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五十 分赃
江州城东上空盖着一朵黑云,仿佛想将下方的惨叫和厮杀声压回地上。
杨小央一掌在墙上拍开一个洞,便提着棍子冲了进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抓住姚舜问明真相。
他本还想四处找找,没想到姚舜就站在人群正前方,一脸平静地看着冲进大院的人。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戏舞,老人略显浑浊的眼睛合着背后的黑云颇具威严,让流明帮的帮众不禁身形一滞。
他们看着这老人,才想起这位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载,是个狠得不行的狠人。
再看看带他们冲进来的那人,虽然一掌就拍断了外墙很让人惊讶,但他的形象和气势实在和那老人差太多。
背着根乌漆嘛黑的铁棍,衣着也毫无亮点,关键是气质跟个农户一模一样,走路还要时不时趔趄一下,当真一言难尽。
杨小央才不会想那么多,他一想到面前这人可能是任杀门的帮凶,轻哼一声便冲了过去,好像看不见姚舜背后站着的人。
火钳帮都是些狠辣之辈,而且什么人都有,才不会管你什么江湖道义。他们见杨小央一人直冲而来,而他身后的帮众还在愣神,当即越过姚舜,一拥而上。
姚舜依旧负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打斗。
流明帮的人见杨小央瞬间被人群淹没,才反应过来,提着兵刃冲上前,然而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只见他们身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中,每隔片刻就会有人从空中飞出来,就跟毽子似的,啪塔一声落地后就弹不起来了,倒在地上还能哼唧的那都是少数。
流明帮的人又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把人当毽子踢?
“你说我们还上不上?”
“上吧,我们光看也不是个事儿啊。”
“但我看那人好像不需要帮忙的样子,要不我们绕过去找姚舜吧?”
“姚舜虽然年纪大了,但我们不一定打得过啊。”
“那去别的地方吧,咱们兄弟可能在别的地方挨打呢。”
“那前面那个人不管他了吗?毕竟是咱的帮手啊,好像还是巡城司的人。”
“唉,走吧走吧,人家看样子厉害着呢,打几十个不是问题,咱们万一给人家添乱就不好了。”
流明帮里的人本来大多都是老百姓,厉害点的也就是地痞流氓,会武功的就那么几个,跟火钳帮本来是没法比的。
这次要不是有巡城司壮声势加上他们人多,他们还真打不过火钳帮。
流明帮的几人在后面聊了一会儿,就让还真走了......
被包围在人群里的杨小央一开始运转灵气护住身体,手上的棍子乱抡,毕竟他不会武功,更不会棍法,只能这么干。
后来才发现这多人乱战还真不需要多想什么,尤其是他,晋升人仙后各个方面都比常人厉害几倍。
他的棍子本就比别人的兵刃长一些,只要见有人躲过棍子近身,立马回棍打去就行。背后么任由别人打,也破不了自己的护体灵气和人仙体魄。
于是杨小央第一次感觉到了武林高手的风采,打着打着就打爽
了,一棍子就能打飞一人,没过多久火钳帮的人就都躺下了。
他定了定神,想要对着身后流明帮的人露出自信的笑容,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就个袁磊总管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一个就一个吧,杨小央刚要微微一笑,魂魄就刺痛了一下,连带着他的脸都扭曲了。
“小兄弟也是练的外家功夫?”杨小央正想挽回自己在袁磊心中的形象呢,就听姚舜道。
杨小央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对着姚舜冷哼一声,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被当做高手,不装一下还是太可惜了。
“区区仙家手段,不足挂齿。”
“呵呵。”姚舜轻笑了两声,“老夫游走江湖几十载,焉能被你这小娃骗到?”
杨小央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厉声问道:“我问你,火钳帮是不是暗通任杀门?”
姚舜皱眉,花白的胡须在温热的夏风中飞舞,“任杀门乃鸣武叛逆,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行此等事。”
杨小央见姚舜一脸严肃,不似有假,但想到姚舜毕竟是个老江湖,骗个人跟吃饭喝水一样。
他见袁总管走近,低声问道:“他有没有在说谎?”
袁磊是个武夫,不懂这些,说是总管,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替帮主传命并震慑帮内宵小罢了。
他看了杨小央一眼,“你不是有仙家手段吗?看不出来吗?”
我要是会仙家手段还问你?
杨小央看了袁磊好几眼才确定他不是专门来拆自己台的,顿了顿,又向姚舜问道:“可是在你屋内发现了与任杀门互通的信件,你如何解释?”
姚舜到底是老江湖,一听杨小央的话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有人潜入了我的屋子,把暗通任杀门的罪名嫁祸给了我。”
“谁干的?”
“不知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姚舜笑了笑,“你信不信与我何干?今日我火钳帮怕是渡不过此劫了,且莫要废话,动手吧。”
杨小央刚要上前,被袁磊拦下。杨小央疑惑地看向他,却见袁磊一脸严肃,还隐隐有着兴奋。
杨小央明白了袁磊的意思,默默退到了一边。
耳朵微动,发现宅院中的喊杀声依旧响亮。看了眼袁磊,觉得他怎么也是一个大帮派的二把手,应该不至于被姚舜两下干掉,便跑向了别处。
他可还记得曲诏要他给巡城司的人搭把手呢。
火钳帮人虽狠辣,而且基本都会武功,但架不住流明帮人多,还有不少别的势力的帮手敲闷棍,所以伤亡很大。
不过流明帮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因为一旦发现对方还有反抗的余力,刚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以后便会害怕,变得畏手畏脚。
杨小央懒得管两帮打得怎么样,在他看来两个帮派都算不上好人,所以他努力地找着巡城司的身影,但找了半天也没瞅见一个。
不会都被干掉了吧?不至于吧?巡城司的人应该武功都不差才是啊?
正在杨小央疑惑的时候,突然看到旁边屋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杨小央
看去,那人竟是曲诏。
“杨道长,快进来!”曲诏对着杨小央挑了挑眉。
这间屋子毫不起眼,也只有一层。杨小央翻了进去,发现巡城司至少有一半人在这里。
“你们这是?”
曲诏奸笑一声,搓了搓手,“外面大局已定,咱们来捞点好处。”
“什么好处?”杨小央环视一圈,没发现屋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曲诏指了指屋子的一个角落,媚笑道:“那里有个暗门,估计底下有好东西,但我们找不到机关,还要杨道长您出手。”
杨小央看着屋内十几张挂着奸笑的脸,觉得江州城的巡城司真是没救了。
“怎么弄?直接打碎?”杨小央走到角落,用脚踩了踩,还真传出了空洞的回响声,但表面毫无破绽,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
“对对对,直接打碎就行了,房子塌不了。”
杨小央不再废话,深吸一口气,运转灵气一棍敲下,一个大大的破口便出现了,连带着边上的墙壁都裂了个洞。
“杨道长当真了得,里面的财务你我三七。”曲诏看着连着地面的梯子,嘿嘿一下便钻了下去。
杨小央也跟上,曲诏已经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火把。
环视一圈,这间地窖内全是一个个木箱,另一巡城司的人拿出铁签两下就打开了锁,可比方三快多了。
木箱里大多都是银两和铜钱,还有不少名家字画。
杨小央难得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没见巡城司的人一个个口水都要溜下来了吗?
屋内几十个箱子,也就两箱装着银子,大多都是铜钱。
杨小央矜持地干咳了一声,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也不用三七分了,字画铜钱都给你们,我只要银两。”
曲诏大手一挥,便有两人抽出了横刀。
杨小央还以为他们要黑吃黑,却见那两人板着脸从自己旁边走过,守在门口去了。
感情是怕被人抢了啊?这是穷怕了吧?
杨小央见这两人的表情比之前打架时还要凶狠,嘴角一抽,把棍子背好就抱着两个小木箱出去了。
回到大院门口,袁磊和姚舜已经气喘吁吁,都紧盯着对方,气氛压抑至极,而杨小央的出现让两人都转过了头。
杨小央正觉得木箱的锁好像有些锈了,也不知道牢不牢,魂魄突然刺痛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其中一个木箱撞到地上,银子掉了出来......
一阵燥热的风吹过,杨小央察觉到两道说不清其中意味的目光,赶紧把银子收起,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呵,你们继续。”
姚舜叹了口气,收起了架势,对着杨小央道:“小兄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不曾暗通任杀门,这个罪名老夫不背。”
姚舜说完就一掌拍在了自己头上,两眼一瞪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地向后倒下。
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杨小央默默地看着姚舜的尸体,突然有些挫败。
真相藏得太深,他不知道去哪找。
章一百五十一 劳作之美
死了很多人就很容易会下雨,就像看书看了一会儿就很容易想睡觉一样,是很正常的事,似乎有道理,似乎又没有。
杨小央看着被拖着肩和腿搬走的一具具尸体,莫名地感到了烦躁。他对着走来的曲诏打了声招呼,便走向李从文他们待着的酒楼。
蓄谋已久的暴雨并没有给人间带来凉爽,反而在热浪中夹杂了湿气,厚重浓郁得要人透不过起来。
酒楼里依旧没什么人,毕竟大多数百姓肯定还是害怕尸体的,见到被人扛着走,眼睛还上翻的多半晚上睡不了好觉。
杨小央在酒楼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看似单薄的衣衫竟然只湿了表面一层,让杨小央对自己的眼光又有自信了一些。
哎呀,连带着心情都好了。
来到楼上,李从文不出意外在喝酒,杨小央见他举着酒杯对着外面的暴雨欲言又止,便猜测这家伙估计是想吟一句应景的诗,可惜肚子里没货。
坐下把木箱放在地上,接过鞠夜阑递来的布随意擦了擦,便听她问道:“这是什么?”
“分到的银子。”
鞠夜阑对银子不感兴趣,又问道:“那问出真相了吗?”
杨小央摇了摇头,“算了,不找了。”
怕是找不到了。
李从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给杨小央也倒了一杯,长叹道:“本公子食言了啊,不过世间人所不能及之事多了去了,回头跟老范道个歉吧。”
“那我们接下来去庐山?”杨小央试探地问道,现在就算李从文说出别的地方他也不惊讶。
李从文点头,小荼便欢呼了起来,“哦,去庐山,去庐山!庐山上有好多好吃的呢!”
鞠夜阑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小荼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昨天梦到了!”
“哈哈,好。我们再去山上盖个房子种块地怎么样?”
“地里种什么?”
“你想吃什么?”
“芹菜、金花菜、白菜、大白菜、茭白、黄瓜、蚕豆、豌豆......哎呀太多啦,地里种的下吗?”
“没事,让小羊种。”
杨小央感受着酒水在喉中留下的炽烈,听着小荼和鞠夜阑的谈话,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李从文突然一拍桌子,“咱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杨小央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吗?”
李从文把搁在一边的大黑伞推到杨小央手边,“本公子已经对田园生活迫不及待了。”
小荼冲过来抱走了伞,兴奋地跑了出去。
几人笑了笑,跟上。
大街上,呼啸而过的风雨击打在黑伞上却动摇不了它分毫,小荼的机关身体稳稳地撑着伞,满脸笑容地接受着众人的夸赞。
李从文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伞够大,倒是让本公子能尽情体会在雨中漫步的潇洒自如,肆意欣赏这雨景,不必顾忌衣服被打湿,甚好甚好。”
杨小央一边庆幸可以偷懒,一边为自己留在小荼身体里的一半魂魄默哀了一会儿,想必那半个我是不愿动的。
但关我啥事儿啊?反正都不是我的了。
杨小央想到这傻傻地笑了起来。
回到巡城司的宅子,杨小央随手把两个木箱放到了马车车厢里便回到了屋内,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要在山上盖个房子?”
“对啊对啊,最好盖一个大大的!”小荼高兴地说道。
杨小央打量几人一眼,顿了顿,“那你们谁会盖房子?”
李从文和鞠夜阑一滞。
小荼却疑惑地问道:“小羊你不是会吗?给小花不是盖过?”
杨小央嘴角一抽,那几块木板搭的窝也能算房子?我给你们盖个那样的,估计你们当晚就要逃到山洞里去!
杨小央见几人傻眼,暗骂李从文带坏了小荼和鞠夜阑,现在啥事儿都一拍脑门儿就决定了。
“明日我去城外的村子里问问。”杨小央本来还想去找墨输,后来想想墨输可能已经出游了,而且就算没走也离得太远,太麻烦。
“为什么要去城外?”李从文问道。
“城内的奸商万一把房子造塌了怎么办?”杨小央没好气地说道。
几人一听也没再多说,这时小荼指着窗外道:“呀,雨停了。”
李从文一听,拿出笔墨唰唰唰写下一封信摆在了桌上,大手一挥,“咱们上路!”
......
袁磊处理完火钳帮的事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流明帮的大宅。
他对着守在姜淏门口的帮众点了头,推开门,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姜淏和之前见过的范奉倒在了血泊中。
而边上还有个握着匕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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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六年,夏,京城,启年殿。
“殿下,殿下,大喜啊!大喜啊!”一个老公公大喊着冲进了屋内,高兴得仿佛他又做回了男人一样。
“何事如此高兴?”
公公的脸都绽开了,“殿下,兵部来报,攻入南疆的三王联军大部分已经退回楚地,只留几支参军留在南疆,估计不日杨大将军就能扫除余孽,平定南疆!”
“好!好!”赵启年站了起来,兴奋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中原那支五王联军如何了?”
“公孙晟殿下兵分两路,领三万铁骑奇袭宋地,已连破五城。谢峰大人与北疆铁骑合兵一处,正与五王联军缠斗,形势一片大好!”
赵启年兴奋得只觉浑身都在颤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门外,“快去派人通报,我要面见父皇!”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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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道路略显泥泞,马车的车轮驶在路上掀起不少泥水。
杨小央驾着车驶出了江州城的南门,便看到了层层叠叠的高山。
李从文看了周围几眼,只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自山中缓缓流下,见到成片的树木伫立小路两边,唯独没看到村子,没看到人。
“城外哪里有村子?”李从文不怀好意地问道。
杨小央也没来过,但一般大城外边还背靠大山不都
有村子吗?这儿怎么没有?没道理啊!
就在杨小央挣扎要不要回去的时候,看到面前小山上出现了一个骑着毛驴的老头。
杨小央一喜,赶紧架着马车驶近。
“老汉,这附近可有村子?”杨小央拱手问道。
那老头穿着普普通通的麻布衣,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但头发只白了一些,而且精神很好。
他对着杨小央他们的马车啧啧两声,回礼笑道:“几位可是外来人?”
“正是。”
“这山上没有村子,也没什么人住。”那老头又细细打量几人。
“那这些人中可有工匠?会盖房子的那种。”
那老汉嘿嘿一笑,“几位要去山上久住?”
久住?住多久杨小央还真没想过,不过以李从文的脾性来看,能住一个月都了不起了。
“呵呵,暂住。”杨小央答道。
李从文点点头,没有异议。
老汉挑了挑眉,“那也不必找工匠了,老汉我就能帮你们盖个房子。老汉也不要你们的钱,帮着老汉我把麦子收了就行。”
杨小央还在犹豫呢,就见李从文拍了拍大腿给答应了。
李从文从边上的酒壶倒了碗酒给那老头,笑道:“老汉怎么称呼?”
“老汉我叫乐休。”乐休喝了口酒便还了回去,看了眼华贵的马车,摇了摇头,“这山路崎岖,你们这马车可上不去。”
李从文接过酒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乐休,觉得这老头不是一般人。
“上不去?”杨小央有些为难,总不能把车厢给扔了吧?里面的东西还用的到呢。
这时鞠夜阑和小荼下了车,对乐休行了礼。
鞠夜阑见杨小央手足无措,敲了敲他的脑袋,“笨,用搬运术不就完了!”
“哈哈哈小羊真笨!”小荼附和道。
杨小央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但又有别的问题,要是太远了搬运术也没法用啊。
一直眯着眼旁观的乐休笑了笑,“几位若是不嫌弃,大可在老汉家边上盖间屋子,我那地方风水不错,你们一定喜欢。”
杨小央没听出问题,赶紧问道:“那您的屋子离这远吗?”
“不近。”乐休见杨小央又苦下了脸,笑着问道,“小兄弟修仙?”
乐休见几人惊讶地看着他,随口答道:“老汉我以前见过修仙的,想必小兄弟境界还不低吧?”
