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五 回头看看
次日一早,又是早膳之时。
“哎呦,本公子怎么今日脖子又有些疼?”李从文摸着脖子走到了餐桌旁,有些奇怪地问道。
“从文哥哥,要不你也不要身体了吧,这样就不会脖子疼啦!”小荼飞到李从文脖子边上细细打量,看那眼神估计是真想把他的头给弄下来。
杨小央还没告诉小荼李从文晚上被鬼附身的事情,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毕竟自己当时可是怕得不行。
李从文喂给小荼一口肉,没好气地说道:“本公子一副上好的皮囊,怎能说舍就舍?”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这是事情的重点吗?难道不应该考虑你没了身体还能不能活下来这件事吗?
再说了,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也太臭美了些吧?
“从文啊,我们再在这村子停留些日子吧。”鞠夜阑笑道,昨日她已经交代杨小央暂时不要告诉李从文真相。
“莫非你也喜爱上了这里的美酒?”李从文有些惊讶地问道。
鞠夜阑深吸了一口气,很牵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从文当即为找到了一个新的同道中人而欣喜,连着肉都吃了好多。
嗯,是蛇肉......
杨小央看着被李从文消灭了大半的蛇羹,好像有些明白这鬼魂为什么盯着李从文附身了。
不过照理说女人身上的阴气应该更重才是,难道李从文靠吃蛇肉已经比女人阴气还要重了?
难不成他成了一个阴人?
杨小央想到这差点把一口饼子喷出来,赶忙憋住了笑,不敢直视李从文。
吃好饭李从文又进屋躺着去了,鞠夜阑把杨小央和小荼叫到了林子里,说有事商量。
杨小央背着匣子把小荼带到林子里后,不停地用眼神示意鞠夜阑,想要瞒着小荼怕她害怕,然而鞠夜阑并不理他。
小荼刚飞出匣子就来到鞠夜阑旁边,“夜阑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个鬼啊?他变成鬼了没法吃东西,好可怜啊。”
杨小央愕然,原来鞠夜阑已经告诉她了啊,而且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害我担心半天。
杨小央暗自想道自己一定要隐瞒下昨晚的表现,不然一定会被小荼看不起。
小荼又转了个圈看向杨小央,摆出一副鄙视的神情,“小羊啊,你不觉得鬼不能吃饭很可怜吗?为什么你昨天吓得瑟瑟发抖?”
杨小央还来不及欣喜小荼学会了用新词,就悲愤地看向鞠夜阑。
鞠夜阑摆摆手,正色道:“贫道决定要为李施主驱鬼,这需要二位的帮助。”
杨小央张口就想问你还会驱鬼?不过忍住了,转而问道:“不是说不能强行驱赶吗,你要怎么做?”
“附身在从文身上的鬼应该是死亡七天之内的魂魄,一般这种魂魄是不会附身的,除非死者死前有很深的执念。现在我们首先要搞清楚死者的具体情况,想办法让他自愿离开。”
“那只鬼不是说想找到女儿吗?”杨小央问道。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然后呢?你给他找个女儿出来?”
杨小央一滞,又
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七天之内的魂魄?”
鞠夜阑叹了口气,决定给这个道士里的“败类”好好上一课,“人死后的魂魄会离体,在阳间停留七七四十九天。
前七天魂魄会不停的回忆自己的一生,之后记忆会慢慢消失,而在第四十九天之前他一直会感到前往阴间的召唤,某一天承受不住便会自行前往了。”
小荼在旁边点点头,“嗯,最好能早早地把他们送去阴间投胎,这样可以早点吃到东西了。”
杨小央还有不解,“那七天之后不是也还有些记忆吗?”
“七天之后的鬼魂已经几乎没有灵智了,那些记忆更像是属于别人的,也就不会想要借助阳间的人去做一些事了,所以魂魄附身并不常见。”
“那我们只要等过了七天不就行了?干嘛还要驱鬼?”杨小央又开始犯懒了,看着小荼一边玩鸟一边听鞠夜阑说话。
鞠夜阑瞥了他一眼,“虽然被鬼附身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终究还是对人有些许伤害的,能早些驱除还是要尽早。”
杨小央突然想起了当初还在中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山给人做法事的时候,为那个希望中南有些变化的老人诵了一夜道德经。
现在看样子那个老人当时应该是看到了,这样就可以没有遗憾地去投胎了吧。
鞠夜阑看着脸上不禁有了笑容的杨小央,没有去深究他想起了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们去找村长问问最近有谁去世了吧。”
杨小央点头,招呼了一声小荼,背好匣子,与鞠夜阑一起向村子走去。
......
“最近没人去世啊?”村长一脸疑惑地问道。
杨小央和鞠夜阑都是一愣,他们见村长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说谎,再说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两人行了一礼,走出了村长家。
“现在怎么办?这个鬼魂可能是别的地方来的。”杨小央没了辙。
鞠夜阑看上去并不是很担心,“没关系,贫道还有办法。”
鞠夜阑卖了个关子,只是又画了几张符后让杨小央注入灵气,说等到晚上就能知晓。
杨小央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咕噜转个不停的鞠夜阑有些害怕。
今夜月光比前两日稍微亮了些,李从文已经睡着,杨小央坐在上床假装修炼,身上贴了一张鞠夜阑画的符。
夜半,一阵阴风吹来,杨小央睁开了眼,轻轻咳嗽了一下。
鞠夜阑撩开帘子,站在墙角往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撒了草木灰的地方突然有了动静,薄薄的一层草木灰像是被人踩了一样,留下了一个个脚印,随后脚印越来越多,一路延伸到了杨小央床边。
杨小央没有贴那张能看到鬼的符,他就这么看着一个无形的身影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向着自己走来。
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地太厉害。
小荼在旁边轻声喊道:“小羊,别怕!”
那个无形的身影在杨小央床前停留一会儿,似是在疑惑,为什么今天这个人阴气更重
杨小央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张能加重阴气的符,暗骂了鞠夜阑几声,赶紧用灵气护住脑袋,这样就可以防止忘记被附身时发生的事情了。
杨小央刚运转完灵气,就觉得身体微微一沉,不算很重,最多是个小姑娘的重量。
同时,他的脑袋旁边响起了呢喃声,杨小央一时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
就在杨小央准备侧耳倾听的时候,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他看到自己站了起来,背被压得微弯,或是本就想要弯下。
他先是抬起手拿起了枕头看了一眼,发现什么也没有就放下了。
杨小央知道他已经被完全附身了。
杨小央还以为被附身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然而并非如此。
一开始确实会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但害怕过后会发现这种感觉很奇妙,更像是在做梦一样。
接着杨小央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屋内走来走去,翻翻这翻翻那的。
杨小央很想翻白眼,可惜他做不到。
他不禁在心里暗骂道:
你这个傻鬼在枕头底下找什么呢?
枕头底下能藏人?
还打开柜子,你女儿要是真藏柜子里早闷死了!
床底下也要找吗?你女儿喜欢藏床底下吓人?你不觉得你这只鬼更吓人吗?
杨小央怒鬼不争一番以后,想起了正事,悄悄地用神识探向自己背后的那只鬼。
杨小央还记得鞠夜阑之前说过和魂魄交谈时要小心,尽量不要告诉他他已经死了,因为鬼可能不知道他变成了鬼。
杨小央的神识接触了背上的鬼后,对方并没有回应,而且杨小央感觉到那鬼并没有很清晰的思想。
难道真是个傻鬼?
杨小央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鞠夜阑本想让他和这只鬼谈谈,看看能不能帮他完成遗愿之类的。
现在好了,人家根本不理他。
这时,李从文被动静吵醒了,看着走来走去的杨小央很纳闷,问道:“你干嘛呢?”
杨小央听到背后传来的问话,自然是没法回应的。
随后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杨小央一愣,随后大惊。
娘的,李从文你个畜生千万别从背后拉我!
然而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杨小央感受到了背后的拉扯,他惊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没动,视线从身前转向了身后,对上了李从文惊讶的眼神。
“吧嗒。”
你娘的李从文,也不把我的身子往后扯一点啊!
李从文看到杨小央的脖子转了一个惊人的角度,还来不及惊叹,就看到杨小央的眸子在夜里散发着幽光。
他一哆嗦,后退一步跌坐在了床上,脸色发白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小央不受控制地问道:“你见过我的女儿吗?”
杨小央感受到自己脖子那里的酸痛,在心里叹了口气......
并决定明天一定要把李从文打一顿。
狠狠地打一顿......
章七十六 斩妖除魔
李从文看到杨小央的脖子转了一个惊人的角度,还来不及惊叹,就看到杨小央的眸子在夜里散发着幽光。
他一哆嗦,后退一步跌坐在了床上,脸色发白地问道:“你怎么了?”
杨小央不受控制地问道:“你见过我的女儿吗?”
李从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李从文还在惊恐之中的时候,鞠夜阑和小荼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对着李从文招了招手。
“小央他怎么了?他是不是犯病了?他还说自己有女儿,这根本不可能还吗?”李从文颤抖地说道。
杨小央心里啐了他一口,你才犯病呢!你都犯了两晚上了!
再说了,什么叫我没可能有女儿?我怎么不能有女儿了?
小荼飞到李从文旁边,落到了他肩膀上。
她看向杨小央,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说出来你别怕。”
她见李从文艰难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小羊啊,小羊他出了点问题,他被鬼附身了。”
“啊?”李从文双眼一瞪,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鞠夜阑低头看了眼,嘴角一抽。
嗯,他晕了。
杨小央对李从文这么不经吓颇有些不屑。
随后他无奈地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了到处翻找,依旧是在那几个地方。
杨小央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进入这鬼魂的意识里直接看他的记忆,看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杨小央的神识进入了魂魄虚无的身体,没感到什么阻碍,融了进去。他看向四周,觉得这鬼魂的记忆更像是梦境,而自己是个旁观者。
只是这梦境有些断断续续。
......
“听说楚王和其他七王要作乱反抗朝廷,会不会打仗呢......大家日子都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
......
“今年地里收成还不错,但是楚王征了不少粮税,咱们家看来还要过苦日子啊。”
......
“最近税越来越高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过听说杨大将军打败了凉王,凉王封地被朝廷接管后税又降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也能接管楚地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
“最近我夫人有了喜,真是太好了,我要当爹了!不过最近村子附近流匪多了起来,希望不会伤害到我们。”
......
“我很难过,倒不是因为夫人生了一个女孩儿,而是因为她难产死了。
她死前还说想要个男孩,还觉得对不起我。
我很想告诉她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可惜她听不到了......”
......
“儿一岁不到就会喊爹爹了,可把我乐坏了。虽然每天都要抱着女儿种地可累了,但我很满足。夫人啊,你泉下有知,不必挂念了。”
......
“女儿三岁了,特别喜欢家门口的柳树,总是要蹲在树底下抬头看。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但看女儿那么开心,我也开心。
不知道这颗柳树还能长多久,要是能陪伴女
儿一辈子就好了。
毕竟我可陪不了她那么久啊......”
......
“杨大将军已经在南疆打了两年了,终于要来楚地了。就是不知道楚王败了以后能不能少收点赋税?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日子实在太苦了些。”
......
“听说楚王在淮水吃了败仗,看样子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到时候有了钱,我要给女儿买身新衣服,哦不,我还是买来布自己做吧,应该会更合身些。”
......
“听说附近有败军流窜,该不会跑到我们村吧?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我出门前交代过女儿不要出去了。”
......
“今天总觉得有些不安,算了,今天地里先这样吧,还是早点回去要紧。
哦,女儿果然乖。啊?待在家里不开心?爸爸陪你玩捉迷藏好不好?”
......
“今天地里看样子不错,估计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只是刚才好像听到了马蹄声?”
......
“我家旁边的柳树怎么倒了?我家门口的血是怎么回事?谁死了?怎么尸体都不完整了?怎么都血肉模糊的,也太残忍了。”
......
“不可能!我女儿不会出来的!你们都骗我!这怎么可能是我那个可爱的女儿?我不信!”
......
“女儿啊,你是不是在和爸爸玩捉迷藏?放心,爸爸一定会找到你的。”
......
“女儿啊,你是不是藏枕头底下了?
女儿啊,你是不是藏床底下了?
女儿啊,你是不是藏柜子里了?”
......
“女儿你在哪?爸爸找不到你了,你快出来吧。
爸爸好想你。”
......
神识是没法流眼泪的,身体被鬼附身以后也没法流眼泪。
为什么南疆不能早点打完?为什么要打仗?小荼是这样,青草是这样,这个鬼魂的女儿也是这样!
杨小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鬼魂,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在屋中翻找,觉得这是一个傻得不得了的鬼魂。
不知觉间,天快亮了。
杨小央清楚地感受到悲伤的鬼有些惋惜,他一点点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向门外走去。
杨小央能动了,但他没有。
杨小央猛然把神识探向那个鬼魂,一下冲进了他虚幻的身体,对着那破碎的记忆大喊:“你女儿已经死了!”
他知道这已经是他的第八天了。
魂魄猛然一颤,杨小央感受到那些记忆纷乱了起来。
“你女儿已经重新投胎做人了,她说她也好想你。”
一道阳光照在杨小央脸上,他的神识回到了身体内,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前往阴间了。
呵呵,还火急火燎的。
杨小央不为这个谎言感到后悔,他也不想把这些悲伤告诉别人。
他只想把它留在心里,就像他流不下的泪一样。
杨小央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笑着看向鞠夜阑和小荼,“他走了,已经前往阴间了。”
鞠夜阑有些奇怪,“他已经过了七天了
?但他应该还有心愿未了,怎么会就这样去阴间了?”
杨小央走到她旁边,把已经在犯迷糊的小荼放到床上,轻声笑道:“他说他要找女儿,我说他女儿已经死了,他就走了。”
鞠夜阑大眼睛一瞪,“就这样?”
杨小央又看了看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从文,笑了笑,任由他躺在地上。
他想了想,轻笑一声,自顾自地躺到了李从文床上,“对啊,就这么简单。”
鞠夜阑也没有深究,歪着头问道:“那被附身是什么感觉?”
杨小央转过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要是那个鬼能听我的话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费劲,让他拖着我的身体干活就行了,多轻松啊。”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抱着小荼进了里间,准备好好睡一觉。
杨小央明明不怎么需要睡觉,现在却觉得十疲惫,躺在李从文的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中重归寂静......
正午的阳光照在李从文脸上,李从文摸了摸有些沉重的脑袋,挣扎着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他坐起身,只觉在地上睡了一夜让他的背有些酸痛。
他好好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猛然清醒了过来。
小央被鬼附身了!
他站起身,惊恐地看到杨小央正躺在他的床上。
李从文脸色煞白,见自己的剑还躺在杨小央边上,内心斗争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敢去拿。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了那张杨小央给的雷符,对准了躺在床上的杨小央,轻声唤道:“小央!小央啊!快醒醒!你还好吗?”
李从文见杨小央没动静,又看了眼外面的阳光,觉得大白天的不至于闹鬼,就伸出一只手探向杨小央旁边的剑。
感受到剑握在手里,李从文轻轻松了口气,用剑套着剑鞘捅了捅杨小央。
杨小央正做着自己晋升人仙后,成天游手好闲的美梦呢,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戳了几下,一下被弄醒了很是不爽。
他没睁眼,用神识探了探,发现是李从文正用他那把破剑畏畏缩缩地捅自己,又感受到自己的脖子有些酸痛,便决定好好吓唬吓唬他。
李从文见捅了没反应,正想做些什么,突然看到杨小央坐了起来。
李从文咽了口唾沫,“鬼啊,你还在吗?”
