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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盖世双谐txt下载     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四章 神水

    繧潮,六刻。

    湖上谷外,迎来了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

    领头的,有两人。

    一个是文治年间的佐原之主,佐原安治。

    一个是元和年间的佐原之主,佐原宗我。

    分别来自两个时代的佐原氏家主都在场,那自然无论是那些活人兵卒还是繧之影皆当听令效忠。

    而他俩会来到这里,也是并未被改变的一种展开。

    在“原本的时间线”里,因为佐原美作迟迟没带锦千代回来复命,所以佐原安治在派人出去寻找他们的同时,自己便先一步与佐原宗我一同来到了湖上谷,想确认一下“神明”目前的状况。

    尽管此前佐原安治根据自己对“天丛云剑碎片”的理解,对堕亡喰的“神明”身份产生了质疑,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将其当作敌人。

    咱前面也说过了,对这些佐原氏的人来说,维护家族的统治才是最终目的,只要能保证这点,堕亡喰是神是鬼、是正是邪……他们都无所谓,哪怕现在堕亡喰自己能开口说话,明确告诉他们自己是个从外层空间来的邪魔,但可以通过献祭或交易的形式与佐原氏合作,佐原氏的这帮家伙也会欣然答应的。

    “呃咳……咳咳……咳……”待离开人群,与佐原安治一同步入谷口的狭道时,佐原宗我突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安治闻声看向宗我,却是一眼就瞥见了宗我捂住口鼻的指缝间流出了一丝血迹。

    “宗我,你的身体……”佐原安治对他这子孙的身体状况也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哈啊……先祖大人……不必担心……”佐原宗我喘了几声,回道,“我这是老毛病了,曾经也请藩外的大夫看过,呵……当时那大夫说我活不过半年。”他顿了顿,一边甩掉手心里的血,一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但后来我靠着‘神水’的帮助,撑了已有五六年……这不,我还好好活着呢吗。”

    “‘神水’吗……”佐原安治听罢宗我的话,神情若有所思,他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再道,“吾之子孙啊……你应该知道,使用‘神水’的代价吧?”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在他的时代,佐原氏的典籍中就已经有了对所谓“神水”很详细的记载,或者说……一些类似实验记录的东西。

    此处就不得不再提起那佐原正弘了,这个“初祭”的始作俑者,也算是佐原藩的一代雄主,佐原氏后来围绕堕亡喰祭祀的一系列规则以及对这外星生物最基本的一些观察研究记录都是由他完成的。

    比如那“神水”的功效,也是佐原正弘在亲自带队追捕一名逃入湖上谷的逃犯时,在战斗中偶然发现的。

    按我们现代人的说法,那名逃犯,后来就成了“零号实验体”。

    由他为开始,佐原正弘后来又做了不下三十次实验,这其中大部分是拿死囚犯来做的,另有小部分是家族中一些身染重病、身受重伤、基本已经无药可治的人。

    那究竟什么是“神水”呢?

    首先,理论上来讲,这湖上谷里所有的水都是“神水”,即浸泡过“神明”身体的水,就会带有这种特殊属性。

    但其实,这其中在直接饮用后能立即产生效果的,就只有距离堕亡喰很近的那部分水,且越近效果越显著;而距离堕亡喰半径二十米以上的那些水,就算直饮,效果也很稀薄了。

    另外,湖上谷的水,其实也并不是死水,而是会缓慢置换的……除了四面崖璧上缓慢流下的几处山泉外,降雨也是湖上谷水的源头之一;而当湖上谷的水位到达一定高度时,其独特地形所产生的压力会让其中的水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流向地下水脉,并通过一些极细小的支流进入佐原的溪川……也就是说,这些泡过堕亡喰的水最终全会向外流走,侵染到佐原的土地和农作物中去。

    然,佐原的百姓是不会直观感受到“神水”对他们的影响的,因为他们每天只是微量地接触到这水中的特殊成分,所以这水对他们的影响是日积月累、逐渐累加的,他们恐怕只有到死时才能明白真相。

    而直接饮下“高浓度”神水的人,就可以在活着的时候,于生理和精神两个层面都体会到这玩意儿的作用……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神明”的别名是“堕亡喰”。

    “堕”指其到来的方式,那么“亡喰”呢?字面来看就是吞食死者,或者说将生命化为食粮之意。

    在这个世界,人类对死亡的理解或者说猜想……无论是轮回转世也好、进入诸如天堂地狱这样的异空间也好、或是化为天地间游离的能量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死亡并没有让生命或者说灵魂消失,只是转变了他们的形态和所处的位置或维度。

    但堕亡喰,它会将“死去的生命”作为自己的食粮吞掉,中断这种转化,而那“神水”,就是它的媒介。

    过去那五百多年,几乎所有佐原的居民在死后其实都被堕亡喰给吞了,哪怕是出生没多久的早夭婴孩,因为他们在母胎中就早已在接触神水,一样难以幸免……只不过活着的人,并不知道这点,毕竟堕亡喰吞的是已经“亡”故的东西。

    而近距离喝了“神水”的人,却是例外。

    这些人会如堕亡喰一样,立刻从水中获取到一些生命能量,达到迅速治愈伤口、控制体内病痛的效果,可那代价就是……他们会在喝下水后,开始观察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且这种“观察”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见鬼”,甚至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因为堕亡喰本来就和人类不是同一物种,借助它的能力去观察这些,更像是一种精神污染。

    一般人在这种污染下其实坚持不了多久,短则数日,长则数月,基本都会崩溃发疯,自杀身亡。

    但佐原宗我,他已经坚持了数年之久,甚至他还能一直对外保密,装作没事的样子,足可见其意志力之强大。

    “先祖大人,应该是能理解宗我的……只要能守护佐原,这些代价并不算什么。”宗我很感激老祖宗的关心,但他的态度也很明确。

    “好吧……”佐原安治叹了口气,重新转头目视前方。

    再多的话,他不会说了,那些都埋在他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和随后的沉默中。

    不多时,两人便并肩步入谷中,而接下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场景,让他们大为震惊……

第六十五章 翻脸

    “神明”,不见了。

    或者说,本应盘踞在湖上谷里的那个巨大生物,此时竟然不在那个它待了几百年的位置上。

    这一刻,出现在佐原安治和佐原宗我面前的,是一棵“树”——至少在他们两个人类的视角中,这玩意儿最像是树。

    此物从枝干的形态来看非常接近槐树,其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高度接近十米,不过它那“树皮”并不是正常树皮的粗糙质感,而是相对光滑的感觉,且颜色是白的。

    这树上那些枝杈的末梢,每一根上都长着许多粉色的绒头,远看好似樱花的花苞,但若凑近就会发现,这些粉色绒头全是微缩版的人类四肢,其中有手有脚,密密麻麻。

    而在这些“手脚”的旁边,那一片片巨大的红色树叶也并不寻常,这些叶子的形状好似一张张轮廓分明的人脸,叶面上没有纹理,有的只是各种像人类五官一般的图案。

    不过,这些近观之下让人头皮发麻的细节,并不妨碍这棵树在远观时有一种极为妖异的美。

    幽谷,白枝,粉蕊,红叶……点点碎红落于其水中倒影之上,轻绽起片片涟漪,堪称绝境。

    两位佐原家主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伫立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他们都在疑惑:这究竟是“神明”离开了此地,留下了这棵树?还是说……“神明”自身已变成了这棵树?

    当然,诸位看官通过前文书想必已有所察觉,既然繧潮中的空间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存在于堕亡喰的“体内”,那原本有着堕亡喰外显形态的地方,在这个空间里会展现不一样的面貌也是应该的。

    而就在佐原安治和佐原宗我双双愣神之际,忽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踏水之声,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忍者装扮的男子正在快速靠近。

    “勘助!”佐原宗我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是你的部下吗?”安治察言观色后,如是问道。

    “是的,这是我的心腹勘助。”佐原宗我说这话时,勘助刚好奔到了近前。

    “宗我大人!属下有事相报!”勘助哪怕在这齐腰深的水里也是很讲礼仪,照样是单膝跪地,抱拳颔首而拜。

    “快起来吧。”佐原宗我将勘助叫起来,并接道,“勘助,这位是我们的先祖,佐原安治大人。”

    “这……”勘助还不知道繧潮的很多设定,不过因为之前见过繧之影,加上他对宗我的信任,所以听到这句后,勘助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接受了,“明白,勘助见过先祖大人。”

    “嗯。”佐原安治冲勘助点头示意,沉声接道,“看你的样子很急啊,什么事?”

    …………

    五分钟前,距离湖上谷数百米外某处。

    “喔尻~这么多人?”打老远就瞧见谷口那大队人马的孙亦谐,躲在一处掩体后直嘬牙花子,“这不太好过去啊。”

    “孙兄,这不是有我吗?”但勘助肯定是想过去和那些人接触的,故忽悠道,“这么多兵卒,里面肯定有认识我的,只要我亮明身份,他们自会让我们进谷了。”

    “哼……”孙亦谐撇撇嘴,“你之前在佐原城的门口也是这么想的吧?”虽然那会儿孙哥听不懂勘助说了什么,但情势他还是看得懂的,这句挖苦没问题。

    “呃……”勘助闻言,表情略显尴尬,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会儿是孙黄二人说了算,跟他们抬杠没好处,他只能讪讪一笑,“嘿……此一时,彼一时嘛。”

    他俩说这几句的时候,黄东来则是跑到庆次郎和锦千代那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对他们讲:“庆次郎,再往前去,怕就有危险了,我觉得你最好带着锦千代躲起来,先在远处观望一下情势。”

    “那我们就躲这儿呗。”庆次郎知道负伤的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保护锦千代了,所以他也没有就自己是不是要一起跟去这件事争什么,只是回道,“此处有屋舍掩护,后方没多远就是树林,万一有人过来,我们逃遁也方便。”

    “不……”黄东来说着,眼神就往自己侧后方瞥了一下,“这里……‘他’知道,不安全。”

    黄哥口中这个“他”,说的自是勘助。

    庆次郎是聪明人,当即会意,并点点头:“明白,那等你们走后,我便带着锦千代换个地方。”

    “啊!”下一秒,黄东来的说话声突然就大了起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他说到这儿,已是转过身朝孙亦谐和勘助走去,“锦千代行动不便,就由庆次郎留在这里照顾他,我们仨先过去探探虚实吧。”

    孙亦谐一听,挑眉道:“妈个鸡,黄哥你想清楚没有?我可跟你说了啊,那些家伙是会‘复活’的。”

    “哎呀~你慌什么?”黄东来拉长了嗓门儿,“有没有听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有,我文盲。”孙亦谐想都不想就用不耐烦的语气回道,尽管眼下这句算是他难得听过且会用的成语了。

    “那‘杀鸡取卵’你总知道吧?”但黄东来这回竟然没趁势取笑孙哥,而是又劝了一句。

    “行了行了,去就去吧,大不了到时候打不过了再跑。”孙亦谐这下便察觉到了,黄东来应该是有了什么计策,所以他也就不再怂扯皮了。

    而勘助呢,在旁越听这两人对话,越觉得之前黄东来说“取走烲龙璧是为了救你们那神明”的说辞应该是假的……

    你们都要“杀鸡取卵”了,那神明就是鸡,烲龙璧就是卵呗?这哪儿行啊!

    此刻的勘助就已下定决心,待会儿只要跟远处的那群兵卒一接触,甭管对方是敌是友,他都要制造混乱,先从孙黄的手中脱身再说。

    就这样,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了谷口,勘助很快就发现了人群中有自己认识的中层士卒,他赶紧上去打招呼,几句话一说,勘助便知晓了佐原宗我此刻就在谷内。

    那勘助还能等吗?他立马翻脸,扭头下令让兵士们拖住孙黄,自己则闪电般溜进了谷里。

    于是,就有了前面那段儿通风报信。

    眼下勘助快速把孙黄二人以及庆次郎和锦千代的情报向佐原宗我和佐原安治那么一汇报,那两位家主便即刻有了计较。

    “我带一些人去追锦千代。”佐原安治很是果断,边说已边向谷外走,“那两个冒充仙人的,交给你们行吗?”

    “啊……”佐原宗我在别的方面向来很谦虚,但在武艺这方面,他是相当自信的,“先祖大人请放心,此等宵小……吾剑下已斩无数,不在话下。”

第六十六章 陀螺和龙卷风

    繧潮,七刻。

    湖上谷口。

    孙亦谐和黄东来,意外地陷于了佐原氏部队的包围之中。

    在动手之前,两人对于这些兵卒的战斗力,显然产生了错误估计……

    黄东来以为,凭自己的武功,即便不能用道术,要对付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的,就像他当初在下関那边的港口随便捡点儿石子就能干掉十来个足轻那样。

    孙亦谐也觉得,他仰仗着孙门的神兵宝甲,外加一身内力和二仙岛上练就的绝学,起码从这些杂兵面前全身而退还是不难的,就像他在繧潮初刻时逃离佐原的入口关卡时那样。

    但两人各自都忽略了一些问题……

    首先,此刻在谷口这里的这些兵士,和其他地方的杂兵并不一样——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佐原国的精锐。

    这些人要么就是佐原氏内部的家将武士,要么就是活过了多个战场的老兵,要么二者兼是。

    尽管他们的实力依然不如那些藩外大名的精锐部队高强,但差不多已经能赶上人家的“一军”了,即这批人比起那些下関港口的兵痞或者守备关卡的普通佐原士兵来……明显要强出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了,这种精锐的人数并不多,如果多的话,佐原安治和佐原宗我他们也不会在各自的时代面临藩国即将失守的危机。

    然而,眼下这两个时代的精锐兵合一处,数量翻倍了,且其中部分还成了“杀不死”的繧之影,那他们的战斗力可就把外面那些大名的精锐也给比下去了。

    也就是说,眼下孙黄在谷口面对的这二百来人,基本就是这日本战国时代步兵的最高水平。

    那这局面肯定是不好处理的……

    我们前文也多次提过,江湖中人再厉害,跟正规军正面硬刚也是不智的;尤其在这种户外,两边拉开了阵势,正规军那边阵型一展开,让穿着全套头盔甲胄、手持盾牌的人往前一顶,手持长兵器的士兵跟进掩护,远程再来些弓箭威慑……你今天就算来几个中原的掌门级高手,怕也讨不得便宜。

    这,还只是在正规军数量不多、部队规模不大的前提下,如果两边的数量都按比例往上走,武林人士这边劣势只会越来越大。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要说了,那日本战国时代步兵的最高战力又能有多高啊?跟大朙的军队能同日而语吗?

    确实,由于人种和地缘限制,朙军在陆地的大规模战争中对抗日本战国这些军队还是有优势的,在大家都派出精锐的前提下,无论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将领们对大局的战略眼光都是朙军略胜一筹;但这种优势其实也没有大到碾压的程度,并不是说随便打打就稳赢。

    所以,也不存在说这些士兵哪怕是日本战国的精锐但在中原人面前也一样是菜鸡的说法。

    孙黄二人呢……这波是对这些兵士的战力严重估计不足了;他们倒也不是没想过勘助或许会跑,只是对方刚跑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立马杀出一条路追上去的,不料,往前杀着杀着,两人就推进不了,生生被围住了。

    得亏他们是两个人,好歹还能背靠背互相掩护,暂时都没受伤,倘若刚才他们再托大一点,先过来一个人,那情势不堪想象。

    “妈个鸡的,老子就不该信你……”孙亦谐在打斗之间,还抱怨上了,“什么杀鸡取卵,现在谁是鸡?”

    “靠!我怎么知道?我以为这帮人也是我随便甩点暗器就能秒的呢。”黄东来日常嘴硬道。

    “妈的老子都跟你说了,有一些是会复活的!”孙亦谐嗓门儿又高了,“而且人数那么多,你秒得过来吗?”

    “算了,不说了,我来搞定好吧。”黄东来眼瞅着局势越来越紧,孙亦谐也喷得他很难还口,就有点儿急了;他这一急呢,还真就想出一“新招儿”来……

    “你要干嘛?不会是想开轻功先跑吧?”孙亦谐以己度人,瞬间下了个判断。

    “你放心,我先帮你突围,我自己再跑,行不行?”黄东来大声道。

    “哈?”孙亦谐闻言一愣,“你帮我?你能怎么……啊——”

    孙哥这儿还没反应过来呢,黄东来突然就抓住了他的双脚脚踝,然后猛地将他整个人“甩”离了地面。

    孙哥虽是有着连睡觉被偷袭都能反应的本领,但在这种情势下,竟然会被黄东来“偷袭”……他是没想到的。

    一息过后,只见黄东来以自己的脚跟为轴,将孙亦谐像个铅球一样拽在手里疯狂回旋甩动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加速得跟个陀螺一样,转出了重重虚影。

    列位,孙亦谐手里,这会儿可还拿着三叉戟呢,被黄东来强制发动“组合技”这么一转,他那冲外拿的戟锋就成了“陀螺”边缘的刀锋。

    两人霎时化身为了人群中的绞肉机,周围的兵卒只要敢上前的,哪怕是繧之影也会被这持续的输出绞得无法复原;更厉害的是连远程的弓箭攻击都因为孙亦谐身上的宝甲外加这旋转的力道会被弹飞……

    看到这儿想必有一些看官会吐槽:“卧槽,这不是无敌了?”