这么一说杨小央就不太好意思了,摸着头尴尬地应了声。
不过如今灵气枯竭,人仙境界确实不低了吧?
杨小央想到这正了正脸色,得有点高人的风范才行。
乐休见杨晓阳那样嘿嘿一笑,“几位可是要体会那田园之美?”
杨小央没应,他只想偷懒,美不美倒不那么在意,但其他几人应了。
“田园之美,美就美在自己动手啊,劳作的快乐几位怕是很少体会吧?”乐休说这话时颇为自信。
他见几人没有反对,对着杨小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让杨小央打了个哆嗦。
“既然小兄弟修仙的,想必力气大得很,把马车背上山不就完了吗?也好体味劳作之美啊,哈哈哈。”
章一百五十二 现在的年轻人
原本杨小央就觉得自己的几人中的地位很低,比起他们的枣红大马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那匹马儿吃的和他差不多以后更是如此。
但杨小央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代替他们的马儿,带着马车车厢前行。
哦,不是带着,确切的说是背着。
还不如马儿......
头顶是午后还算炽烈的太阳,身边是山中清爽的夏风,耳边是林间的鸟叫虫鸣。
杨小央本应也是游山玩水的心态,如今却只能听他们描绘山中的美景。
因为他的头顶着车厢,抬不起来。
“呀,那边有好多花!”
“呀,那边有只黄色的鸟。”
“呀,那边有条小溪!”
......
感谢小荼的一惊一乍,让杨小央还能在脑中想象一下美景,虽然她说的并不美。
几人从山的东北面上山,一路向西南走。没走多久路就变得狭窄,而且蜿蜒曲折,马车确实上不了山。
乐休骑着驴走在最前,他之前下山本是要找些人帮他收割麦子,但既然现在有了人便不需要了。
庐山百余峰,他说他的屋子在最外面那座小山上,家里还有个不大的孙女。
至于乐休的儿子女儿在哪,他没说,几人也就没问。
杨小央和鞠夜阑是出于礼数,小荼估计没想到这茬,至于李从文么,只能是不想问。
最外面的这座小山并不算陡峭,亦不高耸,几人走了一个时辰不到来到了山腰处。
山杨小央已经见过许多,以他的眼光来看,看不出这山和其他的山有什么区别,真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儿的雾气有点不讲道理。
“怎么刚刚还阳光明媚的,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小荼替杨小央问出了这个问题,估计还能替他免下一次被说没见识。
上一刻还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下一刻树竹花草尽披薄纱,小荼原地转了一圈,原本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似乎有了变化,再回首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处。
“嘿嘿,小姑娘,这山啊,就这样,不讲道理。”乐休依旧优哉游哉地骑着毛驴,丝毫不受雾气影响。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山腰处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座木屋现于层林之间,屋顶的瓦片和墙上已经染上了绿意,似要与这大山融为一体。
屋边一侧不远处还有条小溪,视线沿着小溪向上,嗯,就是一大片林子。
屋子的另一侧便是一小片麦田,一片金黄在浓郁的绿色之间竟不显突兀,又随风摇摆,丝毫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山上确实凉快很多,李从文的折扇自然又成了摆设,他指着那片麦田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屋内冲出一小姑娘,看似与小荼差不多大。
当然自然是不及小荼高的。
那小姑娘冲到乐休前,惊叹地看了眼李从文,“喔,漂亮哥哥。”
又看向背着车厢的杨小央,不禁愣住了。
杨小央还以为她也要赞美自己一句呢,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背上还有东西,赶紧轻手
轻脚地放下,长吁了一口气。
人虽然不是很累,但是心累啊,劳作的快乐可能于我无缘了。
那小姑娘看着落地的车厢也回过神,“喔,大力叔叔。”
杨小央的拳头握了握又松开,罢了,习惯了。
小姑娘又看向鞠夜阑,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又马上放下,瞪大了眼睛,“哦,哦,哦,你是那个什么士!”
乐休干咳一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呵呵,要注意礼数。”
小姑娘停了赶紧站直了身体向几人行礼,“我叫乐呵。”
杨小央嘴角一抽,多看了乐休几眼,这取的什么名儿?连带着她人儿都傻乎乎的!
这个看似不简单的老头在杨小央心中的形象一下就差了许多。
几人自报家门后,乐休把驴牵回了小院里,又和她孙女从屋里拿了镰刀出来。
“行了,各位好好体悟劳作的乐趣吧。”乐休指着金灿灿的麦田,摆手说道。
他说完便和乐呵坐在一边的树下,笑眯眯地看着几人。
杨小央见几人有些兴奋地走向了麦田,想来几人是没干过农活的,但鞠夜阑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着鞠夜阑道了声适可而止,便看了乐休一眼,“您不去体悟体悟?”
“我乐趣够多了,不必劳作。”
杨小央一滞,又接着问道:“那我们的屋子怎么办?”
乐休叹了口气,“唉,小兄弟性子真急,以你的本事,一会儿不就盖完了吗?不妨先去体悟劳作之美啊。”
我体悟个屁啊!没房子我们睡外面啊!
乐休一看杨小央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啧两声站起了身,摸了摸乐呵的头,笑呵呵地说道:“走,我们去看仙人盖房子去。”
他说完便向溪边走去。
这条小溪很窄,一步便能跨过,就算跨不过也没关系,浅得很,踩进去都没不过脚踝。溪水清澈见底,水中也偶有鱼虾游过。
乐休带着两人越过小溪,指着面前的小片空地随口道:“行了,盖吧。”
杨小央看着满地的花花草草傻眼了,“怎么盖?”
“挖个坑,打个台基,放上柱石,把椽望安好,再弄个顶呗,还能怎么盖?”乐休见杨小央愣愣地看着自己,摇摇头,找了块石头坐下,“现在的年轻人啊悟性真差,罢了,你来说,你来做。”
就按您这几个字儿能盖出个房子来,怕是天纵之才吧?
说来盖房子对杨小央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乐休见杨小央在他的指点下,用搬运术挖坑取石砍树用得欢,又叹了句他不懂劳作的妙处。
杨小央自然是假装听不见的。
从午后至太阳落山不过几个时辰,这房子就盖得差不多了,只差个顶了。
“最后糊上瓦片就成了,我说了简单吧?”乐休拍拍腿站了起来,“哎呦,我去看看我那麦田割完了没,怎么一个下午了还没动静呢?现在的年轻人,干活不勤快啊。”
乐呵在这边无聊了一下午,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她爷爷拍了她一下才
反应过来。
杨小央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盖的房子呢,见乐休这就走了赶紧拉下,“乐老,这瓦片我上哪弄去?”
乐休随意地说道:“自己弄点土烧一烧呗。”
“自......自己烧?”杨小央不可置信也不乐意,看了眼不远处乐休的屋顶,讪笑道,“乐老您家里头还有瓦没,给我点儿呗。”
乐呵听了指着杨小央大叫道:“哦,哦,我知道,你这叫上房揭瓦!”
虽然爷爷说杨小央是仙人,但她一点不怕,仙人还不是得听我爷爷的?都听了一下午了!
“我家没事儿放瓦片干什么?自己烧去。”乐休没好气地说道,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小央没干过这事儿,连见都没见过,到时候烧出来的东西不好用被人嘲笑也就算了,完白费功夫他是不愿干的。
他跟上乐休,见乐呵盯着自己看,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呵呵,你知不知道瓦怎么烧啊?”
他边说还便从怀里拿出了糖果,塞到乐呵手里。
乐呵拿着糖,想起爷爷的教诲,很认真地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是用火烧的。”
......
麦田边鞠夜阑已经在一旁休息,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难掩她脸上的笑意。
而乐休到时,正好李从文和小荼割完了最后一点麦子,随手丢到了一边的麦子堆上。
李从文长出了一口气,俊俏的脸上沾了泥,却显得他露出的牙齿更白。
“哎呀,这劳作当真美妙。”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比喝了美酒还要高兴,“就是这麦子有点扎手,我手都破了不少。”
杨小央见他手上破了不少口子,还流了点血,赶忙看向鞠夜阑,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就怕她流点血便一命呜呼了。
乐休满意地拍了拍麦堆,“本来早晨割麦子最好,不潮不干不扎手,但你们年轻人多体悟体悟还是有好处的。行了,帮我把麦子那院子里去,晚上来我家吃饭。”
“好呀好呀,你们家有什么吃的?”
“本公子今晚得喝上壶好酒。”
李从文和小荼一听便跟着乐休走了,小荼临走前见乐呵手里只有一块糖果,鄙视地看了杨小央一眼,还把他身上的都抢去分给呵呵了......
杨小央看着边上的麦堆,才意识到把它搬进去这活儿又得自己干了。
李从文这人,嘴上说着劳作之美,到最后却跑了!
不过还好我会用搬运术。
鞠夜阑估计杨小央又要用道术偷懒,不过也不在意,边走边问道:“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杨小央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差铺上瓦了,但瓦要怎么烧?”
“我们只能一片一片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烧好的,今晚就先凑活,明早再用麦秆子糊上。至于瓦片,慢慢烧吧。”
杨小央也不知道鞠夜阑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照理说道经里应该不讲这个才是啊?
现在道经都那么接地气了吗?
章一百五十三 随波而去
乐休让几人在院子里稍后,片刻他便拿了一盆鸡走了出来,里面有三只,明显已经腌制过。
而乐呵在后面端着一个碗,里面摆着不少佐料。
杨小央用搬运术把麦子堆在了角落里,还好刚才魂魄没有刺痛,不然院中可能会出现天降谷子的奇景了。
杨小央深深感受了一下劳作的疲惫,见乐呵手中的碗里摆着不少别地才有的香料,不禁好奇地问道:“诶,乐老,这庐山还能种玉桂和花椒?”
乐休已经走到院子门口,闻言随口说道:“怎么可能,玉桂是南疆的,花椒是蜀中的,这里怎么能种得活?都是买的。”
杨小央想想也是,虽然乐休一直说劳作很快乐,但种不了也不能强求是不是?
不过还专门去买香料,这个乐休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乐休带着几人来到院外,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他便点了堆火,这片地没长草,倒不怕引起山火来。
在几人好奇的注视下,乐休把碗里的香料都塞到了鸡肚子里,又说道:“边上挖个小坑,里面灌点水,再去我屋里桌上拿几片荷叶来。”
杨小央见乐休这烧鸡的方法新奇,碗里的佐料有玉桂、莲子、枣干、菌子和盐,正偷师呢,就见几人看着自己。
又是我?
杨小央想过挣扎一下,想想还是算了,用搬运术挖了坑,添了水,还弄来了荷叶。
只是他运水时稍稍后退了两步,以免再出现把水弄在裤子上的尴尬。
“唉,一点不懂劳作的乐趣。”乐休摇头轻叹,又指着坑说,“把泥搅一搅。”
杨小央木然地找了根树枝搅起了泥,搅完的时候乐休也已经用荷叶把鸡包好。
“把泥抹上去,抹得厚实点,均匀点。”
杨小央看着坑里的湿泥,挣扎着看向几人。
却见李从文亮了亮手上的伤口,小荼带着麻布手套,鞠夜阑还是算了吧,别抹个泥把自己抹死了。
乐呵呢,哦,正盯着自己看,杨小央猜她在想:你怎么还不动手,我已经饿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泥抹好,又听乐休道:“放火里去。”
放火里?这能行吗?
杨小央不禁抬头看去,而乐休依旧一脸淡定从容,杨小央便依言照做。
“行了,鸡还得烤一会儿,去屋里把桌子和桌上的东西一并拿来。”
杨小央面无表情地照做。
桌上摆了许多东西,碗筷、一个小炉子、一只小碗,里面装着薄荷叶,还有两个坛子。
李从文看到桌上的坛子眼睛一亮,“酒?什么酒?”
乐呵刚伸出手指想要说话就被乐休拍掉,看了李从文一眼,嘿嘿一笑,“一坛梅子酒、一坛梅子露,你们一起选一坛,拿到哪个喝哪个。”
这下除了杨小央几人都有了兴趣,对着两个坛子左看右看,只是两个坛子几乎一摸一样,几人分辨不出。
乐呵见他们选得困难,在一边捏着小手欲言又止,想着要是他们之中谁给自己一颗糖果就告诉他们答案。
但显然没人这么做。
乐休笑眯眯地看着几人,见杨小央无动于衷,指了指桌上的小炉子,“小兄弟,麻烦取点溪水来烧水。”
杨小央麻木地运转了搬运术,只是好巧不巧的魂魄刺痛了一下,炉子填满了,裤子也湿了......
不过好在几人注意力不在这,压下了去换条裤子的想法,若无其事地把炉子架在了火上。
几天选了半天终于选好,小荼最先选的,而且还以小羊眼光不好为由,替小羊选了和她不一样的那坛。
显然她知道小羊一定会把他的分给她,所以有恃无恐。
李从文兴冲冲地揭开了泥封,不用看光问味道就知道选中了酒,当即满脸笑容,还念叨着此乃天意。
杨小央见鞠夜阑选了和李从文一样的,担心她把自己喝死,想要让她换换,却见她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坛中还有一颗梅子正巧滚下。
鞠夜阑的眼眸映着火光,看着一沉一浮的梅子,轻笑道:“此乃天意。”
她说完见杨小央还有夺碗的冲动,又接着道:“梅子酒小酌一些,有益无害。”
此时李从文已经不顾礼节地喝了一口,眉头一挑,惊讶地看着乐休,“乐老您到底是什么人?”
“哦,此话怎讲?”乐休也喝了一口梅子酒,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用来泡的酒是古井春吧?这酒非王侯将相不可得,乐老原来还是个大人物。”
几人听闻都看向乐休。
乐休笑了笑,“公子说对了一半,酒确实是古井春,但老汉我就是一山野村夫,可不是大人物。”
“亲娘咧,用古井春泡梅子酒,我都心疼。”李从文说完便心疼地大口一喝,喝完又跟了句,“娘咧,还是十年陈的。”
小荼见李从文喝得悲喜交加好奇得很,眼巴巴地看着他,乐呵却对她一眼严肃地说道:“小孩子不要喝。”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小荼坐直了身子,俯视矮小的乐呵,便对自己的机关身体满意极了。
乐呵也挺起背,连屁股都不沾座了也没比过小荼,只好从别处反驳,“我爷爷说了,喝酒会中毒,从文哥哥你喝完就去躺着等死吧。”
她说道一半就转头看向李从文,但眼里分明全是羡慕。
乐休轻轻拍了拍乐呵的脑袋,喝了句:“礼数!”
“不可能!”小荼不信。
“就是,就是。”乐呵捂着头耍赖。
杨小央知道李从文为了喝酒是不怕死的,拍了拍小荼的脑袋,给她倒了杯梅子露。
梅子露深褐色,滚出的梅子也已经呈现相同的色泽。
乐呵自觉没争过小荼,便对杨小央道:“仙人叔叔,梅子露是泡茶喝的!”
杨小央没喝过这东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跟这羡慕中毒的傻孩子计较,取来边上的炉子又加了热水。
“还要加薄荷叶!”乐呵又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加。
“杯子还要在溪水里放凉!”
杨小央吸了口气,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鞠夜阑已经憋笑倒了三碗梅子酒分给几
人,杨小央拿起酒碗,见酒水粘稠又色清如晶,微微一嗅,香如幽兰。
尝了一口,先是梅子酸甜的果香,随后便是甘美醇和的酒味,咽入喉中回味又经久不息。
杨小央盯着酒碗看了一会儿,默默起身拿起了小荼和乐呵的杯子走到溪边放凉。
能喝到如此美味,干点活儿好像不吃亏?
被拿在手里的两只木杯在小溪中稳如磐石,杨小央却能感受到源自溪水的源源不断的冲击。
小溪本是缓缓流淌,却让他生出一种就这样随波而去也不错的感觉。
听着溪水叮咚,看着初现的明月,感受着微风吹拂,头一次生出了想要久居于此的想法,田园之美确实不错。
如果不必劳作的话。
杨小央正难得触景生情呢,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回头一看,就见乐休已经指使着李从文把火堆里的鸡取出来了。
李从文是用他那把破剑从火里挑出来的,杨小央觉得二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想把李从文打死。
哦,不对,跟着他一起吃更有可能......
