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潜入搜索(上)
不得不说孙亦谐和黄东来是会挑日子的,他们来到佐原的这一天,赶巧不巧的,就是那每十二年一次的祭祀日。
在佐原,定期“祭祀”这事儿,百姓们自然也是知道的,毕竟都延续了几百年了,想完全对百姓们隐瞒是不可能的;这点,当年进行“初祭”的佐原正弘就已经想到了,所以他在第一个十二年里,就为子孙后代们想好了一套说辞。
其内容大体是:佐原氏是被神明选中的一族,因此每十二年神明都会接一位佐原氏的后人前往天界进行“学习”;这名后人只要有佐原氏的血统就行,未必得是宗家的后代,但必须是男孩,且年龄得在十六岁以下,还得保持“纯洁”;而这个被送去的孩子也并不是就此消失了,他在未来一甲子内还会再转世重回佐原家,成为新一代的家主。
看到这儿想必不少看官也看出来了,佐原正弘对封建王朝那种用神话传说或者宗教来维护统治的套路玩儿得还是很溜的。
他想出的这套说辞,用咱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对外宣传时的美化作用外,更关键的是设定了几个有利于该传统被一直执行下去的限制条件。
首先,祭品的年龄为什么得是十六岁以下?
这个其实应该很容易想到,因为孩子比较好控制嘛,从小就给他洗脑,说当“祭品”是多么神圣和光荣的一件事,那他到时候大概率会乖乖配合。
而成年人的思想更成熟、人际关系也更复杂,保不齐就会逃跑甚至反抗。
但年龄也不能限定得太小了,比如定在八岁以下这种……以当时幼儿的夭折率,万一某个世代出现青黄不接、刚好没有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那就不太妙了,所以零到十六岁这个范围是比较宽裕和合适的,“未必得是宗家所出”也是在放宽条件。
其次,为什么得是男孩?
如果说担心年龄限制会导致青黄不接,那性别也一并放宽不是更好?
但这显然是不行的……
因为女孩更容易惹人同情和怜惜,尤其美貌的女孩,还易引来贪图其色相之人;那个年代的人接触性的年龄都很早,将近十六岁的女孩早已有了生育能力,万一在祭祀年之前,某个已经被决定为祭品的女孩有了爱人,或者有了身孕甚至已为人母,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佐原正弘是充分了解人性的,他可不会冒险让“祭品”与别人建立某种强烈的情感纽带,更不敢让祭品留有直系后代,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把这种可能性降到了很低,后面的那条保持“纯洁”无疑也是为了这点考虑。
饶是如此,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仍是有某个祭品悄悄留下过子嗣,那个孩子长大以后从母亲那里得知了自己父亲的遭遇,后来还真就尝试过要破坏一次祭祀来报复,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经过了那次的教训,佐原氏的后人们又加了条规矩——“玷污”祭品者一经发现立即就要处死,如果其有后代留下那后代也将被视为“不洁之物”一并处理掉。
最后,就是“一甲子内还会转世回来成为家主”这条,这个就是典型的画饼了,但也并非全无意义。
一方面,这话也是拿来对外说的,也有美化祭祀的成分;另一方面,这条可以视为是对前面“限定男孩”那一条的补充,毕竟那时候女子是无法当上藩主的。
以上这些,就是佐原正弘经过深思熟虑后跟百姓们所讲说辞的本质。
至于“祭祀”具体是怎么操作的,那别说百姓了,就连佐原氏内部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因此,对居住在佐原的人来说,“祭祀”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反正要“送去天界”的也不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再说十二年一次的间隔可不短,那年头的人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呢。