    那当然也不是……

    黄东来的这一手,虽然能在短时间内逼退一定范围内的围攻者,但因为他转的时候无法快速、大幅的位移,所以边转边突围是不成立的。

    再者,这招的发招时间最多也过不去三十秒,再久他和孙亦谐也受不了。

    因此,转了二十秒左右,眼瞅着周围的敌人已不敢再上前,他便收了些速度,然后看准一个时机,冲着进谷的那条窄道,一松手……就把孙亦谐给甩了出去。

    “孙哥!突围啦!”边甩他还边喊了一句来提醒对方。

    “妈!个!鸡——”孙亦谐这会儿已经是字面意义上的快吐了,但飞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把破口大骂作为了第一要事,“黄旭东你个狗逼——”

    骂归骂,他人在半空的“操作”可没断……

    因为孙亦谐是在回旋中被甩出去的,且他是人不是铅球,所以他飞出去之后并没有完全呈直线飞行。

    为了不撞到墙上,孙亦谐只能在半空自己加力,以三叉戟为轴,拧身旋转,像出膛的子弹一样靠自转来维持稳定……

    一时间,身贴三叉戟于半空“旋突”的他,恍似化为了一支螺旋飞刺的长矛,穿道入谷,威势惊人。

    而赶巧不巧的,此时,佐原的两位家主和勘助……正从谷里跑了出来。

第六十七章 繧蛹

    佐原宗我这个人大家是了解的,他对自己的武艺那是相当有自信。

    而他的老祖宗佐原安治呢,也是不遑多让。

    至于那佐原勘助,身为佐原宗我的心腹死士,自然也不会在主人遭到攻击时选择避让。

    于是,这一刻,在面对孙哥那如同龙卷风一般在半空回旋钻突的“招式”时,佐原氏这三人,竟是不约而同地选择迎了上去。

    按说呢,他们的判断也不能说有什么错。

    因为正常来讲,像这种从半空横飞而来的突进招式……也并没有多难挡,站在力学角度,直接奔跑过来发动突刺都比这更有推进力。

    佐原氏这三位凭着各自的战斗经验,同时得出了“莫说是三人合力共同招架,就算一个人跳起来接这招,斩下对手也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的结论。

    因此,他们堪称是争先恐后地上了……

    然后,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乒乒当当chuachuachua”这么一阵杂乱的响动。

    三秒过去,孙亦谐因那三人凌厉的空中阻击而停下了被迫前冲的势头,单膝跪地落到了地上。

    别看这一轮空中交锋的时间还不足三秒,孙亦谐在这期间已经被那三人加起来砍了有十刀,当然了……因为他有宝甲护体,而且这些攻击几乎全都是在错身的瞬间追求快速伤敌的轻招,所以孙亦谐最终只是四肢受了几处皮外伤。

    而佐原氏这边呢……

    佐原勘助,因冲在最前面,死得也最快;交锋后一秒,勘助刚挥了两下忍刀,他自己锁骨以上的部分就被“绞没了”。

    佐原宗我和佐原安治是在勘助后面并着肩子跃上迎击的,所以他们稍微好点——一个失去了左侧胸腔和左肩左臂,一个失去了右半边胸腔和右肩右臂。

    失去右臂的佐原安治因为是惯用手被绞碎,所以只来得及出一刀;而失去左臂的佐原宗我愣是在剧痛下于半空中两秒出了七刀,虽然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看到这儿肯定有人要吐槽了:这仨装了半天逼结果居然被一招秒了?还是自己凑上去送的?

    是的,咱这书就这样儿,反派大多死在一些奇特、乃至奇葩的手段下,且很多都挺突然的。

    还是那句话,咱这书里的反派,基本就没有那种“和主角公平大战三百回合,期间双方各自回忆杀、爆种、反复突破、互相超越,最后时刻被主角极限反杀”的死法……反正我一时间是想不起来,倒是死于偷袭、围攻、阴招、溺亡等情况的,我一眨眼就能想起好几个来。

    且说眼下这三位,跟孙亦谐这么一碰,他们连事后震惊的时间都没有,便纷纷在落地后因伤重而迅速断了气。

    而酿成这场悲剧的主要原因,还是他们对孙亦谐的战力估计不足。

    你说孙亦谐武功真比他们高多少吗?那其实也没有,虽然孙哥的内力占优,但对方有三人,用的还都是东瀛那种追求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的战斗方式……倘若孙亦谐没有护身宝甲,那这轮交手过后,双方理应是同归于尽的结局,而倘若孙亦谐用的三叉戟也并非是宝兵刃,那恐怕就是他单方面被斩杀了。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假设……孙亦谐这三板斧,在中原都是防不胜防的手段,很多一流高手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恐怕都要吃大亏,到了这东瀛那就是妥妥的“谁来都大概率被初见杀”。

    佐原氏这三大高手,哪怕在兵器招式层面比孙亦谐强了都不止一筹,也不能改变这波如同“三只蚂蚱飞扑向一个电钻钻头”的交锋……走向其必然的结局。

    “妈个鸡的……”孙亦谐落地后,还回头看了看那三具倒在浅水中的尸体,口中骂骂咧咧,“自己撞上来送死还能砍老子那么多下,有这种深仇大恨吗?”

    道完这句,孙亦谐便立刻看向了远处;此时他本想吼一嗓子问问黄东来要不要帮忙,结果却发现,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黄东来一人反而可以无所顾忌地施展黄门轻功,于人群中闪转腾挪,一路游走着便朝这边突破了过来。

    如此看来,黄东来方才那句“我先帮你突围,我自己再跑”并不是吹牛,他是真能办到。

    见状,孙亦谐也就不墨迹了,他赶紧回头往谷内跑,以防狭道外的追兵一会儿被黄东来带过来,又把自己给包进去。

    此处咱得提一句,虽然孙亦谐通过尸体的衣服认出了刚才那三名死者之一是勘助,但另外那俩人……哪怕脸都还在,孙哥也压根儿不认识,所以孙亦谐并不知道此刻自己其实已经干掉了敌人的两名首领,更不知道谷里已经没人了。

    站在孙亦谐的角度思考:这仨人,勘助跑在最前面,而另外两人一左一右跟在他后面,那按照漫画里的套路,想必勘助是领头的,而后面两个衣服和杂兵不太一样的货大概率是勘助从谷里搬出的精英跟班;这么看来谷里应该还有一定数量的“高级兵”在负责护卫那个什么喰,也许勘助此前一直在提的佐原氏家主佐原宗我也在……我现在先冲进去,探探对面的虚实,对面要是菜的话我就把他们一举拿下,再把那什么喰也干了,直接破除繧潮,拿回烲龙璧,立大功!而要是对面实力有点强,我就缩回去,等黄哥过来帮忙……怎么都不亏,赢啦!

    就这样,孙亦谐一边鸡贼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就穿过狭道进入了湖上谷。

    没想到,进谷之后,他眯眼一扫,便发现这谷里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那堕亡喰也不在,有的只是一棵看起来很古怪的“树”。

    “等等……这不会是BOSS转阶段换形态了吧?”尽管孙亦谐对堕亡喰并不了解,但他继“漫画逻辑”后,顺势又用出了“游戏逻辑”来推测眼前的情况,歪打正着猜中了大半。

    “妈个鸡,不管了,看着就不是什么好树,砍了再说!”孙亦谐想了想,然后就放弃思考A了上去。

    不料……

    就在孙亦谐对堕亡喰化身的怪树产生出“杀意”,并且抄着三叉戟靠近之际,洞悉了其意图的堕亡喰,也采取了进一步的措施。

    这个举动,是堕亡喰来到这个星球后所做的最激烈的一次“自我防卫”。

    哪怕是此前被黄东来从天而降使出“粪光毒龙钻”时,堕亡喰都没有过这种反应;哪怕是发动繧潮这个行为,也并没有眼下这手有攻击性。

    如果把繧潮比喻成“通过上吐下泻来排毒”的话,那此刻堕亡喰做的事情,就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并装上子弹准备杀人”。

    而它会有这么大反应的原因也很简单——堕亡喰明确知道孙亦谐手里的三叉戟能“杀死”自己,而且孙亦谐正要这么做。

    那换成是你,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咕——咕噜噜——

    一息过后,就在孙亦谐跑到离那棵树只有五六米远时,树上的一根粗枝上,陡然鼓起了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血肉之蛹,且蛹中还发出了一阵阵仿佛肠鸣般的异响。

    “什么玩意儿?”谨(胆)慎(小)的孙亦谐看到这突发状况,自是放慢了脚步,没敢贸然再进。

    而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树上的“繧蛹”已经从背包大小一下子涨到了裹尸袋的尺寸……

    …………

    与此同时,谷口。

    “喔靠,什么情况?”已经突围到人群边缘,接近狭道的黄东来,赫然发现那些正在围攻自己的士兵有近一半都发生了“溶化”现象。

    很快他就意识到,溶化的那些人,全都是脸上带着怪笑的,即可以无限复生的“繧之影”。

    他们溶化的速度十分惊人,黄东来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那些人身体的90%便已变成了一滩滩色彩斑斓的脓水,而他们剩下的头颅在半液化状态下,也仍是面带诡异的笑容,直到其整张笑脸慢慢消失在了水中……

    …………

    回到谷内。

    呲——

    伴随着一声令人不适的、宛若厚实的皮肤被强行撕扯断裂的动静,一条健硕的右臂将繧蛹从内部撕开了。

    随后,又是哗啦啦一阵液体洒落之声。

    诸多让人看着都眼晕的、散发着流光溢彩的脓水顷刻间从繧蛹的裂口流下。

    而脓水泻下的同时,那条右臂已扒着蛹皮,开始带动身体往外“爬”。

    “啊?”孙亦谐看到这一幕,不但没敢再向前,还不禁后退几步,“不是吧……”当年他玩某个游戏时其最终BOSS转阶段的一段演出画面开始浮现于脑海,“这才是真的二阶段是吧?”

    吐槽完这句,孙亦谐便见得……一名看着二三十岁,身材精壮,一丝不挂的男子,从繧蛹里爬了出来,并以一个站姿落了地。

    这个“人”,孙亦谐不认识,事实上也不该有人认识,因为他本不该存在。

    “他”,是由堕亡喰通过一种三维生物所无法理解的操作,从某个地方“带回来”的佐原宗我——一个身体能力正处于巅峰,且带有死前记忆的佐原宗我。

    “真是失态啊……”佐原宗我“重生”后,所说的一句话,便是在自省,“只因我没有考虑周全,轻视了伱……勘助、先祖大人、和我自己,全都这么轻易的被你……”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唉……看来即便是在武道上,我要学习的东西也还很多呢……”

    说话之间,他身体表面沾染的彩色脓液已开始汇聚、凝结,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幻化成了衣服,以及……武器。

    待佐原宗我把这句话说完,他的身上已浮现了一袭佐原氏高层的华丽和服,而其腰间也配上了那把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名刀“祀守”。

    “什么意思?”孙亦谐当即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刚刚三个撞我枪口上的人里有你一个?”

    考虑到繧之影的存在,孙亦谐会推测对方可能是“复活”的也并不奇怪。

    “在下佐原宗我。”佐原宗我没有回答孙亦谐的问题,只是淡然言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孙亦谐一听这名字,再看对方这番气势,登时也是眼神一凌。

    两秒后,孙亦谐整了整表情,肃然回道:“我叫孙亦谐,奉大朙皇帝之命,来追回本朝国宝烲龙璧。”他这话说得义正词严,也理当义正词严,“我知道东西就在你们这里,或许就在你们那个所谓‘神明’的身上……我不管你们佐原氏是如何得到此物的,你也不用跟我甩锅说是别的什么人从中原偷去的,而你们不用负责之类的……反正现在东西在你们这里,我就找你们要,你们也应当给。”

    “哼……”佐原宗我冷笑,“那我若不给呢?”

    “呵……”孙亦谐冷笑的腔调比对方要反派十倍,“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拿了。”

    “好啊。”佐原宗我说着,便微微侧身,向前迈了半步,他的手,也缓缓搭到了腰间的兵刃上,“那就让我看看,你除了兵器锋利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吧。”

第六十八章 无中生武

    在这个世界的东瀛,以使用日本刀为前提的日本“剑术”,大体可分为三类。

    第一种是所谓的“道场剑术”,即以一对一公平比斗为前提,无需过多考虑周围的外部因素,也不用太在意体力的消耗,只为追求最极限、最精妙、且不失美感的招式而存在的剑术。

    在我们所熟知的历史中,大半个江户时代,都是属于道场剑术的。

    因为那时的日本已结束了连年的战乱,德川幕府闭关锁国,并大力宣扬“武士道精神”,在这种较为和平的大环境下,“以武入仕”的通道比起战国时代来进一步收窄,武士们想在“武力”这方面建立实绩或是收获名望的渠道也变得更少,于是道场剑术便迎来了蓬勃的发展,如今咱们在日本剑戟片或者漫画里看到的那些名字非常酷炫的这个“流”那个“流”的剑术,绝大多数都被设定为诞生于这个时代。

    再说第二种——“战场剑术”。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以“在战场上自保和杀敌”为前提的剑术,与道场剑术相比,战场剑术大多给人一种粗陋感觉,突出一个简单实用、力保下限。

    因为在战场上很少有一对一的时候,更多的是多对多,乃至一对多的局面;另外还有诸多的外部因素要考虑,比如脚下的地面是坚硬的还是松软的、是相对平坦的还是倾斜坎坷的、是基本无物的还是躺满尸体和伤员的……又比如对决时的天气怎么样、对手的武器是什么、对手有没有穿铠甲等等等等。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说了:考虑了那么多之后,似乎弃用武士刀,改用长兵器或者弓箭火铳才是上策啊。

    是的,您说得没错,但对于当时的一些特定人群来说,武士刀是不得不带、不得不用,故而才不得不练的一种兵器,毕竟这武器对于“武士”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再者,修炼“战场剑术”也不代表弓马枪拳他们就一点不练了。

    最后第三种——“实战剑术”。

    这个呢……说白了就是野路子,明面上来讲,它也“可以是”道场剑术,但实际上就是融合了道场剑术和战场剑术的部分理念,为求胜而不拘泥于形式的一种武学理念。

    为什么说“可以是”呢?很简单——使用者要是没混出名堂或者被砍死了,那他使的就叫野路子;使用者要是扬名立万了,那他用的便算是道场剑术……反正你只要能赢,随便起个“什么什么流”的名儿,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其代表人物嘛,想来大家也意识到了,就是前文有登场过的、此平行宇宙的宫本武藏。

    另外,此前那“风林火山”行动中作为刺客方王牌的“马午真影流”剑客吉宗,也可以划分到这一类。

    那么,话要说回来了,佐原宗我练的是哪种呢?

    其实咱前面也有提过一嘴,他练的是佐原氏代代相传的、一门普普通通的战场剑术。

    和大多数战场剑术一样,佐原剑法的招式简单、变招甚少,总体上重守轻攻,也没有那种“必杀技”之类的玩意儿,就连其配合的呼吸法门,讲究的也主要是“节约”之道,即如何花费更少的体力去完成动作,以便应对战场上持续不断的零星交战。

    因此,单从所练武学的种类和水准来讲,佐原宗我练的东西在一对一的对决中属于下乘中的下乘,别说是跟中原武功比,随便换一门东瀛的道场剑术搁这儿也比他这佐原剑法强。

    孙亦谐这身负“上乘内功”、“超实战武学理念”、“护身宝甲”和“宝兵刃”的武者,单从纸面实力上来看,理应是碾压佐原宗我的。

    事实上,他刚才也的确是“初见杀”了宗我一回,那也是情理之中的结果。

    然,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此刻的佐原宗我,不仅是拥有最巅峰的身体和最巅峰的经验技术,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是:他这次“复活”是堕亡喰吸收了整个繧潮空间中所有繧之影蕴含的力量才促成的。

    这些力量,又进一步将宗我加强了,要类比的话,现在的他,在战斗中所能发挥的身体能力,已接近中原武林的掌门级高手全力催动内力才能达到的水平。

    当然了,掌门与掌门之间,亦有差距,所以咱这儿就拿一位大家的老熟人——漕帮帮主狄不倦作为例子,姑且认为佐原宗我当下的常态硬实力已近似内力尽催的狄帮主。

    再加上,宗我经过了上一次的交锋,已经对孙亦谐的宝兵刃和护身甲有了防备……双方的强弱,此时已悄然发生了逆转。

    不过,孙亦谐可不了解对方变强了那么多,了解的话他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大义凛然地放狠话了……孙哥现在只当对方是变成了那种“杀不死”的繧之影,稍微难对付了一点,但刚才还被自己“秒杀”的角色,仅仅是强了“一点”又能怎样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宗我那句“还有什么别的本事”出口后的一秒,孙亦谐便突然俯身发力,向前一窜,其瞬间爆发的强悍脚力于水中踏出了一大片四散跃溅的水花,刚好也作为了一种掩护。

    眨眼间,孙亦谐已欺近了佐原宗我身前,并使出了他的经典起手式……石灰粉糊脸。

    这会儿要是黄东来在旁边解说捧哏,那多半得来一句“就这本事啊?”