杨小央摸了摸杯底,感觉里面的茶应该已经凉了下来,便快步走了回去。
包着鸡的泥土已经硬了,李从文用剑轻轻敲开,露出有些发黑的荷叶。
打开荷叶,一股子杨小央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鸡的皮微焦却还保留着里面的汁水,鸡肚里佐料的味道也充分散发,游荡于鸡身之内。
杨小央到底是杨小央,被这鸡的香味惊艳到的同时还想到了别的问题,“乐老,没见您家养鸡啊?这鸡哪来的?”
乐休吹了两口气,扯了个腿放到乐呵碗里,“还能哪来的,山下买的呗,我要是自己养能给你们吃那么多?想啥呢?而且养鸡多累啊。”
养鸡累?累就不养了?说好的劳作之美呢?还是说养鸡不算劳作?
杨小央看了乐休一会儿,突然有些怀疑那地可能也不是他种的。
三只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乐休已经掰了个腿给乐呵,几人自然不去抢那只。李从文扯了两个腿两个翅膀给鞠夜阑,剩下的显然是自己吃。
于是杨小央可怜巴巴地看向小荼,被大发慈悲地赐了一个鸡屁股。
鸡屁股肥而不腻,又融进了各种香味,这味道杨小央感觉比两个公爷家吃的还美妙。
乐休看着感激涕零的杨小央,咽下嘴里的鸡肉又喝了口酒才说道:“锅里的饭好了,去拿来。”
杨小央听了乐休的话不禁一愣,看了眼不远处的麦田,“饭?您种的不是麦子吗?哪来的饭?”
“小兄弟,这都元武十七年了,不会还不知道现在稻子便宜着呢吧?我家种的那点麦子哪够吃啊?”乐休皱着眉头,鄙视地说道。
“那怎么不多种点?”
“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能天天干那么多农活?老汉我种点麦子就是图个乐,买稻子吃多方便?”乐休摇头轻叹,一副与你讲不通的样子。
我算是明白了,您的乐趣不是自己劳作,是看人劳作吧?
章一百五十四 回家等死去吧
众人吃完了饭时辰尚早,但杨小央已经决定休息了,毕竟被指使着盖了一下午房子,身体不累心也怪累的。
然而乐休显然不会放过他的。
“小兄弟,上我院子把我那麦子铺开来晒晒,明日再早些来,帮我把麦子打下来。这山里三天两头下雨,得趁着明日天好赶紧弄完。”
杨小央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没什么云,以他看星象的本事都知道明早一定是个大太阳。
认命地点点头,刚想走,又见乐休指着那张桌子说道:“诶,不忙走,先帮我把碗筷洗洗,再把桌椅给搬进去。”
乐休说完便进了屋,杨小央安慰自己他一定不是去休息了。
另外几人已经吃饱喝足,跑到一边不知道在玩什么,杨小央后悔没早点溜走,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干杂活。
初夏的蝉鸣已经无休无止,杨小央一边洗碗,一边听着边上几人的聊天。
“呵呵,你吃过蝉蛹吗?”小荼抬头看着树上,只能听到蝉鸣,却看不见在哪。
“没有,但我爷爷说蝉是品行高洁的,吃了不好吧?”
“哦,这样啊,但是炸蝉蛹可好吃了。”今晚吃的东西虽然好吃,但她明显没吃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蝉蛹能吃的。”杨小央不用看都知道鞠夜阑眼睛里已经都是光了。
“那咱们去抓点试试呗。”李从文怂恿道。
“可是去哪抓啊?问问树上的蝉吗?”小荼苦下了脸。
杨小央嘴角一抽,你问人家爹娘讨人家孩子,人家能答应?
他没法坐视这种事情发生,远远地喊道:“找颗年龄大点的树,树底下别有太多草,再看看底下小洞多不多,多的话树干上多半就有!”
这还是他小时候在南疆学到的。
小时候他没什么玩伴,周围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怕他,他也是在一边偷看才知道的。
之后他也捉过一些,让楚袖炸过,味道确实不错,但也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便再没抓过了。
“杨道长还有这本事呢!”李从文远远地喊了句,便当先找树去了。
今夜月色本就明亮,加上小荼毕竟是先天圆满,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只。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小荼眼疾手快地抓在了手里,用手捏住展示给众人。
“哇,小荼真厉害。”李从文和鞠夜阑例行完公事,便上前好奇地打量。
“这东西我在武当见过,真的能吃吗?”鞠夜阑脸色有点发白,憋了半晌又补了句,“好丑......”
李从文小时候过的富贵日子,北边也少有吃蝉蛹的,看着小荼手里又黑又丑的小虫,疑惑地问道:“这玩意儿怎么个高洁法?”
“蝉栖于高枝,餐风露宿,不食人间烟火,是以高洁。”鞠夜阑给这个不爱读书的道了句。
此时乐呵已经躲到了鞠夜阑身后,显然有点怕,但又按耐不住好奇露出半个头偷看。
她见小荼似乎要把蝉蛹拿近吓唬她,赶紧缩到鞠夜阑身后,片刻没听到动静,才发现小荼是转身找别的蝉蛹去了。
小荼见此嘿嘿一下,眼咕噜一转,若无其事地又抓了几只,跑到还在洗碗的杨小央旁边。
“小羊小羊,给我们炸蝉蛹吃!”
小央拿着碗筷的手一顿,有些后悔告诉他们哪里能抓到蝉蛹了......
“要用盐水先泡小半个时辰,你先去玩儿。”杨小央接过蝉蛹,抓的蝉蛹不多,杨小央便放到了手上已经洗净的碗里,接了水撒了盐。
他看了眼边上未洗的碗,挣扎了一下还是冲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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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炎二十六年,夏,宋地,宋王府。
北王长子公孙晟领着三百北疆铁骑冲入府中,却没见到多少护卫。
他攻破宋州城并下令让北疆骑兵占领城中各处要道后,便立刻带兵来到此地。
公孙晟如今不过十六,长得也不算健壮,相貌也不粗旷,反倒有些秀气。
然而他骑在马上,身负铁甲,却显得英武不凡,在一双丹凤眼下又颇显心高气傲。
只是此时他全没有破城的喜悦,翻身下马缓缓向府内走去。
宋地不大,宋地的兵也不多,但宋地相比其他几个藩王封地,离京城最近。
所以宋王府的摆设也与京城中的府邸很像,处处透露着华贵之气。
正午的太阳火辣,穿着铁甲仿佛带着火炉一样。
北疆的骑兵下马后紧跟在公孙晟身后,身上的汗水顺着衣衫滴下,在地上留下一条尝尝的痕迹。
只是地上的汗水又很快被蒸干,仿佛曾不存在过一样。
公孙晟取下面甲,呼吸依旧平缓悠长,脸上也不曾有半滴汗水。
他来到宋王府的正厅外,见正厅内站着满满的人,即使有孩童的哭泣传出,依旧显得肃穆。
“殿外可是北王世子公孙晟贤侄?”人群最前一人朗声道。
公孙晟把面甲放到地上,行了一晚辈礼。
“贤侄可是来灭我满门的?”宋王穿着蟒袍,即便穷途末路依旧不失风度。
“是。”公孙晟微微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是陛下的命令?”
“不是。”
“是我那愚弟的意思?”宋王轻笑。
“不是。”
此时宋王身后的一位女子突然哭喊道:“难道是我哥哥下的令?这不可能?晟儿,你回去向你父亲求求情,再带上我的书信,他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那女子还发疯般的想冲过去,却被宋王拦住了。
公孙晟抬头看了眼,又抿紧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二才道:“姑姑,这不是父亲的意思。”
那女子听了一下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公孙晟,片刻才凄惨地笑了笑,退到了宋王身后。
宋王笑了笑,走出正厅来到石梯上坐下,抬头微微遮挡耀眼的阳光,“我那愚弟为何要出卖我?”
“他说希望能留下一半宋地官员继续治理宋地,并给伯伯您留下一位后人。”公孙晟走近,坐在了石阶下的地上。
宋王点点头,“宋地的官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都是好官,要是因我被牵扯确实太过可惜。至于给我留个后人,莫非是我那一心向武的侄儿?他莫非还指望我那侄儿给我报仇?”
宋王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而公孙晟这次没说话。
宋王看了他一眼,拍拍手站了起来,“行了
,我的至亲旁系都在这儿了,旁系在后院,宋王一族气运你拿去吧。”
公孙晟刚站直的身子猛然一颤,失声道:“您都知道?”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我皆是棋子罢了。”
“晚辈恭送乐伯伯。”
公孙晟深吸了口气,抽出了配剑,闭上眼毫不犹豫地一剑砍下了宋王的头颅。
这一日,万里晴空下突然闪起了惊雷直击宋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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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加油烧热倒入泡好的蝉蛹,换成小火炸了两刻,见蝉蛹已经变得焦黄便捞出锅。
随手拍掉了小荼伸来的手,用剩下的油炒了点葱蒜和盐,再把蝉蛹加进去随便翻炒几下。
杨小央也没给几人碗,蝉蛹反正也没多少,给几人分了筷子便直接从锅里夹就行了。
能少洗点是一点。
小荼一点不怕烫,也不怕蝉蛹长得有点吓人,吹都不吹便吃了一只。
几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细嚼慢咽,见她嚼了许久才终于咽下。
乐呵见她一脸陶醉,唆着手指又好奇又害怕地问道:“好吃吗?”
小荼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太好吃了。”
乐呵咽了口唾沫,盯着锅里的蝉蛹看了一会儿,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小荼一脸严肃地点头。
乐呵还是不放心,见李从文和鞠夜阑没动筷,又问道:“你们怎么不吃?”
两人捉蝉蛹多半是因为新奇,见到炸好的反倒没兴趣了。
“不好看。”
“不乐意。”
两人先后说道。
杨小央一喜,又可以少洗两双筷子。
乐呵见小荼又夹起一只放在了嘴里,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吃了一只。
蝉蛹有点烫嘴,但入口那一刻就感到了香味,又颇为酥脆,乐呵没想到长得这么吓人的东西也能这么好吃。
小荼见她盯着锅里的蝉蛹口水都流下来了,嘿嘿一笑,“没骗你吧,是不是特别香?”
乐呵连连点头。
小荼却摇了摇头,“可惜啊。”
“可惜什么?”乐呵还盯着锅里看。
“可惜这蝉蛹有毒。”小荼一脸肯定地说道。
乐呵大惊失色,“有毒?那我中毒了?”
“对。”
乐呵小脸上满是惊恐,握着筷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她又看了眼锅里的蝉蛹,流着泪又夹了一只放在嘴里,待品尝完咽下才抹了抹眼泪。
“呵呵,回家躺在床上等死去吧!”小荼拍了拍乐呵的肩膀。
乐呵终于大声哭了起来,跑回了屋子,“爷爷,爷爷!我要死了!”
杨小央沉默地看着屋内亮起的火光,觉得乐呵这孩子有点傻......
“哈哈,从文哥哥我给你报仇啦!”小荼对着李从文扬起了笑脸,等着被夸。
“哎呦,小荼真厉害,明儿从文哥哥再给你抓蝉蛹吃!”李从文高兴地把小荼举了起来,转了个圈。
一旁鞠夜阑好笑地看着,觉得他们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章一百五十五 一觉醒来
大山里的夜还是挺冷的,不过他们这三个半人出行已久,知道要带厚被子,不至于冻着自己。
只是李从文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挥着折扇在屋内指了一圈,“杨道长,您这盖房子没顶也就算了,屋内连一件家具都没?您还真是两袖清风,不食人间烟火啊,给本公子整一出家徒四壁来?”
杨小央黑着脸,他能说自己是忘了做吗?当然不能。
“好不容易享受一下田园风光,睡个地铺怎么了?瞧瞧院里的马,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李从文倒也不是真在乎,只是讽刺杨小央已经成了本能。他从车厢里搬来床铺,裹上被子倒头就睡。
杨小央给鞠夜阑在里间多铺了几层被子,别睡着睡着冻死了。
然后他就看到小荼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杨小央估计自己推一下她就能一路滚下山去。
鞠夜阑见此轻笑道:“当真是对着身体宝贝得紧啊。”
杨小央拍拍脑袋,给她们摆上蜡烛,点上驱虫用的熏香便道了句早些休息,撩开帘子出去了。
李从文片刻功夫鼾声已起,杨小央躺在他边上,觉得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了些。
睡觉还能看到月亮倒虽然也是个新奇事儿,不过毕竟不太容易入睡,杨小央合计着明日得早些铺上顶。
哦,还有家具。
杨小央倒是难得没想着偷懒,不知是不是无意间品尝到了劳作的快乐,亦或是这里太像一个家。
......
第二日一大早,杨小央伴着李从文的鼾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是耀眼的阳光,朝阳都这么卖力,杨小央便决定再睡会儿。
只是这阳光刺眼得很,杨小央还是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倒也没什么睡意,只是懒而已。
这时鞠夜阑和小荼也走了出来,杨小央给两人倒了水,看了眼李从文,“要不咱们去乐老家蹭饭吧。”
小荼想起昨日的鸡和梅子露,连忙点头。
鞠夜阑轻轻踢了踢李从文,李从文连个身都没翻继续睡。
“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清晨的山间很凉,杨小央给鞠夜阑拿了件袍子盖在身上才让她出门。
越过流淌不止的小溪,来到乐休的院门口。院子没有门,连篱笆都是矮矮的一圈,才到膝盖,一脚就能跨过。
杨小央吃不准乐休有没有起来,毕竟这是个看他人劳作为乐的老头。
正在杨小央纠结要不要喊一嗓子的时候,乐休和乐呵出来了。
“哟,年轻人能起这么早,不容易啊,是不是急着帮我干活儿?”乐休走到麦堆边看了看,点了点头,“今早难得没雾气,等会儿就把麦子打了吧,先来吃饭。”
杨小央一喜,却听乐休又道,“去把我那桌拿来,放院子里吃。”
“乐老您怎么不再弄张桌子?这拿进拿出的多麻烦啊。”杨小央苦着脸说道。
乐休一拍脑袋,“你倒是提醒我了,等会儿给我雕个石桌石椅来摆院子里,木头的一直摆外面容易烂。”
杨小
央嘴角一抽,后悔自己多问了一嘴,赶紧用搬运术弄来了桌椅,省得乐休还要弄个凉亭什么的。
“唉,你这年轻人不爱劳作,不行。”乐休对着杨小央微微摇头,感叹道。
桌上摆着几只碗,还有几个罐子。
乐休又努了努嘴,“厨房还有刚煮好的粥。”
杨小央木然地给几人盛好了粥,见乐休没再说话才松了口气,赶紧坐下。
小荼此时正盯着那几个陶罐看呢,见乐休把陶罐都揭开才问道:“乐爷爷,这里面是什么?”
乐呵不待她爷爷开口,抢先道:“里面是果酱!”
“果酱?”小荼记得在蜀中吃过,看着那几个大罐子,一脸羡慕,“果酱要好多好多钱的,那时候小羊每次都只给我买一点点!”
杨小央脸一黑,吃果酱的非富即贵。虽然不至于吃不起,但这东西不好储存,人家一家店每天才卖一点点,我能给你买到不错了好吗?
乐呵指着那几个陶罐,对着小荼笑道:“这个是覆盆子酱,这个是番茄酱,还有这个是桃酱,小孩子都爱吃。你随便吃,老汉我比你哥哥大方多了。”
乐呵在一边点头附和。
杨小央黑着脸看着他们,他决定要是乐呵有赞同他小气的意思,就不给他吃他们的......他们的......
杨小央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乐休到底什么人啊?又是古井春,又是果酱的,还说自己不是个大人物,谁信啊?
“谢谢爷爷。”小荼信。
她也只是每个罐子里挖了一勺,配上粥的量刚好。
杨小央知道她不是客气,肯定是觉得要是粥没了光吃果酱那是一种浪费。
小荼尝了一口,眼睛一瞪,在嘴里含了好久才咽下去。
然后猛然转头看向杨小央,疯狂地打眼色。
杨小央嘴角一抽,扯了个笑脸对着乐休问道:“乐老,您这果酱是怎么做的?”
乐休摸了摸乐呵的头,“呵呵,你说。”
乐呵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果酱,想了想才开口道:“是地里种出来的!”
