了眼瞪大了眼睛张望的鞠夜阑,随意地问道:“道长怎么称呼?师从何处啊?”
鞠夜阑闻声转过头,行了一礼正色道:“贫道鞠夜阑,师从武当山。”
苏迁瞳孔一缩,又马上恢复正常,呵呵一笑不再多问。
“苏伯伯,您这府外的墙这么矮,门口也只有一个甲士,怎么内里防备如此森严?”李从文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好几拨来往的甲士,都身着铁甲,腰佩大刀。
章九十二 贼
“苏伯伯,您这府外的墙这么矮,门口也只有一个甲士,怎么内里防备如此森严?”李从文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好几拨来往的甲士,都身着铁甲,腰佩大刀。
“贤侄你没当过官不知道啊,这么布置是有道理的。
这外墙矮是为了给楚国公一个面子,让人觉得这表面上鄂州是以楚国公为主,毕竟谢老公爷有管辖权。
至于内里的布置,是要提醒入府的人,就算楚国公再厉害,也得听朝廷的。其实本也不至于如此,但有了八王叛乱的先例,这规矩你爹就让陛下定下了。”
李从文点点头,见又有一队甲士走过,皱眉问道:“不对啊,刺史府防备如此森严,贼是怎么进来的?”
苏迁把二人领到了一个小亭子中,立刻就有仆人端来了茶水瓜果。
苏迁屏退了仆人,随手拿起一个果干往嘴里一丢,脸上的肉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抖一抖,“我也不知啊。我当官以来还是第一次遭贼,也没当过贼,鬼知道那人怎么进来的。照理说我刺史府防备森严,比起国公府也不遑多让,没道理贼能进来啊。”
李从文去拿果干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苏迁一眼,见他说的鬼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鬼才松了口气,把果干抛进了嘴里。
他把一只脚抬起踩在石凳上,用手掩着嘴,挑了几下眉,悄悄说道:“苏伯伯,偷偷跟您说,我这次在成州当了次侠盗!”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她当时可是全程看着李从文的,那哪是当侠盗?顶多算是个强盗的同伙。
其实之后还挺后悔的,她觉得她当时应该去看杨小央是怎么那两万贯钱给运出来的,毕竟她又看不懂打架,尤其看不懂李从文和老陈打架。
苏迁不觉得有人在他面前说他是个贼有什么不妥,尤其是这个人是李从文的时候,“哦?原来钱家被偷的两万多贯钱是你干的?”
“这您都知道?”
“钱家给成州建书院出了不少力,我怎么会不知道?话说回来,咱们鄂州的书院也快建好了,就建在城正中。先生也已经请来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招学生了。”苏迁一脸骄傲地说道。
李从文没觉得有什么,倒是鞠夜阑惊叹道:“城中寸土寸金,您这是花了不少力气和精力才建成的吧?”
苏迁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道:“我就这点粮饷,还轮不到我出力,都是谢老公爷做的,但朝廷也不会忘了我一份功劳就是了。”
“那书院要用什么方法收学生?”鞠夜阑接着问道。
“这事儿谢老公爷也交代了,说是要先上报,然后按年龄分好以后随机摇签,这样公平些。反正这事儿不归我管,要是被查出什么徇私舞弊的跟我也没关系。”
鞠夜阑嘴角一抽,好像有些明白什么叫好混了......
..........................
安炎二十四年,冬。沐央宫,早朝。
“太子殿下,杨将军前往南疆已经数月,然南疆境内却不起战火,
微臣怕杨将军已经投靠南王,意图与其余各王一同谋反。微臣请求殿下立刻罢了杨启的兵权,抓回京城拷问!”一人站出朗声道。
南王已经暗中投靠朝廷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赵启年怕众臣误会,急忙道:“此事万万不可能!各位叔伯莫要多虑了。”
又有一人站出,“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杨启手上只有一万蜀兵和一千御林军,何不把他召回朝中一叙。若是待到之后他手握重兵,怕是已经不愿受朝廷调遣了。”
赵启年急了,“南疆据京城万里之遥,这一来一回不知要多久,若是贻误了军机该如何是好?”
“哼,贻误军机总比他投靠六王好!”
赵启年一时没了辙,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办。
李敬澜瞥了说话的几人一眼,讽刺道:“若是杨大将军投靠了叛军,尔等如今还焉有命在?杨大将军在南疆按兵不动自有他的道理,这点连我十一岁的学生都看得出,尔等老匹夫怎么还不如一个孩子?”
“你......”之前说话的几人都指着李敬澜,一脸愠色。
又有一人站出,“哟,既然李相说杨启有他的道理,那可否告知在下他有何的道理啊?”
“在下不知。”李敬澜一脸坦荡地说道。
“你既然不知怎敢口出狂言?”说话那人拔高了声音。
“元侍郎既然想知道,自己去问杨大将军不就行了?”
元侍郎一拂袖,“哼,万里之遥,岂是说去就去的?”
李敬澜轻笑两声,“你既然不愿去,又为何要杨大将军回来?你面子倒是不小啊?”
元侍郎一滞,对着赵启年行了一礼,“启禀太子殿下,臣恳请殿下书信一封送往南疆,问清杨大将军的意图。”
“这......”赵启年一颤,看向李敬澜,见他微微点头,才清了清嗓子,“孤知道了。”
.................................
“所以苏伯伯你家到底被偷了什么,还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苏迁不像个主人家似的,鬼鬼祟祟地左右瞄了两眼,掩着嘴轻声道:“我夫人的......一个婢女的......一只鞋......被偷了。”
苏迁这话说的一顿一顿的,连着李从文听起来头也跟着一点一点。
待苏迁说完后,李从文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坐直了身子失声道:“这就完了?这贼有什么毛病?来刺史府就......”
苏迁没让李从文说完,就比贼更像贼地拉住了他,用食指抵在唇上,“贤侄莫要声张,这事儿搞这么大是我夫人的意思,她觉得她婢女被偷了东西,自己丢了面子,一定要把这贼找出来。我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让巡城司过来意思意思。”
鞠夜阑嘴角一抽,感情这位喜欢混日子的刺史大人还怕夫人。
李从文恍然,点头嘀咕道:“那就不奇怪了。”
说完猛
然站起身,把苏迁吓了一跳。
“怎么了,贤侄?”
李从文把折扇从腰间抽出,往前凌空一点,“伯伯放心,小侄这就替您去把那贼找出来。”
苏迁见李从文一脸自信,甚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在前面领路。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默默跟上。
三人前往刺史府后院的路上,看见有几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人正在大堂内翻找。
“他们在干嘛呢?”李从文点了点那几人。
苏迁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走过了大堂才说道:“他们就是巡城司的,因为我只说丢了件东西,没说是什么,他们就准备把府上都找一遍,说是要找线索,真是一帮脑子转不了弯的人。”
鞠夜阑为那几个巡城司的人默哀了一番。
三人来到后院一偏僻的小角,这边的屋子更紧密些,也更小些,是婢女住的地方。
“鞋就是在这丢的,因为遭了贼,我就让她们去别处暂住了。贤侄你大可放开手脚,尽管查。”
鞠夜阑见李从文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沿着院内转了一圈,翻了个白眼,
她向苏迁问道:“刺史大人如此作为不怕会露出马脚?”
苏迁看了眼鞠夜阑苍白的脸色,摆手示意她到石凳上坐下,奸笑道:“其实老夫已经告诉周管家情况了,那些巡城司不过是做给夫人一个样子看看罢了。”
鞠夜阑再次为巡城司的人默哀了一会儿......
李从文又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对着苏迁笑道:“苏伯伯,时辰也不早了。这贼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您先回去休息吧。晚饭您就让仆人送到院门口就行,我自己会去拿。”
苏迁肥硕的身子好不容易坐下,听了李从文的话圆脸一抽,用双手撑着低矮的凳子才站起身,笑着拍了拍李从文的肩膀,“贤侄只管找,若是找不到也不要紧,晚上我把府上的好酒拿出来,咱们喝两杯。”
李从文行礼,“伯伯大可放心。”
鞠夜阑才不信他能找到贼,她现在更想找个地方给小荼喂东西吃,“刺史大人,贫道也先告辞了。”
“行,我送你出府。”
鞠夜阑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鞠夜阑跟在苏迁身后,她正有些奇怪刺史对她的态度好像有些不同,突然听到身后的小院里传出了李从文的叫喊声:“贼啊,你在吗?出来见见!”
鞠夜阑深吸了口气,偷偷看了眼刺史大人,见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二人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就快到府门时,鞠夜阑想了想还是问道:“刺史大人认识贫道?”
“我以前去过川蜀见过蜀王,从蜀王口中知道的你。”
“啊?蜀王为什么会认识贫道?”
苏迁干笑两声,指了指聚在门口的国公家的护卫,“他们在那等你,你早些回国公府休息吧。”
说完就转身走了,鞠夜阑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眉头皱起。
章九十三 渴死我了
“贼啊,你在吗?出来见见!”
清风拂过,掠过枝叶,发出了沙沙声。
李从文见无人回应却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坐下,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从腰间解下了酒葫芦。
他美美地喝了一口,笑道:“我跟你说,本公子以前也当过贼。不过当的是侠盗,你我还能说是同行。
当然本公子当侠盗只是顺便的,而且是用脑子当的,可不像你,一头扎进刺史府来了。可是出不去了?”
春风拂过,依旧无人回应。
李从文又继续说道:“本公子没有恶意,只要你现身,我答应可以放过你。虽然躲在这里巡城司的人找不到你,但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吧?你总要吃东西,总要找点乐子的呀。何不现身一叙?”
李从文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依旧没半点动静,又开始讲。
他似乎非常肯定贼还在这院里躲着。
....................................................
安炎二十五年,冬。沐央宫,早朝。
“诸位若是无事,便退朝吧。”赵启年战战兢兢地听完了众臣的上奏,轻声道。
“殿下,臣还有一事。”
赵启年看了眼说话的王侍郎,僵硬地笑了笑,“王侍郎请讲。”
“已经过了近两月了,敢问杨将军可有回信?”
赵启年一颤,哆嗦地说道:“昨日刚到,杨大将军说他断无反叛的可能。”
“他可有细说?如此一面之词,让臣等如何相信?要不殿下还是把信原原本本地念一遍吧。”
赵启年想到那封信信的内容快要哭出来了,求助地看了眼李敬澜,见他也黑着脸,只好让人把那封信拿来。
他低头,再次看到手中那封信上歪歪扭扭的字,哭丧着脸,微微抬头看了眼满朝大臣。
清了清嗓子,轻声道:“你们怎么那么多......”
“请殿下大声点,臣听不到。若是殿下觉得有失体统,可呈于公公,让他来念。”
赵启年偏过头看了眼身旁的公公,觉得还是自己念好些。
他憋红了脸看着信,大喊道:“你们怎么那么多屁事?老子准备在南疆讨个媳妇,仗过几年再打,别再来烦老子!
你们这帮子所谓的国之重臣,一个个屁都不懂一个。老子打仗你们要说,老子不打了你们还要说,你们怎么不来打?
老子成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你们一个个的窝家里烤暖炉倒是舒坦得很。
不过话说回来这南疆真不错,当真是四季如春啊,我就没处过这么舒服的冬天。
我现在成天穿着薄衫游山玩水,想必你们现在应该在殿里冻得发抖吧?我早就跟赵今生说过要在沐央宫里多放些暖炉,他偏不听,现在你们是不是觉得还是我说得对?
欸,不是在骂你们吗?怎么跟你们炫耀起来了?算了不说了,你们接着挨冻吧,别来烦老子。公孙礼那老头都不急,你们急个屁啊?”
赵启年
一口气说完愣是没敢喘气,他怕喘了气就没胆子继续往下说了。
赵启年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赵启年脸通红,觉得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又看向李敬澜,只是李相此时正低着头看着脚尖。
赵启年想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突然听到噗嗤一声。
循声望去,见一头发花白的老臣瞪大了眼吐出了一口血来,倒在了地上。
这下朝堂像开了锅,一下乱了起来。有扶那老臣的,有大声唾骂的,有交头接耳的。
赵启年从没见过这样的朝堂,猛然起身涨红了脸怒吼道:“退朝!”
说完把手中的信往地上一摔,拂袖而去,落荒而逃。
众臣看着地上被风拂起的信,一时竟无人敢靠近......
.......................................................................
太阳快要落山,李从文嚷嚷了一下午嗓子有些干,可惜葫芦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他第一次用他那把折扇为了扇风而扇风,因为他忽觉今日好像有些热。
四处望了眼,见院子里还是没动静,撇了撇嘴。
他走到院门口,不出意外看到一个食盒摆在地上,旁边还有个仆人站在一边。
那个仆人见到李从文出来,哭丧着脸冲到他面前跪了下来,大喊道:“三公子,我什么都没听见,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李从文一愣,奇怪地看着他,“既然没听到你怕什么?”
那仆人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李从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小院里的灯笼点上,今晚那个贼一定会出现。”
那仆人愣愣地点头。
太阳还没落山,灯笼里的火光映在院中的石桌上泛起微红,与天边的彩霞平分春色。
李从文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有两大碗米饭,一盆饼,还有五个菜。
他盯着这食盒,对着点完灯准备离开的仆人问道:“你把我当牲口喂?我哪吃得了那么多?”