而对那些旅行到佐原来的外乡人来讲,这也不过就是个当地的民俗传说而已;古时候这种拿活物乃至活人祭祀的地方民俗在世界各地都有,说实话在一个人命不值钱的年代真没人当回事。佐原氏在祭祀前后也不会做出类似“封国”的举动,因为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古怪……故他们只是“外松内紧”,表面上与平日无异,但暗中加强了出入藩的检查。
这也是为什么,比双谐要早来一些日子的庆次郎仅仅是因为“形容古怪”就被关了起来;本身佐原氏的人也没打算对他怎么样,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想把他关到祭祀结束再放。
然,孙黄二人可不知道这些情况……
这晚,天色暗下来后,孙亦谐眼看这牢房的警戒颇为松懈、隔壁那些牢里的犯人们一个个儿的也都睡着了,他便按计划开始执行他那“偷家”大计了。
chuachuachua——
三叉戟一出,这种牢房的栅栏门跟没有一样,孙亦谐轻而易举的就带着庆次郎出了牢门。
两人摸着黑往外走,穿过另外两段没什么光线的排牢,随即又往上行了一段台阶,便来到了一间有些许火光的小房间内。
这屋呢,算是狱卒使用的门房,因为是冬天,所以此时两个值夜的狱卒也都不出意外的已经在角落里打起了瞌睡。
如果孙亦谐和庆次郎仅仅是想逃走,那倒也没必要打搅那两位,但今晚孙亦谐是奔着“潜入佐原宅邸搜索烲龙璧”这事儿来的,所以为了行动起来更方便,他还是伙同庆次郎一起制伏了那俩狱卒,扒下了他们的外衣换上。
接着,伪装成两名佐原氏杂兵的孙亦谐和庆次郎就从这地下牢房出来了。
此处咱书中代言,这佐原氏的宅邸啊,可不止是几间大屋而已,而是一片由城墙围起来的建筑群。
该建筑群的正中是个小型的日式城堡,为平城、层塔形,上有天守阁;围绕这城堡,再有军备库、粮食库、马厩、兵役居所等普通平房或长屋;而百姓们的田地、居所、商铺,都是在这“佐原城”的城墙之外的。
但……孙亦谐他们被关押的这个“地牢”,其出口却是在城墙内部,因此,孙亦谐和庆次郎从底下一出来,也不用再过啥岗哨,提着灯笼就能往城堡那儿去。
又由于今晚有“祭祀”,城内有不少人手都被抽调去那“湖上谷”了,所以他俩的行动出乎意料得顺利,一路上都没遇到几个人,就成功摸到了城堡内。
孙亦谐这人贼得很呐,进了城堡后,他都不用抓个人问问路,仅凭自己的经验和直觉,就确定了存放贵重物品的房间肯定在层数偏高、不临城堡任何一面外墙、但附近有上下层楼梯的地方。
因为只有这种地方,既不会被漏雨、漏风影响,也不会在任何季节受潮,更不会被人从外墙或地下打洞来行窃……万一有火灾,附近的楼梯也方便救火和运走物资。
结果呢,两人按照着孙哥的思路,在混入城堡十分钟后,果然找到了佐原氏的——书房。
第五十章 潜入搜索(下)
按理说呢,这书房的门口,无论是白天黑夜,始终都得保证有两个人在值守,毕竟这书房里的很多典籍价值并不比金银财宝要低,更何况其中还藏有佐原氏的很多秘密。
但今夜,咱前面也说了……人都去湖上谷祭祀了,佐原城中守备空虚,所以连这儿也只留了一个人。
玩过即时战术游戏(RTT)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论处理难度,无声无息地放倒一个守卫和无声无息地放倒两个守卫之间,存在着一堵高墙。
此刻,书房门口就只有一人把守,以孙亦谐的偷袭能力,搞定他自是如呼吸一般简单。
很快,那名守卫就被打晕并拖进了书房中,而当孙亦谐和庆次郎进屋并拉上门后,孙哥的第一句话就是……
“妈个鸡,判断失误了啊。”看到满屋子的书,孙亦谐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他看到门口有守卫在,还以为自己的猜测绝逼是对了——这里肯定是藏着各种贵重物品的库房。
谁能想到进来一看,这屋里除了书就是书,连几件看着像是古董的笔砚都没有,那烲龙璧大概率也不在这里了。
“孙兄,来都来了,要不还是先查看一下,怎么说这里都有人把守,说明也是个挺重要的地方,或许查查能找到什么线索?”庆次郎此时倒是说出了一句正论。
“唉……行吧。”孙亦谐也只能叹口气表示同意。
看到这儿肯定有人要说了,孙哥这个文盲进了书房,跟太监逛窑子有什么区别吗?他能查出个毛啊?