他看到杨小央身子没动,只是把头转了过来,对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李从文打了个机灵,猛然拔出剑来,双手握住对准杨小央,大喊道:“你别动!再动本公子今日就要斩妖除魔了!”
只是拿剑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让李从文的话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
杨小央做戏做全套,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见过我的女儿吗?”
李从文听了脸色更白了,大喊一声:“没见过!”正准备挥剑之时,忽闻身后传来笑声。
转头一看,发现鞠夜阑正顶着一个黑眼圈,双手使劲捂着嘴笑呢。
李从文意识到了不对,“你笑什么?”
见鞠夜阑指了指杨小央,李从文回头看去,发现杨小央已经笑趴在了床上。
李从文自觉丢了面子,用剑指着杨小央恼羞成怒地喊道:“本公子今日就要斩妖除魔!”
章七十七 吃鱼
既然鬼已经没了,李从文就又跑去村长家蹭酒喝,还拿了不少回来放到了马车上。
一行人收拾完行装,便准备告辞离去。
只是他们刚走到村门口,就见一老道走进了村。
那老道穿这件破烂道袍,须发皆白。
杨小央能感受到他应该是也修仙之人,但却不似一般修仙之人的面容饱满和风仙道骨,反而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些精力不济。
当然,风仙道骨这种东西,杨小央自己也是没有的。
那老道看到走出来的三人一愣,向几人行了一礼,见鞠夜阑穿着一身道袍,皱眉问道:“无上寿福,敢问这位道友可是来驱鬼的?”
鞠夜阑正色回了一礼,“无上寿福,贫道游玩至此,恰逢一鬼魂附身于我一好友身上。现那鬼魂已经过了七日,前往阴间了。”
老道叹了口气,向几人又行一礼便进了村子。
杨小央也没多想,待几人坐上马车便赶着车走了。
鄂州湖多山多,虽然都不大,但杨小央不过沿着江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不少小湖小山。
虽算不上什么绝美景色,也足以让杨小央这个不懂景的人看得心旷人怡了。
杨小央正看着不远处一小湖中的鹅,身边坐着的李从文突然出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老道有点奇怪?”
鞠夜阑撩开马车的帘子,和小荼一起探出个头来说道:“确实有些奇怪。”
小荼甩了甩辫子,皱着眉说道:“那个老爷爷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感觉没什么精神。”
杨小央握着马鞭的手一颤,这是在暗示她自己很久没吃饭了?不是刚吃了早食吗?两条蛇还不够吃吗?
杨小央没去想李从文问的话,只是觉得湖上那只鹅可能小命不保。
李从文点点头,亦是皱着眉说道:“确实精力不好,但也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他听到鬼去了阴间后,好像显得有些惋惜?”
李从文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感觉有点害怕,可能当时确实吓得不轻。
杨小央回过神,转头看着他调笑道:“哟,李大公子还能把问题留到现在,竟然没当场问出来,这可真不容易啊。”
李从文撇撇嘴,“这不是本公子才想起来吗?刚才出村的时候光想着车上的美酒了,没太在意。”
说到这,李从文又转过头去,“夜阑啊,你帮我看着点,可别把酒撒了。你再多拿些布裹着,这样能少受点颠簸,我准备到了鄂州城让人给老陈送几坛过去。”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倒是小荼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从文哥哥,我盯得紧紧的,绝对不会有问题!”
她那表情若是再配上拍胸脯的姿势,就更能让人信服了。
杨小央松了口气,不是要吃饭就好,他才懒得多想那老道要干什么。
杨小央又继续盯着那只鹅看,没多久那只鹅就飞走了。
突然,李从文一拍大腿,大叫道:“不行,我想知道那老道到底想干什么!咱们回去!”
杨小央是一万个不乐意,“咱们好好看看这江南美景不好吗?非要去掺和人家的事情干什么?再说了,咱们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回去不一定还能碰上。”
鞠夜阑皱着眉说道:“其实我也有点想知道。”
小荼跟着点点头,见杨小央一副我不乐意的样子,便落到他肩头,对着杨小央的耳朵说道:“小羊啊,那个老爷爷不吃饭都要去村子里,肯定有什么要紧事,我们去看看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吃饭?再说了,修仙的人少吃两顿怎么了?还有人专门辟谷呢!
杨小央虽这么想着,还是叹了口气,驾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柳树村驶去。
......................
安炎二十四年,夏,南疆。
“哎呦,这南疆夏天可比京城凉快多了,在京城我都不想出府门。”杨启坐在凳子上,舒坦地喝了一杯楚袖给他倒的茶,悠悠地说道。
“咱们这到了冬天也不会太冷。”楚袖也喝了一口,入口虽先是滚烫,喝下后却能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散发了出来,好是舒坦。
“楚袖啊,我看你们寨子里基本人人都养蛊,怎么没看到你捣鼓那玩意儿。”杨启半眯着眼问道。
“我也养了一只,不过我养的不厉害,就没拿出来过。”楚袖静静地说道。
杨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笑道:“不厉害有什么关系,喜欢不就好了,快拿出来我看看。”
楚袖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我就是不喜欢。”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自己的手腕,眨眼就见衣袖下先是探出了两根触须,随后一只灰白色的小虫爬了出来。
杨启看着这只小虫虽然爬到楚袖的手背上之后就不动了,却莫名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这小虫我看着挺毒的啊,怎么会不喜欢?”
楚袖叹了口气,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了挫败的表情。
她用手指点了点趴在手背上纹丝不动的小虫,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毒是毒,就是我把它养成之后,让它和别的毒虫撕咬,他竟然一动不动,而别的毒虫也不敢靠近它。我见过那么多蛊,就没见过这样的!你看,它现在还给我装死。”
杨启好笑地看着难得显得气急的楚袖,笑道:“可能就是懒嘛,有什么关系,它不愿动不也把别的蛊治得服服帖帖的?”
楚袖片刻就恢复了平静,盯着杨启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还请杨大将军以后自己做饭,莫要来小女子家蹭饭吃。”
........................
一行人在江边停留了很久,因为小荼说想吃鱼。
一开始杨小央给抓了两条还不满足,后来一连抓了十几条才罢休。
大江的水流有些急,就算是在岸边水浅的地方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
小荼本来是想用雷法把鱼电晕再让杨小央去捞的,没想到鱼晕了以后就直接被水流带走了,杨小央是拍马也追不上。
最后杨小央只好用笨办法,下水捞。
杨小央虽顶得住水流,但就怕脚下一滑,自己就直接被带到天边去了,所以动作很小心,导致鱼捞了好久才捞着。
杨小央给小荼喂着烤好的鱼,看着小荼吐骨头吐得欢快,不由笑了起来。
“你不吃吗?”鞠夜阑看他傻乐的样子,不由问道。
“哦,我懒得吃,反正现在不饿。”
小央看着正和鱼刺较劲的两个半人,觉得修仙让他最舒服的就是不怎么需要吃饭。
他为了养成这个习惯已经适应了好久,如今终有些成效,自然要把这个优势发挥一下。
鞠夜阑听过甚多辟谷的理由,但饶是她已经很了解杨小央了,还是对这个修仙的道士有了新的认识。
一行人快半夜才到了林子边上,杨小央看着幽暗阴森的柳树林,觉得坐在旁边的李从文应该会知难而退,这样自己今晚就能早些休息,少受些颠簸了。
鞠夜阑和小荼已经在马车里睡下了,实在是连熬两天夜有些顶不住,毕竟是两个活不久的人。
李从文看着林子咽了咽口水,听着耳畔如同鬼哭般的风声,闭上眼狠心道:“走!”
杨小央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个老道的诱惑这么大,竟能让怕鬼的李从文克服恐惧。
这次进林子的路和上次的不一样,杨小央绕了好久也没找着柳树村,倒是把这柳树林的独特夜景给看了个遍。
就在杨小央想问问要不要原路返回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传来了微弱的火光。
“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在林子里遛弯?”杨小央感觉奇怪得很。
“我们别坐马车了,偷偷摸过去看看。”李从文轻声道。
杨小央皱眉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还是守着马车吧,我自己过去看。”
李从文一滞,把手放在剑柄上左右看了看,一时有些犹豫。
杨小央见此调笑道:“那要不你去?”
一阵阴风吹过,李从文想到昨夜的场景,赶紧摇了摇头,“还是你去吧,我在这等你,你尽量快些,要是找不到就早点回来,本公子不会怪你。”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没理会李从文啰啰嗦嗦说得一大堆。
他运转灵气,收敛气息向着火光奔去。
那火光已经停下,没多久杨小央就摸到了附近。
他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来一看,不由一愣,那人竟然是今日白天才见过的老道。
只见那个老道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一个罗盘,在原地踱步一番后便把火把插到了地上,又从背后取下铲子开始铲土。
老道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挖了好一会儿才挖出一个小坑。老道把铲子重新背上,在坑里摸索了一会儿。
杨小央还以为土里埋了什么宝贝,却见当先从土里出来的是一个白白的东西。
杨小央又凝神看去,谁知那老道竟然拉了一具尸体出来。
道士还掘人尸身?亲娘嘞,我好像不是最丢人的那个?
杨小央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应该是高兴吧......
ps:推一本书,刘权欣的《末世npc》
这本书绝对是我看过的末世文中少有精品,不好看的书我绝不会推。
这本书将末世的阴暗、恐怖描写的淋漓尽致,还有人性的刻画也非常到位……
末日来临,可怕的不是丧尸和死亡,而是来自人性……
这本书读起来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毛骨悚然,不可多得的好书!
章七十八 正统的符
杨小央见老道拉出的尸体还算完整,应该是下葬没几天。
老道在尸体上摸索了几下,便把尸体装在了袋子里,背上铲子拿起火把就走了。
杨小央虽然好奇他要尸体干什么,但是也无意一探究竟,就跑回了马车。
李从文此时正抱着剑坐在马车外,嘴里不知在念叨啥。
杨小央走进一听,才发现他在念叨着:“没有鬼......没有鬼......”
李从文见杨小央来了才松了口气,赶紧问道:“是谁在那边?”
杨小央拍了拍身上的露水,“你说巧不巧,正是今早遇到的那个老道。”
李从文一挑眉,“他在那边干什么?”
“他拿着个罗盘找了个地儿,然后挖了个坑,刨了一具尸体出来背走了。”杨小央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骨子里算是半个南疆人,对尸体没有李从文他们那么在意,虽觉得老道做的不对,但也无意深究。
然而李从文就没那么轻松了,猛地一拍大腿,怒道:“此人怎敢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不行,我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
杨小央赶紧拦住,“何必如此心急,现在天色太暗,不如明早再去。”
他可不想大晚上的再折腾了。
“现在那老道打着火把正在夜里显眼,若是到了明日,他跑的影子都没了,这茫茫林海之中还怎么找?”李从文气急。
杨小央为了晚上能睡个好觉,只好开动脑筋,好言相劝道:“这柳树林土地湿、软,人行于其上必留痕迹,况且那老道还背着一具尸体,拿着那么多东西,痕迹肯定难以掩盖。
而且那老道年纪大了,一晚上走不了多远,因此不怕明早找不到他。
再说我们两总要留下一人看守马车,你若是单独前去,夜里你也无法视物,而你若也打火把,万一被发现,被那老道逃脱,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再要找他到可就难了。
况且我观那老道是个修仙之人,虽然可能境界不高,但就怕他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今晚咱们好好休息,以逸待劳,明早我们合力把他拿下。”
李从文听了先是微微点头,又上下看了杨小央几眼,“那你为什么不去?”
杨小央一滞,想了想才干笑道:“我不是怕你不亲自动手会心有不甘嘛。”
杨小央觉得这理由实在牵强。
然而没想到李从文点了点头,还一副甚懂我心的样子。
既然有了计划,他们便准备休息。林子里太湿没有干柴点火,杨小央和李从文只好搭了帐篷就钻了进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李从文难得起了个早,一边啃着干饼子,一边催促杨小央赶紧动身。
鞠夜阑打了个哈欠,杨小央看她面色比初见更苍白了些便有些心急,不知这先天不足的病什么时候能找到办法治好。
“昨晚没找到柳树村吗?”鞠夜阑喝了口柳树村带出来的绵酒,便感到阴冷稍稍退去了些。
“没,
昨晚正好遇到那个老道了,杨小央看到他在刨别人的坟,今日本公子准备把他抓回来好好问问他。”李从文也灌了口酒,恶狠狠地说道。
鞠夜阑勃然大怒,一声高喊都惊飞了林里的鸟,“什么?我道门竟然还有比杨小央还要败类的道士?”
正在给小荼解释早上不吃肉有什么好处的杨小央听了,哭丧着脸看向鞠夜阑,你骂人为啥要带上我?
不过从这两人的态度来看,一般人应该是很看重死后入土为安这种事情的,不然不会如此愤怒。
待几人修整一番,杨小央便驾着马车来到了昨日遇到那个老道的地方。
昨日的脚印和痕迹依旧清晰,杨小央便一路沿着痕迹一路追了过去。
其实杨小央也挺好奇对方要一具尸体干什么,他实在想不出尸体能干什么用。
他想到这一怔,突然想起来对方是个修仙之人,听力就算年老应该也非常人所及。
自己驾着马车过去怕是很早就会被发现,到时候追起来又是一番功夫。杨小央可不想再像上次追方三一样追几个时辰,那也太费事了。
“从文,你架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走,我去前面追踪。马车动静太大,我怕那老道有所警觉给他跑了。”杨小央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懒得多追,再者这样可以看看李从文会不会驾马车,要是会的话以后起码得跟他轮流才行。
李从文没多想,接过马鞭便对着杨小央大手一挥。
鞠夜阑探出头来,郑重地说道:“那老道修道多年,你要小心他道士的手段。”
杨小央面上一抽,感情在你眼里我就没点道士的手段呗?
这时小荼飞了出来,“小羊你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去。”
杨小央想了想,他感觉那老道修为没他高,应该最多先天中期的样子,对小荼应该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还是认真的嘱咐道:“嗯,那你跟在我后面,尽量躲远些。欸对了,你雷法修炼的怎么样了?”
小荼把头往后仰,得意地说道:“哼哼,先天圆满!”
......
杨小央带着小荼跟着老道留下的痕迹小跑,小荼在后面飞。
他对小荼的修为欣喜之余还有些挫败,虽然明白小荼自然是修为越高越好,但还是不免想到:万一小荼修为比我高了,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杨小央一念至此赶紧摇了摇头,至少小荼还需要自己买饭做饭喂饭,怎么可能不需要?
老道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一个小山底下,杨小央向前看去,发现山上的树虽然也算茂密,但比柳树林里的少多了。
只是山脚的阴气和湿气都一样的重,甚至犹有过之。
杨小央向山上走了一小段,发现这里的土地已经硬实了许多,脚印已经没有了。
杨小央又看了看周围,发现原本全是柳树的林子已经不知觉间多了许多银杏,而且不少树上已经开了簇状的花。原本周围阴湿的环境也暖和干燥了不少,让杨小央稍微舒服了些。
杨小央微微思考了一番,看向来路,发现马车不便上山,不过考虑到马车行得应该不快,自己还有时间四处探查一番。
“小荼啊,你飞近点,帮我留意着点周围。要是遇到那老道,你再退远。”杨小央对着身后的小荼说道。
说来杨小央已经好久没和小荼独处了,让杨小央回忆起了和她在川蜀和中南的日子。
那时候可真舒服啊,不过想想现在似乎也不错。
杨小央见小荼原地转着圈,疑神疑鬼地紧跟在了身后,笑了笑,继续向山上走去。
不知何时四周一颗柳树也见不到了,杨小央暗道莫非这树也有灵性?还知道要物以类聚?