那仆人吓得又给跪下了,“这是老爷的吩咐啊,老爷说公子您小时候最爱每个菜吃两口,所以才让小的多准备些。”
李从文面露追忆,对着仆人摆了摆手。
不喜欢剩饭还是受小荼影响的呢。
李从文想到那个当真是把吃饭当吃饭的小丫头,温和地笑了笑。
待把所有饭菜取出摆在石桌上,看到里头还有两坛小酒,他笑得更开心了。
李从文坐下,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拿起一张饼啃了一口,夹一口牛肉,夹一口绿菜,喝了一口美酒。
“饿不饿?一起来吃点,这么多我吃不了。”李从文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便含糊不清地说道。
“欸,你渴不渴?你要是不渴的话我就都灌我葫芦里了啊?”李从文侧耳听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抿了抿嘴,把小坛子里的酒都灌倒了葫芦里。
微微晃了晃,听到传出里面满
满当当的声音,满意地笑了笑。
他又从烤鸡上扯下一只腿来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只鸡香料放得恰到好处,吃得他满嘴是油。
砸吧砸吧嘴,看了眼缓缓落下的夕阳,把酒坛里剩下的一些酒一口喝了个干净。
随意把骨头扔在了石桌上,舔了舔嘴唇,李从文大喊道:“真不来吃点?刺史府上的饭菜可不是外面酒楼能比的。”
太阳散尽最后一丝余晖终于还是落下,灯笼内明亮的火光却又衬得这院中像另一黄昏。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李从文看到一个穿红衣的人从树上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待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李从文才看到那人是个女子。
鹅蛋脸,面颊饱满,长发飘飘。眼睛很大,鼻子小巧,本是可爱的面相,却让李从文感到了一股子冷酷。
她穿着一袭红衣快步走到石桌边坐下,冷冷地看了李从文一眼。
李从文一滞,他觉得那可能是传说中的杀气。
微红的火光加上鲜红的衣衫仿佛是这院中唯一的色彩,李从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咽了口唾沫,拱手笑道:“原来是位女侠。”
李从文见那女子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拿过了那个酒坛。
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觉得面前这面相可爱的女子极有可能出手杀人。
红衫女子握着小酒坛放在自己面前,往里看了一眼。
她的手小巧,一个不大的酒坛也握不住。
李从文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空酒坛看,又咽了口唾沫,悄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心虚地摸了摸腰上满满的酒葫芦。
她会不会奋起杀人?
这女子表情有了变化,李从文心头一紧,却见她耷拉下了眉,撅起了小嘴,竟然苦下了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渴死我了......”
李从文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还是刚才那个浑身冒着杀气的女侠吗?
“你说什么?”李从文愣愣地问道。
这一问似是刺激到了这女子,她猛然站起身,哭丧着脸说道:“渴死我了!都怪你!果然师傅说的没错,山下都是坏人,都该杀!”
李从文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这女子其实是个不大的小姑娘,“我这葫芦里还有你要吗?”
他轻轻地解下腰间的葫芦,递到她面前。
李从文偷偷瞄了眼这女子的腰间,见她没带刀剑,觉得自己这条手应该不会被砍了。
那女子见了葫芦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早说嘛!”
打开塞子,对着嘴咕哆咕哆喝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长叹口气,“爽!”
随后把塞子塞好,系到了自己腰上。
李从文看着自己心爱的葫芦被夺,吃不准面前这女子到底是冷酷还是娇憨,没敢去要,有些牵强地笑道:“敢问女侠大名?”
那红杉女子笑得极为天真,轻快地坐下,全然不见之前的冷酷,“我不是女侠,我是杀手。你可以叫我杀手姑娘。”
章九十四 杀手姑娘
“杀手?”李从文又把屁股往后挪了挪,“那杀手姑娘,那个婢女的鞋是你偷得吗?”
杀手姑娘又拿过李从文面前那个装着饭的碗,对着他傻傻地笑了笑,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才开口说道:“是啊。”
“你偷鞋干什么?”
“我的鞋掉了一只,看她的正好合脚,就偷来穿穿。”
李从文看着她嘴角的米饭,试探地问道:“那你来刺史府就只是为了偷鞋?”
杀手姑娘一下把碗放在桌上,瞪圆了眼睛,“这怎么能告诉你?我师傅说了,杀手不能随便跟别人说自己的情况的。”
李从文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是来杀人的吗?”
杀手姑娘正扯着那只烤鸡的另一只鸡腿,闻言把手一挥,鲜红的袖子闪过小脸,“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乱杀人。我师傅说了,有人出钱让我杀我才能杀。”
李从文挑了挑眉,心里有了数。
感情是个刚出师没多久,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啊,那就好办了。
他见这位杀手姑娘已经狼吐虎咽了起来,自己也优哉游哉地跟着吃。
菜虽好吃,但有些遗憾的是,没酒给他喝了。
“杀手姑娘,你能不能把酒葫芦还给我?”李从文舍不得那见证了他一路传奇的葫芦。
杀手姑娘脸一下冷了下来,皱着眉看向李从文,浑身都冒着杀气,“不行。”
李从文一愣,没想到这姑娘变脸变得这么快,干笑着问道:“你不是杀手吗?怎么还抢我东西?”
杀手姑娘见李从文没有动手,杀气散去,得意地说道:“杀手嘛,偶尔当当强盗和大盗也是可以的呀。哎呀,别那么小气嘛,来来来,吃饭。”
李从文抿紧嘴不说话。
您这强盗和大盗就来刺史府抢个葫芦偷只鞋啊......
二人一直吃到月亮出来才把那些饭菜全部吃完,杀手姑娘也把那葫芦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李从文看着杀手姑娘通红的脸和摇摇晃晃的脑袋,奸笑一声,“杀手姑娘这么能吃啊?”
脸和她身上的红衫差不多红的杀手姑娘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师父说了,多吃才能更好地杀人。再说了,我饿了两天了,多吃点怎么了?”
“确实该多吃点,多吃点好啊。”
“本来我还能吃更多呢,但今天感觉不知道为何,头有点晕,有点吃不下了。”杀手姑娘嘟着嘴晃着脑袋说道。
李从文知道这姑娘是真醉了,舒坦地摸了摸自己有些撑着的肚子,随意地问道:“你到底来刺史府干嘛了?”
杀手姑娘把脑袋前倾,对着李从文招了招手,傻笑一声,“我偷偷跟你说......”
李从文刚把耳朵走过去,就听杀手姑娘在他耳边大喊道:“我潜进刺史府躲避追杀来的!”
李从文赶紧拍了拍耳朵,往后退了退,“谁要杀你啊?”
杀手姑娘打了个酒嗝,傻笑道:“任杀门。”
李从文想了一会儿,没听过这个门派,觉得这肯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他瞥了眼杀手姑娘腰间的葫芦,一脸正气地问道:“你跟我走,我帮你躲避追杀,但你要把葫芦还给我,怎么样?”
杀手姑娘脑袋晃得更厉害了,终于还是没撑住一头栽倒在了石桌上,发出的砰的一声把李从文吓了一跳。
李从文又唤了她两声,没有动静,便微微支起她的脑袋看了看,见她脑门依旧光洁一片,嘀咕了一句:“头还挺硬......”
他本想趁着杀手姑娘喝醉,把自己的葫芦取回来,却见她的一只手正指着门外。
“这是走的意思?”李从文盯着那根伸出的食指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她背上出了门。
李从文背着杀手姑娘路过大堂,正巧遇到苏迁。
“贤侄,这位是?”苏迁一开始还以为李从文拐了他家一个婢女,待看清了人才问道。
“这位就是那个贼啊,我准备把她带到国公府去。”李从文嬉笑道。
苏迁一愣,没想着还真给李从文抓住了,也不多问,目送李从文离开。
“欸,苏伯伯,能不能派几千个甲士护送一下?”李从文突然停下,转头问道。
苏迁脸上一抽,几千个甲士一起出动别人怕不是以为你要造反!
“贤侄啊,几千人使不得啊,我给你派十个军中好手吧。”
李从文挑挑眉,点了点头。
他带着甲士来到门口,那个巡城司的人依旧站在门口,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知在看什么。
“嘿嘿,跟你说了本公子不是寻常人,抓个贼还不是手到擒来?”李从文走到他旁边说道,说完又嘿嘿一笑,扬长而去。
那巡城司的人一脸敬佩,“还真不是寻常人啊......”
......
“小央啊,夜阑啊,快来看啊,刺史府的贼给我抓着喽!”李从文刚回到房间,就跟个集市上的小贩一样嚷嚷道。
此时杨小央还在屋里睡觉,鞠夜阑和小荼则在边上的屋里说话吃东西。
他们听到了李从文的叫嚷声都跑到了他的屋里。
鞠夜阑抱着匣子,好奇地看着躺在床上穿着一袭红衫的姑娘,一脸质疑地问道:“这是贼吗?是你抓的?”
她看到这个姑娘翻了个身,还嘟着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李从文喟然长叹,“此番抓贼当真是千辛万苦啊......”
杨小央坐下,疑惑地问道:“你跟她打了一架差点没打过?还是你追了她好久才追到?不对啊,你不是不会轻功吗?”
李从文摇头道:“非也非也,今日午后,我只身前往刺史府的后院,刚刚坐下就吹来一阵风。我心思急转,猛然抬头......”
李从文说到这一顿,满足地看到了两人好奇的神色,又接着说道:“发现今日比前几日要热一些。”
两人脸一黑,探究转为漠然。
李从文没有被鄙视的自觉,掏出折扇挥舞起来,“我料定此贼必定还在院中,于是......”
李从文还没说完就被鞠夜阑打断道:“你怎么料定的?”
“猜的
。”
鞠夜阑起身想走。
“于是我就在小院中与那贼说了一下午的话。”
“然后这个红衣服的姐姐就出来了?”匣子里传来问话声。
李从文对着匣子点点头,“没有。”
一阵沉默......
“后来仆人送来了饭菜,我叫贼过来一起吃,她就出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
杨小央起身想走,他觉得今日还是早点去小二家比较好,留在这里可能会得病。
“但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是杀手。”李从文眯着眼说道。
杨小央眉头一皱,站起身挡在了鞠夜阑身前,“你干嘛把杀手带回来?”
鞠夜阑探出头来,两眼放光地看着躺在那的杀手姑娘。
“因为她现在被人追杀,我决定要帮她。放心,我看得出她是个好人。”李从文一脸笃定地说道。
现在杀手都能当好人了?
“你怎么知道?”杨小央问道。
“感觉。”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鞠夜阑,发现她的眼神仿佛能把那杀手姑娘给看出一朵花来。
杨小央长吐一口气,见红衫女子睡得正香,拍了拍匣子,轻声道:“小荼,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这他们,有情况你就放心电她。”
匣子轻轻震了震。
杨小央又看了眼床上的红衫女子,觉得她的睡相更像个孩子,便压下心中的忧虑,叹了口气,“我出去了。”
鞠夜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的肩上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么。
杨小央走出门,找到了管家老周,行了一礼后一脸严肃地说道:“老周,从文他带回来了一个杀手,我想请您帮忙看着点。”
老周毫不惊讶,回了一礼,“杨公子放心。”
杨小央点了点头,快步走向城南红叶坊。
夜已深,城中的喧闹丝毫影响不到城南,此地依旧一片静谧。
春日的虫鸣和着清风,抚去心头的急躁,却抚不去心中的沉重。
杨小央敲响了小二的门,不出意外地看到那张黝黑的脸与幽深的黑夜互夺暗芒。
小二微微点头,把杨小央请了进去。
“呜啊呜啊呜啊......”
杨小央不再去想那个不太像杀手的杀手姑娘,对着大壮笑了笑。
“不知杨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尸体?”小二黝黑的脸在暗淡的火光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最好是刚死没多久的。”
小二皱了皱他那不太明显的眉,点点头,“有些麻烦,但是可以。”
杨小央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最好能是个少女......”
虽然鞠夜阑不知道欲争是怎么做的,但他觉得把少女的尸体熬出的尸油制成药给夜阑喝,他自己心里会稍微好受些。
他刚说完,就见小二猛然色变,那在肤色映衬下太过明显的眼睛里,透露出了震惊和质疑,“少女的尸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对少女尸体干什么?”
章九十五 敢问姑娘芳名
怎么反应这么大?
杨小央想了想,决定还是透露一些欲争的事情。
他想到鞠夜阑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总能闪出光彩来的大眼睛,苦笑一声,“其实我要找尸体是为了制药救人。”
“啊?”小二惊恐的表情转为错愕,又转为羞愧,还好他的脸比较黑,看不出来。
他偷偷看了杨小央一眼,见他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接着问道:“尸体还能制药?”
“对,要把尸体熬成尸油,再用特殊的方法制成药,可以治一种不治之症。”
小二一愣,犹豫了一会儿后正色道:“杨公子,我虽是赶尸人,却不代表我对尸体毫无敬意。原本若是公子你要用尸体做些别的事情,我是不愿答应的,但既然是为了救人,加上我确有私心,此事我便应下了。”
“呜啊呜啊呜啊......”
杨小央不由多看了小二几眼,起身行礼。
原来像小二这样心善的人,也有向这个世道妥协的时候。
虽已谈妥,杨小央还是急切地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找尸体?”
小二沉吟了一会儿,“明日正午你再来吧,我还需要准备些东西。”
杨小央还以为现在就能走,但既然还要准备那也没办法,“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不知你想要什么酬劳?你现在告诉我我也能早做准备。”
杨小央见小二犹豫了一下之后,黝黑的脸上竟露出了明显的羞涩,“我想要三十五两银子。”
小二觉得自己要得太多,生怕杨小央不同意,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杨小央却暗道一声如此甚好,银子问李从文讨一些就行,这样就不用他再做别的什么麻烦事了,正好省的他多操心。
“没别的了?”杨小央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二小点头。
杨小央大喜,“银子明日就给你,你尽早帮我找到尸体,如何?”
小二没想到杨小央答应得这么痛快,也欣喜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明日正午我再来。”
..............................................................
安炎二十五年,冬,李相府。
陈康端坐于李敬澜身前,不解的问道:“先生,为何杨将军还不动兵?