这孩子果然是傻的,杨小央可以断定。
乐休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干咳了一声,“我做果酱的时候这孩子没看到,呵呵。”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果酱没什么难的,就说那桃酱吧,桃子去皮去核,加上糖放锅里煮就行了。煮完了加上蜂蜜和益母果的汁水,就能存上不少时间。”
“益母果?那是啥?”杨小央傻眼了,他压根没听说这东西。
“唉,真没见识。那是南疆和越地才有的,南洋也有时候会进贡一些,等会儿我拿给你看。”
“南疆也有?”杨小央更傻了,“那您的是哪来的?”
“买的啊。”乐休说完便没再搭理他,慢悠悠地吃起了粥。
他吃完了才想起一件事,“李公子呢?怎么不见?”
杨小央只吃了一口果酱便没再多吃,三两口喝完了粥就没再动弹。
“从文他还在睡觉呢,叫都叫不醒。”
乐休点点头,“李公子是个妙人,做事随心随性,是个当官的料。”
怎么李从文不爱劳作您就不念叨两句?
杨小央还来不及腹诽这一点便反驳道:“他这人都不爱看书,怎么当的了官?”
乐休长叹了口气,“爱读书或者书读得好的人不一定能当个好官,反之亦如是。”
他说完就进了屋,杨小央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此时的他才更像个农家的老头。
杨小央还以为他进屋后要伤感一会儿过往呢,没想到他片刻就一手拿壶,一手拿着块布出来了。
他把布丢给杨小央,对着其他几人一摆手,“先出去玩儿吧,打麦子尘土大得很。”
出去玩儿自然是开心的,小荼当先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杨小央拿着布对几人道了句别走远,又见乐休拿了个梿枷来,“轻点儿打。”
梿枷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板构成,专门用来拍打谷物,使子粒掉下来。
杨小央没用过,但见人使过,他把那推麦子铺开,布蒙住口鼻便举起梿枷挥下。
乐休并未走远,一边喝着茶壶里的茶,一边远远地看着。
杨小央不停重复着一个动作,开始面上还有些急躁,不过渐渐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动作也舒缓了。
乐休笑了笑,本没必要背那么多包袱,何不放下歇一歇。
“打完就把麦子放院子里晒两天,麦秆子拿一些铺在我那地里,再给我留一些辫草帽,剩下的你拿去糊房顶吧,记得加些泥。”乐休说完便走了。
杨小央背对着阳光,随着太阳升起,炽热的阳光照在院中,让原本清冷的小院暖和了一些。
杨小央难得能平心静气地做一件事,忘了为什么要做,也不夹杂感情,只是单纯地做着。
身前是清晨残留的凉意,背上是夏日常有的慵懒,杨小央觉得这样也不错。
麦子本就不算多,没多久就打完了。杨小央把麦秆子扎成几捆搬到地里铺开,再拿一些来到溪边掺了些湿泥,便带着麦秆子爬上房顶。
杨小央不知道怎么铺,看着屋里顶着个太阳还能熟睡的李从文,突然笑了笑。
想怎么铺怎么铺呗,咱又不是建皇宫,管他呢,不就图个乐呵吗?
杨小央没发觉自己难得找到了有意思的事情做,就一层一层地把麦秆子铺了上去,有地方不结实就绑起来。
一个时辰后,杨小央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茅草顶,觉得挡个雨应该没问题,满意地跳了下去,正巧看到李从文出来。
大太阳的没把他弄醒,太阳没了他倒醒了。
李从文揉着眼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疑惑地看了看杨小央,挠着头问道:“怎么一觉醒来多了个顶,你还变了个人?”
“顶当然是我盖的,而且我哪里变了?”
“之前还此生无憾的,现在都会自己找乐子了,还不是变了个人?”李从文打了个哈欠。
章一百五十六 抓鹅
当一个人此生无憾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会羡慕他,因为这意味着他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可以轻松自在地活着了。
但李从文知道,对杨小央来说,若是此生无憾的话,并非一件好事。
杨小央本就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他一直做着别人想让他做的事情,又做什么都不太愿意。
少有能让他做的心甘情愿的。
如今他若是能从平常的事情中寻找出乐趣来,那应该能慢慢找到自己的喜好,也就不必漫无目的,那他应该也会活得开心点。
李从文觉得杨小央能有这样的转变,当浮一大白。
“我去问乐老讨教讨教梅子酒怎么做,咱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
杨小央哪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当即鄙夷道:“人家泡酒用的古井春,泡啥不好喝。你要用什么泡?两百文一坛的?”
“你懂个屁。”李从文整理好衣衫便出了门,“你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儿带着小荼他们去山上找点好吃的。”
“准备什么?”杨小央不知道李从文又在发什么疯。
“随便你。”
杨小央深吸了口气,要吃大餐还不说吃啥,什么人啊这是。
站在门口想一会儿,这乐休明显不是一般人,有可能还是个王侯家的,见多识广,一般吃食估计不放在眼里。
要做顿好吃的,就要做他没吃过的。
昨日看乐呵那样估计没吃过蝉蛹,蝉蛹还是南疆人吃的多些,那乐老估计南疆的菜吃得少。
既然如此给他做个南疆的菜好了,最好还要能和乐休的口味。
只是杨小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选哪个南疆菜,最后实在懒得想,干脆买头猪去好了。
乐休说山下彭蠡湖连接大江的地方有个集市,那里有来自各地的商贾,可以买到许多东西。
难得李从文自己去找吃的,就去那看看好了。
杨小央想到这便在屋内留了张纸条,从车厢的小木箱里拿了些银子,向院外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边上一直躺着的马儿冲了过来,咬住了杨小央的衣服。
杨小央见它打着响鼻,疑惑地问道:“你也想去?”
马儿蹄子刨了刨土,又嘶鸣一声。
杨小央牵上马绳带着它向院外走,走了两步又听了下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你莫非成精了?”
于是他盯着枣红大马看。
马儿见它停下,用头拱了拱杨小央的背,一脸的无辜,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走了?
杨小央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带着它往山下走去。
下山时正午未至,但与来时的景象也没什么不同,杨小央也欣赏不来,便加快了脚步。
枣红大马跟在杨小央身后,不时追追蝴蝶,不时闻闻花草,欢快得很。
.....................................
安炎二十六年,秋,南疆。
杨启翻身下马,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南王项无畏的肩膀,“留在南疆的三王联军应该没剩多少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项无畏充满怒火的脸上出现了惊讶,“走?走去哪?仗还没打完呢。”
“南疆大局已定,不需要我了。”杨启顿了顿,“而且之前公孙礼那老家伙给我写了封信,让我去宋地照顾照顾他儿子。”
项无畏露出缅怀的神色,“公孙晟那孩子啊,我记得最后见他时他才五岁,如今都出来带兵打仗了啊,不愧是公孙礼那老头的儿子。”
“嘿呦,那老家伙给我的信上都把他儿子吹上天了,说他学什么都快,能文能武。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的。”
项无畏一脸的羡慕,“可惜我那几个孩子都不争气,要是能有小晟一半儿本事我就知足了。不过听说他诛了齐王和宋王九族,心肠真狠啊。”
杨启比项无畏知道的更多些,他长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命苦的人啊。不说了,我收拾收拾便走了。今生,今生他时日也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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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央沿着庐山山脚一直向东走便到了彭蠡湖边,便远远地能看到一个码头,码头边有不少矮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喧闹声。
杨小央向西边看去,没看到江州城的影子便悄悄松了口气,要是这边里江州太近,他都不太敢买东西了。
牵着枣红大马走近,杨小央见集市中的摊位比较密集,正想着把马儿绑到一边,就见一人走来。
“小兄弟可要有我替您看管马儿?”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身后的一个棚子,里面有着不少马屁。
杨小央有些怀疑,见又有人把马儿牵进了棚子才放心,“多少钱?”
“五文钱,丢了赔您。”那人一脸媚笑。
杨小央递了钱给他,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便进了集市。
集市的地很潮,有些把东西放在地上的摊位都用稻草隔开。
杨小央循着商贩的叫嚷声来到一个卖猪的铺子前,买了一整只猪,正犹豫着要不要讨价还价呢,又听边上有人喊道:“川蜀长存家的辣酱啊,有没有人要啊?”
长存?
杨小央扛着被绑住手脚的猪走去,见一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不少陶罐子。
“你这辣酱是川蜀的长存?”
那中年汉子见一扛着猪的年轻人挤开人群,有些佩服他的力气,“长存的辣酱,要来一些吗?再等可就没有了。”
两人说话间就有一人交了钱拿走一坛,杨小央估摸着得有两百文钱。
“长存卖得很好?”杨小央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肯定啊,每次出蜀的商贾都得运上长存家的辣酱,不禁蜀地的人爱吃,别地的也都爱,卖到哪都能赚钱。”那汉子颇为自得地答道。
杨小央微微笑了笑,转身就走。
“诶,小兄弟你问那么多竟然不买啊!”
“我自己也会做。”杨小央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汉子瞥了瞥嘴,嘀咕道:“骗谁啊。”
得知母亲的辣酱受人喜欢,杨小央脚步都轻快了些。
又买了些做菜用的食材,便领走了枣红大马向山上走去。
马儿步子迈得欢快,自己也不禁蹦跶了起来,只是背着只猪不太方便。
杨小央见枣红马肚子都胖了一圈,把猪扔到了它背上,“你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得多动动。”
杨小央放下了猪轻松许多,正想蹦跶呢,就见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倒在了地上,还吐出舌头。
要不是杨小央见他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还以为它真不行了呢。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扛起猪,轻轻踢了马儿一脚,“赶紧起来,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
“呵呵啊,这山上哪里有好吃的?”李从文已经问过梅子酒是怎么做的,但乐休说那得泡个一两年,李从文当场就放弃了,还是决定在山上寻点东西。
乐呵唆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才道:“小溪的上面有一个大湖,湖里有大鹅!”
“鹅?好,看从文哥哥给你们抓只大鹅来!”李从文仰天长笑三声,仿佛自己要抓的是神鹅一样。
鞠夜阑倒不是有一拆台,只是她对李从文的本事清楚得很,“你行不行的?大鹅可比村子里养的狗凶多了,你不会想用剑意吧?”
“哪怎么可能?你们瞧好了吧。”李从文说完便沿着小溪顺流而上,片刻便见到了一面小湖,湖面波光粼粼。
这面湖并非是被几座山峰围起来的,只有一面靠山,另一面被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围住,中间夹着另一条溪流。
乐呵指着湖上的几只大鹅兴奋地说道:“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小荼以为她在吟诗,炫耀般地接了下一句。
乐呵显然也听过,但有些想不起后面的了,见小荼一脸得意,焦急地问道:“后面是什么来着?”
小荼顿了顿,想了想小羊有一次烧鸡的场景,一脸正色地说道:“拔毛加热水,点火盖上锅。”
李从文摸了摸小荼的脑袋,点了点头。
一边的鞠夜阑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从文哥哥,快点抓鹅吧!”乐呵听了小荼的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从文向几人摆了摆手,“你们退远些,莫要伤到了。对了,鹅爱吃什么?”
小荼和乐呵对视一眼,不太明白。她们只知道她们爱吃鹅,鹅应该不爱吃她们。
“嫩草,你问这个干什么?”鞠夜阑问道。
“我又不会游泳,得把它们引到岸边来。”李从文说着就从脚边扯了两把草,还大喊道,“鹅鹅鹅!”
小荼和乐呵止住了吟诗的冲动,紧张地盯着湖上的鹅看,只有鞠夜阑翻了个白眼,差点想把李从文一脚踹湖里。
然而鹅竟然真的跑来一只,鞠夜阑觉得能被这样勾引来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鹅。
李从文刚回头对着几人得意地笑了笑,却见鞠夜阑的表情有点急迫。
他回头,那只被引来的鹅竟然一嘴朝着他的脑袋啄来。
李从文哪里还躲得开,被一嘴啄中,感觉自己脑瓜子都要裂了,刚想反击,又被一嘴啄到了脸上。
李从文没跟鹅做过对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抱头鼠窜。
“从文哥哥好像打不过?”乐呵见李从文被啄得好惨,忍不住说道。
“从文哥哥拔剑啊!”小荼给李从文助威道。
李从文如梦方醒,一把抽出破剑,只是他眼眶被啄了一下疼得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迷迷糊糊地对着湖面挥了一剑。
轰隆一声巨响,把几人吓了一跳。
湖对面的土坡已经被削平,湖水的水面一下下降了许多。一时土石跌落声,湖水倾斜声,鸟禽鸣叫声掺杂在了一起。
而且好像还隐约有人的惨叫声?
李从文已经被啄懵了,顾不上已经跑了的大鹅,突然感觉脚边有动静。
低头一看,有一条鱼留在了浅滩上,正拍着尾巴蹦到了自己脚边。
他兴奋地抓了起来,“看,我抓到一条鱼!”
章一百五十七 饿鬼
杨小央扛着猪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李从文几人也正好走了进来。
只是双方都有些狼狈,两人互视一眼,都瞪大了眼睛。
“从文,你怎么鼻青脸肿的?”
“小央,你怎么浑身湿透了?”
杨小央看着李从文这样子,隐隐有了个猜测,“你刚才干嘛去了?”
乐呵突然窜了出来,一脸兴奋,“我知道我知道!刚才从文哥哥去抓鹅了,但是被鹅打了,所以从文哥哥把它们家拆了!”
“果然是你。”杨小央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那鹅呢?”
“跑了。”李从文看着杨小央的样子也明白了,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被脸上的伤扯得有点不伦不类,“哈哈哈哈,杨道长运气真好啊,茫茫大山中仅此一地的天降甘露都被你接着了啊,当真......当真是......哈哈哈哈!”
杨小央正被嘲笑着呢,就见乐休从院门口走过。
“乐老,中午吃啥?”杨小央不明白明明李从文更糗,为什么都笑话他。
乐休指了指李从文手上的鱼,又对着杨小央招了招手,“来搭把手。”
杨小央习惯了乐休的使唤,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便跟着他进了厨房。
于是杨小央有幸烧了一次加了古井春的鱼......
鱼只有一条,自然是不够吃的,所以杨小央没吃,但他从几人的表情来看就知道一定是好吃的。
小荼吃完还拍了拍杨小央的肩膀,“唉,小羊啊,做菜做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做出过这么好吃的来。”
其中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再清晰明朗不过。
杨小央自然是不服气的,因为乐休烧鱼的做法和他学来的差不多,只不过加了古井春而已。
“今晚我给你做顿好的,你当心吃得我打你嘴你都不肯松口。”杨小央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要打我嘴?”小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小羊。
“不是......”杨小央觉得难以解释,于是便没有多说,准备去处理一下那头刚买来的猪。
“你等会儿,石桌石椅先去弄。”乐休一边剔牙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吃个鱼牙有什么能剔的。
石桌石椅杨小央见过不少,他觉得以自己的人仙体魄,做起来应该不难,“行,我现在就去找石头去,您屋里头有凿子没?”
“凿子?”乐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会有那东西?”
杨小央眼睛一瞪,“那我怎么做?”
“不知道啊,你自己想办法。”乐休拍拍屁股便进屋了。
杨小央傻眼了,求助地看向另外几人,小荼和乐呵就不说了,连鞠夜阑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杨小央便有些绝望。
余光瞥到李从文的破剑,想想还是算了,要是被剑仙前辈知道自己用他徒弟的剑砍石头还砍断了,自己估计也得被砍断。
额,拦腰的那种。
而要是用那根铁棍的话应该也不行......
杨小央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找块石头再说。
山里石头很多,杨小央沿着小溪往上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块。
杨小央跳上去坐了一会儿,没想出怎么把这石头弄成石桌,只好用最笨的办法。
运转灵气
,用手抠呗......
人仙之后灵气不似之前只能附于体内,杨小央用薄薄的灵气包裹自己的一整只手,试探地用力戳了一下,便见自己的手指不太费劲地在石头上留下了一个点。
杨小央一喜,没想到还挺轻松,当即四指并拢朝着石头抓下。
“咵啦嗒......咵啦嗒......”