对,您说得没错,但他为了掩盖自己是个太……是个认字不多的人,便更要意思意思四处查看一下。
此处我们又不得不提一个孙亦谐和黄东来的不同了……
这二人虽然在文化方面都有点“学习障碍”,属于那种使用正常的人学习方法最后会低于正常人平均水平的情况,但根据“学霸总是相似的,学渣各有各的渣法”这条定理,他们自然也都有自己的特点。
黄东来看那种他兴趣不大的文字呢,就像吸血鬼看十字架,视线接触的瞬间就好似要被灼伤一般,马上就要把这段文字翻过去或者合上;他是属于那种“拿到一件物品和说明书,宁可直接上手凭着经验主义和迷之自信把物品拼错十次,最后在第十一次才拼成功,也不肯先耐下性子看一遍说明书,然后一次拼对”的人。
而孙亦谐则是那种……当他旁边有人的时候,他会去揣摩识字的人是个什么状态,然后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件记录着文字的东西,慢慢看、细细读,读完煞还有介事地来一句“哪路或多”或者“我懂了”,结果放下东西十秒内大脑立刻回到一片空白……的类型。
眼下,孙哥就在庆次郎面前开始了这番表演……好在他这回也没浪费太多时间,因为庆次郎也算个颇有文化之人,他只花了一小会儿,就大致摸清了这屋里的书虽然有很多都是挺有价值的民俗文化典籍,但对他们此行的目的来说是没啥帮助的。
接着,庆次郎便把注意力放到了一个特殊的书架上……
之所以说这个书架特殊,是因为庆次郎看了一圈下来,发现只有这个书架上摆的都是些“大路货”。
就好比我们现代社会,有很多人家里虽然有书房,但自己几乎不看实体书,于是就在书架上摆点什么百科全书啊、四书五经啊、或者世界名著之类的来“撑撑门面”,再后来就发展成直接放点“空心书壳”在那儿,打扫起来还方便点。让庆次郎觉得特殊的书架上,放的就都是这类书;这些书不但是类型和这书房里其他的典籍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从书籍本身的损坏度也能看出这个书架上的东西几乎从未被翻阅过。
确认了这点后,庆次郎就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孙亦谐。
正拿着本典籍挠头的孙哥闻言,如获大赦,赶紧扔下手中的书朝那个书架走去。
当庆次郎皱眉推测着该书架上的书或许是根据书名的字数或发音来隐藏某种信息时,不认字的孙亦谐已经直接上手开始把上面的书一本本扒拉了出来。
孙哥的本意是想检查一下这些书里有没有内部藏着烲龙璧的“空心书壳”,没想到他一阵翻动后,还真就扳到了一“本”伪装成书籍的机关,稀里糊涂就打开了书架后的一间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更像是墙壁夹层,里面的空间约等于一个大点儿的衣柜;而这密室里藏的东西,除了有当年佐原正弘所留下的一些文字记录外,自然也有佐原氏这数百年来历代家主不断添加补充的其他记录和祖训。
另外,在这些书籍旁边,还有一个空的刀架,也不知这刀架是一直就空着的,还是有人把原本放在上面日本刀拿走了。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庆次郎这会儿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就想进去拿那些书卷。
“且慢!”但孙亦谐比他谨慎多了,他立刻横出一臂挡住庆次郎,及时阻止了对方朝前探身,“先看看……”
孙哥此刻这“一慢一看”,也算是他在二仙岛修炼期间得到的宝贵成果之一了;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意识到眼前这个“藏在墙后的秘密空间”与其“外部的书房”有着本质的区别。
书房这地方,终究还是有不少人能进的,理论上门口的守卫如果脑抽了自己进来闲逛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在书房里不大会存在什么致命的陷阱。
但这个书架后的空间就不一样了,尽管大部分人会下意识觉得“这里也是书房的一部分”,但这部分却是有可能、也有一定必要藏有一些可致命的“保险措施”的。
不过呢……很可惜,孙亦谐这回是想多了。
佐原氏没有你们中原人那么深的套路,人家觉得这密室整挺好,所以也没有留下什么机关啊毒针啊之类的东西做二次防范。
孙亦谐将三叉戟伸进密室内小心翼翼的探了探,确定了没啥,这才放下心来,让庆次郎进去了。
虽然孙哥这举动最后证明是多余的,但他这种思维方式却是让庆次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者不禁在心中暗道:“这中原武林到底是有多险恶,能让孙兄这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养成遇事如此谨小慎微的习惯……”
当然了,他也没在这事儿上纠结多久,因为几分钟后,他就被自己看到的那些文字所震惊了……
第五十一章 渎神
话分两头,同一时刻,湖上谷,谷后山崖之上。
有一个男人,正在崖上的林子里大便。
我知道,我不用说你们也明白他是谁……
且说这黄东来,白天时与孙亦谐商量好了要“里应外合”后,便与后者分头行事。
能“藏戟”的孙亦谐选择了主动被抓获的路线,而自觉轻功卓越的黄东来,则是带着他们的行李,十分自信的试图绕道翻山入境。
可黄哥这一上山,就发现不对头了:佐原国这“易守难攻”的地形可不是说说而已,除了入口峡谷和海岸这两个入藩渠道外,其周遭的其他区域还真就都是那种极为崎岖险峻的奇山密林;要不是黄东来有武功在身,怕是走个两天都到了不此刻的位置。
而且,他目前所抵达的位置,以及抵达的时间点,也都堪称一绝……
此刻,佐原氏的大队人马都在湖上谷的入口处把守,一小部分家族的高层正走向湖上谷内部,准备“祭祀神明”。
而黄东来呢,几分钟前刚好翻山穿林来到了这湖上谷背山那一面的山崖之上,又刚好感觉有点便意,于是他就在那无人的崖上就地解决起来。
他这儿拉差不多的时候,底下祭祀的人马堪堪走到了湖心。
黑夜之间,崖下的谷中有一片火光出现,自然是引起了黄东来的注意,他俯视而去,当时就从高处看到了谷内那个被火光照亮的庞大怪影。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黄东来被那“神明”庞大而怪异的身躯吓了一跳,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下一秒,湖上谷内,那些正要开始祭祀的佐原众耳畔便听得:“这什么玩意儿(なんだこれ)……什么玩意儿……么玩意儿……玩意儿……意儿……”
列位,您可别觉得,黄东来这一嗓子把自己的位置给暴露了。
因为您是听书人的视角,知道这句是他喊的,所以才会这么想,但你若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是佐原氏的人,在那时那地,第一反应是什么?
