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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吊子的道士全文阅读

作者:和灰比白     半吊子的道士txt下载     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一百五十 分赃

    江州城东上空盖着一朵黑云,仿佛想将下方的惨叫和厮杀声压回地上。

    杨小央一掌在墙上拍开一个洞,便提着棍子冲了进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抓住姚舜问明真相。

    他本还想四处找找,没想到姚舜就站在人群正前方,一脸平静地看着冲进大院的人。

    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戏舞,老人略显浑浊的眼睛合着背后的黑云颇具威严,让流明帮的帮众不禁身形一滞。

    他们看着这老人,才想起这位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载,是个狠得不行的狠人。

    再看看带他们冲进来的那人,虽然一掌就拍断了外墙很让人惊讶,但他的形象和气势实在和那老人差太多。

    背着根乌漆嘛黑的铁棍,衣着也毫无亮点,关键是气质跟个农户一模一样,走路还要时不时趔趄一下,当真一言难尽。

    杨小央才不会想那么多,他一想到面前这人可能是任杀门的帮凶,轻哼一声便冲了过去,好像看不见姚舜背后站着的人。

    火钳帮都是些狠辣之辈,而且什么人都有,才不会管你什么江湖道义。他们见杨小央一人直冲而来,而他身后的帮众还在愣神,当即越过姚舜,一拥而上。

    姚舜依旧负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打斗。

    流明帮的人见杨小央瞬间被人群淹没,才反应过来,提着兵刃冲上前,然而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只见他们身前黑压压的一片人中,每隔片刻就会有人从空中飞出来,就跟毽子似的,啪塔一声落地后就弹不起来了,倒在地上还能哼唧的那都是少数。

    流明帮的人又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把人当毽子踢?

    “你说我们还上不上?”

    “上吧,我们光看也不是个事儿啊。”

    “但我看那人好像不需要帮忙的样子,要不我们绕过去找姚舜吧?”

    “姚舜虽然年纪大了,但我们不一定打得过啊。”

    “那去别的地方吧,咱们兄弟可能在别的地方挨打呢。”

    “那前面那个人不管他了吗?毕竟是咱的帮手啊,好像还是巡城司的人。”

    “唉,走吧走吧,人家看样子厉害着呢,打几十个不是问题,咱们万一给人家添乱就不好了。”

    流明帮里的人本来大多都是老百姓,厉害点的也就是地痞流氓,会武功的就那么几个,跟火钳帮本来是没法比的。

    这次要不是有巡城司壮声势加上他们人多,他们还真打不过火钳帮。

    流明帮的几人在后面聊了一会儿,就让还真走了......

    被包围在人群里的杨小央一开始运转灵气护住身体,手上的棍子乱抡,毕竟他不会武功,更不会棍法,只能这么干。

    后来才发现这多人乱战还真不需要多想什么,尤其是他,晋升人仙后各个方面都比常人厉害几倍。

    他的棍子本就比别人的兵刃长一些,只要见有人躲过棍子近身,立马回棍打去就行。背后么任由别人打,也破不了自己的护体灵气和人仙体魄。

    于是杨小央第一次感觉到了武林高手的风采,打着打着就打爽

    了,一棍子就能打飞一人,没过多久火钳帮的人就都躺下了。

    他定了定神,想要对着身后流明帮的人露出自信的笑容,却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就个袁磊总管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一个就一个吧,杨小央刚要微微一笑,魂魄就刺痛了一下,连带着他的脸都扭曲了。

    “小兄弟也是练的外家功夫?”杨小央正想挽回自己在袁磊心中的形象呢,就听姚舜道。

    杨小央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对着姚舜冷哼一声,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被当做高手,不装一下还是太可惜了。

    “区区仙家手段,不足挂齿。”

    “呵呵。”姚舜轻笑了两声,“老夫游走江湖几十载,焉能被你这小娃骗到?”

    杨小央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厉声问道:“我问你,火钳帮是不是暗通任杀门?”

    姚舜皱眉,花白的胡须在温热的夏风中飞舞,“任杀门乃鸣武叛逆,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行此等事。”

    杨小央见姚舜一脸严肃,不似有假,但想到姚舜毕竟是个老江湖,骗个人跟吃饭喝水一样。

    他见袁总管走近,低声问道:“他有没有在说谎?”

    袁磊是个武夫,不懂这些,说是总管,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就是替帮主传命并震慑帮内宵小罢了。

    他看了杨小央一眼,“你不是有仙家手段吗?看不出来吗?”

    我要是会仙家手段还问你?

    杨小央看了袁磊好几眼才确定他不是专门来拆自己台的,顿了顿,又向姚舜问道:“可是在你屋内发现了与任杀门互通的信件,你如何解释?”

    姚舜到底是老江湖,一听杨小央的话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有人潜入了我的屋子,把暗通任杀门的罪名嫁祸给了我。”

    “谁干的?”

    “不知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姚舜笑了笑,“你信不信与我何干?今日我火钳帮怕是渡不过此劫了,且莫要废话,动手吧。”

    杨小央刚要上前,被袁磊拦下。杨小央疑惑地看向他,却见袁磊一脸严肃,还隐隐有着兴奋。

    杨小央明白了袁磊的意思,默默退到了一边。

    耳朵微动,发现宅院中的喊杀声依旧响亮。看了眼袁磊,觉得他怎么也是一个大帮派的二把手,应该不至于被姚舜两下干掉,便跑向了别处。

    他可还记得曲诏要他给巡城司的人搭把手呢。

    火钳帮人虽狠辣,而且基本都会武功,但架不住流明帮人多,还有不少别的势力的帮手敲闷棍,所以伤亡很大。

    不过流明帮一时半会儿也拿不下,因为一旦发现对方还有反抗的余力,刚开始的兴奋劲儿过去以后便会害怕,变得畏手畏脚。

    杨小央懒得管两帮打得怎么样,在他看来两个帮派都算不上好人,所以他努力地找着巡城司的身影,但找了半天也没瞅见一个。

    不会都被干掉了吧?不至于吧?巡城司的人应该武功都不差才是啊?

    正在杨小央疑惑的时候,突然看到旁边屋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杨小央

    看去,那人竟是曲诏。

    “杨道长,快进来!”曲诏对着杨小央挑了挑眉。

    这间屋子毫不起眼,也只有一层。杨小央翻了进去,发现巡城司至少有一半人在这里。

    “你们这是?”

    曲诏奸笑一声,搓了搓手,“外面大局已定,咱们来捞点好处。”

    “什么好处?”杨小央环视一圈,没发现屋内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曲诏指了指屋子的一个角落,媚笑道:“那里有个暗门,估计底下有好东西,但我们找不到机关,还要杨道长您出手。”

    杨小央看着屋内十几张挂着奸笑的脸,觉得江州城的巡城司真是没救了。

    “怎么弄?直接打碎?”杨小央走到角落,用脚踩了踩,还真传出了空洞的回响声,但表面毫无破绽,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发现的。

    “对对对,直接打碎就行了,房子塌不了。”

    杨小央不再废话,深吸一口气,运转灵气一棍敲下,一个大大的破口便出现了,连带着边上的墙壁都裂了个洞。

    “杨道长当真了得,里面的财务你我三七。”曲诏看着连着地面的梯子,嘿嘿一下便钻了下去。

    杨小央也跟上,曲诏已经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火把。

    环视一圈,这间地窖内全是一个个木箱,另一巡城司的人拿出铁签两下就打开了锁,可比方三快多了。

    木箱里大多都是银两和铜钱,还有不少名家字画。

    杨小央难得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没见巡城司的人一个个口水都要溜下来了吗?

    屋内几十个箱子,也就两箱装着银子,大多都是铜钱。

    杨小央矜持地干咳了一声,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也不用三七分了,字画铜钱都给你们,我只要银两。”

    曲诏大手一挥,便有两人抽出了横刀。

    杨小央还以为他们要黑吃黑,却见那两人板着脸从自己旁边走过,守在门口去了。

    感情是怕被人抢了啊?这是穷怕了吧?

    杨小央见这两人的表情比之前打架时还要凶狠,嘴角一抽,把棍子背好就抱着两个小木箱出去了。

    回到大院门口,袁磊和姚舜已经气喘吁吁,都紧盯着对方,气氛压抑至极,而杨小央的出现让两人都转过了头。

    杨小央正觉得木箱的锁好像有些锈了,也不知道牢不牢,魂魄突然刺痛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

    其中一个木箱撞到地上,银子掉了出来......

    一阵燥热的风吹过,杨小央察觉到两道说不清其中意味的目光,赶紧把银子收起,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呵,你们继续。”

    姚舜叹了口气,收起了架势,对着杨小央道:“小兄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不曾暗通任杀门,这个罪名老夫不背。”

    姚舜说完就一掌拍在了自己头上,两眼一瞪吐出一口血来,直直地向后倒下。

    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杨小央默默地看着姚舜的尸体,突然有些挫败。

    真相藏得太深,他不知道去哪找。

章一百五十一 劳作之美

    死了很多人就很容易会下雨,就像看书看了一会儿就很容易想睡觉一样,是很正常的事,似乎有道理,似乎又没有。

    杨小央看着被拖着肩和腿搬走的一具具尸体,莫名地感到了烦躁。他对着走来的曲诏打了声招呼,便走向李从文他们待着的酒楼。

    蓄谋已久的暴雨并没有给人间带来凉爽,反而在热浪中夹杂了湿气,厚重浓郁得要人透不过起来。

    酒楼里依旧没什么人,毕竟大多数百姓肯定还是害怕尸体的,见到被人扛着走,眼睛还上翻的多半晚上睡不了好觉。

    杨小央在酒楼门口抖了抖身上的水,看似单薄的衣衫竟然只湿了表面一层,让杨小央对自己的眼光又有自信了一些。

    哎呀,连带着心情都好了。

    来到楼上,李从文不出意外在喝酒,杨小央见他举着酒杯对着外面的暴雨欲言又止,便猜测这家伙估计是想吟一句应景的诗,可惜肚子里没货。

    坐下把木箱放在地上,接过鞠夜阑递来的布随意擦了擦,便听她问道:“这是什么?”

    “分到的银子。”

    鞠夜阑对银子不感兴趣,又问道:“那问出真相了吗?”

    杨小央摇了摇头,“算了,不找了。”

    怕是找不到了。

    李从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给杨小央也倒了一杯,长叹道:“本公子食言了啊,不过世间人所不能及之事多了去了,回头跟老范道个歉吧。”

    “那我们接下来去庐山?”杨小央试探地问道,现在就算李从文说出别的地方他也不惊讶。

    李从文点头,小荼便欢呼了起来,“哦,去庐山,去庐山!庐山上有好多好吃的呢!”

    鞠夜阑好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小荼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昨天梦到了!”

    “哈哈,好。我们再去山上盖个房子种块地怎么样?”

    “地里种什么?”

    “你想吃什么?”

    “芹菜、金花菜、白菜、大白菜、茭白、黄瓜、蚕豆、豌豆......哎呀太多啦,地里种的下吗?”

    “没事,让小羊种。”

    杨小央感受着酒水在喉中留下的炽烈,听着小荼和鞠夜阑的谈话,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李从文突然一拍桌子,“咱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杨小央看了眼外面的瓢泼大雨,“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吗?”

    李从文把搁在一边的大黑伞推到杨小央手边,“本公子已经对田园生活迫不及待了。”

    小荼冲过来抱走了伞,兴奋地跑了出去。

    几人笑了笑,跟上。

    大街上,呼啸而过的风雨击打在黑伞上却动摇不了它分毫,小荼的机关身体稳稳地撑着伞,满脸笑容地接受着众人的夸赞。

    李从文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伞够大,倒是让本公子能尽情体会在雨中漫步的潇洒自如,肆意欣赏这雨景,不必顾忌衣服被打湿,甚好甚好。”

    杨小央一边庆幸可以偷懒,一边为自己留在小荼身体里的一半魂魄默哀了一会儿,想必那半个我是不愿动的。

    但关我啥事儿啊?反正都不是我的了。

    杨小央想到这傻傻地笑了起来。

    回到巡城司的宅子,杨小央随手把两个木箱放到了马车车厢里便回到了屋内,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要在山上盖个房子?”

    “对啊对啊,最好盖一个大大的!”小荼高兴地说道。

    杨小央打量几人一眼,顿了顿,“那你们谁会盖房子?”

    李从文和鞠夜阑一滞。

    小荼却疑惑地问道:“小羊你不是会吗?给小花不是盖过?”

    杨小央嘴角一抽,那几块木板搭的窝也能算房子?我给你们盖个那样的,估计你们当晚就要逃到山洞里去!

    杨小央见几人傻眼,暗骂李从文带坏了小荼和鞠夜阑,现在啥事儿都一拍脑门儿就决定了。

    “明日我去城外的村子里问问。”杨小央本来还想去找墨输,后来想想墨输可能已经出游了,而且就算没走也离得太远,太麻烦。

    “为什么要去城外?”李从文问道。

    “城内的奸商万一把房子造塌了怎么办?”杨小央没好气地说道。

    几人一听也没再多说,这时小荼指着窗外道:“呀,雨停了。”

    李从文一听,拿出笔墨唰唰唰写下一封信摆在了桌上,大手一挥,“咱们上路!”

    ......

    袁磊处理完火钳帮的事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流明帮的大宅。

    他对着守在姜淏门口的帮众点了头,推开门,不禁瞪大了眼睛,只见姜淏和之前见过的范奉倒在了血泊中。

    而边上还有个握着匕首的孩子......

    ..............................................

    安炎二十六年,夏,京城,启年殿。

    “殿下,殿下,大喜啊!大喜啊!”一个老公公大喊着冲进了屋内,高兴得仿佛他又做回了男人一样。

    “何事如此高兴?”

    公公的脸都绽开了,“殿下,兵部来报,攻入南疆的三王联军大部分已经退回楚地,只留几支参军留在南疆,估计不日杨大将军就能扫除余孽,平定南疆!”

    “好!好!”赵启年站了起来,兴奋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中原那支五王联军如何了?”

    “公孙晟殿下兵分两路,领三万铁骑奇袭宋地,已连破五城。谢峰大人与北疆铁骑合兵一处,正与五王联军缠斗,形势一片大好!”

    赵启年兴奋得只觉浑身都在颤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门外,“快去派人通报,我要面见父皇!”

    “喏。”

    ................................................

    雨后的道路略显泥泞,马车的车轮驶在路上掀起不少泥水。

    杨小央驾着车驶出了江州城的南门,便看到了层层叠叠的高山。

    李从文看了周围几眼,只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自山中缓缓流下,见到成片的树木伫立小路两边,唯独没看到村子,没看到人。

    “城外哪里有村子?”李从文不怀好意地问道。

    杨小央也没来过,但一般大城外边还背靠大山不都

    有村子吗?这儿怎么没有?没道理啊!

    就在杨小央挣扎要不要回去的时候,看到面前小山上出现了一个骑着毛驴的老头。

    杨小央一喜,赶紧架着马车驶近。

    “老汉,这附近可有村子?”杨小央拱手问道。

    那老头穿着普普通通的麻布衣,应该有五十多岁了,但头发只白了一些,而且精神很好。

    他对着杨小央他们的马车啧啧两声,回礼笑道:“几位可是外来人?”

    “正是。”

    “这山上没有村子,也没什么人住。”那老头又细细打量几人。

    “那这些人中可有工匠?会盖房子的那种。”

    那老汉嘿嘿一笑,“几位要去山上久住?”

    久住?住多久杨小央还真没想过,不过以李从文的脾性来看,能住一个月都了不起了。

    “呵呵,暂住。”杨小央答道。

    李从文点点头,没有异议。

    老汉挑了挑眉,“那也不必找工匠了,老汉我就能帮你们盖个房子。老汉也不要你们的钱,帮着老汉我把麦子收了就行。”

    杨小央还在犹豫呢,就见李从文拍了拍大腿给答应了。

    李从文从边上的酒壶倒了碗酒给那老头,笑道:“老汉怎么称呼?”

    “老汉我叫乐休。”乐休喝了口酒便还了回去,看了眼华贵的马车,摇了摇头,“这山路崎岖,你们这马车可上不去。”

    李从文接过酒碗,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乐休,觉得这老头不是一般人。

    “上不去?”杨小央有些为难,总不能把车厢给扔了吧?里面的东西还用的到呢。

    这时鞠夜阑和小荼下了车,对乐休行了礼。

    鞠夜阑见杨小央手足无措,敲了敲他的脑袋,“笨,用搬运术不就完了!”

    “哈哈哈小羊真笨!”小荼附和道。

    杨小央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但又有别的问题,要是太远了搬运术也没法用啊。

    一直眯着眼旁观的乐休笑了笑,“几位若是不嫌弃,大可在老汉家边上盖间屋子,我那地方风水不错,你们一定喜欢。”

    杨小央没听出问题,赶紧问道:“那您的屋子离这远吗?”

    “不近。”乐休见杨小央又苦下了脸,笑着问道,“小兄弟修仙?”

