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八十 宽敞的天牢
李从文那句话才喊了一半老陈就推门进来了,笑得跟个邻家老头一样,“哟,公子醒了?”
李从文撑着床板坐起,又觉得身体不仅饿,还有点虚,“你们在我魂魄没回来的时候肯定没给我弄点好东西吃,瞧把我给虚的。”
老陈笑呵呵的模样与平常无异,丝毫看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随手把挂在一边的袍子扔到了床上,对着李从文笑道:“之前公子一直没醒,只能吃些流食。就算给公子你喂其他的,您也嚼不了咽不下呀。”
李从文穿袍子的功夫便出了层细汗,对着老陈苦笑,“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弄点吃的来。”
“那公子休息片刻。”老陈说完便出了屋。
李从文也不把袍子的绳扣好,两边穿风地坐到了椅子上,等了片刻便见老陈带着仆人送来了饭菜。
开门的时候李从文看到屋外没有下雨,不过地上是湿的,雨后的清新也冲入屋内。
但李从文更在乎饭菜的香味。
一顿狼吞虎咽后,李从文长处了一口气,见老陈在坐在一旁喝酒,便把手伸向酒壶,却被老陈拦下了。
“公子啊,还是等身子好些了再喝酒吧。”
李从文咽了口唾沫,寄居在小花的身体里后就没尝过酒味,如今一壶酒摆在眼前他哪里忍得了。
“等不及了,赶紧给我喝两口。”
“喝酒毕竟伤身,若是李相回来见公子更虚了会担心的。”老陈本也就随口一说,没指望李从文会听,毕竟李从文随性惯了,别人管不住,所以他把按在酒壶上的手放下了。
然而李从文皱眉思考片刻竟然没再强求,将剩下的一些菜倒到碗里后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老陈眯眼看了李从文一会儿,叹了口气,看来李大公子又经历了不少事情,有了变化。
只是这变化不知是好是坏。
李从文把饭吃完,老陈本以为他会问他爹和两个哥哥在哪,没想到他却问了楚地的事情。
“楚地湘江已通,受大水波及的百姓应该不会饿死了,各地的税又正好收上来,国库也不至于亏空下去,鸣武算是又安定下来了。”老陈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也没再倒,“听说楚地有个匠人准备在大江上游筑坝,还有个道长相助,若是能建成,以后大江水患应该会少很多,是件大功德啊。”
是墨输和孟真道长吧?
李从文点点头,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我爹他们人呢?怎么一个不见?是不是不待见我?”
老陈笑了笑,“不待见谁都不会不待见公子您啊,老爷去了天牢,运先和思哲跟康儿去了楚地,如今应该要回来了。”
“天牢?”李从文一愣,“我爹被抓了?”
“不是,李相去探望杨大将军了。”
“探望?杨叔搬去天牢了?天牢比摄政王府待着舒服?”
饶是老陈已经很了解李从文的性子了,听了他的话原本有些沉重的脸色也禁不住嘴角一抽,“杨大将军行刺陛下,被抓进去的。”
“啊?
......
天牢。
天牢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是个神秘的地方,一旦京中传出谁谁谁下了天牢,虽然百姓们谁都没见过,但总要探讨一番。
在他们的印象中,天牢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有重兵把守,牢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地板都被常常落下的血染得深红,怎么洗都洗不掉。
事实上呢,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牢房而已,顶多就是狱卒比别地多些,关押的犯人原本的官儿大些,犯的罪重些罢了。
李敬澜给狱卒看了看自己的牌子,便走进干燥温暖的天牢中,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了杨启的牢房前。
这座牢房怎么说呢,给人的第一映像不是阴森恐怖,而是宽敞......
牢房靠墙的位置,杨启正躺在铺了软垫的床上打盹,枕的是温玉枕,冬暖夏凉,还正好贴合头的形状,显然是新做的。
床边有个安乐椅,安乐椅前是一方小桌,桌上摆着酒壶酒杯,杯中还有未喝完的酒水,在熏香缭绕的烟雾中更显晶莹。
牢房有一扇大天窗,让窗外的阳光能让屋内十分明亮却不会照在床上影响到睡觉的人。
因为有熏香,所以蚊虫进不来,也就没有贴窗纸挂幔帐。
领路的狱卒听着杨大将军的鼾声,看了李相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便打开牢门离开了。
李敬澜刚踏进牢房准备坐一会儿,就听隔壁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杨启,李敬澜来了!”
李敬澜一愣,见杨启没反应,便后退两步看向隔壁。
隔壁不知是不是因为杨启的缘故,摆设也和他的牢房差不多,就是没有熏香,所以偶尔能看到蚊虫的影子。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正坐在床上靠着墙壁,墙壁的另一边便是杨启的床,想来是听到了杨启的鼾声所以才喊了一嘴。
至于为什么知道是自己来了,李敬澜知道他是猜的,因为这人正是鸣武前承恩公赵华。
“原来是承恩公。”李敬澜行了一礼。
赵华头都没转,只是摆了摆手,“什么承恩公,一个愚笨之人罢了。”
李敬澜并未回答,又行一礼便走进了隔壁的牢房。
此时杨启已经揉着眼睛坐在了床上,见李敬澜进来又打了个哈欠才坐到安乐椅上摇了起来。
“随便坐。”
李敬澜见牢房里唯一的椅子被占了,沉默了一下,将床上没叠的被褥稍微折了一下放到一边,坐了下去。
杨启闭着眼睛摇啊摇,随意地问道:“陛下决定要砍我的头了吗?”
李敬澜坐得笔直,比起发福的杨启,他单薄的身影让他显得更像个囚犯。
“没有,陛下想要让你偷偷去别地隐居。”
“嚯。”杨启笑了笑,“启年还是那么天真啊。”
李敬澜更严肃了些,“你本不必这么做。”
杨启嗯了一声,但比起应和更像是梦里的呢喃。
李敬澜叹了口气,“我会尽力救你出去。”
“不用费那心思,我这辈子活得够累了,想歇着了。”
“牢里并不舒服。”
杨启挑了挑眉,轻笑道:“我能在牢里的时间不长了,得罪的勋贵太多,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原本还算平静的李敬澜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杨启的鼻子喊道:“我当初就说你建书院太操之过急了,你又不愿让勋贵掺和,就算有我和康儿帮你,能一时压下他们又如何?还不是落到了今天的局面!”
杨启抹了抹脸上的口水,饶有兴趣地看向难得发火的李敬澜,却听隔壁传来了声音。
“错在老夫,错在老夫啊。老夫当初就不该因一己私欲杀你的兄弟和妻子,否则鸣武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不过老夫庆幸深知丧子之痛,当初并未杀你的孩子,不然还不知你会发什么疯,不知这天下如今会怎样呢。可惜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杨启哼了一声,“老匹夫,你后悔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赵华一打岔,杨启见李敬澜也喘匀了气,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是太循规蹈矩,这事儿就得趁着勋贵们没有准备的时候做,要是等我们准备好了,他们也一样能准备好,到头来还不如现在。”
李敬澜不想再谈这件事,他知道杨启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先帝所托,如今已经有点此生无憾的意味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在乎的人了。
“你儿子不管了吗?”
“小央有祖师照顾,不会有事。”杨启又闭上眼,却没让安乐椅再摇了,“再说了,别人早晚会发现小央是我的孩子,与其让别人报复他,不如在我身上就把恩怨了结了。”
他说完还提高了声音,显然是对隔壁说的,“是不是啊?老赵?”
隔壁没回应,杨启无趣地撇了撇嘴。
李敬澜知道一些中南祖师的事情,眯着眼说道:“道门向来极少参与政事,天师府也不过提供些帮助,但这祖师近年来的作为有些不同寻常,我怕他们在谋划什么。”
“担心那干什么,一切自有定数。”杨启的椅子又摇了起来。
“你信命?此生不能见你的儿子这种话你也信?”
“不是信命,是信将来。”
杨启话音刚落,门外跑来一狱卒,对着两人行礼后在李敬澜耳边轻声道了几句。
杨启分明看到李敬澜脸上出现了笑容,又听他道:“从文回来了。”
“哦?”杨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他之前魂魄去哪了?”
“从文没说,现在正在府里吃饭呢。”李敬澜盯着杨启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等明日从文身子恢复些我让他来见见你,也好跟你说说你儿子的事情。”
“小央啊?”杨启抬头看向天窗外的景象,努力想在脑中构建一张小央的脸,但不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小央的样子。
“明天让他中午来,听说他闯荡江湖遇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我还挺想听听。”杨启收回目光,又躺了下去,“还想听听小央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
章一百八十一 和陈大哥比武
“小央啊?小央是个又懒又不正经的半吊子道士。”李从文毫不忌讳地在一个父亲面前这样描述着他的儿子,想了想,又补了句,“而且还喜欢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有点小家子气。”
杨启看着靠墙坐在床上的李从文,见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醉话。
“气度竟然丝毫不像我?”
李从文顿了顿,“潇洒也大不如您。”
“那是。”杨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突然一愣,才想到自己不该高兴才对。
李从文见杨启不太满意,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过有一点有您九分的神韵。”
“哦?是什么?快说说。”
“懒。”
……
李从文正午去的天牢,回李相府时太阳依旧当空,不算炽烈。
府内照旧十分安静,但李从文却能明显感觉到忙碌的人比往常多了些。
猜到了什么,兴奋地向正厅跑去。
正厅内还算热闹,不出李从文所料,果然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桌上没有菜,应该是已经吃完了,只摆着几盘饭后小点,所以他们三人才能开口,小声地向李敬澜禀报楚地的情况,老陈则在一边笑呵呵地听。
当然,李大公子是从来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他的话一下打破厅内氛围,李敬澜也只是笑笑,对着陈康摆了摆手。
陈康笑得温和,刚要说话就见李从文走到自己面前大喊道:“好哇,到楚地不来找我,我要跟你比武!”
陈康眨了眨眼睛。
刚刚还在谈论政事,现在就突然要比武,即便他已经很了解李从文还是一下没反映给过来。
运先和思哲两兄弟虽然比从文大了十岁,而且性格和李从文也完全不同,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比陈康反应快些,见坐在一边的李敬澜和老陈笑而不语,当即开始起哄。
“比武好啊,我去准备兵器,再把鼓拿出来。”
“我去喊人准备酒水,比完当饮一杯,再去赏赏风月。”
两人说完就走,不给陈康拒绝的机会。
陈康与二人相处二十余年,若是两个长辈不在一定要和这兄弟俩好好说道说道,再给他们递上两把兵器,好让这两个读书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妖刀后人。
但既然李相和他爹都没阻止,只好由着两人胡来。
原本还挺靠谱的两兄弟一遇到从文都变得不靠谱了!
李相府没有比武台,但练武的院子还是有的,院中有片空地,空地边摆着兵器架子,一般只有府上护卫会来。
哦,李大公子当年一拍脑门要习武的时候也来过一次,后来嫌院子里的花太少就再没来过。
李运先和李思哲两人已经抱着一把刀和李从文的破剑等在那里,旁边还有仆人摆好的桌椅和一个鼓。
李敬澜和老陈笑呵呵地走到桌边坐下,一人喝茶一人喝酒,看着几个晚辈胡闹。
陈康接过刀,入手微沉,将刀抽出刀鞘,是从小就用的阔背刀。
只是陈康用手敲了敲刀身,眉头一挑,“百炼的钢刀?”