细小的石块不断从石头上落下,在那块石头上成功留下了一排排的爪印。
杨小央又横劈一掌,石头顶端的那部分便飞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光滑的切面。
桌面杨小央还算满意,平整光滑,摆碗筷没问题,但这底座实在参差不齐了点。
主要是用手抠的时候脑中刺痛时不时要来一下,本来就不齐,如此更是有些歪歪扭扭。
杨小央试着又抠了抠,发现没什么用便懒得再弄了,把底削平便搬了回去。
他又来回了几次做好了石凳,看着摆在乐休院子里没有倒下的桌椅,觉得还算满意。
可惜这会儿没人欣赏自己的杰作,只好回到自己屋里去处理那头猪。
猪很壮实,被捆着搁那躺了许久依旧生龙活虎,一身乌黑的毛发还挺有光泽。
杨小央道了声抱歉便处理了它,开始做菜。
猪的做法杨小央在南疆见过楚袖做过许多次,修炼食气法后那段记忆也记得很牢。
猪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能吃,猪脑、猪头、猪耳、猪舌等等。杨小央一边回想做法,一边小心地处理各个部位。
处理好的也不急着烧,毕竟里晚食还有些时间。
杨小央拿着菜刀在厨房默默地处理着食材,难得没有急躁,似是投入了进去,而待他回过神时天已经快黑了。
杨小央看着屋外的彩霞,笑了笑,把处理好的食材放进了锅里。
把烧好的菜放在了厨房,便端着其中两盘来到了乐休的院内,此时桌上已经摆了杯子,几人正在那一边喝一边说笑。
乐休此时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老脸有些发红。
他见杨小央过来,指着石桌说道:“这是你用手抠出来的?”
杨小央讪笑着点了点头,把菜摆在了桌上,又用搬运术取来了三盘,这样桌上还能留有地方摆各自的碗筷杯子。
乐休眼角一抽,呵呵一笑,“你这整的有点瘆人啊,跟地狱里的恶鬼爬出来一样。”
乐呵的眼睛已经无法从桌上的菜移开了,她听到爷爷的话,咽了口唾沫,“饿鬼?”
李从文手一挥,“开吃开吃,本公子都饿坏了!”
李从文一声令下,几人纷纷动筷。
“喔,好好吃,这是什么?”乐呵一边啃手上的东西一边问道。
“猪蹄。”杨小央见小荼带着手套没法吃,在那瞪自己,笑着拿起一只放到她嘴边。
猪蹄已经炖的软烂,佐料的味道也完全融了进去,小荼一咬就咬下一大块,开始缓缓咀嚼。
乐呵眼睛一瞪,“猪蹄?小猪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于是她又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真香。”
杨小央喝了口李从文给他倒的酒,依旧是梅子酒,在小荼的注视下小小咬了一口手上的猪蹄,便觉得今日酒能多喝些。
“那这是什么?”乐呵一手拿着猪蹄,一手指着桌
上的一盘白花花的东西问道。
她已经吃了一口,觉得很好吃。
乐休难得没制止她的无礼,笑呵呵地与李从文对饮。
“那是脑花。”
“脑花?”乐呵没听说过这东西,“是豆花?我好像喝过。”
“不是豆花,是脑花。”杨小央耐心地解释道。
“脑花是什么?”
杨小央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又想到小荼小时候一脸的精明,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她的脑袋,“这就是脑花。”
谁知乐呵大惊失色,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猪蹄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小姑娘的脑子?”
“噗嗤。”几人听闻大笑。
杨小央扶眉,憋着笑答道:“对,就是小姑娘的脑子,你还吃吗?”
乐呵又惊恐地看了眼那盘脑花,颤抖地向她爷爷说道:“爷爷,仙人叔叔他吃小姑娘!”
她又看向饿鬼扒出来的桌子,想到自己也是个小饿鬼,便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
仙人叔叔吃了好多小姑娘,小姑娘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报仇了!
乐休满脸通红,摸了摸乐呵的脑袋,“那你还吃不吃?”
乐呵一边啃猪蹄一边思考,半天也没答复。
杨小央见此还挺欣慰,不枉费他挑猪脑上的血丝挑了半天。
几人不理会她继续吃喝,桌上的菜吃完了又换了两次,酒坛也空了好几个。
待烧的全部吃完,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山中的雾气又至,却挡不住明亮的月光。
李从文已经有点喝多了,脸上的乌青和红润布满了他原本白皙的脸,一边吹牛一边挥舞着手,似是这样能让他吹得更尽兴。
鞠夜阑饭量小,正与在吃与不吃只见纠结的乐呵以及意犹未尽的小荼小声说话。
而乐休一脸笑意地听着李从文吹牛,时不时还要豪放地大笑附和。
李从文似是觉得还不够痛快,一口干了碗里的酒,拍了拍桌子站了起来,“难得今日如此高兴,本公子为诸位剑舞一曲!小央,弹琴!”
杨小央有些迷迷糊糊,他本可以用灵气祛除醉意,但他没有。
“啊?”杨小央愣了愣,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不会啊!”
“那就击缶而歌!”李从文一把抽出佩剑,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两步。
杨小央正醉着呢,闻言也没细想,笑着一筷子敲在了碗上。
然后碗碎了......
鞠夜阑和小荼看着异于往常的杨小央,各有各的心思。
李从文才不管杨小央有没有击缶,有没有歌,抡着剑就挥了起来。
杨小央迷迷糊糊地看着李从文舞剑,只觉他的动作奇丑无比,便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呼。”
一阵带着山间夜晚凉意的风抚过,吹走了杨小央的笑声。
杨小央感觉眼前一闪,隐约看到一道寒芒从李从文的剑中窜出,飞向了自己盖得那间屋子。
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杨小央的酒一下就醒了,冲向李从文止住了他,“你娘的,舞个剑都给你舞出剑意来了!”
再看向他们的屋子,那个用麦秆子铺的尖顶已经少了一半,掉在了地上。
“李从文!”
章一百五十八 不得意
杨小央把小荼肚子里的美味便宜了一颗院里的树,洗干净给小荼装好才和衣睡下。
边上鼻青脸肿的李从文已经打起了呼噜,他却因明亮的月光难以入睡。
今日他很开心,虽然还有许多迷茫,但他知道他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生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乐休口中的劳作所带来的。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杨小央他们一起烧了瓦,补上了他们只剩一半的屋顶。
虽然一半瓦片一半茅草很奇怪,虽然瓦片大小不一,有些更像是转头,虽然杨小央怕睡觉的时候会被头顶的砖头落下砸死,便又取下瓦片重新铺上了麦秆子。
虽然有这么多虽然,杨小央还是很开心。
他替乐休推了磨盘磨麦子,跟着乐休学着做了梅子酒和梅子露。
哦,还有麦芽糖,随后麦芽糖就成了小荼的新欢。
只是麦芽糖太粘牙,杨小央不许她多吃。
他们几人还跟着乐休学了怎么用麦秆子编草帽草鞋,小荼编了一个草环让杨小央带在手上,鞠夜阑和杨小央则互相编了一只草帽送给对方。
杨小央应小荼的要求给草帽上加了一对兔耳朵,虽然两只耳朵长短不一,虽然草帽缝得歪歪扭扭,虽然草帽带着会漏进阳光。
虽然有这么多虽然,但鞠夜阑还是很喜欢。
鞠夜阑编的草帽就精致许多,杨小央觉得把它买到大户人家也是能卖不少铜钱的。
当然他绝对不会卖就是了。
至于李从文,这个人喜欢晒太阳,几人也就没管他。
日子悠闲快乐,杨小央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多,因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鞠夜阑的生机正一点点枯萎。
也许她活不了多久了。
杨小央几人每天都尽量让她开心些,杨小央不知道这两月的快乐是自己得到的,还是为了她得到的。
..........................................
安炎二十八年,春,京城,皇帝寝宫。
杨启站在寝宫外的院子里,背对着夕阳,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自己的影子。
他之前在宋地找到了公孙晟,与他带领北疆骑兵征战了一年半,把五王联军逼回了楚地。
三王此次损兵折将却没有投降,如今楚地作为剩余楚、越、吴三王的最后防线,在各个城池都布下了重兵,一时攻打不下。
但杨启并没有继续领兵,由蜀军、北疆骑兵以及雍凉骑兵继续攻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这次回京城是要见赵今生最后一面。
他还记得五年前在这个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了中南的祖师,见到了他那时还未出生的儿子,立下了一个誓言,拿到了给赵今生续命的神丹。
自从他领兵去了南疆,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赵今生了。
杨启握了握拳头,轻轻推开了门。
此时赵启年正跪在他父皇的床边,手上捧着一本道德经在念。
四年未见,赵今生依旧很胖,圆圆的脸和圆圆的眼睛都透露着和气。
他盘坐在床上,精神显得还不错,即使赵启年读得磕磕巴巴也丝毫不生气,一直笑呵呵的。
他见杨启走进来,大笑道:“哎呦,老杨你出去几年脸都黑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杨启听着熟悉的语气,紧绷着的脸化开,翻了个白眼,“娘的,摊上你这么个昏君,是得吃不少苦头。”
赵启年放下书,看了杨启一眼便低下头,没有出声。
赵今生嘿嘿一笑,“老杨辛苦,我这就让人给你府上多派些仆从,是这几年我专门让人调教的,保证你满意。”
“呸。”杨启找了个椅子坐下,“好你个昏君,我在外面打仗,你在就在宫里干这些事儿,传出去鸣武百姓得把你骂死!”
赵今生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下,看了赵启年一眼,“如今鸣武朝堂除了李敬澜,还缺几位能臣,你还得辛苦一段时间。”
“还要辛苦?”杨启眼睛一瞪,“不行,你赶紧把我的摄政王给撤了,我得去享福了,有事让李敬澜做去。”
“你想让李敬澜累死啊,而且他终究是个读书人,有时候会循规蹈矩,得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帮衬才行。”
杨启摆了张臭脸,哼了一声没应,屋内便沉默了起来。
许久,赵今生才开口道:“遥想当初你我还有老许初遇,还是我逃出宮那次。那时候你还是个裁缝,我是个最没用的皇子,老许是我禁卫的头领,谁能想到二十余年过去会变成现在这样。”
杨启目光低垂,也温和地笑了,“是啊,之后每次你出宫玩儿就跑来我这,然后老许就会找来。你还以为他不知道你在,躲得起劲,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逗你玩儿呢。”
赵今生失笑着摇头,“后来我知道真相以后失落了好久,不过现在想来也颇为有趣,但最有意思的日子还是我们在京城胡闹的日子啊。”
“诶,最有意思的还是在关中那次,秦王在武东城广邀天下豪杰比武。那时候就老许会武功,我们就是凑热闹的。”
“对啊,后来你就去学了武,还是问扶修崖学的剑,你说要是你学了枪,有没有可能磨枪的名号得给你?”
杨启叹了口气,“那时候老扶还年轻,扶家的武功他都已经练到大成了,谁知道他哪个最厉害?可惜后来在军阵上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追忆往昔是老人常干的事情,也许不能从逝去的事情中得到什么,但总是让人唏嘘的。
赵今生突然对着杨启笑了笑,脸上的肉把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老杨啊,我要死了。”
杨启低垂的目光抬起,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静静地答道:“我知道。”
“启年你要多帮着点。”
赵启年抬头,抿紧嘴看着他的父亲,眼中已有泪水打转。
杨启站起身走到床前,拍了拍赵今生的肩膀,“你放心。”
“嗯。”赵今生闭上眼轻轻地应道,轻得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杨启扶着他躺下,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赵启年,自嘲般的说道:“我一直说你爹是个昏君,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他比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差。鸣武内忧外患,他一句话便让什么都不是的我当了摄政王,没有一个臣子敢有异议。
启年啊,你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从未在我面前自称朕。你继位后我会帮你,我不会让你爹失望,我希望你也不会。”
“嗯。”赵启年抹着眼泪
轻轻地应道,轻得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
即使是夏末的白天也要比黑夜长一些。
杨小央他们吃完晚食,太阳依旧没有落山。
“乐老,你们要一直住在山里吗?”杨小央在厨房内替乐休摆弄着碗筷,他听着院子里其他几人的说笑声,随意地问道。
乐休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住在山里终究有很多不方便。我准备过些日子便搬去木镇住,那里有我几位老友,日后若是我不在了,他们还能照顾照顾呵呵。”
“呵呵的爹娘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们?”杨小央心有不忍。
乐休苦涩地笑了笑,“他爹心里只有一件事,生下呵呵就走了,而他娘生下她便自尽了。”
杨小央猛然转头,却只看到了苍老的背影,含着痛苦和愧疚。
沉默着来到院子里,鞠夜阑见他出来,摸了摸乐呵的头,“呵呵,今天姐姐累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
乐呵还有些意犹未尽,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回了屋。
鞠夜阑面对着夕阳,看着乐呵关上了门,对着几人笑道:“我要死了。”
她的眼睛即使在笑依旧显得很大。
几人都是一颤,却马上收起了自己的悲伤。
小荼当先笑道:“那我们去吃最后一顿好吃的!我要吃麦芽糖!”
“吃多了牙疼。”杨小央义正言辞地拒绝。
李从文用折扇点了点几人,摇了摇头,“自然还是游山玩水最快活,我听乐老说庐山山巅能看到彭蠡湖,此时去正好能看到绝景。”
“那走吧!”鞠夜阑的眼睛里闪着光。
几人没再犹豫,快步向山顶走去。不仅太阳快要落山,也因为鞠夜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鞠夜阑生机已经有些微弱,没走多久便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小荼自告奋勇背起了她,得到了几人夸赞。
他们所在的小峰在庐山西北面,而能看到彭蠡湖的山峰在庐山群峰的中段。
除了小荼,几人都清楚他们来不及走到那里,但几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含笑听着小荼不停念叨:“怎么还没到啊?”
他们在夕阳散发最后一抹余晖时登上了一座小峰,小荼把鞠夜阑放下,站在山顶的一片空地上四处张望。
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湖,“那个彭蠡湖在哪呢?”
鞠夜阑深吸了口山间的空气,摸了摸小荼的头,“这里看不到哦,还得走好远好远才行。”
“啊?”小荼很是失望,嘟起了嘴,“可是来不及了,好可惜。”
“无妨,人生不如意十之**,能看看日落也不错。”鞠夜阑笑着看向天空。
太阳依旧躲到山后,似是在与人捉迷藏,空中的云朵则像着了火一样,火红火红。
鞠夜阑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笑道:“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
几人再也没法保持脸上的笑意,却也不想露出太多悲伤,都绷紧了脸。
然而就在这时,几人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略显凶狠。
“尔等何故闯入本王地盘?”
章一百五十九 青山和青杉
杨小央惊讶地转身看去,见一女子缓缓走上了山顶,立于众人几步之外。
这女子相貌极美,身着青衫,若是没有昂着头冷着脸,便能显得颇为典雅。
杨小央鼻子微动,神情一下凝重了起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是妖?”
“本王修行千载,本体云杉,自名青杉。”那女子神情冷漠,看向众人的眼神不似看人,似看猪狗。
李从文笑呵呵地行了一礼,“大王,我等来到此地,见此钟灵毓秀,想借贵地葬个人。”
“葬人?”青杉似笑非笑地问道。
“正是。”
“可以啊,本王愿意把你们都葬在此处。”
小荼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摇头大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要葬夜阑姐姐就可以了。”
青杉听了突然放声大笑,指着几人讽刺道:“尔等猪狗,也配?”
杨小央拦住想要说话的几人,躬身行礼,“我等许有冒犯,望前辈勿怪。我等即刻退去,不再打扰。”
他说完就想带着几人离开,但青杉站在下山的路上一动不动。
“本王说了,不必走了。”
杨小央脸上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咬紧牙关,面露仇恨。
又是树妖。
又有人要收到伤害。
他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要将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出去,猛然抽出背上的铁棍接在一起,前踏两步便轮圈了棍子向青杉挥去。
漆黑的棍子在空中留下了残影,带起的风声比起山间的夏风也丝毫不弱。
然而不见青杉有何作为,依旧负手而立,那棍子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她面前。
杨小央全力运转灵气,但棍子依旧不得寸进,随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
青杉侧走一步,来到杨小央身边,明明身高与他相仿,却让杨小央生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来。
“区区人仙,也敢对本王出手?”