    乐休见几人惊讶地看着他,随口答道:“老汉我以前见过修仙的,想必小兄弟境界还不低吧?”

    这么一说杨小央就不太好意思了,摸着头尴尬地应了声。

    不过如今灵气枯竭,人仙境界确实不低了吧?

    杨小央想到这正了正脸色,得有点高人的风范才行。

    乐休见杨晓阳那样嘿嘿一笑,“几位可是要体会那田园之美?”

    杨小央没应,他只想偷懒,美不美倒不那么在意,但其他几人应了。

    “田园之美,美就美在自己动手啊,劳作的快乐几位怕是很少体会吧?”乐休说这话时颇为自信。

    他见几人没有反对,对着杨小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让杨小央打了个哆嗦。

    “既然小兄弟修仙的,想必力气大得很,把马车背上山不就完了吗?也好体味劳作之美啊,哈哈哈。”

章一百五十二 现在的年轻人

    原本杨小央就觉得自己的几人中的地位很低,比起他们的枣红大马也好不了多少,尤其是那匹马儿吃的和他差不多以后更是如此。

    但杨小央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代替他们的马儿,带着马车车厢前行。

    哦,不是带着,确切的说是背着。

    还不如马儿......

    头顶是午后还算炽烈的太阳,身边是山中清爽的夏风,耳边是林间的鸟叫虫鸣。

    杨小央本应也是游山玩水的心态,如今却只能听他们描绘山中的美景。

    因为他的头顶着车厢,抬不起来。

    “呀,那边有好多花!”

    “呀,那边有只黄色的鸟。”

    “呀,那边有条小溪!”

    ......

    感谢小荼的一惊一乍,让杨小央还能在脑中想象一下美景,虽然她说的并不美。

    几人从山的东北面上山,一路向西南走。没走多久路就变得狭窄,而且蜿蜒曲折,马车确实上不了山。

    乐休骑着驴走在最前,他之前下山本是要找些人帮他收割麦子,但既然现在有了人便不需要了。

    庐山百余峰,他说他的屋子在最外面那座小山上,家里还有个不大的孙女。

    至于乐休的儿子女儿在哪,他没说,几人也就没问。

    杨小央和鞠夜阑是出于礼数,小荼估计没想到这茬,至于李从文么,只能是不想问。

    最外面的这座小山并不算陡峭,亦不高耸,几人走了一个时辰不到来到了山腰处。

    山杨小央已经见过许多,以他的眼光来看,看不出这山和其他的山有什么区别,真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儿的雾气有点不讲道理。

    “怎么刚刚还阳光明媚的,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小荼替杨小央问出了这个问题,估计还能替他免下一次被说没见识。

    上一刻还是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下一刻树竹花草尽披薄纱,小荼原地转了一圈,原本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峰似乎有了变化,再回首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处。

    “嘿嘿,小姑娘,这山啊,就这样,不讲道理。”乐休依旧优哉游哉地骑着毛驴,丝毫不受雾气影响。

    没过多久,几人来到山腰处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座木屋现于层林之间,屋顶的瓦片和墙上已经染上了绿意,似要与这大山融为一体。

    屋边一侧不远处还有条小溪,视线沿着小溪向上,嗯,就是一大片林子。

    屋子的另一侧便是一小片麦田,一片金黄在浓郁的绿色之间竟不显突兀,又随风摇摆,丝毫不知自己死期将至。

    山上确实凉快很多,李从文的折扇自然又成了摆设,他指着那片麦田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屋内冲出一小姑娘,看似与小荼差不多大。

    当然自然是不及小荼高的。

    那小姑娘冲到乐休前,惊叹地看了眼李从文,“喔,漂亮哥哥。”

    又看向背着车厢的杨小央,不禁愣住了。

    杨小央还以为她也要赞美自己一句呢,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背上还有东西,赶紧轻手

    轻脚地放下,长吁了一口气。

    人虽然不是很累,但是心累啊,劳作的快乐可能于我无缘了。

    那小姑娘看着落地的车厢也回过神,“喔,大力叔叔。”

    杨小央的拳头握了握又松开,罢了,习惯了。

    小姑娘又看向鞠夜阑,指了指她身上的道袍,又马上放下,瞪大了眼睛,“哦,哦,哦,你是那个什么士!”

    乐休干咳一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呵呵,要注意礼数。”

    小姑娘停了赶紧站直了身体向几人行礼,“我叫乐呵。”

    杨小央嘴角一抽,多看了乐休几眼,这取的什么名儿?连带着她人儿都傻乎乎的!

    这个看似不简单的老头在杨小央心中的形象一下就差了许多。

    几人自报家门后,乐休把驴牵回了小院里,又和她孙女从屋里拿了镰刀出来。

    “行了,各位好好体悟劳作的乐趣吧。”乐休指着金灿灿的麦田,摆手说道。

    他说完便和乐呵坐在一边的树下,笑眯眯地看着几人。

    杨小央见几人有些兴奋地走向了麦田,想来几人是没干过农活的,但鞠夜阑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着鞠夜阑道了声适可而止,便看了乐休一眼,“您不去体悟体悟?”

    “我乐趣够多了,不必劳作。”

    杨小央一滞,又接着问道:“那我们的屋子怎么办?”

    乐休叹了口气,“唉,小兄弟性子真急,以你的本事,一会儿不就盖完了吗?不妨先去体悟劳作之美啊。”

    我体悟个屁啊!没房子我们睡外面啊!

    乐休一看杨小央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啧啧两声站起了身,摸了摸乐呵的头,笑呵呵地说道:“走,我们去看仙人盖房子去。”

    他说完便向溪边走去。

    这条小溪很窄,一步便能跨过,就算跨不过也没关系,浅得很,踩进去都没不过脚踝。溪水清澈见底,水中也偶有鱼虾游过。

    乐休带着两人越过小溪,指着面前的小片空地随口道:“行了,盖吧。”

    杨小央看着满地的花花草草傻眼了,“怎么盖?”

    “挖个坑,打个台基,放上柱石,把椽望安好,再弄个顶呗,还能怎么盖?”乐休见杨小央愣愣地看着自己,摇摇头,找了块石头坐下,“现在的年轻人啊悟性真差,罢了,你来说,你来做。”

    就按您这几个字儿能盖出个房子来,怕是天纵之才吧?

    说来盖房子对杨小央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乐休见杨小央在他的指点下,用搬运术挖坑取石砍树用得欢,又叹了句他不懂劳作的妙处。

    杨小央自然是假装听不见的。

    从午后至太阳落山不过几个时辰,这房子就盖得差不多了,只差个顶了。

    “最后糊上瓦片就成了,我说了简单吧?”乐休拍拍腿站了起来,“哎呦,我去看看我那麦田割完了没,怎么一个下午了还没动静呢?现在的年轻人,干活不勤快啊。”

    乐呵在这边无聊了一下午,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她爷爷拍了她一下才

    反应过来。

    杨小央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盖的房子呢,见乐休这就走了赶紧拉下,“乐老,这瓦片我上哪弄去?”

    乐休随意地说道:“自己弄点土烧一烧呗。”

    “自......自己烧?”杨小央不可置信也不乐意,看了眼不远处乐休的屋顶,讪笑道,“乐老您家里头还有瓦没,给我点儿呗。”

    乐呵听了指着杨小央大叫道:“哦,哦,我知道,你这叫上房揭瓦!”

    虽然爷爷说杨小央是仙人,但她一点不怕,仙人还不是得听我爷爷的?都听了一下午了!

    “我家没事儿放瓦片干什么?自己烧去。”乐休没好气地说道,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小央没干过这事儿,连见都没见过,到时候烧出来的东西不好用被人嘲笑也就算了,完白费功夫他是不愿干的。

    他跟上乐休,见乐呵盯着自己看,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呵呵,你知不知道瓦怎么烧啊?”

    他边说还便从怀里拿出了糖果,塞到乐呵手里。

    乐呵拿着糖,想起爷爷的教诲,很认真地想了想,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是用火烧的。”

    ......

    麦田边鞠夜阑已经在一旁休息,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难掩她脸上的笑意。

    而乐休到时,正好李从文和小荼割完了最后一点麦子,随手丢到了一边的麦子堆上。

    李从文长出了一口气,俊俏的脸上沾了泥,却显得他露出的牙齿更白。

    “哎呀,这劳作当真美妙。”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比喝了美酒还要高兴,“就是这麦子有点扎手,我手都破了不少。”

    杨小央见他手上破了不少口子,还流了点血,赶忙看向鞠夜阑,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就怕她流点血便一命呜呼了。

    乐休满意地拍了拍麦堆,“本来早晨割麦子最好,不潮不干不扎手,但你们年轻人多体悟体悟还是有好处的。行了,帮我把麦子那院子里去,晚上来我家吃饭。”

    “好呀好呀,你们家有什么吃的?”

    “本公子今晚得喝上壶好酒。”

    李从文和小荼一听便跟着乐休走了,小荼临走前见乐呵手里只有一块糖果,鄙视地看了杨小央一眼,还把他身上的都抢去分给呵呵了......

    杨小央看着边上的麦堆,才意识到把它搬进去这活儿又得自己干了。

    李从文这人,嘴上说着劳作之美,到最后却跑了!

    不过还好我会用搬运术。

    鞠夜阑估计杨小央又要用道术偷懒,不过也不在意,边走边问道:“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杨小央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完,“就差铺上瓦了,但瓦要怎么烧?”

    “我们只能一片一片烧,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烧好的,今晚就先凑活,明早再用麦秆子糊上。至于瓦片,慢慢烧吧。”

    杨小央也不知道鞠夜阑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照理说道经里应该不讲这个才是啊?

    现在道经都那么接地气了吗?

章一百五十三 随波而去

    乐休让几人在院子里稍后,片刻他便拿了一盆鸡走了出来,里面有三只,明显已经腌制过。

    而乐呵在后面端着一个碗,里面摆着不少佐料。

    杨小央用搬运术把麦子堆在了角落里,还好刚才魂魄没有刺痛,不然院中可能会出现天降谷子的奇景了。

    杨小央深深感受了一下劳作的疲惫,见乐呵手中的碗里摆着不少别地才有的香料,不禁好奇地问道:“诶,乐老,这庐山还能种玉桂和花椒?”

    乐休已经走到院子门口,闻言随口说道:“怎么可能,玉桂是南疆的,花椒是蜀中的,这里怎么能种得活?都是买的。”

    杨小央想想也是,虽然乐休一直说劳作很快乐,但种不了也不能强求是不是?

    不过还专门去买香料,这个乐休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乐休带着几人来到院外,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他便点了堆火,这片地没长草,倒不怕引起山火来。

    在几人好奇的注视下,乐休把碗里的香料都塞到了鸡肚子里,又说道:“边上挖个小坑,里面灌点水,再去我屋里桌上拿几片荷叶来。”

    杨小央见乐休这烧鸡的方法新奇,碗里的佐料有玉桂、莲子、枣干、菌子和盐,正偷师呢,就见几人看着自己。

    又是我?

    杨小央想过挣扎一下,想想还是算了,用搬运术挖了坑,添了水,还弄来了荷叶。

    只是他运水时稍稍后退了两步,以免再出现把水弄在裤子上的尴尬。

    “唉,一点不懂劳作的乐趣。”乐休摇头轻叹,又指着坑说,“把泥搅一搅。”

    杨小央木然地找了根树枝搅起了泥,搅完的时候乐休也已经用荷叶把鸡包好。

    “把泥抹上去,抹得厚实点,均匀点。”

    杨小央看着坑里的湿泥,挣扎着看向几人。

    却见李从文亮了亮手上的伤口,小荼带着麻布手套,鞠夜阑还是算了吧,别抹个泥把自己抹死了。

    乐呵呢,哦,正盯着自己看,杨小央猜她在想:你怎么还不动手,我已经饿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泥抹好,又听乐休道:“放火里去。”

    放火里?这能行吗?

    杨小央不禁抬头看去,而乐休依旧一脸淡定从容,杨小央便依言照做。

    “行了,鸡还得烤一会儿,去屋里把桌子和桌上的东西一并拿来。”

    杨小央面无表情地照做。

    桌上摆了许多东西,碗筷、一个小炉子、一只小碗,里面装着薄荷叶,还有两个坛子。

    李从文看到桌上的坛子眼睛一亮,“酒?什么酒?”

    乐呵刚伸出手指想要说话就被乐休拍掉,看了李从文一眼,嘿嘿一笑,“一坛梅子酒、一坛梅子露,你们一起选一坛,拿到哪个喝哪个。”

    这下除了杨小央几人都有了兴趣,对着两个坛子左看右看,只是两个坛子几乎一摸一样,几人分辨不出。

    乐呵见他们选得困难,在一边捏着小手欲言又止,想着要是他们之中谁给自己一颗糖果就告诉他们答案。

    但显然没人这么做。

    乐休笑眯眯地看着几人,见杨小央无动于衷,指了指桌上的小炉子,“小兄弟,麻烦取点溪水来烧水。”

    杨小央麻木地运转了搬运术,只是好巧不巧的魂魄刺痛了一下,炉子填满了,裤子也湿了......

    不过好在几人注意力不在这,压下了去换条裤子的想法,若无其事地把炉子架在了火上。

    几天选了半天终于选好,小荼最先选的,而且还以小羊眼光不好为由,替小羊选了和她不一样的那坛。

    显然她知道小羊一定会把他的分给她,所以有恃无恐。

    李从文兴冲冲地揭开了泥封,不用看光问味道就知道选中了酒,当即满脸笑容,还念叨着此乃天意。

    杨小央见鞠夜阑选了和李从文一样的,担心她把自己喝死,想要让她换换,却见她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坛中还有一颗梅子正巧滚下。

    鞠夜阑的眼眸映着火光,看着一沉一浮的梅子,轻笑道:“此乃天意。”

    她说完见杨小央还有夺碗的冲动,又接着道:“梅子酒小酌一些,有益无害。”

    此时李从文已经不顾礼节地喝了一口,眉头一挑,惊讶地看着乐休,“乐老您到底是什么人?”

    “哦,此话怎讲?”乐休也喝了一口梅子酒,不紧不慢地问道。

    “这用来泡的酒是古井春吧?这酒非王侯将相不可得,乐老原来还是个大人物。”

    几人听闻都看向乐休。

    乐休笑了笑,“公子说对了一半,酒确实是古井春,但老汉我就是一山野村夫,可不是大人物。”

    “亲娘咧,用古井春泡梅子酒,我都心疼。”李从文说完便心疼地大口一喝,喝完又跟了句,“娘咧,还是十年陈的。”

    小荼见李从文喝得悲喜交加好奇得很,眼巴巴地看着他,乐呵却对她一眼严肃地说道:“小孩子不要喝。”

    “哼,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小荼坐直了身子,俯视矮小的乐呵,便对自己的机关身体满意极了。

    乐呵也挺起背,连屁股都不沾座了也没比过小荼,只好从别处反驳,“我爷爷说了,喝酒会中毒,从文哥哥你喝完就去躺着等死吧。”

    她说道一半就转头看向李从文,但眼里分明全是羡慕。

    乐休轻轻拍了拍乐呵的脑袋,喝了句:“礼数!”

    “不可能!”小荼不信。

    “就是,就是。”乐呵捂着头耍赖。

    杨小央知道李从文为了喝酒是不怕死的,拍了拍小荼的脑袋,给她倒了杯梅子露。

    梅子露深褐色,滚出的梅子也已经呈现相同的色泽。

    乐呵自觉没争过小荼,便对杨小央道:“仙人叔叔,梅子露是泡茶喝的!”

    杨小央没喝过这东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跟这羡慕中毒的傻孩子计较,取来边上的炉子又加了热水。

    “还要加薄荷叶!”乐呵又道。

    杨小央嘴角一抽,加。

    “杯子还要在溪水里放凉!”

    杨小央吸了口气,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鞠夜阑已经憋笑倒了三碗梅子酒分给几

    人,杨小央拿起酒碗,见酒水粘稠又色清如晶,微微一嗅,香如幽兰。

    尝了一口,先是梅子酸甜的果香,随后便是甘美醇和的酒味,咽入喉中回味又经久不息。

    杨小央盯着酒碗看了一会儿,默默起身拿起了小荼和乐呵的杯子走到溪边放凉。

    能喝到如此美味,干点活儿好像不吃亏?

    被拿在手里的两只木杯在小溪中稳如磐石,杨小央却能感受到源自溪水的源源不断的冲击。

    小溪本是缓缓流淌,却让他生出一种就这样随波而去也不错的感觉。

    听着溪水叮咚,看着初现的明月,感受着微风吹拂,头一次生出了想要久居于此的想法,田园之美确实不错。

    如果不必劳作的话。

    杨小央正难得触景生情呢,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回头一看,就见乐休已经指使着李从文把火堆里的鸡取出来了。

    李从文是用他那把破剑从火里挑出来的,杨小央觉得二傻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想把李从文打死。

    哦,不对,跟着他一起吃更有可能......