他见李从文已经拔出破剑,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赶忙摆手。
“等等,从文你折刃公子的名号我可是有所耳闻的。我手上这把可是百炼刀,足足值百两银子,那得能养活一户普通人家几十年,要是被你砍了也太可惜了。若是能剩下这百两,那就是多救多少人命啊。”
李运先和李思哲当场愣住,竟然被说得有些愧疚,没想到自己给了他一把好刀竟然还搭上人命了。
李从文也傻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大笑道:“哈哈哈,陈大哥不愧是户部尚书啊。以前满脑子经韬纬略、运筹帷幄,现在眼里全是钱啊。”
陈康能有这种转变全赖李敬澜,而罪魁祸首现在却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赶紧开打吧,打完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李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反应过来,一人去敲鼓,一人去弹琴。
李从文听着高雅的琴声,听着虽绵弱却动听的鼓声,觉得自己也得做些雅事儿。
“陈大哥,我不用剑意,你放心攻来,保证替你剩下百两银子。”
陈康点点头,撩
起衣服的下摆提刀前踏两步,对着李从文的腰间砍去。
李从文没想到陈大哥一点不客气,招呼不打一声就砍来,连忙竖起破剑挡在腰前。
只是他还来不及担心自己的剑会不会被砍断,就觉眼前一花,大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鼓声断,琴声止,众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康。
老陈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摇头笑骂道:“臭小子。”
李从文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傻傻地问道:“你怎么那么厉害?”
陈康收回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来的路上没事情做,就在船上偷偷练了练。”
说完还偷偷看了李敬澜一眼,见先生没有因为自己“偷懒”而不满,才松了口气。
至于他爹就不敢看了,自己蹩脚的刀法估计他看不上眼吧?
李从文后退两步,觉得自己输得有些不明不白,当即不服气地喊道:“不行不行,再来一次。击鼓奏乐!”
鼓声琴声又起,李从文眯着眼睛全神贯注,觉得只要挡下第一刀,之后以自己丰富的江湖经历一定能赢。
事实证明,不能。
李从文见陈大哥这次依旧先砍自己的腰,但不知怎么的刀就又跑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都觉得自己见了鬼。
呸呸呸,什么鬼。
“不服气不服气,再来!”
陈康挠挠头,没想到李从文游历江湖一年有余,拳脚功夫竟然还这么差。
难不成除了剑意别的什么都不会?
陈康想到这觉得很有可能,放心了不少,至少自己应该不会输了吧?
陈康见李从文摆好架势,瞪圆了双眼看着自己,嘿嘿一笑故技重施。
见李从文依旧要把剑横在自己腰旁,暗叹自己这小弟不长记性,就准备变招。然而自己的手腕刚要翻转,就见李从文嘴角一翘,顺势丢下了手里的破剑,一拳头对着自己的脸抡来。
陈康从未与人争斗过,哪里反应的过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又觉得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的右眼眶被抡中了。
“哎呦喂,从文你耍赖!”
章一百八十二 我也有病
李从文丝毫没有耍赖的自觉,把嘚瑟二字写在了脸上,拾起破剑,迈着王八步就往他爹和老陈的座那儿走。
陈康见他这样有些被气乐了,小心翼翼地收起刀准备再跟李从文说道说道,就见李从文脚下一个趔趄跪在了李敬澜面前。
“哎呦,从文啊,赢就赢了,也不必高兴地行如此大礼吧?”陈康在他背后捏着鼻子说道。
李敬澜知道李从文身子还虚着,起身把他搀起,拍着他的手笑道:“你这两日还是好些休息,我去给你请个御医来替你看看,就请上次给你看过的丁御医好了。”
李从文没在意,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尘土,“爹,我想读书。”
李敬澜猝不及防下不禁一愣,嘴皮子都颤抖了几下,“什么?”
其他几人也很惊讶,只有老陈不觉得,看了李从文一眼,叹了口气,又复而一笑,喝了口酒。
“爹,你教我读书吧?”李从文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却已经行上了弟子礼。虽然他做了自己不那么想做的事情,但地痞的行事风格还是没变。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失神的脸庞,才发现不过一年不见父亲便苍老了许多。
又或许是之前自己没太在意。
李敬澜盯着李从文看了半天说不出话,陈康见此上前拍了拍李从文的肩膀,笑骂道:“好哇,之前我一直想教你你给我敷衍了事,现在倒是想起要读书了。”
李从文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嘁,我哪敢跟你学啊?就怕我跟你学完也连把刀都舍不得用,跟个街头小贩似的,小时候那会儿你还不这样的。”
“我堂堂户部......”陈康没想到自己还被嫌弃了,但说到一半发现李从文说的还真不假,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尚书那两字。
他堂堂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连把刀都舍不得用,好像确实有些没面子?
李敬澜见识过太多,但只有对他的幼子最没把握,如今终是盼来了想要的却一时开心不起来。
不过他见李从文面容平静,没有不情
愿的样子,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不急,你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长处了一口气,命人再搬来两张桌椅,屏退了其他人,包括李运先和李思哲两兄弟。
老陈没走,笑呵呵地喝酒。
“我们就在此谈论些政事吧。”李敬澜把背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省力了些,他转头面向陈康,“康儿,今日便上书一封呈于陛下,奏明水患之事,有人弹劾你。”
陈康点头,也没问是谁弹劾的,也不问弹劾他什么,显然被弹劾过不少,知道该怎么做。
一旁的李从文虽然坐姿随意,但没像往常一样随意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李敬澜严肃了些,“康儿你月前送来的奏折我看了, 你是不是也给杨将军送去了一份?”
“是,我想着......”
李敬澜挥手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杨将军选了个好时候啊......”
他喝了口茶,又道:“各地钱粮已经不再短缺,鸣武重归安定。要在长江上游筑坝可以,征发暂时无地可耕的民夫也可以,给他们发工钱也是个好办法,但十万贯钱粮得减一半。此事我你也一并报于陛下,让陛下定夺。”
陈康对这件事已经想了很多,皱眉道:“先生,再有半月各地商税就要上缴,即便国库空虚也应该完全够用了。”
“水患已过,几年内应该不会再有,筑坝的事情不急。”李敬澜摇头,“把大坝概述送去工部一份,剩下的交给工部去做吧。听说你找了个民间的匠人?若是此人是个人才,尽量把他拉进工部去。”
陈康想到墨输那令人拍案叫绝的机关术,连忙点头,“我知道,就跟杨将军颁布侠义令一样,让天下能人异士为朝廷所用。”
李敬澜想起了在狱中的那人,没告诉陈康杨启是因为私事才颁布的侠义令,但侠义令的成效确实不错,这才是杨将军让人佩服的地方。
盛世将至,却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多少。
李敬澜突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又感觉胸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随后眼前一黑,又觉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爹?”
“先生?先生!”
......
丁神医被软禁在摄政王府后不久便被人抓紧了牢里问审,说是自己涉嫌谋反,让他有些奇怪,而待他问清楚了缘由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启竟然在早朝上刺杀陛下?
丁神医下毒成功的欣喜瞬间被冲散。
刺杀陛下?那杨启必死无疑,自己就算下了毒又如何?杨启终是要死在别人手上!这样自己就没法亲手报仇了!
懊恼不甘如潮水般涌来,自己却无可奈何,直到自己被放出去之后也依旧失魂落魄。
准备许久即将功成却在前一刻功亏一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心情。
直到御医总管让他去李相府时眼神才有了些许光彩。
也许杨启还有救?或许能让他晚些死,晚到自己的毒发作再死?
......
夕阳洒落在院子里,让院中的秋景更显萧瑟,而院中之人忧心悲戚的表情则让着萧瑟更添了几分凄凉。
丁神医被管家领到李敬澜屋外的院内,就见到了几张比自己还要忧愁的脸。
“丁神医?”李从文看到来人不禁一愣,没想到在京城遇到了熟人,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原来是丁神医来了,我爹刚才突然晕倒了,你赶紧给他看看。”
他知道丁神医的医术高明,所以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赶紧把人往里面引。
原本陈康几人还对这个大夫心有顾虑,尤其是这大夫的体型太过壮硕,说他是骑马打仗的将军别人都信,但见李从文如此,疑心稍减,跟着一起进了屋。
众人来到床前,李敬澜静静地躺在床上。
几人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出生惊扰了李敬澜让他一命呜呼,只有李从文对着丁神医行了一礼,轻声道:“还请丁神医救救家父。”
章一百八十三 封赏
“李相思虑过度,静养两日便可,但这几日内不可再理烦心之事,否则还要复发。在下可以开一副方子,用以凝神静心。”
丁神医把完脉神情有些凝重,要让杨启死在自己的毒下还需一个月的时间,然而想要争取到这至少一个月,少不了李敬澜的帮助,只是如今李敬澜病重,便少了一大助力。
李相虽是寒门不被朝中勋贵待见,但其所行之策多数即利民又对勋贵有利,所以勋贵们也多数愿意听听。
丁神医在屋内环顾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陈康身上,但想想还是没说什么。他不过一小小御医,左右不了朝堂大事也不好乱说,陈尚书也不会听他的话。
“有劳御医了。”陈康对着丁神医行了一礼,把人引到另一间屋内,指着李从文说道:“御医既然来了,再给从文看看吧。”
丁神医摆摆手,“李公子的情况我知道,吃下几副增加气血的药便可,不是大事。”
他说完眯眼看了李从文一会儿,觉得他可以利用一下,至少能拖上一些时间。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至少得等事态更严峻些,再以朋友的身份提示李公子才行。
“药方在这,在下先行告辞了。”
丁神医说完就要走,没想到他等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他见李府的管家在陈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又见陈康脸色大变,当即出了屋。
“怎么了?”李从文一脸疑惑地跟上。
陈康没回答他,回答他的是府外的喊声。
“摄政王杨启大殿行刺陛下,庶民陈寿护驾有功,封传世匡武子,赏银五千,食邑五百户!”
在不停演奏的礼乐声中,便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这句话被不断重复,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入了京中每个百姓耳中。
众人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车队停在了李相府门口,礼乐声止,京中四处奔驰的快马却没听,依旧能隐约听到喊声。
当然还少不了百姓的议论声。
一人下马走到门前对着车康行礼,“陈尚书,陛下念令尊护驾有功,命人送来了
赏赐。”
他说完微微侧身,接过身后一人递来的纸,纸上写着赏赐之物,除了银子还有不少珍奇物件。
老陈不在,陈康接过却没看一眼,眯着眼在李从文耳边轻声道:“礼部侍郎杜丘。”
李从文恍然地点点头,打量了一番来人,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搞那么大阵仗?老陈可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
李从文不明白传颂全城的那句话的意义,陈康可是明白的,他对着杜丘厉声问道:“是谁命你如此做的?当日陛下在殿上说刺杀之事谁也不能外传,违令者斩!”
杜丘年纪不小,长得不止是年纪,还有脸皮,闻言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原本只想递一纸诏书来便可,但念令尊立了大功,所得封赏颇巨,当广为传颂,为世人效仿,以护我鸣武,尽忠于陛下。
然若不提刺杀,或不提刺杀之人,则无法体现令尊功劳之伟、意义之深,更难以让百姓信服。故我等不惜违背皇命,拼死赞颂。陈大人,在下说得可对?做得可对?”
陈康额上青筋暴起,配上眼眶上拳头留下的红印更显狠厉,低喝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杨将军!”