青杉说完伸出手放在了杨小央头顶。
“啊!”杨小央发出了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原本他脑中快要适应的刺痛突然强烈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根银针穿透了他的魂魄,无边的黑暗和耀眼的白光一下充满了他的脑海。
小荼见杨小央倒在地上似乎痛不欲生,对着青杉张开嘴吐出了一道明亮的惊雷。
“雷法?”青杉挑了挑眉,对着朝着她面门袭来的惊雷伸出手,屈指一弹。
手指在手臂粗细的惊雷前显得纤细弱小,然而这根手指却一下将拿到惊雷弹向了空中,没入火红的云朵中消失不见。
青杉又冷哼一声,又用那根手指对着小荼一招,小荼便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飞向了她,即使驱动脖子上的法器也毫无作用。
小荼的身体被青杉握在了手里,青杉的手微微用力,那具楸木身体便碎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小荼来不及惋惜自己的身体,刚要控制着铜盘飞走,便见一只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青杉随手把小荼的脑袋扔在地上,微微侧身躲过一道剑意,扬着头斜睨李从文。
“乖乖过来受死,莫要再反抗了。”
鞠夜阑摁住想要前冲的李从文,用轻微也不得不轻微
的声音说道:“从文,雷符。”
李从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喝一声,竖起破剑对着青杉遥遥挥下。
这次青杉没躲,右手伸出两指挡在脸边,见到指尖迸出了火星后对着两人微微一笑,“还不死心?”
又见鞠夜阑拿着符纸对着她,踢了踢脚边正捂着头的杨小央,“神仙境界的雷法你也敢轻易动用?就不怕波及到这两人?”
鞠夜阑看了地上的一个半人一眼,叹了口气,收起了符纸。
她刚要说话,就听李从文狠狠地说道:“不必雷法,我也能斩了你。”
“试试。”青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把脚边的杨小央踢远了些。
李从文深吸了口气,轻抚剑身猛然劈下,剑身因为锈迹斑斑并没有反射出夕阳的红光,所以也显得这一剑平淡无奇。
只是青杉眼睛微眯,周身突然生出了无数枝叶包裹住了她,还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将黄昏的红光抵挡在外。
自然还有李从文的剑意。
最外层的枝叶被削断几根后便没了动静,反倒是青杉身后的土石被斩落了一大片,向着山下滚落而去。
环绕在青杉周身的枝叶,连同地上被削断的也突然消失,露出了里面安然无恙的青杉。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被削去小半的山头,眼里绽出了寒光看向李从文,“你敢坏我仙山?”
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又似隐于云海之后,让人捉摸不清,却又极具威严。
李从文冷哼一声却是没再出剑,刚才那一剑已是全力却没有效果,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退敌。
青杉的嘴角翘成了一个残忍的弧度,从怀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这镜子手掌大小,颇为古朴,镜身镜面都黯淡无光,一看就是个老物件了。
李从文警惕地看着她,见她拿着镜子对着地上的杨小央和小荼一照,一眨眼两人竟然没了踪影。
鞠夜阑失声道:“他们怎么了?”
青杉瞥了她一眼,吝啬地微笑道:“别急,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她说完便用镜子对向了鞠夜阑。
李从文刚要横移两步挡到她身前,却见她人已经消失了。
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将剑指向青杉冷声道:“他们人呢?”
“他们去等死了,现在该你了。”青杉缓缓向李从文走去,待走到他身前时向他伸出了手。
李从文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法控制地飞了过去,头被青杉抓在了手里。
“你坏本王仙山,本王便让你试试猪狗的滋味。”
李从文没法动,他被提着双脚离开了地面,对上了青杉的眸子,却仿佛看到了深渊。
随后脑中猛然一痛,又感觉自己七窍都流出了血,而他挣扎着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自己却依旧被青杉抓在手里。
“魂魄被强行抽出的滋味如何?”青杉笑得很灿烂,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只是在李从文眼中,这映着夕阳余晖的牙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一般,要将他吞下。
乖乖,这女子这么漂亮,不会吃人吧?
李从文没法开口回答,所以只能在心里害怕地这么想着。
随后他又见青杉另一只手掐了个印诀,嘴中念了一段他听不懂的
咒后,提着他的右手又抬高了一些,缓缓开口道:“这是我修行五百年才修成的妖术,本是对付别人的,如今先拿你试试手。”
李从文怕鬼,所以他只能希望这个妖术不会把自己变成鬼,不然他有可能会被自己吓死。
青杉话音一落,李从文突然感觉周围变得安静了起来。
随后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有点虚幻的身体从脚开始如同沙子一般缓缓落下,落入土中消失不见。
李从文只能这么看着,还好并不痛,他能够带着丝坦然,带着丝恐惧,带着丝愧疚地看着自己消失。
待他眼前陷入了黑暗,他便也失去了意识。
青杉见李从文的魂魄消失得一干二净,伸手在面前挥了挥,似是还有烟尘似的。
看了已经黑了的天空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地上李从文的身体一眼,便缓缓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去,这座山的山顶又重归寂静。
过不了多久,地上的痕迹也会被掩盖。
......
杨小央看到了青杉用镜子照向了他和小荼,但他没法阻止,魂魄的刺痛仿佛要撕裂他,让他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的刺痛突然退去。
他睁开眼,自己依旧身处那座山峰的山顶,却有感觉哪里不对,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他站起身转头四顾,见小荼和鞠夜阑就倒在自己旁边,两人都昏迷不醒,却不见李从文和青杉的踪影。
杨小央捡起小荼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见她没有反应,便走到鞠夜阑旁边推了推她。
此事鞠夜阑依旧脸色苍白,生机微弱,不过她一推就醒了。
她捂着头看了周围一眼,“从文和那个青杉人呢?”
“不知道。”杨小央扶着她坐起,自己也抱着小荼坐在她旁边,略显迷茫。
鞠夜阑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山顶一处说道:“这里不是原来的地方,刚才从文削去了那里的半边山头,现在却与来时的样子相同。”
杨小央刚才脑子疼得要炸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虽然觉得这里怪怪的,却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好苦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鞠夜阑轻笑一声,躺在了地上,“你么自然是想办法找到问题,我么,自然就是等死咯。”
杨小央一愣,随后笑了笑。把小荼摆在她头旁边,自己也躺了下来,看着漆黑的夜空,心绪复杂。
虽已早有准备,但面对时还是那么艰难。
所以他只好数数天上有几颗星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伤,不那么迷茫。
奈何今夜雾气有些重,连带着他的眼里也有些雾气,以他的眼神也有些数不清。
他其实知道只有两颗星星。
长长地吸了口气,杨小央突然瞪大了眼睛,猛然站了起来,把鞠夜阑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莫不是想跟我一起跳崖?”鞠夜阑好笑地看着他。
杨小央闭上眼猛吸了几口气,又猛然蹲下握住了鞠夜阑的肩膀,把脸凑到她面前一脸的惊喜。
“亲娘咧,这里有玄黄二气!”
他没见过玄黄二气,但他吸入体内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没有道理。
章一百六十 镜
“玄黄二气?”鞠夜阑疑惑地问道。
杨小央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玄黄二气的用处,但他情绪太过激动,支吾了半天就说了句,“能救你命!”
“怎么救?”鞠夜阑眼睛亮了一下,又恢复平静,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杨小央形成鲜明对比。
“还能怎么救?把玄黄二气渡到你体内不就行了。”杨小央盘腿坐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便运转了食气法。
杨小央没有吸收玄黄二气,若是他自己吸收,那玄黄二气的功效可能会被他耗尽,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个中转,先是尝试性的渡给了鞠夜阑一些。
“怎么样?”杨小央紧张地看着她。
鞠夜阑闭目感受了半天,点了点头,“没感觉。”
她见杨小央一滞,轻笑着说出了那句许久没有说过的话:“我一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放心大胆地渡来便是,我现在是真的快死了。”
杨小央想想也是,开始源源不断地渡入。
鞠夜阑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这次确实感觉一股气进入了自己体内,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了许多,身体也不似之前那么虚弱了。
“有用。”她见杨小央比她还紧张,用特别肯定的语气说道。
“好好好!”杨小央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等一下。”鞠夜阑突然出声把杨小央吓了一跳,就在杨小央以为她要说什么坏消息的时候。
她真的说了。
“效果又消失了。”
杨小央感受到鞠夜阑刚刚有所恢复的生机又微弱了起来,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坐了片刻又抓起鞠夜阑的手腕渡入玄黄二气,这次他渡了一炷香的时间,还要将玄黄二气送入她体内的各处,颇为耗神。
“怎么样?”
“有用。”
过了一会儿。
“没了。”
杨小央抱着头思索了许久,平复心情之后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不违道人与他说的话,清楚地记得确实是说玄黄二气能够补全先天。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无路可走的山间突然出现了村庄,然而这村庄内竟然空无一人,这种感觉一点不好。
鞠夜阑又躺了下来,看着空中稀疏的星星,吹着清凉的夏风,随意地问道:“你说这是哪儿?”
杨小央哪有心思管这个,又抓起鞠夜阑的腕子渡入玄黄二气。
鞠夜阑任由他施为,自顾自地说道:“这里与我们来时差别不小,又似乎自有规律,似是另一方世界一样。之前青杉用一面镜子照了我们,我们就到了这里,你说这里是不是镜子里的一方洞天?”
杨小央停了下来,感受到鞠夜阑体内的生机旺盛后又枯萎了,长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道:“洞天?那得要地仙境界才能开辟,而且还要把洞天藏到一面镜子里,那得是什么样的手段?天仙也不过如此吧。”
他顿了顿,又低沉地补了句,“何况还能找到千年未见的天地玄黄。”
鞠夜阑好笑地用脚踢了踢他,“如果玄黄二气真能补全先天,那会不会是得我自己吸食
才行?”
杨小央猛地拍了下大腿,激动地说道:“对啊!你赶紧试试!”
随后想到鞠夜阑没法自己吸收,挠了挠头,“你应该知道食气法吧?我给你维持生机,你赶紧修炼一下。”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看过食气法,又没练过,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我诵于你听。”杨小央想想也是,一边渡灵气一边背诵,只是没背多久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背了?”
杨小央讪笑道:“这里有个字我不认识......”
鞠夜阑目瞪口呆,“那你也能修到人仙?”
她见杨小央更不好意思了,嘴角一抽,“你老实跟我说,里面你还有多少字不认识?”
杨小央干咳一声,“我把不认识的写下来再说。”
然后鞠夜阑就看到杨小央在地上写了好几排字,粗略一数大概两百个。
她在武当看到的食气法不过一本薄薄的小册,里面也就几万字,如此看来,杨小央每几百个字里面就有一个不认识的。
她怀疑老天瞎了眼让这种人能晋升到人仙境界,还是在如今灵气枯竭的情况下......
鞠夜阑一一把地上的字告诉杨小央,也不知道是谁在教谁。
待杨小央把字认全诵了几遍,鞠夜阑便说记住了,只是杨小央奇怪她依旧睁着眼看着他,没有修炼的意思。
“你怎么不修炼?”
鞠夜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你不给我启灵,我怎么修炼?”
杨小央才想起还有这茬,但又有了问题,“怎么启灵?”
鞠夜阑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启灵就是让普通人能感知到灵气的存在,你只需将天地间的一点灵气引入我的泥丸宫便可。”
杨小央回想起几年前祖师给自己启灵时的场景,担忧地问道:“祖师说启灵很危险,要不要做些准备?”
鞠夜阑无力地吐出一口气,“启灵危险那是以前天地灵气充沛时候的事情了,因为那时候人一旦能感受到灵气,就会不由自主的吸食。
但没有修仙功法配合,若是自身控制不住便会被灵气撑爆,如今灵气少得可怜,怎么会有事?”
“这里不是有很多玄黄二气吗?”
“玄黄二气相互依存却极为稀薄,只不过效用更强让你感觉很多而已。”
杨小央见她一脸自信,也没再多问,学着祖师的样子伸出两指点在鞠夜阑眉心,带入一丝灵气后便松了手。
他刚松手就见鞠夜阑眨了眨眼。
“怎么了?”杨小央生怕出错。
“好了啊。”
“好了?”
“对啊。”
杨小央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鞠夜阑可能比他更适合修仙。
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本来就是道士,比自己适合不是应该的吗?
杨小央安慰了自己一下,见鞠夜阑已经闭上眼运转起了食气法,便接着给她渡入玄黄二气维持她的生机。
然而他渡了一会儿就猛然睁开眼,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少了一半的魂魄突然自
行生长了起来,而且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他的魂魄便完整了。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他自己没有吸食玄黄二气,就算玄黄二气能填补他的魂魄,也不应该有用才是。
不过他没和鞠夜阑说,一边为脑中已经消失了的刺痛感慨,一边维持鞠夜阑的生机。
但他没渡多久便收手了,因为他发现鞠夜阑已经能自己吸食了。
这么快?
既然已经不需要他了,便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升到了头顶,鞠夜阑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有用,而且补上的生机不会散去。”
杨小央一喜,却见鞠夜阑兵不高兴,疑惑地问道:“又怎么了?”
“但是玄黄二气补全先天补得非常慢。”月华照在鞠夜阑脸上,让她稍微红润了些的脸庞又显得苍白了些。
“那又怎么样?慢慢来呗。”杨小央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鞠夜阑长吐出一口气,看了还没醒的小荼一眼,笑了笑,“现在该想想要怎么出去了。”
杨小央已经探查过小荼,发现她没有大碍,只不过在睡觉而已,所以并不担忧。
“走出去呗。”杨小央心事已了,又开始不动脑子了。
“这里是洞天之内,怎么走出去?”鞠夜阑白了他一眼。
杨小央嘶了一声,觉得这是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有办法,“我在里头喊祖师他能听到不?”
鞠夜阑正仔细观察这洞天中的景象呢,也许能看出出口在哪。
闻言嘴角一抽,觉得能有这想法的也是个奇人。
“你觉得呢?”
杨小央想了想,捂住小荼的耳朵大喊道:“祖师,救命啊!”
鞠夜阑没想到他真喊了,脸都黑了。
月光都照不白的那种。
杨小央环顾一圈,没见有哪里不同,又喊了几下见还是没反应,抱怨道:“还当世唯一地仙呢,我喊他他都听不见!”
他看了一个半人一眼,拍了拍屁股,“你饿不饿?要不我去找点吃的来。”
鞠夜阑顿了顿,“我其实学过辟谷。”
杨小央眼睛一瞪,“那你怎么一直吃东西?”
“我那时候都要死了,吃点好吃的怎么了?”鞠夜阑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现在还吃不吃?”
鞠夜阑目光落向别处,“你去找点吧,小荼醒了肯定是要吃的。”
杨小央挠挠头,往山下走去。他的棍子不知所踪,不过应该也用不到,这洞天里长点花草也就罢了,总不至于还有动物吧?
然而当他来到山腰一个小林子里,看到地里钻出来的地鼠时忍不住叹道:“这谁家的仙人?自己的洞天也不好好管管,都生出地鼠来了。”
他本着为仙人除害的心态抓住了那只地鼠,又顺着它爬出来的洞找到了另外两只。
杨小央满意地点点头,向山顶走去,手上提着三只大小差不多的地鼠,不过他猜这三只应该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真好。
章一百六十一 种子
杨小央抓到地鼠带回去以后小荼也醒了,两个半人就食气法的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小荼最后拍板,总结了一下几人的想法。
还是地鼠比六气好吃些。
之后几日他们便一直在寻找出去的方法,杨小央也试着走出这座山过,但山外便是蒙蒙的雾气。
这雾气看似虚幻,其实像一道坚硬的墙壁一般让人没法出去。
杨小央是用脸试出来的。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几人便都在山顶上修炼。鞠夜阑明显生机强盛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让杨小央高兴了许久,毕竟可以靠着自己活下去了。
也可能可以活很久,比如几十年几百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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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武元年,春,京城。
赵启年为他父亲赵今生守孝四十九日后登基,当日百官要于沐央宫内参与封禅大典。
那日杨启天还未亮便来到赵启年的重新修缮过的启年殿,打发走了正在服侍赵启年穿龙袍的宫女,嘿嘿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他缝制的那件。
杨小央从赵启年脸上看到了惊讶,有些得意,“别穿内务府缝的,歪歪扭扭的不好看,穿我的。”
赵启年看着杨启手上的龙袍,再看看内务府缝制的,没敢说话,点了点头。
这件龙袍穿在他身上明显宽大了些,让赵启年显得不像个皇帝。
杨启皱起了眉,“你怎么这几年不长个儿?今年都十六了,我养头十六年的猪都得比你壮!”