    但不得不说,这本事真管用啊,不说是百试百灵吧,十次里有八次能起到一定效果那是肯定的。

    佐原宗我可不知对方是中原武林的一大毒瘤,他见对方一边冲袭而来,一边于怀中取物,再目测一下敌我之间的距离,堪堪还没到三叉戟能扫到的范围,那他自是猜测孙亦谐要使用手里剑之类的暗器了……因此,宗我选择了前倾身体,举剑格挡,并准备在挡开暗器后顺势迎着对手前冲的势头来个突进反斩。

    没成想,他等来的不是能格挡掉的硬物,而是粉状物。

    武士刀就这么宽,暗器你能凭着快速的反应和动作挡掉,粉末你挡不干净啊……于是,就有那么一小坨粉末蹭过刀面飘向了宗我的脸。

    宗我可不知道这到底是石灰还是别的什么,万一是毒呢?他这会儿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自愈能力之类的,可不敢托大,当时就急忙忙一顿,以前脚在水中猛然一踏,又后撤了一米。

    别看这一踏是匆忙中做出的,但其除了借力以外,还包含了“纵激起一道水柱,化解掉那些粉末”的意图,这也算是战斗方面既有天赋又有经验的佐原宗我灵光一现的操作。

    就这个应对,那文治时代的“佐原第一猛将”佐原美作一辈子也做不出来,而佐原宗我非但做出来了,还在做出来的同时,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嗯?这是……”宗我看着前方那道被自己的踏力轰然激起的水柱,心中一惊。

    刹那的惊讶后,涌上来的便是恍然、喜悦、和兴奋。“难道说……”宗我一边念叨着,一边运力挥刀,朝前方的水面又荡锋一扫。

    嘶——

    下一秒,只见那锋芒过处,波涛乍起,随后便是一道弧形的水若屏障般扩散而出。

    见得此景,孙亦谐同样是不敢托大,他可不知道对方这招什么威力,万一把我秒了呢?于是他也是果断来了一个卧地翻滚,于水下躲过了这水幕的冲击。

    当然,实际上宗我这招所释放出的冲击力没多大,他只在试自己目前的身体能力而已。

    “妈个鸡的……”但孙亦谐起身后,于脑中琢磨了一下宗我这个操作在中原大概得是什么级别的高手才能耍出来的,顿时就感到不妙了,“二阶段果然变强了啊。”

    念及此处,他的余光就不由自主地瞥向了谷口方向,下意识想看看黄东来这会儿到哪儿了。

    而就在其目光侧移的瞬间,身经百战的佐原宗我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破绽。

    “这卑鄙小人,不但一出手就是在暗算,还敢在与吾交战时东张西望,真是死有余辜!”佐原宗我心中暗骂之际,手中祀守已是纵斩而下。

    此时的佐原宗我已试出了自己大概能斩出多远的“剑气”(与吉宗的攻击类似,并不是真剑气,但同样威力不俗),所以他无需上前,即可在原地发起进攻。

    而孙亦谐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迅速地抓到自己这刚刚出现、且稍纵即逝的意识空隙……

    别看空隙只是一瞬,但只要实际被捕捉到的话,应对起来所需的弥补时间可不止一瞬;这就好比你在玩音游时,当你在某一首高难度曲目中错过了一个按键,其带来的影响可能会导致后续再错好多个才能调整回来。

    眼下,孙亦谐被抓的这次破绽便是这样的,一时间他想要再起势闪避,已是来不及了。

    佐原宗我的这一斩,纵飞而至,威力足可分金裂石,孙亦谐的宝甲虽能护其身躯,但挡不了头部,眼瞅着后者就要被这一次斩击开瓢,这时……

    当——

    只听得一记打铁之声,忽在孙亦谐的身前响起。

    救下他的,并非旁人,正是他自己。

    就连孙亦谐自己都不知为何……在这个环境、这名对手的面前,在这突如其来、陡遇死关的极限时刻……许多年前他曾经游玩一个硬核动作游戏时的战斗记忆,仿佛觉醒般闪回他的脑海,让他的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

    这个瞬间,他竟然用一种类似抖动的挥舞方式甩起了三叉戟,精准地找到了对方那斩击中最薄弱的一个点,将自己那“倒转乾坤”内力由戟而发,一戟过去将对方的斩击弹散化解掉了。

    “哪尼?”佐原宗我见了这手,也是眼神一变,“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这种运用上乘内力才能实现的手段,就不是宗我这个只会使用“伪剑气”的人能理解的了,而且宗我看不懂,也不是因为他不够强,只是因为双方所学的武学体系从底层逻辑上就分道扬镳了。

    当然了……宗我不懂,难道孙亦谐他就懂了吗?

    他要是懂,他也不会在这个场合、这个临死的关头才使出这操作来了。

    他要是懂,他早就在黄东来面前展示并且吹嘘起来了。

    孙亦谐也是跟着感觉走,才完成了这次“弹反”的,你让他回答“做了什么”,他能说出个六啊?但这逼都摆到面前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哼……呵呵……哈哈哈哈……”孙亦谐假笑了几声,虚张声势道,“本来跟你这种水平的人打,我是不屑于展示自己全部的武功的,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演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已掌握了你们东瀛武林传说中失传已久的‘苇名流’的所有技术,一旦我使出来,只怕你抵挡不了一时半刻,就得再死上一回。”

    “哦?”可宗我一听这话,非但没害怕,还隐隐兴奋了起来,“我虽未听过,但从你的语气来看,这流派好像很强啊……我还真没什么机会和其他武流的高手像这样一对一的做一番生死较量,那正好……你有什么能耐,全都使出来吧!”

    宗我说着,脸上竟还露出了笑意,待这几句讲完,他便持刀在侧,涉水而来。

    这一刻,佐原宗我的目的,已经从单纯的“杀死对方就行”,变成了“与对方用各自的武术尽全力决出生死”,所以他的战斗方式也变了。

    孙亦谐一看这货要过来近战,那哪儿成啊?

    近身后双方一对招,我这儿不就露底了吗?而且我的石灰粉在这环境里也不太好使,对方又有防备了,让他贴上来我怎么顶?

    但战局如此,由不得他,佐原宗我反正是已经过来了,你想不想对招都得对。

    “诶?要不然……”这情急之下,孙亦谐却是又生出了一个歪点子,“说起‘苇名流’,那游戏里的BOSS用十文字枪所使出的那些招式我背都背的出来,要不我试着复刻一下?”

    在过去的世界,孙亦谐当然耍不出那些动作游戏BOSS的招式,但在这里,他是身负内力的习武之人,要模仿一套自己记忆中十分熟悉的动作,是轻而易举的。

    “妈个鸡,拼了!”用不用也得接招,不如就用用看吧,孙亦谐嘴里轻喝完这声,便将右手持戟的部位改变,朝戟尾那儿挪了几分,作单手远持状。

    下一秒,他已是稍稍弯下身子,顺势以右臂持戟靠肩、绕身蓄势,欲发动一招回旋绽力的强横扫击。

第六十九章 化形而遁

    ,最快更新盖世双谐!

    眨眼间,佐原宗我已持刀杀至,那祀守锋芒一现,一道斩击便倏然压近孙亦谐额前。

    很显然,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宗我已经知道了孙亦谐身上有宝甲护体,所以此刻他使出的攻击基本都不会再奔着躯干去了。

    而孙亦谐的招式蓄势此时也已完成,只见他以肩为轴,内劲一发,便将三叉戟绕身回旋扫出。

    霎时,戟锋荡出的凶芒与水面上那氤氲的空气同浊一处,化为一股螺旋状的有形气旋,于孙亦谐周身绽升而起。

    宗我的斩击对上那气旋,竟是生生被弹了回去,他的脚步也不由得向后一阵趔趄。

    孙亦谐一看模仿游戏中boss的招式居然真的有用,顿时也是信心大增,笑道:“哈~哈!原来你个菜鸡这么菜,受死吧!”

    他一边叫嚣,一边就朝前追击,冲着体势倾斜的宗我使出了一记跳劈。

    宗我见状,急忙抬刀格挡,然因刚才的拼招,他的架势已崩,在尚未调整过来时仓促应对这招,自是更加怯力……结果就是宗我的反手横挡被从上方劈下的三叉戟完全压制,连刀带臂都被劈斩瓦解,紧跟着三叉戟就直落他的肩膀,撕开了他的肩颈和锁骨、接着就是肺部和肋骨……又一次将其斩杀。

    但……事情自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被“斩杀”的宗我刚倒进水里,就化为了一种淡紫色的液体并迅速消解了。

    可与此同时,在宗我十几秒前所站的位置那儿,又有一坨性质相似的液体从水面下冒出,几乎在一息之间就重新涌起、组成了又一个佐原宗我,而他的状态看起来也和持刀冲过来的前一刻完全一样。

    “妈个鸡……果然打不死……”尽管孙亦谐在开打前,看到对方那近似“繧之影”的性质时,已经隐隐猜到了可能会有这类情况发生,但当事情真发生时,他那祈祷对方不会复原的侥幸心理被打破,还是相当郁闷的。

    “卧靠,孙哥,什么情况?”恰在此时,黄东来终于把谷口那些非繧之影所化的杂兵尽数杀退,并跑了过来,而在跑近的过程中呢,他也刚好看见了宗我被斩杀并再度重生的一幕。

    “什么情况你自己不会看呐?”孙亦谐想当然地把黄哥作为了兜底的保障,“你快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黄东来道,“我现在又不能用什么强力的道术,何况道术对这些外星人有用没有都不好说呢。”

    列位,您也别觉得黄东来这句“外星人”有啥奇怪的,此前孙黄二人在看了“另一個锦千代”留下的卷轴后,根据里面对于堕亡喰的各种描述,以他们现代人的理解,已经给那堕亡喰定了性了,所以他这话也是脱口而出。

    “没道术你不还有武功吗?”孙亦谐的思路还是清楚,根据“一切战术转换家”的原则,把敌人的力量源头切断才是上策,“总之你先牵制一下那个逼,我去把树砍了!”

    “行,交给我。”黄东来说着,便左手祀守,右手村好剑,奔着再度重生的佐原宗我去了。

    看到这儿估计有人要问,黄东来左手那把祀守又是哪儿来的?

    害,路上捡的呗……方才在谷口且战且进时,黄哥路过孙亦谐斩杀勘助等人之处,瞧见地上落着两把祀守和一把忍刀,他作为一个识货的人,自看得出祀守不是凡刀,加上他当时处于独自一人被包围的状态,拿两把兵刃战斗会更加安全,于是他就顺手捡起了其中一把。

    眼下,黄东来杀入谷内,肯定也不会特意把左手的武士刀给扔了,反正对于本就不会什么兵器招式的他来说,一把兵器也是乱挥,两把兵器更是乱挥,区别不大……

    当——乓——

    兵刃相接,铿铮烈鸣。

    剑式迸错,浩气盛发。

    黄东来没有孙亦谐那各种取巧的外物和手段,也没有兵器威力上的压制,只靠自身内力和简单的招式与佐原宗我力撼。

    结果那第一招相碰,双方却是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得什么便宜。

    “这么厉害?”黄东来与对方交手一式后便心中暗惊,他有点不敢相信孙亦谐刚才居然能把这么强的敌人两招就给斩了,“难道招式和兵器护甲这些东西能制造那么大优势?”

    当然,吐槽归吐槽,黄东来自己也知道这属于废话……

    黄东来之所以迷信“内力无敌才是硬道理”,原因无非是他自己在招式和歪路子方面没啥天赋,遇到那种变化多端的战局他就常会判断错误乃至停止思考,不过他勤学苦练的毅力还是比孙亦谐强的,所以他更适合走堆砌硬实力和基本功的习武路线,然后就是拿一套“十二谛”吃遍天,突出一个把局势简单化,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内解决战斗。

    和孙亦谐那种上限高下限低的专业歪路子不同,黄东来这种类型,下限是比较稳定的,对上这佐原宗我,他可能一时间无法取胜,但也不会立马落败,就“拖住对手”这件事来讲……此刻确是他比较合适。

    “哼……拿下!”那边两人斗得正酣,这边儿孙亦谐已经快速冲到了堕亡喰所化的怪树跟前,扬戟欲劈。

    这下要是真劈上去了,堕亡喰可承受不住……

    虽说这个星球上能“杀死”堕亡喰的东西不止一样,但在那个年代,人类并没有那么多资源和足够的科技对这事儿进行大量的、可靠的实验,所以孙亦谐这柄以天外陨石打造的三叉戟,和他推测的一样,正是目前对付堕亡喰的杀手锏。

    这一刻,眼瞅着三叉戟攻来,宗我也无法从这两人手中保护住自己,堕亡喰在这绝境之下,终于是不得不……“动”起来了。

    是的,这家伙也是可以动的,只是对它来说,在物理层面上进行移动这件事儿,和我们人类进行移动不是一个概念。

    对人类来说,从幼儿时期开始,翻身、爬行、走路、跑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会慢慢掌握的能力,但如果有人现在让你去“操控自己体表的动能”、“用意念改变和重塑能量的性质”、或者“穿越时空和自己交流”……伱肯定会觉得这是强人所难,甚至是扯淡。

    而对堕亡喰这种和人类非常不一样的生物来讲,后几种事,才是理所当然能掌握的,而翻身、爬行、走路、跑步这些……才是扯淡。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连翻个身都是扯淡,堕亡喰又该怎么“移动”呢?

    下一秒,答案便展现在了孙亦谐的眼前。

    叱——

    就在孙亦谐那戟锋划下的瞬间,堕亡喰化身的怪树于一阵如同筋肉撕裂的异响中,先一步自行“消融”了,其树干树枝树叶全都在被斩到前突然分崩离析,变成了许多细碎的、如同肉蛆一样的物质。

    这些物质分裂后足有成千上万,它们快速落到了水中,并于数秒后又重新汇聚到一起,化为了一只难以名状的生物。

    此物身长近四米,高一米五左右,匍匐于地,大体上形似人类的幼儿,但这巨大的怪婴并没有正常的“人脸”,它那硕大的头颅正面,密集的堆挤着数十张各异的、看起来像是人类少年的面容。

    而它的身体上,除了有四条与其体型相配的、蜷曲粗壮的四肢外,其皮肤表面还如同体毛般长出了无数长短粗细不一、排列错乱的……看着像是来自许多不同人类的手臂和腿。

    更为渗人的是,这个生物除了面部外,其他的部位、包括那些额外的手脚之上,全都随机“铺长”着大量的毛发、牙齿、以及像是内脏碎片一样的东西,这让它远观起来活像是头长满黑毛和肉蛆的猛兽。

    “这什么东西啊……”孙亦谐仅仅是看着这玩意儿都头皮发麻了,这也让他杵在原地犹豫了几秒。

    也就是这几秒间,这个堕亡喰所托身的“新身体”,已然朝谷外遁去。

    别看这玩意儿外形挺笨重,且是在“爬”的,但它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一动起来跟奔跑的河马似的,比一般的人类短跑运动员还快。

    “糟了!”孙亦谐道了声糟,刚想去追,却不料……

    当——

    就听得身后一声兵器交击的震响,紧跟着就见得黄东来倒飞而出,落到了孙亦谐侧前方。

    “噗……”黄东来坠水后身形一滚一翻,虽是立即又站了起来,但却已是口呕朱红,俨然是受了内伤的样子。

    “黄哥你搞毛啊?”孙亦谐刚才的注意力没往黄东来那边放,所以也不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会儿怎么就被打吐血了啊?”

    “靠!”黄东来一边抹掉下巴的鲜血,一边转头怼道,“你他妈来试试?”

    黄东来这可不是在演啊,他是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可能有人要问,怎么刚才还被孙亦谐随便秒,且一开始也和黄东来打得有来有回的佐原宗我,就这么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又能把黄东来打吐血了呢?

    这个事儿其实通过咱前文中给出的诸多线索,是可以预见的——佐原宗我,只是逐渐来到了自己“应有的水平”而已。

    因为生在佐原,被家主的使命所累,加上自幼只学过佐原剑法……所以宗我才被埋没至此。

    如果他生来便是一个在外游历、自由自在、求道问剑的剑客,那以他的天赋,在当下这个年纪,恐怕早已问鼎东瀛的“剑圣”之名。

    之前,第一次复活的宗我,仅仅是察觉了自己身体能力的变化,试了一招后,就又被孙亦谐那出人意料的招数又斩了一次,而这时的他,其实仍未完全适应新的身体。

    但第二次复活后,在与黄东来对上时,他便又有了不一样的体验……

    用过去的身体无法做到的事,无法施展的招数,突然可以做到了,那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的。

    这就好比:有一个普通人,他知道自己只能勉强做出回旋踢的动作,且做的时候抬腿的高度、踢腿的力度和速度也都不尽人意,那他自会渐渐养成一种适合自己当下身体素质的踢法。

    这种踢法,也就成了他的“习惯”,成了肌肉记忆。

    某天,假设这个人突然获得了超出常人数倍的身体素质,那这时候,虽然他理论上已完全可以踢出速度和破坏力都极为惊人的回旋踢了,可是在短时间内,他仍是会下意识地用自己习惯的方式出腿,导致踢腿的威力仍旧不行。

    佐原宗我在刚刚那段时间,经历的大体就是这么个过程。

    不过,对于他这种天才剑客来说,这个过程不会很长……一般人需要通过长时间训练和实战才能扭转过来的习惯,他在与孙黄二人的交锋中很快就改过来了。

    所以他现在,仅仅是“充分适应了这个身体该怎么出招”,便在战斗中压制了黄东来。

    “诶?那是什么?”两秒后,黄东来在这转头回骂的空隙,却是发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片插在这湖上谷中心的神社废墟(即堕亡喰坠落后一直待着的地方)的地面上,正在发出光芒的物体。

    孙亦谐闻言也斜眼看去,他离得较近,一眼便看出那是一片折断后的太刀刀刃。

    “嗯?难道说……”孙亦谐立马就想到了什么。

    黄东来也回过味儿来了,高声接道:“我知道了,这就是那天丛云剑的碎……”

    当——

    追袭而来的佐原宗我打断了黄哥的话语。

    黄东来匆忙间将两把武器交叉在身前格挡敌人的斩击,可这回,他不仅是整个人又一次被击退,连左手的兵刃都被震得脱手飞出。

    呼呼呼……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那祀守在天上回旋了数圈后,堪堪就落向了孙亦谐头顶。

    孙亦谐见状,顺势将三叉戟从右手过到左手,然后举起右手啪一下子就稳稳接住了那武士刀。

    “黄哥,我看你有点hold不住这货,要不还是换我来吧。”孙亦谐因为对堕亡喰化身的那个怪物有点发憷,这时又鸡贼的提了个新建议,“你的轻功好,不如就由你把那天丛云剑碎片捡上,追过去把那个外星怪物给弄了,怎么样?”