李从文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杜丘,就要拔出剑来却被一只手摁下,转头一看,是老陈不知何时来了。
杜丘对着老陈行了一礼,“恭贺匡武子一朝登天,传世子爵独您一人啊。”
老陈笑呵呵地回礼,淡淡地问道:“既然尔等违背皇命替老夫宣扬功绩,不知何时去问陛下领死啊?不然被百姓知道,怕是无人再尊皇命咯。”
杜丘脸色不变却是后退一步,他知道陈寿的底细,也知道江湖人不太讲规矩。待退到自觉安全又不失威严的时候,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笑道:“此事乃我等几十家共同商议的结果,陛下就算责罚也不会把我们都杀了,其他轻微的责罚我等还受得住。”
“好算计。”老陈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杜丘见此又行一礼,“匡武子府就在旁边的子午街上,在下先行告辞了。”
他说完便先行上马,领着一众官吏回
去,礼乐声又起。
李从文松开剑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为何还要奏乐?”
杜丘并未回头,却提高了些声音,压过了礼乐声,“礼乐传讯一日,以表大功!”
一众官吏走了,留下了几车赏赐,留下了不停奏响的礼乐声,留下了不绝于耳的传颂声。
李从文耳中只听的到“摄政王杨启行刺陛下”这几个字,只觉得喊话之人把这一句喊得最响最清楚,偶尔还传来百姓的惊呼声。
“去把喊话的砍了吧?”李从文见几人站在门口神色阴晴不定,拍了拍脑门问道。
陈康叹了口气,“砍了又有何用?百姓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却还未相信,若是我们去杀了那些人就更显此事为真。”
“那我们也去招呼人喊喊,就说杨叔不是要真的行刺,而是要......”
李从文说到一半被陈康打断,“我们会找人,京中的勋贵们也会找人,各个世家在京中经营已久,李陈两家寒门何如比得过?”
“勋贵们怎么敢这么做?他们这是与陛下为敌!”
“勋贵只为自家利益,若是陛下所行与他们利益不符,他们自会抗命。”
“陛下手里可有禁军和五万北疆铁骑,他们竟然不怕?”
“别说十万大军,就是百万,没了那些勋贵陛下也无法治理天下,没有他们谁来执行圣令?”
“人没他们多,杀还杀不得,那怎么办?”李从文急了,“这样,我这就去见陛下,让陛下配合我去劫狱,陛下肯定会同意的!”
李从文说完就要走,被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车拦下。
“公子,现在还不是时候。”老陈看着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的李从文叹了口气,“我们还需再观望几日,看看情况再说。”
“看什么情况?”
老陈看向街上交头接耳的百姓,“勋贵在城中传言杨将军行刺陛下无非是想用民心逼陛下杀杨将军,但杨将军威名满天下,近年来所做之事百姓不仅看在眼里,还切身感受到了,我想百姓也未必会遂了勋贵的愿。”
章一百八十四 民心
纸包不住火,遮掩不住火光,也隔绝不了温度。
两日来京中议论声不断,初时百姓自然不信杨将军行刺陛下。
在他们的印象中,杨将军深受和帝和陛下的信赖,在和帝病危时独挑大梁,平定叛乱。之后又多行仁义之策,让百姓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这样忧国忧民的杨将军怎么会行刺陛下?
然每日宵禁之前没有停息过的喊话声让百姓的信心一步步减弱,期间也有人站出反驳,有寒门书生,有退伍老卒,有街头小贩,甚至还有地痞流氓,但都立刻被不知何处的反驳淹没。
说杨启其实刚愎自用,依靠和帝信任胡作非为,不仅在朝堂上独断专行,无视圣上,还紧握兵权拥兵自重,更是在各处拉拢人心,造反之心早已昭然若揭。
百姓渐渐没那么坚定了。
......
启年殿。
“他们胡说八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朕要把散播谣言的人抓起来,一个不漏!”赵启年听完洪公公的禀报怒不可遏,一掌重重地拍在了书案上。
洪公公垂下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如今京中百姓人心惶惶,老奴猜勋贵大臣们定会借此起事,对杨将军不利。”
“如何个不利法?”
“勋贵会让陛下处罚杨将军以明正典刑。”
赵启年轻笑一声,“不是已经将义父关进大牢了吗?还要怎么个处罚?”
洪公公抬眼又马上低头,“陛下,行刺陛下可是死罪。”
赵启年一愣,有些惊慌,“义父并非真的行刺朕,怎么能判死罪?”
“陛下,大多百官不知道,百姓也不知道。”
赵启年猛得喘了两口气,“那便着人告知天下,将真相说出。”
洪公公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说。
他只是赵启年的贴身公公,不应该议论政事,更不应该进言,所以只好点头应下。只是如今李相病重不能理政,能向陛下进言又愿意帮助杨将军的可不多了。
“起驾,朕要去天牢。”
“喏。”洪公公说完躬身退下,却
是不着痕迹地对着梁上打了个手势。
他走出启年殿,命人安排好赵启年的车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见屋檐上跳下一人。
“洪公公有事?”泰正依旧穿着一身白袍,在宫内满是朝服的地方尤为显眼。
“陛下尚不知晓李相的病情,也不明白杨将军如今的处境,老奴不便说,还需你们师徒告知陛下。”
泰正嘴巴微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洪公公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失笑,才想起面前是个不大的孩子,“那你偷偷出宫去李相府找户部尚书陈康,将宫里的消息传给陈大人。”
“陈尚书应该知道情况呀?”泰正疑惑地问道。
洪公公叹了口气,“陛下的心有些乱了,得有人替陛下理清头绪才行。”
......
正午的阳光照进屋内,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李敬澜捧着本书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坐在椅子上安静看书的李从文,嘴角总要忍不住勾起却又马上抚平。
既欣慰又担忧。
书上的句子经常晦涩难懂,所以李从文看不了多久就要转头问问。
“爹,这句什么意思?”
李敬澜看了眼李从文手指的地方就知道是什么,耐心地解释完见李从文依旧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笑,“怎么了?”
“爹,这些书上的道理大多都太难懂,就算你说了我也不理解啊。”李从文懊恼地挠头,觉得读书比练剑难太多。
“不理解也要记牢,以后遇上你便懂了。”
“可这里面的道理太多,我怕记不住。”
“那就强行记住。”
“为什么?我大哥二哥不是记得很牢吗?您怎么不准他们当当官?”李从文觉得他爹可能算不上一个好先生,至少学堂的先生在有人不懂的时候还会说说典故帮助他们理解,他爹却只让他记住。
李敬澜叹了口气,“他们是因为要记住而记住,你不是。”
李从文一愣,不觉得自己跟大哥二哥有什么不同,“那陈大哥呢?
“那是陈老给康儿开了个好头。”
李从文挠头,越问越不明白,干脆放下书问起了他更关心的事情,“杨叔的处境不妙。”
“是。”
“刚才陈大哥去了宫里,我告诉他让陛下带兵把造势的勋贵家给围了,逼他们放过杨叔,不准再散布谣言。”
“就算成了,那也只会让陛下与勋贵们离心离德,这对鸣武不是好事,与杨将军的想法也相悖。”李敬澜摇头,“如今百姓渐渐相信了谣言,觉得杨将军大逆不道,想救杨将军怕是有点难了。”
李从文啪的一声把书合上,身子前倾对着他爹挑了挑眉,“爹,其实要我说救杨叔很简单。”
李敬澜也挑了挑与李从文颇为相似的眉毛,“哦?什么办法?”
李从文随手把书丢到床上,拍了拍大腿,“劫狱呗。”
劫狱?这是鸣武左丞相的儿子该说的话?
李从文看到他爹微瞪的双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爹您想啊,普通的法子现在是派不上用场了,但劫狱这件事大有可为啊。天牢今年守备很少,禁卫中不少将领老卒都是杨叔的亲信,肯定想救杨叔。
我们只要联系上一部分,凑出几十骑候在天牢外,再让两百骑等在北门,接上杨叔以后直冲北疆。北郊有北疆骑兵驻扎,他们如今只听从陛下号令,陛下一定不会阻止,一路上无人能拦。只要杨叔进了北疆,北王一定会保下杨叔的。”
李从文一边说眼咕噜一边转,显然刚才的计划是才想出来的,却不妨碍他越说越兴奋。
李敬澜却依旧静静地坐着,叹了口气,“你如此行事如何让陛下自处?而且......”
李敬澜说道一半就被李从文打断,“爹,顾虑这顾虑那的什么都做不成,陛下是会受点委屈,但想必陛下是愿意的。”
李敬澜依旧摇头,陛下要受的可不止是委屈,而且光论劫狱,怕是也没有说的那么容易。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又听老陈道:
“李相,公子,龙虎山张天师来了。”
章一百八十五 时过境迁
“张天师?”李从文惊叹一声。
天师府与别地道门不同,与皇家往来密切,在京城也算个熟面孔,但李从文见过的正经道士不多,对张天师感兴趣的很。
小跑着走到门口打开门,见到了站在老陈旁边的人,穿着道袍戴着道冠,一看就是个正经道士。
殷勤地上前握住张天师的手,媚笑道:“张天师,在下李从文,见过两位大师说我将来能成佛,您看我还能不能成个仙?”
张天师是个正经道士没错,但不正经的接触多了,对李从文的行为也不在意,笑得像个江湖骗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公子前途不可限量,会成仙的。”
李从文的嘴都要咧到脖子根上,回头对着李敬澜挥了挥手,“爹,我以后能成仙啦!”
老陈呵呵一笑,走了。
李从文把张天师引到屋里,此时李敬澜已经起身。
“见过张天师。”
张天师笑着回礼,“贫道此来是给二位送丹药的。”
李从文一愣,“我爹也能飞升?”
随后他就被他爹一巴掌拍在头上。
张天师依旧不骄不躁,“贫道的丹药能给二位补些元气。”
“哦。”李从文没觉得想茬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接着问道:“能治好我爹的病?”
“不能。”
“啊?”
张天师见李从文愣愣地看着自己,笑道:“李相的病积重难返,贫道的丹药只能推迟病症,不能治好。”
李从文恍然地点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那没关系,拿个千八百颗来不就能一直推迟下去了吗?”
李从文又被他爹拍了一巴掌。
张天师失神了片刻,干咳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
李从文接过打开一看,嗯,里面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反转瓶子倒了倒,倒出两颗乌黑的丸子,躺在白皙的手心像两颗眼珠子一样。
“就两颗?这也太小气了吧?哎呦,爹你怎么又打我?”
张天师笑了笑,“一人只能服一颗,多了也没用。”
李从文这才满意,把一颗放到他爹手上,另一颗随手抛进了嘴里。
嚼了嚼,眉头皱起,咕噜咽下,“龙虎山没厨子?”
“啊?”张天师正感知着李从文体内的变化了,听到李从文的话不禁愣了愣。
“不知道加把糖霜吗?这
么苦怎么吃啊?”
咱龙虎山炼丹的能是厨子?
张天师深吸了口气,扯着嘴角笑道:“李公子与中南的道士走得太近了,不好。”
“天师还认识中南的道士?”
张天师下意识地想说不认识,但想到此来的目的,臭着脸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天师替我送封信去吧。你们道士手段多,应该马上就到了吧?”