    杨小央摸了摸杯底,感觉里面的茶应该已经凉了下来,便快步走了回去。

    包着鸡的泥土已经硬了,李从文用剑轻轻敲开,露出有些发黑的荷叶。

    打开荷叶,一股子杨小央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便扑鼻而来。

    鸡的皮微焦却还保留着里面的汁水,鸡肚里佐料的味道也充分散发,游荡于鸡身之内。

    杨小央到底是杨小央,被这鸡的香味惊艳到的同时还想到了别的问题,“乐老,没见您家养鸡啊?这鸡哪来的?”

    乐休吹了两口气,扯了个腿放到乐呵碗里,“还能哪来的,山下买的呗,我要是自己养能给你们吃那么多?想啥呢?而且养鸡多累啊。”

    养鸡累?累就不养了?说好的劳作之美呢?还是说养鸡不算劳作?

    杨小央看了乐休一会儿,突然有些怀疑那地可能也不是他种的。

    三只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乐休已经掰了个腿给乐呵,几人自然不去抢那只。李从文扯了两个腿两个翅膀给鞠夜阑,剩下的显然是自己吃。

    于是杨小央可怜巴巴地看向小荼,被大发慈悲地赐了一个鸡屁股。

    鸡屁股肥而不腻,又融进了各种香味,这味道杨小央感觉比两个公爷家吃的还美妙。

    乐休看着感激涕零的杨小央,咽下嘴里的鸡肉又喝了口酒才说道:“锅里的饭好了,去拿来。”

    杨小央听了乐休的话不禁一愣,看了眼不远处的麦田,“饭?您种的不是麦子吗?哪来的饭?”

    “小兄弟,这都元武十七年了,不会还不知道现在稻子便宜着呢吧?我家种的那点麦子哪够吃啊?”乐休皱着眉头,鄙视地说道。

    “那怎么不多种点?”

    “我都一把年纪了,哪能天天干那么多农活?老汉我种点麦子就是图个乐,买稻子吃多方便?”乐休摇头轻叹,一副与你讲不通的样子。

    我算是明白了,您的乐趣不是自己劳作,是看人劳作吧?

章一百五十四 回家等死去吧

    众人吃完了饭时辰尚早,但杨小央已经决定休息了,毕竟被指使着盖了一下午房子,身体不累心也怪累的。

    然而乐休显然不会放过他的。

    “小兄弟,上我院子把我那麦子铺开来晒晒,明日再早些来,帮我把麦子打下来。这山里三天两头下雨,得趁着明日天好赶紧弄完。”

    杨小央看了眼天上的明月,没什么云,以他看星象的本事都知道明早一定是个大太阳。

    认命地点点头,刚想走,又见乐休指着那张桌子说道:“诶,不忙走,先帮我把碗筷洗洗,再把桌椅给搬进去。”

    乐休说完便进了屋,杨小央安慰自己他一定不是去休息了。

    另外几人已经吃饱喝足,跑到一边不知道在玩什么,杨小央后悔没早点溜走,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干杂活。

    初夏的蝉鸣已经无休无止,杨小央一边洗碗,一边听着边上几人的聊天。

    “呵呵,你吃过蝉蛹吗?”小荼抬头看着树上,只能听到蝉鸣,却看不见在哪。

    “没有,但我爷爷说蝉是品行高洁的,吃了不好吧?”

    “哦,这样啊,但是炸蝉蛹可好吃了。”今晚吃的东西虽然好吃,但她明显没吃够。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蝉蛹能吃的。”杨小央不用看都知道鞠夜阑眼睛里已经都是光了。

    “那咱们去抓点试试呗。”李从文怂恿道。

    “可是去哪抓啊?问问树上的蝉吗?”小荼苦下了脸。

    杨小央嘴角一抽,你问人家爹娘讨人家孩子,人家能答应?

    他没法坐视这种事情发生,远远地喊道:“找颗年龄大点的树,树底下别有太多草,再看看底下小洞多不多,多的话树干上多半就有!”

    这还是他小时候在南疆学到的。

    小时候他没什么玩伴,周围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怕他,他也是在一边偷看才知道的。

    之后他也捉过一些,让楚袖炸过,味道确实不错,但也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便再没抓过了。

    “杨道长还有这本事呢!”李从文远远地喊了句,便当先找树去了。

    今夜月色本就明亮,加上小荼毕竟是先天圆满,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只。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小荼眼疾手快地抓在了手里,用手捏住展示给众人。

    “哇,小荼真厉害。”李从文和鞠夜阑例行完公事,便上前好奇地打量。

    “这东西我在武当见过,真的能吃吗?”鞠夜阑脸色有点发白,憋了半晌又补了句,“好丑......”

    李从文小时候过的富贵日子,北边也少有吃蝉蛹的,看着小荼手里又黑又丑的小虫,疑惑地问道:“这玩意儿怎么个高洁法?”

    “蝉栖于高枝,餐风露宿,不食人间烟火,是以高洁。”鞠夜阑给这个不爱读书的道了句。

    此时乐呵已经躲到了鞠夜阑身后,显然有点怕,但又按耐不住好奇露出半个头偷看。

    她见小荼似乎要把蝉蛹拿近吓唬她,赶紧缩到鞠夜阑身后,片刻没听到动静,才发现小荼是转身找别的蝉蛹去了。

    小荼见此嘿嘿一下,眼咕噜一转,若无其事地又抓了几只,跑到还在洗碗的杨小央旁边。

    “小羊小羊,给我们炸蝉蛹吃!”

    小央拿着碗筷的手一顿,有些后悔告诉他们哪里能抓到蝉蛹了......

    “要用盐水先泡小半个时辰,你先去玩儿。”杨小央接过蝉蛹,抓的蝉蛹不多,杨小央便放到了手上已经洗净的碗里,接了水撒了盐。

    他看了眼边上未洗的碗,挣扎了一下还是冲洗干净。

    .................................................

    安炎二十六年,夏,宋地,宋王府。

    北王长子公孙晟领着三百北疆铁骑冲入府中,却没见到多少护卫。

    他攻破宋州城并下令让北疆骑兵占领城中各处要道后,便立刻带兵来到此地。

    公孙晟如今不过十六,长得也不算健壮,相貌也不粗旷,反倒有些秀气。

    然而他骑在马上,身负铁甲,却显得英武不凡,在一双丹凤眼下又颇显心高气傲。

    只是此时他全没有破城的喜悦,翻身下马缓缓向府内走去。

    宋地不大,宋地的兵也不多,但宋地相比其他几个藩王封地,离京城最近。

    所以宋王府的摆设也与京城中的府邸很像,处处透露着华贵之气。

    正午的太阳火辣,穿着铁甲仿佛带着火炉一样。

    北疆的骑兵下马后紧跟在公孙晟身后,身上的汗水顺着衣衫滴下,在地上留下一条尝尝的痕迹。

    只是地上的汗水又很快被蒸干,仿佛曾不存在过一样。

    公孙晟取下面甲,呼吸依旧平缓悠长,脸上也不曾有半滴汗水。

    他来到宋王府的正厅外,见正厅内站着满满的人,即使有孩童的哭泣传出,依旧显得肃穆。

    “殿外可是北王世子公孙晟贤侄?”人群最前一人朗声道。

    公孙晟把面甲放到地上,行了一晚辈礼。

    “贤侄可是来灭我满门的?”宋王穿着蟒袍,即便穷途末路依旧不失风度。

    “是。”公孙晟微微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是陛下的命令?”

    “不是。”

    “是我那愚弟的意思?”宋王轻笑。

    “不是。”

    此时宋王身后的一位女子突然哭喊道:“难道是我哥哥下的令?这不可能?晟儿,你回去向你父亲求求情,再带上我的书信,他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那女子还发疯般的想冲过去,却被宋王拦住了。

    公孙晟抬头看了眼,又抿紧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二才道:“姑姑,这不是父亲的意思。”

    那女子听了一下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公孙晟,片刻才凄惨地笑了笑,退到了宋王身后。

    宋王笑了笑,走出正厅来到石梯上坐下,抬头微微遮挡耀眼的阳光,“我那愚弟为何要出卖我?”

    “他说希望能留下一半宋地官员继续治理宋地,并给伯伯您留下一位后人。”公孙晟走近,坐在了石阶下的地上。

    宋王点点头,“宋地的官员都是他一手提拔的,都是好官,要是因我被牵扯确实太过可惜。至于给我留个后人,莫非是我那一心向武的侄儿?他莫非还指望我那侄儿给我报仇?”

    宋王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而公孙晟这次没说话。

    宋王看了他一眼,拍拍手站了起来,“行了

    ,我的至亲旁系都在这儿了,旁系在后院,宋王一族气运你拿去吧。”

    公孙晟刚站直的身子猛然一颤,失声道:“您都知道?”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我皆是棋子罢了。”

    “晚辈恭送乐伯伯。”

    公孙晟深吸了口气,抽出了配剑,闭上眼毫不犹豫地一剑砍下了宋王的头颅。

    这一日,万里晴空下突然闪起了惊雷直击宋王府。

    .................................................

    锅里加油烧热倒入泡好的蝉蛹,换成小火炸了两刻,见蝉蛹已经变得焦黄便捞出锅。

    随手拍掉了小荼伸来的手,用剩下的油炒了点葱蒜和盐,再把蝉蛹加进去随便翻炒几下。

    杨小央也没给几人碗,蝉蛹反正也没多少,给几人分了筷子便直接从锅里夹就行了。

    能少洗点是一点。

    小荼一点不怕烫,也不怕蝉蛹长得有点吓人,吹都不吹便吃了一只。

    几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细嚼慢咽,见她嚼了许久才终于咽下。

    乐呵见她一脸陶醉,唆着手指又好奇又害怕地问道:“好吃吗?”

    小荼长出了一口气,微微摇头,“太好吃了。”

    乐呵咽了口唾沫,盯着锅里的蝉蛹看了一会儿,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小荼一脸严肃地点头。

    乐呵还是不放心,见李从文和鞠夜阑没动筷,又问道:“你们怎么不吃?”

    两人捉蝉蛹多半是因为新奇,见到炸好的反倒没兴趣了。

    “不好看。”

    “不乐意。”

    两人先后说道。

    杨小央一喜,又可以少洗两双筷子。

    乐呵见小荼又夹起一只放在了嘴里,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吃了一只。

    蝉蛹有点烫嘴,但入口那一刻就感到了香味,又颇为酥脆,乐呵没想到长得这么吓人的东西也能这么好吃。

    小荼见她盯着锅里的蝉蛹口水都流下来了,嘿嘿一笑,“没骗你吧,是不是特别香?”

    乐呵连连点头。

    小荼却摇了摇头,“可惜啊。”

    “可惜什么?”乐呵还盯着锅里看。

    “可惜这蝉蛹有毒。”小荼一脸肯定地说道。

    乐呵大惊失色,“有毒?那我中毒了?”

    “对。”

    乐呵小脸上满是惊恐,握着筷子的手都微微颤抖。

    她又看了眼锅里的蝉蛹,流着泪又夹了一只放在嘴里,待品尝完咽下才抹了抹眼泪。

    “呵呵,回家躺在床上等死去吧!”小荼拍了拍乐呵的肩膀。

    乐呵终于大声哭了起来,跑回了屋子,“爷爷,爷爷!我要死了!”

    杨小央沉默地看着屋内亮起的火光,觉得乐呵这孩子有点傻......

    “哈哈,从文哥哥我给你报仇啦!”小荼对着李从文扬起了笑脸,等着被夸。

    “哎呦,小荼真厉害,明儿从文哥哥再给你抓蝉蛹吃!”李从文高兴地把小荼举了起来,转了个圈。

    一旁鞠夜阑好笑地看着,觉得他们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章一百五十五 一觉醒来

    大山里的夜还是挺冷的,不过他们这三个半人出行已久,知道要带厚被子,不至于冻着自己。

    只是李从文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挥着折扇在屋内指了一圈,“杨道长,您这盖房子没顶也就算了,屋内连一件家具都没?您还真是两袖清风,不食人间烟火啊,给本公子整一出家徒四壁来?”

    杨小央黑着脸,他能说自己是忘了做吗?当然不能。

    “好不容易享受一下田园风光,睡个地铺怎么了?瞧瞧院里的马,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李从文倒也不是真在乎,只是讽刺杨小央已经成了本能。他从车厢里搬来床铺,裹上被子倒头就睡。

    杨小央给鞠夜阑在里间多铺了几层被子,别睡着睡着冻死了。

    然后他就看到小荼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杨小央估计自己推一下她就能一路滚下山去。

    鞠夜阑见此轻笑道:“当真是对着身体宝贝得紧啊。”

    杨小央拍拍脑袋,给她们摆上蜡烛,点上驱虫用的熏香便道了句早些休息,撩开帘子出去了。

    李从文片刻功夫鼾声已起,杨小央躺在他边上,觉得今夜的月光太过明亮了些。

    睡觉还能看到月亮倒虽然也是个新奇事儿,不过毕竟不太容易入睡,杨小央合计着明日得早些铺上顶。

    哦,还有家具。

    杨小央倒是难得没想着偷懒,不知是不是无意间品尝到了劳作的快乐,亦或是这里太像一个家。

    ......

    第二日一大早,杨小央伴着李从文的鼾声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是耀眼的阳光,朝阳都这么卖力,杨小央便决定再睡会儿。

    只是这阳光刺眼得很,杨小央还是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倒也没什么睡意,只是懒而已。

    这时鞠夜阑和小荼也走了出来,杨小央给两人倒了水,看了眼李从文,“要不咱们去乐老家蹭饭吧。”

    小荼想起昨日的鸡和梅子露,连忙点头。

    鞠夜阑轻轻踢了踢李从文,李从文连个身都没翻继续睡。

    “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清晨的山间很凉,杨小央给鞠夜阑拿了件袍子盖在身上才让她出门。

    越过流淌不止的小溪,来到乐休的院门口。院子没有门,连篱笆都是矮矮的一圈,才到膝盖,一脚就能跨过。

    杨小央吃不准乐休有没有起来,毕竟这是个看他人劳作为乐的老头。

    正在杨小央纠结要不要喊一嗓子的时候,乐休和乐呵出来了。

    “哟,年轻人能起这么早,不容易啊,是不是急着帮我干活儿?”乐休走到麦堆边看了看,点了点头,“今早难得没雾气,等会儿就把麦子打了吧,先来吃饭。”

    杨小央一喜,却听乐休又道,“去把我那桌拿来,放院子里吃。”

    “乐老您怎么不再弄张桌子?这拿进拿出的多麻烦啊。”杨小央苦着脸说道。

    乐休一拍脑袋,“你倒是提醒我了,等会儿给我雕个石桌石椅来摆院子里,木头的一直摆外面容易烂。”

    杨小

    央嘴角一抽,后悔自己多问了一嘴,赶紧用搬运术弄来了桌椅,省得乐休还要弄个凉亭什么的。

    “唉,你这年轻人不爱劳作,不行。”乐休对着杨小央微微摇头,感叹道。

    桌上摆着几只碗,还有几个罐子。

    乐休又努了努嘴,“厨房还有刚煮好的粥。”

    杨小央木然地给几人盛好了粥,见乐休没再说话才松了口气,赶紧坐下。

    小荼此时正盯着那几个陶罐看呢,见乐休把陶罐都揭开才问道:“乐爷爷,这里面是什么?”

    乐呵不待她爷爷开口,抢先道:“里面是果酱!”

    “果酱?”小荼记得在蜀中吃过,看着那几个大罐子,一脸羡慕,“果酱要好多好多钱的,那时候小羊每次都只给我买一点点!”

    杨小央脸一黑,吃果酱的非富即贵。虽然不至于吃不起,但这东西不好储存,人家一家店每天才卖一点点,我能给你买到不错了好吗?

    乐呵指着那几个陶罐,对着小荼笑道:“这个是覆盆子酱,这个是番茄酱,还有这个是桃酱,小孩子都爱吃。你随便吃,老汉我比你哥哥大方多了。”

    乐呵在一边点头附和。

    杨小央黑着脸看着他们,他决定要是乐呵有赞同他小气的意思,就不给他吃他们的......他们的......

    杨小央一愣,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乐休到底什么人啊?又是古井春,又是果酱的,还说自己不是个大人物,谁信啊?

    “谢谢爷爷。”小荼信。

    她也只是每个罐子里挖了一勺,配上粥的量刚好。

    杨小央知道她不是客气,肯定是觉得要是粥没了光吃果酱那是一种浪费。

    小荼尝了一口,眼睛一瞪,在嘴里含了好久才咽下去。

    然后猛然转头看向杨小央,疯狂地打眼色。

    杨小央嘴角一抽,扯了个笑脸对着乐休问道:“乐老,您这果酱是怎么做的?”

    乐休摸了摸乐呵的头,“呵呵,你说。”

    乐呵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果酱,想了想才开口道:“是地里种出来的!”