就在路过一颗银杏时,杨小央突然感受到那颗树后有灵气的波动,随后就见一片枯黄的树叶飞了过来。
照理说树叶是不可能笔直向前飞的才是,但那片叶子就这么像箭一样向自己射来。
杨小央一惊,刚想侧身避开,却见那片树叶在他身前笔直落下,仿佛突然有了千斤重一般。
杨小央见那片树叶掉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是谨慎地后退了几步,突然又见那片枯黄的树叶自己烧了起来,而且火势很大,烧成了一大团。
杨小央惊奇地看着那团大火,不明白一片小叶子怎么能烧得那么旺。
“呀,小羊你不准看!”小荼突然惊叫道。
杨小央听了不由一惊,以为小荼看出了什么,连忙又后退两步后,转头一脸凝重地问道:“怎么了?莫非看看这叶子有什么危险?”
小荼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肯定是想记住这片叶子长什么样,到时候你就找这片叶子去生火啦!我不能用雷法生火,你们就不会夸我了,这可不行!”
杨小央张大了嘴,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
感情你觉得用雷法生火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怎么可能有叶子自己就能着火?
“不会不会,就算找到了这种叶子我们也肯定找你生火。”杨小央赶紧哄道。
看到小荼满意地点点头,杨小央才小心地走到旁边那颗树后。
只见那颗银杏后贴着一张符纸,上面一片空白,杨小央猜是用过之后才会变成这样的,但他还是探出神识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灵气了,才伸手揭下。
这张符纸是黄纸,上面残留有朱砂的味道,应该是很正统的那种符。
嗯,不像重霄真人给的雷符那样随意,虽然他老人家给的很厉害就是了。
“小羊,这张符是不是那个老爷爷画的?”小荼见过鞠夜阑画的符,也认出这张符纸已经用过。
杨小央点点头,毕竟这荒郊野岭的,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画符,还是很正统的那种。
不过从这张符的效果来看,应该不是用来伤人的,更像是用来驱赶野兽的。
这么说那老道的家就在这山上?
原本杨小央是懒得多想的,但这次涉及到小荼的安全,还是想得详细些好。
章七十九 有伤风化
究竟是不是为了驱赶野兽,还需要印证。
为了印证猜想,杨小央没有继续往山上走,而是准备在和那颗银杏差不多同一高度的山坡上绕了个圈。
这圈才走了没多久,杨小央就看到了另一张一样的符。
不过杨小央没靠近,他想试试能不能在不触发那张符的情况下把他拿下来,毕竟他还没见过一张完整的正统的符。
之前重霄真人给的雷符是用手蘸着墨画的,到现在杨小央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以及自己内心的挣扎。
而鞠夜阑画的因为没有朱砂,只能用墨代替,虽然也能用,但不注入灵气的话效果会比用朱砂画的差很多。
正统的符不需要画符之人注入灵气,它能自己从周围的环境中吸取,而根据画法种类等等的不同,使用的方式也不同。
杨小央记得祖师当初给他介绍过,当时自己还问他要了,但祖师没给。
用祖师的话来说就是:
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趁着杨小央站在原地思考的时候,小荼就在杨小央身边飞来飞去,时不时还要飞到小鸟边说说话。
当然,一般小荼还没飞近小鸟就飞走了,让小荼惋惜了好一会儿。
杨小央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把符取下,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忽闻自己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你这个妖人,竟把活人头颅练成了法器!”
杨小央一愣,转身看去,发现是那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老道正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杨小央有点生气,你这个刨人尸身的妖道还有脸说我?
杨小央没有立刻回应,既然要找的人主动现身了,自然还是要直接拿下。
他对着小荼比了个手势,小荼就听话的向后飞了一段距离,好奇地看着那个不吃饭的老爷爷。
杨小央没解释什么法器,而是问道:“你是何人?”
“贫道龙虎山不违道人,今日便要把你这恶毒之辈枭首,以儆效尤!”老道一身正气,让杨小央差点以为他真是个正义之士。
至于这老道是不是龙虎山的,就不知道真假了。
杨小央冷哼一声,质问道:“你说我恶毒,自己又为何去刨人尸身?”
那老道脸色一变,抖了抖花白的胡子,面色狰狞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从怀里拿出一张符来,对准了杨小央。
......
“马儿啊,小央他天天拿鞭子抽你也没见你闹情绪,怎么我一抽你你就不乐意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抽你了,你行行好,赶紧走两步吧!”李从文丧着脸摸着马儿的脸,枣红大马打了个响鼻,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从文又从地上抓了把草,凑到马儿嘴边,谁知马儿看都不看。
站在他身后的鞠夜阑正黑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从文见马儿不搭理他,哼了一声,“既然你不讲情理,就休怪我无义!”
鞠夜阑一惊,莫非李从文恼羞成怒,要把这马宰了
只见李从文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个小陶罐,放到了马儿的嘴边,大喊道:“喝!”
鞠夜阑好奇地看了一眼,嘴角一抽,发现罐子里装的是杨小央爱喝的醪糟。
李从文到底想干什么?马能喝这玩意儿?莫非是想把马灌醉来让它听话?
那匹马嗅了嗅,打了个响鼻,还真低头开始喝了起来,尾巴还欢快地甩了甩。
待一小罐喝完,马儿仰头叫了一声,抬起蹄子在地上磨了磨。
李从文嘿嘿一笑,招呼鞠夜阑上了马车,那匹马便自己往前走了。
“马还喜欢喝醪糟?”鞠夜阑好奇地问道。
李从文转过头,先是得意地笑了笑,随后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本公子见杨小央架着这匹马就好好的,没道理本公子就不行。然后我就觉得小央肯定是给这马儿开了小灶,于是我就把小央的醪糟给它喝,他果然就听话了。”
说完还长叹了口气,摇头道:“小央这人呐,怎么能行贿呢?”
......
杨小央警惕地看着老道手中的符,觉得那张应该不会是之前那样的了,而是那种能伤人的符。
只见不违道人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加上拇指捏住了符的上端,左手比了个杨小央看不懂的手势,嘴中念念低吟道:“五岳真官,土地祇灵,太上有命,镇压邪精!”
老道说完那张符纸竟然无火自燃了起来。
什么邪精?我是好人,不是邪精!
杨小央暗暗想到,当然,若是因为自己不是邪精符就没用就好了。
杨小央没有看到符纸中有冲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周身的灵气微微纷乱了一下。
还不待杨小央细细探查,忽觉脚下有了异样。
杨小央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脚下一圈的地面突然轻轻震了震,随后脚下的土就碎开了,自己双脚立刻就陷进了裂缝中。
杨小央一惊,试图把脚拔出,只是那看似松散的土竟有种神奇的吸力,以自己的力道竟然拔不出来。
杨小央抬头,见不违道人又拿出张符纸,才相信他真是龙虎山的道士,不然哪来的那么多符?
余光看到小荼想要飞过来,杨小央赶紧大喊道:“小荼不要过来,再飞远一点。”
杨小央见小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暗暗松了口气。弯下腰,用手撑着地使劲拔出了脚,不然自己被困在原地会变成活靶子,只是鞋袜被留在了土里。
杨小央刚拔出脚,不违道人的符又祭完了。他不知何时他已经拿了一个小石子在手里,随手一弹,那个小石子便以惊人的速度向杨小央飞去。
杨小央还来不及惋惜自己的鞋,右胸处就被那颗石子打中。那颗石子比指节还小,杨小央却感觉像被一头牛顶了一样,一下倒飞了出去。
不过还好只是有些疼,没伤到什么,毕竟修炼了食气法之后身子骨硬朗不少。
杨小央看到只有衣服破开了便松了口气,揉了揉屁股,暗叹一句
这地好硬。
他见老道暂时停下了,觉得他手段太多,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带着小荼走为上?
杨小央刚招呼小荼跑路,谁知已经飞远了的小荼又飞了回来,看了眼杨小央,对着不违道人怒气冲冲地大喊道:“哼,就算你可怜得没饭吃,也不准你欺负小羊!”
杨小央面上一抽,刚才那一下哪像个没吃饭的人?我看那老道更可能是饭吃多了,闲得慌,才去挖别人的尸体的吧?
小荼喊完便张开嘴,吐出一道细雷来。
那雷比以前小荼吐出的雷明亮了很多,杨小央猜应该是妖魂开始修炼阳雷的缘故。
不违道人见一道惊雷袭来,赶紧又拿出一张符,来不及祭符,直接把符往地上一扔,地上就竖起了一道厚实土墙。不过可能是符用得仓促,那墙厚虽厚,却矮了些,不违道人只好蹲下。
杨小央看到那土墙千钧一发间挡住了小荼的雷,而不违道人安然无恙地站起了身,顿时对龙虎山羡慕得紧。
不知道自己去龙虎山拜访一下,能不能也送我几张这么好用的符使使?就是不知道我搬出祖师的名号,他们会不会把我赶下山?
杨小央想叫小荼一起撤,却见不违道人又拿出张符来。杨小央当场气急,你就算符多也不能用个没完吧?
不违道人念完咒,符化成灰烬后,杨小央感到一阵微风吹来,带着春日的暖阳,还有几片翠绿的树叶。
只是杨小央还没感受这生机勃勃的美好,就见那几片树叶飞向了自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且还发出了锐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杨小央大惊,他可不信这和之前的叶子一样是用来吓唬人的,只好赶紧躲开,然而饶是以他的反应和速度也只躲开了几片。
随后他便感到身上有几处一凉,吓得杨小央赶紧低头查看,还好只是衣服被划破了。
然而再抬头时,不违道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荼飞近,甩了甩辫子,疑惑地问道:“那个老头人呢?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杨小央摇摇头,也没去管不违道人是怎么走的。他此时有些疑惑,看那老道虽然生气的很,但似乎并不想伤他性命,所有手段都没攻向要害。
此时一阵春风吹来,透过杨小央衣衫上的破口,吹在了他的身上。
杨小央打了个哆嗦,不再多想,抱怨道:“从文他们怎么那么慢?要是他早点来就好对付那老道了。”
话音刚落,杨小央就听山脚下传来了动静。
杨小央带着小荼向山脚走去,见李从文正坐在马车上,一手拿着酒葫芦,一手拿着把折扇,正对着花草树木指指点点。
杨小央黑着脸走到马车边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来找老道麻烦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李从文喝了口酒,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住嘴巴,调笑道:“哟,杨道长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打扮,怕是有伤风化吧?”
又一阵风吹来,杨小央觉着今日的风略显萧瑟......
章八十 春风
杨小央把有些破烂的已经能透风的衣服换下,穿上了件料子不错的黑色长袍,一下就摆脱了农户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富裕些的农户。
他已经把刚才挨打,哦,打斗的过程告诉了二人,还顺便说了小荼是如何如何的勇武,让小荼高兴了好一会儿,并决定一会儿多吃一点奖励自己。
其实他是意在体现自己的辛酸劳累,并隐晦地告诉他们下次有事不要再找自己。
“龙虎山的道士都极善制符和用符,但据我所知,应该不会有符需要用到尸体,应该是别有他用才是。”鞠夜阑皱着眉说道。
李从文把折扇别在腰间,一摆手便说道:“莫要管那么多,既然那老道住在这小山上,咱们上去找他问个清楚便是。”
“要是他再动手怎么办?那老道可是难缠得很。”杨小央问道,他可不想再见识更多不违道人的符了。
嗯,春天的和风也不想让身体多吹了。
鞠夜阑清了清嗓子,对着杨小央眨了眨眼睛,轻笑道:“符,贫道也会画一些,虽比不得龙虎山,也足以助杨道友一臂之力了。”
杨小央看着小荼一脸崇拜的样子,嘴角一抽。
夜阑啊,你每次都这样,我可也太没面子了吧......
鞠夜阑说画就画,一下画了两张,都给了杨小央。可惜没有朱砂,只能用墨代替。
“你怎么不多画点,我灌入灵气后你和从文也能用啊?”杨小央接过两张符仔细看了看,嗯,什么也看不懂。
鞠夜阑睁着大眼睛斜斜地看了杨小央一眼,幽幽地说道:“贫道不才,只画的来最普通的符,和重霄真人的符可没法比,没法让灵气长时间附于其上而不散。”
杨小央感受到了李从文和小荼鄙视的眼神,忙转移话题道:“那这两张符要怎么用?”
“一张可以调动周身灵气用来护体,另一张贴到人身上可以暂时使人定身,时间根据被定身之人的修为而变。”
杨小央面上一抽,明白鞠夜阑的意思了。就是要他用一张符扛着打走到不违道人面前,再把另一张符贴到他身上。
小荼惊叹道:“哇,夜阑姐姐好厉害!”
杨小央刚把符纸放进怀里,就听李从文说道:“行了,既然准备好了咱们就走吧。不过这山马车不太好上,我们恐怕要步行。”
李从文说完就从马车里拿出了一小罐醪糟,在杨小央和小荼疑惑地注视下,放在了枣红大马的身前,拍着他的脖子笑道:“马老弟,你在此稍后,我们去去就来。”
枣红大马打了个响鼻,低下头喝起了醪糟。
“哇,原来小马和小羊一样喜欢喝醪糟啊!”小荼飞到马儿旁边仔细观察了它喝醪糟的动作之后,惊叹道。
杨小央目瞪口呆,这马还能听懂人话?我赶了它这么久也没发现啊?更可气的是它现在待遇和我一样了?
鞠夜阑黑着脸,扶额一叹。
李从文不理会几人的反应,得意地笑了笑,当先向山上走去。
杨小央一步三回头,总觉得那匹马喝完就会跑了。
因为鞠夜阑在,所以几人不好走快。
一行人缓缓前行,伴着鸟
语花香,不像是在找人麻烦,反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走了有一会儿杨小央才反应过来,向两人问道:“这山虽不大,但要找个人怕是也要找很久吧?”