北疆骑兵已经在燕山脚整军待发,一声令下便可直下齐王封地。
前些日子蜀王也送来了书信,蜀中两万步卒随时可以顺江而下,直入楚地。
况且之前五王二十万大军败退,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李敬澜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回答陈康的问题,反而问道:“康儿啊,你以后想担任何官何职啊?”
陈康自接受李敬澜的教导后毛躁的性子被磨去不少,心中虽有疑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先生,我想去兵部或吏部。”
李敬澜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兵部和吏
部确实适合你,但先生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陈康一惊,猛然坐起身行了一礼,“先生教诲之恩,陈康穷尽一生也难以报还。先生有事只管吩咐,陈康必竭力为之。”
李敬澜摆了摆手,示意陈康坐下,正色道:“陈康,我想待你十六岁之年,举荐你去户部任职。”
陈康一愣,“为何要去户部?我不太懂那些什么户籍赋税,去户部会不会误事?”
李敬澜目光下垂,“现在不懂没关系,还有五年足以让你懂个大概了,到时候边做事边学也会更快一些。
至于为什么让你去户部,因为如今杨将军掌管鸣武军事,我在内政上还说得上话,还缺一人掌管天下钱粮。”
陈康身子猛然一颤,瞪大了眼睛看向李敬澜,有些不明白他的先生要干什么。
先生想要他们掌管军政钱粮,难不成是要造反?
......................................................................
杨小央回到国公府,见府里的护卫较往常多了一些,微微安心。
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屋内虽一片漆黑,他依然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一人。
“李从文?你跑我床上来干嘛?”杨小央也不点灯,坐到床边拍了拍他。
李从文翻了个身,闭着眼说道:“小央啊,我的屋子给杀手姑娘睡了。”
“国公府这么多客房,为什么非要跑我屋里来?”
李从文依旧闭着眼,“你这离得近我就来了,而且别的屋子我睡不惯。”
“国公府家的客房不都一样吗?”
“反正你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就打坐练功吧,或者你去别的房间睡。”
杨小央吐出一口气,知道跟李从文多半没法讲道理,把被他踢到床下的被子扔到他身上,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运转食气法。
......
杨小央吸食完朝霞之气,不出意外地毫无收获,不能寸进。
他睁开眼,就惊讶地看到李从文竟然已经爬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嘿嘿,我要去问杀手姑娘一些事情。”李从文说完就穿好了衣服,连头发也不梳就走出了门。
杨小央想了想便跟了上去,觉得还是摸清楚这杀手的底细比较好,不然总觉得不太自在。
刚走出门就遇到了抱着匣子的鞠夜阑,于是李从文后面就又跟了一个人。
李从文敲响了自己屋子的门,然而没得到回应。
他又敲了敲。
还是不应。
三人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杨小央刚准备回屋再休息会让,就见李从文一脚踹在了门上。
砰的一声。
“哎呦。”李从文抱着自己的脚跳了起来。
门没开......
杨小央憋着笑,不禁赞叹这国公府的门是结实。
鞠夜阑刚想说话,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袭红衫的杀手姑娘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杀手姑娘看清来人,原本一脸寒霜的脸化开,歪着头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李从文披头散发苦着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想来问你点事情。”
杀手姑娘喔了一声,让开了道。
杨小央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鞠夜阑身前。
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分明在这杀手姑娘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很浓郁的杀气,以及藏在她袖中的一柄短匕。
众人落座,李从文刚想问话,杨小央便抢先道:“你杀过很多人?”
杀手姑娘一脸警惕,“这怎么能告诉你,我师傅说了,杀手的事情不能随便对别人说。”
杨小央一滞,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既然我答应你帮你躲避追杀,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多一些消息?这样才能更好地帮你啊。”李从文不再把脚翘到凳子上,坐得很端正。
杀手姑娘眼珠子上翻想了一会儿,嘟着嘴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告诉你们吧,我杀过很多人。”
鞠夜阑眉头皱起。
李从文却不以为意,“那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师傅说不用管杀的人是好是坏,只要有人想让他们死,那他们就有死的理由,我们就可以杀。”
杨小央觉得很对,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鞠夜阑则舒展开了眉,又露出好奇的神色。
李从文抚过落到眼前的头发,一边束发一边问道:“那你师傅呢?”
“我师父已经死了,我就下山来了。”
“那任杀门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杀手姑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师父说她以前是任杀门的杀手,后来因为叛逃而一直被追杀。一个月前我师父受了重伤,她让我杀了她再逃跑,我就一路从九龄山跑到了这里。”
杨小央多看了她两眼,又开口问道:“追杀你的杀手是谁啊?很厉害吗?”
杀手姑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任杀门如今杀手不算多,但也不少。他们有些不是很厉害,被我杀掉了好几个,但是有两个人就很厉害了,叫甲二和甲三,我感觉和一些名门大派的长老差不多,我就是被那两人打伤的。”
李从文一愣,“你还受伤了?现在好了吗?”
杀手姑娘点点头,“昨天有个老头找大夫给我看过了,给我煎了药说喝了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其实我进城的时候还找过大夫,但大夫不给我治。”
鞠夜阑疑惑地问道:“医者多数皆有一颗仁心,怎会不帮你治?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就走进医馆大声说我是个杀手,能不能帮我疗一下伤,然后我就被请出去了。”
杨小央嘴角一抽,不知道那个大夫有没有受到惊吓。
人家给人看病要钱,给你看病怕不是要命......
此时李从文终于束好了发,一甩袖子站起了身,行了一礼后笑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日莹,这名字哪里方了?”杀手姑娘歪着头,一脸疑惑。
章九十六 厉害得很
红叶坊的正午依旧清静,杨小央走在阡陌之上却有些激动。
他敲响了小二家的门,见小二竟穿着一身夜行衣,黝黑的脸庞和衣服彻底融为一体,若是放在晚上效果必然极佳。
“你大白天的穿这身干什么?”杨小央想起他在成州城也是这么干的,那次硬生生把侠盗干成了强盗。
“刨人家的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对中原人来说。我穿这身是为了遮掩下身份,别被人发现了戳我脊梁骨。”小二的眼珠子乱转。
小二把杨小央请了进去,在门口左右张望了几眼才关上门,指着床上另一件夜行衣,示意杨小央也换上。
“大壮不在?”
“他已经去亭阳楼了,我已经跟楼里的朋友交代过。”
杨小央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数了三十五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小二。
今早问李大公子要钱的时候,他很大方地直接甩了一百两过来,还说自己只要这么点太小家子气,让杨小央好是佩服,他觉得自己肯定没这气度。
小二拿着银两沉默了一会儿,拉下黑巾,“杨公子可否让我先去办一件事,我们再去找尸体?”
“你是要去给杏花姑娘赎身?”
小二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见你老是盯着人家看,而且你平日里爷没什么开销,一下要这么多钱还能干什么?既然如此,那就先去沾花楼吧。”
小二干笑两声,把夜行衣脱了下来,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包袱。
“这里面有什么?”
“里面有找尸体的工具,还有两件黑袍子。”
杨小央嘴角一抽,原来还有两手准备。
沾花楼说是在亭阳楼边上,其实也要隔着两条街。
且沾花楼不似亭阳楼那样华美,反倒显得清幽,不像是风月之所。
白天沾花楼人很少,小二和杨小央跨进门槛许久也不见人招待。
小二带着杨小央走向角落里的柜台,对着一个伙计说道:“我想找你们掌柜的。”
那伙计看了小二两眼,又看了看小二身后的杨小央,才转身去找人。
“哟,这不是亭阳楼的小二吗?怎么今日有空来我们沾花楼了?”掌柜的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边扭着腰走来,一边说道。
小二一脸正色地答道:“我想来给杏花姑娘赎身。”
那妇人眉头一挑,轻笑道:“可以啊,六十两。”
“之前不是说好四十两吗?怎么成六十两了?”小二大急。
“近几日想听杏花姑娘弹琴的客人多了起来,这赎身的价钱自然也是要加一些的。”
小二低头咬着牙,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是六十两,把杏花姑娘的卖身契拿来。”杨小央突然出声,从怀里沉甸甸的布袋中拿出了钱。
妇人和小二同时看向杨小央,让杨小央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公子可是国公府的贵客?”妇人问道。
贵客?我跟谢言又不认识,李从文才是贵客,但我跟李从文是好友,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
是贵客?
杨小央想到这点了点头。
妇人盯着杨小央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拿过了银两,转身了上楼。
小二转过身,对着杨小央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他说完从怀里拿出之前杨小央给他的银子,还给了他。
杨小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二果然是厚道人。
不一会儿那妇人就拿了张纸走了过来,递给了杨小央。
杨小央低头看了眼,便交给了小二。
他看到那张卖身契上面写着杏花姑娘是十八年前卖给沾花楼的,卖了五十文。
小二深吸一口气,把卖身契撕了个粉碎,转身就走。
“二位不去见见杏花姑娘吗?”
“不用。”
杨小央跟上已经出了门的小二,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见见那个杏花姑娘?你不喜欢她吗?”
小二此时显得很轻松,轻笑道:“我为杏花姑娘赎身只是因为她的身世太过可怜,我想着能帮便帮帮。至于喜欢其实也谈不上,只能说是仰慕吧。”
“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帮她赎身?一点一点攒银子吗?”
小二点头,“我五年来攒下了五两银子,我想再过三十年就能替她赎身了。”
杨小央目瞪口呆,“当小二能攒这么多银子?你掌柜的这么慷慨?平日里竟然还给你们轮休?”
小二一愣,这惊讶的点是不是不太对?
.........................................................
安炎二十五年,春,承恩公府。
承恩公赵华坐在他儿子赵立的灵位前,佝偻着身子一脸痛恨,“儿啊,你拼死为鸣武创下的大好局面,杨启竟因私事置大局于不顾,我恨!
但是如今朝中无人能顶替他,为父我只好忍耐一时。待大局一定,为父势必要替你出一口恶气!我赵家世承皇恩,为父我也不会再让这种人危害我鸣武,危害儿你拼死守护的鸣武!”
赵华正一脸狰狞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爷,羹熬好了。”
“放门口吧。”
赵华长吐出一口气,又坐了一会儿,待心情平复才起身打开门,拿起地上的托盘回到了屋内。
“呵呵,儿啊,你最爱喝的羹来了,为父特地叫人多放了些蜜枣,你赶紧尝尝。”赵华拿起托盘上的碗,放到了赵立的灵位前。
他刚把碗放下,眼角的余光却见托盘上竟有一张纸条,刚才正压在碗底。
赵华皱起眉头,拿起那张纸条一看,眼瞳不禁一缩,上面写着:
承恩公可想杀杨启?
............................................
“杨公子,我们还是去找些孤坟吧。”小二已经换上了黑袍,他说话时杨小央都不太容易看清他的脸。
杨小央点了点头,虽然看别人挖坟没什么感觉,但轮到自己,别人的祖坟他还是不太想去挖,挖个孤坟他心里能稍微
好受些。
小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罗盘,杨小央看着感觉和不违道人的那只很像。
“你这罗盘哪来的?”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家世代赶尸,原本是不用这种东西的,但我学艺不精,这次出门就问家里要来了这个。”
“你们家平时都用赶的尸干些什么?”
小二干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种种地,打理打理菜园,干干重活什么的。”
杨小央羡慕地点点头,“真方便啊,那我能不能学赶尸?”
“这......这要看资质,而且我家的赶尸术是不外传的。”小二有些为难。
杨小央也就是随口一问,“欸对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赶的尸呢,他在哪呢?”
“一般我都把他留在家里,现在我把他带出来了,正跟在我们身后的阴影里。因为没有气息,所以常人也难以察觉,倒不用担心吓到人。”
吓到小猫小狗怎么办?而且要是被人发现估计也就直接吓死了......
杨小央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影。他也不在意,也懒得用神识探查。
小二带着杨小央一直往南走,来到了一座小山下。
他看了眼手上的罗盘,轻声道:“这山上应该有个刚埋下不久的尸体,至于是不是少女就不清楚了。”
小二虽然已经清楚杨小央要尸体干什么,但遇到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还是感觉有点别扭。
他看了眼山上茂密的林子,有些忧虑地说道:“公子,这山看上去人迹罕至,可能会有野兽。小兽还好,要是遇到猛兽,我赶的尸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杨小央一摆手,“无妨,我厉害得很,寻常人或是野兽都伤不了我。”
小二见杨小央一脸自信,拉了拉兜帽,跟着罗盘的指示往山上走。
这座山不大也不高,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山腰。
小二弯下腰从地上捏了把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就在附近了。”
杨小央也闻了闻,但以他修炼食气法后灵敏了很多的嗅觉,也没能闻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土哪有味道?”
“跟尸体打交道打得多了,也就能感受到了。”
杨小央挑挑眉,跟在小二身后。
而就在小二刚刚走过一颗大树时,杨小央突然听到了破风声,眼角也看到一抹银芒自小二左侧向他的头颅袭去。
杨小央睁大了眼,只来得及提上半口气,便运转灵气前踏一步,伸出左手挡在了小二头旁。
嗤的一声,杨小央见一柄飞刀穿透了自己的手掌。
还好这柄飞刀被自己死死握住,在小二的头边停了下来,但它却依旧震颤不止。
他松了口气,立刻转头,却没见偷袭之人的身影。
他也不敢探出神识,怕收放之时再被那人袭击,那可就来不及反应了。
小二转头看向脑边的飞刀,隐在黑袍的脸有些发白,白到都能在阴影中看出他脸的轮廓。
“这......这怎么回事?”他颤抖地问道。
章九十七 蜂蜜烧肉
小二转头看向脑边的飞刀,隐在黑袍的脸有些发白,白到都能在阴影中看出他脸的轮廓。
“这......这怎么回事?”他颤抖地问道。
杨小央没有回答,带着小二走到了一颗大树后蹲下。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小二指着杨小央鲜血淋漓的手惊恐地说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刚还说自己厉害得很就被人伤到,面子实在有些过不去。
他随手把飞刀拔下,扯了块布包好放进了怀里,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事,我的血不值钱。”
小二见杨小央面无表情地拔下了飞刀,来不及惊讶又急道:“这......这拔出来了怕是要止不住血!”