    这孩子果然是傻的,杨小央可以断定。

    乐休察觉到几人的目光,干咳了一声,“我做果酱的时候这孩子没看到,呵呵。”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果酱没什么难的,就说那桃酱吧,桃子去皮去核,加上糖放锅里煮就行了。煮完了加上蜂蜜和益母果的汁水,就能存上不少时间。”

    “益母果?那是啥?”杨小央傻眼了,他压根没听说这东西。

    “唉,真没见识。那是南疆和越地才有的,南洋也有时候会进贡一些,等会儿我拿给你看。”

    “南疆也有?”杨小央更傻了,“那您的是哪来的?”

    “买的啊。”乐休说完便没再搭理他,慢悠悠地吃起了粥。

    他吃完了才想起一件事,“李公子呢?怎么不见?”

    杨小央只吃了一口果酱便没再多吃,三两口喝完了粥就没再动弹。

    “从文他还在睡觉呢,叫都叫不醒。”

    乐休点点头,“李公子是个妙人,做事随心随性,是个当官的料。”

    怎么李从文不爱劳作您就不念叨两句?

    杨小央还来不及腹诽这一点便反驳道:“他这人都不爱看书,怎么当的了官?”

    乐休长叹了口气,“爱读书或者书读得好的人不一定能当个好官,反之亦如是。”

    他说完就进了屋,杨小央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此时的他才更像个农家的老头。

    杨小央还以为他进屋后要伤感一会儿过往呢,没想到他片刻就一手拿壶,一手拿着块布出来了。

    他把布丢给杨小央,对着其他几人一摆手,“先出去玩儿吧,打麦子尘土大得很。”

    出去玩儿自然是开心的,小荼当先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杨小央拿着布对几人道了句别走远,又见乐休拿了个梿枷来,“轻点儿打。”

    梿枷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板构成,专门用来拍打谷物,使子粒掉下来。

    杨小央没用过,但见人使过,他把那推麦子铺开,布蒙住口鼻便举起梿枷挥下。

    乐休并未走远,一边喝着茶壶里的茶,一边远远地看着。

    杨小央不停重复着一个动作,开始面上还有些急躁,不过渐渐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动作也舒缓了。

    乐休笑了笑,本没必要背那么多包袱,何不放下歇一歇。

    “打完就把麦子放院子里晒两天,麦秆子拿一些铺在我那地里,再给我留一些辫草帽,剩下的你拿去糊房顶吧,记得加些泥。”乐休说完便走了。

    杨小央背对着阳光,随着太阳升起,炽热的阳光照在院中,让原本清冷的小院暖和了一些。

    杨小央难得能平心静气地做一件事,忘了为什么要做,也不夹杂感情,只是单纯地做着。

    身前是清晨残留的凉意,背上是夏日常有的慵懒,杨小央觉得这样也不错。

    麦子本就不算多,没多久就打完了。杨小央把麦秆子扎成几捆搬到地里铺开,再拿一些来到溪边掺了些湿泥,便带着麦秆子爬上房顶。

    杨小央不知道怎么铺,看着屋里顶着个太阳还能熟睡的李从文,突然笑了笑。

    想怎么铺怎么铺呗,咱又不是建皇宫,管他呢,不就图个乐呵吗?

    杨小央没发觉自己难得找到了有意思的事情做,就一层一层地把麦秆子铺了上去,有地方不结实就绑起来。

    一个时辰后,杨小央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茅草顶,觉得挡个雨应该没问题,满意地跳了下去,正巧看到李从文出来。

    大太阳的没把他弄醒,太阳没了他倒醒了。

    李从文揉着眼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屋顶,又疑惑地看了看杨小央,挠着头问道:“怎么一觉醒来多了个顶,你还变了个人?”

    “顶当然是我盖的,而且我哪里变了?”

    “之前还此生无憾的,现在都会自己找乐子了,还不是变了个人?”李从文打了个哈欠。

章一百五十六 抓鹅

    当一个人此生无憾的时候,可能很多人都会羡慕他,因为这意味着他完成了自己的愿望,可以轻松自在地活着了。

    但李从文知道,对杨小央来说,若是此生无憾的话,并非一件好事。

    杨小央本就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他一直做着别人想让他做的事情,又做什么都不太愿意。

    少有能让他做的心甘情愿的。

    如今他若是能从平常的事情中寻找出乐趣来,那应该能慢慢找到自己的喜好,也就不必漫无目的,那他应该也会活得开心点。

    李从文觉得杨小央能有这样的转变,当浮一大白。

    “我去问乐老讨教讨教梅子酒怎么做,咱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

    杨小央哪知道他想了那么多,当即鄙夷道:“人家泡酒用的古井春,泡啥不好喝。你要用什么泡?两百文一坛的?”

    “你懂个屁。”李从文整理好衣衫便出了门,“你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儿带着小荼他们去山上找点好吃的。”

    “准备什么?”杨小央不知道李从文又在发什么疯。

    “随便你。”

    杨小央深吸了口气,要吃大餐还不说吃啥,什么人啊这是。

    站在门口想一会儿,这乐休明显不是一般人,有可能还是个王侯家的,见多识广,一般吃食估计不放在眼里。

    要做顿好吃的,就要做他没吃过的。

    昨日看乐呵那样估计没吃过蝉蛹,蝉蛹还是南疆人吃的多些,那乐老估计南疆的菜吃得少。

    既然如此给他做个南疆的菜好了,最好还要能和乐休的口味。

    只是杨小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选哪个南疆菜,最后实在懒得想,干脆买头猪去好了。

    乐休说山下彭蠡湖连接大江的地方有个集市,那里有来自各地的商贾,可以买到许多东西。

    难得李从文自己去找吃的,就去那看看好了。

    杨小央想到这便在屋内留了张纸条,从车厢的小木箱里拿了些银子,向院外走去。

    只是走到一半,边上一直躺着的马儿冲了过来,咬住了杨小央的衣服。

    杨小央见它打着响鼻,疑惑地问道:“你也想去?”

    马儿蹄子刨了刨土,又嘶鸣一声。

    杨小央牵上马绳带着它向院外走,走了两步又听了下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你莫非成精了?”

    于是他盯着枣红大马看。

    马儿见它停下,用头拱了拱杨小央的背,一脸的无辜,仿佛在说你怎么不走了?

    杨小央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带着它往山下走去。

    下山时正午未至,但与来时的景象也没什么不同,杨小央也欣赏不来,便加快了脚步。

    枣红大马跟在杨小央身后,不时追追蝴蝶,不时闻闻花草,欢快得很。

    .....................................

    安炎二十六年,秋,南疆。

    杨启翻身下马,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南王项无畏的肩膀,“留在南疆的三王联军应该没剩多少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项无畏充满怒火的脸上出现了惊讶,“走?走去哪?仗还没打完呢。”

    “南疆大局已定,不需要我了。”杨启顿了顿,“而且之前公孙礼那老家伙给我写了封信,让我去宋地照顾照顾他儿子。”

    项无畏露出缅怀的神色,“公孙晟那孩子啊,我记得最后见他时他才五岁,如今都出来带兵打仗了啊,不愧是公孙礼那老头的儿子。”

    “嘿呦,那老家伙给我的信上都把他儿子吹上天了,说他学什么都快,能文能武。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的。”

    项无畏一脸的羡慕,“可惜我那几个孩子都不争气,要是能有小晟一半儿本事我就知足了。不过听说他诛了齐王和宋王九族,心肠真狠啊。”

    杨启比项无畏知道的更多些,他长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命苦的人啊。不说了,我收拾收拾便走了。今生,今生他时日也无多了.......”

    .....................................

    杨小央沿着庐山山脚一直向东走便到了彭蠡湖边,便远远地能看到一个码头,码头边有不少矮房,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喧闹声。

    杨小央向西边看去,没看到江州城的影子便悄悄松了口气,要是这边里江州太近,他都不太敢买东西了。

    牵着枣红大马走近,杨小央见集市中的摊位比较密集,正想着把马儿绑到一边,就见一人走来。

    “小兄弟可要有我替您看管马儿?”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身后的一个棚子,里面有着不少马屁。

    杨小央有些怀疑,见又有人把马儿牵进了棚子才放心,“多少钱?”

    “五文钱,丢了赔您。”那人一脸媚笑。

    杨小央递了钱给他,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便进了集市。

    集市的地很潮,有些把东西放在地上的摊位都用稻草隔开。

    杨小央循着商贩的叫嚷声来到一个卖猪的铺子前,买了一整只猪,正犹豫着要不要讨价还价呢,又听边上有人喊道:“川蜀长存家的辣酱啊,有没有人要啊?”

    长存?

    杨小央扛着被绑住手脚的猪走去,见一中年汉子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不少陶罐子。

    “你这辣酱是川蜀的长存?”

    那中年汉子见一扛着猪的年轻人挤开人群,有些佩服他的力气,“长存的辣酱,要来一些吗?再等可就没有了。”

    两人说话间就有一人交了钱拿走一坛,杨小央估摸着得有两百文钱。

    “长存卖得很好?”杨小央有些紧张地问道。

    “那肯定啊,每次出蜀的商贾都得运上长存家的辣酱,不禁蜀地的人爱吃,别地的也都爱,卖到哪都能赚钱。”那汉子颇为自得地答道。

    杨小央微微笑了笑,转身就走。

    “诶,小兄弟你问那么多竟然不买啊!”

    “我自己也会做。”杨小央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汉子瞥了瞥嘴,嘀咕道:“骗谁啊。”

    得知母亲的辣酱受人喜欢,杨小央脚步都轻快了些。

    又买了些做菜用的食材,便领走了枣红大马向山上走去。

    马儿步子迈得欢快,自己也不禁蹦跶了起来,只是背着只猪不太方便。

    杨小央见枣红马肚子都胖了一圈,把猪扔到了它背上,“你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得多动动。”

    杨小央放下了猪轻松许多,正想蹦跶呢,就见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倒在了地上,还吐出舌头。

    要不是杨小央见他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还以为它真不行了呢。

    杨小央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扛起猪,轻轻踢了马儿一脚,“赶紧起来,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

    “呵呵啊,这山上哪里有好吃的?”李从文已经问过梅子酒是怎么做的,但乐休说那得泡个一两年,李从文当场就放弃了,还是决定在山上寻点东西。

    乐呵唆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才道:“小溪的上面有一个大湖,湖里有大鹅!”

    “鹅?好,看从文哥哥给你们抓只大鹅来!”李从文仰天长笑三声,仿佛自己要抓的是神鹅一样。

    鞠夜阑倒不是有一拆台,只是她对李从文的本事清楚得很,“你行不行的?大鹅可比村子里养的狗凶多了,你不会想用剑意吧?”

    “哪怎么可能?你们瞧好了吧。”李从文说完便沿着小溪顺流而上,片刻便见到了一面小湖,湖面波光粼粼。

    这面湖并非是被几座山峰围起来的,只有一面靠山,另一面被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坡围住,中间夹着另一条溪流。

    乐呵指着湖上的几只大鹅兴奋地说道:“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小荼以为她在吟诗,炫耀般地接了下一句。

    乐呵显然也听过,但有些想不起后面的了,见小荼一脸得意,焦急地问道:“后面是什么来着?”

    小荼顿了顿,想了想小羊有一次烧鸡的场景,一脸正色地说道:“拔毛加热水,点火盖上锅。”

    李从文摸了摸小荼的脑袋,点了点头。

    一边的鞠夜阑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从文哥哥,快点抓鹅吧!”乐呵听了小荼的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李从文向几人摆了摆手,“你们退远些,莫要伤到了。对了,鹅爱吃什么?”

    小荼和乐呵对视一眼,不太明白。她们只知道她们爱吃鹅,鹅应该不爱吃她们。

    “嫩草,你问这个干什么?”鞠夜阑问道。

    “我又不会游泳,得把它们引到岸边来。”李从文说着就从脚边扯了两把草,还大喊道,“鹅鹅鹅!”

    小荼和乐呵止住了吟诗的冲动,紧张地盯着湖上的鹅看,只有鞠夜阑翻了个白眼,差点想把李从文一脚踹湖里。

    然而鹅竟然真的跑来一只,鞠夜阑觉得能被这样勾引来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鹅。

    李从文刚回头对着几人得意地笑了笑,却见鞠夜阑的表情有点急迫。

    他回头,那只被引来的鹅竟然一嘴朝着他的脑袋啄来。

    李从文哪里还躲得开,被一嘴啄中,感觉自己脑瓜子都要裂了,刚想反击,又被一嘴啄到了脸上。

    李从文没跟鹅做过对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抱头鼠窜。

    “从文哥哥好像打不过?”乐呵见李从文被啄得好惨,忍不住说道。

    “从文哥哥拔剑啊!”小荼给李从文助威道。

    李从文如梦方醒,一把抽出破剑,只是他眼眶被啄了一下疼得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迷迷糊糊地对着湖面挥了一剑。

    轰隆一声巨响,把几人吓了一跳。

    湖对面的土坡已经被削平,湖水的水面一下下降了许多。一时土石跌落声,湖水倾斜声,鸟禽鸣叫声掺杂在了一起。

    而且好像还隐约有人的惨叫声?

    李从文已经被啄懵了,顾不上已经跑了的大鹅,突然感觉脚边有动静。

    低头一看,有一条鱼留在了浅滩上,正拍着尾巴蹦到了自己脚边。

    他兴奋地抓了起来,“看,我抓到一条鱼!”

章一百五十七 饿鬼

    杨小央扛着猪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李从文几人也正好走了进来。

    只是双方都有些狼狈,两人互视一眼,都瞪大了眼睛。

    “从文,你怎么鼻青脸肿的?”

    “小央,你怎么浑身湿透了?”

    杨小央看着李从文这样子,隐隐有了个猜测,“你刚才干嘛去了?”

    乐呵突然窜了出来,一脸兴奋,“我知道我知道!刚才从文哥哥去抓鹅了,但是被鹅打了,所以从文哥哥把它们家拆了!”

    “果然是你。”杨小央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那鹅呢?”

    “跑了。”李从文看着杨小央的样子也明白了,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被脸上的伤扯得有点不伦不类,“哈哈哈哈,杨道长运气真好啊,茫茫大山中仅此一地的天降甘露都被你接着了啊,当真......当真是......哈哈哈哈!”

    杨小央正被嘲笑着呢,就见乐休从院门口走过。

    “乐老,中午吃啥?”杨小央不明白明明李从文更糗,为什么都笑话他。

    乐休指了指李从文手上的鱼,又对着杨小央招了招手,“来搭把手。”

    杨小央习惯了乐休的使唤,把买来的东西放好便跟着他进了厨房。

    于是杨小央有幸烧了一次加了古井春的鱼......

    鱼只有一条,自然是不够吃的,所以杨小央没吃,但他从几人的表情来看就知道一定是好吃的。

    小荼吃完还拍了拍杨小央的肩膀,“唉,小羊啊,做菜做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做出过这么好吃的来。”

    其中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再清晰明朗不过。

    杨小央自然是不服气的,因为乐休烧鱼的做法和他学来的差不多,只不过加了古井春而已。

    “今晚我给你做顿好的,你当心吃得我打你嘴你都不肯松口。”杨小央气势汹汹地说道。

    “你要打我嘴?”小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小羊。

    “不是......”杨小央觉得难以解释,于是便没有多说,准备去处理一下那头刚买来的猪。

    “你等会儿,石桌石椅先去弄。”乐休一边剔牙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吃个鱼牙有什么能剔的。

    石桌石椅杨小央见过不少,他觉得以自己的人仙体魄,做起来应该不难,“行,我现在就去找石头去,您屋里头有凿子没?”

    “凿子?”乐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会有那东西?”

    杨小央眼睛一瞪,“那我怎么做?”

    “不知道啊,你自己想办法。”乐休拍拍屁股便进屋了。

    杨小央傻眼了,求助地看向另外几人,小荼和乐呵就不说了,连鞠夜阑都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杨小央便有些绝望。

    余光瞥到李从文的破剑,想想还是算了,要是被剑仙前辈知道自己用他徒弟的剑砍石头还砍断了,自己估计也得被砍断。

    额,拦腰的那种。

    而要是用那根铁棍的话应该也不行......

    杨小央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找块石头再说。

    山里石头很多,杨小央沿着小溪往上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块。

    杨小央跳上去坐了一会儿,没想出怎么把这石头弄成石桌,只好用最笨的办法。

    运转灵气

    ,用手抠呗......

    人仙之后灵气不似之前只能附于体内,杨小央用薄薄的灵气包裹自己的一整只手,试探地用力戳了一下,便见自己的手指不太费劲地在石头上留下了一个点。

    杨小央一喜,没想到还挺轻松,当即四指并拢朝着石头抓下。

    “咵啦嗒......咵啦嗒......”