    “哼……我懒得跟你废话……”黄东来能看不出孙亦谐心里那点儿小九九吗?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停下来和对方抬杠的时候,因为他已后知后觉的猜到了——那堕亡喰跑出谷去并不是单纯逃跑,而是奔着距离这里最近的“祭品”去了。

    万一让堕亡喰抓到了锦千代,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再者,孙亦谐说的也不无道理,因为目前的情势又发生了变化,让黄东来接着跟佐原宗我打恐怕要遭重,他还是去追击堕亡喰更好些。

    于是,此刻孙黄二人又一次互换了对手……黄东来拔起了地上那天丛云剑碎片就往谷外奔去,孙亦谐则是右手武士刀、左手三叉戟,挡在了佐原宗我的面前。

    “你那同伴的‘二刀流’实在是太差了,简直与手持两把兵器胡乱挥舞无异。”宗我看着同样改为双手持兵的孙亦谐,冷冷道,“你不会也和他一样吧?”

    “呵……问得好。”但孙亦谐却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别的我不敢吹,这个……我还真和他不一样……”他顿了顿,眼神和架势同时起了变化,“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在二仙岛上忍辱负重才学到的绝技!”

第七十章 百般武艺,此乃……

    是年年初,二仙岛。

    这是孙亦谐拜那“云海二仙”为师的第七天。

    这天上午,孙亦谐难得的以一种“吃饱喝足且未受伤”的状态,来到了海边。

    而他那两位师父之一的赵云龙,此时已在沙滩上负手而立、望着平静的海面,等候他多时了。

    “赵师父,我来啦。”孙亦谐走到赵云龙的身后,便开口道了这么一句。

    此刻的孙亦谐基本上可以确定,今天对方是真的要正经教他些武功了,因为他打老远就看到赵云龙身旁那晒咸鱼的架子上放了好几根长短不一的木棍儿,一看就是练习用的。

    然,赵云龙在听到孙亦谐的招呼声后,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便猛然一个转身,用脚尖挑起了一坨沙子,照着孙亦谐的脸上泼去。

    如果是在七天前,赵云龙这毫无征兆、甚至可以说毫无必要的转身突袭,那是必然能得手的,但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已经被陈海皇和赵云龙“蹂躏”了七天的孙亦谐……

    在经历了吃个饭被打得吐酸水、睡个觉被偷袭搞脱臼、出個门都能被踹下山坡玩无敌风火轮等让人印象深刻的高效教学后,哪怕此刻孙亦谐的脑子里已经做出了对方应该是准备好好教他的判断,他的身体和意识也仍是在提防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孙哥一个屈膝侧弓步便轻松避开了糊脸的沙子,下一秒他还顺着这个架势朝旁边又腾挪了数步,防止了对方进一步追击的可能。

    “又玩这套是吧?”孙亦谐知道冲上去肉搏肯定打不过对方,所以也只能站远了打嘴炮,“真当老子是弱智啊?天天被你们俩偷袭得手?”

    “呵……不错。”赵云龙虽是偷袭落空,但脸上仍挂着笑意,“看来你的确是准备好了。”说着,他就走到了一旁的架子前,随手拿了两根非常短的木棍,并扔给了孙亦谐,“那咱们就开始吧。”

    正常情况下,别说孙亦谐,随便来个普通人也能很轻松地接住这两根被轻轻抛来的木棍,但眼下孙哥怕对方在木棍上事先做了什么手脚、或者是趁他抓木棍的时候攻其不备,所以他愣是又退了两步没去接,任由那两根木棍落在了沙滩上。

    赵云龙见此情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等待孙亦谐自行判断。

    孙亦谐呢……在谨慎观察了几秒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先后捡起了那两根木根。

    “赵师父,这是要教我什么武功啊?”拿好木棍后,孙亦谐便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自然地提问道。

    赵云龙对这也不予置评,而是直接回道:“我现在要教你的是一种,可以让你的两只手在操控两种不同兵器时仍旧配合无间的技巧。”

    “啊?”孙亦谐闻言脱口而出,“那不就是‘左右互搏之术’?”

    “左右互搏?”赵云龙听到这几个字时,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名儿从何说起啊?”

    孙亦谐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没听说过什么左右互搏,于是他马上圆道:“你说的这种技巧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说白了让人一心二用,左手和右手分别使用不同的武功招式呗?”

    “那为什么不叫‘一心二用之术’呢?或者叫‘左右合会之术’也行啊,‘互搏’干嘛呀?难道练成了之后一个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就自己打自己玩儿啊?”赵云龙问道。

    “那不好说,兴许有那武痴就爱这么干呢?”孙亦谐耸耸肩,打了个马虎眼。

    “呵……那你要喜欢伱就这么叫也行。”赵云龙倒也无所谓,“我这套绝技因为只有我自己会用,所以我也未曾给它起过名……不过要是我,可能会叫‘左右合会’或者‘双手操兵’之类的吧。”

    “那就双手操兵好了,我也无所谓的。”孙亦谐为了防止对方进一步和自己抬杠,马上又像抢答一样接道,“对了……赵师父,眼下你是不是要让我拿着这两根木棍在地上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来测试我是不是适合练这门功夫啊?”

    “嗯……”赵云龙听到这句,抚须点头,“果然是聪明人,你猜得还挺靠谱,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我是要你在地上写一个字,且必须一只手顺笔画写、另一只手逆笔画写,最后两只手同时写到中间的一笔并交汇。”

    “哦……”孙亦谐笑了,“那好说,我就写个‘一’字吧。”

    “你他妈要不要脸?”赵云龙可不惯着他,张口就骂。

    “那‘二’可以吧?不行就‘三’……不能再让了啊,我命中犯‘四’,不想写那个。”孙亦谐竟然真的用讨价还价的语气开始拉扯。

    “你少放屁!你让什么了就让?写什么字还能由你定呢?”赵云龙根本不吃他这套,“我现在要你写……呃……放屁……放屁……就写个屁股的‘股’字吧。”

    “啧……”孙亦谐当时就脸一歪嘴一撇,回了俩字儿,“不会。”

    “嘿!”赵云龙一听都有点儿急了,“老夫难得肯教你,你小子跟我这儿扮滚刀肉是吧?”

    说罢,这老逼登就撩胳膊挽袖子,摆出一副要上前“教训”一下孙哥的样子。

    “别别别……有话好说!”孙亦谐见状,赶紧往后疾退两步,语气一软,并面露难色道,“赵师父,我是真不会……”

    “啊?”这一瞬,赵云龙从孙哥的神态、以及对方是否有必要在这事儿上撒谎的逻辑角度出发,迅速意识到了,“我的天爷诶……你小子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股’字你都不会写?”

    “哎呀……”孙亦谐尴尬转过脸,拉长了嗓门儿,“平时写字少,时间长了就忘记了……”

    “那你记得啥?”赵云龙又问。

    “呃……我记得一……二……三……”孙亦谐也是真敢回。

    赵云龙听着那是直翻白眼:“就没有笔画多一点的字了吗?”

    “笔画多一点的……我想想哈……”孙亦谐真想了好几秒,“‘换’字行吗?”

    “行吧行吧……算我怕了你了,换就换吧,赶紧的。”赵云龙一脸嫌弃,但也只能忍了。

    就这样,孙亦谐试了那么几次,也没花太久,还真就让他写成了。

    “嗯……不错嘛,你果然有练这武功的潜力。”赵云龙看了孙亦谐的成果后,确也称赞了后者一句。

    “这么说来,我还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而孙亦谐又在用他看电视剧时掌握的知识先入为主地揣测赵云龙要教他的东西了。

    “你在说什么呢?”赵云龙道,“你都说了是一心二用了,这跟心思单纯南辕北辙啊。”他指了指地上的字,“我告诉你,能这样写完一个字的,都是心眼子多,特不单纯的人……比如说,我,还有你。”

    “啊?是这样的吗?”孙亦谐疑道。

    “要不咋样?”赵云龙也是奇了,“现在是我教你还是你教我啊?”

    很显然,赵云龙要教给孙亦谐的这门奇功,和我们所熟悉的、金先生所写的“左右互搏术”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左右互搏术可以让一个人的两只手,变成仿佛是来自两个具有独立思维的人身上一样,同时干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是同时使出两门不一样的武功。

    而赵云龙这套技巧没那么厉害,它只是能让一个人的两只手在做同一件事情时更有效率,是一种能在人的双手在操控两把兵器时增加其协调性和速度的功法。

    当然,作为一种辅助功法来说,这样的效果,也已经很强了;时至今日,放眼整个武林,也就只有赵云龙和孙亦谐两个人会这门奇功……

    …………

    时间回到当下。

    繧潮,八刻。

    湖上谷。

    水面之上,孙亦谐右持名刀祀守,垂于身侧,左握神兵三叉戟,扛在肩头。

    这一刻,他终于要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看家绝活——双手操兵,与那佐原宗我来一番正面较量。

    他并不知道在堕亡喰化形逃遁之后佐原宗我还能不能再次复活,但即便只是在这里拖住对方、给黄东来追上并消灭堕亡喰争取时间,这一战他也不得不打。

    另一方面,佐原宗我也是被孙亦谐的态度和架势进一步激发了斗志,并越发兴奋起来。

    宗我这一生,始终都在被身份、责任、流派、病痛等诸多事物束缚着……看似身为佐原藩主、高高在上,实则其内心十分苦闷。

    他真正想要的人生,是去外面的世界追求自己的“武道”,但这是他到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纵然现在的他,作为一个被堕亡喰制造出来的、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幻影,也被寄予了保护堕亡喰的责任,并非纯粹为自己而战。

    但,此时,此地,他与孙亦谐的战斗,跟他的责任并不冲突。

    他可以在行使责任的同时,去满足自己对“武”的追求,所以对宗我来说,这或许是他此生最自由的一刻。

    嗒嗒嗒……

    趋步骤起,踏水生鸣。

    短暂的相峙后,宗我和孙亦谐几乎同时启动,朝对方疾冲而去。

    乒——

    瞬息之间,两人的兵器已撞击在一处。

    孙亦谐虽然还是在模仿游戏内角色的招式,但如今他配合上双手持兵的绝技后,那战力无疑也更上了一层楼。

    乒——

    在第一刀与宗我相拼并错开后,孙亦谐反手又起一刀,这第二刀的力道不如第一击,因为它实是一手前置的虚招,真正凶险的是以这刀引动自己上半身的体势后,随即用左手跟进的长戟挑击。

    此挑击自对手身前右下方窜出,因对手在格挡住前一击武士刀的虚招后刀身架得偏高,便容易漏防。

    但宗我的反应和变招极快,迅速又落刀挡开了这一戟。

    可是孙亦谐的连斩仍未结束,他这第三击的向上挑击,也有后招……即用那被格挡后扬起的戟锋,再接一式来自上段的劈砍。

    这一式虽然速度较之前三式略慢,但胜在由上而下、势大力沉,但凡对方在连续接招后稍有松懈、或力有不逮,便容易被崩掉架势。

    当——

    然,这一击宗我仍是稳稳接下,仅仅被那劈斩的力道逼退了几分而已。

    孙亦谐见对方如此顽强,便又将那被弹回的戟锋从正手回势改为反手起势,紧跟着就以一个类似使用朴刀时“缠头裹脑”的手臂动作,将三叉戟绕头顶回旋了两周,带出两式快速的反手旋斩。

    而佐原宗我则是看准变化,一挡,再挡!将孙亦谐这两击也化于无形。

    孙亦谐眼看这两下打完,摆荡的左臂被戟身带出的惯性拉扯,让自己的架势也露出了破绽,便咬牙再进,用上最后一分力,又将三叉戟往前一送,跟上了一记突刺。

    不料……这一刺,被佐原宗我抓个正着。

    只见宗我灵巧挪步,辗身侧进,抬起左脚便踏住了孙亦谐刺来的戟锋,将其三叉戟的戟头向下压制、斜插入地,同时利用孙亦谐招式被压后露出的破绽,登锋而起,凌空一刀劈向了孙亦谐的颈侧。

    “佐原流·袈裟阙!”终于,佐原宗我在这一轮足有七连的对招中,完美封住了孙亦谐的每一式攻击,并抓到了这个一举结束战斗的机会。

    但孙亦谐,自不是那么好杀的。

    孙哥虽然在模仿游戏人物的出招,可他并不是不懂变通的游戏人物,他可以做一些游戏里boss干不了的事情,比如说……

    乓——

    这一瞬,孙亦谐放开了左手的三叉戟,从受制的架势中解脱出来,侧身退出半步,并挥起右手的祀守,堪堪扫开了宗我的斩击。

    “妈个鸡,报招式名是吧?好像谁不会一样?”孙亦谐说话间,已调整好姿态,大喝一声,“龙闪!”

    喝声未落,其手中刀锋已向下斩落,并激出一道向前纵飞而出的斩波。

    本来这招应该还有个回手的二段斩波,但知道宗我一定躲得开的孙亦谐选择省去了这招,直接追波而上,抓住宗我闪身的间隙,再出一式:“飞渡浮舟!”

    这套以右脚为轴,旋身起势的连斩,同样是七连,但因为是用武士刀使出,那速度显然要比孙亦谐方才出的连招更快一些。

    宗我接招之际,心中暗想:这家伙的确有两下子,在‘以长兵器的破坏力直接杀死对手’的策略不奏效后,立刻改用了这种‘以更快速的武器先让对手受伤’的策略,可惜……这对我也是没用的。

    从宗我一边化解招式一边还能思考就能看出,他仍有余力。

    当然了,这也是正常的——与孙亦谐这种“歪门邪道”打得越久、对其了解越深,就越能看出他那虚张声势的本质。

    但,我们也说过,孙亦谐是“歪门邪道的天才”。

    只要一个人可以在各种情况下,每一次都拿出恰当的邪道手段解决问题、每一次都没被针对到,那他就是真正的高手。

    “菜鸡看刀!”

    三秒后,就在宗我挡下孙亦谐的飞渡浮舟,准备反击的当口,孙亦谐竟又喝了一声,并一个后撤步加甩臂,猛地将手里的祀守朝宗我扔了过去。

    “哼……”宗我被骂菜鸡也没生气,只是冷笑,因为他已逐渐看出了孙亦谐那些“徒有其型”的招式即便在那双手操兵的绝技加持下也并不熟练,而这“扔刀”的举动更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说实话,如果孙亦谐真的练过一些比较精妙的兵器招式,而不仅仅是临场模仿一些记忆中的出招动作,那凭着赵云龙所传绝技的加持,他使用两把武器作战的上限是可以很高的。

    只可惜现阶段来说他是真不会……

    “接下来就要去捡三叉戟了吧。”宗我弹飞那把飞来的祀守时,心中便在默念这句话。

    他的推断也确实没错,孙亦谐不惜扔掉一把兵器来制造出这个空隙,就是为了回身去捡起三叉戟。

    “果然人到了绝望的时候还是会去依赖自己熟悉的东西。”宗我看着孙亦谐捡起三叉戟的身影,表情逐渐冷漠,“事到如今我已有些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强还是弱了……明明有着很强的力量、速度和反应,但除去所有的外物和奇招后,这家伙本身的‘武’似乎又不值一提……就仿佛他是一路走捷径走到了常人根本不可能靠捷径抵达的地方……”

    宗我一边想着,一边已再度接近了孙亦谐。

    提前预判到孙亦谐会去捡三叉戟的他,自然也猜到了对方捡起戟后使出的第一招大概会是什么。

    “算了,斩杀他之后,这些也都是没必要再思考的事了。”想到这儿,宗我已扬刀发式,“佐原流奥义·罣命掣亡!”

    同一瞬,孙亦谐也确实如宗我所预料的一样,在把三叉戟重新拾起后,顺势使出了一记后跳挥扫。

    按照宗我的预判,两秒后,他的奥义就将穿过对手戟锋挥扫的空隙,跟进、并闯入对方身前一步之地,然后在一个用长兵器绝对无法防御的间合内,将对方利落的斩杀。

    然,一秒后,发生了一件他预判之外的事情。

    只见,那电光石火之间,落地后尚未站稳身形的孙亦谐竟已用腾出的右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铳。

第七十一章 追逐战(上)

    话分两头,再看黄东来那边。

    方才开始追击前,黄东来便猜测堕亡喰遁走的目的是去找“祭品”,即锦千代了……而这个想法呢,算是对了一半。

    如前文所说,双谐这两个异数的出现,已经打破了繧潮那类似衔尾蛇的连续性——由于佐原氏两代家主的死亡,让堕亡喰自第一次繧潮发生起到现在为止这几百年的“存在”事实逐渐向着名为“悖论”的深渊陷落。

    理论上来说,就算双谐不去攻击堕亡喰,只要在佐原安治和佐原宗我死后没有其他人再去谷里给它送上祭品,那繧潮就无法闭环,这样一来……待繧潮内的时间走到原本该闭环的时刻,悖论就会产生,这将导致堕亡喰以及与其关联的一系列现实被改变。

    届时,堕亡喰会变成一个自第一次繧潮发生的那一瞬起就不再存在的东西,而受它影响的历史也会被多元宇宙浩渺的时空之力自动修正掉。

    当然了,诸位不要觉得这种变化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于整个宇宙或者说整条时间线来说这点波动根本不叫事儿,身为三维生物的人类更是根本感知不到这种变化,因为人们记忆也会随之被修正为一种本就合理的版本。

    如果我这么解释了你还不明白,那你可以参考“天堂制造”。

    无论如何吧,对于堕亡喰来说,反正悖论一旦发生它就必死无疑,而眼下逃脱这命运的方法就是设法获得“祭品”。

    因此,在孙亦谐的三叉戟攻击到来之际,堕亡喰的化形逃遁既是解了燃眉之急,也是为了能让自己接下来亲自去抓祭品而铺路。

    那么黄东来猜错的那一半是什么呢?