杨小央正警惕刺杀的人呢,听到小二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先别废话,血一会儿就止住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小二赶紧闭紧了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想起还有人要杀他来着。
林子里很静,除了春风吹拂枝叶的沙沙声便再无别的声音。
杨小央不清楚那人走了没,只好和小二继续躲在树后。
谁要杀小二?会不会是来杀我的?是杀手?
难道是任杀门?
杨小央想起那个叫日莹的杀手姑娘,她说她正被任杀门追杀。
她现在躲进了国公府,所以杀手不敢进去,而我又从国公府里出来还出了城。
他们是想把小二杀掉,再抓住我问话,打探国公府里的消息?
杨小央觉得他的猜测大有可能,但还是问了句,“你平时有没有招惹什么人?”
“我从没招惹过别人啊,怎么还会有人要杀我?”小二哆哆嗦嗦地答道。
杨小央想到小二平时的为人,觉得他没说假话,那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这是冲我来的,倒是连累了你。”
还好小二没被伤到,不然自己得愧疚一会儿,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我也是被连累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
杨小央想了一会儿,“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要是被包围了可就不妙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在城里他们就应该不敢动手了。
你赶的尸呢?最好还是让他跟着你,以防我护不住你。”
小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杨小央只觉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便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影冲到了小二身边停下。
这就是赶尸人炼的活尸?
杨小央好好打量了一番,发现他与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有气息,而且露出的手很白。
杨小央又看了眼兜帽底下的面孔,却发现他的脸却是很黑,那手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忍不住问道:“这难道是你爹?”
小二一惊,“你怎么知道?”
都成了尸体了,脸还这么黑,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起啊......
“怎么把你爹炼成活尸了?”
“我们赶尸人一般会把死后的亲人炼化,这样就仿佛他们还陪在我们身边一样。”
杨小央有心再问,却想到现在
不是闲聊的时候。
他站起身,悄悄问道:“你爹厉害吗?”
小二思索了一下杨小央问的是他爹生前还是现在,正色答道:“他现在护住我应该没问题。”
“那你跑得快吗?”
“我可以让我爹背我。”
杨小央想到这具活尸刚才的速度,点了点头,“那我们等下全力跑。”
小二凝重地点了点头,控制着他爹蹲下,爬到了他爹背上。
杨小央嘴角一抽,总觉得好像有点奇怪......
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探出头往林子里看了一眼,一挥手便运转灵气跑了出去,小二他爹背着他也立马跟上。
杨小央没用全力,一是他发现全力跑那具活尸跟不上,二是怕那个杀手再偷袭,现在留有余力还能及时支援。
二人一路疾驰,终于跑出了山脚的林子。
杨小央没时间感叹一路踩坏了不少花花草草,全神贯注地留意四周。
他突然想起来时看到不远处有座小湖,湖边比较空旷,杨小央便决定带着小二从那边走。
湖水波光粼粼,湖面上还有鸟禽漫游。
杨小央见四周无处能够藏人,悄悄松了口气。
刚想回头看一眼小二的情况,就瞥见脚边的湿土里钻出一道黑影,闪电般向自己的小腿袭去。
杨小央一脚踢去却被躲开,随后又觉脚上一疼。
嗯,又流血了。
杨小央黑着脸看着那条水蛇钻进了泥里,有些想把它挖出来分尸。
“呀,公子你又流血了!那条水蛇我看有毒,我们赶紧去城里的医馆找大夫去!”
杨小央嘴角一抽,默默运转灵气消解蛇毒,说道:“无妨,毒不倒我,而且我的血不值钱。”
他见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又接着说道:“我们还是赶紧进城,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小二看了眼杨小央腿上的两个小口子,点了点头。
......
终于看到了城门,杨小央不敢再放松,仔细地看了眼边上的草丛,见没有什么牛鬼蛇神冲出来,才对着小二说道:“进了城以后你准备去哪?要不要跟我去国公府?那里肯定很安全。”
他把肯定两个字咬得很重。
小二摇摇头,“我还是回家去吧,家附近有我的一些布置,自保应该足够,而且我要等大壮回家,我怕他收到牵连。只是这寻尸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怕我们寻尸的时候会被偷袭。”
杨小央也愁呢,寻尸有可能会被杀手盯上,要是为了寻尸搭上性命,那一切就都是空谈了。
等一下,用杀手的尸体不就完了吗?
他神秘一笑,“待我回去问清楚情况,我们直接用杀手的尸体。”
“没有少女会当杀手吧?”
你那是没见过日莹姑娘。
杨小央想了一会儿,答道:“到时候再说吧,实在不行只好将就着用。”
二人分别,杨小央快步走回了楚国公府。
他先把怀里的飞刀洗净放回了屋,准备晚些再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他又来到日莹姑娘门前,想
找她问一些关于任杀门的事情。
敲门前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姑娘莫非姓日?
他还未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了李从文的声音。
“这城里其实我也不熟,要不我们去问问谢言?”
“谢言是谁?”这是日莹姑娘的声音。
“就是楚国公的世子。”
“柿子?”
“我好久没吃柿子啦!”
这是小荼的声音?
杨小央一惊,推门而入,见几人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桌的菜。
李从文正翘着只脚坐在椅子上,日莹姑娘则不停地吃着桌上的菜,而鞠夜阑也在给小荼喂菜。
“怎么回事?”
鞠夜阑见杨小央有些生气,哭笑不得地招了招手,“你先别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他见杨小央坐下,理清了一下思绪,沉吟道:“其实这是一个意外。”
杨小央警惕地看了眼日莹,点点头。
要不是意外,他就该考虑考虑是不是他交友不慎了。
“当时从文叫我来日莹姑娘这里吃午饭,我就带着小荼过来了。”
杨小央看了眼桌上的菜,又看了眼还在不停吃着菜的日莹,嘴角一抽,“你们这午饭吃了大半个下午?”
日莹偏偏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师傅说了,杀手要是有机会吃东西就一定要吃饱,不然可能好几天没东西吃。”
杨小央觉得她师傅总是有道理的,没去争辩。
“之后我们三人正吃得开心,窗外突然飞进来一只蜜蜂。那只蜜蜂可能是被这盘蜂蜜烧肉吸引,就向着那块肉上飞去。
眼看着它就要落在上面,日莹姑娘突然抖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匕,唰唰两刀就砍下了那只蜜蜂的翅膀。
谁知那蜜蜂的势头还在,依旧向着那块肉飞去。小荼就在匣子里吐出了一口雷,雷光一闪,那只蜜蜂就化为灰烬了。唉,无上寿福。”鞠夜阑说完摇了摇头,不知在叹息什么。
杨小央盯着鞠夜阑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像吗?”李从文插了一嘴。
“出家人不打诳语。”鞠夜阑说完就把头偏向了一边。
“小羊,夜阑姐姐没骗你。我看日莹姐姐是同道中人,就出来一见了。对了日莹姐姐,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这样才能吃出全部的滋味。”小荼嘴里一边缓缓咀嚼着一块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杨小央看着她嘴边的汁水,猜那应该就是蜂蜜烧肉了。
只是不知道她的这番话是对谁说的。
“可是这样吃太慢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吃饱啊?”日莹眨巴着她的圆眼睛,苦着脸问道。
“吃东西就跟练功一样,要用心吃,这样不仅味道好,还能吃得饱。当然,我是不可能吃饱啦。”
日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皱着眉缓缓咀嚼。
杨小央看着这么快就被小荼说服的日莹,觉得从她嘴里要问出些关于任杀门的话也不算太难。
他想要是任杀门的杀手都像日莹一样好骗就好了。
章九十八 没见过世面
杨小央把左手藏在袖子里,用右手拿起桌上的醪糟喝了一口,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任杀门的杀手都有什么特点?”
“我师傅说,任杀门的杀手执行任务时,都会谨小慎微又胆大妄为。”
杨小央一愣,有心想说句你师父是不是没念过书,但想到这日莹姑娘三口不离我师傅,还是作罢。
“能不能稍微解释解释?”杨小央摆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友好的笑容。
日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李从文一眼才说道:“他们和一般的杀手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
一般的杀手为了完成任务往往会不顾自身安危,因为他们平时训练时,总被教导任务第一。
而任杀门的杀手不一样,他们若是觉得有危险,首先会考虑自身的安全,其次才是完成任务,这就是说他们谨小慎微的原因。
然而若是他们发现了机会,什么手段都可能会用出来,所以他们又胆大妄为。”
鞠夜阑好奇地问道:“能胆大妄为到什么程度?”
日莹夹了一口肉放在嘴里缓缓品尝,还真给她尝出些不同的味道来。
她听了鞠夜阑的问话,随口说道:“比如往国公府的菜里下毒呀。”
众人一滞,不约而同看向吃喝如常的日莹,咽了口唾沫。
倒是小荼不在意,依旧在砸吧砸吧嘴。
李从文见日莹放下了筷子,看了眼已经换了一拨的菜,“吃饱了吧?咱们去城里买衣裳去。”
“我也去!”鞠夜阑和小荼同时兴奋地说道。
杨小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除了冬天都穿道袍吗?不穿不要紧吗?”
“你还有脸说我?贫道不管穿不穿道袍都是修行,再说了,贫道一将死之人,穿穿别的衣服怎么了?”
杨小央干咳两声,想到自己那件破了好多次后,就再也舍不得穿得道袍,“那能不能帮我买件道袍回来?”
鞠夜阑白了他一眼,没应。
李从文站起身,“行了,我先去找谢言问问城里哪里衣裳好看,再问他讨点钱来,你们先去门口等我吧。”
“你不是还有二百两吗?买个衣服花个一两不是顶天了?”杨小央奇怪地问道。
李从文回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没见识的,鄂州城如此繁华,这衣服能便宜?再说了,一般的衣服一两是顶天了,但好衣服几十几百两都不奇怪好吧?”
杨小央双目一瞪,花几百两买件衣服是脑子有问题吧?
不过鞠夜阑和日莹都没什么反应,杨小央猜他们可能对钱没什么概念。
“可是我穿不了衣服怎么办?”小荼苦着脸看着杨小央。
“没事,从文哥哥给你买簪子。”
“好呀好呀,我想要红红的簪子。”
“我要红衣裳!”日莹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还是喜欢素色的。”鞠夜阑扑闪着大眼睛,眼里已经有光放出来。
小荼进了匣子后,这两个半人就说笑着往门外走。
杨小央看了她们一眼,拉住了李从文,“日莹姑娘没有问题?”
李从文笑道:“你放心,我已经雇了她保护她们,这样她就不会说出去了。”
杨小央又
看了眼走廊,悄悄地说道:“我刚才出城遇到了刺杀,我猜是任杀门的杀手,你们去的时候多带些护卫。”
“你不去?”
“我去干嘛?我又不缺衣服。这衣服结实的很,还能穿好久。”
李从文看了眼他腿上的破洞,没说话。
杨小央干笑两声,“这么小的洞补补就完了,懒得去买新的。”
李从文面无表情地说道:“一起去。”
“不去。”
“你得帮我拿银子,再来几百两我可拿不动了。”
“你让护卫帮你拿不就完了。”
李从文见他一脸坚决,撇了撇嘴,却见鞠夜阑又背着匣子走了回来。
“怎么了?”李从文问道。
鞠夜阑没应,黑着脸把匣子给了杨小央,“走。”
杨小央一滞,悻悻地背上匣子跟在了她后面。
李从文挑了挑眉,轻轻一笑走向谢言的小院。
他来到谢言的小院前喊了一声,便无视候在门口的仆人推门而入。
那仆人也只是低头没有阻拦。
“谢言啊,我们要去城里买衣服,谁家的衣服好看?”
窗子里又伸出一根铜管,“我又没去过。”
李从文嘴角一抽,院内陷入了沉默。
“不过你去城中,那里的成衣铺都挺好,周管家说府上不少衣服都是从那买的。”
李从文点点头,“那你再给我点银子,我怕身上的银子不够。”
“行,你去问周管家要一万两。”
“啊?”李从文一愣,他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杨小央被自己嘲讽时的感觉了,“要一万两干什么?我是去买衣服,不是去买店铺啊......再说一万两我也拿不动啊。”
“尽量多花点,国公府不能丢了面子。银子就用马车装着走,花不完再拉回来就是了。”
李从文才意识到,屋里那人虽然还是自己儿时认识的那个怕人的好友,但同时也是让鸣武赋税翻了一倍的人,更是楚国公的世子殿下。
李从文笑了笑,“那行,我也去帮你买一件吧。你多大的尺寸,要什么颜色?”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都行。”
李从文撇撇嘴,起身出了院门。
谢言听到了院门关上的声音,起身打开房门来到院内,弯下腰伸手抚了抚还留有余温的石凳。
......
“我们不就出来买个衣服,为什么拉了一车钱过来?”
此时夕阳西下,杨小央看着身后由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总觉得会有人半路杀出来把马车劫走。
不过又看到身后的一队甲士,又安心不少。
李从文假装没听到,对着日莹和鞠夜阑笑道:“听谢言说城中的成衣铺卖的衣裳都好,咱们是挑一家还是都看看?”
杨小央小声嘀咕道:“挑一家吧。”
鞠夜阑也无视了他,说道:“都看看。”
几人说话间就进了一家成衣铺,有一伙计迎了上来,“几位要点什么?”
李从文打开折扇,朗声道:“衣服。”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来这不要衣服还能要什么?
“呵呵,公子您是来对地方了,咱们家的衣服在鄂州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知几位有什么要求,我去给几位拿来看看。”
“我要红色的衣服!”