鞠夜阑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就不愿多动动脑子?不违道人身为修道之人,必定会看风水,而他在山中有所布置,必是久居于此,我们只需前往山中几处风水上佳的地方寻找就行了。”
还不待杨小央发问,鞠夜阑又接着说道:“贫道经书多少读过一些,山、医、相、命、卜都多少有所涉猎,风水贫道也略懂一些。”
杨小央干笑两声,有些心虚的说到:“其实我也想看来着,可惜祖师不让。”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把书放在他面前,他不拿去烧火垫桌脚都谢天谢地了。
一行人行至山腰时已经快要正午,鞠夜阑不能久行,只好暂且歇息。
“小羊啊,要不你先去吧。我看那边很有可能就是不违道人的住所了。”鞠夜阑指着一处说道。
她喝了口水又歇息了一会儿,发白的面色稍有好转。
杨小央正背靠着一棵银杏,把身子的重量压在了树干上,两腿摊开正舒坦着,听了她的话便说道:“还是从文去吧,从文你不是说要亲自动手吗,我把这个机会让与你。”
李从文瞥了瞥嘴,“我可没把握应付那老道的符。再说了,本公子的剑是杀人的剑,那老道无意下杀手,我也不好应对。”
“你把他的符劈开不就行了?”杨小央闭着眼,细细感受春风的吹拂,觉着惬意无比。
“因为我想见识见识他的符,所以劈不开。”
杨小央坐起身,转过头去一脸懵地看向李从文,脱口而出道:“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杨小央见李从文一脸的认真,不似作假,便信以为真,而且李从文好像也从不说谎。
鞠夜阑看不下去了,“小羊你别想犯懒,现在就去,小荼你去盯着他。”
小荼点点头,听从了她崇拜的夜阑姐姐的话,双目直视杨小央。
杨小央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向鞠夜阑刚才指的地方走去。
走在山间小径上,见小荼一会儿飞高吓唬树上的鸟雀,一会儿低飞观察地上的小虫,嘴中不时发出欢笑声,他也笑了。
杨小央迎着轻风,看着满山苍翠,听着笑声与鸟鸣,突然有点怀念中南。
当然,那个祖师是不太怀念的。算了,还是怀念一下吧,毕竟救了小荼的命。
杨小央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山腰上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空地中有一木屋和木篱围成的小院。
杨小央躲在树后,不敢大意,让小荼靠自己近些,仔细观察周围。
木屋边上有一小泉静静流淌,泉水清冽。
木屋的一侧是一大片银杏,而另一侧,本在山脚处才有的柳树也出现在了木屋的周围。
杨小央正犹豫该怎么做,忽闻耳边传来了苍老的声音。
“小友既然已至此处,便进来一叙吧。”
杨小央眉头一皱,听出这是不违道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之前的更虚弱了些。
杨小央自恃有两张符纸
相助,并不如何惧怕,只是担忧屋内空间狭小,怕那老道伤到小荼。
“小荼,等会儿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要是我没喊你你就不要进来。”杨小央严肃地对小荼说道。
小荼正想说话,那木屋内又有声音传来。
“二位无需担忧,贫道已经知晓这个女娃并非法器了,之前对小友贸然出手,是贫道的错。”
杨小央听闻思考一番,觉得两人似乎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便对小荼说道:“到时候你跟在我背后,先不要露头,看看那老道想干什么再说。”
小荼点头,跟在杨小央背后,只是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杨小央拉开小院的木门,站在屋门前深吸了口气,一手放在怀里时刻准备拿出符纸,这才打开门。
一开门,便觉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杨小央观察了一番屋内,发现即便是正午也没多少阳光照射进来。随后又闻到一股难明的味道,倒不是难闻,只是闻着奇怪。
不违道人此时正坐在床榻上,手边的床几上摆着三杯茶,似乎已经料到会来两人。
不违道人此时神色平静,全然不见先前的愤怒。他对着床榻的另一侧一摆手,邀请杨小央入座。
“你知道我们会来?”杨小央疑惑地问道,不敢掉以轻心。
“你们先前停留之处有先师所布符阵,而且山中有贫道布下的符,从你们上山那一刻贫道就知道了。”不违道人的声音很沙哑,也很无力。
杨小央一惊,险些要拿出怀里的符纸,“那我两个朋友怎么样了?”
小荼听了也露出半个脑袋看。
不违道人无声地笑了笑,似乎已经无力笑出声,“小友不必担忧,你那二位好友已经被符阵送下山去了。那处符阵是处幻阵,只会让普通人为其所惑,并不会伤到他们。”
老道说完喘息了几声,喝了一口茶水,又接着说道:“看来小友乃修仙之人呐,不知师承何处?”
杨小央看着老道枯瘦的手,再看他黯淡无光的眼神,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如此虚弱。
“贫道并无师承,只是偶得高人指点,独自修行。”杨小央敷衍地说道。
“独自修行能有今日修为,小友的天资贫道佩服啊,不知小友尝参悟何经?”不违道人此时更像是个长辈在唠家常。
杨小央嘴角一抽,干笑一声,“呵呵,各种都会看一些。”
不违道人一挑眉,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
随后屋内沉默了一阵。
不违道人见杨小央依旧站着,才在干枯的脸上扯出了一丝微笑,“道友无需紧张,且入座吧。贫道已经快死了。”
ps:推书
山知松鼠的《如弈歌》,风格类似于猫腻的《庆余年》和《将夜》,剧情是重病不治的主角穿越到异世,但其家族却被皇帝灭门,只剩主角一根独苗被人救走,成为了别人家的养子,平静的水面下是一连串的阴谋和布局,谁是棋子,谁是棋手,看到后面才知道。
读起来行文非常流畅,人物的刻画也非常好,轻松的同时也不失厚重,很能让人提起兴趣。
章八十一 天地玄黄
屋内沉默了一阵。
不违道人见杨小央依旧站着,才在干枯的脸上扯出了一丝微笑,“道友无需紧张,且入座吧。贫道已经快死了。”
杨小央一怔,再仔细观察了不违道人一番,发现他可能确实快死了。
杨小央心绪突然有些复杂,沉着脸坐在了老道对面。看了眼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小荼飞到他肩头,看了眼那杯茶,却没说想喝。
杨小央感受着苦味在嘴中化开,没有说话。
倒是不违道人看了他两眼,当先开口笑道:“小友不必介怀,贫道是因为寿数已尽,与小友无关。”
小荼瞪着眼睛看着他,微微露出了些悲色。
杨小央吸了口气,脸色一凝沉声问道:“前辈之前为何要掘人尸身?”
不违道人对着小荼尽力笑了笑,又对着杨小央正色道:“是为救人。”
“尸体如何救人?”杨小央一愣。
不违道人闭上眼微微抬头,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表情不断变化,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其实贫道有事想托付于小友,不知小友可愿倾听?”
不违道人没问杨小央答不答应,杨小央也不介意听一听。
不违道人见杨小央点头,肩上的头颅也露出好奇的神色,长叹一口气。
“贫道的先师曾师从龙虎山天师府,后因犯戒被逐出师门,贫道念先师恩情,便追随先师一同离开。”
“犯戒?犯了什么戒?”杨小央一愣,他知道龙虎山的道士并非出家的道士,所以戒律相对于武当、中南来说要宽松许多,不知道不违道人的先师犯了什么戒会被逐出师门。
不违道人盯着杨小央,淡淡地说道:“研磨生魂。”
“那是什么?”杨小央没听说过这事儿,小荼也好奇地前倾了脑袋。
不违道人双眉一抬,随后释然,“先师曾以人死后四十九天之内的魂魄入药。”
杨小央瞪大了眼睛,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个魂魄,莫非不违道人之前前往柳树村也是为了那个魂魄?
杨小央双唇颤抖地问道:“入药之后那个魂魄会如何?”
“魂飞魄散,世间再无此人。”
杨小央一下红了眼,不禁抬高了声音,“如此大恶,其罪当诛!”
小荼也瞪着老道,又有些庆幸还好那鬼早早前往阴间了。
不违道人听了杨小央的怒骂并不生气,“此事确实不为世人所容,然先师非做不可。”
杨小央尽量平静下来,冷冷地问道:“是为救人?”
他见老道点头,又接着问道:“是何病症要以魂魄入药?药方是从何而来?”
“药方是天师亲口所说,不会有假。”不违道人说道这叹了口气,“至于病症,是个罕见的不治之症,乃先天不足。”
“什么?”杨小央失声道。
.......................
安炎二十四年,夏,南疆。
“杨启,桌上有你的信。”楚袖一边倒茶,一边对
着坐在桌前的杨启说道。
杨启脸色有些凝重,有些担心是楚王等五王有所异动。
他打开信一看,却非军报,而是中南祖师的来信。
“杨将军莫要担心,五王大军贫道自会处理。”
杨启皱起眉,不明白祖师说的五王大军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没有收到任何军报。
一杯翠绿的茶映入眼中,杨启就不再多想,以当初祖师展现的手段和张天师口中的描述来看,祖师不会放无矢之的。
既然祖师说不必担忧,那便不必担忧。
“走吧,你奶奶要的毒虫还是快些给她老人家找到才好,我可不想再喝她的药了。”杨启把热茶一饮而尽,起身说道。
楚袖点点头,转身去快门时静静地说道:“那不是药,是奶奶养的蛊。”
杨启一颤,苦着脸走出了门。
二人行至寨门时,又见许黎急匆匆地跑来,木讷的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哟,二弟这么巧,又在此地相遇了啊。”杨启笑着打了声招呼。
许黎惊慌失措地冲到杨启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喊道:“不好了,五王暗中聚兵二十万,正前往淮水,预计半月便能陈兵颍州城外!”
杨启没有惊慌,反倒是一愣,想到了祖师的信,不由笑了笑:“无妨无妨,且让他们去吧。”
许黎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让他们去?颍州城若破,五王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京城,那该如何是好?”
杨启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拍了拍许黎的肩膀,“你放心,我们有高人相助,不会有事。”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带着楚袖前往寨后的小山了。
许黎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白他大哥口中的高人是谁。
不对啊,这畜生怎么又叫我二弟?
............................
杨小央想到当初初见鞠夜阑时,祖师曾说他会找到治疗先天不足的办法,但这个办法既然龙虎山的天师知道,那想必祖师应该不会不知才对。
为何祖师不直接说?
杨小央隐隐觉得道门有一个大秘密,而且他和鞠夜阑,甚至小荼、李从文都已经深陷其中。
杨小央正这么思考时又突然发觉了不对,皱眉问道:“此法有伤天和,天师怎么会告诉你师傅?你师傅又要救什么人,敢如此行事?”
“天师所说的方法并不用生魂,研磨生魂是先师想出来代替原法的。”
杨小央急切地问道:“那原法是什么?”
“源源不断地以天地玄黄二气渡入先天不足之人的身体中,以补全先天。”不违道人并不隐瞒,缓缓说道。
“天地玄黄?”杨小央猛然失落下来,刚刚看见的希望一下破灭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可是六气中的天地玄黄?”
小荼修行雷法,并不了解六气是什么,她皱着眉,有些迷茫地问道:“天地玄黄在哪里有啊?”
不违道人点点头,摸了摸胡须,长叹一口气,
“天地玄黄乃万气之宗,已经千年未见了,所以先师才会寻找代替之物。”
“哦。”小荼低落地答道,又追问道:“那你师傅想出来的方法是什么啊?”
不违道人轻笑两声,“当时先师想救之人,乃是先师的儿子。因此先师从天师那里得知方法后不愿放弃,日日钻研典籍,试图寻找代替之法,然而久久不曾寻到。后却偶然从一仙人口中得知,阴阳二气可以一定程度上有所代替。”
杨小央点点头,他虽没看过什么道经,但最基本的还是懂一些。
至于那个仙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不过他还是有所不解,“世间含阴阳二气之物何其多,为何偏偏要人死后的生魂?”
小荼在杨小央肩头附和道:“对啊对啊,我练的就是阴雷和阳雷,我是不是吐一口雷就能治了?”
不违道人苦笑着摇摇头,“先师已经试过,普通的阴阳二气是无用的,必须是极重的阴阳二气才行,若是用阴雷和阳雷,怕是要修到天仙才行。”
小荼转过头面对杨小央,问道:“小羊,你说夜阑姐姐能撑到我修到天仙吗?”
杨小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不违道人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甚至有些癫狂。
杨小央疑惑地看着他,见他好一会儿才停下,喘着粗气,“天仙?如今灵气枯竭,已经五百年未见了。”
他也没有再管小荼的问题,接着说道:“先师被逐出师门后辗转各地,想找出其他重阴之物代替生魂。后于百年前来到此地,见此地有一小片柳树林,便突发奇想,欲以外物结成阵势,借自然造化之力化为阴阳。”
杨小央哑然,“这么说这么一大片柳树林都是您的先师种的?”
不违道人仰天长叹道:“是啊,贫道与先师种了近百年啊......”
杨小央一顿,无法想象两人是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这种事情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既然柳树重阴,银杏重阳,那为何银杏那么少,而柳树要这么多?”
“因为重阴之物难寻,柳虽阴却不纯,只能以此辅之,如此多的柳树其实只为结阵,加持主药的阴气而已,而主药还需另寻阴物。同样,银杏亦是辅助,而重阳之物相对好寻些。”
杨小央恍然地点了点头,环视了屋内一周,只感到层层阴气如跗骨之蛆,却没感觉到哪里有什么阳气,便皱眉问道:“那重阳之物用的是什么?”
不违道人浑浊的眼珠在杨小央和他肩头的小荼间来回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苍老的笑声就像老旧的木门打开一般,让人心痒。
“要说什么东西阳气重,自然是男人的阳元了。”
一阵风自屋外吹来,吹动了杨小央额上的冷汗。
杨小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违道人。
夺人阳元相当于夺人寿命,那这根本不是在治疗先天不足,分明是以命换命......
这哪里是有伤天和?分明是天理不容!
章八十二 树
一阵风自屋外吹来,吹动了杨小央额上的冷汗。
杨小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违道人。
夺人阳元相当于夺人寿命,那这根本不是在治疗先天不足,分明是以命换命......
这哪里是有伤天和?分明是天理不容!
杨小央看着不违道人满是皱纹的脸,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不禁脸色发白,颤抖地问道:“你的先师活了多少岁?”
不违道人看了杨小央两眼,和蔼地笑了笑,“先师以自身阳元制药,人仙境界却只活到了五十三岁。”
他看到杨小央的脸更白了,也不在意,接着笑道:“老夫八岁上山修道,拜于先师门下,如今不过先天中期,却活了一百三十年了......”
杨小央霍然起身,把肩上的小荼都吓了一跳,指着不违道人的鼻子怒骂道:“你这个妖道,竟敢窃人阳元!你可还有半点善恶对错之分?”
杨小央双目通红,在惨白的脸色下衬得更加显眼。
“怎么了?”小荼疑惑地看着杨小央,她不懂窃人阳元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哦?善恶?那贫道问你,何为善?何为恶?你又可知善恶?”不违道人一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不知道呀。”小荼噘着嘴摇头道。
不违道人见杨小央不答,轻笑两声,颤颤巍巍地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咳嗽几声才道:“就世人的善恶,贫道所为自然是大恶,然于我而言,贫道所为乃是大善。
贫道非圣人。
贫道曾是孤儿,贫道的一切都是先师给的。那么先师的儿子便是贫道的兄长;先师的孙子便是贫道的儿子;先师的后辈便是贫道的后辈。先师不愿以他人阳元制药,贫道愿意;先师不愿用人尸身,贫道愿意;先师不愿研磨生魂,贫道愿意。
贫道非圣人,若是能以天下苍生的性命换来补全先师后辈的先天,贫道愿意!”
不违道人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完后一下把杯子敲在桌上,杯子裂开,杯中的茶水溅了一桌。
他分明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但他脸上的坚决却不因身体弱了半分。
杨小央愣在原地,一脸复杂地看着这个老人。
他读的书少,懂的道理也少,他有心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仅仅是因为不知,也许还因为不想。
看到小荼听了不违道人的话在点头,杨小央颓然地坐下,轻声道:“您先师同意您这么做?”