    细小的石块不断从石头上落下,在那块石头上成功留下了一排排的爪印。

    杨小央又横劈一掌,石头顶端的那部分便飞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光滑的切面。

    桌面杨小央还算满意,平整光滑,摆碗筷没问题,但这底座实在参差不齐了点。

    主要是用手抠的时候脑中刺痛时不时要来一下,本来就不齐,如此更是有些歪歪扭扭。

    杨小央试着又抠了抠,发现没什么用便懒得再弄了,把底削平便搬了回去。

    他又来回了几次做好了石凳,看着摆在乐休院子里没有倒下的桌椅,觉得还算满意。

    可惜这会儿没人欣赏自己的杰作,只好回到自己屋里去处理那头猪。

    猪很壮实,被捆着搁那躺了许久依旧生龙活虎,一身乌黑的毛发还挺有光泽。

    杨小央道了声抱歉便处理了它,开始做菜。

    猪的做法杨小央在南疆见过楚袖做过许多次,修炼食气法后那段记忆也记得很牢。

    猪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能吃,猪脑、猪头、猪耳、猪舌等等。杨小央一边回想做法,一边小心地处理各个部位。

    处理好的也不急着烧,毕竟里晚食还有些时间。

    杨小央拿着菜刀在厨房默默地处理着食材,难得没有急躁,似是投入了进去,而待他回过神时天已经快黑了。

    杨小央看着屋外的彩霞,笑了笑,把处理好的食材放进了锅里。

    把烧好的菜放在了厨房,便端着其中两盘来到了乐休的院内,此时桌上已经摆了杯子,几人正在那一边喝一边说笑。

    乐休此时应该已经喝了不少酒,老脸有些发红。

    他见杨小央过来,指着石桌说道:“这是你用手抠出来的?”

    杨小央讪笑着点了点头,把菜摆在了桌上,又用搬运术取来了三盘,这样桌上还能留有地方摆各自的碗筷杯子。

    乐休眼角一抽,呵呵一笑,“你这整的有点瘆人啊,跟地狱里的恶鬼爬出来一样。”

    乐呵的眼睛已经无法从桌上的菜移开了,她听到爷爷的话,咽了口唾沫,“饿鬼?”

    李从文手一挥,“开吃开吃,本公子都饿坏了!”

    李从文一声令下,几人纷纷动筷。

    “喔,好好吃,这是什么?”乐呵一边啃手上的东西一边问道。

    “猪蹄。”杨小央见小荼带着手套没法吃,在那瞪自己,笑着拿起一只放到她嘴边。

    猪蹄已经炖的软烂,佐料的味道也完全融了进去,小荼一咬就咬下一大块,开始缓缓咀嚼。

    乐呵眼睛一瞪,“猪蹄?小猪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于是她又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真香。”

    杨小央喝了口李从文给他倒的酒,依旧是梅子酒,在小荼的注视下小小咬了一口手上的猪蹄,便觉得今日酒能多喝些。

    “那这是什么?”乐呵一手拿着猪蹄,一手指着桌

    上的一盘白花花的东西问道。

    她已经吃了一口,觉得很好吃。

    乐休难得没制止她的无礼,笑呵呵地与李从文对饮。

    “那是脑花。”

    “脑花?”乐呵没听说过这东西,“是豆花?我好像喝过。”

    “不是豆花,是脑花。”杨小央耐心地解释道。

    “脑花是什么?”

    杨小央见她一脸懵懂的样子,又想到小荼小时候一脸的精明,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她的脑袋,“这就是脑花。”

    谁知乐呵大惊失色,差点没拿稳手上的猪蹄掉在地上,吓得她赶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是小姑娘的脑子?”

    “噗嗤。”几人听闻大笑。

    杨小央扶眉,憋着笑答道:“对,就是小姑娘的脑子,你还吃吗?”

    乐呵又惊恐地看了眼那盘脑花,颤抖地向她爷爷说道:“爷爷,仙人叔叔他吃小姑娘!”

    她又看向饿鬼扒出来的桌子,想到自己也是个小饿鬼,便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

    仙人叔叔吃了好多小姑娘,小姑娘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报仇了!

    乐休满脸通红,摸了摸乐呵的脑袋,“那你还吃不吃?”

    乐呵一边啃猪蹄一边思考,半天也没答复。

    杨小央见此还挺欣慰,不枉费他挑猪脑上的血丝挑了半天。

    几人不理会她继续吃喝,桌上的菜吃完了又换了两次,酒坛也空了好几个。

    待烧的全部吃完,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山中的雾气又至,却挡不住明亮的月光。

    李从文已经有点喝多了,脸上的乌青和红润布满了他原本白皙的脸,一边吹牛一边挥舞着手,似是这样能让他吹得更尽兴。

    鞠夜阑饭量小,正与在吃与不吃只见纠结的乐呵以及意犹未尽的小荼小声说话。

    而乐休一脸笑意地听着李从文吹牛,时不时还要豪放地大笑附和。

    李从文似是觉得还不够痛快,一口干了碗里的酒,拍了拍桌子站了起来,“难得今日如此高兴,本公子为诸位剑舞一曲!小央,弹琴!”

    杨小央有些迷迷糊糊,他本可以用灵气祛除醉意,但他没有。

    “啊?”杨小央愣了愣,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不会啊!”

    “那就击缶而歌!”李从文一把抽出佩剑,摇摇晃晃地走远了两步。

    杨小央正醉着呢,闻言也没细想,笑着一筷子敲在了碗上。

    然后碗碎了......

    鞠夜阑和小荼看着异于往常的杨小央,各有各的心思。

    李从文才不管杨小央有没有击缶,有没有歌,抡着剑就挥了起来。

    杨小央迷迷糊糊地看着李从文舞剑,只觉他的动作奇丑无比,便毫不留情地大声嘲笑。

    “呼。”

    一阵带着山间夜晚凉意的风抚过,吹走了杨小央的笑声。

    杨小央感觉眼前一闪,隐约看到一道寒芒从李从文的剑中窜出,飞向了自己盖得那间屋子。

    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杨小央的酒一下就醒了,冲向李从文止住了他,“你娘的,舞个剑都给你舞出剑意来了!”

    再看向他们的屋子,那个用麦秆子铺的尖顶已经少了一半,掉在了地上。

    “李从文!”

章一百五十八 不得意

    杨小央把小荼肚子里的美味便宜了一颗院里的树,洗干净给小荼装好才和衣睡下。

    边上鼻青脸肿的李从文已经打起了呼噜,他却因明亮的月光难以入睡。

    今日他很开心,虽然还有许多迷茫,但他知道他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生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乐休口中的劳作所带来的。

    这样的日子一晃过去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杨小央他们一起烧了瓦,补上了他们只剩一半的屋顶。

    虽然一半瓦片一半茅草很奇怪,虽然瓦片大小不一,有些更像是转头,虽然杨小央怕睡觉的时候会被头顶的砖头落下砸死,便又取下瓦片重新铺上了麦秆子。

    虽然有这么多虽然,杨小央还是很开心。

    他替乐休推了磨盘磨麦子,跟着乐休学着做了梅子酒和梅子露。

    哦,还有麦芽糖,随后麦芽糖就成了小荼的新欢。

    只是麦芽糖太粘牙,杨小央不许她多吃。

    他们几人还跟着乐休学了怎么用麦秆子编草帽草鞋,小荼编了一个草环让杨小央带在手上,鞠夜阑和杨小央则互相编了一只草帽送给对方。

    杨小央应小荼的要求给草帽上加了一对兔耳朵,虽然两只耳朵长短不一,虽然草帽缝得歪歪扭扭,虽然草帽带着会漏进阳光。

    虽然有这么多虽然,但鞠夜阑还是很喜欢。

    鞠夜阑编的草帽就精致许多,杨小央觉得把它买到大户人家也是能卖不少铜钱的。

    当然他绝对不会卖就是了。

    至于李从文,这个人喜欢晒太阳,几人也就没管他。

    日子悠闲快乐,杨小央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变多,因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鞠夜阑的生机正一点点枯萎。

    也许她活不了多久了。

    杨小央几人每天都尽量让她开心些,杨小央不知道这两月的快乐是自己得到的,还是为了她得到的。

    ..........................................

    安炎二十八年,春,京城,皇帝寝宫。

    杨启站在寝宫外的院子里,背对着夕阳,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地上自己的影子。

    他之前在宋地找到了公孙晟,与他带领北疆骑兵征战了一年半,把五王联军逼回了楚地。

    三王此次损兵折将却没有投降,如今楚地作为剩余楚、越、吴三王的最后防线,在各个城池都布下了重兵,一时攻打不下。

    但杨启并没有继续领兵,由蜀军、北疆骑兵以及雍凉骑兵继续攻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这次回京城是要见赵今生最后一面。

    他还记得五年前在这个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了中南的祖师,见到了他那时还未出生的儿子,立下了一个誓言,拿到了给赵今生续命的神丹。

    自从他领兵去了南疆,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赵今生了。

    杨启握了握拳头,轻轻推开了门。

    此时赵启年正跪在他父皇的床边,手上捧着一本道德经在念。

    四年未见,赵今生依旧很胖,圆圆的脸和圆圆的眼睛都透露着和气。

    他盘坐在床上,精神显得还不错,即使赵启年读得磕磕巴巴也丝毫不生气,一直笑呵呵的。

    他见杨启走进来,大笑道:“哎呦,老杨你出去几年脸都黑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杨启听着熟悉的语气,紧绷着的脸化开,翻了个白眼,“娘的,摊上你这么个昏君,是得吃不少苦头。”

    赵启年放下书,看了杨启一眼便低下头,没有出声。

    赵今生嘿嘿一笑,“老杨辛苦,我这就让人给你府上多派些仆从,是这几年我专门让人调教的,保证你满意。”

    “呸。”杨启找了个椅子坐下,“好你个昏君,我在外面打仗,你在就在宫里干这些事儿,传出去鸣武百姓得把你骂死!”

    赵今生不以为意地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下,看了赵启年一眼,“如今鸣武朝堂除了李敬澜,还缺几位能臣,你还得辛苦一段时间。”

    “还要辛苦?”杨启眼睛一瞪,“不行,你赶紧把我的摄政王给撤了,我得去享福了,有事让李敬澜做去。”

    “你想让李敬澜累死啊,而且他终究是个读书人,有时候会循规蹈矩,得有你这样不讲理的帮衬才行。”

    杨启摆了张臭脸,哼了一声没应,屋内便沉默了起来。

    许久,赵今生才开口道:“遥想当初你我还有老许初遇,还是我逃出宮那次。那时候你还是个裁缝,我是个最没用的皇子,老许是我禁卫的头领,谁能想到二十余年过去会变成现在这样。”

    杨启目光低垂,也温和地笑了,“是啊,之后每次你出宫玩儿就跑来我这,然后老许就会找来。你还以为他不知道你在,躲得起劲,其实他早就知道了,逗你玩儿呢。”

    赵今生失笑着摇头,“后来我知道真相以后失落了好久,不过现在想来也颇为有趣,但最有意思的日子还是我们在京城胡闹的日子啊。”

    “诶,最有意思的还是在关中那次,秦王在武东城广邀天下豪杰比武。那时候就老许会武功,我们就是凑热闹的。”

    “对啊,后来你就去学了武,还是问扶修崖学的剑,你说要是你学了枪,有没有可能磨枪的名号得给你?”

    杨启叹了口气,“那时候老扶还年轻,扶家的武功他都已经练到大成了,谁知道他哪个最厉害?可惜后来在军阵上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追忆往昔是老人常干的事情,也许不能从逝去的事情中得到什么,但总是让人唏嘘的。

    赵今生突然对着杨启笑了笑,脸上的肉把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老杨啊,我要死了。”

    杨启低垂的目光抬起,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静静地答道:“我知道。”

    “启年你要多帮着点。”

    赵启年抬头,抿紧嘴看着他的父亲,眼中已有泪水打转。

    杨启站起身走到床前,拍了拍赵今生的肩膀,“你放心。”

    “嗯。”赵今生闭上眼轻轻地应道,轻得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杨启扶着他躺下,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赵启年,自嘲般的说道:“我一直说你爹是个昏君,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他比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差。鸣武内忧外患,他一句话便让什么都不是的我当了摄政王,没有一个臣子敢有异议。

    启年啊,你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从未在我面前自称朕。你继位后我会帮你,我不会让你爹失望,我希望你也不会。”

    “嗯。”赵启年抹着眼泪

    轻轻地应道,轻得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

    即使是夏末的白天也要比黑夜长一些。

    杨小央他们吃完晚食,太阳依旧没有落山。

    “乐老,你们要一直住在山里吗?”杨小央在厨房内替乐休摆弄着碗筷,他听着院子里其他几人的说笑声,随意地问道。

    乐休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住在山里终究有很多不方便。我准备过些日子便搬去木镇住,那里有我几位老友,日后若是我不在了,他们还能照顾照顾呵呵。”

    “呵呵的爹娘呢?怎么一直不见他们?”杨小央心有不忍。

    乐休苦涩地笑了笑,“他爹心里只有一件事,生下呵呵就走了,而他娘生下她便自尽了。”

    杨小央猛然转头,却只看到了苍老的背影,含着痛苦和愧疚。

    沉默着来到院子里,鞠夜阑见他出来,摸了摸乐呵的头,“呵呵,今天姐姐累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

    乐呵还有些意犹未尽,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回了屋。

    鞠夜阑面对着夕阳,看着乐呵关上了门,对着几人笑道:“我要死了。”

    她的眼睛即使在笑依旧显得很大。

    几人都是一颤,却马上收起了自己的悲伤。

    小荼当先笑道:“那我们去吃最后一顿好吃的!我要吃麦芽糖!”

    “吃多了牙疼。”杨小央义正言辞地拒绝。

    李从文用折扇点了点几人,摇了摇头,“自然还是游山玩水最快活,我听乐老说庐山山巅能看到彭蠡湖,此时去正好能看到绝景。”

    “那走吧!”鞠夜阑的眼睛里闪着光。

    几人没再犹豫,快步向山顶走去。不仅太阳快要落山,也因为鞠夜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鞠夜阑生机已经有些微弱,没走多久便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小荼自告奋勇背起了她,得到了几人夸赞。

    他们所在的小峰在庐山西北面,而能看到彭蠡湖的山峰在庐山群峰的中段。

    除了小荼,几人都清楚他们来不及走到那里,但几人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含笑听着小荼不停念叨:“怎么还没到啊?”

    他们在夕阳散发最后一抹余晖时登上了一座小峰,小荼把鞠夜阑放下,站在山顶的一片空地上四处张望。

    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湖,“那个彭蠡湖在哪呢?”

    鞠夜阑深吸了口山间的空气,摸了摸小荼的头,“这里看不到哦,还得走好远好远才行。”

    “啊?”小荼很是失望,嘟起了嘴,“可是来不及了,好可惜。”

    “无妨,人生不如意十之**,能看看日落也不错。”鞠夜阑笑着看向天空。

    太阳依旧躲到山后,似是在与人捉迷藏,空中的云朵则像着了火一样,火红火红。

    鞠夜阑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笑道:“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

    几人再也没法保持脸上的笑意,却也不想露出太多悲伤,都绷紧了脸。

    然而就在这时,几人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略显凶狠。

    “尔等何故闯入本王地盘?”

章一百五十九 青山和青杉

    杨小央惊讶地转身看去,见一女子缓缓走上了山顶,立于众人几步之外。

    这女子相貌极美,身着青衫,若是没有昂着头冷着脸,便能显得颇为典雅。

    杨小央鼻子微动,神情一下凝重了起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你是妖?”

    “本王修行千载,本体云杉,自名青杉。”那女子神情冷漠,看向众人的眼神不似看人,似看猪狗。

    李从文笑呵呵地行了一礼,“大王,我等来到此地,见此钟灵毓秀,想借贵地葬个人。”

    “葬人?”青杉似笑非笑地问道。

    “正是。”

    “可以啊,本王愿意把你们都葬在此处。”

    小荼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摇头大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要葬夜阑姐姐就可以了。”

    青杉听了突然放声大笑,指着几人讽刺道:“尔等猪狗,也配?”

    杨小央拦住想要说话的几人,躬身行礼,“我等许有冒犯,望前辈勿怪。我等即刻退去,不再打扰。”

    他说完就想带着几人离开,但青杉站在下山的路上一动不动。

    “本王说了,不必走了。”

    杨小央脸上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咬紧牙关,面露仇恨。

    又是树妖。

    又有人要收到伤害。

    他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要将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出去,猛然抽出背上的铁棍接在一起,前踏两步便轮圈了棍子向青杉挥去。

    漆黑的棍子在空中留下了残影,带起的风声比起山间的夏风也丝毫不弱。

    然而不见青杉有何作为,依旧负手而立,那棍子就这么突兀地停在了她面前。

    杨小央全力运转灵气,但棍子依旧不得寸进,随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

    青杉侧走一步,来到杨小央身边,明明身高与他相仿,却让杨小央生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来。

    “区区人仙,也敢对本王出手?”