“我要素色的。”
日莹和鞠夜阑同时说道。
那伙计连连点头,又看向李从文,“公子,您要什么样的?”
李从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公子穿什么不好看?”
那伙计连连点头,跑去拿衣服去了。
杨小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是纳闷,几人一同进来的,为什么不问我?
不一会儿那伙计就拿来了好些件衣服,并排平铺于架上。
日莹欢喜地看着面前的红衫,对着身上比了又比,摸了又摸,还兴奋地对伙计说道:“还有吗?”
那伙计一喜,又跑去拿来了好些。
日莹笑得更开心了,却又突然苦下了脸,手上拿着好几件不愿松手。
“怎么了?”鞠夜阑的大眼睛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些衣裳。
“都好好看,我不知道该挑哪一件。”日莹噘着嘴说道。
杨小央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好让那个伙计注意到自己,指着其中一件说道:“这件挺好。”
日莹看了看他指的那件,又看了看其他的,依旧苦着脸。
鞠夜阑白了杨小央一眼,“有什么好选的,都要不就好了。伙计,这些都要了。”
李从文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附和道:“就是,别听那个没见过世面的。”
杨小央脸一黑,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李从文拦下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的伙计,指着边上一件雪白的长袍说道:“唉,这件我看着样式新奇,我要买来送人。”
“那件是个店里一个老师傅的徒弟做的,因为年纪不大,不太循规蹈矩,所以做成了这样。敢问公子是要送给谁啊?”
李从文听了点点头,摸了摸那件白袍,随口说道:“谢言啊。”
“谁?”
“谢言,你们世子殿下。”
那伙计一惊呼道:“世......世子殿下?莫非您是三公子?”
众人寻闻言看向那伙计,李从文奇怪地问道:“你认识我?”
伙计陪了个笑脸,“咱们鄂州城谁不知道世子殿下只有您这么一个朋友啊?”
“那以我如此名声加上这副皮囊,我进城时竟然无人认得?”
“啊?”那伙计一颤不敢回话,脸都吓白了,吃不准三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杨小央故意拉了他一把,想让他注意自己,笑道:“你别理他,他就这样。”
谁知那伙计一脸愤怒地看向自己,大喊道:“你怎敢对三公子不敬?”
杨小央的笑僵在了脸上,又听身后传来二女的笑声和匣子微颤的声音,松开那伙计,一拂袖就出了门。
李从文用折扇点了点架子上的衣服,“拿出来的我都要了,一共多少两自己去车上取。”
“我哪敢受三公子您的钱啊?”
“别废话,谢言说钱花的少了要丢面子,该多少你就拿多少。欸对了,你们这有簪子没?”
“隔壁的水云轩卖的首饰是城里最好的。”
章九十九 卖点破绽
杨小央第一次觉得买东西能这么累。
他本以为鞠夜阑和日莹买完衣服就完了,谁知去了那个叫水云轩的首饰店给小荼买簪子的时候,她们又顺带买了不少首饰。
这也就算了,她们竟然还为了搭配首饰,又去了别的成衣铺买了衣服,却发现新买的衣服还能配别的首饰,于是又去了别的首饰店......
如此循环往复,杨小央头都大了。
要不是杨小央见鞠夜阑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强行把她拉了回来,他估计鞠夜阑能买到死......
而且还好他们有辆马车,不然买的东西都拿不下。
杨小央好不容易把她们买的衣服和首饰送进了她们屋,那两个半人又聚到一起叽叽喳喳。
他提着自己买的一件黑长袍,刚进屋就瘫在了床上。
他挣扎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起身,找出了藏在屋中的那柄飞刀。
他决定看看飞刀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这柄飞刀朴实无华,只是看上去相当锋利。
杨小央本以为看不出什么,翻了个面之后却看到刀身上刻着任杀门三个字,才明白任杀门一点不怕人惦记。
他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便扯了几圈布把飞刀带在了身上。
本来还想给周管家看看,但想到万一周管家查到什么,到时候自己可能会不方便取走任杀门的尸体。
......
“世子殿下,巡城司的人在城内抓到了一个任杀门的杀手。”老周站在谢言的小院内低声道。
“他在城内干什么?”铜管内传出了谢言的声音,只是稍显威严。
“他没有招供,我们只知道他杀了城内一家成衣铺的伙计,易容成了他。”
老周的话音落下,院中沉默了许久,铜管中才再次传出声音。
“让城内的密探配合巡城司的人,把鄂州城内外所有任杀门的人都找出来,杀无赦。”
“是。”
“等等。”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铜管内的声音柔和了些,“你们不要用日莹姑娘做诱饵。”
老周一愣,再次点头称是,躬身退下。
......
次日,杨小央再次来到了小二家。
“大壮呢?”
“昨日他回来后我就把他送去了亭阳楼,我托他们帮我照顾他。”
“那可还有人再来找过你?”杨小央严肃地问道。
小二摇了摇头。
杨小央看了眼站在墙角的活尸,轻声道:“我昨日苦思冥想,给我想出了一个妙计。”
苦思冥想是不可能的,他才不会说这是他想到的最省力的办法。
“何计?”
“我们今日依旧去城外假装寻尸,找一个适合偷袭的地方假装分开,那杀手必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届时再卖个破绽,等到那杀手出手,我便拖住他,你再让你爹和我合击,一起拿下他。”
小二看着杨小央胸有成竹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要是那杀手没出手呢?或者万一咱们拿不下他怎么办?”
杨小央一摆手,“欸,此言差矣。计划哪有一定能成功的,我们只能说多做些准备。
我这还有张符,在我们分开的时候再给你,到时候
你要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遇到危险,就把符贴到自己身上,可保你无恙。要是超过一炷香,我们就会合一下,再分开。”
杨小央取出之前鞠夜阑给他画的符,这本是用来对付不违道人的,现在用它让小二自保也不错。
小二疑惑地看着那张符纸,“这张符怎么用?”
“一炷香之内你贴身上就能有作用,可以护体,一炷香之后我就要重新加持才能有用了。”
“你还会加持符箓?”小二一脸惊讶。
杨小央得意一笑,挤了挤眼睛,“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个修了仙的道士。”
小二长大了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好一会儿才闭上,把真没看出来这五个字咽回了肚里。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早些走。”
小二提上包袱又穿上黑袍,见杨小央不换衣服,问道:“你不换黑袍吗?”
杨小央嘿嘿一笑,把他昨日刚买的黑长袍的领子往上一拉,就遮住了半张脸。
简直不要太方便。
小二看着杨小央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走出了门。
......
“谢言啊,这件衣服我给你放门口了啊。我昨天一眼就相中它了,你穿一定合适,虽然我们好久不见了。”李从文把雪白的衣袍叠好,又接着说道,“你这样一直待屋里不出来可不行,会没朋友的。你说你怕人,那你怕不怕半人半妖的家伙?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蒹孤城?”
谢言在屋内轻笑两声,没有回应。
突然他身边的铜铃响起,谢言眉头一皱,拉了拉另一边的绳子。
“老周你怎么来了?”李从文看着推门而入的周管家好奇地问道。
“三公子,我来向世子殿下汇报些情况。”老周行了一礼。
李从文点点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老周也没意见,拱手道:“世子殿下,城内的密探发现那个赶尸人的踪迹了。”
“在哪里?”
“已经出了城,巡城司的人已经跟上去了。”
李从文一挑眉,很没规矩地打断道:“你们要抓那赶尸人?”
“抓他干什么,他又没犯法。我想给他发一份通牒,这样他可以自由出入别的城池,而别地守卫看到通牒也就能清楚情况,早有防备。
周管家,麻烦您把通牒交给巡城司,让他们转交给那个赶尸人。”
“是。”
“欸等一下,我也去。再叫上夜阑和日莹,她们肯定也想见识见识。”李从文又出言打断道。
铜管内传出了声音,“注意安全。”
老周看了那根铜管一眼,对着李从文摆了摆手。
“别忘了门口的衣服!”李从文出门前还不忘喊道。
院门关上,院中又重归寂静。
谢言打开房门,用手遮挡了一下阴沉的阳光,低下身,含笑着摸了摸门口的白袍。
......
鄂州城外一座小山上,三个黑影在密林间时隐时现。
“我看这里不错,尤其适合刺杀。”杨小央虽然没干过刺杀这事儿,但自觉自己的眼光应该不差。
他说完就给怀里的符纸附上灵气,偷偷交到了小二手里,并低声嘱咐道:“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一刻半之后在此地会合。”
“那你一定小心,若
是杀手来了大喊一声,我马上就到。”
杨小央点头,装作寻找东西的样子向密林深处走去。
今日天有些阴沉,林间的光线也不太明亮。
杨小央走了一会儿,把手放在胸口,时刻准备拿出另一张能定身的符,便想开始卖破绽。
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样算有破绽......
杨小央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不知所措。
假装睡觉?不行,睡觉是不是太假了点。
假装摔倒?我就怕我摔倒了,那杀手也反应不过来啊......
假装坐下休息?喝口水?这好像可以。
杨小央想到这,假装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找了块石头坐下,还故意大喘了几口气。
杨小央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只手拿着水囊,仰头灌了口水。
只是他全神贯注也没发现杀手的痕迹。
他抹了抹嘴,看了眼手上的水囊,又仰头灌了一口。
然而还是没动静。
杨小央不信邪,喝水这么好的机会都能放过?这怎么当的杀手?
于是他又喝,喝一口顿一下,喝一口顿一下。
只是把水囊里的水喝完了,他也没见到半个杀手的影子。
杨小央怒杀手不争了一番,决定用别的方法。
要不还是假装摔倒吧?这破绽足够大,要是第一次摔倒那杀手没反应过来,我就多摔几次。
杨小央打定主意,站起身拍了拍肚子,走到一根突出的树跟前,假装没看到它故意走了上去,被绊了一跤。
“哎呦。”杨小央故意喊了一声后赶紧站起,看了眼身上的黑色长袍,发现只是沾了些土,但没有破。
不禁感叹这长袍既结实又能遮掩身份,脏了还看不出,当真是买对了。
这下杨小央再没顾虑,假装恼羞成怒踢了那树根一脚,却又被绊倒,摔在了地上。
这次杨小央还故意多躺了一会儿,只是林子里还是没动静。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两次都没反应过来?那就再来!
......
另一边小二正一脸警惕地走在林间,好在他脸比较黑,隐在黑袍下不怕被人看出来。
他的活尸就跟在不远处,随时可以动手。
突然隐约有“哎呦”一声传来,小二一惊,莫非杨公子被杀手偷袭一惊危在旦夕,已经连大喊的力气都没了?
小二一念至此,赶紧让活尸来到他身边,让活尸带着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那“哎呦”一声之后没有别的声音传出,小二焦急异常,担心杨公子已有不测。
不过片刻后,他突然听到前方有恓恓索索的声音,他控制着活尸把他放下,拨开身前的草叶探出头一看,不禁愣住。
只见杨小央一脚踢在树根上被绊倒在地,拍了拍灰尘后站了起来,又踢一脚后,又被绊倒在地......
在小二愣神间如此已不下十次。
小二咽了口唾沫,颤抖地问道:“杨......杨公子,你在干嘛?”
莫非是中了妖术,魔怔了?
杨小央见到小二一愣,又喊了声:“欸?今日这腿怎么不听使唤?”
你这是腿不听使唤吗?是脑子不听使唤了吧!
章一百 大哥
杨小央见小二和他爹都张大了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傻。
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刚才卖了几个破绽,也没见杀手出手,所以就多卖几下。呵呵呵......”
小二沉默了一会儿,合上了他爹的嘴巴,开始考虑起自己跟着杨小央出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我觉得咱们还是去找尸体吧?到时候你放心找,我护你周全。”杨小央摸下巴问道。
“那昨日咱们为什么要跑?”
“昨日准备不充分,我怕有变数,今日就不会了。”
杨小央怎么可能说昨日他觉得时刻全神贯注太累,所以想回去问问情况,看看有没有简单些的方法。
小二审视了杨小央一会儿,从包袱里拿出罗盘,在原地转了几圈,挑了挑不明显的眉,“这山上还正好有具新埋下的尸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少女。”
他说完又审视了杨小央一眼,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人到底为什么要少女的尸体了。
杨小央一喜,“那赶紧走,早点挖完早点回去。”
......
李从文架着马车远远地跟在巡城司的人的后面,车厢里坐着日莹和脸色发白的鞠夜阑,至于小荼,她是飞的。
“夜阑姐姐,你说活尸能像我一样吃饭说话吗?”小荼现在没法甩辫子,因为她头上插着一个根红玉簪子。
“应该不能吧,我也没见过。日莹你见过吗?”鞠夜阑依旧穿着道袍。
日莹倒是换了件新的红袍,她眉头一皱,圆圆的眼里冒出了杀气,“要把谁弄成活尸?”
鞠夜阑张开嘴,身子微微向后,哭笑不得地说道:“不是,是问你有没有见过。”
日莹杀气瞬间收敛,嘟起嘴摇了摇头,“没有,我只见过死尸。”
鞠夜阑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猜赶尸人用的法子应该是方术的一种,至于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小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但鞠夜阑知道她压根就不明白。
......................
安炎二十五年,春,南疆。
“小花今天这么早就吃饱了?”杨启拿了根竹签剔着牙,见小花跳下了椅子,随口问道。
“你要去玩蛇?”楚袖穿着件轻薄的貂皮裘。
小花听到两人的问话,屁股着地坐在了门口,端起前肢交于身前,低头一伏。
杨启愣愣地看着小花,“你在干嘛?行礼吗?”
小花不应。
楚袖看了小花一会儿,站起身静静回了一礼。
杨启更傻了,“你们干嘛呢?小花你还会行礼?难道你是个妖怪?”