不违道人仰天闭目,“先师自然不同意,是贫道违背了先师之意。此乃大恶。”
杨小央低着头木然地坐着,他此时有些心乱如麻。
他虽觉得此法太过恶毒,但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知道这种药能治疗先天不足后,没有马上询问制药的具体方法。
因为他担心自己在知道了方法之后,会为了制药去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他会和不违道人一样,做得义无反顾。
他很害怕。
害怕面对自己。
杨小央抬起头,突然觉得不违道人可恨又可敬了起来。
不违道人看到了杨小央的表情,便明白了一些事情,对着小荼说道:“小丫头啊,可否去屋外稍等,我与小友有些话要说。”
“你们要说什么?我也想听。”小荼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从刚才她就有些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现在不让她听她自然不乐意。
杨小央一脸复杂地看了眼不违道人,又马上扯出了笑脸,对着小荼说道:“小荼乖,先去外面等等,等我出来我就告诉你我们说了什么。”
但肯定不是全部。
小荼审视了杨小央一会儿,念在他之前还算诚实可信的份上同意了。
杨小央给她开了门,并叮嘱她不要飞远。
“把旁边的符贴到门上。”不违道人轻声地说道。
杨小央没问那张符有什么用,贴好以后回到床榻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不违道人喝了口茶,“其实与其说此药是治病之物,不如说是续命之物。而且它需要时常服用,因为你我所能寻得的阴阳二气并不纯净,自然也不及玄黄二气。
哦对了,贫道还给那药取了个名称,叫欲争。”
杨小央点头,嘀咕了一遍欲争,便不再多言。
“寻常重阴之物不如人之阳元,欲调和阴阳以增强药效,便须借助阵势。当然若是没有阵势,阴气又不及阳气,少融入些阳元让阴阳协调便可,只是效用会差些。
此地位于百里柳林正中,又是一地泉源头,以此为阵眼,可以增重阴气。
若是寻来生魂,则需将生魂打散,吸入体内,融入心血,再将阳元一同融入,于体内调和,一口吐出便可。若是寻来尸身,呵呵,那就简单些。”
不违道人说到这笑了笑,指着屋内的一张桌子,抚着胡子说道:“小友不是好奇贫道之前挖来的尸体用来干什么了吗?小友不妨去看看桌上那碗里有何物。”
杨小央尽管想知道欲争的制法,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惧。他缓缓来到桌边,低头看向桌上的碗。
屋内光线阴暗,但杨小央还是清楚地看到,碗里有几滴液体,散发着淡淡的异味,不知是何物。
尽管有了些许猜测,杨小央还是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不违道人微微一笑,随后淡淡地说道:“是那尸体精熬出的尸油啊。”
杨小央脸猛然一白,看到了屋子角落里的那口大锅,一手捂住嘴险些吐出来。
他杀过人,见过尸体,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杨小央赶紧运转食气法才稍微好受些,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呵呵呵,小友可比老夫当年强多了。贫道当时独自生火,一边吐一边把尸体剁碎了放进锅里,还要时不时打开锅来看,那时是一连好几天都没吃下一点饭啊。”不违道人想起了往事
,笑得更开心了,“好了,怎么做欲争贫道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老夫还有一遗愿望小友成全。”
杨小央深吸了口气,答道:“前辈请讲,晚辈若是愿意便不会推辞。”
不违道人笑着摆摆手,“可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过一小事耳。贫道希望小友助贫道做完这最后一副药,再把他送到鄂州城一个叫郑吉的人手里便可。”
杨小央复杂地看了眼不违道人,“郑吉是您先师的后辈?那他的后辈该如何?”
“他呀,可能是认命了,这辈子三十多年都孤单一人,估计是不想给后辈添麻烦啦。所以我啊,也可以安心地去咯。”
不违道人见杨小央点头,费劲地站起了身来到桌旁,拿起了那个碗。
“贫道没法把自己的魂魄打散,只好让小友你帮帮忙,在贫道把剩余的阳元聚到心血中吐出之后,希望小友能把贫道的魂魄打散吸入体内,再尽数聚到一滴普通的血中便可。”
杨小央盯着不违道人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行了一道礼。
不违道人仰天长笑三声,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对了,贫道的尸体想必小友是不愿熬的,一把火烧了便可。”
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叹道:“哎呦,快死了脑子不太好,忘了说了。我死后你把这张符贴在身上就能看到我的魂魄了,这间屋子你也一并烧了吧。哦还有,我那枕边有本《搬运术》,是个简单的道术,是先师留给我的。小友你只是偶得指点,想必不会道术,你就拿去吧。”
杨小央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完了不违道人的遗言。
一束微光照进阴暗的屋子,让杨小央能看清屋内飞扬的灰尘,他深吸了口浑浊的空气,却只能把这阴暗腐朽沉进心里,带不走半点阳光。
不违道人见此又笑了笑,笑得十分洒脱。
他闭上眼,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先师,弟子来也!”
遂猛然瞪大了双眼,一口血喷进了碗中,便直直地倒下了。
杨小央接住碗,盯着碗中的液体看了一会儿,想把那殷红映入脑中。
杨小央一手拿碗,弯下腰,一手合上了不违道人的双眼,在自己身上贴上了不违道人给的那张符纸。
他见一道青光从不违道人体内钻出,杨小央咬着嘴唇看着不违道人的魂魄,觉得现在的他似乎更年轻些,也更轻快了。
阳光也能照在他身上了。
“嘿嘿,小友啊,其实我还有句真的遗言要告诉你。”不违道人的魂魄显得很轻松,那嘿嘿两声竟还有种贱贱的意味,“这树啊,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就越要向着土里扎根,就越要承受更多的阴暗。”
不违道人说完就转向窗外,看这屋外茁壮生长的林海,轻轻说道:“且动手吧。”
杨小央没让眼中的泪留下,一掌拍向了不违道人的魂魄。
一时间,屋内盛满了阳光。
章八十三 生死齐一
“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就越要向着土里扎根,就越要承受更多的阴暗......”
杨小央坐在烧得不温不火的木屋前,轻轻嘀咕了一遍这句话。
此地阴气重,春风徐徐吹来,却吹不旺这火。现在这座小屋已经烧了许久,却依旧能看出清晰的轮廓来。
“小羊小羊,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小荼看了那木屋两眼便不再多看,飞到了杨小央旁边问道。
杨小央把那只碗和一本古朴的书一起放进怀里,那只碗下面贴了张符,让碗里的东西不会掉出来,“小荼啊,你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小荼嘟起嘴,皱着眉,眼珠子上抬,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问题我听到啦,我要知道我不知道的。”
杨小央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如果我能做一件对在多数人眼里算是坏事的事情,却可以给你的夜阑姐姐治病,你觉得我应该做吗?”
这次小荼倒是不思考了,立马答道:“那做啊,只要能救夜阑姐姐,一百件我都愿意做。”
小荼说完一愣,惊叫道:“你是不是找到救夜阑姐姐的方法了?”
杨小央看了小荼一会儿,突然大笑,对着小荼招了招手,待小荼飞近,鬼鬼祟祟地说道:“小荼啊,我跟你说,刚才不违道人把治疗先天不足的方法告诉我了,但你夜阑姐姐是个正直的人,肯定不愿意用,所以啊咱们不告诉她,我悄悄把药做好给她,怎么样?这算我们两个的秘密。”
小孩子对秘密总是抱着憧憬和向往的,小荼没听出杨小央更多的意思,略微思考一番便点了点头。
杨小央见小荼答应,也不再多想,舒坦地抱着头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木屋烧完后便下山去了。
...............................
安炎二十四年,夏,颍州城城头。
“报!将军,五王大军共二十万据此只有十里了,而雍凉的三万骑兵据信使说还需三日才能到达。”一名穿着铁甲的步卒抱拳道。
颍州城守将双手扶着城头,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坚定地说道:“去把城内所有器械都搬来,务必要守住城池!”
那名步卒微微抬头看了将军一眼,咬了咬牙没再多说,小跑着走了。
“一千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城啊......”
守将刚才虽说得坚决,其实心里一清二楚,就算守了三日,来援的三万骑兵也万万不是二十万大军的对手,而北疆的骑兵又据此太远,根本来不及。
至于身后的陈州和许州,也无力驰援,只能自保。
颍州城一破,身后便是一马平川,也不知御林军能不能挡得住。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颍州城守将给自己下了最后的命令。
“呜......呜......”
城外号角声响起,颍州城守将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人结成军阵向颍州城涌来,声势浩大,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看了看城前那条又窄又浅的护城河,
觉得对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河给填满。
大军停在护城河外,守将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手中兵器发出的寒芒。
对方大军中突然一骑上前,对着城头高喊道:“尔等小城在我大军面前必定无力反抗,城上守将速速投降,否则弹指间便要破你的城!”
颍州城守将虽然绝望,却不妥协,一把抽出自己的配剑回应道:“吾虽一匹夫,却必定为吾皇流尽最后一滴血,尔等叛逆之人,且来取我头颅啊!哈哈哈哈哈!”
那单出的一骑听闻没有多说,回到了军阵中。
守将发疯似的大笑后,对着守城的将士们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坚守城池。
“哎呦,小匹夫好气节,贫道佩服。”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守将耳中,守将惊讶地看去,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老道,风仙道骨,气质出尘。
“你是何人?”守将不敢大意,把剑对准了他,皱眉问道。
“贫道受杨将军所托,前来助你一臂之力啊。”祖师对指着自己的剑好不在意,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
守将以为这老道是来带自己逃跑的,坚定地说道:“道长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末将不愿抛弃城池,誓要与城同亡。”
谁知他一说完,就见面前刚刚还风仙道骨的老道撇了撇嘴,“你以为你谁啊,有这么大面子让贫道来救你,贫道是来救这鸣武的!”
颍州城守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却见那老道一拂袖,一只脚跨在了城墙上,用手指着城外黑压压的一片,比他更像个匹夫一样对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高喊道:“贫道今日要保下这城,尔等速速退去,否则别怪贫道不客气!”
颍州城守将此时只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他猜这老道肯定已经疯了。
这时又有一骑突出,高喊道:“城上何人口出狂言?”
“嘿嘿,贫道不过一匹夫耳!”祖师奸笑道。
回应祖师的是一声声战鼓和呐喊声。
祖师看着大军开始了冲锋,默默地把跨在城墙上的那只脚收了回来,嘀咕了一句:“哎呦,怎么就听不进劝呢?”
遂一甩袖子,竟是毫不留恋地走了。
颍州城守将看着老道的背影欲哭无泪,您老人家这是整的哪出?
随后他又突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许多,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城外,那里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统领五王联军的将领刚刚还在指挥大军攻城,突觉眼前一晃,自己的脑子一阵眩晕。
他回过神后拍了拍脑袋,左右看了看,见大军依旧在身旁,只是眼前已经没有了颍州城的影子。
他又闻耳边有水声传来,便疑惑地回头一看。
竟是那滚滚长江......
.................................
“小央啊,你们去哪了?我们在山上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们,害得我担心了好久。”李从文靠着一颗银杏,
优哉游哉地吃着果干。
杨小央脸一黑,“我怎么一点看不出你有半点担心呢?”
小荼见李从文招了招手,欢喜地飞到李从文旁边一起吃起了果干。
“你们找到不违道人了吗?”鞠夜阑上下打量了杨小央两眼,总觉得他和以前有些许不同。
杨小央尽量没有过多表情地看着鞠夜阑,第一次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是如此的明亮。
杨小央微微低头说道:“他寿数已尽,羽化了。”
鞠夜阑一愣,叹了口气,对着山上行了一道礼,诵了一遍经文。
“他做了如此天理难容之事,你还给他诵经?”杨小央奇道。
鞠夜阑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天道自有承负,无需贫道操心,贫道为他诵经只是送他一程罢了。”
杨小央暗道:他听不见了。
李从文把未吃完的果干放好,拍拍手应和道:“夜阑的胸襟本公子佩服!本公子就不行了,反倒是想把那老道再挖出来唾骂两句。”
杨小央瞥了李从文一眼,要是他知道不违道人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可能就不是骂骂那么简单了。
不过也不一定,以他的性子反倒会拍手叫好也说不定。
杨小央没有理他,对着鞠夜阑试探地问道:“夜阑啊,这么说其实你不怕死?”
鞠夜阑白了他一眼,“贫道将死了十几年了,就是开始怕,现在也早就不怕了。再者生死乃天数,生死齐一,畏死与畏生何异?”
杨小央哑然,没敢说再多,怕鞠夜阑猜出什么,只是要为她制欲争之药的决心却不曾动摇,反倒更坚定了些。
鞠夜阑突然展颜一笑,“贫道能在死前看到如此江湖,遇到如此多有趣人物,死又有何憾?”
小荼甩了甩辫子,飞到鞠夜阑身旁大叫道:“夜阑姐姐你不会死的,我和小羊会治好你的!”
鞠夜阑眨了两下她的大眼睛,摸了摸小荼的头,“那是自然,祖师都说我不会死,那我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鄂州城吧。小荼,我带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把所有菜都给你上一遍!”李从文拍了拍胸脯大笑道,似乎已经把不违道人的事给忘了。
小荼眼睛一亮,飞到李从文旁边叽叽喳喳说起了想吃的菜。
杨小央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坐上马车,准备赶马前往鄂州城。
“这马怎么今日不听使唤?”杨小央看着一步不动的枣红大马,皱眉问道。
李从文坐到他旁边,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平日里不都喂他醪糟喝吗?现在不喂还想让它出苦力?”
杨小央双眼一瞪,“我脑子坏了喂一匹马喝醪糟?”
李从文伸出手止住了他,“欸,莫要狡辩,本公子都懂。”
你懂什么懂?
杨小央看着李从文从车厢里拿出一罐醪糟,放到马儿嘴下喂了起来。马儿喝完就打了个响鼻,往林子外走去了。
杨小央黑着脸,暗道这是养出个大爷来了?
章八十四 艺妓
三日后,杨小央驱着马车,在夜色中来到了鄂州城外。
今夜月色并不明亮,黑云压城,然城虽高耸,却盖不住城内冲天的火光。
杨小央马鞭都没拿,因为他们的大马喝了醪糟以后指个方向就会很听话地自己走了。
原本杨小央见一匹马和他喝的一样颇为不爽,但发现不用驱赶之后便开心了不少,同时还会偶尔感叹了一句:可比小荼好伺候多了,给碗醪糟喝就指哪走哪。
杨小央看到城门敞开,城内火光耀眼,疑惑地问道:“这鄂州城没有宵禁吗?”
李从文看着城内人来人往,长叹道:“要说这鄂州城的宵禁,还要说起我一位故人呐。现在他应该就居于此城之内,等进了城我们找家酒楼,我再好好跟你们说说。”
杨小央上下看了李从文两眼,没说话。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马儿的屁股,枣红大马便缓缓走向城门。
城门口有几个甲士站在一起闲聊,看到杨小央他们的马车竟什么都不检查,手一挥就放行了,随后又继续说他们的。
马车使过瓮城,杨小央忍不住问道:“这鄂州城防备怎么如此松懈?连随身的兵刃也不用报备?”
随后杨小央就见李从文鄙视地看着他,“你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似的,报备兵刃干什么?现在天下太平,谁还会当街杀人啊?再说现在各地驻军都不少,谁敢在城里动手?到时候城一封走都走不了。”
杨小央被说的哑口无言,偏过头去假装那问题不是自己问的,却见路边有一人向他们的马车走来。
“二位可是初来这鄂州城啊?”那人长得贼眉鼠眼,说话时还在不停打量二人。
杨小央不明所以,看到来人脸上堆满了笑,刚想回答,被李从文抢了话头,“别废话,带本公子去城里最好的酒楼,赏钱少不了你的。”
来人急忙答应,走在他们的马车前带路。
不一会儿那人就把他们领到了一酒楼前,鞠夜阑抱着匣子下来后,李从文给了那人一两银子,并指着枣红大马说道:“你去把马牵下去,记得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那人满脸欢喜地接过银子,牵着马车走了。
鞠夜阑抬头看了眼亭阳楼的招牌,笑着轻轻拍了拍匣子。
匣子轻轻震了震。
杨小央站在酒楼门口,听到楼内不断传出欢笑声,再一看,便见里面坐满了人,热闹非凡。
三人刚进门就有一长得黝黑的小二迎了上来,一双眼睛在他肤色的衬托下白得吓人,“几位可有什么需要?”