张天师嗯了一声,站在一边和李敬澜一起沉默地看着李从文写信。
说是说一封,其实写了三封。李从文把信塞给张天师,生怕他不接一样,“劳烦天师了。”
张天师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左手那符右手拿信,口中念咒,就见符纸和信同时无火自燃,片刻便被烧得干净,一点渣都没留下。
他做完这些无视了李从文的惊叹,对着两人行礼,一声不吭地出了屋。
李敬澜对着门口凝视片刻摇了摇头,他捉摸不透道门的心思,便对李从文道:“你给谁写了信?”
“小央还有我的两个朋友。”
李敬澜挑眉,“江湖朋友?”
李从文想了想,“对。”
李敬澜叹了口气,猜到李从文还是对劫狱这件事不死心,不过他没再阻止,装作不知道。
他想到杨启平日里的做派,觉得朝堂上有一个和他一样不守规矩的人可能会更好些。
李从文安排完这些就坐不住了,对着李敬澜挥了挥手就跑出了屋,“爹,我要入宫见陛下!”
......
御花园中,赵启年和李从文并肩缓缓走在辉夜池边,青翠和火红将湖水染成两种颜色交相辉映。
赵启年听完李从文的计划,颇有些迟疑,“如此行事可能有些不妥。”
李从文急道:“陛下,迟则生变,如今局势已经对杨叔不利,当用些非常手段了。”
“其实......”赵启年长吐出一口气,疲惫地笑了笑,“其实朕也想过劫狱,朕在义父刚刚入狱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但朕终究还是没做。”
“因为觉得不妥?”
赵启年缓缓摇头,“因为朕不敢。”
李从文沉默片刻,却也笑了笑,“,陛下要考虑的多,我不用,所以我敢,但需要陛下的帮助。”
赵启年停下脚步,转过身抓住李从文的肩膀,眼里泛着湖光,嘴微张半晌却不知说什么,最
后只能叹道:“尽量别被人发现是我们做的,我怕因此牵连了义父和李相。”
“陛下放心,我找了两个江湖朋友,京中肯定没人认识他们。”李从文一脸自信,“若是他们有失败的苗头,我还会出面阻止,绝不牵连别人。”
李从文说完拍了拍脑子,“对了陛下,这事儿我们不能告诉守卫天牢的禁卫,停在北门外的人知道的也越少越好。各家勋贵有不少子弟在禁卫中,可不是每个人都想杨叔活着的。”
赵启年点头,手背于身后又缓缓前行,“从文江湖归来长大了不少,再不是以前那个只会胡闹的孩子了。”
李从文对着赵启年眨了眨眼睛,“陛下,劫狱可不就是胡闹吗?”
赵启年一愣,大笑。
待笑声止,李从文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听说日莹、罗立和泰正在您身边?”
“对。”赵启年嘴角翘起,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石凳冰凉也不柔软,坐着一点不舒服,但赵启年不在意,“朕与日莹的师傅是旧识,便想把他们留在身边照顾,却没想到他们反倒帮了朕许多。”
“他们能帮陛下什么?”
赵启年想到那天挡在自己身前的三个身影,又笑了,“义父想让朕明白,十步之外千里之内,朕是皇帝,十步之内,朕就是个普通人。”
李从文立刻说道:“他们毕竟是江湖人,在宫里可能不会自在。”
他刚说完湖边传来了笑声,两人转头,见是罗立和泰正。
罗立在前,怀里抱着一条大鲤鱼,鲤鱼还在她怀里不停地扑腾,把水珠溅得她满身都是,连脸上都有。
她嘴里还大喊着:“陛下,陛下,我们抓到鱼啦!今天晚上吃鱼好不好?”
泰正跟在身后双手虚扶,也不知是怕罗立摔倒还是鱼逃走。虽然一脸担忧,但轻快的步子掩饰不住他的喜悦。
日莹呢?
李从文伸长脖子看了看,哦,日莹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提着两条更大的鱼在后面笑呢。
赵启年起身背对着李从文,背挺得笔直,“从文,他们帮朕,朕也能帮他们。只要朕在,他们便能自在!”
李从文觉得赵启年也变了,笑了笑。
赵启年已经上前大笑,“好,今晚吃鱼!”
“咦?漂亮哥哥也来了啊?一起吃?”
“好啊,一起吃。”
章一百八十六 闲得没事做
中南。
人们总说山上的日子非常的悠闲,日日与山水相伴,十分快活。
杨小央看着天上悠悠的云朵,不知道悠闲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什么是闲。
“小羊,你除了做饭成天躺在这里不无聊吗?”小荼飞到安乐椅边,看着杨小央的头在眼前摇啊摇。
这把安乐椅是杨小央狠下心自己做的,因为没事做,只好让自己躺着舒服点。
清晨的阳光不炽烈,照在身上正好能驱除些晨间的阴冷。
杨小央把盖在头上的草帽放到肚子上,睁开半只眼睛,无奈地说道:“是无聊啊,但我不知道做什么。”
“去找小鸟说话呀。”小荼见杨小央嘴角一抽没说话,又接着道:“那找蚂蚁玩呀。”
杨小央沉默片刻,“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那有什么关系?我也听不懂呀?”
你听不懂你还一直说那么开心?还天天找他们说话?害得我以为你听得懂呢!感情你也是闲的!
杨小央自觉没有小荼那种自问自答的本事,也觉得自己从中得不到快乐,因此没动。
小荼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说道:“那你一直躺在这儿不要动好了,做饭也别做!”
杨小央听了却突然拍了拍脑袋,“对啊,不是说要找些仆从来的吗?我怎么给忘了!”
“啊?”小荼更不乐意了,“有别人我就要躲在匣子里了,不要。”
杨小央想想也是,而且他们的生活也没什么需要照料的,因为他根本不动,除了做饭。
“那只找个厨子怎么样?就做饭的时候来,做完就让他走。”
小荼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问道:“厨子做的饭比你好吃吗?”
“我们去问段青要,国公家的肯定比我厉害。”
小荼留着口水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杨小央起身,一想到自己连做饭都不用做了,开心极了,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里毕竟是山上,你说祖师会同意吗?”
“我们去问问祖师爷爷吧?也好久没去看他了,他一个老人家怪可怜的。”
小荼啊,你怕是对地仙有什么误解?
杨小央腹诽一
句便带上草帽,领着小荼往祖师的草庐走,一边想着祖师现在在干什么呢?
要是自己能知道地仙平时做什么,自己是不是也能当个地仙了?
在看道经?还是在修炼金丹法?
杨小央走到祖师的院外,看到祖师在浇树。
小荼叫了一声祖师爷爷便往里飞,好奇地看向那株小树苗。
“这是什么?”
“树苗。”
小荼恍然地点点头,“哦,我知道,就是树的小孩子。”
“对。”
杨小央走近,还不待他说话,祖师就抢先说道:“不行。”
杨小央一愣,“什么不行?”
“不准找厨子。”
杨小央刚要反驳,祖师又道:“想要好吃的自己下山买去,还人仙呢,走两步路都不愿意,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杨小央自然不服气,“您活了五百多年没见过这么懒的?我不信!”
祖师嘴角一抽,这是重点吗?
“你在山上食荤辛也就罢了,专门找个厨子不行。”
这下杨小央倒是不好意思了,“您这不也没收我为徒吗?我也不算中南的人,吃点荤辛没关系吧?”
小荼也赶紧道:“祖师爷爷,都是我吃的,小羊只是偶尔吃一点点。”
杨小央知道小荼在替自己说话,但怎么总觉得小荼说自己也吃了的时候好像还带有点怨念?
“哦,小荼吃没关系,以后你别给小羊吃,这是为他好。”
“好的祖师爷爷。”小荼开心地答道,能帮到小羊她很满意。
可不是因为能多吃些肉!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厨子没找来,自己倒是被绝了荤辛了。
“还有事儿没?没事儿就走吧。”祖师手一挥,手上的水壶就消失不见。
“嘿嘿,没事儿了。”杨小央想想也没什么事情做,又媚笑道:“祖师,问您些事儿呗。”
祖师胡子一抖,瞥了他一眼,坐在了石凳上。
小荼是不愿听他们闲聊的,杨小央把草帽戴到小荼头上,让她飞去一边玩,并叮嘱她慢些飞。
“祖师,那金丹法重霄真人练了没?”
“没。”
“为何不练?”
“我没让他练,他估计也不想练。”
“不是金丹法要的灵气少吗?每个道士都重新来过,世间灵气不就多起来了?”
祖师手一招,桌上出现了一杯茶,拿起喝了一口,嚼了嚼里面的茶叶,“金丹法比起食气法和雷法,所需灵气虽少但少得有限,没法让世间多一个天仙。”
杨小央在祖师说话时盯着他看,因为每次祖师谈论灵气稀薄的时候都很低沉,然而这次却没有。
大费周章重修丹道,祖师的脸上却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望的神色,这让杨小央很奇怪,只好把这归结于仙人的良好心态。
他刚想再问,突然感觉面前灵气出现了波动,又见空中突然出现了水的波纹,一张黄色的符纸慢慢显现。
符纸飘在空中片刻便无火自燃,随后有又一封信凭空出现,落在了桌上。
杨小央目瞪口呆,直到祖师拿起信才回过神。
“什么东西?”
“符啊?这都没见过?”祖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能送信的符怎么可能见过啊?
祖师不顾杨小央的白眼,打开信看了一眼便丢到了桌上。
“谁寄的?写什么了?”杨小央好奇地问道。
“老张帮李从文寄的,自己看。”
老张?张天师吧?
杨小央想到龙虎山各种各样的符,心想着什么时候能去要两张来。
打开信,是有些熟悉的字,虽然好看,但不按规矩,有些放荡,一看就是从文写的。
嘴角不禁翘起,然而慢慢往下看,脸上的笑容没了。
待信看完,才发现信被手握住的地方已经皱了。
看了正在到处飞的小荼一眼,将信合起放回信封,低头久久不语,又咬了咬牙,将信重新拿出来看了一遍,手微颤着把信揉成了一团放进了怀里。
给脸上扯了一个笑,站起身对着小荼喊道:“小荼,回去了!今天我们下山吃好吃的!”
祖师挑眉看着杨小央,“叫你一道去劫狱呢,你去不去?”
杨小央见小荼还没过来,轻松地答道:“杨启自作自受,关我什么事儿?”
章一百八十七 杀头的买卖
京城郊外一偏僻处有座小屋,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今日却让李大公子一大早等在了这里。
是躺在屋里的床上闭着眼睛做着梦等的。
梦里自己正站在山巅正享受天下无敌的风光呢,突然看到杨小央从山下走来,一脚把自己踢了下去。
然后自己就醒了。
发出信的第二日他就收到了杨小央的回信,也是用符寄过来的,把自己吓得半死,待看到信封上杨小央歪七歪八的字才松了口气。
不是鬼就好。
然后他看完信里写的东西却巴不得那是鬼寄来的。
杨小央在信上说不管他爹是怎么想的,反正是杨启的摄政王当的不称职造成的,与他无关,他不会来帮李从文劫狱,准备让杨启自生自灭。
在信里杨小央就像把杨启当成了陌生人一样。
虽然他们确实没有见过,但李从文觉得胸闷,觉得难以置信,觉得无法容忍。
所以他当即回了封信。
“你若不来,你我便再也不见,形同路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威胁有没有用,也不知自己是否在期待着什么,专门去找了张天师让他尽快送去。
如今十日已过,若是杨小央要来他第二日就应该到了,但他没有。
于是李从文后悔刚才没在梦里把杨小央踹到山底下去。
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听了到敲门声。
李从文精神一震,悄步走到门前沿着门缝往外看。
嗯,门缝太小,看不见。毫不尴尬地打开门,见两男两女站在门外,先是一喜,随后鬼鬼祟祟地往周围看了眼,才把人请进去。
“你们怎么一起到的?”