“怎……怎么回事……”随着那喊声渐停,一位族中长老率先用颤抖的声音言道,“难……难道是神明跟我们说话了吗?”
他这么一点出来,周围的人也都被他带沟里去了,纷纷感觉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这谷里就不可能有外人,就算有闲杂人等在重重把守之下还是侥幸溜进来了,那人也不会在这时候说出这么句话啊。
像“山谷背面的峭壁顶上有个人,他刚好在此时此刻借着火光第一次看到神明,这才脱口而出喊了这么一声”这种假设,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想不到的。
关键,黄东来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和这些佐原众所处的位置之间,正隔着那神明巨大的身体。
站在后者的角度上,这声怎么听都像是“神明”自个儿喊的。
这下……身为家主的佐原宗我可有点儿懵了。
佐原宗我是在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被允许来观看祭祀的,今年他五十多了,这是他第四次参与祭祀,也是他第一次作为家主来主持祭祀;在他这五十多年的人生中,唯一一次听到“神明”发出声音,还是上次献上烲龙璧的时候,即本卷开头“神明”发出的那次低吟。
除此之外,即便在佐原家的各种典籍记录中,也从来没有关于“神明”会说话的记载;那些自称与“神明”进行过沟通乃至达成交易的先人,也没有任何关于“神明”说话声的描述。
也就是说,在今天以前,佐原氏的人全都认为“神明”即便要跟他们凡人沟通,用的也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精神层面的方式,而非现实中的语言或声音。
可眼下对方突然蹦出一句语气宛如吐槽的“这什么玩意儿”……这什么玩意儿啊?
要形容的话,这一幕就好比是有个虔诚的基督徒某天终于见到了上帝,结果上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what'supbro?”
“呃……”呆了几秒后,宗我才稍稍缓过神来,短暂的犹豫后,他抱着试探的心态,走到众人最前方,谨慎地冲着“神明”低头问道,“神明大人,您是……有什么指示吗?”
这回,迎接他的无疑是沉默。
毕竟知道自己失言的黄东来这会儿是不可能再去喊第二句了,他也抱着侥幸心理想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呢。
“宗……宗我大人……对不起……”
没想到,此时佐原众的队伍中,有另一个人说话了。
这个人,名叫佐原茂,今年刚好十六岁,而他的身份,想来很多人也猜到了,就是这次祭祀的祭品……
因为祭品是坐在一顶小轿中被众人抬过来的,宗我闻声后,便马上转身过去挑开了轿前的竹帘,看着轿中的佐原茂道:“茂,怎么了?怎么回事?”
问是这么问,但其实就算不问,佐原宗我心里也已经把情况猜出了七八分。
身为祭品的佐原茂在这种情境下道歉,那大概率就是他因“神明”刚才的那句话而心虚了,而他心虚的理由,或者说祭品本人能违反的“规矩”,无非也就一条。
“是谁?什么时候?”两秒后,见佐原茂低头不语,佐原宗我用更加严厉的口吻改问了更加具体的信息。
“不……我……我不能……”但看起来一脸懦弱的茂,这时却抬起头,拒绝了说出对方的名字。
“这样啊……”佐原宗我的神情越发冰冷,“那好吧,你不愿说也没关系。”他顿了顿,转向众人,略微提高了嗓门儿,“祭祀照常进行。”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宗我大人,这……”
“如果茂已经失去了‘纯洁’,那再将他强行作为祭品的话……”
马上就有好几个族里的老逼登开始劝阻,指出这样不合规矩。
“无妨。”但佐原宗我却显得十分坚定,他继续冷静地说道,“照我说的,祭祀继续。”
此刻他能这么有把握,是因为他很清楚:所谓“祭品必须纯洁”从来都只是祖上来为了维持祭祀才添加的规矩,实际上,在必要时,任何佐原氏的血脉、无论年龄、性别……都可以是祭品,如有必要,身为家主的他牺牲自己来维持祭祀,也是可以的。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时,这些事对族内人也要隐瞒,这是只有继承家主之位者才能知晓的秘密之一。
“这……真的没关系吗?”