说完他打了个哆嗦,然而他看向静静给猫回礼的楚袖,觉得她更像妖怪。
小花看了楚袖和杨启一眼,坐了起来,小跑着出了门。
杨启刚想出门跟上看看,就听楚袖道:“它刚才在跟我们告别。”
“告别?”
楚袖望着门外,轻笑着点了点头。
杨启又突然不觉得奇怪了,反而感叹道:“好不容易把它养肥了一圈,现在走了怪舍不得的。”
楚袖瞥了他一眼,静静地说道:“那是我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
鄂州城外小山很多,每座小山看似差不多其实大有不同。
今日杨小央来的这座小山,看上去平坦,有些地方却极难行走。
两人走了近一个时辰,小二才收起罗盘,对杨小央说道:“尸体应该就在附近了。”
杨小央看了眼相较于其他地方平坦得多的小空地,点了点头,“具体在哪呢?”
小二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学艺不精,只能探测出个大概,具体还得我们自己找。”
杨小央愕然地看面前二十步左右长的空地,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小二的活尸,“能不能让你爹帮帮忙?”
二十步说长不长,但要都挖一遍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关键是挖的时候还要防备任杀门的杀手偷袭。
杨小央话音刚落,耳朵一动,就听旁边草丛里传来了动静。
杨小央横跨一步站到小二身前,警惕地注视着那里。
随着草丛被拨开,两个人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都穿着黑衫,不论是脸还是手都很白,而且其中一个没有气息,杨小央觉得他们不是任杀门的杀手。
难道也是赶尸人?
还不待杨小央问话,明显是人的那个人说话了:“小二,跟我回家。”
杨小央一愣,又听身后的小二说道:“大哥,我不想回去,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那人又冷哼一声,“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每天都要去酒楼当伙计,一天天的给人赔笑脸,有什么可喜欢的!”
“在家里每天都要待在阴冷的屋子里炼尸,那又有什么意思?在鄂州城我至少还有朋友,还有生活!”小二针锋相对。
“幼子守业是祖辈遗训,你怎能因一己私欲而违背?既然你不愿意,我就强行把你带回去!”小二的大哥说完就对着小二一摆手,身边的活尸也动了起来。
杨小央算是听明白了,感情这两人是兄弟,还是一个家族的,小二的大哥这是要带小二回去继承祖业。
就是不知道先前在酒楼里给自己送了纸条的人是不是他了。
他眼看着小二的大哥要动手,赶紧劝道:“有话咱们慢慢说,别动手!”
“你这个外人闪一边去,自己被伤到可别怪我!”
杨小央嘴角一抽,他还以为小二的大哥和小二一样是个心善的人,谁知完全相反啊。
连两人的肤色都是。
小二的大哥说完就对着小二一挥手,他身边的活尸就冲了上来。
杨小央见识过小二他爹的速度,他大哥炼的尸虽还要快些,杨小央倒是来得及反应。
他伸手接住活尸打来的一掌,却不敢发力,就怕他大哥的活尸是他爷爷炼的,万一打坏了两个人可能都饶不了自己。
小二的大哥见杨小央接住一掌,眉头一挑,大喊道:“有两下子,既然你存心阻拦,别怪我不客气了!”
杨小央本来还想劝劝,听到他的话暗叹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那张定身的符,侧身躲过活尸打来的一拳,把符贴到了他的手臂上。
杨小央见符牢牢贴住,嘿嘿一笑,正想着等会儿怎么说服小二的大哥帮他也找找尸体呢,就见那具活尸又抡臂打了过来。
杨小央没想到符没用,倒也没怀疑鞠夜阑,只当是制不住活尸。
他只好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硬挨了活尸一拳,还好活尸没有内力,只是力道颇大。
杨小央向后滑了好几步才停下,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小二见杨小央可能又被打伤,于心不忍,急忙大喊道:“大哥别再打了,我跟你回去就是!”
“不行!”杨小央又丢了面子,况且他也不愿让小二因为自己又向这个世道妥协,“今天我还保定你了!”
说是这么说,杨小央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这活尸不是你亲戚吧?”
小二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答了句:“不是......我亲戚一般不会打人。”
杨小央点点头,脚在不算松软的土地上猛塌一步,拧腰拍出一掌,直冲活尸胸口。
小二的大哥冷笑一声,操控者活尸对上一掌。
杨小央运足灵气与活尸一下对了好几掌,本来以为自己能随手退敌,不曾想这活尸硬得很,起码比墙硬上不少。
杨小央后退两步换了口气,左手抓住活尸打来的一拳,右臂沉肩一肘打向他的肩膀关节处。
小二的大哥一惊,有心要操控者活尸躲开,但活尸终究不似常人灵活,一条右臂被打得脱了臼。
他操控活尸回到自己身边,看了眼肩膀处,发现错位太严重,很难一下接上。
他沉着脸喊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外人掺和什么?”
杨小央见过软的不行来硬的,还没见过反着来的,当即反驳道:“他不愿走你就动手,这不妥吧?”
小二的大哥冷哼一声,“小二他是家中幼子,又炼化了亲人的尸体,按规矩他就得继承家业。”
他说完又看向小二,面有哀色,“而且最近爷爷身子越来越差了,我天资愚钝,王家还要靠你才是。”
小二失声道:“什么?我走时爷爷他还安好,怎么会快不行了?”
“爷爷资质虽高,但终究还是不如你,前些日子还是受了尸气侵蚀,已经卧床不起了。”
杨小央心中微动,看了眼小二黝黑的脸和他大哥苍白的脸,看来像小二这样不受尸气影响的赶尸人终是少数。
小二此时似是丢了魂,声音中饱含痛苦,“怎么会......怎么会......”
他又猛然抬起头,抹去眼中的泪水,坚定地说道:“我跟你回去!”
他又对着杨小央行了一礼,“杨公子,寻尸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再帮你更多了,实在对不住。”
杨小央看了眼这片空地嘴角一抽,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无妨,你已经帮我找到了,剩下的也就费点事情罢了。”
这时小二的大哥突然出声道:“你要找尸体?那里就有一个。”
杨小央惊讶地看向他,这本事可比小二厉害多了,竟然还说自己天资愚钝?
“敢问兄台名讳?”杨小央抱拳道。
小二的大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叫王大哥。”
章一百零一 欲雨
既然已经知道了确切位置,小二和大哥也就没急着走,帮着杨小央挖了个坑,不一会儿就挖到了尸体。
这个尸体是个男子,应该刚埋下没几天。杨小央感受了一下尸体中的阴气,觉得可行。
至于少女,估计是找不到了......
尸体还算完整,杨小央拖着尸体的肩正准备把他托出坑,突然听到边上传来了动静。
转头一看,就见李从文三人走了过来,而鞠夜阑正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
“杨小央,你在干什么?”
杨小央一颤,把尸体放回土里,干笑道:“我见他曝尸荒野,就给他挖了个坑埋了。”
鞠夜阑看了眼小二和大哥,以及他们身边的活尸,隐有怒意,“他们是赶尸人吧,你是在让他们帮你找尸体?
不违道人也在挖尸体,是不是他当初告诉了你什么?而且自从你从他那回来以后一直有事瞒着我们,是不是?”
杨小央没想到鞠夜阑能猜到这么多,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只好嘴硬道:“不是。”
杨小央说完后心里没底,还以为鞠夜阑会继续深究,没想到她只是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便不再多说了。
杨小央松了口气,向李从文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李从文没理他,对着小二和大哥行了一礼,“二位就是赶尸人吧?”
杨小央急道:“你是来抓他们的?”
李从文瞥了他一眼,模仿着谢言的语气说道:“抓他们干什么,他们又没犯法。”
他又对着二人说道:“谢言想给你们发个通牒,这样你们就可以自由出入别的城池了。本来以为只有一个人,没想到竟然有两个,还好有备用的。”
他说完就拿出两个小册递给了二人。
小二低呼了一声世子殿下便赶紧接过,大哥也没拒绝。
李从文见二人收下,走到大哥的活尸便戳了戳,又摸来摸去,口中啧啧称奇,日莹也同样如此。
反倒是鞠夜阑不似往常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飘忽。
......
“世子殿下,城内任杀门的杀手被杀六人之后,密探上报说甲四号杀手在城内屠了一户人家三口人,并在墙上留下血字,要我们交出日莹姑娘,现甲四已经不知所踪。”老周站在谢言的小院内躬身道。
老周的声音落下,院内寂静了一会儿才听铜管内传出声音。
“密探和巡城司的人在干什么?”
老周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听出了世子殿下的怒意,声音微颤地答道:“殿下,任杀门的杀手确实善于躲藏。密探和巡城司正在尽力搜寻,一有消息便会立刻上报。”
“百姓可有躁动?”
今日明明天色阴沉,老周却仿佛置身三伏天,额上的汗不停流下,“城内略有谣言。”
院内又沉默了一会儿。
“把城内和府上的笙歌军全部派出去,散于城内各处。”
老周大惊,急忙劝道:“万万不可啊殿下,笙歌军不过两千人,城内几十万人,散于城内又如何有用啊?再者若是把甲士都派出去,殿下您的安危谁来保证?”
“我知道光靠笙歌军护不住百姓,如此不过是要让城内百姓安心,至于任杀门的甲四,
我自有办法。你且去布置吧。”
老周不敢再劝,咬牙拱手退下。
不一会儿,老周又来到院内,“殿下,笙歌军已经布置下去了。苏刺史派来了他府上的护卫五十人,正候与门外。”
“让他们也去城内保护百姓。”
老周迟疑了一下,答道:“是。”
“再把国公府的护卫也派出去。”
“这......这不可啊殿下!府上护卫不过百人,也不过将将防住那个甲四啊。甲四逃脱朝廷追捕多年,其武功手段在杀手中都属顶尖,若是再派出府上护卫,殿下您危矣!
鄂州不能没有殿下您啊!请殿下三思!”
“无妨,让巡城司派两个高手等在国公府门口,我去会会那个甲四。”
老周一愣,不明白世子殿下什么意思。
随后他就见世子殿下的屋门打开了,一袭白袍的谢言走了出来。
那身白袍正是李从文买的那件,穿在身上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看来李大公子高估了谢言的体型。
谢言的肤色很白,比身上的白袍还要白,本显的稍有些阴柔的轮廓却在松垮的白袍下衬得坚定。
老周一下跪倒在地,眼中已有热泪,“殿......殿下?您……您怎么出来了?”
谢言没有刚才语气中的愤怒,他轻轻笑了笑,扶起了老周,柔声道:“周叔,近年来辛苦了,且看晚辈如何擒下那甲四吧。”
谢言说完推开院门,走出了院子。
老周抹了抹眼泪,默默跟在谢言身后。
谢言自他的小院一路负手走向府门,路遇的仆人婢女无不惊呼,跪地不起,口中高喊世子殿下。
府门口有两个巡城司的人,皆身穿铁甲,腰挎横刀,气势凛然。
他们看到一身白袍的谢言现身,先是一愣,随后都把手放在了刀柄上,横跨两步挡到谢言身前,警惕四周。
府门外除去这两人再无其他甲士。
谢言微微笑了笑,看了眼跟在身边的老周,“周叔,您年纪大了,不必陪着晚辈。”
老周笑着行了一礼,“老奴誓与殿下共存亡。”
谢言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推开前面挡着的两个甲士,对着府门外的大街朗声道:“在下谢言,邀甲四来此一叙!”
谢言的身子微微颤抖,可能是因为怕人,也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他白皙的脸上染了些红晕,就是不知自己这声音是否够响,是否能传到他人耳里。
路上有百姓听到了谢言的声音,无不面露惊色,随后全都涌到了国公府门口。
只是他们都停在了在三十步外。
不知谁起了个头,百余人都伏地高呼:“世子殿下!”
更有年长者流下了热泪。
谢言的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了,闭上眼睛再次喊道:“在下谢言,邀甲四来此一叙!”
老周看着谢言比白袍还要白的脸,悄悄伸手搀住了他的手臂。
这下终于有回应了,“世子殿下,交出我门叛逆,还你鄂州城一个太平!”
这声音听不出说话之人的年龄,听不出性别,也听不出从何处传来。
谢言睁开眼,长吸一口气,“既是你门叛逆,便是是我鄂州子
民,是我鸣武子民。你想杀她,我不同意!”
“哈哈哈,你一黄毛小儿不同意又有何用?信不信我每日屠你城内一户?”
“你不敢。”谢言走到两个甲士身前,静静地说道。
“哦?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我可是记得当年剿灭我任杀门一役,楚国公可是出了不少力。”
“你不敢。”谢言闭上眼,再次说道。
“你在激我?”
“你敢对我动手,你必死无疑。”
“巡城司那些废物可抓不住我。”
“那你且试试。”
老周面色凝重,再次来到谢言身边。
府门口沉默了下来,却有种别样的氛围凝聚。
......
“行了,既然事情办完咱们就回去吧,我看这天可能要下雨。”李从文拍了拍小二他爹的肩膀,看了眼天色随口说道。
杨小央以为他会怕尸体,没想到只是怕鬼罢了。
“大哥,我想先回城里接个人之后再走。”小二拉下了兜帽,露出那张黝黑的脸。
“那个傻子?”
“是大壮。”小二认真地说道。
大哥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既然如此,那便同行。”李从文对着小二和大哥招了招手,“正好我对着活尸还挺有兴趣,你们给我讲讲。”
杨小央看着几人掉头回城,惋惜地看了眼那具尸体的坑,暗暗记下这个位置,准备之后再悄悄来。
“杨小央,你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鞠夜阑不顾微颤的匣子,把他交给了李从文后,指着马车车厢冷冷地说道。
她看到了杨小央的眼神。
杨小央一愣,还以为她不再追究了,没想到是要单独谈谈。
这辆马车是国公府的,比段青送的马车华美不少。
倒不是说卫国公不如楚国公,只是段青的马车是送人的,若是双马拉乘就不合礼制了。
李从文见杨小央和鞠夜阑进了车厢只是笑笑,便和日莹一同问起关于活尸的事情来。
杨小央还没做过这么宽敞的马车,觉得只有两人的话,车厢内会稍显空旷。
“为什么要挖别人的尸体?”