屋子不大,容下无人已经有些拥挤。
半人半妖的蒹孤城皱着眉打量了屋里一眼,走到李从文床边,把没叠的杯子扔到一旁,和豆花一起坐下。
与李从文在秦岭中有过交集的扶笙就礼貌很多,对着青草指了指椅子,向李从文拱手道:“李兄在信上把蒹兄说的详细,又正巧在一家茶馆里遇到被我认出,便一同来了。”
青草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放在大腿上,盯着面前的桌子看。
蒹孤城嘁了一声,没管他们,自顾自地跟豆花说话。
李从文一脸笑容,和扶笙一道坐下,给桌上的杯子里都倒上了酒,“其实那封信我就随便一写,没想到扶兄你还真来了。”
扶笙把布包着的两截长枪放到一边,把剑也放下,拿起酒杯对着李从文一举,“当日你们于我有恩,李兄需要,在下自来相助。”
他顿了顿,笑得更开心了,“听说小央兄弟也要来,他何时到啊?”
青草听了微微抬头,双眼直视李从文。
蒹孤城又嘁了一声。
李从文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答道:“别跟我说他,他不来了。”
青草没什么反应,又低下头盯着桌子看。
扶笙见李从文一脸怒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熟,尴尬地一连喝了两杯酒。见酒壶边还有个罐子,闻了闻知道装的是蜜水,便给倒了两杯,一杯推给青草,一杯拿去给了坐在床边的豆花。
豆花喝了一口,惊叹地对蒹孤城道:“哇,李叔叔好有钱,还喝得起蜜水,我都没喝过呢。”
蒹孤城本来见没人给自己倒水正要说话,听了连忙笑了笑,“李叔叔有钱得很,蜜水要多少有多少。”
他说完对着桌边喊道:“李大公子,我可不欠你的,帮完你的忙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做呢,等下给我们点盘缠。”
李从文被这嗓子惊醒,吓了一跳,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点声,咱们要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可是杀头的买卖!”
他说得比蒹孤城还响。
蒹孤城顿了顿,看了豆花一眼,一言不发地拉起豆花的手就往屋外走,就要开门的时候被李从文拉住了。
“干嘛呀?怎么走了?”
蒹孤城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露出了獠牙,“杀头的事情还叫我做,当我傻?”
豆花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李叔叔,要杀头的事情肯定是坏事,我们不做。”
李从文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就出师不利,又看了
眼桌边的两人,见他们没动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蒹孤城的肩膀。
“虽然是杀头的买卖,但可不是坏事,是要救杨叔,杨叔做了什么说了你们也不懂,但救杨叔准没错。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包你们安然无恙。”
蒹孤城没拍开李从文的手,看向豆花。
“真的不危险吗?”豆花抬头盯着李从文。
“我发誓。”
豆花又看向蒹孤城。
蒹孤城犹豫了一下,“五十两银子。”
“别说五十两,五百两都成。”
“五十两够了,多了不好拿,被人看到又要有麻烦。”蒹孤城说完牵着豆花的手走到桌边坐下。
豆花有点兴奋,掰着手指,“哇,五十两有好多好多啊,我们终于可以买东西了。”
椅子只有四张,扶笙本想把椅子让给李从文,但见李从文一蹦蹦到了床上,摸了摸鼻子没动。
李从文半躺着问道:“怎么,你们身上没钱吗?”
蒹孤城头都没回,“我这样的怎么弄钱?偶尔碰上几个山贼还是穷光蛋。”
扶笙暗自点头,说实话要是李从文没在信里说,他看到蒹孤城的竖瞳獠牙也要被吓一跳,就算蒹孤城想做些活计也没人敢收啊。
“行了,赶紧说怎么做吧,信里说得不明不白,看不懂。”
李从文听了蒹孤城的话来劲了,又一个蹦跶来到桌边,一拍桌子说道:“咱们的计划很简单,冲进天牢打开杨将军的牢门把杨将军救出来,交给天牢外等候的禁卫就成了。”
蒹孤城没来过京城,对人了解的也不是很深,“既然要交给外面的禁卫,为什么不直接让禁卫去救?不比我们这几个管用?”
“要是禁卫去那可就是造反了,你们去不算。”
蒹孤城不懂,拿起酒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扶笙稳重些,一脸凝重地问道:“我们去几人?何时去?若是救出了人如何联系禁卫?若是不成怎么办?”
李从文一愣,见几人都看向自己,哈哈大笑,“这不正要和你们合计吗?”
章一百八十八 闯天牢
十余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已经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京城中的风声。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说杨启是如何如何的对陛下不敬,说杨启是如何如何借着和帝的信任肆意妄为,还有说其实杨启所行之策大多出于陛下之手,杨启却用自己的名声拉拢民心。
且不说有多少人信,但杨启在京城中的名声却也大不如前了,甚至出现了一些要处死杨启的声音。
“人言可畏啊。”李大公子今日从京城回到郊外的小屋,颇有些感叹地对几人说道。
几人不说话,只有扶笙应道:“家父生前与杨将军是好友,杨将军断不是这种人。”
“杨叔当然不是,但百姓不了解啊,也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这件事,准备怎么做。”
“那我们还依计行事吗?”
“嗯,今日午时动手,还有几个时辰,我先悄悄进城,你们自己一定小心。”
扶笙郑重地点头,开始擦拭手边那把普普通通的大刀。
扶家的刀剑弓枪中,用刀他比不上其他三样,但李从文认为用不那么擅长的兵器更能掩人耳目,不会被发现身份。
扶笙虽销声匿迹已有一年多,但觉得还是稳妥些好,毕竟现在他不是一个人。
至于蒹孤城,他更得收敛点。
......
近十几年来鸣武大致安定,被关入天牢的不过几人罢了,因此天子体恤将士,除了狱卒,将天牢守卫减为二十人轮驻。
然而今日天牢外的禁卫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在不远处屋顶上穿着夜行衣的扶笙和蒹孤城对视一眼,觉得有点麻烦。
空中阴云密布,天光暗淡,加上屋顶多为深色,两人倒不显眼。
蒹孤城眯了眯眼睛,“这得有一百人,我们两个怎么冲的进去?”
“能不能想办法摸进去?”
“门口那么宽敞,怎么可能摸进去。”
扶笙盯着天牢门口看了许久,一咬牙,“李公子有大恩于我,扶某当竭力报还,虽死而无悔。青草托付于李公子,扶某无忧。”
他说完就要跳出房顶,蒹
孤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在他母亲教他读书的时候看到过一句话,叫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他一开始觉得这种人就是傻子,现在才发现原本旁边这位看着挺沉稳,其实也是个傻子。
想了想,嘴角翘起,跟上扶笙。
扶笙走得并不快,尽挑些人难以注意到的地方走,希望能让守卫天牢的禁卫晚些发现,可以打个出其不意。
扶笙见蒹孤城跟上,正要说些什么,就见不远处天牢外的禁卫竟然离开了一半。
“怎么回事?”扶笙问道。
不过他也没指望蒹孤城能回答,停下脚步又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出禁卫离开的原因,但他知道现在正是好机会。
与蒹孤城对视一眼,两人又往前翻过几个屋顶下跳进入一条小巷,探出头向天牢那边看去,已经能清楚地看到禁卫头盔下锐利的眼睛。
前面的路上已经没有遮挡,更没有行人,扶笙看着灰色的石板,觉得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没法让自己融进去,也没法让这离天牢的几十步更好走些。
“到时候我冲散他们,你溜进去。”蒹孤城突然出声。
扶笙一愣,“我们本就人少,还要分开......”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蒹孤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在空荡荡的道上不出意外立刻吸引来了禁卫的目光。
扶笙咬了咬牙,等在原地伺机而动。
蒹孤城没走几步,就有一伍禁卫拔刀出鞘缓步靠近。
领头的是个伍长,在校尉的命令下过来问话,因为来人光天化日之下穿着夜行衣,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所以声音颇为狠厉,“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蒹孤城没应,被黑巾掩住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突然脚下发力冲了起来。
伍长大惊,“拿下!”
蒹孤城见无人围上,守在天牢外的几十人只过来五人,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禁卫远不是当年不堪一战的御林军,伍长站在最前直面蒹孤城,其他四人向两侧横移,瞬间就围成半个圈。
蒹孤城直接用左手接住砍
来的刀,血一下就流满了手掌,然而原本能砍下一只手的这一刀却只入肉一点,被坚硬的骨头卡住,再难寸进。
不疼。
蒹孤城冷哼一声,右手握拳打在伍长胸口,拳头触及铁甲破了皮,而那名伍长也被打飞出去。
其他四名禁卫的刀落在黑衣人身上,稍稍安抚他们内心的惊讶,只是这点安慰还来不及发挥更多作用,便发现自己的战刀给这人留下的伤口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影响。
蒹孤城一转身便抖开身上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开的刀,几次直来直去、不管不顾的拳脚便将四人打退。
躲在不远处的扶笙长吐出一口气,见蒹孤城挨了几刀依旧站得安稳,才意识到之前他说自己很抗打是什么意思。
但他没法放松,因为之后要面临的才是真正的困难。
领命看守天牢的校尉看到自己的同袍被一人打退,任留下一半人,自己亲领二十人冲来。
蒹孤城到底是半人半妖,以为自己制造的声势足以引来全部人,却终是把人想的太简单。
身上在黑衣的掩饰下不太显眼的伤口已经愈合,扭了扭脖子,向着二十余人冲去。
这二十人有一半拿着长枪,另一半拿着战刀。刀手在前,枪兵在后,缓缓逼近,泛着寒芒的枪尖就擦着前方袍泽的头指向蒹孤城。
这二十人已然是个小小的军阵。
别说蒹孤城,就连扶笙都有些愣神,他们只见过江湖打斗,不管是公开比武还是混乱的群架,都不曾见过这等阵仗。
校尉站在军阵最前,手执横刀厉声道:“汝可知擅闯天牢是何罪?”