“但既然宗我大人都这么说了……”
很显然,佐原宗我是一名很有威信和人望的家主,而这其中,对他最为忠诚的那个男人便是……
“大家照做吧。”这时,佐原勘助也开口了,他的话,又推了那些还在摇摆的人一把,“我相信宗我大人,他说能行就一定能行。”
见宗我和勘助都这么说了,其他本就拿不了主意的人即使还有担忧,也不便再阻拦。
“茂,来吧。”随后,宗我便亲自把茂请下了轿。
“谢谢……宗我大人。”茂眼见宗我似乎不再追究他的“错误”了,登时心中就充满了感激和感动,准备赴死相报。
说罢这句,佐原茂便从轿上下来,踏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因为这水位比他的腰还高一些,而且他穿的和服并没有多厚,很快他就冻得浑身哆嗦。
当然,冷不冷的,对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来说,并不重要。
数秒后,茂便在宗我的指示下独自向前迈步,靠近了“神明”。
祭祀,要开始了。
这一瞬,在场的其他佐原众,甚至是身在崖上的黄东来,都同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有某种“非常巨大的东西”在凝视着我。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并非是通过视力或其他任何一种五感而获得的,它难以描述,却又极为真实和强烈,让人毛骨悚然。
对参与祭祀的大部分佐原众来说,这感觉倒也不陌生,因为只要曾经参与过一次祭祀的人,便都经历过这感觉,而经历过的人,自是永世难忘。
可对黄东来来说,这可是头一遭啊。
纵然在面对妖魔邪祟时,黄东来也从来没遇上过这种超越五感维度的怪异现象,又赶上他这会儿刚“卸完货”提上裤子,两腿本就有些发软……
于是乎,这一秒,一件三分荒诞、七分搞笑的事情发生了。
身为“轻功高手”的黄东来,起身时被那“神明”制造的“注视感”一激,顿时脑子一懵、身子一僵、脚下一虚……bia唧,踩自个儿的屎上了……
随后他更是脚底一滑,水到渠成的就从那山崖峭壁上飞了出来。
“啊——”突如其来的坠落感愣是让黄东来摆脱了“僵直”状态,但他也立马因惊慌而吼出了声。
喊着喊着,他的身体也已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动了起来……
但见,黄东来在几十米高处运起内功,来了一式左脚蹬右脚螺旋变向,调整了体势和下落的角度,接着又跟了个类似“电光毒龙钻”的动作,奔着那“神明”的脑袋就去了。
的确,他也只有把那身形庞大的神明当作肉垫,才能让自己几乎不受什么坠落伤害的降落。
而这时,天上那轮被乌云遮了许久的月亮刚好也露了出来。
月光,将这湖上谷照得如白昼一般。
谷中的佐原众听到那声撕裂夜空的大吼时,纷纷抬头,随即他们便见得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用他那沾满了大粪的双脚,螺旋飞踹向了他们供奉了五百多年的“神明”的脑袋……
第五十二章 繧潮
这个被佐原氏奉为“神明”的生物,来到地球也有五百四十年了。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其实它从未产生过身为“神”的自觉,因为由始至终,它根本就不曾理解过人类对于鬼神的崇拜、也不理解何为信仰。
这种“不理解”,是物种差异导致的,就好比先天没有听力的生物注定无法理解音乐一样——这个“神明”并没有人类认知当中被归为“感情”或“感性”的大部分感受。
在它看来,所谓的信仰,大抵是一种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带有不确定性和不公平的交易行为;这种行为理应是不成立的,但在人类身上却可以发生……它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毕竟它不“好奇”。
但它还是在人类主动提供了这种交易时,选择了接受,因为它确实“需要”人类的帮助才能在这个星球继续生存下去。
当然,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它都不会对这些“祭祀”存有任何“感激”的想法。
就如同眼下,即便被黄东来那沾了新鲜大粪的双脚从天而降螺旋飞踹,“神明”也没有萌生丝毫“厌恶”或者“仇恨”之类的情绪……它只是默默地对黄东来的行动做出了应对。
呋——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非常轻的、如同一滴墨水浸到纸上的动静,黄东来的下坠停止了。
站在黄东来的角度,当其脚尖接触到这“神明”头顶的刹那,便觉身体一轻、一滞,然后其下坠所产生的动能就仿佛在这一瞬间直接消失了一般。
回过神来,他已经稳稳站在了“神明”的头上。
这种异常的落地方式,看似轻松,实则让黄东来的身体产生了相当程度不适……想象一下,当你从一个相当高的地方落下时,你的身体会如何反应?你的膝盖、腰部、背部等等一众关节和肌肉是不是都会本能地做出弯曲和卸力的准备?而若这种下坠感突然消失了,你的身体又会如何?