    很简单:堕亡喰去找的“祭品”并不是锦千代,而是佐原安治之子,即它原本用来结束繧潮的那个祭品。

    可黄东来想当然的认为堕亡喰是去找锦千代了,所以当他追出湖上谷,发现视线中已不见了堕亡喰的踪影时……

    “糟了,之前让庆次郎在我们离开后就带着锦千代转移并躲起来,现在这反而成了败笔啊……”黄东来站在谷口,茫然地东张西望,并自言自语道,“如今堕亡喰能找到他们,我倒是找不着了。”

    这个前文书也提过,在繧潮之中,堕亡喰的“眼睛”是时刻在天上注视着一切的,尽管这项能力在堕亡喰化形之后就不管用了,但它自然还记得化形前一刻所有人的位置,化形后尽快冲过去就是了。

    “怎么办呢……”黄东来念道,“要不我再算一卦?”

    就在他准备再度将希望寄托于玄学时……

    “嗯?”忽然,他的嗅觉捕捉到了一股异样、却又有点亲切的气味,“这难道是……”

    此刻,在充斥着整个繧潮空间的淡淡异香中,黄东来竟然闻到了一丝臭味,而且这臭味似曾相识。

    想必有那思路和我类似的变态读者已经意识到了,没错,这是黄东来自己的屎所散发的气息。

    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在堕亡喰发动繧潮之前,黄东来曾经用沾了自己新鲜大粪的脚底踩过它的头,那些物质呢……短时间内自然是不会被雨水之类的东西冲刷掉的,所以还留在堕亡喰的体表。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堕亡喰在化形时,很显然把他之前吞噬或接触的所有生物的基因碎片都用上了一些,黄东来那些大粪作为最后被加入的一部分,也被融了进去且还成了一种特殊的标记特征。

    因此,尽管现在堕亡喰已经逃离了黄东来的视线,但它留下的气味痕迹,在黄东来嗅来就如一条漂浮在空气中的淡淡黄线一样……提供了一条可追踪的线索。

    就这样,虽然并不清楚原理,但黄东来在想了几秒后,直觉告诉他这气味应该能把自己引向堕亡喰,于是他就追上去了。

    此时的黄东来有伤在身,无法全力施展轻功,但饶是如此,他那跑步速度也是很惊人的,换算成具体数据的话,大概就是那种跑400米只需58秒上下的速度吧……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速度,追着那气味一路狂奔,并在数分钟后,于佐原城外的一块空地上,寻得了堕亡喰的身影。

    …………

    同一时刻,孙亦谐这边。

    面对佐原宗我使出的奥义,孙亦谐出其不意地掏出了短铳,而这……才是他真正压箱底的杀手锏。

    虽然这短铳在发射一枪后就得经过一番颇为繁琐的装填工序才能再发,但至少这第一枪,是掏出来就能打的。

    在眼下这个距离上,正以一种朝前突进的状态使出杀招的佐原宗我无疑是进势难止,所以只要枪一响,他就得死。

    但……这一枪,并没有响。

    不是孙哥仁义,只是这短铳和石灰粉不一样,孙哥并没有将其放在专门的隔水袋子里保存,所以刚才他在打斗中各种腾挪翻滚时,短铳已经浸过水了……

    燧发枪这玩意儿可不比咱现代的枪械,泡水哑火那是家常便饭,所以孙亦谐这波掏枪奇袭,俨然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可就在孙哥以为自己这波要完蛋的时候,不料!

    “唔!”那一刹,佐原宗我竟然强行偏转了进势,一边改杀招为挥刀掩护,一边从那哑火的枪口前拧身一闪,滑向了孙亦谐身侧。

    是的,宗我他……认得短铳,所以在那生死一瞬之间,他那惊人的反射神经和战斗本能让他做出了这个可以帮他“死里逃生”的反应。

    当孙亦谐扣下扳机察觉短铳哑火的同时,宗我已经做出了那勉强的动作,并要与前者错身而过了。

    这一刻,知识和才能,反而让佐原宗我错失了胜机。

    而比宗我稍慢一拍的孙亦谐,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倒是刚好可以利用武器的间合优势,对宗我的侧后方施展一记三叉戟的追捅。

    尽管宗我本人并不确定,但此处咱们可以书中暗表:因堕亡喰化形后已经让自己的能力发生了一些变化,所以宗我这次要是再被击杀,便无法再复生了,也就是说……这一记追捅,对宗我来说和短铳糊脸一样是致命的。

    不过天才就是天才,就算眼睛看不到,宗我在这时也能准确知道对方的戟锋正冲着自己右背的神堂穴袭来。

    霎时,宗我几乎是现学现用的……将挥刀之势未尽的那只手继续摆动起来,做出了一个他所学剑术中完全不存在的“缠头裹脑”动作,把刀锋荡到了自己身后,精准地用刀面抵了一下三叉戟的攻击。

    这一挡,可称得上是——觉来落笔不经意,神妙独到秋毫颠。

    纵然在中原武林,有足够的天赋支撑其在极限时刻做出这种操作的人怕也过不去五个。

    然而,这招妙手,却给宗我带来了新的麻烦——他手中的祀守,在这一次格挡过后……已出现了裂痕。

    虽然祀守也是“宝兵刃”级别的武器,但宝兵刃和宝兵刃之间亦有差距。

    这一点,宗我其实也早就注意到了,所以他方才与孙亦谐拼斗时,与对方手上的那把祀守交锋,是选择“刃对刃”的,而与三叉戟对拼时,则是尽量去格挡对方戟柄的部分,避免用刀刃去直接硬碰三叉戟的戟锋。

    可是眼下的这一击,他是被迫用刀面挡了戟尖,这可就超出了祀守能承受的极限了。

    以这裂开的刀身,最多再跟对方正面拼上一击,就会彻底碎断……清楚这点的宗我,此时自然就将余光移到了另一把刚刚被孙亦谐掷出的祀守上。

    叱——

    拿定了主意,宗我便止住了前冲的步伐,并借势激起一片水花,甩向孙亦谐以干扰其视线。

    孙亦谐倒也不怕这个,因为仅仅是泼过来一些水……而不是石灰粉或浓烟的话,他只要眼睛一眯,基本就不受什么影响了。

    而且孙亦谐此时也发现了宗我手上的刀已经有裂痕的事情,故立刻推测出了对方泼水干扰的意图就是想制造空隙跑去捡另一把祀守。

    唰——

    一秒后,料敌先机的孙亦谐比宗我更早一步出手,朝着宗我下一步要冲去的路径上又扫出一戟。

    可惜,战至当下,宗我无论是对自己身体的适应、还是对孙亦谐这个敌人战斗能力的适应……都已经达到了拿捏有余的水平,面对这横扫而来的一戟,他竟然并不需要用武器格挡,只是伸手抓住戟柄,用一个类似单手支撑跳马的动作便乘势“翻”过了这次攻击。

    而孙亦谐也在看到这一幕后确定了一件事——在这场对决中,他可能再也无法抢得进攻的先机了,接下来,一旦对方捡起那另一把祀守,他将只剩下招架之力,且未必能撑多久。

    这个判断,可以说是很精确的。

    孙亦谐这人的性格如此,他对进攻端如何拿下对手的预判往往有点矫枉过正,总是要占了很大便宜或很有把握了才敢动手,但防守端……别人在什么局势下能战胜他,他可算得贼准……要不怎么说他逃跑和保命的本领是一流的呢。

    于是乎,一息过后,孙亦谐又干出了一件超出宗我预料的事……

    啪——

    孙哥的枪终究是响了,不过不是因发射子弹而响的,而是因为被孙哥当作烧火棍一样扔向宗我、并被后者一剑打飞才响的。

    “妈个鸡!算了!今天先放你一马!”丢出短铳来拖延对手的孙亦谐,在喊这句话时,人已经转身跑出七八米了。

    而刚刚捡起另一把祀守的宗我这时是有点懵的,一是他没想到一场“巅峰对决”都打到这个程度了敌人竟然还会有逃跑这个选项,二是他对于孙亦谐这种一边逃命一边还叫嚣着“放伱一马”的无耻言行感到震惊。

    当然,他也没愣几秒,便立马追了上去。

    此刻的佐原宗我并不知道,当孙亦谐不再跟他正面对决,而是只想着全力保命时,这“战斗”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第七十二章 追逐战(下)

    起初,宗我并没有觉得干掉逃跑的孙亦谐会耽搁他太久。

    因为在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体后,宗我判断孙亦谐的速度是不如他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眼下,当双方都全力奔跑起来,宗我的速度明显就是比孙亦谐快那么一线;再加上宗我的身体是繧之影的力量所生,他的体力也几乎是无限的,不存在耗不过的情况……所以他追上孙亦谐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然,以上这些,只是“理论”上,或者说数学层面上的结论。

    就像大家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些数学题——已知小明以每小时10公里的速度从A点出发前往B点,二十分钟后小刚以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也从A点前往B点,那么请问小刚需要多久追上小明,以及追上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几公里?

    这类问题呢,当它们只是写在纸面上的数学题时,自是可以有必然的结果、唯一的答案,但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中,谁都明白,答案存在无数的可能,因为现实中有无数的变数。

    小明和小刚中任意一人都可能遇上各种概率高或低的随机事件,比如被堵在路上,或者掉进水沟,或者被闪电击中,也可能他们突然觉得状态很好而加快了步伐……这会让他们的移动速度和移动结果发生几乎不可预测的无数种变化。

    孙亦谐,无疑就是一个擅长创造这种“变化”的人。

    正面对决他都能想出那么多旁门左道的阴招,何况是逃跑这种看家本领?

    且说那宗我,刚追出谷口,追近到孙亦谐后方十米以内,后者就边跑边随手抓起地上散落的一些兵器朝身后开抛。

    孙哥那动作也是有些讲究,只见他将上半身前倾并放低,以一种俯身突进的姿态向前冲跑,在此体势下,他的手便能轻松撩到那些插在土里或掉在地上的兵器,并在拿起兵器的同时将手臂像个风车一样向后抡转……

    就靠这一转一甩的操作,孙亦谐即可在几乎不损失逃跑速度的前提下不断把兵器朝后抛去,制造干扰。

    而宗我这边呢,虽说也明白孙亦谐的这种“攻击”并无卵用,纯粹是在拖延而已,但他也不能硬吃啊,所以他也只能适当地动作,避开或弹飞那些兵刃,而这样一来,宗我的前进速度倒是有所滞缓。

    就这“此消彼不长”之间,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那么一点点……

    但,这一手,也只能制造出那么一点点的差距了,因为地上散落着兵器的地方也就只有先前孙黄与佐原氏杂兵们战斗的这一片区域,稍微再跑远些就没了。

    孙亦谐也清楚这点,脱离谷口范围后,他果断就选了个逆风的方向,转向前行。

    而后方的宗我也不出意外地紧随而至,再一次拉近了距离。

    这次宗我追到了五米之内,已经准备爆发一波,突进挥刀了,却不料……

    chua——

    很突然的,就有一大团不明粉末自前方出现,朝着宗我的脸糊了过来。

    这粉末,还不是石灰粉……而是孙亦谐让黄东来帮他特别调制的另一种独门暗器,我们姑且可以称之为“臭息散”。

    考虑到此物后文中很可能再次、多次的出现,所以此处咱们也对其由来多念叨个几句。

    且说那孙亦谐,在经历了数年的江湖磨砺以及二仙岛的修炼后,越发体会到了石灰粉的局限性——石灰粉这玩意儿,说白了就是“封人视野”好用,如果遇上有经验或者有防备的敌人,哪怕对方无法将粉全部挥散或防住,只要用几根手指及时护住一对儿、乃至一只眼睛,就能让石灰粉的效果大打折扣。

    因此,孙亦谐就想到了,是否能研发一些不同属性的粉末,以满足在不同场合下的需求;比如说,制造一种针对嗅觉的,即便是瞎子中了也有一定效果的东西……

    于是,他把这想法跟黄东来一说,黄东来当时就表示“这有何难?”不日便把东西给造了出来。

    当然您也别觉得黄东来是东啦A梦,孙哥要啥他就能掏出来,实际上这个“臭息散”,或者说类似“臭息散”的东西,黄东来早就造出来过。

    不知各位可否还记得,黄东来在拜入玄奇宗之前,其实就已经会“炼丹制药”了,毕竟蜀中黄门是用毒的嘛,他黄门少主不可能没学过这个,只是他学艺不精罢了。

    当年少年英雄会期间,黄哥还炼了一颗丹药,成功把自己的内力都给封了,导致他在擂台上一场都没打……这也是他“又菜又爱玩”的一个佐证。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黄东来在摸索炼丹的过程中创造过很多功能“微妙”的失败品,而其中之一,只需稍微改改,就挺符合孙亦谐的要求了。

    臭息散,便由此诞生。

    此物,色泽微黄,与石灰粉相比颗粒要略粗大一些;在不使用的时候,臭息散必须用一层特制的纸膜封住,再用一层蜡纸加一层油纸包好,防风防水……当然,这些对孙亦谐来说也不叫事儿,他随身带的石灰粉也是用防水的纸包的,这是在悟剑山庄一役后得到的经验。

    当这臭息散被撒出来,遇风而散时,就会迅速开始发挥作用,此时这种粉末将极易沾附到物体表面,无论是衣物还是人体的皮肤或粘膜,一旦被沾到,就会持续散发出难以名状的恶臭,且臭味散之不去、洗之不净……如果不用对应的“解臭药水”去中和,须历时数日方可逐渐淡去。

    列位看到这儿应该也明白了,孙亦谐为什么要选个逆风的方向跑,因为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啊。

    佐原宗我哪儿见过这个呀?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把这当石灰粉处理了,毕竟孙哥之前一开打就对他用过……只见他挥袖一挡,用左手护住脸部、尤其是双眼,同时继续前冲,不消两秒便直接穿过了这片“粉雾”。

    然后,又过了大概三秒,宗我察觉到了问题,可惜为时已晚。

    “唔——”纯粹靠身体能力,而不是内力在高速奔跑的他,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量都是很大的,所以这短短几秒,他便吸入了大量沾染在身上的臭息粉所挥发出的气味。

    “噗呃……”接着,他就吐了。

    在迎风高速奔跑的过程中,喷射式地呕吐。

    但这种呕吐是身体的本能,他无法抗拒,要怪就怪堕亡喰给他的这个身体还原了包括神经和消化系统在内的绝大多数人体机能。

    “你这……呕——”终于,宗我的脚步停了下来;痉挛的胃部和那持续不断、足以让人感到头痛的臭味虽不致死,但着实让人难受,刚才在对决中他对于孙亦谐产生的少许尊重和感激之情此刻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骂街的欲望,可他这会儿已连一句整话都骂不出来了。

    “哈~哈!知道哥的厉害了吧?你有本事再追啊~哈哈哈哈……”而孙亦谐一看对方中招停步,竟也跟着停了下来,并回头出言嘲讽。

    或许有人要说了,这也太贱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你赶紧跑了不就完了,停下来嘲讽干嘛呀?

    但其实呢……孙亦谐这也不是纯犯贱,他是考虑到了,如果自己不管不顾、直接跑路,那对方没准会在稍作休息后选择放弃追击自己,转而去支援堕亡喰。

    从大局上来看,黄东来那边的战斗才是关键,所以孙亦谐不敢冒这个险让宗我随意行动,他即便知道正面打不过宗我,也要用逃跑战术牵制住对手。

    “呕……卑鄙小人……唔……”宗我见孙亦谐竟然也不跑了,甚至还嘲讽自己,顿时又怒了几分,他吐中挤骂,好不容易骂了孙哥一句。

    不料……

    “干嘛?老子就是卑鄙,就是小人,不服伱来干我呀~”孙亦谐面对这种程度的辱骂,不但没有丝毫的羞愤之色,甚至有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借您吉言、反将一军的味道。

    像宗我这样的体面人,或者说他这个阶级的人,即便是搞一些男盗女娼、阴谋暗算的事情,到最后撕破脸的时候,也不会是这种无赖画风;而宗我和真正的底层市井无赖,基本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就算偶尔接触了,以他的气场和排场,人家对他也不敢用什么恶劣的态度。

    所以,在宗我的眼里,孙亦谐的种种言行可以说是不断刷新他三观的。

    但是在孙亦谐的角度,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在过去的世界网上冲浪的时候,什么样的污言秽语和阴阳怪气没见过?信息时代集万千民众智慧如炼蛊般不断更新版本和精进的语言攻击艺术,又岂是这个时代的一个体面人能望其项背的?

    宗我的“辱骂”在孙亦谐看来非但没有什么攻击性,甚至有几分过于“文明”的萌感,让他更想嘲讽了。

    “啊——”宗我见对方如此无耻,不禁狂怒,他也不管满脸满身的呕吐物和臭味了,边吐边抄起武士刀就重新杀上。

    而孙亦谐见状,却是不慌不忙又换了个方向,往那湖上谷西侧的山林中钻去。

    这回他的策略宗我倒也预判到了,想必是打算利用三叉戟之利,于那山林中一边上坡一边断树裂石,靠那些倒下的树木和滚落的岩石去砸宗我。

    可事已至此,就算明知对方意图,宗我也不愿放弃追逐,誓要将孙亦谐碎尸万段。

    只是,孙亦谐也不知道,他这本应是上策的计划,却会因一个意外,让局势再度陷于绝境……

甲流了,下一章再缓几天哈

    周日晚上烧起来的,吃布洛芬能缓解,不过一般过了12小时又会烧起来还咽痛,估计得三五天才好吧,哪天不烧了更新。

第七十三章 顺手一击

    繧潮,十刻。

    湖上谷西侧山林。

    孙亦谐依计行事,在登坡逃跑的过程中不断用三叉戟将沿途的一些树木岩石切开,让这些障碍物顺坡滚落;此举虽无法伤到在后方追赶的佐原宗我,但也确实对其造成不少阻碍。

    按照孙亦谐的估计,他只要继续这样“遛”宗我一段时间,拖延到黄东来那边把堕亡喰搞定即可万事大吉。

    理论上来说他这想法是没错的,甚至可以说目前局势的最优解。

    然而,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却打破了这一切……

    “嗯?”