赵启年不敢说话,看着身上的五爪金龙,只觉空空荡荡的挂在那里确实没什么气势,但像猪也不至于吧?
而且活了十六年的猪应该是头老猪了。
杨启撇了撇嘴,把赵启年的龙袍扯了下来,“你还是穿他们缝的吧,穿我那件拖拖沓沓太没威严,等你长壮点再穿。”
赵启年点点头,决定今日起练些武艺射礼。
至于政事,交给义父和李相处理便可。
封禅无非大赦天下,颁布登基诏书,赐传国玉玺,之后便是奏乐登上皇位,接受百官朝贺,最后祭告宗庙、社稷以及万民。
后便有内侍宣布改年元武,谥先帝为和帝,意味不刚不柔,推贤让能。
当杨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明月已经在空中高高挂起。
他正欲休息,便有一禁卫禀告:“大将军,南王密信。”
杨启挥手让人退下,坐在椅子上缓缓拆开。
不出所料,信上没有著名,但杨启知道是谁写的。
“杨启,出大问题了!小央的性子太像你了怎么办?
寨子里别的孩子都成天在外面玩,恨不得从早上野到晚上,小央呢,你不喊他动他就不动弹,成天坐在那不知道看什么!
寨子里太安逸了,我不能让他再这么懒下去,我决定搬去别的地方,南王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你二弟好像不太乐意?说什么寨子里安全。我们只要不说跟你有关系,谁会来对付我们?再说还有南王暗中派来的高手呢,他怕什么。
而且你二弟好像太木讷了一点,平日里跟我们相处都恨不得把我是护卫写在脸上。之前他还问我能不能教小央练武,他紧张的样子好像他要求着爹娘学武一样,笑死我了。
我得给他物色个媳妇儿去,最好是活泼点的,改改他的性子。
哦对了,今天我在猪圈喂猪的时候,小央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奶奶凉了。我跑进娘的屋里一看,发现她已经断了气。后来我带着小央把娘放到了我爹旁边,走的时候小央还挥手跟他奶奶道别呢,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杨启摸了摸信纸,没发现有褶皱,摇头失笑。
“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孩子好像没什么喜爱的东西,做什么事都是那种可做可不做的心态,而且他也从不主动找别的孩子玩耍。我真怕他太过孤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何做一个好母亲我可能还得再琢磨琢磨。
你身处朝堂万分小心,我们母子隐瞒身份,不会成为你的掣肘。
勿念。”
杨启又读了两遍,把信烧了,睁着眼躺到了床上。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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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南山许久未曾有过变化,明明花草树木已经有所不同,但映入人眼中的景象却不变。
祖师推开草庐的门走到小院中,左右望了望,没见到个人影,不由嘀咕道:“算算时日应该要来了啊?”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青杉女子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祖师当即媚笑一声,行了一礼,“哎呦,师娘您终于来了,晚辈等候多时了。”
青杉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叫我师娘!”
祖师赶紧点头,“诶,师娘您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青杉手指一点,地里长出了两张木凳,她当先坐下,有些厌恶地说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天天说什么天意,本王不信。”
祖师也坐了下来,尽管青杉嘴上说着厌恶,他还是知道事情办妥了。
“师尊飞升之前已经看到五百年后的天书,一切都是为了我道门。”
青杉一听更生气了,皱眉怒道:“为了道门你们便可以毁掉一个人吗?”
祖师正了正脸色,淡淡地说道:“此乃天意,我们一定会做,改变不了。”
青杉冷哼一声,显然类似的话已经听过多次,“但那个孩子分明没有道缘,连晋升人仙都是你把重修金丹法之后多余的灵气直接灌顶给他的,他如何能助你道门?”
“师娘,一切皆有定数,师尊说的不会有错。”
青杉盯着祖师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了那面古朴的镜子递给祖师,“杨小央的魂魄用我的一半妖魂补齐了,千年气运也尽数给了他。小荼双魂我也替她完全相融,李从文的身体照你说的已经送去了京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去了。”
祖师接过铜镜,互掐子午对着青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道礼,“恭送师娘。”
青杉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弹指将木凳压回土中,走到了院子的角落。
“尘阳若是回来了,便叫醒我,若是我醒不过来那便无事了。”
青杉见祖师头往下低了一些,轻轻一笑,“后会无期。”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空中万里无云,她眼中却有一个浮在空中的人影,周身金光大作。
然而眨了眨眼,却是虚幻。
一指点在自己眉心,青杉身上发出了青色的光芒,缓缓将她的身体盖住。
青光越来越亮,待亮至顶峰时已经看不到青杉的身影,随后便见光芒缓缓缩小,随后缩成了指甲大小。
祖师上前将小小一团的青光抓在手里,再摊开手中已
经出现了一颗种子。
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种子埋下后,长吐出一口气。
别离伤人,永别更是如此。
即使经历得多了也不会改变。
祖师拍了拍手上的土,拿出那面镜子,“也该到你们几个小家伙离别的时候了。”
他说完在镜子上轻点了一下,黯淡到没法照物的镜面出现了波澜,随后里面便出现了庐山山顶的景象。
祖师一看,这几人竟然在吃烤鸡......
......
杨小央吃完小荼赐给他的鸡腿,随手把骨头扔在一边,突然感到周身的灵气波动了一下,然而转身四顾,没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头顶就传来了许久没有听到的祖师的声音。
“几位小友,镜子里待得还挺舒坦?”
杨小央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祖师的影子,但还是惊喜地问道:“祖师您听到我喊你了?”
鞠夜阑一愣,暗道这也行?
“当然不是。”
鞠夜阑松了口气。
祖师又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小荼欢呼一声,她早就在这里待腻了。
“从文在哪?”
“他好着呢。”
“那那个妖呢?”杨小央问道。
“被我埋了。”
杨小央松了口气,他生怕祖师打不过那个妖,“我们如何出来?”
“从山崖上跳下去。”
杨小央嘴角一抽,深深地思考了一下祖师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祖师半天没说话,可能是真的......
杨小央这辈子没跳过崖,看了鞠夜阑和小荼一眼,“我们一个一个跳还是一起跳?”
鞠夜阑走到山崖边,风吹在脸上,略显凌冽。
“你们走吧。”
“怎么了?”杨小央和小荼一愣。
“我先天尚未补全,还要依靠洞天内的玄黄二气。”鞠夜阑的声音有些低沉。
“哦,那我等你补全再出去。”杨小央随口说道,小荼也点头附和。
鞠夜阑转身直视杨小央,微笑道:“照我如今的速度,补全先天至少要百余年。”
“百余年?”杨小央一颤,随即想到自己可能没法再活一百多年,那么......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羊小羊,我们能活一百年吗?”小荼忧心忡忡地问道。
杨小央苦涩地抿紧了嘴。
“你们出去吧,我留在这就行。”鞠夜阑笑道。
“夜阑姐姐你一个人不孤单吗?”小荼嘟起嘴。
“没关系啊,百年之后再出去找你们,诶,或者我早点出去也行,活个几十年其实也够了。”鞠夜阑摸了摸小荼的头,大眼睛滴流滴流地转。
这时祖师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人间一日,镜中十日,你们还是有机会再相见的。别磨蹭了,赶紧出来吧,打开一次洞天不容易。”
杨小央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鞠夜阑双手互掐子午行了一道礼,含笑说道:“这些时日我过得很开心,杨道友,小荼道友,福生无量,后会有期。”
杨小央听着掺杂着江湖和道门的道别,沉默了一下,扯出了一个笑脸,认认真真地回了一道礼,“鞠道友,福生无量,后会有期。”
小荼本还有些不舍,见杨小央如此,嘟着嘴说道:“夜阑姐姐,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嗯。”
章一百六十二 草庐
杨小央和小荼跳崖后眼睛一闭一睁,便已经来到了中南。
“祖师爷爷好久不见呀。”小荼飞到祖师身前欢快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杨小央看看熟悉的草庐,听着熟悉的鸟叫虫鸣,竟生出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杨小央接过祖师递给他的镜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细细打量了祖师一番,突然发觉他好像比以前苍老了一些,想到祖师交代过他要闭关,如今想必是闭关结束,那么......
“祖师,您重修丹道了?”
祖师一拂袖,两个半人一下便到了草庐内。
祖师当先坐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十分嘚瑟地说道:“贫道乃何人?重修丹道不费吹灰之力。”
“那您如今是什么境界?”杨小央好奇地问道,以他的修为都能感受到祖师的气息比之前稍弱了些。
不会连人仙都不是吧?
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这么想到。
“金丹法的地仙呗,不过古法上叫阳神境。”祖师一眼就能看穿杨小央在想什么。
“有何区别?”
“食气法与雷法修身,金丹法修神。金丹法修行时聚气与体内金丹中,人仙金丹成型,神仙化丹入阴神,地仙修阴神为阳神。小央啊,金丹法切实可行,你要不要试试?”祖师解释完便蛊惑道。
杨小央无视了最后一句,又问道:“阴神和阳神是什么?”
“阴神便是人之魂魄,如梦如影,其类乎鬼;阳神乃身外之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杨小央想了想,说白了就是阴神是虚幻的,阳神是实质的呗,神神叨叨说一堆。
“那您能飞升了吗?”
祖师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向别处,“过些日子便能。”
“哇,祖师爷爷您要变成天仙了啊?是不是能在天上飞啊?”
杨小央拍了拍小荼的脑袋,“天仙就要去仙界了,人间待不了了。”
小荼的笑脸消失了片刻又立马恢复。
“孟真师兄还没回来?”
“他呀,还在楚地呢,我交代他去办些事情。”
还有事情?
杨小央看了祖师一会儿,又问过李从文在哪,得到一个神秘的微笑后便告辞离开。
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对那些事情提不起兴趣了。
他和小荼的草庐还在,屋内也很干净整洁,杨小央没去想为什么,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小荼我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小荼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再看脸陷进软枕的杨小央,默默飞到了他的头边,闭上眼,听着杨小央沉重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小羊有点累。
.............................................
元武二年,春,京城,沐央宫,早朝。
昨日,在府上颓废许久的杨启接到了手下禁卫的军报,说围攻楚地的三路大军中兵部侍郎谢峰率先攻入楚王府,生擒了楚王。
而吴王和越王已经投降,正由谢峰带领的雍凉骑
兵押回京城。
今日早朝公公宣读了军报之后,满朝文武便开始切切私语。
兵部尚书苏佳及当先站出一步,朗声道:“陛下,如今战事已定,应当尽快收回各路兵权,不可再生兵变,赏罚也当及时清算。”
李敬澜瞥了苏佳及一眼,也站出一步,“陛下,臣附议。”
赵启年暗道该来的还是会来,想到自己可能要统领鸣武那些刚打了胜仗的骄兵悍将,打了个哆嗦,向杨启问道:“义父您意下如何?”
杨启坐在赵启年右下方侧对着他,正懒洋洋地拖着下巴,闻言随口道:“苏大人说的是,确实该收回,当交由陛下管理。”
还不待赵启年说话,苏佳及便出声道:“除去北疆骑兵与南疆大军,其他几路大军兵权收回后当交由可靠之人手中,切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杨启点点头,“理当如此,各路兵权不论统兵、调兵、出兵之权都需慎重,在下认为交由陛下最为合适。”
苏佳及冷哼一声,“兵权自然要由陛下把持,然兵贵神速,若遇急情还需层层上报,平白拖累。臣意,由朝中几位大臣共同操持兵权,若遇危急还可先斩后奏,以保陛下无忧。”
苏尚书一言得到几位大臣支持,杨启将几人暗暗记下。
李敬澜轻笑道:“那苏尚书认为孰人合适?”
“把持兵权之人不宜多也不宜少,三人足矣。兵部右侍郎袁爽深通兵法,可算其一;承恩公赵复世承皇恩,忠心耿耿,可算其二;老臣不才,但主事兵部多年,自认可算其三。”
李敬澜看了皱眉不语的承恩公一眼,大笑道:“李某不配?”
“李相乃是文官,兵事还是莫要掺和了吧?”苏佳及不咸不淡地答道。
“那兵部侍郎谢峰不配?”
“谢侍郎此战立了大功,拜将封侯亦不为过,将来统领一方,再掌兵权,不妥。”
“那为何平叛八王立了头功的杨将军不配?”
苏佳及冷哼一声,“杨将军已经封无可封,又本是摄政王,再管兵权,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又开始窃窃私语。
李敬澜看了赵启年一眼,见其只是惶恐,却没听出苏尚书诛心之言的真意,不知是该喜该悲。
杨启坐直了身子,对着赵启年道:“陛下,臣以为兵权,不论统兵调兵还是出兵,全由陛下掌管便是,无需借他人之手。”
赵启年已经被几位大臣的争论吓得慌了神,闻言微微一颤,“不可,不可。朕觉得还是先由义父掌管便是,若是朕掌管就怕误了国事,有愧先祖。”
“陛下三思......”
“三思啊陛下!”
......
赵启年看着不断站出劝谏的大臣,只觉他们似洪水猛兽一般要将自己淹没,不禁抬高了些声音,颤抖地说道:“朕意已决,退朝!”
........................................................
杨小央一觉醒来依旧是天亮,甚至比之前还要亮些,又看了看,才发觉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竟然睡
了一整天。
挺身坐起,没有身边李从文的鼾声,没有自里间走出的鞠夜阑和小荼,只有中南恒古不变的鸟叫虫鸣。
而原本给人宁静安逸的鸣叫今日在杨小央耳里却略显嘈杂,惹人心烦。
不对,小荼呢?
杨小央一惊,听到屋外小荼的说话声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脑袋,明明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补全,脑袋却觉得比之前还有沉重。
推开门,小荼看到杨小央出来,丢下刚才还相谈甚欢的蚂蚁,飞到杨小央旁边嘟着嘴说道:“呀,小羊你这个大懒虫,都睡了一天啦!要睡应该也要吃饱了再睡呀。”
吃饱了就睡那才是懒虫吧?
杨小央失笑,看着没法奔跑的小荼,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笑道:“好久没回来了,今儿去山下买些好吃的。”
杨小央刚走出两步便停下,看了小荼一眼,“匣子呢?”
“在车厢里。”
“车厢呢?”
“那儿呢。”
杨小央在院子角落看到了他们的车厢,想必是祖师带回来的,却不见他们的枣红大马。
“祖师说大红送给从文哥哥了。”
杨小央喔了一声,也不关心李从文在哪,祖师说他没事那肯定没事。
车厢内的东西一样不差,有小荼的桃木匣子,杨小央的黑铁棍子,从江州城拿来的两箱银子,平日购置的用具。
还有李从文和鞠夜阑的东西。
杨小央随手揣了些银子到怀里,让小荼进了匣子便背上往山下走去。
他本想去跟重霄真人打个招呼,但想到那位真人绝情弃欲,应该不管这个,记不记得他这个人儿还是两说呢,所以便没去。
山脚的南水镇依旧一片祥和,一年未至也没什么变化。
杨小央先去了躺卖马的地方,给那胖胖的马商五十两银子,还了当时欠下的钱。
那马商明显愣了一会儿,看了杨小央好久才想起这人是谁,毕竟杨小央长得太普通,扔在街上能找出十个八个一样的,而且还没穿道袍。
他也没想到这人还记着这件事,不过也没多说,笑着收下了银子。
“此次回归乡里可还顺利?”
杨小央想起这波折的一路,嘴角一抽,顺利是顺利,就是没回川蜀罢了,“承您的情,顺利。”
马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太顺利,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小央知道自己不会撒谎,行了一礼便赶紧离开。
在镇上买了不少吃食,走在回山的石阶上,见四周无人便问道:“小荼,我们以后一直住在山上怎么样?”
“哼,臭小羊,你还说要带我去吃天下的美食呢!住在山上怎么吃?”
杨小央早有腹稿,得意地笑道:“嘿嘿,小荼啊,这都元武十七年了,各地行商之人遍布天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到长安城去买,那里可定有,要是街上没得卖我去找段青给你找来。”
“那之前去长安为什么不给我买?”
杨小央顿了顿,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他能说他当时不知道吗?
章一百六十三 我叫小花
李从文缓缓睁开眼,确切地说是他没想睁眼却自己睁开了。
明媚的阳光入眼,然而视线有点低。李从文怀疑自己正趴在地上,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变成了沙子融到了土里。
本公子变成一捧土了?小央他们人呢?青杉还在吗?