其实这里有个大家都经历过的例子,就是当你做梦梦到自己正在坠落,然后又陡然惊醒的时刻,在那醒来后的几秒乃至几十秒的时间里,从你身上缓缓褪去的那种难受的感觉,再放大个几倍,差不多就是黄东来此刻的感受了。
“你……你是什么人?”短暂的沉默后,首先镇定下来并且冲着高处喊话的人,还是佐原宗我。
黄东来这会儿还在消化落下后产生的不适,被对方这么一问,还真有点猝不及防。
好在他和孙亦谐以前招摇撞骗的经验有点多,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是一张口就有词儿啊:“吾乃中原上仙,法号旭东,尔等凡夫俗子,见本仙降世临凡,还不速速参拜?”
言毕,底下的佐原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又一次沉默降临,并在数秒后就变为了一片窃窃私语。
“喔靠?这都行?”黄东来一看这些佐原众的反应,心里也是一惊。
本来他并没有对自己这句不过脑子的瞎掰抱有太大期望,但没想到这帮人听罢居然有点将信将疑了,那这倒是个机会……此刻务必要先声夺人,哪怕唬也得把他们给唬住了,这样就有机会蒙混过关。
于是,一息过后,黄东来饱提内力,用了一手在东瀛这边几乎不可能见到的内功扩音之法,喝道:“放肆!得吾仙令,非但不拜,还敢对本仙妄加议论,指指点点?”
这一嗓子,在湖上谷这地形喊出来,那是“效果拔群”啊。
这下这帮佐原众是真被他给镇住了,纷纷跪下喊起了“上仙息怒”;在这群人的眼里,黄东来确实是“从天而降”,而他这个将说话声变得如此巨大的能力也是他们没见过的,甚至他现在还踩在了他们那“神明”的头上,“神明”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样子。
按照人类的思维,被另一个人或生物踩在头上,是一种“被征服”、“被打败”或“被羞辱”时才会呈现的状态,是屈服的表现——如今“神明”大人竟然能任由这位“旭东仙人”这样做,那应该证明了这位仙人是比“神明”更厉害的存在?
当然了,这无疑是佐原众又一个一厢情愿的想法……
对他们的“神明”来说,首先“头”这个概念就有待商榷,它的身体本就不应按照人类对地球生物身体结构的认识来归类;其次,它也没有什么“屈服”、“尊严”之类的概念。
换成人类的角度比喻,“神明”此刻在经历的事情,就像你在公园里坐着,抬头看到一片花瓣慢慢落向你的鼻子,然后你随手将其接住,这个过程中你自然不会觉得这片花瓣打败或羞辱了你。
至于黄东来的脚上沾屎什么的,那就更无所谓了,“神明”又没有人类的嗅觉和味觉系统,更不会遵循人类对于脏净美丑的定义,在它眼里人类的排泄物和人类身上生成的其他东西没太大区别。
这些年里它吞噬过的人类那么多,什么头发、指甲、衣服、污垢、泥土……它也是照单全收的,那血液和残留在人体内的排泄物又算什么呢?
但是……
片刻后,这“神明”还是采取了一项对人类来说是灾难的行动——它发动了“繧潮”。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这儿不是说了半天这货各种无所谓吗?那它怎么突然就掀桌子了呢?
这个如果用“神明”的逻辑来解释的话就是:因为察觉到“交易”被影响了,自己的“生存”受到了威胁,所以必须采取行动。
是的,“神明”确实不在乎黄东来的秽物践踏,甚至没觉得黄东来是在攻击自己,但黄东来的言行动摇了佐原众的信仰,这是“神明”不能姑息的。
它虽然不理解信仰,但它是知道佐原氏这套“祭祀系统”的运转规律的,眼下佐原众的思维被黄东来的言语所影响,产生了有比“神明”更加伟大的仙人的认知,继而就有一些人萌生了“更改一直以来的交易行为”的念头。
这些意识层面的变化,或者说心理活动,对人类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察觉,或者说即便有所察觉也不能精准观测的东西。
但对这外星生物来讲,观测这些就跟观看写在纸上的数字一样清晰……
看到这儿肯定又有人要问了,既然这样,那它为什么还不能理解人类很多“非理性”的想法呢?