李从文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他那把折扇,笑道:“楼上雅间,把店里的菜都上一遍。”
杨小央知道李从文花钱从不含糊,也知道他身上还有三百多两,也就没阻止,吃顿饭能花几钱?
小二不喜反惊,陪了个笑,“公子啊,你们三位怕是吃不了那么多啊。”
杨小央赶紧打量了这小二两眼,没想到此人这么实诚。
“无妨,只要好吃,来多少吃多少。”李从文用折扇轻轻拍了拍小二,“带路吧。”
小二见此也不再多说,把三人引到了楼上一宽敞的房间内。
杨小央刚坐下就见窗外竟能看见一小湖,湖上火光星星点点,映得夜里漆黑的湖水宛如星空。
小二见杨小央盯着窗外看,笑道:“外面那湖叫游星湖,每天夜里都有游船画舫,是城内大官贵客、才子佳人最爱去的地方。”
杨小央点头,见李从文和鞠夜阑两眼放光地看着外面,便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了数。
他虽没什么兴趣,但小荼估计喜欢,怕是不得不去的。
他对着小二说道:“赶紧上菜吧,最好一次多上点,进来记得敲门。”
小二应了一声就退下了,给他们关上了门。
鞠夜阑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把小荼放了出来,带着她走到了窗边,指着游星湖兴奋地说道:“小荼你看,那湖美不美?那火光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小荼惊叹地点了点头,“也很像糖葫芦!”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转了个头对着杨小央喊道:“小羊等会儿我要吃糖葫芦。”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足足二十多盆,禽兽鱼羊都有,甚至还有一盆牛肉。
小二上菜的时候对着鞠夜阑的道袍多看了两眼,也没多说就走了。
杨小央指着那盆牛肉说道:“这酒楼竟敢杀牛?他们可有向官府报备?这莫非是死牛?怎么会一下死那么多牛?”
李从文美美地喝了口酒,摇头晃脑地说道:“这牛可不是耕牛,而是专门养的。要说这鄂州城为什么能杀牛吃,还是因为我那位故人。其实也就是以为我以前的同窗,是楚国公的长子,现在应该是世子了。”
杨小央点点头,在八王叛乱之后鸣武就没再封过王,只是把之前各王的封地拆开,分给了几个公爷和侯爷,而现在鄂州就是楚国公的封地。
“那位世子做了什么?”杨小央也喝了口酒,以前总觉得难喝的酒今日竟觉美味了些。
“那家伙叫谢言,那时候我刚进学堂,谁也不认识,就见这家伙缩在角落,那眼神跟耗子看到猫一样。”李从文把一只脚翘到了椅子上,手肘靠在膝盖上,用手点了点桌子,“当时我很奇怪啊,我就走到他面前问他:‘你是不是怕人?’他畏惧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就跟好奇了,又问:‘你不是人?’他又摇了摇头。”
杨小央听到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确实是你能问出来的话。
李从文又一拍桌子,“你猜怎么着?我问了两句话他竟然哭了!我当时就傻眼了,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哄他。”
“你怎么哄的?”小荼很给面子地应和道。
李从文嘿嘿一笑,“我当时就凑到他旁边,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我偷偷告诉你,我也是人!’他就不哭了,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我。从此以后啊,他就敢跟我一人说话。”
两个半人听完都一脸呆滞地看着李从文,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从文摆摆手,喝了口酒,“往事不要再提,现在谢言应该就住在这城内,明早咱们去拜访一下。小荼,来,尝尝这翠玉大虾。”
杨小央见李从文主动揽过了喂饭的活,他就每个菜吃了一口便停下了,开始想些事情。
他本以为鄂州城是一座小城,随便打听打听就能找到不违道人先师的后辈。现在看来这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要是明日能拖楚国公的世子帮帮忙,应该能方便些。
只是他和那谢言不熟,看来只能告诉从文了。不过只能说有不违道人的遗物要转交,具体的就不好多说了。
杨小央有了主意就不再多想,拿起酒又喝了一口,看到鞠夜阑正盯着游星湖看,忍不出长叹了口气。
这些天一直在想要去哪里弄来尸体,而且最好要死后没多久的,不然阴气不足,药效会差些。
至于研磨生魂,他虽已有决心,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愿去做。
他现在倒希望能有恶人送上门来。
杨小央烦恼地抓了抓头,觉得口中的酒更香醇了些。
忽然,门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杨小央虽不懂音律,却觉得这弹琴之人造诣必然不低。
鞠夜阑收回了看向游星湖的目光,闭目倾听了一会儿,眉头一挑,“此曲本是赞美满园春色,竟给弹出了悲喜同音的境界来,这位琴师必然天赋卓绝。”
说完就当先走向门口,杨小央本不想去,但看到小荼盯着自己,只好抱着匣子一道去看。
杨小央循着琴声看去,只见大堂正中不知何时拉起了一道帘子,帘中有一人影正轻抚琴弦,隐约是个女子。
一曲毕,帘子拉开,一位女子站起了身行了一礼。
她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杨小央只看到她的侧颜,却能肯定这女子相貌必然不俗。
那位琴师边走来一老妇,拉着琴师高声道:“各位客官,这位杏花姑娘是我们沾花楼的艺妓。沾花楼就在边上,要是各位想听曲儿,可要趁早来啊。”
老妇说完就带着人走了,身后跟着一片挽留声。
“没想到是青楼的艺妓。”李从文摆了摆折扇,摇头说道。
杨小央警惕地看着他,想起上次在长安出的丑,决定要是他提出要去那什么沾花楼,自己就找个客栈睡觉去。
李从文左右看了眼,发现之前招呼他们的小二就在旁边,把他拉过来问道:“旁边那游星湖上可有什么好玩的?”
小二还在发愣,被扯了一下才回过神,露出一口白牙来,在黝黑的肤色下格外显眼,“公子啊,游星湖上有画舫,您只要交钱就能上船。船上琴师舞女都有,您还能租一艘自行享乐。”
李从文点点头,结了账后就招呼两人去游星湖。
杨小央回头看了那小二一眼,觉得他刚才发愣是在看那位杏花姑娘。
章八十五 疏要
李大公子刚租了一艘小船,天上的黑云就散开了,露出了满天星斗,映照在湖面让人觉得自己置身于夜空之中。
李从文支走了所有人,连划船的伙计都不要,就任由小船在湖面飘荡。
杨小央见鞠夜阑和匣子里的小荼在说悄悄话,叮嘱了一句:“别在外头吹太久的风。”
随后就进了船舱,他准备和李从文喝酒。
李从文见杨小央神色莫名地打量了一番手中精致的小酒盅,随后便仰头一饮而尽,自己也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也有喝酒的一天。”
杨小央听出李从文并不是在调笑自己,便觉得他看出了什么。
“你有心事?”李从文接着问道。
杨小央拿着酒盅的手一颤,挣扎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隐瞒一些真相,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开口说道:“不违道人死前留下了一个遗愿,我准备替他完成。”
“什么遗愿?”
“他有一件遗物想要交给他一个在鄂州城的后辈,但这城太大,我担心找不到。”杨小央说完就觉得十分愧疚,其实他早就明白,欺骗的滋味不好受,不论是骗人还是被骗。
杨小央闭眼抬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感到一股炽烈涌入体内,似要烧尽自己的身体。
李从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摆出轻挑的表情来,“这有何难?明日我们去找谢言,他一楚国公的世子,在鄂州城内找个人还不简单?”
李从文说完就拿起了桌上的大酒盅,起身走向舱外。杨小央长叹了口气,也一道跟上。
星辉洒落,满湖的繁星与远处湖面上的火光交相辉映。
李从文大笑三声,手一挥,把酒盅内的酒尽数撒入湖中,随后躺了下来,闭上眼朗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啊!”
杨小央一愣,觉得此句着实美妙,惊讶地问道:“你还会作诗?你不是不爱读书吗?”
鞠夜阑回头白了两人一眼,“这哪是他作的?分明是别人的句子。”
李从文毫不在意,“此句如此应景,借来用用又有何妨?”
说完就翻了个身,鼾声响起。
杨小央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对着鞠夜阑轻声说道:“你也进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他,省的咱们的李大公子翻个身掉下船去,把自己淹死了。”
杨小央见鞠夜阑留恋地看了眼湖面,便抱着匣子进了船舱,脸上的苍白和眼中的欢喜让杨小央心如刀绞。
叹息一声,坐在了鞠夜阑刚才坐的地方,摸了摸怀中的小碗,拿出了那册《搬运术》翻看。
这本书并不厚,前几日杨小央已经抽空大致看过一遍,发现这搬运术并不难练,是一门很基础的道术。只是他是第一次接触道术,而且无人指导,所以一时没有练成。
吹着湖面上清凉的风,杨小央看了眼身旁的酒盅。默默合上了那本薄册,闭眼凝神,摊开右手,神识探向小酒盅,伴着灵气一同运转,便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杨小央欣喜地睁眼,看着手里的酒盅,自觉能在鞠夜阑面前不会那么没底气了。
杨小央又看向李从文旁边的大酒盅,运转搬运术,它便出现在了自己手里。
杨小央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强忍住喝彩的冲动,拿起酒盅就往嘴里倒。
然而酒盅里没有酒......
才想起来他之前把酒喂湖了......
杨小央心虚地低头看了眼李从文,发现他还在酣睡,悄悄松了口气。默默地放下酒盅,转头看向湖面,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能不能把一些湖水搬到自己手上?能不能让水运于掌中凝而不散?
杨小央一念至此便把神识探向湖水,包裹了拳头大小的水,运转了搬运术。
感受到手上一凉,杨小央一喜,然而刚想维持住那球形的水,水就散开了,落到了自己身上。
杨小央叹了口气,也不太在意失败。
又一阵清风吹来,杨小央忽觉大腿处有些凉,低头一看,发现之前搬来的水都洒裤子上了......
杨小央静静地盯着湿了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发现不知觉已经半夜了,然而城里依旧火光明亮,仿佛这城中的人不用睡觉一样。
杨小央觉得几个时辰足够让裤子干了,也就没管,开始运转食气法补充刚才施展搬运术消耗的灵气。
......
朝阳初现,杨小央吸完春日朝霞,依旧宛如云消雾散,修为不得寸进。
杨小央叹了口气,再次压下心中的期待,眯着眼看向朝阳。
“哟,杨道长昨晚这是干什么去了呀?怎么裤子都湿了?”
李从文欠揍的声音响起,杨小央一愣,低头一看,脸都黑了,没想到半个晚上裤子还没干。
这湖水有问题啊!
杨小央站起身,用衣袍的下摆挡住裤子,干咳两声,“你昨晚还说要告诉我谢言是怎么取消宵禁的,到头来光顾着喝酒,啥都没说。今天你要给我好好说道说道,我可是好奇的很。”
李从文笑了笑,没说话,指了指脚边的船桨。
杨小央嘴角一抽,默默地拿起浆划向岸边。
......
前往谢府的路上,李从文向两个半人解释起了谢言是如何说服鄂州刺史放开宵禁的:“那个谢言啊,我小时候和他一起读书的时候,学堂的先生们对他是又爱又恨。因为叫他背书,叫他作文,他那是一窍不通,但是一旦说起算学来,那他可就厉害了。
有的时候啊,先生想不出的算题他都能算出来,虽然他从没主动解答过就是了,一直一个人待在角落里,也不跟人说话。
有的时候先生叫他回答问题,他都不敢说话,那一脸的惊恐跟个待宰的羔羊一样。
我猜他可能是有什么心病,不敢跟人相处,所以经常独自静静地思考问题。
你说一个人独自思考,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吟诗作对是不是,肯定会想写其他的问题,我估摸着就是这样,让
他的条理非常人所及,所以算学厉害。
后来他在学堂只待了一年就回鄂州了,也一直没去过别的地方。
据说在他十三四岁那年,他给他爹写了封折子,叫商贾疏要。他爹看了直接给了鄂州刺史,鄂州刺史又把它上报给了朝廷,一直送到了杨叔那。
你猜怎么着?杨将军当场就让鄂州先行放开宵禁,并鼓励商贾。
后来这鄂州城的赋税越来越高,其中有七成来自商税,杨叔见此便开始鼓励天下各州行商,如今我鸣武的赋税依靠此策已经比之前要高了一倍不止。世人只知杨将军鼓励商贸让鸣武富了起来,谁能想到其实这出自一个不敢见人的少年之手啊。”
杨小央见李从文说得意气风发,搞得像在说自己一样,翻了个白眼,“所以那商贾疏要到底说了什么?”
车厢里探出个脑袋的鞠夜阑也点点头,大眼睛里全是光。
李从文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随意地说道:“具体的我看过,但没看懂,只知道大致说的是只要百姓多花钱买东西,就能变得有钱。”
“啊?”杨小央和鞠夜阑同时疑惑地叫出了声。
杨小央上下打量了李从文两眼,怀疑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真的假的?”
“我也不懂啊,你到时候自己去问他吧。”
华贵的马车来到了一座大宅门前,这宅子比段青在长安的宅子要大得多,也气派得多。
此时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个甲士,腰间别着窄背刀,宛如门神。
三人下车,李从文笑呵呵地对着那两个甲士拱了拱手,“劳烦二位通报一声,就说谢言故人李从文来访。”
其中一个甲士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再看李从文气度非凡,便没有多说,拱了拱手就进去通报了。
杨小央还没见过谁家用甲士看门的,便觉得这楚国公必然非同一般。
他偷偷地戳了戳李从文,问道:“你说这么多年了,人家还能记得住你吗?要是不让我们进不就太尴尬了?”
李从文撇撇嘴,“他这辈子也就认识那么几个人,怎么可能记不住?”
不一会儿从国公府里走出一老头,惊喜地对着李从文行了一礼,“原来是三公子来了,世子殿下让您去内院一叙。”
老头说完就让下人领走了他们的马车,并摆手在前面领路。
门口的两个两个甲士恍然大悟,显然听说过三公子的名号。
“三公子,这几位是?”那老头看了眼李从文身后的二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他们是我好友。”李从文一边打量府内的景色,一边随口说道。
那老头点点头就不再多言,只是杨小央感觉他好像隐晦地看了自己一眼。
这是觉得我不配做三公子的好友还是怎么的?
杨小央悲愤加疑惑地跟在那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后面,不知为何那谢言要他们去后院。
哪有在后院待客的?
章八十六 传说的世子殿下
杨小央悲愤加疑惑地跟在那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后面,不知为何那谢言要他们去后院。
哪有在后院待客的?
但杨小央见李从文一点不在意,也就没多想。
不一会儿几人来到了一个面高墙前,墙上有扇门,门上方有个系着绳子的铜铃。
老头拉了拉那根绳子,又等了一会儿,听到门上的铜铃响了,才打开门把人领了进去。
墙后有个小院和一间小屋,杨小央眼珠子转了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
他总觉得这地方有点说不出的诡异。
管家对着院里的石桌石椅摆了摆手,见几人坐下,才对着院里那间屋子高喊道:“世子殿下,三公子和他的好友已经到了!”