李从文慌张地想要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脖子这个物件了,或者说他动不了。
“亲娘咧,你终于醒了。”一个似是孩童的声音响起,李从文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耳朵,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用他的耳朵听到的。
但他有种感觉,不是。
李从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现在可能是零散的魂魄,那能听到的难不成是鬼?
“你是谁?”李从文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想到这鬼可能还是个孩子,应该不用太怕。
一般怕吧......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跑到我身体里来了?”那声音又问。
“在你身体里。”李从文一愣,透过自己无法控制的眼睛看到青草和树根,还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橘色的。
那只爪子在自己面前一上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从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哼,我才不是东西!我是猫妖!”
李从文感觉那双眼睛都瞪大了一些,连面前的爪子都停下了。
“猫妖?我在你身体里?”李从文想起青杉最后跟自己说要自己感受一下猪狗的感觉,莫非自己被她弄进了一只猫的身体里?
说好的猪狗呢?骗我?
李从文在脑子里给青杉记了一笔,却又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于是他问道:“我叫李从文,是个人,你叫什么?”
给李从文提供视野的眼睛眯了眯,“我有很多名字,不过我最喜欢的叫小花。”
小花?这名字怎么有种浓浓的小荼的风格?
他刚在想接着要问什么,突然看到这个猫妖视线变高了一些,应该是站了起来,又见前方的土地向后退去,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也交错着动了起来。
“你要去哪?这里是哪儿?”李从文还想着自己怎么从这个身体里出去,回到自己的身体呢,要是这猫妖跑了万一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这里是你们人说的庐山啊,我要去一个山谷里。”猫妖的声音十分清脆。
“你等一下。”李从文顿了顿,见猫妖停下才道,“我要出去。”
那双眼睛又眯了眯,声音里也透露着奇怪,“那你出去啊?我又不留你。”
“我怎么出去?”
“不知道,又不是我把你弄进来的。”
李从文抽了抽不存在的嘴角,这只猫妖说的还真没错。
但李从文得想办法,“那你先去一下山顶,我的身体应该留在那里,说不定看到我的身体我就能回去了。”
那双眼睛的视线向上看去,看到了蓝天白云,“那里没人了。”
“你怎么知道?”
猫妖的声音里充满了肯定,“之前我在山顶闻到了悲伤的味道,后来消失了,而且其中
两个人我应该认识。”
悲伤的味道?什么东西?
“我怎么闻不到?”
猫妖没好气地声音响起:“废话,这是我的身体,我不让你闻你当然闻不到,给你看看都是大发慈悲了好吧?”
李从文想想也是,一时也管不了自己的身体在哪,觉得一只猫妖的感受颇为有趣,急冲冲地说道:“赶紧给我感觉一下!”
“凭啥?”
“我告诉你人的事情。”
李从文明显感觉猫妖犹豫了一会儿,连眼中的景象都歪了一下,应该是在歪着脖子思考。
许久猫妖才答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让你感受一下好了,别忘了告诉我人是什么感觉啊!”
李从文没想到这只猫妖还知道大发慈悲,觉得他以前肯定在大户人家待过。
正这么想着呢,李从文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获得了身体一样,能听到周围的声音,能闻到周围的味道,能感觉到与周围事物接触时的触感了。
尤其是自己的猫爪子,踩在泥上软软的,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不过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些感觉,没法控制这个身体,但李从文也无所谓,尽力感受了一下鼻中吸入的气息,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悲伤的味道呢?我怎么没闻到?”
“有啊有啊,就是那种那个呀!”
“那个呀?”
“那个呀!”
李从文没法翻白眼,“那你带路吧。”
“哦。”
李从文感觉到自己小跑了起来,微风拂过脸颊,吹拂着自己脸上的毛发;暖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背上,仿佛要让浑身都充满了倦意;远处风吹草叶的沙沙声,清脆的鸟鸣声传入耳中,这是他从未听得那么清晰的声音;四肢着地迈着轻快地步伐,仿佛要让自己跳起来一般,颇显快乐。
这些让他有些迷恋。
突然不太想回自己的身体了?
当人干什么?烦心事太多。
“诶诶,你说人平时都干些什么啊?”小花的声音响起。
“人?”李从文想了想,“人跟你一样,刚出生只知道吃,后来就要听父母的话,之后你就要当父母教导你的孩子,再后来你就老死了。”
“听父母的话?我父母没让我做什么啊?哦,他们让我好好活着就行,然后我刚刚长大的时候他们就走了。”
“你多久没见到他们了?”
“用你们人的算法应该有几十年了。”
李从文感觉到小花的步伐依旧轻快。
“那你们人好累啊,我本来还想以后化形的呢,现在我不想了。”
李从文摇了摇头,又想到自己没法没头摇,失笑了下,“非也非也,你若化形,孑然一身还是很快活的,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现在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李从文看到眼中的景象又晃了晃,觉得有些头晕,“人能找的乐子不必你当猫多?”
“有什么乐子?”
李从文想要长叹一口气,“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呐,等见到了我再告诉你。”
小花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然而跑了没多久
李从文突然感觉肚子饿了,而且饿的感觉却来越明显。
“你不找点东西吃?”李从文奇怪地问道。
“自己找东西吃太麻烦了,马上就到了,去她家里蹭饭吃。”小花的步伐丝毫不受影响,显然是饿惯了。
“你可是猫妖,随便弄点东西吃不就行了?”
“我妖力微弱,找吃的要找好久呢。再说了,你们人太挑了,都吃熟的,我怕你吃不惯。”
李从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只小猫妖还挺好心。
“妖力微弱?那你什么时候能化形?”李从文觉得要是自己能体验一下化形的妖的感觉也不错。
“要好久好久呢。”
“那是多久?”
“用你们人的时间来算应该至少还要两百年。”
得,那自己估计是等不到了。
不过李从文也没什么遗憾,用心感受着猫妖与人的不同,待他慢慢习惯了猫的感觉,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尾巴?”
“尾巴?那是什么?”小花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你没有尾巴?”李从文有些吃惊,“你回头看看你屁股。”
小花停下,依言回头。
李从文还来不及同情他,就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小花那根有着橘色斑纹的尾巴。
“那个不就是你的尾巴吗?”
“不。”小花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那不是我的尾巴,我睡觉的时候它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有时候也会趁我不注意打我。我怀疑那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其他妖,一直吞食着我的妖力,等它妖力大成的时候可能就会喧宾夺主,把我干掉。”
李从文愣愣地看着那根晃来晃去的尾巴,无心惊叹小花的用词,“真的假的?”
他当人的时候也没长出过尾巴,不知道有尾巴是什么感觉,他知道小花也只能隐隐感觉到尾巴的存在,但好像不能有意控制。
“我觉得是,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妖力还是这么弱?”小花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将来的担忧,他见尾巴乖乖躺下,又严肃地说道,“看,它现在在装傻,就是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以便它暗中蚕食我的妖力。”
“那别的猫也有吗?”
“不知道,我不跟傻子玩。”
李从文顿了顿,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山中的谷地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地方看似偏僻,但李从文看到有条小路从谷底延伸向外,便猜测此地其实离外面不远。
谷底中有一大片花草,远远还能看到一座小木屋伫立其中。诱人的芬芳传入鼻腔,蜂蝶飞舞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从文这才意识到猫妖的眼鼻耳都要比人的好使很多。
肚中的饥饿感传来,李从文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看向一旁的花朵,里面的花蜜若隐若现。
“要不尝尝?”李从文蛊惑道。
“那就尝尝?”小花也有些意动。
“尝尝吧。”
小花舔了舔嘴唇,探头一口吞下了一朵整花。
“哈哈哈,你这个傻猫怎么吃花啊?”一女子的轻笑声从后上方传来。
章一百六十四 我的家
小花把花朵吞下,酸甜苦各种味道还未完全绽开便消失了,只在嘴中留下些许余韵,让李从文好是可惜。
李从文感觉小花愣愣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姑娘,这姑娘的年龄与他身前相仿,眉目清秀。
“不好,吃东西的时候大意了。”小花吓了一跳,龇着牙弓起了背,又轻轻嗅了嗅才放松下来。
“她就是你找的人?”李从文透过小花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见她背后背着个箩筐,“对了,你找她干嘛来着?”
“她有点悲伤,我给她快乐啊。”
“怎么给?”李从文看到面前这姑娘虽然笑吟吟的,但眉间似有酸涩凝聚。
“我陪着她,她就快乐了啊。”小花理所当然地答道。
李从文不觉得,要是快乐那么容易,又哪来那么多伤心人?
随即他感觉小花的头被人点了点,温软的感觉从头顶传来,让人有些留恋。
“小花,来我家我请你吃东西啊。”女子轻笑道。
李从文一愣,这两认识?
不对啊,明明不认识啊,怎么这姑娘上来就叫小花?
“她说什么?”小花道。
“你听不懂?”李从文有些惊讶,“那你怎么知道有人叫你小花?”
“感觉。”
“不对啊,那你怎么听得懂我说话?”
“我是猫,她是人,我怎么可能听得懂?你是用魂魄发声的,又不是嘴,所以我听得懂。”
李从文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她说她要请你吃饭。”
“吃饭?”小花激动地摇了摇身子。
可惜他没看到他的尾巴也兴奋地摇了起来,不然他可能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而绝食,耗死他尾巴上的妖。
“走吧。”那女子说完便轻快地向那间屋子走去,小花也赶紧跟上。
推门跟着走进小院,小花好奇地打量周围,见院中地上摆着不少竹筐,筐中摆着不少平铺开的草,轻叹道:“这姑娘真可怜,天天吃草,我怕是没好日子过咯。”
“那是草药,治病用的。”
小花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见那姑娘已经打开门,赶紧钻了进去。
在小花眼中屋内的摆设都很高,李从文看屋外景象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进了屋内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不同角度下却显得格外不同。
也格外新奇。
“你等一下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那姑娘说完便进了厨房。
小花轻轻一跃跳上椅子,李从文低头在自己的爪子前伸出了舌头。
“呸呸呸,别舔了你的爪子了,一股土腥味,还把毛吃下去了!”李从文才知道之前爪子在眼前一上一下是在干什么。
“不舔毛怎么理顺?”小花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停下了。
“让那姑娘帮你理。”
小花听李从文这么说也没再舔毛,脑袋左晃右晃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内的摆设没什么特别的,一进门便是桌椅,左边是厨房,右边还有个房间用布帘隔着。
不过李从文通过小花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子药味,是厨房里传出来的。
“诶,小花啊,你知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伤心啊?”李从文趁着没事干随口问道。
他娘前不久死了。”
“你怎么知道?”
“感觉。”
这时那姑娘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把其中一个摆到了小花面前。
小花看着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再看看那姑娘碗里的绿菜,不禁抱怨道:“怎么我没有菜吃?”
他说完就跳上桌子,看看那个姑娘,又看看她的碗。
“怎么啦?想吃我的?”那姑娘好奇地看着颇有灵气的小猫,轻笑道。
然后她就见这只花猫竟然直接低下头吃起了自己碗里的菜。
“好心给你吃饭你还挑上了?”那姑娘哭笑不得地说道,但见这只小花猫吃得认真,忍不住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花听不懂她说话,接着心安理得地吃着。
嘴里的菜味道寡淡,算不上好吃。李从文感受着头顶的温润,觉得有些享受,但又似乎能隐隐感受到手主人的情绪。
有点悲伤。
他们一人一猫,一个想着大发慈悲给你快乐,你竟然不给我菜吃?
一个想着大发慈悲给你口饭吃,还想着吃菜?
当真颇为有趣,合着是互相瞧不起呗。
“小花啊,你的脸能不能离那碗远点,白白绿绿太近了晃眼睛。”
“我不离得近怎么吃?”小花抬起头,试着脸不动,光把舌头伸长,但舌头在那吐了半天也碰不着碗里的菜,“碰不到啊!”
李从文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一下。
“好你个小花,给你饭吃你还给我扮鬼脸!”
“造反啦,这人她打我!”小花抬头看向那姑娘,虽然说得凶狠,但眼里却透露着委屈。
李从文憋着笑说道:“她说你刚才头顶有只虫子。”
“真的假的?”
“真的。”
“哦。”
小花低头看着面前的碗,歪了歪头,“头不靠近怎么吃?要不我把眼睛闭上吃吧?”
“闭上眼睛你就不怕吃一脸?”李从文想了想,“要不你试试用爪子捞着吃吧。”
“爪子?我试试。”
小花伸出一只爪子在碗里掏了好几下又伸到嘴边,然而除了爪子上粘的几粒米就抓不起别的东西了。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你试试用两只爪子。”
“我试试。”
坐在一边的那姑娘先是见小花用爪子在碗里乱掏,又见它扑通一下屁股着地坐了下来,用爪子把碗巴拉近些,随后两只爪子一起伸到了碗里,捧出了一根菜。
小花又捧着那根菜凑到嘴边,刚张开嘴那根菜却滑了下去。
“噗嗤。”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复而大笑。
“哼,从文你骗我,根本拿不住!”小花听不懂人话,但能听出人笑声里的含义,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哈哈哈哈,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吧。”
那姑娘笑够了才从椅子上拿起本来给小花准备的饭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觉得不够,用手指轻轻点开小花的头,把筷子伸向了他碗里。
“拿你几根菜吃,别那么小气哈。”
小花眼巴巴地看着几根菜被夹走,“从文,她抢我菜!”
“她说那几根菜坏了
,她替你吃掉,免得你吃坏了肚子。”
“啊?我吃坏的也没事的,她吃了坏的才会肚子痛!”小花一听赶紧用爪子巴拉住筷子,不让她夹走。
“好你个小花,吃你几根菜都不愿意,晚上不给你吃了!”
“她说什么?”
李从文办坏了事,试图补救道:“她说那菜没坏,就是不太好吃。”
小花松开盖在筷子上的爪子,“还算她有良心,这几根就赏给她吧。”
那姑娘哼了一声把菜放到嘴里,赌气似的不再看他,闷头吃饭。
“她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她吃饭噎着了。”
“她会死吗?”
“不会。”
李从文觉得逗这只傻猫颇有意思。
一顿饭吃完,两只碗都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剩下。
小花见那姑娘拿着碗走了,从桌子上跳到椅子上,再由椅子跳到地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了那个有帘子挡住的房间。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危险。”小花一本正经地答道。
“现在看?刚来的时候怎么不看?”
“那不是要吃饭了吗?”
小花用头顶开帘子往里看了两眼,见没什么异样才钻了进去。
屋内就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很简单但很干净。
只是周围的东西都太高让李从文有些不适应,他就看着小花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东闻闻西闻闻便走了出去。
又走到厨房,那姑娘在灶台前正不知忙活着什么,灶台上还摆着不少瓶瓶罐罐,不知装着什么。
小花见锅里有声音,好奇地跳到灶台上往锅里探头看,但是有个木盖遮住,只能听到里面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姑娘对着小花笑了笑,打开木盖,见锅里的水只冒出了一点点的雾气,点了点头,“正好水烧的温热,我来给你洗个澡。”
小花探向锅里的头被摁住,又见那姑娘把锅里的水倒在了一个木盆里,好奇地问道:“她怎么不给我喝?”
“那是用来给你洗澡的。”
“洗澡?什么是洗澡?”
李从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两只手抱住了小花的腰,把他抱向那个装满了温水的木盆。
“她要干什么?”小花惊恐地看到那盆水里自己越来越近,挥动着爪子挣扎起来,“这女人要把我淹死,救命啊!杀猫啦!”
“乖,别动,把你洗干净点对你又没坏处。”
李从文没想到小花反应这么大,“你怕什么?”
“这女人好狠毒,她给我吃饭留住我,然后吃完饭就烧水想把我煮了,没想到被我发现,水还没烧开,迫不得已用温水淹死我。好狠毒的女人啊!救命啊!”
李从文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看着小花被摁到了水里,徒劳无功地不停挣扎。
“哎呦,我给你洗个澡怎么像要你命一样?”
嘿,姑娘你说的不错,这小家伙确实以为你要他命呢。
李从文听着小花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感受着身上小花无福消受的苏爽,觉得一直住在小花身体里似乎也不错。
要是还能见到小央他们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