    青杉说完伸出手放在了杨小央头顶。

    “啊!”杨小央发出了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原本他脑中快要适应的刺痛突然强烈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根银针穿透了他的魂魄,无边的黑暗和耀眼的白光一下充满了他的脑海。

    小荼见杨小央倒在地上似乎痛不欲生,对着青杉张开嘴吐出了一道明亮的惊雷。

    “雷法?”青杉挑了挑眉,对着朝着她面门袭来的惊雷伸出手,屈指一弹。

    手指在手臂粗细的惊雷前显得纤细弱小,然而这根手指却一下将拿到惊雷弹向了空中,没入火红的云朵中消失不见。

    青杉又冷哼一声,又用那根手指对着小荼一招,小荼便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飞向了她,即使驱动脖子上的法器也毫无作用。

    小荼的身体被青杉握在了手里,青杉的手微微用力,那具楸木身体便碎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小荼来不及惋惜自己的身体,刚要控制着铜盘飞走,便见一只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青杉随手把小荼的脑袋扔在地上,微微侧身躲过一道剑意,扬着头斜睨李从文。

    “乖乖过来受死,莫要再反抗了。”

    鞠夜阑摁住想要前冲的李从文,用轻微也不得不轻微

    的声音说道:“从文,雷符。”

    李从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轻喝一声,竖起破剑对着青杉遥遥挥下。

    这次青杉没躲,右手伸出两指挡在脸边,见到指尖迸出了火星后对着两人微微一笑,“还不死心?”

    又见鞠夜阑拿着符纸对着她,踢了踢脚边正捂着头的杨小央,“神仙境界的雷法你也敢轻易动用?就不怕波及到这两人?”

    鞠夜阑看了地上的一个半人一眼,叹了口气,收起了符纸。

    她刚要说话,就听李从文狠狠地说道:“不必雷法,我也能斩了你。”

    “试试。”青杉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把脚边的杨小央踢远了些。

    李从文深吸了口气,轻抚剑身猛然劈下,剑身因为锈迹斑斑并没有反射出夕阳的红光,所以也显得这一剑平淡无奇。

    只是青杉眼睛微眯,周身突然生出了无数枝叶包裹住了她,还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将黄昏的红光抵挡在外。

    自然还有李从文的剑意。

    最外层的枝叶被削断几根后便没了动静,反倒是青杉身后的土石被斩落了一大片,向着山下滚落而去。

    环绕在青杉周身的枝叶,连同地上被削断的也突然消失,露出了里面安然无恙的青杉。

    她转头看了眼身后被削去小半的山头,眼里绽出了寒光看向李从文,“你敢坏我仙山?”

    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天之上,又似隐于云海之后,让人捉摸不清,却又极具威严。

    李从文冷哼一声却是没再出剑,刚才那一剑已是全力却没有效果,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退敌。

    青杉的嘴角翘成了一个残忍的弧度,从怀里拿出了一面镜子。

    这镜子手掌大小,颇为古朴,镜身镜面都黯淡无光,一看就是个老物件了。

    李从文警惕地看着她,见她拿着镜子对着地上的杨小央和小荼一照,一眨眼两人竟然没了踪影。

    鞠夜阑失声道:“他们怎么了?”

    青杉瞥了她一眼,吝啬地微笑道:“别急,这就送你去见他们。”

    她说完便用镜子对向了鞠夜阑。

    李从文刚要横移两步挡到她身前,却见她人已经消失了。

    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将剑指向青杉冷声道:“他们人呢?”

    “他们去等死了,现在该你了。”青杉缓缓向李从文走去,待走到他身前时向他伸出了手。

    李从文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法控制地飞了过去,头被青杉抓在了手里。

    “你坏本王仙山,本王便让你试试猪狗的滋味。”

    李从文没法动,他被提着双脚离开了地面,对上了青杉的眸子,却仿佛看到了深渊。

    随后脑中猛然一痛,又感觉自己七窍都流出了血,而他挣扎着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自己却依旧被青杉抓在手里。

    “魂魄被强行抽出的滋味如何?”青杉笑得很灿烂,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只是在李从文眼中,这映着夕阳余晖的牙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一般,要将他吞下。

    乖乖,这女子这么漂亮,不会吃人吧?

    李从文没法开口回答,所以只能在心里害怕地这么想着。

    随后他又见青杉另一只手掐了个印诀,嘴中念了一段他听不懂的

    咒后,提着他的右手又抬高了一些,缓缓开口道:“这是我修行五百年才修成的妖术,本是对付别人的,如今先拿你试试手。”

    李从文怕鬼,所以他只能希望这个妖术不会把自己变成鬼,不然他有可能会被自己吓死。

    青杉话音一落,李从文突然感觉周围变得安静了起来。

    随后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有点虚幻的身体从脚开始如同沙子一般缓缓落下,落入土中消失不见。

    李从文只能这么看着,还好并不痛,他能够带着丝坦然,带着丝恐惧,带着丝愧疚地看着自己消失。

    待他眼前陷入了黑暗,他便也失去了意识。

    青杉见李从文的魂魄消失得一干二净,伸手在面前挥了挥,似是还有烟尘似的。

    看了已经黑了的天空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看也不看地上李从文的身体一眼,便缓缓离开了。

    随着她的离去,这座山的山顶又重归寂静。

    过不了多久,地上的痕迹也会被掩盖。

    ......

    杨小央看到了青杉用镜子照向了他和小荼,但他没法阻止,魂魄的刺痛仿佛要撕裂他,让他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的刺痛突然退去。

    他睁开眼,自己依旧身处那座山峰的山顶,却有感觉哪里不对,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他站起身转头四顾,见小荼和鞠夜阑就倒在自己旁边,两人都昏迷不醒,却不见李从文和青杉的踪影。

    杨小央捡起小荼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见她没有反应,便走到鞠夜阑旁边推了推她。

    此事鞠夜阑依旧脸色苍白,生机微弱,不过她一推就醒了。

    她捂着头看了周围一眼,“从文和那个青杉人呢?”

    “不知道。”杨小央扶着她坐起,自己也抱着小荼坐在她旁边,略显迷茫。

    鞠夜阑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山顶一处说道:“这里不是原来的地方,刚才从文削去了那里的半边山头,现在却与来时的样子相同。”

    杨小央刚才脑子疼得要炸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虽然觉得这里怪怪的,却没看出什么问题,只好苦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鞠夜阑轻笑一声,躺在了地上,“你么自然是想办法找到问题,我么,自然就是等死咯。”

    杨小央一愣,随后笑了笑。把小荼摆在她头旁边,自己也躺了下来,看着漆黑的夜空,心绪复杂。

    虽已早有准备,但面对时还是那么艰难。

    所以他只好数数天上有几颗星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伤,不那么迷茫。

    奈何今夜雾气有些重,连带着他的眼里也有些雾气,以他的眼神也有些数不清。

    他其实知道只有两颗星星。

    长长地吸了口气,杨小央突然瞪大了眼睛,猛然站了起来,把鞠夜阑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莫不是想跟我一起跳崖?”鞠夜阑好笑地看着他。

    杨小央闭上眼猛吸了几口气,又猛然蹲下握住了鞠夜阑的肩膀,把脸凑到她面前一脸的惊喜。

    “亲娘咧,这里有玄黄二气!”

    他没见过玄黄二气,但他吸入体内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没有道理。

章一百六十 镜

    “玄黄二气?”鞠夜阑疑惑地问道。

    杨小央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玄黄二气的用处,但他情绪太过激动,支吾了半天就说了句,“能救你命!”

    “怎么救?”鞠夜阑眼睛亮了一下,又恢复平静,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的杨小央形成鲜明对比。

    “还能怎么救?把玄黄二气渡到你体内不就行了。”杨小央盘腿坐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便运转了食气法。

    杨小央没有吸收玄黄二气,若是他自己吸收,那玄黄二气的功效可能会被他耗尽,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个中转,先是尝试性的渡给了鞠夜阑一些。

    “怎么样?”杨小央紧张地看着她。

    鞠夜阑闭目感受了半天,点了点头,“没感觉。”

    她见杨小央一滞,轻笑着说出了那句许久没有说过的话:“我一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放心大胆地渡来便是,我现在是真的快死了。”

    杨小央想想也是,开始源源不断地渡入。

    鞠夜阑感受着手腕上的温度,这次确实感觉一股气进入了自己体内,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了许多,身体也不似之前那么虚弱了。

    “有用。”她见杨小央比她还紧张,用特别肯定的语气说道。

    “好好好!”杨小央站了起来走了两步。

    “等一下。”鞠夜阑突然出声把杨小央吓了一跳,就在杨小央以为她要说什么坏消息的时候。

    她真的说了。

    “效果又消失了。”

    杨小央感受到鞠夜阑刚刚有所恢复的生机又微弱了起来,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坐了片刻又抓起鞠夜阑的手腕渡入玄黄二气,这次他渡了一炷香的时间,还要将玄黄二气送入她体内的各处,颇为耗神。

    “怎么样?”

    “有用。”

    过了一会儿。

    “没了。”

    杨小央抱着头思索了许久,平复心情之后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时不违道人与他说的话,清楚地记得确实是说玄黄二气能够补全先天。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无路可走的山间突然出现了村庄,然而这村庄内竟然空无一人,这种感觉一点不好。

    鞠夜阑又躺了下来,看着空中稀疏的星星,吹着清凉的夏风,随意地问道:“你说这是哪儿?”

    杨小央哪有心思管这个,又抓起鞠夜阑的腕子渡入玄黄二气。

    鞠夜阑任由他施为,自顾自地说道:“这里与我们来时差别不小,又似乎自有规律,似是另一方世界一样。之前青杉用一面镜子照了我们,我们就到了这里,你说这里是不是镜子里的一方洞天?”

    杨小央停了下来,感受到鞠夜阑体内的生机旺盛后又枯萎了,长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道:“洞天?那得要地仙境界才能开辟,而且还要把洞天藏到一面镜子里,那得是什么样的手段?天仙也不过如此吧。”

    他顿了顿,又低沉地补了句,“何况还能找到千年未见的天地玄黄。”

    鞠夜阑好笑地用脚踢了踢他,“如果玄黄二气真能补全先天,那会不会是得我自己吸食

    才行?”

    杨小央猛地拍了下大腿,激动地说道:“对啊!你赶紧试试!”

    随后想到鞠夜阑没法自己吸收,挠了挠头,“你应该知道食气法吧?我给你维持生机,你赶紧修炼一下。”

    鞠夜阑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看过食气法,又没练过,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我诵于你听。”杨小央想想也是,一边渡灵气一边背诵,只是没背多久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背了?”

    杨小央讪笑道:“这里有个字我不认识......”

    鞠夜阑目瞪口呆,“那你也能修到人仙?”

    她见杨小央更不好意思了,嘴角一抽,“你老实跟我说,里面你还有多少字不认识?”

    杨小央干咳一声,“我把不认识的写下来再说。”

    然后鞠夜阑就看到杨小央在地上写了好几排字,粗略一数大概两百个。

    她在武当看到的食气法不过一本薄薄的小册,里面也就几万字,如此看来,杨小央每几百个字里面就有一个不认识的。

    她怀疑老天瞎了眼让这种人能晋升到人仙境界,还是在如今灵气枯竭的情况下......

    鞠夜阑一一把地上的字告诉杨小央,也不知道是谁在教谁。

    待杨小央把字认全诵了几遍,鞠夜阑便说记住了,只是杨小央奇怪她依旧睁着眼看着他,没有修炼的意思。

    “你怎么不修炼?”

    鞠夜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你不给我启灵,我怎么修炼?”

    杨小央才想起还有这茬,但又有了问题,“怎么启灵?”

    鞠夜阑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启灵就是让普通人能感知到灵气的存在,你只需将天地间的一点灵气引入我的泥丸宫便可。”

    杨小央回想起几年前祖师给自己启灵时的场景,担忧地问道:“祖师说启灵很危险,要不要做些准备?”

    鞠夜阑无力地吐出一口气,“启灵危险那是以前天地灵气充沛时候的事情了,因为那时候人一旦能感受到灵气,就会不由自主的吸食。

    但没有修仙功法配合,若是自身控制不住便会被灵气撑爆,如今灵气少得可怜,怎么会有事?”

    “这里不是有很多玄黄二气吗?”

    “玄黄二气相互依存却极为稀薄,只不过效用更强让你感觉很多而已。”

    杨小央见她一脸自信,也没再多问,学着祖师的样子伸出两指点在鞠夜阑眉心,带入一丝灵气后便松了手。

    他刚松手就见鞠夜阑眨了眨眼。

    “怎么了?”杨小央生怕出错。

    “好了啊。”

    “好了?”

    “对啊。”

    杨小央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鞠夜阑可能比他更适合修仙。

    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本来就是道士,比自己适合不是应该的吗?

    杨小央安慰了自己一下,见鞠夜阑已经闭上眼运转起了食气法,便接着给她渡入玄黄二气维持她的生机。

    然而他渡了一会儿就猛然睁开眼,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少了一半的魂魄突然自

    行生长了起来,而且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他的魂魄便完整了。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他自己没有吸食玄黄二气,就算玄黄二气能填补他的魂魄,也不应该有用才是。

    不过他没和鞠夜阑说,一边为脑中已经消失了的刺痛感慨,一边维持鞠夜阑的生机。

    但他没渡多久便收手了,因为他发现鞠夜阑已经能自己吸食了。

    这么快?

    既然已经不需要他了,便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升到了头顶,鞠夜阑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有用,而且补上的生机不会散去。”

    杨小央一喜,却见鞠夜阑兵不高兴,疑惑地问道:“又怎么了?”

    “但是玄黄二气补全先天补得非常慢。”月华照在鞠夜阑脸上,让她稍微红润了些的脸庞又显得苍白了些。

    “那又怎么样?慢慢来呗。”杨小央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鞠夜阑长吐出一口气,看了还没醒的小荼一眼,笑了笑,“现在该想想要怎么出去了。”

    杨小央已经探查过小荼,发现她没有大碍,只不过在睡觉而已,所以并不担忧。

    “走出去呗。”杨小央心事已了,又开始不动脑子了。

    “这里是洞天之内,怎么走出去?”鞠夜阑白了他一眼。

    杨小央嘶了一声,觉得这是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有办法,“我在里头喊祖师他能听到不?”

    鞠夜阑正仔细观察这洞天中的景象呢,也许能看出出口在哪。

    闻言嘴角一抽,觉得能有这想法的也是个奇人。

    “你觉得呢?”

    杨小央想了想,捂住小荼的耳朵大喊道:“祖师,救命啊!”

    鞠夜阑没想到他真喊了,脸都黑了。

    月光都照不白的那种。

    杨小央环顾一圈,没见有哪里不同,又喊了几下见还是没反应,抱怨道:“还当世唯一地仙呢,我喊他他都听不见!”

    他看了一个半人一眼,拍了拍屁股,“你饿不饿?要不我去找点吃的来。”

    鞠夜阑顿了顿,“我其实学过辟谷。”

    杨小央眼睛一瞪,“那你怎么一直吃东西?”

    “我那时候都要死了,吃点好吃的怎么了?”鞠夜阑不服气地说道。

    “那你现在还吃不吃?”

    鞠夜阑目光落向别处,“你去找点吧,小荼醒了肯定是要吃的。”

    杨小央挠挠头,往山下走去。他的棍子不知所踪,不过应该也用不到,这洞天里长点花草也就罢了,总不至于还有动物吧?

    然而当他来到山腰一个小林子里,看到地里钻出来的地鼠时忍不住叹道:“这谁家的仙人?自己的洞天也不好好管管,都生出地鼠来了。”

    他本着为仙人除害的心态抓住了那只地鼠,又顺着它爬出来的洞找到了另外两只。

    杨小央满意地点点头,向山顶走去,手上提着三只大小差不多的地鼠,不过他猜这三只应该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真好。

章一百六十一 种子

    杨小央抓到地鼠带回去以后小荼也醒了,两个半人就食气法的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小荼最后拍板,总结了一下几人的想法。

    还是地鼠比六气好吃些。

    之后几日他们便一直在寻找出去的方法,杨小央也试着走出这座山过,但山外便是蒙蒙的雾气。

    这雾气看似虚幻,其实像一道坚硬的墙壁一般让人没法出去。

    杨小央是用脸试出来的。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几人便都在山顶上修炼。鞠夜阑明显生机强盛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让杨小央高兴了许久,毕竟可以靠着自己活下去了。

    也可能可以活很久,比如几十年几百年什么的。

    ...................................................

    元武元年,春,京城。

    赵启年为他父亲赵今生守孝四十九日后登基,当日百官要于沐央宫内参与封禅大典。

    那日杨启天还未亮便来到赵启年的重新修缮过的启年殿,打发走了正在服侍赵启年穿龙袍的宫女,嘿嘿一笑从背后拿出了他缝制的那件。

    杨小央从赵启年脸上看到了惊讶,有些得意,“别穿内务府缝的,歪歪扭扭的不好看,穿我的。”

    赵启年看着杨启手上的龙袍,再看看内务府缝制的,没敢说话,点了点头。

    这件龙袍穿在他身上明显宽大了些,让赵启年显得不像个皇帝。

    杨启皱起了眉,“你怎么这几年不长个儿?今年都十六了,我养头十六年的猪都得比你壮!”

    赵启年不敢说话,看着身上的五爪金龙,只觉空空荡荡的挂在那里确实没什么气势,但像猪也不至于吧?