他见蒹孤城虽然没答话,但也没接着往前走,扫了眼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袍泽,便将自己的语气缓和了些,只是眉头依旧竖起,“如今你虽擅闯,但念你未伤人性命,还有从轻发落的可能。”
蒹孤城没回答不是在想那将领的话,而是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引来全部人,但他一时想不出,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事儿,于是又往前冲去。
校尉没多说什么,手一挥,军阵又缓缓向蒹孤城逼近。
章一百八十九 本事
被阴云遮蔽许久的太阳终于露出一点边角,然而云朵却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尽量阻挡阳光倾泻。只是这光像水,终是难以拦住。
禁卫的黑色铁甲并不反光,但战刀和枪尖会。
蒹孤城眯着眼,对眼前的枪林刀阵不管不顾地前冲。
校尉微惊,他觉得面前这人挨了那么多刀应该已是强弩之末,没想到势头亦如方才,然而他一点不慌乱,对着蒹孤城的肩头砍下。
蒹孤城没想躲,但他有他的目的,所以想硬挨一刀以伤换伤。然而就在他的拳头要打中面前之人的时候,一杆长枪的枪尖穿透了他的手掌,身上几处又同时被几杆长枪刺中。
毫不犹豫地从枪上拔下自己的手掌后退,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几处伤口,知道对方有手下留情。
禁卫并没有再度逼近,双方对峙片刻,蒹孤城握了握受伤的手,已经无碍,但他却将那只手垂下,装作没法再用。
他不像扶笙,只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愿显露自己太多。
只是他又冲了几次,任然被长枪和战刀打退,没法破开面前的阵形。
他见面前的军阵依旧密不透风,而天牢门口的禁卫也依旧紧握兵器把守大门,也不知那些离去的禁卫会不会回来,一咬牙,抬起手臂挡住面门又闷头冲上,这下他不想装了。
这些禁卫里有几名世家子弟,自幼习武,见识也非常人所及,但见面前这人“身负重伤”依旧生龙活虎、坚定不移,心生敬佩。只是他们看向校尉,见他依旧打着进攻的手势,也只好依命行事。
校尉站在最前,见黑衣人蒙着眼睛,抱头过来送死,依旧没有砍向他的要害,而是砍向他的肩膀,他想活捉此人,希望能知道为何此人行事如此奇怪。
刀不出意外地砍到了黑衣人身上,就在校尉想着这人会不会就此倒下的时候,就觉铁甲上传来了一道巨力。
校尉身后几名禁卫见校尉被撞飞,来不及惊讶,赶紧收刀收枪试图接住他,但他们低估
了这力道,被一同撞翻在地,滑出好几步远。
剩下的十几人一惊,刚想补上空缺,就觉一道黑影从旁边闪过,他们也急忙转身追上去。
而守在天牢门口的禁卫见此,也分出十人前来拦截,他们都执长枪,将枪尖对准蒹孤城。只是他们见识过来人的厉害,不敢站得太过分散。
蒹孤城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暗暗放缓了些速度,却声势不减地向枪林冲去。
追赶蒹孤城的禁卫觉得自己的同袍未必挡得住,也都聚紧了些,想要一举拿下此人。
蒹孤城笑了笑,见路已经空出许多,虽然门口还有十名禁卫,但他已经尽力,接下来就要看那位扶家大公子的武功到底厉不厉害了。
扶笙虽然没见过军阵,但儿时尝尝听父亲讲起冲入万军之中强杀敌将的故事,知道要把握机会。
他趁着蒹孤城吸引了大多数禁卫,深吸一口气猛然冲出,不过几步便从禁卫因聚在一起而空出的道上穿过。
他自认为自己的轻功一般,但也有自信让围攻蒹孤城的禁卫反应不过来。
但守在大门的禁卫反应的时间多些,赶忙结阵,但也显得有些慌乱。
他们没想到如此生猛的黑衣人还有同伙,而且这同伙还拿着刀,想必是个更难应付的狠角色。他们都只有战刀,只能短兵相接。
军阵虽稍有混乱,但在扶笙眼里依旧棘手。
在冲到大门前的短短片刻内,他脑中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几种进攻,但无一不被打退,觉得自己不论攻向哪里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青草在还有机会。
这个念头不可制止地出现在了脑中,只是扶笙马上否定,若是青草在他只会转身就走。
扶笙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刀已经挥出,而禁卫的反应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
来不及多想,暗道一句父亲保佑,便将手中再普通不过的大刀横拍过去,同时脚下不由自主地一拧,躲过竖劈而来的两把刀。
一名禁卫被拍中倒飞而出,扶笙躲过两刀后不退反进,又一刀拍在因用力大了些而收不住的禁卫胸口,将他拍飞。
有同袍想接住他,却被浑厚的内力一同带飞,铁甲撞击铁甲,铁甲撞击地面,让他好好体会了一下什么叫人夹铁。
扶笙又一矮身,躲过身后横砍而来的刀,突然若有明悟,觉得自己在此刻竟有些如鱼得水,想冲进天牢救人似乎并非不可能。
另一头道上被围攻的蒹孤城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枪,但他还有闲暇看看扶笙那边的情况,见此总算觉得自己做的没有白费。
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耳边突然传来了轰鸣,非是大江的轰鸣,而是脚步,很多人的脚步,很多沉重的脚步。
他转头看去,远远地看到道路的尽头被一群黑色占据,是原本离去的禁卫回来了。
另一边扶笙又拍飞两人,眼看着马上就能冲进天牢,惊觉地面在震颤,躲过一刀后退两步回身一看,自己和蒹孤城已经被来援的禁卫封锁住退路,而别的禁卫又立刻包围了他们。
有些不甘地向天牢内看了眼,随后便被禁卫有意和蒹孤城驱赶到了一起。
扶笙看着周围是具是泛着寒芒的兵刃,又看了眼蒹孤城有些破烂的夜行衣下已经愈合的伤口,苦笑一声,“在下武功粗浅,辜负了蒹兄一片苦心。”
蒹孤城扯了扯手臂上破烂的衣服,想尽量挡住点白皙的皮肤,“你武功比我见过的多数人都厉害。”
“那还是比不上蒹兄这身本事。”
“这不是本事,是天资,没什么好羡慕的。”蒹孤城淡淡地答道。
扶笙一愣,又苦笑一声,“若是李公子未能及时赶到,届时在下愿为蒹兄阻挡一二,以蒹兄的本......天资,应该有机会出去。”
蒹孤城瞥了他一眼,嘴角翘起,“好。”
这时军中站出一人对着窃窃私语的两人朗声道:“即刻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章一百九十 胡说
扶笙看了眼手上的刀,没动。
他本想说些什么拖延时间,但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若是放下武器,他便更没把握把蒹孤城送走。
天牢外的沉默压抑似乎直达上苍,让原本吝啬的阳光突然绽放。
校尉眯眼,手一挥,将二人团团围住的禁卫缓缓逼近。
沉重的脚步击在心头,扶笙紧了紧手上的刀,对着蒹孤城笑道:“蒹兄若是出去了,麻烦帮我照顾下青草。”
蒹孤城瞥了他一眼,“那我还得问李从文多要点钱。”
扶笙大笑。
枪林离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快要戳到身上,扶笙正准备挥刀开路,却听远处先是传来了喊声,紧接着便是兵刃折断落地的声音。
“慢着!”
扶笙看着满地的枪尖长吁了口气,李从文来了就好。
他见有人在校尉耳边轻声道了几句,又见校尉眉头一挑,点了点头,禁卫便让出一条道来,一翩翩公子摇着折扇步入军阵。
“三公子。”校尉行礼。
李从文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毫不畏惧地点了点周围一圈人,“今日天牢好是热闹啊。”
“苏尚书说今日可能有贼人要加害狱中的杨将军,因此让末将增派人手,保护大人。”
李从文眉头一皱,往天牢那边看了一眼,可惜只看到整整齐齐的人头,“保护?”
哼了一声,点了点扶笙和蒹孤城,“陛下口谕,让我将这两个贼人带进宫里问审。”
他说完见校尉皱眉看着自己,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怎么?你不信?”
校尉也看了眼两个黑衣人,依旧没应。
“杨叔怎么就教出你们这些闷葫芦?”李从文气急败坏。
校尉一滞,咬牙抱拳道:“想来以三公子的为人也不会欺骗在下。”
随后对着身后的禁卫点点头,便有人上前将扶笙和蒹孤城缚住,二人也并未反抗。
李从文欣慰地拍了拍校尉的肩膀,只是他个字比校尉矮些,只能拍到胳膊,“你眼光不错啊。”
说完便领着两人走了。
众禁卫沉默地看着他们,觉得身上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太过温暖,而躲在阴影里的部分又太过寒冷。
......
郊外的小屋内,豆花坐在椅子上摆着两条小腿,满脸笑容地摆弄着手上的娃娃,还时不时拿起桌上的吃食放进嘴里,觉得这里的日子实在太过舒坦。
只是她见坐在对面的青草盯着手上的糖葫芦发呆,不由问道:“青草姐姐你不喜欢吃?”
这些东西都是李从文让自家人送来的,豆花想了很久他们四个人需要什么,最后开开心心地挑选了自己喜欢的。
青草愣愣地抬眼,微微抿嘴,又低眉看着糖葫芦。
豆花知道青草不会说话,正揣摩青草姐姐的意思呢,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豆花一惊,以为是杀头的买卖被人发现了,想要拉着青草逃跑,但见她没动,一脸镇定,自己也稍安,心想着是不是屋里的吃食太香了,引来了邻居查看。
打开一条门缝,刚想说屋里没吃的,却见是李从文三人。
豆花一愣,“李叔叔你回自己家敲门干什么?”
李从文也一愣,没有缘由,只是想敲就敲了。
三人进入屋内,之前扶笙和蒹孤城已经换过衣服在皇城里逛了一圈回来,看上去没有任何损伤,让豆花松了口气。
“你们成功了吗?”
扶笙抿了抿嘴,对着李从文躬身拱手,“扶某辜负李公子厚望,愧疚不已。”
蒹孤城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从文摆手,“要是小央在......算了,虽然已经无事了,但你们还是早些离开京城为好。”
他将两袋银子塞给二人,蒹孤城颠了颠,对着豆花咧开了嘴。
扶笙没接,又行一礼,拿上了自己的兵器。他见青草两口吃完手上的糖葫芦,叹了口气,和她一前一后出了屋。
豆花噘着嘴留恋地看了眼桌上的吃食,把手塞给蒹孤城,见他用衣兜走桌上的大半又眉开眼笑,对着李从文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本就
偏僻的小屋重归寂静,李从文坐到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后 ,抓了薄荷叶到嘴里,又喝了口酒,把自己凉得打了个激灵。
他自觉自己的计划没什么破绽,但奈何勋贵们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怎么的,让这次劫狱没能成功,他只能怪自己经验还不够老道。
至于之后该怎么办,他拍了拍脑袋,没什么想法。
“要是小央在......”
李从文呢喃到一半便立马闭嘴,不断提醒自己已经跟这个人没有关系了。
坐了一会儿后他猛地站起身,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
......
自和帝以来,以及和帝之前的几位皇帝,君臣关系颇为和睦,大臣们没有伴君如虎的感觉,觉得当官只是身体累些,却不算煎熬。
虽然关系和睦会导致有时发生些“犯上”之举,但在大臣们看来是自己全心全意为鸣武做事的体现,因此他们并不以之为耻。
和善的帝王使得进宫面圣也不算是件难事,只需差人层层上报,通常陛下都会同意。
于是李从文得到同意进入赵启年的书房时,看到了一屋子的大臣。
其中大多都是勋贵。
兵部尚书苏佳及站在最前,表情颇为严厉,见李从文进来,更是眉头一皱,眯眼看着赵启年不说话,似是在询问为何会放一个无关的人进来。
大臣们之前说了许久有人要谋害杨启的事情,仿佛京城已经危险得像个被厨子提在手里的鸡鸭一样,要让赵启年妥善安排禁卫。
赵启年被问得瑟瑟发抖,他自然知道谋害杨启是怎么回事,但他不知道大臣们是否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好让李从文进来救场。
李从文看到了赵启年看来的目光,也了解赵启年,还不待他开口,向着大臣们问道:“你们想要兵权?”
苏佳及没有转身,也没开口,他身后一不知名的大臣笑着答道:“李公子年纪尚小,也没做过官,对不了解的事情可莫要胡说。”
李从文挑了挑眉,点点头,“那你们为什么派人劫狱?”