那我只能说,列位从小应该也学了不少数学定理和公式,我们用这些公式来解题、计算出一些答案是没问题的,但让我们去研究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回当下……
这“神明”只是一个念头,繧潮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视觉”都受到了污染,无论他们是睁眼还是闭眼的状态,他们的眼中、或者说大脑里,都只能看到一片片色彩如同过度曝光后的照片那样的怪异画面。
与之同步的,是一些混合着声音、温感、如同记忆、却又不是第一视角、甚至不是单一视角的东西,汹涌地侵入众人的脑海。
具有一定现代知识的黄东来很快便意识到,他此刻正在经受的……并不是单纯的视觉或精神污染,而是在体验一种人类并不拥有、且人类的生理构造也无法完美承载的“未知感官”。
这或许就是这个“神明”所拥有的感官,或感官之一,而“神明”现在所做的就是用某种方式与周围的人类“分享”了它的这种能力。
想必很多人都想象过自己拥有“超能力”或“超感官”时会是个什么状态,常见的就是所谓的“千里眼”、“顺风耳”,但实际当人的某一种五感放大到……不用多,十倍以上后,随着而来的恐怕只会是难以名状的痛苦。
所以即便是武侠中常见的眼功耳功,理应也只是加强数倍后的视力和听力而已,且必须是“可控”的,若不刻意去施展就会回到接近常人的状态,这才合理。
毕竟我们的神经系统根本承受不了哪怕只是我们本来就拥有的五感被加强太多后的状态,更不用说某种超越我们认识的、更高维的感官了。
但“繧潮”的效果还远不止于此,这只是个开始……
第一波感官污染很快就影响了这佐原藩中的每一个人,距离似乎并不是什么问题,无论是站在“神明”头顶的黄东来还是远在城堡中的孙亦谐和庆次郎,都是同时“看”到那“色彩”的。
而接下来的第二波异变,是在十余秒后,在感官污染逐渐褪去之际,于一阵头疼和恍惚中,黄东来的身体又一次在完全没感觉到任何移动或冲击的前提下发生了位置变化。
当他再度用自己的视觉睁眼看向周围,他已不在那湖上谷内,而是来到了佐原国内某处,一片积水的稻田上。
这田里的积水,不知为何已成红色,头顶的夜空也隐隐泛着红光。
天上,本该悬着月亮的地方,现在悬着一只眼睛。
每一个身处佐原的人,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此刻都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第五十三章 堕亡喰
繧潮,初刻。
佐原藩,某片森林中。
“哈啊……哈啊……”
从恍惚中回过神的那一瞬,庆次郎就像一个窒息了许久的人终于能再次呼吸了一样,疯狂地喘了起来。
这一现象,无疑也是那“感官污染”所致。
从庆次郎的角度看,方才他的五感被那“神明”的感官所覆盖时,其身体甚至“忘记了呼吸”,直到眼下那感官褪去,他才恢复正常。
顺带一提,他的这种反应其实也是大多数人会遭遇的,上回书中黄东来没有遇到这种呼吸问题,只是因为他有不俗的内力,能憋气的时间远远久于常人,故没有感觉出来。
“哈啊……哈……唔……”庆次郎喘了足有十几秒,好不容易让他那因为缺氧而眩晕的大脑缓过点劲儿来,其胃中又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紧接着他就唔哇一声冲地上吐出了一滩胃里的酸水。
当然,这并不是吃坏了东西或中毒了,只是大脑缺氧的副作用,随着呼吸的恢复很快也是会缓解的。
“这……这里是……”又过了一分钟,庆次郎终于是感觉好点了,这时他才背靠一棵树瘫坐下,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抬眼扫望,四面皆是看不到尽头的森林,不过因为是冬天,树枝上的叶子几乎都已掉光,所以这林子里也不怎么暗——天上的红光把这儿照得还挺敞亮,那只悬于空中的“眼睛”也是清晰可见。
“这儿该不会是地狱吧。”庆次郎见状也不惊慌,只是苦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这性情,确是豁达,但他也不是那种遇到无法解释的事就停止思考之人,所以吐槽完了,他还是忍着头疼回忆起来……
“我记得刚才我是和孙兄一起在书房里查看……诶?对了,孙兄他去哪儿了?”庆次郎念及此处,本能地又朝四下看了看,但他显然是找不到孙哥的。
孙亦谐要是真在这附近,估计在一分钟前庆次郎就已经听到对方大喊他的名字了。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片刻后,庆次郎一边念叨,一边就站了起来。
到底是习武之人,尽管没什么内力,但经过了一番调息,一点点脑缺氧的后遗症还是不算什么的。
他起身站定后,便闭上了双眼,深呼吸了几次,同时侧耳静听……
然,这林子里并没有风吹来,附近也没有溪水流动的声音;气味倒是有的,但那是一种庆次郎过去从未闻过的淡淡幽香,且非常平均地弥漫在四周,也不知源头在哪儿。
庆次郎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先往“上坡”走吧,待到了视野更开阔处再做计较。
就这样,庆次郎选了个看起来地势渐高的方向开始迈步前进,转眼就走了十多分钟。
就在他考虑着是不是该停下、找棵树爬上去看一眼时,忽然,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和服,个子十分矮小瘦弱,隐隐能看出是一名少年。
“喂!”庆次郎好不容易见到个人影,自然得上去询问两句,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喊了对方一声,并快步上前。
那白衣少年站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平静地看着庆次郎靠近。
这氛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庆次郎也在离对方越来越近时渐渐感到了不对劲,于是在还剩三米的地方,他放慢了脚步,开口问道:“那个……你……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吗?”