    而且活了十六年的猪应该是头老猪了。

    杨启撇了撇嘴,把赵启年的龙袍扯了下来,“你还是穿他们缝的吧,穿我那件拖拖沓沓太没威严,等你长壮点再穿。”

    赵启年点点头,决定今日起练些武艺射礼。

    至于政事,交给义父和李相处理便可。

    封禅无非大赦天下,颁布登基诏书,赐传国玉玺,之后便是奏乐登上皇位,接受百官朝贺,最后祭告宗庙、社稷以及万民。

    后便有内侍宣布改年元武,谥先帝为和帝,意味不刚不柔,推贤让能。

    当杨启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明月已经在空中高高挂起。

    他正欲休息,便有一禁卫禀告:“大将军,南王密信。”

    杨启挥手让人退下,坐在椅子上缓缓拆开。

    不出所料,信上没有著名,但杨启知道是谁写的。

    “杨启,出大问题了!小央的性子太像你了怎么办?

    寨子里别的孩子都成天在外面玩,恨不得从早上野到晚上,小央呢,你不喊他动他就不动弹,成天坐在那不知道看什么!

    寨子里太安逸了,我不能让他再这么懒下去,我决定搬去别的地方,南王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你二弟好像不太乐意?说什么寨子里安全。我们只要不说跟你有关系,谁会来对付我们?再说还有南王暗中派来的高手呢,他怕什么。

    而且你二弟好像太木讷了一点,平日里跟我们相处都恨不得把我是护卫写在脸上。之前他还问我能不能教小央练武,他紧张的样子好像他要求着爹娘学武一样,笑死我了。

    我得给他物色个媳妇儿去,最好是活泼点的,改改他的性子。

    哦对了,今天我在猪圈喂猪的时候,小央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奶奶凉了。我跑进娘的屋里一看,发现她已经断了气。后来我带着小央把娘放到了我爹旁边,走的时候小央还挥手跟他奶奶道别呢,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杨启摸了摸信纸,没发现有褶皱,摇头失笑。

    “但其实我最担心的是这孩子好像没什么喜爱的东西,做什么事都是那种可做可不做的心态,而且他也从不主动找别的孩子玩耍。我真怕他太过孤单,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何做一个好母亲我可能还得再琢磨琢磨。

    你身处朝堂万分小心,我们母子隐瞒身份,不会成为你的掣肘。

    勿念。”

    杨启又读了两遍,把信烧了,睁着眼躺到了床上。

    “对不起......”

    ......................................................

    中南山许久未曾有过变化,明明花草树木已经有所不同,但映入人眼中的景象却不变。

    祖师推开草庐的门走到小院中,左右望了望,没见到个人影,不由嘀咕道:“算算时日应该要来了啊?”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青杉女子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祖师当即媚笑一声,行了一礼,“哎呦,师娘您终于来了,晚辈等候多时了。”

    青杉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叫我师娘!”

    祖师赶紧点头,“诶,师娘您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青杉手指一点,地里长出了两张木凳,她当先坐下,有些厌恶地说道:“你们这些臭道士天天说什么天意,本王不信。”

    祖师也坐了下来,尽管青杉嘴上说着厌恶,他还是知道事情办妥了。

    “师尊飞升之前已经看到五百年后的天书,一切都是为了我道门。”

    青杉一听更生气了,皱眉怒道:“为了道门你们便可以毁掉一个人吗?”

    祖师正了正脸色,淡淡地说道:“此乃天意,我们一定会做,改变不了。”

    青杉冷哼一声,显然类似的话已经听过多次,“但那个孩子分明没有道缘,连晋升人仙都是你把重修金丹法之后多余的灵气直接灌顶给他的,他如何能助你道门?”

    “师娘,一切皆有定数,师尊说的不会有错。”

    青杉盯着祖师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了那面古朴的镜子递给祖师,“杨小央的魂魄用我的一半妖魂补齐了,千年气运也尽数给了他。小荼双魂我也替她完全相融,李从文的身体照你说的已经送去了京城。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去了。”

    祖师接过铜镜,互掐子午对着青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道礼,“恭送师娘。”

    青杉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弹指将木凳压回土中,走到了院子的角落。

    “尘阳若是回来了,便叫醒我,若是我醒不过来那便无事了。”

    青杉见祖师头往下低了一些,轻轻一笑,“后会无期。”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空中万里无云,她眼中却有一个浮在空中的人影,周身金光大作。

    然而眨了眨眼,却是虚幻。

    一指点在自己眉心,青杉身上发出了青色的光芒,缓缓将她的身体盖住。

    青光越来越亮,待亮至顶峰时已经看不到青杉的身影,随后便见光芒缓缓缩小,随后缩成了指甲大小。

    祖师上前将小小一团的青光抓在手里,再摊开手中已

    经出现了一颗种子。

    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坑,将种子埋下后,长吐出一口气。

    别离伤人,永别更是如此。

    即使经历得多了也不会改变。

    祖师拍了拍手上的土,拿出那面镜子,“也该到你们几个小家伙离别的时候了。”

    他说完在镜子上轻点了一下,黯淡到没法照物的镜面出现了波澜,随后里面便出现了庐山山顶的景象。

    祖师一看,这几人竟然在吃烤鸡......

    ......

    杨小央吃完小荼赐给他的鸡腿,随手把骨头扔在一边,突然感到周身的灵气波动了一下,然而转身四顾,没见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头顶就传来了许久没有听到的祖师的声音。

    “几位小友,镜子里待得还挺舒坦?”

    杨小央先是一愣,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祖师的影子,但还是惊喜地问道:“祖师您听到我喊你了?”

    鞠夜阑一愣,暗道这也行?

    “当然不是。”

    鞠夜阑松了口气。

    祖师又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小荼欢呼一声,她早就在这里待腻了。

    “从文在哪?”

    “他好着呢。”

    “那那个妖呢?”杨小央问道。

    “被我埋了。”

    杨小央松了口气,他生怕祖师打不过那个妖,“我们如何出来?”

    “从山崖上跳下去。”

    杨小央嘴角一抽,深深地思考了一下祖师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祖师半天没说话,可能是真的......

    杨小央这辈子没跳过崖,看了鞠夜阑和小荼一眼,“我们一个一个跳还是一起跳?”

    鞠夜阑走到山崖边,风吹在脸上,略显凌冽。

    “你们走吧。”

    “怎么了?”杨小央和小荼一愣。

    “我先天尚未补全,还要依靠洞天内的玄黄二气。”鞠夜阑的声音有些低沉。

    “哦,那我等你补全再出去。”杨小央随口说道,小荼也点头附和。

    鞠夜阑转身直视杨小央,微笑道:“照我如今的速度,补全先天至少要百余年。”

    “百余年?”杨小央一颤,随即想到自己可能没法再活一百多年,那么......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羊小羊,我们能活一百年吗?”小荼忧心忡忡地问道。

    杨小央苦涩地抿紧了嘴。

    “你们出去吧,我留在这就行。”鞠夜阑笑道。

    “夜阑姐姐你一个人不孤单吗?”小荼嘟起嘴。

    “没关系啊,百年之后再出去找你们,诶,或者我早点出去也行,活个几十年其实也够了。”鞠夜阑摸了摸小荼的头,大眼睛滴流滴流地转。

    这时祖师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人间一日,镜中十日,你们还是有机会再相见的。别磨蹭了,赶紧出来吧,打开一次洞天不容易。”

    杨小央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鞠夜阑双手互掐子午行了一道礼,含笑说道:“这些时日我过得很开心,杨道友,小荼道友,福生无量,后会有期。”

    杨小央听着掺杂着江湖和道门的道别,沉默了一下,扯出了一个笑脸,认认真真地回了一道礼,“鞠道友,福生无量,后会有期。”

    小荼本还有些不舍,见杨小央如此,嘟着嘴说道:“夜阑姐姐,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嗯。”

章一百六十二 草庐

    杨小央和小荼跳崖后眼睛一闭一睁,便已经来到了中南。

    “祖师爷爷好久不见呀。”小荼飞到祖师身前欢快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杨小央看看熟悉的草庐,听着熟悉的鸟叫虫鸣,竟生出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杨小央接过祖师递给他的镜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细细打量了祖师一番,突然发觉他好像比以前苍老了一些,想到祖师交代过他要闭关,如今想必是闭关结束,那么......

    “祖师,您重修丹道了?”

    祖师一拂袖,两个半人一下便到了草庐内。

    祖师当先坐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十分嘚瑟地说道:“贫道乃何人?重修丹道不费吹灰之力。”

    “那您如今是什么境界?”杨小央好奇地问道,以他的修为都能感受到祖师的气息比之前稍弱了些。

    不会连人仙都不是吧?

    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这么想到。

    “金丹法的地仙呗,不过古法上叫阳神境。”祖师一眼就能看穿杨小央在想什么。

    “有何区别?”

    “食气法与雷法修身,金丹法修神。金丹法修行时聚气与体内金丹中,人仙金丹成型,神仙化丹入阴神,地仙修阴神为阳神。小央啊,金丹法切实可行,你要不要试试?”祖师解释完便蛊惑道。

    杨小央无视了最后一句,又问道:“阴神和阳神是什么?”

    “阴神便是人之魂魄,如梦如影,其类乎鬼;阳神乃身外之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

    杨小央想了想,说白了就是阴神是虚幻的,阳神是实质的呗,神神叨叨说一堆。

    “那您能飞升了吗?”

    祖师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向别处,“过些日子便能。”

    “哇,祖师爷爷您要变成天仙了啊?是不是能在天上飞啊?”

    杨小央拍了拍小荼的脑袋,“天仙就要去仙界了,人间待不了了。”

    小荼的笑脸消失了片刻又立马恢复。

    “孟真师兄还没回来?”

    “他呀,还在楚地呢,我交代他去办些事情。”

    还有事情?

    杨小央看了祖师一会儿,又问过李从文在哪,得到一个神秘的微笑后便告辞离开。

    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对那些事情提不起兴趣了。

    他和小荼的草庐还在,屋内也很干净整洁,杨小央没去想为什么,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小荼我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小荼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再看脸陷进软枕的杨小央,默默飞到了他的头边,闭上眼,听着杨小央沉重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小羊有点累。

    .............................................

    元武二年,春,京城,沐央宫,早朝。

    昨日,在府上颓废许久的杨启接到了手下禁卫的军报,说围攻楚地的三路大军中兵部侍郎谢峰率先攻入楚王府,生擒了楚王。

    而吴王和越王已经投降,正由谢峰带领的雍凉骑

    兵押回京城。

    今日早朝公公宣读了军报之后,满朝文武便开始切切私语。

    兵部尚书苏佳及当先站出一步,朗声道:“陛下,如今战事已定,应当尽快收回各路兵权,不可再生兵变,赏罚也当及时清算。”

    李敬澜瞥了苏佳及一眼,也站出一步,“陛下,臣附议。”

    赵启年暗道该来的还是会来,想到自己可能要统领鸣武那些刚打了胜仗的骄兵悍将,打了个哆嗦,向杨启问道:“义父您意下如何?”

    杨启坐在赵启年右下方侧对着他,正懒洋洋地拖着下巴,闻言随口道:“苏大人说的是,确实该收回,当交由陛下管理。”

    还不待赵启年说话,苏佳及便出声道:“除去北疆骑兵与南疆大军,其他几路大军兵权收回后当交由可靠之人手中,切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杨启点点头,“理当如此,各路兵权不论统兵、调兵、出兵之权都需慎重,在下认为交由陛下最为合适。”

    苏佳及冷哼一声,“兵权自然要由陛下把持,然兵贵神速,若遇急情还需层层上报,平白拖累。臣意,由朝中几位大臣共同操持兵权,若遇危急还可先斩后奏,以保陛下无忧。”

    苏尚书一言得到几位大臣支持,杨启将几人暗暗记下。

    李敬澜轻笑道:“那苏尚书认为孰人合适?”

    “把持兵权之人不宜多也不宜少,三人足矣。兵部右侍郎袁爽深通兵法,可算其一;承恩公赵复世承皇恩,忠心耿耿,可算其二;老臣不才,但主事兵部多年,自认可算其三。”

    李敬澜看了皱眉不语的承恩公一眼,大笑道:“李某不配?”

    “李相乃是文官,兵事还是莫要掺和了吧?”苏佳及不咸不淡地答道。

    “那兵部侍郎谢峰不配?”

    “谢侍郎此战立了大功,拜将封侯亦不为过,将来统领一方,再掌兵权,不妥。”

    “那为何平叛八王立了头功的杨将军不配?”

    苏佳及冷哼一声,“杨将军已经封无可封,又本是摄政王,再管兵权,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又开始窃窃私语。

    李敬澜看了赵启年一眼,见其只是惶恐,却没听出苏尚书诛心之言的真意,不知是该喜该悲。

    杨启坐直了身子,对着赵启年道:“陛下,臣以为兵权,不论统兵调兵还是出兵,全由陛下掌管便是,无需借他人之手。”

    赵启年已经被几位大臣的争论吓得慌了神,闻言微微一颤,“不可,不可。朕觉得还是先由义父掌管便是,若是朕掌管就怕误了国事,有愧先祖。”

    “陛下三思......”

    “三思啊陛下!”

    ......

    赵启年看着不断站出劝谏的大臣,只觉他们似洪水猛兽一般要将自己淹没,不禁抬高了些声音,颤抖地说道:“朕意已决,退朝!”

    ........................................................

    杨小央一觉醒来依旧是天亮,甚至比之前还要亮些,又看了看,才发觉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竟然睡

    了一整天。

    挺身坐起,没有身边李从文的鼾声,没有自里间走出的鞠夜阑和小荼,只有中南恒古不变的鸟叫虫鸣。

    而原本给人宁静安逸的鸣叫今日在杨小央耳里却略显嘈杂,惹人心烦。

    不对,小荼呢?

    杨小央一惊,听到屋外小荼的说话声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脑袋,明明感觉自己的魂魄已经补全,脑袋却觉得比之前还有沉重。

    推开门,小荼看到杨小央出来,丢下刚才还相谈甚欢的蚂蚁,飞到杨小央旁边嘟着嘴说道:“呀,小羊你这个大懒虫,都睡了一天啦!要睡应该也要吃饱了再睡呀。”

    吃饱了就睡那才是懒虫吧?

    杨小央失笑,看着没法奔跑的小荼,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笑道:“好久没回来了,今儿去山下买些好吃的。”

    杨小央刚走出两步便停下,看了小荼一眼,“匣子呢?”

    “在车厢里。”

    “车厢呢?”

    “那儿呢。”

    杨小央在院子角落看到了他们的车厢,想必是祖师带回来的,却不见他们的枣红大马。

    “祖师说大红送给从文哥哥了。”

    杨小央喔了一声,也不关心李从文在哪,祖师说他没事那肯定没事。

    车厢内的东西一样不差,有小荼的桃木匣子,杨小央的黑铁棍子,从江州城拿来的两箱银子,平日购置的用具。

    还有李从文和鞠夜阑的东西。

    杨小央随手揣了些银子到怀里,让小荼进了匣子便背上往山下走去。

    他本想去跟重霄真人打个招呼,但想到那位真人绝情弃欲,应该不管这个,记不记得他这个人儿还是两说呢,所以便没去。

    山脚的南水镇依旧一片祥和,一年未至也没什么变化。

    杨小央先去了躺卖马的地方,给那胖胖的马商五十两银子,还了当时欠下的钱。

    那马商明显愣了一会儿,看了杨小央好久才想起这人是谁,毕竟杨小央长得太普通,扔在街上能找出十个八个一样的,而且还没穿道袍。

    他也没想到这人还记着这件事,不过也没多说,笑着收下了银子。

    “此次回归乡里可还顺利?”

    杨小央想起这波折的一路,嘴角一抽,顺利是顺利,就是没回川蜀罢了,“承您的情,顺利。”

    马商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太顺利,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小央知道自己不会撒谎,行了一礼便赶紧离开。

    在镇上买了不少吃食,走在回山的石阶上,见四周无人便问道:“小荼,我们以后一直住在山上怎么样?”

    “哼,臭小羊,你还说要带我去吃天下的美食呢!住在山上怎么吃?”

    杨小央早有腹稿,得意地笑道:“嘿嘿,小荼啊,这都元武十七年了,各地行商之人遍布天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到长安城去买,那里可定有,要是街上没得卖我去找段青给你找来。”

    “那之前去长安为什么不给我买?”

    杨小央顿了顿,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他能说他当时不知道吗?

章一百六十三 我叫小花

    李从文缓缓睁开眼,确切地说是他没想睁眼却自己睁开了。

    明媚的阳光入眼,然而视线有点低。李从文怀疑自己正趴在地上,因为他依稀记得自己的魂魄好像变成了沙子融到了土里。

    本公子变成一捧土了?小央他们人呢?青杉还在吗?

    李从文慌张地想要转头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脖子这个物件了,或者说他动不了。

    “亲娘咧,你终于醒了。”一个似是孩童的声音响起,李从文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耳朵,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用他的耳朵听到的。

    但他有种感觉,不是。

    李从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想到自己现在可能是零散的魂魄,那能听到的难不成是鬼?