章一百九十一 我还能活多久
中南。
杨小央觉得人仙境界给人的感觉比起先天圆满要好上很多,所以当这种感觉渐渐消失自然也更加不好受。
“小荼,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去找祖师说些事情。”杨小央见小荼在院子里对着一棵树说话说得高兴,远远喊了句。
小荼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小羊你不会要偷偷去吃肉吧?祖师说了吃肉对你不好。”
杨小央不知道吃肉是不是真的不好,他只知道他没吃肉也正在变得不好。
拍着胸脯的保证没让小荼完全相信,说有福同享才让小荼满意,便小跑着前往祖师的草庐。
先天圆满的感觉他很熟悉,比先天圆满更低的境界他也不陌生,但这种熟悉只让他更加惊讶和害怕,进了院子还未敲门便对着草庐内喊道:“祖师,我境界跌落了!”
杨小央刚想直接开门进去,就见祖师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水壶,颇为不满地说道:“喊那么大声干什么,又不是听不见。”
杨小央全无在小荼面前的从容,有些慌乱地走到祖师面前,见他依旧不紧不慢、毫不在乎的样子有些生气,“我境界跌落了!不过几日便从人仙跌到先天了!”
祖师挑眉看了他一眼,走到小树苗旁浇起了水。
“我该怎么办?”杨小央听着水从壶内涌出的滋滋声,感觉有些烦躁。
祖师头也不回,“反正你也没什么想要的,修为要它何用?”
杨小央自然想过这个问题,虽然现在比之前人仙甚至先天圆满时要虚弱许多,但也非常人可比。
他在意的不是修为,而是他能否活得长久,能否陪小荼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可是给小荼渡了六十年寿命的。
“我还能活几年?”
壶里的水只倒了一点,甚至不及杨小央的一口,祖师却停了下来,让杨小央怀疑剩下的水是不是祖师自己想喝。
“普通人寻仙问道求长生,都是问自己还能活几百年。你倒好,在这年头已经算个略有小成的了,竟然觉得自己活不
了几年了。”
祖师手一颠,壶便消失不见,又让杨小央觉得祖师是不是不太聪明才自己跑去倒水的,要是他自己肯定用搬运术弄来水了啊。
即便有几次倒水不太顺利也在所不惜。
杨小央见祖师坐到院里的石凳上也急忙跟着坐下,鬼鬼祟祟地看了周围几眼,也不知在担心什么,“我毕竟之前魂魄被砍去一半,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了,但也未必没有影响,要是......”
祖师抬手打断,“我不知道你能活几年,但六十年对你现在的境界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杨小央还来不及高兴,祖师又道:“不过我看你的境界尚未稳固,怕是跌没了也不是没可能吧?”
杨小央觉得祖师的笑容有点像幸灾乐祸,但此刻无暇顾及,“我的境界为何会跌落?祖师您能不能帮我看看天书上怎么写的?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为何会跌落?这该问你而不是问我。”祖师扶了扶胡子,摇头晃脑地说道,“至于天书上写了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啊。”
杨小央没管前半句,不知是不想还是忘了,媚笑道:“祖师您就告诉我呗。”
杨小央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只见祖师脸色突然一变,又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再睁眼时他已经身处自己的小院里了。
小荼被突然出现的杨小央吓了一跳,好好安抚了一下正和她说话的树后,才转头对着杨小央说道:“哼 ,臭小羊你吓人,要是从文哥哥在这里肯定被你吓死啦!”
尚在慌神的杨小央听了不自觉的一颤,抿了抿嘴。
他收到了李从文的回信,也看到了形同路人那句话,但他还是没去京城参加劫狱,因为他恨杨启。
“从文没机会被我吓死了。”杨小央还是扯了一个笑容,抬脚想要进屋。
小荼盯着杨小央看了一会儿,她不知道那封信的事情,只是觉得小羊有点奇怪,但既然小羊不说,她便不问。
在小羊嘴边闻了闻,没闻到肉香便放他进去。
草庐之前有人住过,不
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这间不大也没什么摆设的屋子却让杨小央感到温暖。
深吸了口气,盘腿坐在床上运转食气法修炼片刻,毫无精进,反倒觉得体内的灵气又流失了一些。
“不会有人因为我散出去的灵气突破了吧?”
杨小央摇头把心中这个荒唐的问题摇掉,开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的问题。
其实他并不怕死,他甚至觉得活不活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是家中的独子,没见过自己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只有母亲一人将他带大。
他也没什么朋友,楚袖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小时候就把他带出了寨子,进到南疆为数不多的大城里生活。
虽然他们在城中的住处有些偏僻,但可能是因为杨启的关系,南王时常派人到他们家,让原本与他关系还不错的玩伴开始有些怕他,甚至还有孩子说他是南王的亲戚。
杨小央便也没了朋友。
由此看来可能楚袖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楚袖也很少与杨小央谈话,这让杨小央觉得自己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但杨小央并不怨恨楚袖,相反非常敬佩仰慕她。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要带自己已经凉了的奶奶去找爷爷,那时候杨小央还很小,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他只记得楚袖背着奶奶上了山,来到一个山洞前,将奶奶放到了一具白骨旁边。
楚袖笑着指着那具白骨说:“这是我爷爷,现在他有伴儿了。”
杨小央记得当时自己在盯着白骨看,觉得白骨有点吓人的同时又觉得他缺了点什么,又听楚袖笑道:“哎呦,爷爷的手臂怎么少了一截,可能被风吹走了吧。哦,身上的骨头也少了许多,也可能是被饿坏了的野兽叼走了。”
杨小央不记得当时自己有没有被楚袖玩笑般的话逗笑,他只知道楚袖的云淡风轻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还知道人需要陪伴,即便是死了不知多久的外曾祖父也要。
孤独和陪伴,杨小央想要保证自己能再活六十年。
章一百九十二 皇帝
进赵启年书房的大臣们都经验颇丰,面对李从文的污蔑或摇头失笑,或听而不闻,或好心劝诫他莫要胡言乱语,唯独没有人诚惶诚恐地向赵启年请罪,并极力辩解的。
李从文感觉一拳头打在了大胖子的肚皮上,又软又弹,让他好是难受,哼了一声便出了屋,礼都不行一个,算承认自己是污蔑。
赵启年尴尬地看着李从文离去,只好接着倾听大臣们的劝谏,劝赵启年将杨启处死。
鸣武近几代皇帝都施仁政,大臣们即便言语稍有不敬也从未受过惩罚,还有不少因直言进谏而受到褒奖。
但这并不意味着鸣武的皇帝是傀儡,即便软弱如赵启年也不是。
“此事日后再议。”待大臣说完,赵启年沉吟片刻才微颤着开口。
众臣无奈,行礼告退。
赵启年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书案,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抬起头发现李从文已经站在了屋内。
“从文,你说皇帝该怎么当?”
“不知道,我也没当过啊。”
这话也就李从文敢说,赵启年笑了笑,又接着问道:“朕该怎么做才能让众臣不违背朕的旨意?”
“这不是一个问题?”李从文挠挠头,他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作答,况且他自己还有一堆问题要问,“劫狱没成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朕不知,李相他......”
“家父尚不能思虑太多。”
赵启年叹了口气,“陈康呢?”
“今日各地税收上缴还要分管各地钱粮,陈大哥忙于此事抽不开身。”李从文见赵启年也一脸茫然无搓,拍了拍脑袋,大声说道,“要我说陛下还是派禁卫把大臣家给围了吧?”
赵启年吓了一跳,看了眼已经关好的门,连忙摇头,“不妥,不妥......”
“那便只找一家勋贵,杀一儆百。”
赵启年哑然,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好主意,又觉哪里不对,想了半天还是摇头,“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陛下到底在怕什么?太平盛世对百姓好对勋贵也好,即便勋贵对陛下的决定不满他们也不会如何。”
“此事重大,再......再让朕考虑考虑。”
李从文还想再说,书房外却传来了声音。
“陛下,狱中来信。”
“进来。”
洪公公看了李从文一眼便躬身上前,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赵启年后退到了一边。
李从文正纳闷哪个狱中,就见赵启年急匆匆地折好信,对着洪公公说道:“朕要去天牢,备驾。”
“喏。”
......
阳光自天窗外照进牢内,又正巧晒在杨启身上,随着身下的安乐椅一摇一摆又能遍及全身,便可以享受一个懒洋洋的下午。
“方才狱外喧闹可有惊扰到义父?”赵启年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便和李从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有。”杨启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来人一眼便又闭上了。
赵启年一顿,尴尬地笑了笑,站在了杨启旁边。
“从文的主意?”杨启又睁开一只眼,往身上一瞅,对着赵启年撇了撇嘴,“一边儿去,挡着我光了。”
赵启年连忙往边上走了两步,见自己的龙袍不再金光灿灿才松了口气,又见李从文已经一边点头一边倒酒,觉得自己也得显得随意些,便坐到了床上。
杨启没接李从文递来的酒,合上眼,“我就说你没胆子那么做。”
“可惜各家勋贵早有准备。”赵启年小声道。
“从文你先回去吧,我有话和启年说。”
李从文一愣,看了眼手中的酒杯,砸吧砸吧嘴把它摆到桌上,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牢内就剩两人,赵启年等着杨启说事儿,杨启却很久都没出声,躺在安乐椅上像睡着了一般。
赵启年正不知所措,杨启突然开口了。
“陛下以为什么样的皇帝是个好皇帝?”
杨启的声音有些严厉,让赵启年不由坐直了身子,想了一会儿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不自信地轻声道:“像父亲那样?”
“你父亲哪样?”
赵启年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启等了一会儿,接着问道:“那陛下以为什么样的官才是个好官?”
“这......我......朕不曾做过官,并不知晓。”
杨启吐出一口气,“那陛下想做什么样的皇帝?”
赵启年抿嘴低头,眼神飘忽不定,片刻后一咬牙抬头道:“朕想做个仁义之君,朕想让朝廷百官一心为民,朕想让鸣武百姓安居乐业,朕想让鸣武百世太平。”
“嚯。”杨启不由笑了一声,睁开眼看向赵启年,见他那样更乐了,“这话你应该说给李敬澜听。”
他见赵启年脸一下就红了,叹了口气,“启年啊,你到底想当什么样的皇帝?”
“我不想当皇帝。”
“为何?”
“皇帝......皇帝不自由,如今更是。”
“皇帝为万民所仰,自然也要心系万民,何来自由?如今没有我和李敬澜,你自要承担更多。”
“义父何时能再帮我?那时我便能轻松些。”
杨启看着赵启年希冀的眼神,将视线挪到一边,“一身轻的帝王不是傀儡就是昏君。”
“我不在乎。”
“那我死后呢?你当别人的傀儡?”
杨启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把赵启年吓了一跳,“我......也许李相还会帮我。”
杨启没说话,转过头来盯着赵启年看,赵启年低下头,明白了杨启的意思。
他终有一天要独当一面,终有一天要变成孤家寡人。
“陛下还有时间去学。”杨启缓和了一些。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义父出去?”
杨启无所谓地笑了笑,闭上眼,“陛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陛下记住自己可以自私,但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不自私。”
赵启年一愣,不明白义父的意思,心里想着这似乎是句废话,但没敢说出口。
见义父已有逐客之意,起身行礼准备离开,只是刚走两步便停了下来,对着杨启轻声问道:“义父,怎样才是个好皇帝?”
杨启眼睛都没睁,像驱赶蚊虫一样挥了挥手,“我又没当过,我怎么知道?”
赵启年觉得义父“无所不能”,但看来“无所不能”的义父也终有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义父此话似乎别有深意?
没当过所以不知道,要当过才能知道?