    “啊?”

    山坡之上,当孙亦谐划开又一块巨岩,露出前方的一片空地时,忽然看到,一名身形高大、手持朱枪的男子,正护在一名少年身前,神情戒备地迎上了自己。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庆次郎,而他身后的少年,无疑就是锦千代了。

    且说他们二人,在孙黄与勘助一同离去后,便立即遵循黄东来的提醒,悄悄撤离了先前藏身的地方,然后就躲到了这一侧的山坡上。

    庆次郎的这个选择当然是合理的,此地地势高、掩体多,真要是遇上了追兵,他也可以尽早察觉,还能保留撤退和拉扯的余地。

    只是他也没想到,最后等来的竟是眼前这番变故……

    大约两分钟前,庆次郎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冲上坡来”,并且还破坏了大量沿途的树木岩石,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某种体型巨大的怪物正在逼近”,于是他就带着锦千代开始移动、试图避开对方。

    但,孙亦谐走的并不是直线……他那并没有什么规律的、在逃跑中反复变向的路线,赶巧不巧的总是在接近着庆次郎他们所走向的地方。

    这下庆次郎便觉得不妙了,他心说这“怪物”是不是能感知到我们的位置啊?八成就是奔着我们来的吧?

    要知道,此时的庆次郎是背着锦千代在逃跑的,因为锦千代身体孱弱,在这山坡上根本走不动路,而庆次郎自己也是负伤状态,就算不背个人也走不了太快……所以如果对方是可以无视山林的掩护、直接锁定他们方位的,那他们转移的意义就不大了。

    想到这里,庆次郎便干脆放下了锦千代,让其后退些,自己则拿起朱枪,准备迎敌。

    接着,不消片刻,便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孙亦谐和庆次郎照面后,两人皆是一愣、一惊,然后……就都发现了情况不妙。

    孙亦谐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一旦宗我将目标从“继续追杀他”转为“掳走锦千代”,那他就会反过来变成被动的一方,不得不回头去阻止宗我。

    庆次郎呢,虽然在最初的几秒里有些迷茫,但当他看到孙亦谐身后有个手持利刃的煞神提着刀一脸怒意地追赶,猜都能猜到那是敌人……而能够把孙亦谐逼得只能逃跑的敌人,恐怕再加上一个自己也未必能对付,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个需要保护的锦千代在。

    “妈个鸡!快带他走!”孙亦谐的反应也是快,在判断完形势后,便是一个急停转身,在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然是以一个“回马枪”的动作朝下坡那儿突袭了一手。

    庆次郎闻言,犹豫了一秒,但很快也明白了孙亦谐的用意:“好!”

    他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赶紧过去扛起锦千代,准备逃离。

    而这些举动,下坡的宗我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本来呢,他受堕亡喰所驱使,得到的唯一命令就是阻止孙亦谐用三叉戟伤害当时还是“一棵树”的堕亡喰,毕竟在宗我被“复活”的时候,堕亡喰还没有被逼到要改变形态遁走的地步,所以宗我也并不知道后续堕亡喰遁走是要去干嘛。

    但眼下,孙亦谐跟庆次郎的这番反应,反倒给宗我提了醒……因为此前那佐原安治没死的时候,跟宗我交流了不少事,这其中也包括了有关锦千代的情报,此刻宗我看孙亦谐如此急切地让庆次郎带走那少年,便马上明白了过来——这个少年就是先祖大人提过的“备用祭品”锦千代,且对方绝不想让他落到我手上。

    那进一步说,即是他们不想让这少年落到“神明”的手中。

    想到了这一层,宗我那嘴角便泛起了笑意,他暗道:“你这卑鄙小人戏耍我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让我抓到了威胁你的机会,该轮到你还债了吧!”

    念及此处,他当时就将目光一转,身形也随之侧弹而出,仅两步之间,宗我便闪过了孙亦谐的回身突袭,并奔着庆次郎和锦千代杀去了。

    孙亦谐见状,心中顿又暗骂了一声“妈个臀”,但他也没办法,只能也跟着调转方向,前去阻截宗我。

    孙哥与庆次郎和锦千代的这次相遇,纯属意外,但这却让原本颇有余裕的他,被迫又回到了必须与宗我正面交战的境地,且更糟的是,他现在还得去掩护另外两人,连游走和退缩的空间都没有了。

    当——

    一记横插纵挑,变向追截而来的孙亦谐利用兵器长度的优势,于宗我的前进路线上撩兵启战。

    宗我对这意料之中的拦截只是报以冷冷的一笑,他在兵器交击的瞬间就已顺势运腕转刃,转而朝着匆忙追近、立足未稳的孙亦谐逆袭而去……

    …………

    同是繧潮之十刻。

    佐原城外,荒野之上。

    此时,于这空旷处可以轻易看到:那悬于天空中的赤瞳已经碎裂,甚至那整片红色的天空本身都已遍布裂痕。

    很显然,整个空间、包括堕亡喰的存在本身,都在被时空“悖论”的力量紧逼着,很快就要走向崩坏和毁灭。

    而眼下阻挡在堕亡喰那“求生”道路上的唯一障碍,就是黄东来。

    他与堕亡喰的死斗,此刻也已进入白热化。

    从此前黄东来循着味道追上堕亡喰时算起,二者到目前斗了已有上百回合,双方都可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但还真就难分胜负……

    先说黄东来这边,他身上带点伤,道术用不了,招式稀巴烂,毒也没效果……所以和这化身为巨型怪物的堕亡喰正面对攻,他是铁打不过的,只能靠自己剩下的两门绝活——轻功和暗器,与对方不断纠缠。

    可是打了这么半天,他身上带的暗器都快扔完了,依然找不到堕亡喰有啥明确的弱点,而他自己因为连番作战,从湖上谷谷口一路打到谷内再追到这里……体力和内力都消耗甚多,再战下去恐怕只会越发不利。

    而堕亡喰那边呢,您别看它是什么高维外星生物,到了这三维层面、物理打斗的领域,它也没多厉害,这个咱们前文也解释过了,堕亡喰和人类的差别就像人类和一些“低等动物”的差别一样,人类“高等”到能统治地球,并不代表人类就能在肉搏中战胜一条哈士奇。

    所以堕亡喰也基本是靠这副身体本身的强度和卓越的自愈能力在跟黄东来对抗,在战斗技术上没啥优势可言,且它也并不想战斗,一直在找摆脱对手的机会。

    双方打到这会儿可以说都很难受……

    不过,更着急的,肯定还是堕亡喰,它是要与时间赛跑的,所以在“悖论”带来的影响肉眼可见地显现时,它只能做出更进一步的“退让”了。

    霎时,只见与黄东来缠斗中的堕亡喰一个弓身,立起了它那怪异的巨躯,然后很突然的,就从嘴里吐出一个球形之物。

    这东西似蛋非蛋,似胎非胎,其质感和堕亡喰在现世中的表皮类似;这球被“喷出”后,于空中划出一道极高的弧线,飞得又高又远。

    黄东来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球”现在才是堕亡喰的本体,毕竟这操作谁也没见过。

    但数秒后,当那个“球”在半空中突然蠕动了几下,猛然长出翅膀,变为一只怪鸟飞向远处时……黄东来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堕亡喰此举,便似那壁虎断尾,它为了摆脱黄东来的纠缠,又一次舍弃了部分的力量,让自己转化成了一种更加“实用”的形态。

    下一秒,黄东来再转头去看堕亡喰那个巨大的、如无数人的肢体拼接而成的躯体,就有一种那躯体已经“死”了的感觉。

    他急忙上前两步,试探性地用剑去碰了一下,结果那躯体果然是一触即溃,像是一个枯萎的空壳般迅速塌碎、分崩离析。

    不过,在那些粉碎的残渣之下,却有一遗留之物,在一片枯尘中绽放出些许光芒。

    黄东来快速上前几步,扫开尘污,定睛一看,便见那发光之物,玉上盘龙,浩气环绕,宝光盈盈,熠熠生辉……这不是烲龙璧又是何物?

    此番双谐远渡东瀛,为的就是寻回此物,如今东西到手……他们似乎也就没必要再跟这堕亡喰纠缠了。

    只要任由堕亡喰飞到城中,将佐原安治的儿子当做祭品吃掉,让繧潮强制闭环,他们即可脱险,然后带着宝贝走人就是。

    这里发生的一切,其他人的命运,这片土地上数百年来被堕亡喰所吞噬的万物生灵,佐原氏那如同诅咒般的宿命……与他们又有何干呢?

    然!

    诸位,一般到这个时候,来这么一个转折,要说啥大家也都能猜到。

    说书的都把气氛推到这儿了,接下来肯定要吹一波主人公的侠义、正义、仁义之心,就是什么……纵然可以袖手旁观,但也要拼命到底,只为救黎民苍生之类的。

    但咱们这书呢,自然不会如此……

    且说这黄东来,找到烲龙璧后,还真就打算不去管堕亡喰了,他顺势就弯腰把那宝贝捡了起来,连看都没打算再看堕亡喰一眼。

    只是啊……当他把东西揣手里之后,又发现一个情况——这烲龙璧不但是国宝,还是个法宝啊。

    法宝这类东西,咱这书里也出现过不少了,什么毗卢愁,兜率如意砂,九疑鼎等等等等,这类东西有个共同点大家应该也清楚,那就是:哪怕使用者的道力低微,也一样可以借助法宝本身的力量,发动威力巨大的道术。

    而我们都知道,来到东瀛之后的黄东来,因为借不到神州大地的灵力,加上自身道力就那么一点儿,一直无法使用什么攻击型道术,能放的话在刚才的战斗中他早就朝着堕亡喰放了一万次了……

    此刻,黄东来拿到烲龙璧,又想起了先前被自己捡来,却一直没找到机会用的天丛云剑碎片,顿时灵感就来了。

    “打都打到这份儿上了,要不我手贱一下,赏它一发玩玩?”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就很随意地用道力连接上了烲龙璧的力量,并且用另一只手举起了天丛云剑碎片,瞄准了那已经飞出百余米的堕亡喰……

第七十四章 返程

    按说呢,即便是用那种带点“自动追踪”属性的道术,要打中一个已经距离自己百余米远,且在半空保持移动的小型目标,那也是很难的。

    今儿要换个人在这儿,哪怕是一位修为比黄东来高出许多的老道,也不敢说能在这种条件下一击就命中堕亡喰。

    然……此时此刻,偏偏是黄东来在这儿;身为蜀中黄门的少主,暗器可是他看家本领之一,用第一人称射击游戏来比喻,这人别的方面可能都很菜,但至少枪法还是有几分“刚”的。

    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态也比较放松,纯粹是出于手贱才甩出的这一击,这反而让他有点超水平发挥了……

    叱——

    一息过后,但见那天丛云剑的碎片在烲龙璧引出的道术加持下通体都发出了耀眼的白光,随即就被黄东来奋力给扔了出去。

    此物一到半空,便又发出“呲啦”一声,然后瞬间就膨裂胀大,化为了一道形似齿状闪电的光枪,且其速度是越飞越疾,光芒也是越来越盛。

    就连将其抛出的黄东来都看愣了,不禁念叨了一句:“喔靠,这么夸张?”

    他显然是低估了烲龙璧和天丛云剑碎片结合运用的威力,当然这时候再说啥也是多余。

    下一秒,堕亡喰就被那道光芒精准命中,继而焚烧起来……

    为了在双谐手中求生,已经褪去了两次力量、转变过两次形态的堕亡喰,这会儿本来就已经变得又小又弱,再被这种属性本就克制它的攻击正中,那自是玩儿完了。

    当然了,像它这样的生物,纵然到了最后时刻,也并不会有什么悲喜或者悔恨。

    而随着它的消亡,另一处的山林间……

    “到此……为止了吗……”已经把刀压到了孙亦谐颈侧,就差一点点便能取胜的佐原宗我,也停止了动作,并沉吟道,“真是可惜啊……”

    他在说那后面几个字时,身形已逐渐化为了彩色泡沫般的浮光掠影,消散在了空气中。

    险些丧命的孙亦谐也已是一身冷汗,但凡黄东来那边再晚几秒出手,或者没有“手贱”这一下,这边的孙亦谐都已经交代了。

    “喂——孙兄,你没事吧?”不多时,刚才带着锦千代跑出一些距离的庆次郎,因为发现宗我消失了,便又赶紧跑了回来。

    “呵……当然没事,哥一直游刃有余好吗?”孙亦谐此时惊魂已定,便顺势开始厚着脸皮装逼。

    他们才说这两句,一旁的锦千代忽然举起了手,一脸惊讶地指向天空道:“呀!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

    孙亦谐和庆次郎闻言,双双抬头一望,登时心中也是一惊。

    这一刻,只见那血色的天空仿佛成了一片红色的海,他们甚至能看出水面的浪涛和波纹,同时,还有无数看起来像是“人”一样的影子正在从那“海”中冒头,像是无数溺水者挣扎着试图浮出水面……

    …………

    繧潮,终刻。

    佐原藩,某处悬崖。

    一名身着白色和服,眼神看起来早已饱经风霜的瘦弱少年,正站在崖边,凝望着天空的变化。

    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少年的身体并不是完全的实体,在强烈的光线下,其实是有些透明的。

    “终于……要结束了吗。”忽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自少年身后响起。

    少年,也就是“另一个锦千代”,并没有回头,因为他只听声音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是啊,宗我先生,也该结束了。”锦千代淡淡地回道,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此处的“另一个佐原宗我”,样貌和孙亦谐他们遇到的那个没什么区别,不过他和眼前这个锦千代一样,都有些“透明”,且他的神态举止,也都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感。

    另外,这个宗我的背上,还背着个人,这人也是一名少年、也是“有些透明”的,他的名字叫佐原茂,即元和二年本来应献上的那个“祭品”佐原茂。

    “茂,快醒醒,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宗我试图唤醒正趴在他背上熟睡的茂。

    “宗我先生,让他睡吧。”但锦千代却轻声道,“也许在睡梦中迎来这一刻,会更好呢。”

    宗我闻言,沉默了几秒,似乎明白了锦千代的意思,故点了点头,随即也压低了声音:“嗯,也对。”他顿了顿,“那……你我也要就此别过了吧?”

    锦千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稍作停顿后,反问道:“宗我先生,长久以来,谢谢你的关照了。”

    “彼此彼此,没有你和茂,我可能也早就在这个世界里发疯了。”宗我回道。

    两人的对话很平静,从语气和用词上已经听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年龄和辈分的隔阂,就仿佛是两个平辈好友在对话。

    此刻,他们都在翘首等待着同一件事,一件大多数人都会惧怕,但对经历了无数轮回的他们来说可望而不可求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天空”的异变和崩坏进一步加剧……

    被囚禁在上方那片“繧海”中的、数百年来死在佐原的生灵们,随着堕亡喰的殒落,纷纷获得了自由,他们和此刻身处这崖边的三人一样,终于将要脱离这无尽的轮回。

    突然,一道光出现。

    仅一秒间,便无声地吞没了整个空间。

    接着,包括孙黄在内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

    …………

    元和二年,冬。

    日本,奈良。

    追回了烲龙璧的孙亦谐和黄东来,如今已踏上了回程的旅途。

    这次的东瀛之旅,两人还真是遇上了不少奇人异事,比如在下関的港口行侠仗义并结识了庆次郎、又与庆次郎一起在温泉旅店里撞上了凶杀案;在黑村借宿时碰上了中原人胡闻之和村上玄义,还跟他们结了梁子;在闹妖精的天上山神社与隼人重逢,并与其一同逃脱,还帮他一起去要账;与马杉重藏为首的忍者小队还有小梅一起剿灭埆形宗,救出并安顿了那些被抓的孩子们;在京都和织田信长谈笑风生,并阴差阳错破坏了“风林火山”之杀局等等。

    总的来说,两人这一路也算奇遇不断、颇为惊险。

    只是没想到,到了最后,当他俩追查到烲龙璧的下落是“在纪伊半岛南部的畠山氏地盘上被当作一般的古董给倒卖了”之后,这个拿回烲龙璧的过程,却是特别的简单和平淡。

    因为本来就是来路不正的走私品,卖家心里也有点虚,孙黄只是装作一般买家,一番讨价还价外加虚张声势,就从倒卖的贩子那里花了点大朙通宝把东西买回来了,然后他们就带着烲龙璧开始返程了。

    途径奈良的时候,两人在一家还算不错的旅店住下。

    这天,这家旅店刚好来了个旅行艺人的团体,有唱曲儿的、有弹弦儿的、也有那说落语的,好不热闹;旅店老板同意了这些艺人在住店期间可以顺带卖艺挣点旅费,当然他也得抽一点点场地使用费。

    晚上不少客人都去听曲,双谐也去看了看热闹,几曲唱罢,一位讲落语的老先生上了台,开始讲这纪伊半岛上流传的一些传说和故事。

    其中有一段,大概是讲……

    相传直到文治年间,这纪伊半岛上还存在过一个富庶的小国,名为佐原。

    那佐原国三面环山、面朝大海,地势极为易守难攻,很多大名前去攻打都无功而返。

    但不知为何,在某年的冬天,此藩国于一夜之间不攻自破,藩中居民有大半神秘失踪,而幸存的那些人则好像都失忆了一样,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

    当时都说这个藩遭遇了某种非常可怕的诅咒、也有说是妖魔作祟的,但这并没有妨碍其他大名攻占这里的步伐……

    第二年春天,佐原藩就被攻破,此后数百年又多次易主,直到如今成了畠山氏的领地。

    不过,那佐原氏的血脉,当年似乎并没有因为灭藩而断绝;坊间传闻,当今名动东瀛武林,被称为“病剑之宗我”的大剑豪,就是当年那佐原氏的后裔,而他们这一脉也一直背负着某种“一定会在中年时得上某种终身疾病”的诅咒。