    “你是谁?”李从文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想到这鬼可能还是个孩子,应该不用太怕。

    一般怕吧......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突然跑到我身体里来了?”那声音又问。

    “在你身体里。”李从文一愣,透过自己无法控制的眼睛看到青草和树根,还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橘色的。

    那只爪子在自己面前一上一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李从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哼,我才不是东西!我是猫妖!”

    李从文感觉那双眼睛都瞪大了一些,连面前的爪子都停下了。

    “猫妖?我在你身体里?”李从文想起青杉最后跟自己说要自己感受一下猪狗的感觉,莫非自己被她弄进了一只猫的身体里?

    说好的猪狗呢?骗我?

    李从文在脑子里给青杉记了一笔,却又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于是他问道:“我叫李从文,是个人,你叫什么?”

    给李从文提供视野的眼睛眯了眯,“我有很多名字,不过我最喜欢的叫小花。”

    小花?这名字怎么有种浓浓的小荼的风格?

    他刚在想接着要问什么,突然看到这个猫妖视线变高了一些,应该是站了起来,又见前方的土地向后退去,两只毛茸茸的爪子也交错着动了起来。

    “你要去哪?这里是哪儿?”李从文还想着自己怎么从这个身体里出去,回到自己的身体呢,要是这猫妖跑了万一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这里是你们人说的庐山啊,我要去一个山谷里。”猫妖的声音十分清脆。

    “你等一下。”李从文顿了顿,见猫妖停下才道,“我要出去。”

    那双眼睛又眯了眯,声音里也透露着奇怪,“那你出去啊?我又不留你。”

    “我怎么出去?”

    “不知道,又不是我把你弄进来的。”

    李从文抽了抽不存在的嘴角,这只猫妖说的还真没错。

    但李从文得想办法,“那你先去一下山顶,我的身体应该留在那里,说不定看到我的身体我就能回去了。”

    那双眼睛的视线向上看去,看到了蓝天白云,“那里没人了。”

    “你怎么知道?”

    猫妖的声音里充满了肯定,“之前我在山顶闻到了悲伤的味道,后来消失了,而且其中

    两个人我应该认识。”

    悲伤的味道?什么东西?

    “我怎么闻不到?”

    猫妖没好气地声音响起:“废话,这是我的身体,我不让你闻你当然闻不到,给你看看都是大发慈悲了好吧?”

    李从文想想也是,一时也管不了自己的身体在哪,觉得一只猫妖的感受颇为有趣,急冲冲地说道:“赶紧给我感觉一下!”

    “凭啥?”

    “我告诉你人的事情。”

    李从文明显感觉猫妖犹豫了一会儿,连眼中的景象都歪了一下,应该是在歪着脖子思考。

    许久猫妖才答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让你感受一下好了,别忘了告诉我人是什么感觉啊!”

    李从文没想到这只猫妖还知道大发慈悲,觉得他以前肯定在大户人家待过。

    正这么想着呢,李从文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获得了身体一样,能听到周围的声音,能闻到周围的味道,能感觉到与周围事物接触时的触感了。

    尤其是自己的猫爪子,踩在泥上软软的,是种很新奇的体验。

    不过他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些感觉,没法控制这个身体,但李从文也无所谓,尽力感受了一下鼻中吸入的气息,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悲伤的味道呢?我怎么没闻到?”

    “有啊有啊,就是那种那个呀!”

    “那个呀?”

    “那个呀!”

    李从文没法翻白眼,“那你带路吧。”

    “哦。”

    李从文感觉到自己小跑了起来,微风拂过脸颊,吹拂着自己脸上的毛发;暖暖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背上,仿佛要让浑身都充满了倦意;远处风吹草叶的沙沙声,清脆的鸟鸣声传入耳中,这是他从未听得那么清晰的声音;四肢着地迈着轻快地步伐,仿佛要让自己跳起来一般,颇显快乐。

    这些让他有些迷恋。

    突然不太想回自己的身体了?

    当人干什么?烦心事太多。

    “诶诶,你说人平时都干些什么啊?”小花的声音响起。

    “人?”李从文想了想,“人跟你一样,刚出生只知道吃,后来就要听父母的话,之后你就要当父母教导你的孩子,再后来你就老死了。”

    “听父母的话?我父母没让我做什么啊?哦,他们让我好好活着就行,然后我刚刚长大的时候他们就走了。”

    “你多久没见到他们了?”

    “用你们人的算法应该有几十年了。”

    李从文感觉到小花的步伐依旧轻快。

    “那你们人好累啊,我本来还想以后化形的呢,现在我不想了。”

    李从文摇了摇头,又想到自己没法没头摇,失笑了下,“非也非也,你若化形,孑然一身还是很快活的,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现在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李从文看到眼中的景象又晃了晃,觉得有些头晕,“人能找的乐子不必你当猫多?”

    “有什么乐子?”

    李从文想要长叹一口气,“太多了,一时说不完呐,等见到了我再告诉你。”

    小花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然而跑了没多久

    李从文突然感觉肚子饿了,而且饿的感觉却来越明显。

    “你不找点东西吃?”李从文奇怪地问道。

    “自己找东西吃太麻烦了,马上就到了,去她家里蹭饭吃。”小花的步伐丝毫不受影响,显然是饿惯了。

    “你可是猫妖,随便弄点东西吃不就行了?”

    “我妖力微弱,找吃的要找好久呢。再说了,你们人太挑了,都吃熟的,我怕你吃不惯。”

    李从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只小猫妖还挺好心。

    “妖力微弱?那你什么时候能化形?”李从文觉得要是自己能体验一下化形的妖的感觉也不错。

    “要好久好久呢。”

    “那是多久?”

    “用你们人的时间来算应该至少还要两百年。”

    得,那自己估计是等不到了。

    不过李从文也没什么遗憾,用心感受着猫妖与人的不同,待他慢慢习惯了猫的感觉,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尾巴?”

    “尾巴?那是什么?”小花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你没有尾巴?”李从文有些吃惊,“你回头看看你屁股。”

    小花停下,依言回头。

    李从文还来不及同情他,就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小花那根有着橘色斑纹的尾巴。

    “那个不就是你的尾巴吗?”

    “不。”小花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那不是我的尾巴,我睡觉的时候它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有时候也会趁我不注意打我。我怀疑那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其他妖,一直吞食着我的妖力,等它妖力大成的时候可能就会喧宾夺主,把我干掉。”

    李从文愣愣地看着那根晃来晃去的尾巴,无心惊叹小花的用词,“真的假的?”

    他当人的时候也没长出过尾巴,不知道有尾巴是什么感觉,他知道小花也只能隐隐感觉到尾巴的存在,但好像不能有意控制。

    “我觉得是,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妖力还是这么弱?”小花的声音中充满了对将来的担忧,他见尾巴乖乖躺下,又严肃地说道,“看,它现在在装傻,就是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以便它暗中蚕食我的妖力。”

    “那别的猫也有吗?”

    “不知道,我不跟傻子玩。”

    李从文顿了顿,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山中的谷地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地方看似偏僻,但李从文看到有条小路从谷底延伸向外,便猜测此地其实离外面不远。

    谷底中有一大片花草,远远还能看到一座小木屋伫立其中。诱人的芬芳传入鼻腔,蜂蝶飞舞的声音传入耳中,李从文这才意识到猫妖的眼鼻耳都要比人的好使很多。

    肚中的饥饿感传来,李从文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看向一旁的花朵,里面的花蜜若隐若现。

    “要不尝尝?”李从文蛊惑道。

    “那就尝尝?”小花也有些意动。

    “尝尝吧。”

    小花舔了舔嘴唇,探头一口吞下了一朵整花。

    “哈哈哈,你这个傻猫怎么吃花啊?”一女子的轻笑声从后上方传来。

章一百六十四 我的家

    小花把花朵吞下,酸甜苦各种味道还未完全绽开便消失了,只在嘴中留下些许余韵,让李从文好是可惜。

    李从文感觉小花愣愣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姑娘,这姑娘的年龄与他身前相仿,眉目清秀。

    “不好,吃东西的时候大意了。”小花吓了一跳,龇着牙弓起了背,又轻轻嗅了嗅才放松下来。

    “她就是你找的人?”李从文透过小花的眼睛仔细看了看,见她背后背着个箩筐,“对了,你找她干嘛来着?”

    “她有点悲伤,我给她快乐啊。”

    “怎么给?”李从文看到面前这姑娘虽然笑吟吟的,但眉间似有酸涩凝聚。

    “我陪着她,她就快乐了啊。”小花理所当然地答道。

    李从文不觉得,要是快乐那么容易,又哪来那么多伤心人?

    随即他感觉小花的头被人点了点,温软的感觉从头顶传来,让人有些留恋。

    “小花,来我家我请你吃东西啊。”女子轻笑道。

    李从文一愣,这两认识?

    不对啊,明明不认识啊,怎么这姑娘上来就叫小花?

    “她说什么?”小花道。

    “你听不懂?”李从文有些惊讶,“那你怎么知道有人叫你小花?”

    “感觉。”

    “不对啊,那你怎么听得懂我说话?”

    “我是猫,她是人,我怎么可能听得懂?你是用魂魄发声的,又不是嘴,所以我听得懂。”

    李从文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她说她要请你吃饭。”

    “吃饭?”小花激动地摇了摇身子。

    可惜他没看到他的尾巴也兴奋地摇了起来,不然他可能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而绝食,耗死他尾巴上的妖。

    “走吧。”那女子说完便轻快地向那间屋子走去,小花也赶紧跟上。

    推门跟着走进小院,小花好奇地打量周围,见院中地上摆着不少竹筐,筐中摆着不少平铺开的草,轻叹道:“这姑娘真可怜,天天吃草,我怕是没好日子过咯。”

    “那是草药,治病用的。”

    小花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见那姑娘已经打开门,赶紧钻了进去。

    在小花眼中屋内的摆设都很高,李从文看屋外景象的时候还不觉得,一进了屋内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不同角度下却显得格外不同。

    也格外新奇。

    “你等一下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那姑娘说完便进了厨房。

    小花轻轻一跃跳上椅子,李从文低头在自己的爪子前伸出了舌头。

    “呸呸呸,别舔了你的爪子了,一股土腥味,还把毛吃下去了!”李从文才知道之前爪子在眼前一上一下是在干什么。

    “不舔毛怎么理顺?”小花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停下了。

    “让那姑娘帮你理。”

    小花听李从文这么说也没再舔毛,脑袋左晃右晃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内的摆设没什么特别的,一进门便是桌椅,左边是厨房,右边还有个房间用布帘隔着。

    不过李从文通过小花的鼻子闻到了一股子药味,是厨房里传出来的。

    “诶,小花啊,你知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伤心啊?”李从文趁着没事干随口问道。

    他娘前不久死了。”

    “你怎么知道?”

    “感觉。”

    这时那姑娘端着两个碗走了出来,把其中一个摆到了小花面前。

    小花看着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再看看那姑娘碗里的绿菜,不禁抱怨道:“怎么我没有菜吃?”

    他说完就跳上桌子,看看那个姑娘,又看看她的碗。

    “怎么啦?想吃我的?”那姑娘好奇地看着颇有灵气的小猫,轻笑道。

    然后她就见这只花猫竟然直接低下头吃起了自己碗里的菜。

    “好心给你吃饭你还挑上了?”那姑娘哭笑不得地说道,但见这只小花猫吃得认真,忍不住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小花听不懂她说话,接着心安理得地吃着。

    嘴里的菜味道寡淡,算不上好吃。李从文感受着头顶的温润,觉得有些享受,但又似乎能隐隐感受到手主人的情绪。

    有点悲伤。

    他们一人一猫,一个想着大发慈悲给你快乐,你竟然不给我菜吃?

    一个想着大发慈悲给你口饭吃,还想着吃菜?

    当真颇为有趣,合着是互相瞧不起呗。

    “小花啊,你的脸能不能离那碗远点,白白绿绿太近了晃眼睛。”

    “我不离得近怎么吃?”小花抬起头,试着脸不动,光把舌头伸长,但舌头在那吐了半天也碰不着碗里的菜,“碰不到啊!”

    李从文刚想说话,突然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一下。

    “好你个小花,给你饭吃你还给我扮鬼脸!”

    “造反啦,这人她打我!”小花抬头看向那姑娘,虽然说得凶狠,但眼里却透露着委屈。

    李从文憋着笑说道:“她说你刚才头顶有只虫子。”

    “真的假的?”

    “真的。”

    “哦。”

    小花低头看着面前的碗,歪了歪头,“头不靠近怎么吃?要不我把眼睛闭上吃吧?”

    “闭上眼睛你就不怕吃一脸?”李从文想了想,“要不你试试用爪子捞着吃吧。”

    “爪子?我试试。”

    小花伸出一只爪子在碗里掏了好几下又伸到嘴边,然而除了爪子上粘的几粒米就抓不起别的东西了。

    “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你试试用两只爪子。”

    “我试试。”

    坐在一边的那姑娘先是见小花用爪子在碗里乱掏,又见它扑通一下屁股着地坐了下来,用爪子把碗巴拉近些,随后两只爪子一起伸到了碗里,捧出了一根菜。

    小花又捧着那根菜凑到嘴边,刚张开嘴那根菜却滑了下去。

    “噗嗤。”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复而大笑。

    “哼,从文你骗我,根本拿不住!”小花听不懂人话,但能听出人笑声里的含义,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哈哈哈哈,算了算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吧。”

    那姑娘笑够了才从椅子上拿起本来给小花准备的饭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觉得不够,用手指轻轻点开小花的头,把筷子伸向了他碗里。

    “拿你几根菜吃,别那么小气哈。”

    小花眼巴巴地看着几根菜被夹走,“从文,她抢我菜!”

    “她说那几根菜坏了

    ,她替你吃掉,免得你吃坏了肚子。”

    “啊?我吃坏的也没事的,她吃了坏的才会肚子痛!”小花一听赶紧用爪子巴拉住筷子,不让她夹走。

    “好你个小花,吃你几根菜都不愿意,晚上不给你吃了!”

    “她说什么?”

    李从文办坏了事,试图补救道:“她说那菜没坏,就是不太好吃。”

    小花松开盖在筷子上的爪子,“还算她有良心,这几根就赏给她吧。”

    那姑娘哼了一声把菜放到嘴里,赌气似的不再看他,闷头吃饭。

    “她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她吃饭噎着了。”

    “她会死吗?”

    “不会。”

    李从文觉得逗这只傻猫颇有意思。

    一顿饭吃完,两只碗都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剩下。

    小花见那姑娘拿着碗走了,从桌子上跳到椅子上,再由椅子跳到地上,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了那个有帘子挡住的房间。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危险。”小花一本正经地答道。

    “现在看?刚来的时候怎么不看?”

    “那不是要吃饭了吗?”

    小花用头顶开帘子往里看了两眼,见没什么异样才钻了进去。

    屋内就一套桌椅,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很简单但很干净。

    只是周围的东西都太高让李从文有些不适应,他就看着小花的屋子里转了一圈,东闻闻西闻闻便走了出去。

    又走到厨房,那姑娘在灶台前正不知忙活着什么,灶台上还摆着不少瓶瓶罐罐,不知装着什么。

    小花见锅里有声音,好奇地跳到灶台上往锅里探头看,但是有个木盖遮住,只能听到里面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姑娘对着小花笑了笑,打开木盖,见锅里的水只冒出了一点点的雾气,点了点头,“正好水烧的温热,我来给你洗个澡。”

    小花探向锅里的头被摁住,又见那姑娘把锅里的水倒在了一个木盆里,好奇地问道:“她怎么不给我喝?”

    “那是用来给你洗澡的。”

    “洗澡?什么是洗澡?”

    李从文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两只手抱住了小花的腰,把他抱向那个装满了温水的木盆。

    “她要干什么?”小花惊恐地看到那盆水里自己越来越近,挥动着爪子挣扎起来,“这女人要把我淹死,救命啊!杀猫啦!”

    “乖,别动,把你洗干净点对你又没坏处。”

    李从文没想到小花反应这么大,“你怕什么?”

    “这女人好狠毒,她给我吃饭留住我,然后吃完饭就烧水想把我煮了,没想到被我发现,水还没烧开,迫不得已用温水淹死我。好狠毒的女人啊!救命啊!”

    李从文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看着小花被摁到了水里,徒劳无功地不停挣扎。

    “哎呦,我给你洗个澡怎么像要你命一样?”

    嘿,姑娘你说的不错,这小家伙确实以为你要他命呢。

    李从文听着小花不绝于耳的惨叫声,感受着身上小花无福消受的苏爽,觉得一直住在小花身体里似乎也不错。

    要是还能见到小央他们就更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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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19/ 第一时间欣赏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节! 作者:和灰比白所写的《半吊子的道士》为转载作品,半吊子的道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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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吊子的道士介绍:
杨小央有个匣子,匣子里装着一个脑袋,这个脑袋是他捡来的妹妹的。这个脑袋能吃能说,就是只能活三年,杨小央得修道才能给她续命,却掺和进了道门的大事......半吊子的道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半吊子的道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半吊子的道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