杨小央一愣,一时没明白这谢言搞得什么鬼。
随后他就见前面屋子的窗户上打开了一个小洞,里面伸出了一根中空的铜管来,轻微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李大哥,好久不见。”
杨小央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传奇的方式和传奇的世子殿下见面。
哦,并没有见到面。
领他们来的老头对着几人行了一礼,走出了院子并关上了门。
李从文对着那根铜管看了一会儿,轻笑道:“小言呐,还是怕人?”
铜管里没有传出声音。
“近来可好?”
又是一阵沉默。
李从文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写的那个商贾疏要上说,百姓花钱越多就越有钱是怎么回事?”
这次铜管内传出了声音,“如今我们的钱财主要来自劳作。”
杨小央听了点点头,但还是不明白,照理说钱存着不花才会越来越有钱才对。
“然后呢?”李从文接着问道。
“我地里种粮,有人花钱买了我的粮,我为了自己够吃,我就要多种,那我就用劳作换来了钱财。要是没人买我的粮,我就只会种自己够吃的粮,那我就少了卖粮的钱。”
李从文张大了嘴,“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但复杂了你听不懂。”
李从文一滞,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杨小央险些笑出声来,这谢言说话简直跟李从文有的一拼。
他觉得此时屋里那谢言脸上的表情,应该是一脸的认真。
.......................
安炎二十四年,秋,南疆。
楚袖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灰白兔子 ,静静地问道:“杨启,你给我抓的兔子现在胖成这样,还不乐意动弹,该怎么办?”
杨小央瞥了一眼已经比小花大出一圈来的兔子,随口说道:“它爱吃还不乐意动,能不胖吗?”
楚袖看着手上的菜叶,再看看笼子里那只兔子希冀的眼神,默默把手举高,不出意外地看到那兔子红色的眼睛向上看去。
她叹了口气,“你想个办法让它动一动,把身上的膘减掉点,不然笼子要关不下了。”
“关不下换个大点的呗。”杨启坐在竹椅上,惬意地感受着秋风的凉爽。
楚袖见那只兔子
的眼睛始终跟着手上的菜叶转动,微微一笑,对着杨启说道:“你抓着这菜叶在前面跑,让它在后面追。”
杨启一惊,脑中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一只肥兔子追赶的场景,赶忙摇了摇头。
随后他就看到楚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杨启咽了口唾沫,脸笑成苦瓜模样,点了点头。
..........................
“你爹在府上吗?”李从文难得尴尬了一下,转移话题道。
“他在京城。”
李从文并不意外,“京中可有什么消息?”
窗口伸出的铜管中没有传出声音,倒是门缝里探出了一张信纸。
李从文嘴角一抽,起身把那张纸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陷入了沉思。
杨小央看他那表情,不知该不该看,只好等着。
片刻后就见李从文转头看向了自己,面色凝重,“你爹从颁布让各地建造书院的政令之后,就再也没上过朝了。”
杨小央瞳孔一缩,又立刻把头转到一边,垂下眼,抿了抿嘴,“他多半是不想上朝吧。”
李从文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那些字眼全都卡在了喉咙口,最后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这时杨小央瞥见那小屋的门缝里又被塞了一张纸出来,心猛然一沉。
李从文捡起来看了一眼,神色莫名。
杨小央佯装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上面写着:你们两个可以走了,就在我府上住下吧。
杨小央知道这两个肯定不包括李从文的,只是这位世子殿下到底有多怕人?
杨小央背上匣子,临走前用眼神示意了李从文一下,便和鞠夜阑走出了院子,被等在门口的老头带去了客房。
李从文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小言啊,我想托你在鄂州城里找个叫郑吉的人。”
“知道了。”
李从文看着那根一动不动的铜管,勾起了一个笑容,在清辉的照耀下俊美异常,“我跟你说啊,这次我来的路上,给我遇到了一个不是人的人。他是妖和人的孩子,比你厉害多了,不过一点不怕人,但总想把自己装得像人,每次我看他那别扭的表情我就难受......”
屋内一个消瘦的少年坐在窗下的阴影中,听着李从文絮絮叨叨地说着路上的经历,不禁弯起了嘴角。
这位没见过多少人,也没被多少人见过的世子殿下,拥有一张异常秀美的脸,落在阴影中却显得格外柔弱。
......
杨小央背着匣子,和鞠夜阑跟在老头的身后,有幸领略了正处鼎盛的达官贵族的府邸是什么模样的。
杨小央看到了府内花草艳美,还有几座小池塘,微波粼粼,池塘中还有鱼虾遨游。
“几位从长安来?”就在杨小央欣赏楚国公府的景色时,前面的老头突然笑着问道。
“确实有经过长安。前辈你怎么知道?”杨小央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
“不必叫我前辈,叫我老周就好。老汉我是府上的管家,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老周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是几位的
马车告诉老汉的,那马车应该是卫国公家的吧。段公爷以前还算和我家世子殿下说过话,老汉我还记得。”
老汉的话让杨小央想起了段青落魄的府邸,再看看眼前的恢弘,突然有些唏嘘。
明明同是国公,段青却要迁出京城,在长安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公爷也相当不容易啊。
杨小央又想到了杨启的消息,一时有些低沉。
鞠夜阑见杨小央不说话,接过话头,“你们世子殿下可有世袭罔替?”
老周听了赶紧点了点头,老脸上的笑容绽放,“有有有,咱们的世子殿下一封奏折就让鸣武赋税翻了一番,都不需要公爷多说,杨大将军就给公爷封了个传世公。
以后只要鸣武还在一天,这楚国公的爵位就在一天,与国同休啊!而且公爷还对封地有管辖权,现在有几家勋贵能有这权力?”
杨小央看着跟自己封了爵一样高兴的老周,也不禁一笑,心中难明的忧虑散去。
“不过如今鄂州城内农户比较少,粮食大多要从南边买来,这也算是对朝廷的交代。”老周说到这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把二人领到客房就行礼告退了。
杨小央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得到管辖权的代价,愈发觉得这朝堂像个吃人的地方。
“小羊,昨天你说好要给我买糖葫芦的!”
小荼的声音打断了杨小央的思索,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屋内。
看着小荼鼓起肉嘟嘟的脸,忍不住捏了捏,“等会儿我就让人给你买来,给你多买两串算做补偿好不好?”
见桌上摆着一盆橘子,忙给小荼剥了一只,才让她稍稍消气。
“小羊小羊,你说那个谢言哥哥为什么怕人啊?”小荼说完一连吐出好几个橘子核。
杨小央见此,拿着橘子送到自己嘴边的手一顿,便全给了小荼,“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小时候被人吓过吧。”
“呸,这个好酸。”小荼酸得脸都拧在了一起,却不愿吐出来,“那我们能不能帮帮他啊?”
那什么帮?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
杨小央为了打消小荼这个念头,赶紧说道:“你从文哥哥本事大得很,而且只有他说得上话,这你得找他,我可不行。”
“哼,小羊你真笨。”
杨小央干笑几声,又剥了几只橘子。
笨就笨吧,比干活强。
“小羊小羊。”
“嗯?”
“我们什么时候做欲争啊?”
杨小央叹了口气,“尸体不是那么好找的啊,总不能去挖别人的祖坟吧?”
“祖坟和孤坟有什么差别?”
“祖坟时常要受人祭拜,孤坟就可怜多了,多数都没人管的。所以咱们尽量找孤坟,少遭些别人的恨。”
杨小央清楚这是假话,不过是用来骗自己的,但他需要一个理由,不管真假对错。
“喔,反正我们要找死后七天之内的,他的魂魄灵智还在。我们跟人家要说清楚,他死后的身体是用来救人的,那他就不会生气啦。”
杨小央一愣,低下头苦笑了几声。
章八十七 红叶坊
第二日一大早,杨小央刚走出房门,想招呼鞠夜阑一起带小荼出门逛逛,就在门口遇到了管家老周。
“杨公子,您要找的人已经有消息了。”老周行了一礼,笑呵呵地说道。
杨小央一愣,都忘了回礼,“这么快?”
随即反应过来,行了一礼,对国公府办事的速度有了新的认识。
这鄂州城少说也有几十万人,一日不到就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要找的人,那可以说是手眼通天了。
“公爷平时喜欢在城里走动,认识的人也多,正巧这些人中有认识郑吉的。不过老汉不知道公子找那人是要干什么,也就没让人去细查,只是问了住处便来通报了。”
杨小央点点头,暗赞了一声,不愧是国公府的管家,办事滴水不漏啊。
“那郑吉的住处在哪?”
“在城南红叶坊。”
杨小央又行一礼,满脸笑容地说道:“多谢多谢,当真是帮了大忙了。我稍作收拾,马上就去。”
“公子可需要人陪同,府上护卫很多,还有军中甲士,若有需要世子殿下已经吩咐可以调遣十人。”老周笑呵呵地说道。
杨小央看着老周一脸慈祥,眼中却满是杀气,赶忙摆手拒绝,“我只是找他有事商量,又不是去寻仇的,要甲士干什么。”
老周笑了笑,“最近巡城司上报说城里来了个赶尸人,公子要小心些,若是遇到可以告诉老汉。”
老周说完就拱手离开了。
杨小央看着老周佝偻的背影,怎么也没法把他和刚才杀气毕露的老头联系在一起,只能感叹一句这国公府的管家不是一般人呐。
至于赶尸人,杨小央还挺期待能碰上,说不定能把他赶得尸借来用用......
杨小央打开房门进了屋,把匣子打开。
“小荼啊,不违道人先师的后辈找到了,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让夜阑姐姐带你在城里逛逛?”杨小央摸了摸怀里的小碗。
小荼噘着嘴想了一会儿,“小羊你真笨!我跟你一起去,你回来的时候也可以带着我逛的呀。”
杨小央吸了吸鼻子,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背上匣子出门去了。
其实她想让鞠夜阑带着小荼去逛,这样自己回来以后就可以在屋里偷懒了。
............................
安炎二十四年,冬,南疆。
“楚袖我跟你说啊,咱们关中一到冬天,雪就会下个不停。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雪特别大,那时候我还在跟我爹学做裁缝。当时我正在店铺里缝个布衣,外面突然冲进来个人。那人是个小胖子,一身锦缎上都是雪,还一脸的惊恐。”
杨启看着屋外的暖阳,喝了口喝茶,刚想继续说却被楚袖打断,“你还当过裁缝?”
杨启也不在意,颇有些自得地说道:“我可不是一般的裁缝,现在鸣武太子的龙袍就是我给缝的,就等到他登基以后给他穿上了。”
楚袖静静地说道:“人家宫
里不是有专门做龙袍的吗?还轮得到你?到时候人家不穿我看你怎么办。”
杨启一拍大腿,“他敢!”
楚袖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既然杨大将军本事这么大,怎么也没见您给小女子缝个袍子?在这白吃了那么多顿饭,小女子有些想赶人了。”
杨启一滞,干笑几声,转移话题道:“呵呵,这个先不谈。那小胖子当时进了我的店铺刚想说话,你猜怎么着?他话还没说出半句话,先吐了口雪出来。”
杨启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笑了一会儿见楚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觉得有些尴尬,又继续说道:“那小胖子好不容易吐完了雪,就让我给他找个暖和的地方躲躲。我当时正缝东西呢,一下被打断给缝坏了,心下恼怒,随手往后院一指就说道:‘后院有个雪人,你躲里面就不冷了。’”
杨启摇了摇头,“其实说完我就后悔了,我看那小胖子的穿着就知道他出身不凡,怕惹恼了他没好果子吃。谁知他听了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就冲后院去了。
我还在愣神呢,就见一群大雪天还穿着铁甲的人冲了进来,那铁甲上都是雪啊,我看着就冷。其中一个铁青着脸打着哆嗦问我有没有人进来过,我看了眼地上那小胖子吐出来的雪,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然后呢?”楚袖被故事吸引,见杨启不说话追问道。
杨启砸吧砸吧嘴,“那群甲士听了我的话在我店铺里扫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走了。我也没多想,赶紧跑后院想看看那傻子躲哪去了。然后就看到那胖子已经把我那雪人挖了小半,正用力把身子往雪人里凑,但是太胖了没挤进去。他看到我来了还想让我帮他,我当时差点没哭出来,只好把他领到屋子里去烤火。”
楚袖笑了笑,“世上还有如此奇人?那人是谁啊?”
“哦,他说他叫赵今生。”
...............................
鄂州城确实繁华,杨小央虽然因为心急走得快,这清晨的喧闹声依旧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他看到一个为了一文钱,和卖早点的小贩讨价还价的妇人,不禁感叹这鄂州城里的人不仅日子过得不错,一日三餐,却依旧持家有道,能省就省。
他暗自点头,对此十分赞同,但并不打算学习。
杨小央从城北的国公府快步走到了城南红叶坊,他起初还以为红叶坊就是路边种了很多树的坊市,到了秋天便会一片火红,然而并非如此。
这里和城北的紧密不同,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红叶坊更像郊外,屋子都用篱笆围起来,分散得很开,有的屋子后面有农田,有的种梨树,有的种橘树。
这里也清静了许多,没有城北的热闹。
杨小央站在小路上看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大哥,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郑吉的人住在附近?”杨小央走向那个汉子,行了一礼后问道。
那汉子嘶了一声,想了一会
儿才答道:“好像有听说过,应该在最南边。我记得他家种了一大片橘林,好像有一次给我们家送过。我当时不在家,是我爹收下的,还跟我念叨那个郑吉是个老好人。
只是我爹他腿脚不好,不便去拜访,交代过我去回礼来着,不过后来我忘了。这下小兄弟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去城中准备点东西回礼,不好没了礼数。”
杨小央没想到这个汉子这么健谈,他就是问问有没有这个人罢了,竟给说了这么多......
他道了谢之后刚想转身离开,又听那汉子道:“小兄弟你不住这片吧?”
杨小央笑着答是。
“莫非是城东那片的农户?”
杨小央嘴角一抽,干笑两声没有回答,快步走了。
那汉子看着杨小央狼狈的背影,轻笑一声,“果然是个老实的农家人啊......”
越往南屋子越稀疏,常常能看到一个小屋背靠着一片林子,也不知这城内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会这么布置。
杨小央来到城的最南边,这里一大片地方却只有两间屋子。
杨小央想了想,走向其中一家敲了敲门。
“来了!”
房门打开,杨小央一愣,开门的竟是前日亭阳楼里招待他们的小二,“是你?”
小二黝黑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依旧很黑,仿佛把光都吸了进去。
他听了杨小央问的话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前日的客官。您有什么事吗?”
杨小央行了一礼,“我在找一个叫郑吉的人,他长辈有件东西托我交给他。”
杨小央见小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小心地看了他两眼,才开口道:“郑吉正巧就住在我家边上,我带你去吧。”
杨小央赶紧道谢,待小二关上了门和他并肩而行。
“客官怎么称呼?”小二此时脸有些绷着。
“哦,我叫杨小央。”
“那叫我小二就可以。”小二听了微微笑了笑,放松了些。
“这不妥吧?”
“杨公子误会了,我姓王,叫小二。所以叫我小二没什么不妥,我也习惯了。”小二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杨小央暗叹了口气,觉得这世上会起名的爹娘还真不多,“你今日怎么没去亭阳楼?”
“亭阳楼的伙计不少,掌柜的安排我们轮着休息。”
小二把杨小央带到了一个院子前,站在篱笆门口大喊道:“郑吉大哥!有人找你!”