杨小央没想到鞠夜阑问得这么直接,扯出了一个笑容,“都说了我不是在挖尸体。”
此时鞠夜阑的大眼睛里没有光,“你不知道自己一说谎就很明显吗?”
杨小央一滞,低下头,神色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鞠夜阑的声音更冷了些,“尸体是用来救小荼的?”
杨小央摇头。
她的声音更冷了,“用来救我的?”
杨小央抬起头,抿紧了嘴。
“那个郑吉也是先天不足,不违道人用尸体能补全先天?”
杨小央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药名欲争。”
“你觉得我会喝?”鞠夜阑直视杨小央,又拔高了些声音,只是脸色愈发的苍白了。
“我知道你不会喝,所以想瞒着你。”
鞠夜阑脸上的怒容更胜,让杨小央不敢直视。
车厢内突然沉默了下来。
章一百零二 吧嗒吧嗒
杨小央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说服,怎么辩解。
他觉得自己说不过她。
一阵沉默之后,他突然听到鞠夜阑笑了起来。
他猛然抬起头,见鞠夜阑微笑着开口说道:“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生气吗?”
“因为我用尸体制药?”杨小央不确定地说道。
“你先告诉我,欲争是不是不仅仅需要尸体?”
杨小央不敢看鞠夜阑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道:“光靠尸体确实不够,还需要男人的阳元用以阴阳相生。”
“怕还是不够。”
杨小央一滞,眼睛看向别处,“若是想要效用更好......还要......研磨生魂。”
杨小央本以为鞠夜阑会勃然大怒,却听到她突然又大笑了起来。
杨小央疑惑地看向她,却见她脸上满是痛苦。
“我生气不是你给我制药。
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也很感动。
我知道你本也肯定是不愿的,但你既然能下定决心这么做,就说明你为了我放弃了很多。
我很感激,真的很感激。
但我也很生气,非常地生气!
我气你不告诉我真相!我气你自己偷偷去做!我气你不考虑我的感受!
但我最气的是,这是我的命!
你凭什么为了我的命承受下所有?
这是我的命!要遭天谴也应该是我来!”
杨小央愣住了,他第一次见鞠夜阑喊得这么凶。
鞠夜阑的大眼睛里此时全是泪,泪染湿了苍白的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在车厢的木板上。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杨小央明白了,鞠夜阑想要的不是救命的药。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快快乐乐的余生,一个问心无愧的余生。
一阵风吹起了马车的车帘,吹进了春天的雨水。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
两匹骏马拉着华贵的没车缓缓驶向南门,李从文正和日莹说笑,就见城门口站了不少甲士,各个脸色凝重。
马车旁跟着的巡城司的人上前询问后,焦急地回身对着李从文抱拳道:“三公子,任杀门的杀手以城内百姓威胁世子殿下,如今世子殿下正于府门前与任杀门的甲四号杀手对峙。
还请公子不要进城,在下立刻进城驰援世子殿下!”
“什么?”李从文一惊,卸下背上的匣子交给日莹。
又猛然拔出他的破剑,一剑凌空砍断了马车车辕,翻身上了马,向城内疾驰而去。
车厢内的杨小央也听到,对着鞠夜阑交代了一句便跳下车。
他没去骑另一匹马,运转灵气向李从文追去。
因为他不会,而且马也未必比他快。
日莹本想骑马追上,又似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放出杀气,背着匣子守在了马车前。
鞠夜阑看着两人模糊的背影,觉得今日的雨水有些稠密。
杨小央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李从文,一边跑一边问道:“谢言不是怕人吗?他怎么会出府?还跟杀手对峙?”
“他可是楚国公的世子!”李从文没再多说,一脸焦急地策马狂奔。
二人一路疾驰,途中已经见到不少甲士全副武装,也见到许多人家闭紧了门窗,大街在朦胧的雨幕中显得有些萧瑟。
杨小央行至一路口,突然看见一只箭矢射向了马上的李从文,而李从文毫无所觉。
这匹马太高,杨小央没法够到他,张嘴提醒也来不及,只好一掌轻拍在马身侧边,把那匹马横推了出去。
可惜力道没掌握好,马侧翻摔在了地上。
不过还好那只箭将将擦着李从文的背射了过去,没有伤到他。
杨小央又一拉缰绳把马拉了起来,背对着李从文道:“国公府不远了,你先去,我帮你拦着这杀手。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别救人不成自己死了。”
李从文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没有犹豫,一手挥起马鞭,一手抹了抹挡在眼前的雨水。
......
“那你便动手试试!”谢言睁开眼,强行让自己直视面前的人群,试图在其中找到甲四。
然而他只能看到一个个恶鬼。
“人在我眼里就像恶鬼,我能不怕吗?”他暗暗这么想着,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这是他以前没有说出口的一个答案。
而问话的人自然不是恶鬼。
绵绵春雨打在身上,浸湿了谢言身上松垮的白袍。
他看到一柄飞刀向自己直直地飞来,随后自己闭上了眼。
他听到了身旁老周的惊呼,听到了身后甲士身上铁甲摩擦的声音,也听到了雨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没想到任杀门对楚国公的仇恨这么大,连自身安危都不管了。
谢言这样想着,脸颊上感到一股风吹来。
这股风并非来自正面。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前两步外的地上有一条深沟,一条一臂深,两拳宽的深沟。
沟边躺着一柄折断的飞刀。
这条深沟自长街的尽头一直绵延至此,谢言看去,隐隐看见一个身影。
哦,是一个人影。
“娘的,你还敢站护卫身前,找死呢?”李从文骂骂咧咧地下了马,手上拎着他的破剑。
“他们是巡城司的人,不是护卫。”谢言对着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就跟在问你吃了没一样轻松。
李从文撇了撇嘴没理他,正想找找人群中的杀手,又见国公府的匾额后跳下一人,直冲几人而来。
李从文不明白片额后那么小的地方怎么可能藏得下人,却也没时间思考,见那人离这边还有几步距离,举剑便刺。
那人穿着夜行衣,身型并不瘦小,手上拿着把横刀。
他微微侧身便躲过李从文的剑意,左右连闪两步又躲过冲向他的巡城司的人,左手拍在李从文胸口,看也不看老周一眼,一刀劈向谢言脖子。
李从文被拍得吐出了血,还不待稳住身形便抬剑挥去,剑意在地上已经拉出了痕迹。
可他明白,来不及了。
谢言看着拿着刀的恶鬼,和斜斜劈来的横刀,不禁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从文,对他笑了笑。
只是他的头才转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就看到那个恶鬼的身子倒了下去。
他的头......不见了。
血柱从脖颈
处飚射而出,有些溅在了他的白袍上,有些溅在了地上。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他突然觉得,人,好像也不过如此。
杀手的尸体倒地,他的手依旧紧握着横刀。
血水混着雨水漠过了谢言的脚尖,他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去,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手上还提着一个头颅。
这个人应该就是杨小央了吧。
谢言这么想着,全无畏惧地打量他,见他似是云淡风轻地站在那,仿佛手上拿着的是串糖葫芦,然而他的脸上为什么显得这么嘚瑟?
“亲娘嘞,你怎么做到的?”李从文已经屁股着地摔在了地上。
杨小央微微一笑,走到李从文旁边也不拉他起来,轻描淡写地说道:“搬运术而已,雕虫小技耳。”
他才不会说他其实想搬运的是那杀手一整个人。
李从文深知他的性子,撇了撇嘴站起身,指着他身上说:“你这怎么有个掌印?”
杨小央脸上一抽,“好不容易遇上个不用兵器的杀手,我懒得纠缠,就挨了他一掌把他拍死了。”
李从文随手把落到眼前的碎发往后一撩,说道:“先别废话了,还有个杀手呢。”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不是一直是你在问我话吗?
“甲四,出来领死!”李从文对着杨小央使了个眼色,走到谢言身前,对着人群朗声道。
“没想到你们有点本事,来日方长!”
杨小央已经悄悄探出神识,察觉到场中只有一人开口说话,当即神识退回体内,暗暗用灵气裹住那人。
他觉得这次一定能直接把甲四整个人搬运过来,再活捉他。
杨小央闭上眼集中精力,暗道一声:搬运术!
他只觉手中一沉,张开眼睛一看,是个鲜血淋漓的上半身。
他顿了顿,沉默了会儿,察觉到李从文和谢言的目光,义正言辞地对着有些惊恐的人群朗声道:“哼,此人无故残害百姓,罪孽深重。在下实在气愤不过,便把他分了尸,以儆效尤!”
一片寂静,唯听甲四上半身的鲜血滴在地上。
他手上那人穿得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杨小央看到李从文的笑容有些玩味,指着他悄悄问道:“这人是不是甲四啊?”
老周上前看了一眼,半哭半笑地点了点头:“对,和朝廷的通缉令上长得一模一样。”
谢言点点头,挺胸抬头上前一步对着围观百姓朗声道:“诸位,城内杀手已被诛杀,各位可以暂且安心了。
此次让诸位受惊,还有百姓遇害是在下之过,在下给诸位赔不是。”说完深深行了一礼。
杨小央疑惑地看着他,捅了捅李从文,“他真的怕人吗?我怎么看他脸皮比我厚多了?”
这时一声惊雷响起,谢言抬头,只觉眼前一白,人又成了恶鬼的模样。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殿下!”
“世子殿下!”
......
杨小央嘴角一抽,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默默闭紧了嘴。
一声惊雷之后雨势更大,不断冲刷着地上的血迹。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章一百零三 曲毕
只剩下一匹马拉动的马车姗姗来迟。
日莹扶着鞠夜阑下了车,把背上的匣子交给了她,又把伞举在了她的头顶,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两句不完整的尸体冷冰冰地说道:“他们是甲四和甲五。”
鞠夜阑想把伞往她那推一推,却没有推动。
“他们就是你说的武功很高的那两个?”李从文瞥了眼她腰间的葫芦。
日莹脸上的寒冰化解,回想了一下,嘟起嘴说道:“甲四武功确实高,就是他伤了我师父。
至于那个甲五,我记得我师傅说他武功其实一般,但尤为擅长暗杀。”
杨小央偷笑一声,他可是记得李从文一下就被那个武功一般的甲五推了个屁股蹲的。
“那他是怎么躲在匾额后面的?我看他长得还挺壮实的。”李从文问道。
“这是任杀门教的武功,叫鸡鸣狗盗,缩骨功就是其中的一种。甲五的鸡鸣狗盗之术练得炉火纯青,常常会躲在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他暗杀很厉害。”
“任杀门的杀手是怎么取名的?是不是还有甲一乙二什么的?”
“没有,我听师傅说,任杀门是从甲一一直排到甲几百,有人死了也不会顶上。”
这时小二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面有不忍地说道:“他们虽是杀手,但被如此分尸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不理这个烂好人,嬉笑地凑到鞠夜阑身旁,颇有些自得地说道:“夜阑啊,我的搬运术已经略有小成了。刚才多亏了我的搬运术,不然非但甲四抓不住,谢言也会有性命之忧啊。”
鞠夜阑此时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她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的残尸,又看了眼一脸得意的杨小央,学着日莹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你就用道术干这事儿?”
杨小央一滞,才想起搬运术如此用法好像确实不妥,讪笑了两声。
旁边的李从文见老周已经安排好仆人把谢言送进了府里,对着他说道:“既然任杀门一事已经告一段落,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老周一愣,急忙道:“三公子您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也不必急于一时吧?要不等世子殿下醒了以后再从长计议?”
杨小央也奇怪地看着他,他来鄂州城一直在忙活,还没功夫好好歇歇呢。
李从文摆了摆手,面有愧色,“鄂州城有百姓遇害终是因为我收留了日莹姑娘,算是牵连了你们,我们现在离开也好还鄂州城一个太平。”
“这事儿怎么能怪您?任杀门与公爷早有旧怨,还要多谢几位出手相助才是。”老周说完见李从文一脸坚决,也清楚他的性子,不再多劝,“三公子不与世子殿下道别一声吗?”
“诶,不了不了。你帮我转告说叫他每天多吃点,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他起码得跟我差不多吧,谁知道比我还瘦,这可不行。”
老周叹了口气,命人领来了他们的马车,“行礼已经放在车厢里了。”
李从文点点头,摸了摸他们的枣红大马。
见它有些委屈,笑道:“哎呦,好久没喝醪糟了吧?等会儿就给你喝。”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与几人一同离开了国公府。
老周看了眼府门前深深的剑痕长叹了口气,吩咐道:“这条街不必修。”
......
“二位有何
打算?”李从文向小二和大哥问道。
“我们去亭阳楼接个人便回去了。”
“那一道去,正好再去吃最后一顿。”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咋就把吃饭说得那么瘆人呢?
......
楚国公府内。
“殿下,您醒了?”老周欣喜地看着转醒的谢言。
“走了?”谢言的脸依旧有些白。
老周知道他问的是谁,点了点头,却见世子殿下似乎并不难过。
谢言笑了笑,“我有一事不解。”
“殿下请讲。”
“你刚才为何要装作自己不会武功的样子?那个杀手似乎并不是你的对手。”
老周苦笑一声跪了下来,“请殿下恕罪。任杀门的杀手不知道老奴的底细,若是今后还有刺杀,老奴自信能让对方措手不及,护住殿下。”
老周见世子殿下点头,又接着说道:“殿下,刚才有人上报,一直跟着王小二的那个密探被他们带走了。”
“无妨,还他自由吧。”
“那沾花楼那个被人赎身的密探呢?”