    孙黄二人边喝酒边听那落语先生添油加醋地讲完这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也是忍不住小声吐槽。

    “妈个鸡的,这日本相声也太好糊弄了,‘人到中年后身上出现点再也治不好的病’这不是废话吗?谁他妈到了中年身上没点治不好的小毛小病?我还没到中年就痛风了呢。”孙亦谐道。

    “是的呀,就这年头的医疗水平,活到中年就不易了,还指望身上一点毛病没有?这要算诅咒,那人均都有诅咒了。”黄东来也是随口接道。

    “还以为能听见点什么新鲜好玩儿的,回中原吹吹逼,结果就这,算了算了,早点去歇着了,明天早点赶路。”

    两人吐槽归吐槽,声音压得还是很低的,毕竟他们也没打算砸人家场子,吐槽完了,他们便留下点赏钱,回房休息去了。

    此后的旅途,因为二人已经颇为熟悉在东瀛旅行的节奏,所以走得也是相当顺利,没过几天,他俩就再次踏上了九州岛,不日便将重返长崎。

    不出意外的话,孙黄这趟东瀛之旅即将要抵达终点了。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百里路已行九十九”的时候,于他们前方的必经之地,却有一场杀机已等候他们多时。

第七十五章 接应

    雨夜,佐贺,花坞。

    花坞,是一家旅店的名字。

    孙亦谐和黄东来,今夜便下榻在此处。

    前文书说过,这个宇宙的岛津氏已经一统九州岛多年,得益于此地的地理优势,岛津氏这地盘上的经济发展得相对繁荣,所以这里的一些商铺旅店也比内陆那些朝不保夕的地区豪华不少。

    按照计划,双谐今晚只要在这花坞安稳地过上一夜,明天一早启程,一日之内即可抵达长崎。

    然,就在他们东瀛之旅眼瞅着就要接近尾声时,一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埋伏,终究还是来了……

    设伏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名曾与双谐有过一面之缘的忍者,村上玄义。

    现在跟大伙儿猛一提这人,估计有不少看官都忘了,所以我这儿便多提一嘴……

    当初双谐和庆次郎在途经美祢南部的一个村庄时,曾遇上过两个在夜里被村民们打劫但成功反杀的旅人:这二人,一个叫荒木橒进,另一个呢,就是这村上玄义了。

    且说那荒木橒进,本名胡闻知,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还是那漕帮帮主狄不倦少时的故交。他多年前就漂泊到东瀛,在这里一待就是二十年,并辗转成为了三好氏的一名家臣。

    不过嘛,中原人毕竟是中原人,就算名义上已是家臣,实际也得不到什么重用,所以胡闻知被委派的,往往都是些和忍者的工作高度重合的、见不得光的活儿;比如“川棚庄杀人事件”,就是胡闻知和村上配合,利用“耳功定位”加“锁镰偷袭”做下的一次暗杀。

    要说那晚也是巧了,胡闻知和村上在击退了来打劫的村民后,阴差阳错的又和双谐他们起了冲突,且冲突的主要原因,就是那村上玄义智力有点低还做贼心虚……

    最终,两人被双谐轻松制伏,并在“提供一些情报作为把柄作保”的前提下,才保住了性命得以离去。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双谐对那些大名之间搞割据斗争的情报本身没有什么兴趣,当时孙黄二人只不过是觉得一切皆因误会而起,双方本身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直接把这两人干掉好像有点过了,但又不能那么轻易让他们走,所以便走了这么个形式;后来胡闻知和村上确实也因受到制约没再去纠缠双谐,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可没成想,过了个把月,事情又起了变化。

    不久前,村上玄义因为在一次任务中失了手,搞得很难向上头交代,于是这个又蠢又坏的老逼登忍者就想到……要不我找个理由把责任都推卸到胡闻知身上吧?反正这个我对这个中原人当我“上司”的事情也不爽很久了,不如趁此机会来个越级上告、下克上。

    然后他思来想去……就想起先前被双谐“审问”那晚的事儿来了。

    村上一琢磨,这回正好可以借机把这件只有自己和胡闻知知道、并未向上汇报的屈辱之事一块儿给揭过去,让胡闻知把锅全背了,自己则担当一个忍辱负重、却仍遭到上司背叛的角色。

    拿定了主意,村上便用他那不太聪明的脑瓜子快速捏造了一番说辞,然后瞒着胡闻知跑去跟上级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其大体的说法就是……这次的行动失败,都是因为上次在某个村子里胡闻知向两个中原人泄露了情报所致,而自己当时是抵死不从的,只是迫于胡闻知的压力、加上自己有情有义,所以才没把胡闻知的行为上报。

    列位,像这种逻辑不通、处处向着自己的一面之词,但凡是个有点社会阅历的成年人都不可能听不出问题来啊。

    但是呢,就像前文书中那川棚庄事件的调查工作一样……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因此,尽管上级也知道村上所言大抵都是放屁,但权衡一番后,他们还是照单全收了。

    这说白了,就是在“一个背后高低还有点宗门背景的日本忍者”和“一个只是孤家寡人的中原门客”之间……做了个选择。

    于是乎,胡闻知莫名其妙就给村上个人的一次失败行动背了锅,而且为了让这个处置可以服众,三好氏还同意村上可以带着一队同门去把双谐的问题“收拾妥当”,也算是做戏做全套了。

    就这样,时间来到了今晚。

    戌时二刻,孙亦谐和黄东来正在一间舒适的客房中吃着夜宵呢,突然!

    啪——

    一道人影撞破了房间的和式拉门,直接被“丢”入了屋内。

    咚——

    一秒后,随着那人重重落地,孙黄也转头看去,却见那个被丢进来的人,正是已经被五花大绑、破布塞口、且遍体鳞伤的胡闻知。

    “还记得你们这位老乡吗?中原人。”村上玄义的声音随即响起。

    话音落时,他的身影也刚好出现在了那扇被撞破的门外。

    可能有人要说了,这货是来打埋伏的,他不躲在暗处直接出手偷袭,反而这样高调现身是闹哪样?

    那我就要批评各位一句了,人家觉得优势无限大,装个逼怎么了?

    站在村上的角度思考:老子先前在这两个中原小鬼手上吃的亏受的辱,今天定要加倍奉还!我要是跟同伴们从暗处发动偷袭将他们火速击毙,那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死于谁人之手都不知道,这不便宜他俩了吗?

    “这是唱的哪出啊?”而另一边,其实早已发现四下有埋伏的黄东来,却是不慌不忙地接道,“难道是苦肉计?但我们跟他也不熟啊……”他说着,瞥了眼地上的胡闻知,“话说老哥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这问题呢,也只是随口嘴贱一下,本来也没指望嘴里被塞了布的胡闻知能回答。

    而胡闻知此时也是一声不吭,卧在那儿一动不动,连一个求饶的眼神都没有。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在异国他乡摸爬滚打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混出点人样的人,在被村上这么一个愚蠢无能的小人轻易毁掉了所拥有的一切后,胡闻知的心铁定是已经寒了。

    他终于是明白,自己再怎么努力试图融入这里,也仍是个无根的外人,所以他此刻的想法也只剩下了:如果要死,那与其丑态毕露的死,不如给自己留点尊严。

    “哼……故作镇定也是没有用的。”村上一边说着,一边已缓步踏入了屋内,“今晚你们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

    啪啪啪啪……

    数秒后,屋子的四面墙壁乃至屋顶也都纷纷被武器破开,十几名手持忍刀的忍者陆续出现在了双谐的视线中。

    “嚯~人还挺多,不过村上先生你不是三好氏的人吗?怎么在这岛津的地盘也能搞出那么大阵仗来啊?”先前那回,是孙亦谐负责审的村上,所以他对村上的情况也是有点了解的。

    “我们信浓忍众与诸多大名都有合作,今天我以个人的身份与师兄弟们前来,岛津那边自然也要给我们几分面子。”村上用颇为自豪的语气回道。

    当然他这话也不算什么泄密啊,这些都是当时的常识而已。

    在战国时代,各种忍者组织的相关归属是极其复杂的,什么同宗不同流、同组织又给不同势力卖命之类的情况很常见;比如某宗门下面可能有数个分支流派,每个流派又分成了若干个大小组织,这些组织有的是只给一个大名效忠的,但还有些是雇佣兵性质,同时会派遣人马为不同的大名效力……然后他们出去一报宗门又是同一个。

    反正村上今天这出,属于是“在自己主要效忠的大名允许下,带着一群同门来到另一个和自己所属的忍者组织有一定合作的大名的地盘寻私仇”的这么一个性质,所以他这话讲出来也没关系,甚至在他看来,这话还有点古惑仔吹嘘自己所属堂口牛逼的味道。

    “哦……这样啊。”孙亦谐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打趣的问道,“诶,我听过句俗话,叫‘信浓女忍甲天下’,是不是真哒?今儿有没有来几个?让我也开开眼?”

    他这话一出口,村上还懵着呢,黄东来已是阴阳怪气地一笑,在旁接道:“呵……不愧是孙哥啊,来日本才这么点日子,见识已经拓展到这个地步了,就是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像什么俗话,而是自己编出来的黑话呢?”

    “妈个鸡!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闻言,立马是脸一歪、嘴一斜,转头就给骂了回去,“我问问怎么了?万一真有呢?”

    “万一你个锤子,你怕不是动画片看多了吧,是不是那种专门跟怪物对战的女忍者啊?”黄东来接道。

    “毛!老子没看过!”孙亦谐的调门儿当时就高了起来。

    看着这俩货自说自话的就在那儿说起了漫才,站在一旁被晾着的村上登时就怒了。

    他确实有理由发火,因为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今天是有备而来、稳操胜券的,所以按照他的脑补,一开始他把胡闻知往房间里一丢,然后自己帅气登场的瞬间,对方就该被当场镇住、不知所措,接着,当对方认出他,并觉得二打一有优势时,他那其十几名忍者同伙再唰唰唰这么一亮相,对方的情绪马上又会从高峰掉到谷底,立刻就被吓破胆,并开始绝望地求饶,接着,他只需再把这俩货嘲弄一番、折磨杀死,这仇便算报了。

    可村上没想到的是,现实和自己的预判完全不沾边,这俩中原小子像是脑子缺根筋一样,明明被他们十几名信浓的精英忍者给包围了,还在那儿若无其事的插科打诨……那他心态能不崩吗?

    “混蛋!你们给我搞清楚状况!不要无视我!”有点恼羞成怒的村上,在破口喝骂之际,便冲着地上的胡闻知背上撩了一脚,将胡闻知整个人像一块横木一样撩起来,朝着双谐那儿踢飞了过去。

    但下一秒,黄东来只是从桌边迅速起身,朝前迈出了一小步,拿手一挡一抬,再旋转了两圈,就把胡闻知稳稳接住,并重新放下,摆在了自己身旁的地上。

    “靠!说就说,突然把人丢过来干嘛?”黄东来说着,又坐回了桌边,“这桌酒菜可不便宜,撞翻了你赔?”

    “你们两个……”村上见对方到这会儿仍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是咬牙切齿,他几乎是本能地从身上摸出了自己的那套锁镰,一边挥舞,一边就对同伙们喊道,“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房间各方的忍者们如一群饥饿的野兽般猛扑而出……霎时间,这屋中是刀光编天罗,剑影织地网,孙黄二人和地上的胡闻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一片黑压压的人影给吞没了。

    但,也就在这一眨眼之间,只听得……

    轰——

    一声震响,直冲夜空。

    响声落时,那一大群围杀上前的忍者,竟已尽数被震飞向四周,且他们几乎全在被震开的瞬间就因剧烈的内伤而当场毙命。

    而身在这“爆震”中心的孙黄二人和胡闻知、包括他们身前的那桌酒菜,却是丝毫未受影响。

    那站在原地甩动着锁镰、并未一并上前的村上,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数秒后,村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他定睛一看,在孙黄二人和胡闻知旁边,俨然又多了一个人。

    一名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老人。

    想来有不少看官也猜到了,故咱这儿也不多卖关子,这位老者,正是与双谐一同来到东瀛的魏公公——魏谦。

    本来呢,在双谐寻找烲龙璧的这段日子,魏公公的职责只是留守在长崎,一边通过情报网打探孙黄二人的动向,一边与大朙那边定期通报联络,其他的事情他不用多管。

    但由于这个留守工作着实是有点儿闲,大部分时间只是干等着而已,所以魏公公在个把月里就用空余时间学了不少日语,反正在当时的长崎各国来的商旅都有,他一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原老头到处跟人唠唠嗑也没人当回事儿。

    然后就到了前几日,魏公公收到了双谐已经开始返程、且即将抵达九州岛的消息,他想了想:如今咱家的日语也算能对付个几句,稍微“挪动挪动”应该不成问题,要不咱家也往东北方向走两步,提前去接应一下这俩小子吧。

    而他的这个决定,便造就了眼下这一幕……

    “呵呵,公公来得真是时候,多谢公公救命之恩呐!”一息过后,孙亦谐见危机解除,立即便一脸贱笑地给魏公公作了个揖。

    “行了行了,装什么孙子呢?就等着咱家来救是吧?”魏公公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挑明了说。

    “嘿嘿,公公明鉴。”那黄东来也就不装了。

    魏公公这话里点破的事,其实就是指:今天孙黄二人刚踏进花坞准备入住时,公公和他俩就发现了彼此,只是……他们同时也都注意到了,此地还有一批人马,正在暗处等着、盯着双谐……所以魏谦和孙黄都很默契的选择了无视对方,没有进行任何接触。

    此后孙黄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静观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要干嘛,而魏谦则是蛰伏起来,随时准备来一手“黄雀在后”。

    “啊——”就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当口,一旁的村上玄义终于又有动作了。

    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精神上已经有点崩溃,且本来智力就不高的他,此刻选择使出自己的看家绝活,失了智一般向魏公公发起了攻击。

    呼——

    一秒后,村上便甩出了他那锁镰的铁坨,击向魏公公的面门。

    乓!

    但这一击,却被魏公公仅用一根手指就轻松地弹开。

    更夸张的是,那被弹开的铁坨所生出的牵拉之力,远远超出了村上自己甩出去的力道……村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身体竟然被那变向的链条牵扯着移动起来,并踉跄倒地,最终刚好摔倒在了魏公公的脚下。

    “你到底是干嘛的呀?”魏公公俯视着村上,用他那口音挺重的日语、和一种极为不屑的语气问道。

    “我……我……”村上吞吞吐吐,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身体也因为恐惧而瘫软、颤抖着,连逃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该不会觉得,就你这群乌合之众,也能对这两位少侠构成什么威胁吧?”魏公公又道,“今天就算咱家不在这儿、或者不出手,你也是个死啊。”

    “请……请饶恕我!”村上这一瞬好像是求生本能突然觉醒一样,马上撒手放开了手里的兵器,一个翻身切换为土下座姿态,当时就低头磕了起来。

    本来他这丑态已经足够好笑了,但没想到还有更好笑的。

    他磕了几下,见公公没理他,便又像抽风一样,莫名其妙地抬手指了指倒在不远处的胡闻知,高声道:“是他!都是他的错!跟我没关系!”

    “呵……呵呵呵呵……”这下,连被塞住嘴,到现在为止、哪怕是被踢飞都没有哼唧过一声的胡闻知都笑了。

    黄东来见状,便伸手去把胡闻知嘴里的布拿掉,问了一句:“这到底什么情况啊?要不你给说说,让我们也乐一乐?”

    这时,胡闻知才撑着自己那遍布淤青、且已有多处骨折的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唉……”他先是叹了口气,再道,“容我先喝一口吧。”

    事到如今,自也没人怕他会暴起突袭啥的,所以他话音落时,坐在他另一侧的孙亦谐已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忍刀,把胡闻知身上的绳子给割开了。

    胡闻知被松绑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就把村上搞的那些破事三言两语给总结了一下。

    听罢之时,孙黄二人还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尽管胡闻知看起来不像说谎、也没必要在这时候说什么谎,但村上这波这么蠢的“下克上”都能搞成,实属是有点儿离谱。

    于是孙亦谐随即又转头问了村上一句:“喂,这真的假的啊?”

    “不……是……不是……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而村上的态度,也仍是那么小丑——他既无法否认,又不想承认,既没有能力编造出合理的解释,又极不愿意背下事情的后果。

    这下,连魏公公都忍不住冷笑起来,他先是看了看胡闻知:“呵……混成你这样,也真是够倒霉的了。”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仍在那儿趴着的村上,“至于你这无能无耻之辈……做人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算世间少有,一脚踩死你都嫌脏了咱家的脚。”

    “那……您是愿意放我走?”没想到,被侮辱至此的村上,听得此言,竟是一脸欣喜之色,因为这话落到他耳朵里,捕捉到的主要信息是对方好像不想杀死自己。

    “走你老母!”结果,下一秒,孙亦谐的三叉戟就乍然而出,并直插了而来,一戟就将村上捅了个透心凉。

    很显然,对双谐来说,除了佐证一下胡闻知的说辞之外,村上这种人连半点活着的价值都没有,早就该死了。

    “哼……”而胡闻知也没对村上的死有太大的反应,对方断气时,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连端着酒杯的手都没抖一下。

    对胡闻知来说,村上连当他的仇人都不够资格,最多算一条咬了他的狗、甚至狗都不如,而这条狗唯一的价值,或许就是咬他的那一口,让他认清了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那……现在当如何?”过了几秒,胡闻知又淡淡地开口,“诸位要不要把我也杀了?”