只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小二皱起了眉,看了杨小央一眼,打开篱笆的木门,进了院子,来到屋子门前敲了敲。
依旧没有回应,杨小央鼻子一吸,闻到了一股味道,脸色一变,“不对!”
猛然一掌拍在了门上,木门裂开。杨小央冲了进去,看到一个中年人正躺在床上。
阳光照在那人的脸上,飞扬的灰尘中能看到他一脸的平静。
静到没有一点反应。
章八十八 欲争
小二慌张地跑到床边,黝黑的脸差点隐没在阴影中,“郑大哥?郑大哥!”
杨小央皱着眉走到郑吉旁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抓住他的手腕渡入了一丝灵气。
可是郑吉的身体毫无反应,体内尽是空虚和死寂。
杨小央感受到了郑吉身上散发的阴气,觉得他应该死了不超过两天。
是我入城的那一天死的?这预示着什么?是被人杀了还是寿命已尽?应该是寿数已尽,因为他身上内外伤都没有。
我要不要用他的尸体做欲争?
杨小央想到这瞳孔猛然一缩,身体骤然紧绷,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看了眼旁边的小二,思绪散发开来。
“杨公子,这里有一封信。”小二突然指着郑吉枕边说道。
杨小央回过神,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轻轻拿起了那张纸。
“我虽不愿死,却也不愿苟活。”
信上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
上面的字迹十分隽永,比杨小央写的好看很多很多,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在杨小央眼里,却多了些无奈和绝望。
杨小央再看向郑吉的脸,不禁想起了不违道人的背影。
也许死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我去报官。”杨小央长吐出一口气,有些沙哑地说道。
小二看着杨小央落寞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皱眉,又看向郑吉的尸体,神色莫名。
........................
安炎二十四年,冬,李相府。
“恭喜老爷!夫人和孩子都安好,生了个男孩儿!”产婆洗净了手,欢喜地对李敬澜说道。
李敬澜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点了点孩子的鼻头,笑着说道:“从文啊,你以后可要好好读书,成我鸣武一栋梁。可千万别学你两个哥哥,读书就给我读出了个屁来。”
李运先和李思哲兄弟俩挠头傻笑,看着他们平时总是很很严肃的父亲难得说了句粗俗的话,便觉得父亲对他们的小弟期望很大。
陈康在接受李敬澜亲自的教导后,显得内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要锋芒毕露。
此时他看着那个襁褓中的孩子,突然生出种责任感来,“先生,要是他不愿意读书怎么办?”
李敬澜此时全无平常的稳重,听了陈康的话一摆手,“怎么可能?我李敬澜还能生个出不爱读书的种来?他以后必定满腹经纶,成我鸣武一臂!”
老陈抱着膀子倚在门边,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从腰间解下葫芦,灌了一口酒。
李敬澜突然把婴儿举过头顶,轻叹了一句:“从文呐......”
陈康看到先生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
...............................
夕阳西下。
杨小央独自一人站在郑吉的墓碑前,拜了三拜。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只小碗,没有多言,转身回了楚国公府。
进了自己的客房,关紧了门窗,打开匣子后,杨小央就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羊你在想什么?”小荼慢慢地飞到杨小央面前,疑惑地问道。
她没有抱怨小羊没有带她在城里逛逛,她知道现在小羊没那个心思。
杨小央抬头看了她一眼,扯出了一个微笑,从怀里拿出那只碗,“小荼啊,现在这药怎么办?”
小荼看着碗里猩红的液体,“这药能治好夜阑姐姐?”
杨小央点点头,“能治好一点。”
“那就把它给夜阑姐姐喝吧。不对不对,这是不违老爷爷的,他说要给他后辈的,我们不能给别人。但是郑吉已经死了,他也收不到了,还是给夜阑姐姐吧。不行不行......”
杨小央好笑地看着小荼思来想去,还原地转着圈。
他低头看向那只碗,仿佛看到了不违道人的寿元,看到了他的魂魄,还看到了自己打散他魂魄前的背影,看到了他送给自己的那句话。
然而又想起鞠夜阑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和她苍白的脸色,便觉得内心备受煎熬。
“要不我们去问夜阑姐姐吧。”小荼终于不再转圈,晃着脑袋问道。
“不行,她要是知道药是怎么做的,就绝对不会喝了。”
“那怎么办?”小荼飞到床上,依着枕头歪着脑袋皱眉思索。
杨小央没应,转了个身面朝窗外,看着太阳落山,看着月亮升起,直到深夜才有了决定。
他见小荼已经睡着,微微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向城南郑吉埋葬的地方飞奔而去。
郑吉埋在城南外面的一座小山包上,山包上树影稀疏,一眼就能看到一块墓碑竖在上面,而碑旁是一片黑暗。
杨小央拾来了一些干柴,点了堆火,坐在坟边。
从怀里拿出了两张纸钱,一把扔进了火里,笑了笑,“郑吉啊,我只给你两张纸钱不是我小气,也不是因为你我素昧平生的缘故,只是希望你能在阴间少玩几天,早点去投胎。
不过我估摸着你
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找个好人家,多半会找个无病无灾的投了完事儿。反正我觉得你投的再差也不会有比你惨多少的了,到时候万一要是投的不好,也别抱怨。想想你这辈子,估计能看开不少,至少苟活一下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杨小央坐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一推,仿佛郑吉是他的老朋友一样。
待说到口干舌燥,才一拍脑袋,从怀里拿出了那只小碗,“差点忘了,这是你一个长辈托我交给你的东西,你那长辈已经羽化了,而且你在阴间也见不到他了。本来我寻思着你也用不到这东西了,就想自己拿去用了,但一想到里面有你长辈的魂魄,我就狠不下那个心。
我还在想要是我是个纯粹的恶人该多好,也就不用纠结那么久。
现在呢我还是准备把他给你,我看你现在估计喝了也没用,就烧给你吧。你要赶紧去阴间认领一下,万一时间长了被阴间的小鬼贪污了可就不好了。
虽然到了阴间你也不用这药了,但里面有你长辈的魂魄,也算给你留个念想吧。”
杨小央说完笑了笑,抹了把脸,把碗下贴着的符纸撕下,想了想,把符纸和碗里殷红的液体一同倒进了火中。
杨小央看着一下窜高了不少的火,轻笑道:“到时候你看到那张符就应该能认出来了,不然我怕你见那液体像血,嫌晦气不要,那可就白费了我一番心思了。
哦对了,这药啊,叫欲争。
一开始我以为此药是要治先天不足,给你与天相争的**,才取名欲争。后来想想其实更是要你有自己与自己争斗的**,毕竟争与不争还是看自己。”
杨小央见火变小,里面已经没有了符纸和欲争的影子,踢了一把土把火扑灭,拍了拍冰凉的墓碑,“人呐总以为自己在和天命抗争,其实他们不知道抗争才是自己的天命。”
长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思绪也清晰起来,又觉今夜的月光尤为明亮。
一阵春风吹来,杨小央鼻子一动,皱起了眉。
他没有张望,闭目展开神识,没有感到周围有人。
他刚才闻到了两股味道,一股是小二的,这并不奇怪,他家与郑吉相邻,过来祭拜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还有一股味道让杨小央很是在意,那是一股尸气。
不是郑吉的尸气,是一种更为阴寒森冷的,犹如跗骨之蛆般的尸气。
杨小央睁大了眼,想起管家老周说过的话。
莫非小二就是那个赶尸人?
章八十九 小二
杨小央刚才闻到了两股味道,一股是小二的,这并不奇怪,他家与郑吉相邻,过来祭拜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还有一股味道让杨小央很是在意,那是一股尸气。
不是郑吉的尸气,是一种更为阴寒森冷的,犹如跗骨之蛆般的尸气。
杨小央睁大了眼,想起管家老周说过的话。
莫非小二就是那个赶尸人?
杨小央想起小二那张黝黑的脸,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是去告诉巡城司还是当做不知道?
或者,让他帮我找具尸体......
杨小央走下小山包,看了眼山上的孤坟,既然郑吉的尸体还在,就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好了。
他走向城南红叶坊,运转灵气隐匿身形,悄悄摸到了小二的屋外,矮下身子蹲在窗下,静静地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大壮,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饿了?这里还有两张饼,你要不要吃?”小二的声音自屋中传出。
杨小央皱眉,没想到这小二屋里还有个人,今日早晨怎么不见?
难道是刚拐来的人,准备把他炼成活尸?
杨小央忍住探头看看的冲动,准备再听一会儿。
“呜啊呜啊呜啊......”
杨小央一愣,这说话的人是哑巴还是傻子?还是在说什么暗号?怎么吃个饭还要对暗号?
难道那个人已经变成活尸了?
“慢点吃,喝口水,别噎着了。”
“今日干活累吗?要不要我跟掌柜的说说让你休息几天?”
“呜啊呜啊呜啊......”
杨小央终于还是没忍住探头看了一眼,见小二正一脸温和地给旁边一个大汉喂水。
那个大汉身形壮硕,只是脸上全是傻笑,嘴里还不停地流出口水。
杨小央不敢多看,又低下身子准备再听听。
不过那个大汉应该是个活人,加之小二的表情很和善,不像是要把人炼成活尸的样子。
屋中除了大汉的咀嚼声,突然安静了不少。
杨小央疑惑地探出神识,发现小二正皱着眉看向窗外。
暗道一声不好,却也没跑,反倒是站直了身子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谁啊?”
“杨小央!”
“来了!”
“呜啊呜啊呜啊......”
片刻后,房门打开,屋内微弱的火光下,小二的眼睛和牙齿率先进入杨小央的视线。
“杨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小二疑惑地问道。
杨小央毫无刚才偷听的心虚,行了一礼后颇有些感叹地说道:“刚才我去郑吉坟头祭拜后心有所感,想再了解些他的往事。本想明日再来,但我见你家还亮着灯火,就冒昧深夜来访了。不打扰吧?”
杨小央这话也并不都是假话。
小二连连摆手,“不打扰不打扰,明日我要中午才去店里,晚些睡也无妨。”说完就把杨小央领进了屋。
屋内摆设简单,一截小蜡烛正立在桌上发出不算明亮的火光。
“呜啊呜啊呜啊......”
一个壮汉此时正坐在桌前,用蒲扇般的大手抓着一个饼子啃咬。
边啃嘴中还发出不明意义的叫声,嘴边还有口水流下,对进来的杨小央看也不看一眼。
“这位是?”杨小央疑惑地问道。
小二又把水推到壮汉手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壮是我在城外遇到的,似乎神志不太清醒,一个人坐在林子里傻笑。我给了他点东西吃,他就跟着我了,我便把他带到家里住下。”
“呜啊呜啊呜啊......”壮汉终于啃完了饼,对着小二流着口水傻笑。
看着小二那口白牙露出的和善笑容,杨小央怎么也没法把他和赶尸人联系在一起,“你多养一个人不觉得吃力?”
小二给杨小央倒了碗水,“不吃力。我们掌柜的是个心善的人,发的月钱不少,再加上我跟掌柜的说了这件事,他就让大壮平日里去店里干些重活。大壮虽然神志不清,但是力气大得很,而且有店里的朋友帮忙,我也不怕他被人欺负。”
杨小央恍然,看了眼大壮的胳膊,觉得他的力气肯定小不了。
突然一阵微风吹来,杨小央瞳孔一缩。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在郑吉坟边闻到过的尸气。
他装作打量屋内的摆设,眼睛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是哪里传出的味道,却看到了墙角有些蛛网。
小二注意到了杨小央疑惑地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动解释道:“原本屋内我打扫得还算干净,只是没过多久就来了些小家伙。我看他们治网织得辛苦,不忍赶它们走,就让它们住下了,能有幸住在同一屋檐下也算是缘分吧。”
杨小央一愣,又深深地看了小二一眼,愈发觉得他不像是个赶尸人。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请问郑吉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二身子一颤,面有悲色,“郑大哥在我搬来鄂州城后对我多有帮助,他自己种了片橘林,一到结果的时候也都会给附近的人家送一些。
他的脸总是很白,是苍白的那种白,而且他也干不了重活,踩着梯子摘些树上的橘子都要不时歇息一下。平日里总喜欢搬张椅子坐在他的橘林里看天,一坐就是很久。
我以前想帮他打理一下橘林,他每次都笑着摆手,说能收获多少全看天意,不用去刻意打理,就算能多结几颗果子也没多大用处,不如让橘树自己生长。”
小二说着说着有了哭腔,晶莹的泪珠在他黝黑的脸庞上格外明显。
“呜啊呜啊呜啊......”
小二抹了把脸,又接着说道:“我一直觉得郑大哥有什么事情藏在心里,他平日里看似洒脱,其实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更多的是绝望。
我见他一直不婚不娶,有一次我就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些东西不应该再带给后人。我一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如今想问也问不了了......”
有些东西确实不该留给后人。
杨小央见小二的哭声已经止不住,叹息一声,“多谢告知,我就不再打扰了。”
“呜啊呜啊呜啊......”
他说完就行了一礼,走出了小屋。
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觉得小二实在是个心善的人,只是屋内那股尸气让他没法释怀。
乘着夜色走在红叶坊间,感受着鄂州城中不多的静谧,杨小央却觉得心头有些烦躁。
从遇到不违道人之后便不停地在做着抉择,又尽是些难以抉择的抉择,他不喜欢。
回到楚国公府后,杨小央见小荼还在依着枕头熟睡,张着嘴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禁笑了笑。
悄悄坐到她边上,静坐到了天亮。
......
“小羊小羊,去吃早饭啦!”
小荼的声音让杨小央脱离了存想,看着已经钻进匣子的小荼,杨小央背上走出了房门。
他想了一晚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小二。
他觉得小二是个善良的人,现在虽然很可能他就是赶尸人,但杨小央有些不愿直接去打扰他平静的生活。
最近遇到的事情可真费脑子啊......
杨小央长叹一声决定先不再去想,准备把小荼喂好再说。
刚出房门,就遇到了鞠夜阑。
“不违道人的遗物处理好了?”鞠夜阑打了个哈欠,苍白的脸色在晨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了光彩。
杨小央扯出了一个笑,“还没有,准备今天再去一下。你和从文这两天在干什么呢?”
他突然有了决定。
“从文这两天一直在谢言那个小院里,我就在国公府里转了转,没干别的。”鞠夜阑扑闪着大眼睛。
说话间杨小央来到了李从文房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便知道李从文还在睡觉。
他也没管,继续向前走,“今日你带着小荼去城里逛逛吧,我已经欠了她好几串糖葫芦了,但我实在抽不开身,你代我给她多买几串。哦,对了,记得让老周派几个护卫跟着以防万一。”
鞠夜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喂完早饭,杨小央独自一人出了府门。
他见天色尚早,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去亭阳楼等小二。
早晨的亭阳楼没有晚上那么热闹,毕竟就算有钱也不会一大早就来酒楼大吃一顿。
杨小央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一个小二迎上来问要点什么。
杨小央本还准备要一两牛肉,毕竟牛肉不是哪都能吃到的,但是摸了摸身上仅剩的几枚铜板,有些后悔没问李从文讨要些钱来。
至于前些日子才爱上的酒,应该也是喝不起的。
“来一壶茶,最普通的就好。”杨小央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尴尬。
见这个小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杨小央便安慰自己来酒楼喝茶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不一会儿一壶热茶递了上来,那个小二还给了杨小央一封信,说是帮另一桌的传过来的。
杨小央扫视了一圈,没见到什么熟人,疑惑地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
别再找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