“那个琴妓?既然有人愿意给她赎身,也一同还她自由吧。你再派人去问问她还需要些什么,都尽量满足吧。
这么多年鄂州城若是没有这些密探,怕是不会像如今这么太平啊。”
老周身子伏得更低了,“殿下仁慈,老奴这就去办。那是否还需要在城内搜寻任杀门的杀手?”
“要。”
“只是那位日莹姑娘走后,任杀门的杀手不会在轻易路出马脚了。”
“去请亭阳楼的那个掌柜,他以前是盗神,酒楼里的伙计也有不少当过大盗,他们可能会有办法。”
“是。”
谢言微微点头,刚闭上了眼,又听老周说:“对了,三公子让老奴传一句话。”
谢言摆摆手,微微一笑,“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要我多出去走走吧。”
“不是,他让殿下多吃些,不然衣服也不会不合身。”
谢言一愣,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脸颊通红。
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更随性了。
.....................................
安炎二十五年,春,蜀山。
平云峰的竹楼内,祖师坐在竹椅上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的茶水,“每次来你都给我和竹叶泡的茶,一点都不好喝。”
“我勒个仙人,这竹子在我平云峰上长了几百年了,不比茶叶好喝?”老人盘坐在椅子上,腿上搁着把刻有卜字的剑。
祖师吹了吹竹杯,把滚烫的茶吹凉了才喝了一口。
“这凉了可就不好喝了。”老人脸上一抽。
“反正都不好喝,凉的喝着舒坦。”祖师撇撇嘴,又接着说道,“蜀王同意出兵了?”
“嗯。”
“那你的剑经挑好了没?”
“还没啊,不知道哪本合适。天书上是怎么说的?”
祖师撇撇嘴,“看不见。不过也不急,他才刚出生,还能再看几年。”
老人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突然锐利了起来,有剑芒闪过,“你师傅真的看到了恢复灵气的希望?”
“骗你干嘛?再说了,自己占卜不出?”祖师把竹叶茶一饮
而尽,还把竹叶嚼了嚼咽了下去。
老人苦笑一声,“若是我能卜的出,早就自己去办了。既然你师傅看到了,那蜀山一脉自会全力配合。”
“我知道你会配合啊。”
老人一愣,“那你来干啥子?”
“随便溜达溜达呗。”
老人嘴角一抽,看了眼已经空了的竹杯,面无表情地说道:“出去。”
................................................
“诶,小二你酒量不行啊。”李从文一手勾搭着小二,一手勾搭着他爹,嬉笑道。
“呜啊呜啊呜啊......”
李从文倒是放过了大壮,没劝他的酒。
“三公子啊,我真的喝不了了,就放过我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小二用手挡住李从文递来的酒杯,苦着脸说道。
“呜啊呜啊呜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是被活尸背着回去的,喝醉了又怎么样?”(大家千万不要酒驾)
小二一听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左右张望了一下,“公子慎言,赶尸人的事还是不要说出去为妙,我怕别人会害怕。”
“切,连我都不怕,他们怕什么?”李从文满不在乎地说道。
“呜啊呜啊呜啊......”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在自夸还是自损。
大哥苍白的脸喝了许多酒依旧白的吓人,他看了眼窗外,对着几人抱拳道:“诸位,现在雨已经停了,我等也是时候告辞了。”
小二也站起身,脸已经黑里透红,“能在此与诸位一会实乃小弟荣幸,我们有缘再见。”
几人也起身回礼,目送三人离开。
杨小央看着小二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虽然他说不出有什么感慨......
小二和大哥当先出了雅间的门,大壮跟在最后。
大壮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着杨小央挤了挤眼。
杨小央一愣,随后释然,原来当时给自己塞纸条的是他啊。
原来他不傻。
待三人走后,鞠夜阑打开了匣子,开始给小荼喂菜吃。
“日莹姐姐,刚才你又吃快了!”小荼刚出来就抱怨道。
日莹愣愣地点了点头,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要不我们歇息一晚再走?”杨小央已经放弃给鞠夜阑做欲争,今日她已经有些劳累,杨小央想让她多休息会儿。
李从文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行啊。”
日莹咽下嘴里的菜,歪着头问道:“我们去哪?”
杨小央一愣,“任杀门的杀手不是死了吗,你还要跟我们一起吗?”
日莹脸一下冷了下来,“甲五甲五死了,还有甲二没死。况且李大哥雇了我,我就得跟着。”
杨小央僵硬地笑了笑,连连点头。
“日莹啊,我们准备去庐山避暑去。”李从文美美地喝了口酒,摇头晃脑地说道。
日莹喔了一声,接着傻笑着吃菜。
“还是沿着江边走?”
“江水声本公子听腻了,咱们往南走山道。”
“那多不方便......”杨小央嘀咕道,只是没人理他就是了。
章一百零四 没见识
鄂州南面的山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东行。
“日莹啊,酒葫芦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李从文坐在车厢里媚笑道。
日莹脸一寒,“这是我抢来的,为什么要给你?”
鞠夜阑掩嘴偷笑。
“但是抢别人东西是不好的哦。”
李从文听了小荼的话很是欣慰。
“但抢来的就是我的,那你要我的东西,不也是抢吗?”日莹杀气一收,想了想,嘟起嘴问道。
“诶?好像很有道理?”小荼瞬间反目。
李从文不甘心地问道:“你又从来不喝,要酒葫芦干什么?”
“可是我喝不喝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从文溃败,不再提这件事。
小荼又点点头,看了眼日莹腰上的葫芦,突然出声道:“我想喝茶。”
杨小央正驾着车,刚感叹枣红大马又有些不听使唤了,肯定又想喝醪糟了。
听到小荼的话他翻了个白眼,摸了摸马儿,“再往前走一段,要是有酒肆就给你喝。”
杨小央说完长叹一口气,不禁感叹这一车人和马都是大爷啊......
马儿可不知要走多远才能找到酒肆,打了个响鼻便卖力地跑了起来。
他们已在山林中走了两日,向东走了几十里。
虽刚出鄂州地界,但人烟不似鄂州南面那样稀少,途中以在小路边见过不少小酒肆,所以杨小央并不担心找不到。
雨后的山林染了些迷蒙,清翠却似水墨。
虽不通音律,但杨小央还是想哼个小曲。
还不等他哼出声,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酒肆。
看来是天意不让我哼啊......
杨小央用腿轻轻点了点马屁,“就在前面了,你倒是个好运的。”
这间酒肆不大,就一个小棚和几张桌椅。此时酒肆里只有一个伙计,还长得颇为粗犷。
那伙计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脸上一下堆满了笑,“几位贵客赶紧坐,想要点儿什么?”
李从文当先跳下了车,“一碗好酒,要最好的。”
杨小央把马绳绑在了一边,他本想从车厢里拿点醪糟出来,但想到在别人酒肆里这么做不太妥,还是说道:“一碗醪糟,一碗好酒。”
“诶诶,好咧。”
日莹跟着跳下车,把抱着匣子的鞠夜阑扶下来后嬉笑道:“三碗茶。”
伙计见众人坐下,端来了酒和茶后便等在了一边。
杨小央见伙计候在一边不走,暗自撇了撇嘴,等会儿免不了又要端着碗跑林子里去喂小荼了。
李从文坐下后闻了闻酒碗里的酒,眉头一挑,高呼一声好酒便一饮而尽。
日莹看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闻了闻,却是脸色一寒,把手摁在了鞠夜阑的茶碗上。
鞠夜阑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日莹脸上的杀气都要滴出水来,见酒肆的伙计背过了身,沾着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汤。
见几人看过便随手抹去。
杨小央憋着笑看了李从文一眼,故意也把面前的茶一口喝干,高喊了句:“好茶啊!”
鞠夜阑气得翻了个白眼。
砸吧砸吧嘴,随意地运转了一下灵气,便把**汤的药力给化开了。
李从文却似乎一点不在意,向日莹问道:“你还
会写字?”
日莹无视了杨小央幸灾乐祸的举动,收敛杀气,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师父教的啊,要是不会写字,怎么传递情报呢?”
“诶,一直没问你,你师傅叫什么啊?”李从文觉得已经有些犯迷糊了,却一点不担心。
“她叫甲二。”
日莹说完李从文就一头栽倒在了桌上,还好他提前把手搁在了那,不然额头上一个红印子是跑不了的。
鞠夜阑看了眼晕过去的李从文,又看了眼一点没事的杨小央,悄悄捅了捅他,问道:“诶,**汤味道怎么样?”
杨小央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生怕她也想尝尝,赶紧说道:“一点不好喝。”
其实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放在酒里正合适。
鞠夜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盖在自己碗上长着茧子的手,决定还是不尝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悄悄问道。
“要我去把那伙计杀了吗?”日莹见伙计走到了酒肆后面,冷冷地说道。
“你说会不会是任杀门的人?”杨小央把鞠夜阑的茶碗从日莹手里拿了过来,一口给喝干净了。
随后悄悄撇了撇嘴,**汤放茶里就不好喝了。
日莹摇头。
“那就不要杀,小羊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在茶水里下药。”鞠夜阑拍了拍日莹的手,对着杨小央说道。
日莹嘟了嘟嘴,见李从文趴在那昏睡不醒,从他头上拔了一根头发下来,在他鼻前挠痒。
杨小央看了眼日莹,轻轻拍了拍匣子便起身去了酒肆后面。
刚起身没走两步,就见那个伙计正鬼鬼祟祟地探头看着他们。
...................................................
安炎二十五年,春,关中,秦王府。
“于少傅,秦王殿下正在会客,大人还是稍晚些再来吧。”
秦王赵丰年的老师看了眼拦住他的仆人,也不怪罪他,又看了眼隐有欢笑声传出的屋子,拂袖而去,“我去殿下书房等他,若是他来了你禀报他一声。”
“是。”
于少傅走进赵丰年的书房坐下,看了眼书架上满满的志怪趣闻,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深夜,秦王赵丰年才醉醺醺地回到书房,“先生您有事找我?”
“今日殿下又与那些纨绔相谈甚欢?”于少傅没好气地说道。
“先生,我们不过志趣相投,多聊了几句。”赵丰年比他弟弟赵启年长得高大,也更阳刚些。
他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醒了醒酒。
“殿下,当今太子软弱无能,您不可如此消沉啊!应当找准机会,让陛下早些改立太子!”
赵丰年的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住口!孤已是秦王,便不可能再当太子!你若再胆大妄言,别怪我不记师生情分!”
于少傅不为所动,接着劝道:“殿下,陛下如今龙体有恙,太子年幼软弱,无以立威,怕是以后无法掌控众臣。
摄政王杨启视朝纲为无物,肆意妄为,鸣武不能让大权继续掌握在这种人手里。
李相虽为国之栋梁,却终究出生寒门。平时也就罢了,若所行之策与勋贵利益相冲,怕也是难以实行。
而满朝勋贵守成尚可,若要进取却是极难。
如今我鸣武正
是励精图变之时,当有一果决圣明之人主导大局才是。”
“先生莫非在劝我造反?”赵丰年厉声道。
于少傅手骤然握紧,低声道:“当然不能造反。只是陛下只有殿下您和太子殿下两个儿子,若太子殿下意外身亡,陛下也就没得选了。”
这次赵丰年倒是没有动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杨启可非善茬,若是启年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我。”
“刚才承恩公府上的暗探传来密信,说承恩公有意对付杨启。”
赵丰年皱眉,“杨启大权在握,他虽是国公,怕是也难以对付吧。”
于少傅没说话,枯老的右手在脖子前一划,眼神犀利。
赵丰年眼瞳一缩,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你去找江湖上的杀手来,切记不能牵扯到孤。”
“殿下英明。”
.....................................
“你为何给我们下药?”杨小央一点不废话,指着那个伙计说道。
他本以为那伙计会推脱一番,谁知他听了也不再躲藏,站直了冷哼一声,“你们家公子已经倒了,就剩你一仆人和两个弱女子。赶紧把身上的钱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杨小央自从跟李从文在一起后,虽已经多次被人当做仆人,但还是很生气。
有点想打他......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子是山贼!别废话,赶紧拿钱!看你们的马车漂亮的紧,拿出一两银子就放过你们!”那个山贼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了藏好的大刀。
一两?
杨小央一愣,怒气稍减,看来是个跟自己一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怪可怜的。
等等,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要不就给他一两吧?还省的我麻烦。
杨小央刚想掏钱,就听身后传来了鞠夜阑的声音:“山贼?只要钱不杀人的吗?你们有寨子吗?平日都干些什么呀?”
杨小央知道他们要去山贼的寨子逛逛了......
“哪那么多问题?赶紧交钱,交了钱就放你们走!”
鞠夜阑走到杨小央旁边,“小羊,我想去看看山贼的寨子。”
杨小央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微微笑了笑,见他身旁有一块巨石,把鞠夜阑拉到身后,运转灵气随手拍在了上面。
砰的一声巨石就炸开了,但好巧不巧的有颗石子打到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杨小央脸上一抽,要是他会内劲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但装高手还是装。
他见那山贼已经吓傻,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带路吧。”
“啊?哦哦,少侠饶命,我这就带路。”他愣了一下一脸恐惧地说道。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这种又没见识又没骨气的还能当山贼?
他们回到桌前,日莹正守在李从文旁边。
杨小央刚想给李从文渡点灵气,就听鞠夜阑道:“把他搬上马车不就好了吗?”
“把他弄醒再他驾车,我好省力点。”杨小央说完不顾鞠夜阑的白眼,在日莹好奇地目光下,一指点在了李从文脑门上。
“懒鬼......”鞠夜阑见李从文转醒,小声嘀咕道。
“鬼?什么鬼?”可怜的李大公子刚醒过来,便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