    “无冤无仇的,杀你干嘛?”黄东来问道。

    这话不假,胡闻知跟村上这档子事儿虽有牵连,但无论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他其实都没有主动与双谐作对的意思,何况这第二回他纯粹是被村上绑来“杀敌威风”的工具人,若是村上得手,胡闻知随后也会一并被杀。

    “嗯……”胡闻知闻言,想了几秒,“既如此,那胡某有个请求。”

    “你想让咱们带你一块儿回中原?”说这话时,魏公公也来到桌边,慢慢坐了下来;以他的阅历和眼力,自是一下就看穿了胡闻知此刻的想法。

    “却不知公公愿意成全否?”胡闻知也不否认,接着问道。

    “咱家是无所谓,反正都要回大朙,多你一个不多。”魏公公接道,“却不知二位少侠的意思?”

    “呵……我都可以啊,这下可以凑一桌麻将了呢。”孙亦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又浮现了微笑。

    黄东来自是知道孙亦谐打的什么算盘,故而他也只是朝旁边看看,不说话,不点破。

    这一夜后续他们是怎么善后的,此处不再多表。

    就说两天后,这四人便一同在长崎登上了一艘海船,准备重返……大朙。

尾声 海上生明月

    初春,夜。

    长崎的一间旅店内,有两个人正并肩坐在天井边的门廊上。

    健太拨着三味线,演奏着一首轻快的乐曲。

    幸五郎则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伴着曲子唱起了一段他们不久前根据听来的一些故事所编的歌谣……

    “听说那尾张,有个倾奇者,仗义豪侠,四海为家。

    听说那四国,有三名忍者,行踪莫测,锄奸惩恶。

    听说某个地方,有座天上山,山上有座神社,藏着妖魔鬼怪。

    听说某个地方,有个灰忆村,村底有个魔窟,埋着魑魅魍魉。

    听说有两个剑客,一个叫武藏,一个叫宗我,都想成为天下无双。

    听说有一个‘损人’,你以为他是阴阳师,其实他还是村长。

    你问我这些从哪里听说?其实也不过是两个行路之人的闲话罢了,闲话罢了……

    你问那行路之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龙已返乡,龙已返乡……”

    幸五郎唱罢,健太的伴奏也刚好停下。

    随即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幸五郎才开口道:“健太,你说这段儿能值几个钱?”

    健太没开口,只是举起一手,伸出了四根手指。

    幸五郎瞥了眼,也伸出手去,又给他压下去一根:“算了吧,仨小钱儿差不多了。”

    说完这句后,他好像觉得这吐槽还不够损,故马上又补充了一句:“其中俩钱儿还得是靠曲子挣的。”

    话音落,两人又沉默了几秒。

    接着,他俩便非常默契的,各自拿起了自己手边的一杯酒,在吐槽后的冷场中,双双冲着月亮干了一杯。

    这一生坎坷的兄弟二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享有这片刻的惬意。

    抬头仰望的他们,都在想象着,歌谣里唱的那些武士、忍者、阴阳师等形形色色的异人豪杰们,此刻也在对着同一轮明月畅饮,也在等待着枝头那第一朵樱花的开放。

    …………

    同一夜,海上。

    自打孙黄二人与魏公公、胡闻知一起从长崎出发后,转眼已过去十余日。

    此番归航,一路上皆是顺风顺水,就连天气也在渐渐回暖。

    照这个速度,他们可能会比预期的更早抵达大朙。

    当然,“快点儿到”,也是魏公公和胡闻知现在所热切期望的……因为他俩这十几天来,在麻将桌上输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再输下去的话,他们就得认真考虑是不是该把双谐干掉,或者自己干脆不下船再折回日本去了。

    而孙黄二人也是懂得适可而止的,今夜他们便以“月色正佳,适合饮酒赏月”为由,没再去勾引那两位“翻本”。

    且孙黄为了附庸风雅,也确实备好了酒水,冲着月亮感叹起了此次东瀛之旅所遇上的人、所经历的事。

    只不过那些事情到了他俩的嘴里,别说风雅了,就连仨小钱儿的歌谣都不如。

    此时的二人可谓意气风发,已经在幻想回去之后又能邀功请赏了。

    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远赴东瀛的这段日子,一场巨大的阴谋已在中原武林酝酿成型并开始发酵……而他们那“混元星际门”也注定将被卷入这场阴谋的漩涡之中。

    回到故乡的他们,很快就将面临一出出前所未有的、疑云丛丛、险象环生的危机。

    而这些个故事,咱在下一卷书“六王争锋”里,自会慢慢……道来。

第一章 路遇附骨蛆

    永泰二十一年,春,上海县。

    经过了数月之久,孙亦谐和黄东来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当初出发的地方,重回了大朙的怀抱。

    而当初留在此地,作为魏公公联络人的那位锦衣卫总旗赵祎,自也早就在这儿做好了接应他们的准备。

    列位,您可注意啊,是“接应”,不是“接风”。

    虽然按照人之常情,双谐和魏公公远赴海外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任务回来,赵总旗无论是代表官方还是个人,给他们接个风,即设宴款待一下,那都是应该的……

    但是呢,咱也知道,这次的任务从根儿上说,并不是什么露脸的事;本身皇宫里的国宝被东瀛使团盗走就已经挺没面子的了,万一要走漏了风声,让一些不法分子觉得你紫禁城里的安保也就那样儿,然后动起了歪心思,那可咋办?再者,盗窃的后果并没有用外交手段解决,而是靠着俩江湖人物去寻回的国宝……这又算个什么说法?难道我天朝上国对这帮蛮夷这点威慑力都没有?连一件被盗的古董都要不回来?以及朝廷自己就没人了吗?得找外人帮忙?

    还有,就算要吃喝玩乐,也最多给你们安排在出发之前,如今你们都返程了,烲龙璧也已经在手,再去整这些节外生枝的事情……那万一东西又丢了呢?这国宝从你们手里二次丢失的罪过,可比打一开始就没找到还要大呢。

    我这么一分析,想必诸位看官也就明白了,指望赵总旗给孙黄二人大排筵宴什么的那是不可能了,甚至这“接应”,重点来接的都不是他们这两个人,而是那烲龙璧。

    您还别觉得这不近人情,给皇帝效命,大多数时候就是如此,只要你最后把任务完成了,那其他都好说,故事你怎么编都行,赏赐也绝对少不了;但要是东西没拿回来,那就是“未能完成皇命”,仅这个“失败”本身就够治你罪的,至于你们在那过程中付出了多少努力、遭遇了多少客观上的困难,这你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赵总旗和魏公公都是朝廷的老特务了,这些道理他们自然一清二楚,他俩也不跟双谐整那虚的,接头后直接就将上述那些门道跟孙黄二人挑明了,意思里你俩也别见怪,想要真正松懈下来,等回京复命后再说吧。

    孙黄二人听罢,稍微商量了几句,便都觉得:那要不咱俩就在这儿把东西交接给公公和总旗,京城就不去了。

    当然了,他俩肯定不是因为回来后没人接风、跟朝廷置气才这么说的,只是觉得继续北上实在是不值当。

    站在他们的角度,这笔账其实很好算:

    其一,找回烲龙璧的命令是皇帝在去年秋末下的,这小半年都快过了,他当初的气儿铁定已经消了,而且冷静下来想想的话,这事儿本身的确也不算大,所以很可能……此时皇帝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孙黄现在去复命,并不会得到多热情的召见。

    其二,咱前文已细说过,双谐在“十三死肖”事件中得到的封赏对他们来说差不多也到头儿了,别的东西赏给他们,意义并不大,甚至会成为负担,所以就算皇帝最后真挺热情的要好好赏他们,结果也是带来新的难题。

    其三,中原套路太深,北上旅途不短;这种护送任务不仅是身体累、心更累,魏公公和赵总旗本就是朝廷的人,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但双谐何必为了自己并不想要的一些赏赐再去遭那罪呢?就不如在这里把东西托付给魏公公和赵总旗,还能借此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孙黄自己商量完之后,便去找魏赵二人说了这想法。

    魏谦和赵祎初听他们的要求时,本来是不答应的,毕竟当初皇帝的命令是让双谐去取回烲龙璧,而魏赵两人只是给孙黄当后勤的。

    但随后双谐又给他俩算了笔账,还把想好的“应对”一说,总旗和公公那心思就动了……

    尤其那赵总旗,他暗忖道:这俩小子说得有道理啊,都过了这么久了,陛下日理万机,恐怕早就忘了当初下的命令具体是什么了;即便还记得,只要烲龙璧最后顺利送回,陛下肯定还是高兴的,接着我们就按照这俩小子所说,把“两位少侠称自己是江湖中人、屡屡进宫多有不便,加之他们淡泊名利、不愿再受封赏,故才苦求微臣代他二人向陛下复命,还望恕罪”这套以退为进的说辞报上去,那陛下不可能会发怒啊,甚至会很感动,到时候论功行赏,不就都是我和魏公公来受着了吗?

    双方这么一拉扯呢,最后魏赵二人便答应下来了。

    这之后,魏公公和赵总旗一路护送烲龙璧回到京城,结果也确实如他们所预料的,早已淡忘此事的朱杝,在听完两人的汇报后,还真为双谐的“高风亮节”感动了那么一小会儿,并在这股情绪下大加赏赐了魏赵二人,也算是皆大欢喜,当然那就不是咱要细说的事了。

    咱还说回孙亦谐和黄东来这边,告别了魏公公和赵总旗的第二天一早,他俩就拉着老胡出门,开始到处闲逛。

    这“老胡”呢,自然就是那胡闻知了,因为在船上已经跟双谐混熟络了,后者对他的称呼也就变了。

    昨日,跟随双谐一同回到大朙的他,因为旅途劳顿、加上身无分文,所以刚下船这一天一夜,他都待在客店房间里,门都没怎么出,而双谐也因为在跟魏赵商量事情,无暇顾他。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孙黄二人眼下已是无事一身轻,那便是街溜子本性发作,高低得带着老胡出去开开眼界啊。

    而时隔二十年才重回故土的胡闻知,确实也是需要有向导带带他,不然很多生活上的细节和习惯他都有点不适应了。

    “怎么样?老胡,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随便提,钱不叫事儿啊。”

    这天中午,三人刚从当地一家不错的饭馆里走出来,还在剔着牙呢,孙亦谐就已经在问胡闻知下一家去哪儿了。

    “害,哪儿都想去,都见过,又都新鲜,呵呵……”紧随其后的胡闻知,那脸上尽是喜悦。

    作为一个智略城府都已磨练得不俗的人,其实他很多年都没露出这神情了;事实上,昨晚在客店房间里一个人吃晚饭时,仅仅是因为久违地吃到了中原的饭菜,他还偷偷抹了几滴眼泪。

    此刻谁又能知道,他这句简简单单的“都见过,又都新鲜”背后,是整整二十年的漂泊所留下的遗憾和唏嘘。

    “那要不去集市走一圈?买点穿的用的。”很快,黄东来便建议道,“听说本地的织业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号儿的,我们这几个月跑下来,置换的衣服都快烂完了,正好一起去整几件呗?”

    他这主意靠谱,三人说走就走,不多时,他们已行到了集市的正街口。

    三人还没进去呢,便见得不远处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这热闹,能不去看看吗?

    三人挤到人群靠前处,结果发现,原来是墙上有新贴的告示,或者说……通缉令。

    “本县近现一盗匪,作案十余起,侵商扰民,甚是猖狂,据查此贼身形瘦短,常着夜行衣行事,轻功不俗,且每次作案后皆会在现场留下‘我乃曹乐’四字,今本县悬赏缉拿之,如有线索者,当速至衙门通报,若后能凭线索缉拿此贼,或有人可直接活捉此贼,本县当有重赏。”

    由于当时的社会识字率不高,所以每每到这种官府贴告示的时候,都会有那热心的识字之人在那儿念给围观的老百姓们听,这次也不例外。

    而看热闹的百姓们听罢,也都会当场就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

    孙、黄、胡三人在旁稍微听一下就听出来了,这个“曹乐”似乎是个义贼,就是劫富济贫那种,当然这情况也没让他们觉得多意外,因为一般都是这种义贼才喜欢在现场留点签名啊、信物啊之类的来标明自己的身份。

    又听了一会儿,他们便得知,原来这曹乐已经在本地活动了将近两个月,其作案目标呢,要么是那种爱欺负人的市井恶霸,要么就是那为富不仁或者做黑心买卖的商户,且他也不会把人家家给搬空、偷的金额只是小施惩戒的程度,偷完之后他还会悄悄把银子散给那些穷苦的百姓们,所以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都没被通缉,甚至在民间得到很多拥趸。

    然,就在昨天,这个曹乐竟然偷到县太爷的头上了,只因县太爷在前不久的一件民事纠纷案上收了贿赂,判了个不公正的结果。

    那这县太爷还能忍吗?

    金钱的损失倒也罢了,其实对县太爷来说,曹乐偷走的那点钱没多少,但问题是……老百姓全都知道,你曹乐的作案目标都是干了坏事的人呐,你这么一搞,不是多重意义上在打本县的脸吗?

    所以今儿这位县令就算是自掏腰包,也要出这张告示,通缉这个“曹乐”。

    “呵……有点儿意思,不过我估计这人他们抓不着。”黄东来听了一会儿后,便开口锐评道,“既然这告示上对他的外貌有一定的描述,还能说出他‘轻功不俗’来,那就说明之前肯定有某些本地的捕快或是某些富户的护院曾尝试过抓他,只是最后追不上、或阻不住他而已。”

    “嗯,有道理。”胡闻知也点头接道,“而且像这样的义贼,江湖侠客和绿林道的好汉大抵也不会去动他……看来这县令发这告示是自取其辱了。”

    他这句话,音量不高不低,混在人群中,本来也不怎么扎耳,却不料……

    “这是谁啊?竟然敢妄言谤官,说咱们县令大人‘自取其辱’?”

    就在胡闻知话音落后不到半秒,其背后丈许之地,忽有一名男子拉高了嗓门儿,用阴阳怪气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

    这人一开口啊,周围很多老百姓看都没看见他,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往远处躲,无疑都是在怕他。

    于是,短短几秒间,孙、黄、胡三人身边的人群就都散去了,而他们三个倒是不紧不慢地循声转头,看向了那说话之人。

    且说那高声喊话的男子,三十六七年纪,一身书生打扮,手持折扇,身形瘦长,还有点儿溜肩膀,那长相则是……窄脑门儿,嘟噜腮,草灰的眉毛斗鸡的眼儿,鹰钩鼻子扁平嘴,一张面皮倒是白白净净,但脸颊上又透出点点姜黄色儿,鼻子右侧还有一点黑痣。

    常言道,相由心生,这话虽不完全准确,但这世上的确有很多人应得上。

    就比如眼前这位,他这一脸的奸相,便可说是三分爹妈给,七分自己凹。

    那么此人是谁呢?咱们书中暗表,他姓金名浀,乃是本地赫赫扬名的恶霸,整个上海县,只要他出现,老百姓可说是见着就躲。

    或许有人要问了,就他这模样,也不像多能打啊,怎么就人见人怕呢?

    首先,他本人是不能打,但他手下的打手能打啊,就此刻,他背后便跟着六个家丁恶奴呢。

    其次,这人平日里干的事儿,可比一般的恶霸狠多了——他干的都是那告黑状、讹人、诈骗、欺负弱小、巧取豪夺的勾当。

    普通恶霸,路边收收保护费,还懂得不能涸泽而渔呢,这金浀可不同,你要被他盯上了,他就用那最下作、最恶毒的手法,给你吃干抹净,一点儿活路都不留。

    比如,某年,他看上一户普通农家家里的地了,想占为己有,他就先去查,看这户人家都有谁,家里情况如何,一查,有个半大孩子,那好办了……他就挑一日子,趁人家孩子在外头玩儿的时候,他提一鸟笼子打那儿过,先给孩子一串儿糖葫芦吃,亲切地聊上几句,还拿鸟笼逗孩子玩儿,然后突然就抓住孩子的手,用吃了一半儿的糖葫芦串儿把笼子里的鸟给串死,接着他就让手下人把孩子捆上,上门就开讹,他说这鸟值多少就多少,就是明着讹你,你不给,当着你的面,他就让人把孩子吊起来打,你要反抗,反正他人多,还“占理”,见官他也不怕,他和县太爷有交情,再说了,到了堂上你还能说得过他?

    其他的,像什么在外头吃饭从来不结账,为霸占人家媳妇儿设计害人性命,诈骗老人吃绝户之类的,他样样都干,而且因为他读过几年书,狡猾善辩,在衙门口也使了不少银子打点关系,老百姓明知他的所作所为,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在背后,百姓们都管金浀叫“附骨蛆”,您说这得多招人恨吧。

    就这么一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玩意儿,今儿在看热闹的时候,他耳朵里突然灌进来一句“看来这县令发这告示是自取其辱了”,那他自是当时就起了应激反应啊。

    这么好的讹人机会,他能错过了?

    于是,金浀当即就喊出声来,并盯上了说这话的胡闻知。

    “哟,仨人呐?”待人群散去,金浀见有孙、黄、胡三个人站在那儿,顿时面露冷笑,那诬陷之词也是张口就来,“看着面生啊,你们该不会……是那曹乐的同伙儿吧?”

    他说着,已经用手在背后打了个手势,他手下那几个打手见了也是心领神会,立马就一拥而上,准备把这仨当场擒拿。

    按照金浀的想法,就冲今天胡闻知嘴里说的这句话,有罪没罪也得送他到衙门口去,即便捞不到好处,送去给心情正差的县令大人出出气也是好的。

    当然,如果这三人“懂事儿”、“识抬举”,肯把身上的银子交出一些,求他金大爷放他们一马,他也不是不能考虑。

    然,就在金浀的手下冲到孙亦谐他们跟前三米左右,一场实力悬殊的打斗一触即发之时……

    忽的,斜刺里又响起一声暴喝:“干什么!今天老子在这儿,我看谁敢动孙少侠一根头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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