莫非这是义父给我出的一道题?
赵启年怀着这样的想法,茫然地大步走出天牢。
章一百九十三 规矩
赵启年很小的时候就坐在了龙椅上,身侧坐着杨启,身前是众多大臣。
每当大臣上奏而自己惊慌失措,将目光转向身侧之时,总能看到义父懒洋洋的样子,也总能看到大臣拱手领命。即使偶有争执,义父也总能想到办法,实在难以想象义父以前是个裁缝。
赵启年见义父处理政务得心应手,便心安理得地将一切都交给义父,他以为这样能持续到自己驾崩或是退位,可事实上并不行。
几日来请求惩处杨启的奏章堆满了赵启年的书案,赵启年一一驳回,又被中书省退还,说是陛下用词深奥,不敢妄测圣意,请求陛下重写。
赵启年再次一一批复,却又以各种理由退回,赵启年希望自己也能写一封像当年义父将大臣气的吐血的圣旨来,可惜他不能,只好将奏章压下堆于书案上。
奏章源源不断地被送来,以至书案上再无能提笔写字的地方。赵启年坐于其前,只觉眼前是一座厚重的大山,但这座大山又仿佛一口气便能将之吹倒,要压在自己身上。
吸了两口气站起走到窗边在屋内扫视一圈,洪公公站在角落里盯着脚尖,听到动静也只是匆匆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赵启年怀疑自己若是不注意都不知道屋里还有一人。
洪公公是父皇留给他的,赵启年信任他,但知道洪公公很守规矩,对政事从不多言。
房门是敞开的,中书省官员得到允许后双手捧着新的奏章走进屋内,全程低头盯着地上,却能一步不差地走到书案前,将奏章稳稳地放到小山上,又低着头整理一番,便将泰山理成了后花园的假山,竟给他理出赏心悦目的景色来。
那中书省的官员做完这些便倒退着走出屋子,离门槛正好相差半步的时候才微微停顿,抬脚跨出。
赵启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又看了遍那人走过的地上,没发现金子。
他不愿再回到书案前,知道自己就算批复了也没有用,他还有一肚子疑问想要问,却想不出谁能回答。
一个太监悄声进来,匆匆看了眼赵启年便低下头
,轻声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赵启年微微愣神,看了眼窗外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日正当空,只是他没有兴致,“朕不想吃。”
窗外的景致虽美,但太过熟悉,赵启年觉得自己只有老去的时候才会喜欢那一成不变,又看向屋内,却发现那名太监没有离去,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
那太监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入宫,听到赵启年问话才惊觉自己没走,所幸咬牙答道:“日莹姑娘正在用膳,用陛下的午膳,奴等不敢拦。”
洪公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那年轻太监的身后,似乎在等赵启年的旨意。
赵启年一愣,想了想三人大口吃喝的场景,笑着摆了摆手,“朕知道了,让他们吃吧,别浪费了。”
年轻太监听闻陛下仁慈才敢说出那些话,说完也耗尽了他所有勇气,急忙应诺退下。
赵启年看着他离开突然若有所思,对着洪公公招招手。
“陛下有何吩咐?”
“他方才为何要对朕说那些?”
洪公公知道赵启年说的是刚才的太监,急忙拱手,“老奴管教无方,甘当受罚。”
“朕不是在怪罪公公,朕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些。”
洪公公微微抬头看了赵启年一眼,见其一脸认真,加上他也了解赵启年的性子,想了想还是答道:“老奴不知。”
赵启年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事儿比批复奏章有意思多了,“那便请公公猜一猜。”
洪公公犹豫一会儿才答道:“老奴猜他心有嫉妒。”
“嫉妒?”赵启年有些惊讶,“嫉妒谁?”
“日莹姑娘和她的两个徒弟。”
赵启年不知道日莹三人如此天真可爱为何会招人嫉妒,但微微一想便明白了。
“因为他们过得更加自在?”
洪公公微微点头。
“那他们也应该守规矩?”赵启年又问。
“这要听陛下的。”
赵启年见惯了表面的恭敬
,不愿再听虚辞,“朕命你如实说来,不论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洪公公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他的陛下变了一些,又低头思索良久才答道:“规矩理应遵守,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宫内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陛下可以稍有更改,反倒能更显陛下威严。”
洪公公将这局限于宫内,赵启年却想知道更多,“宫内有宫内的规矩,那朝廷是不是也有朝廷的?百官向朕进谏是不是也在按规矩做事?守规矩倒不是坏事,但朕能不能改一些朝廷的规矩?”
赵启年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可能掌握了父皇和义父掌管朝廷的办法。
他见洪公公闭口不言,又问道:“那父皇是如何处理这些规矩的?”
洪公公把嘴闭得更紧了。
赵启年不怀疑洪公公的忠心,但他不喜欢这种规矩,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宣李从文和泰正。”
泰正只是个县令的儿子,而且年纪尚小,李从文更不用说,是京城出了名的随心随性,皇帝想向这两人问话在洪公公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他见赵启年难得兴致冲冲且不容置疑,领命退下。
泰正就在宫里,没过多久就来了。
“你师傅师姐呢?”赵启年又坐回书案前,却没翻那些奏章。
“她们说陛下没找她们,她们就没来。”泰正做不到那两人一样随意,显得有些拘谨。
赵启年不在意,随口问道:“朕问你,朕要改改宫里的一些规矩,朕要怎么做?”
“啊?”泰正没想到赵启年看似随意地问出了这么复杂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朕哪里说得不对?”
“不是不是。”泰正连忙摇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勉强答道:“规矩不好吗?”
“有些好,有些不好吧,朕也不清楚。”
赵启年都不清楚,泰正更不明白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那陛下是否应该先要想好改哪些规矩才对吧?”
章一百九十四 讲道理
“啊?规矩?”李从文挠挠头,与泰正对视一眼答道,“规矩我不懂,我就知道书里好像写了,陛下要不要听我诵一段?”
李从文这几日不曾出府,基本一直待在李敬澜的卧室内看书。
他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也足以称得上天资聪颖,加之底子尚可,不像某个道士仅仅一本薄册也能找出上百个不认识的字来,因此没几遍就能背诵。
至于其中的道理,他也听从父亲的话,不管懂不懂,都要先记住。
赵启年愣愣地看了李从文一会儿,待他确认眼前的是真人才挪开,却依然没想到不爱读书的李从文竟然也会有背书的那一天。
但赵启年可不是找他来听背书的,拍了拍身前堆积如山的奏章,“这些都是大臣们上书请求惩处义父的奏章,朕自问从未亏待过大臣,大臣为何不肯顺应朕的心意呢?”
泰正一心想当大侠,但如今伴随赵启年左右他并无不满,相反十分高兴。
因为他想当大侠是为了锄强扶弱,让世间少些苦难之人,而若能帮助皇帝不就等于帮助了天下人吗,可比他一个人快多了,这样的大侠虽比不上拔刀的风光,却更像个大侠。
因此他沉思良久,想给出个尽量正确的答案。
他的父亲是个县令,不是大臣,只能算个小臣。虽然不喜,但没有别人可选,也只能试图揣摩父亲做官时的心思。
“陛下,大臣们可能觉得他们这么做对鸣武有利。”泰正说完还沉浸在对父亲忙碌背影的回忆中,却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放肆!”赵启年猛地一拍桌子,把最顶上的几本奏章都震得掉下了桌。
泰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哆嗦着说不出话。
惩处杨启对鸣武有利,亏他说得出口。
赵启年瞥了眼掉在地上的奏章,又看了眼李从文,默默把右手放到膝上,觉得有点后悔,伸出左手对着泰正一挥,“你退下吧。”
泰正站不起身,被李从文搀了起来,一句话不敢说,趔趔趄趄地小
跑着出了书房。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后,屋内有些沉默,李从文想了想,说道:“陛下,我等知道杨叔的贡献,有些大臣可能并不清楚。”
“义父所作所为天下人人皆知,鸣武之富足人人也都能感受到,怎么会有人不清楚?”赵启年消了气,想到泰正只是在猜测大臣们的想法,不尤更加后悔。
“陛下,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眼里可能是不同的。”李从文说完沉吟片刻,这是他死记硬背下的道理,如今套用上让他有些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也许在一些大臣们眼中,杨叔是个独揽朝政,欺君背上又贪恋权势的人。”
赵启年手掌隐隐发通依旧想要拍桌子,虽是别人的看法,但他还是听不得别人说杨启半点不好,不过终还是忍住了,“为何会如此?”
李从文边想边说,语气不是那么肯定,但毫不隐瞒,“杨叔往常之策由谁发布?”
“自然是中书省。”
“以谁人的名义?”
“应是中书省官员亲去大将军府,诏书上盖的是摄政王印,这些年来尽是如此,朕登基以后,偶尔也盖朕的宝玺。”
赵启年见李从文恍然地点点头,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欣喜地问道:“如何?”
“啊?我想不明白。”
赵启年嘴角一抽,自己虽然想找个能说真话的人来,但李从文也未必太真了点。
“不过。”李从文紧跟了半句,见赵启年又看向他,问道,“陛下有没有想过,也许不同人的眼里,陛下也是不一样的。”
“朕?朕是怎样的?”
“陛下在百姓眼中也许是个仁善的皇帝。”
赵启年一愣,没觉得自己有多仁善,朝廷政令多数由杨启和李敬澜决断,自己好像只负责点头盖印,与自己没多大关系。
“在宫中的太监和宫女眼中陛下也许是个随和的皇帝。”
赵启年不好意地微微点头,倒不是真有多么随和,只是不希望别人太过紧张。
“陛下在大臣们眼里可能又有不同了。”
“有何不同?”
“在大臣们眼里,陛下也许是个可怜人。”
赵启年愣住,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朕有什么可怜的?若是朕都可怜,天下可还有不可怜的人?”
李从文摇头,又想起史书里讲的道理,“陛下对北疆可有防备?”
话题跳的有点快,赵启年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答道:“北疆世代忠良,朕为何要防备?”
“公孙家雄踞北疆数代,为鸣武镇守北戎数百年,兵甲战马远胜于鸣武各地,又距京城几千里,朝廷可管不到北疆。”
“北王将北疆治理的很好,北戎也多年不曾入侵中原,朝廷为何要管?而且父皇和义父都信任北王,朕也信。”
李从文点头,愈发觉得记在脑子里的道理呼之欲出,“陛下信任北王是好事,北王也确实忠心可鉴,但大臣们也许并不这么觉得。”
“他们觉得朕应该防备北王?”
“杨叔也是如此。”
赵启年明白了,也许在一些大臣们眼里,杨启拥兵自重、祸乱朝纲,而自己大权旁落,只能在宫中惶惶度日。
想到这不禁觉得有点可笑,“这么说大臣的忠心比起北王也丝毫不差了?都想救朕于水深火热?”
李从文没笑,反倒更严肃了些,“是忠是奸且不说,但那些知晓情况的大臣确实是别有用心,想逼死杨叔。”
“朕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与朕作对?况且朕还手握重兵,他们不怕吗?”
李从文盯着赵启年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嘴,难得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因为在他们眼里,陛下实在太......”
“太过软弱?”赵启年轻笑着接过话头。
李从文没应,赵启年当他是默认,也并不生气,垂下头开始思考自己的过失,心想着若是自己强硬些情况会不会更好。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指挥禁卫,心下尚有戚戚焉。
正这么想着,洪公公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陛下,狱中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