“我是锦千代。”锦千代虽然外表是个少年,但他说话的口气却透出一种历尽沧桑的沉稳和疲惫感,“我来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卷轴,伸手向前递去。
“你……认识我?”庆次郎这下就更疑惑了,哪儿敢贸然去接啊。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认识了。”可锦千代的回答,让庆次郎越发摸不着头脑。
“哈?”庆次郎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而锦千代这时则是主动向前走来——不紧不慢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动作。
几秒后,他已把卷轴送到了庆次郎触手可及之处。
庆次郎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或者杀气,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卷轴接到了手里。
锦千代见庆次郎收下了卷轴,便面无表情地转身朝侧方走去,边走还边说道:“你的朱枪在一个叫佐原美作的人手里,不久后就会回到你手上了。
“你要保护好‘我’,这样‘我’才能把一切记录下来交给你。
“小心‘繧之影’,他们比你想象中难缠。
“还有记住,在繧潮中,‘堕亡喰’是时刻在注视着我们的……包括现在也是。
“希望‘这次’,我们能真的就此永别,庆次郎……”
锦千代说着这些在庆次郎听来没头没尾的话,说到最后那句时,他的身影也刚好拐进了一棵树的后面。
庆次郎本来只是一脸懵逼的听着,直到最后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才因惊讶而动了起来:“喂!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叫……”
可惜,他的动作慢了一些,当他试图叫住锦千代并箭步追上时,那棵树后已是空无一人。
“这到底是……”这会儿庆次郎身上已是冷汗透背,他内心做出的第一个推测就是,“难道我遇上了幽灵吗?”
但手中那个切切实实存在的卷轴,却提醒着他至少这件东西是真的。
“哼……随便吧……”低头看着卷轴,又做了几秒的思想斗争后,庆次郎还是笑了,他用颤抖的声音念道,“周围这状况都已经这么诡异了,就算是真有幽灵来托付了我什么,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吐槽完现状,庆次郎便展开了那个卷轴,开始查看里面的内容。
这小小的一个卷轴,还是用毛笔字写就的,里面的文字量自不会很多,但信息量还是很足的。
此刻的庆次郎总算是知道了,眼下他正在经历的异常状况,正是他此前在那书房内、在佐原氏留下的文献中看到过的所谓“繧潮”,只不过佐原氏的文献里没有对这俩字儿有更具体的解释。
另外,庆次郎也终于知晓,这个被佐原氏供奉了五百多年的“神明”,它还有另一个名讳——堕亡喰。
第五十四章 繧之影
繧潮,初刻。
佐原藩,北侧空地。
从一阵恍惚中回过神来的孙亦谐,第一时间就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环顾四周,只花了数秒就确认了周遭环境的变化。
虽然拥有内力的他并没有遇到实际的呼吸问题,但此刻他却在另一种意义上“呼吸困难”了。
“妈个鸡啊……这搞毛啊?”看着被红光照耀的大地、“流血”的河川、还有天空中那只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孙亦谐的心跳呼吸都在其怂人本性的催动下迅速加快。
“庆次郎——庆次郎!你他妈人呢?”短短几秒后,孙亦谐就嚷了起来,也说不清他这到底是呼救呢还是骂街,反正就是听着很急。
喊了一会儿,发觉根本没人理他后,孙亦谐定了定神,做出了一个非常符合他操性的决定:“嗯……这地方怕不是在闹妖精,看来只有交给黄哥解决了,要不我先撤了吧,留在这里也是添乱。”
他像自我安慰一般,自说自话了几句,然后扭头就朝着更北面,即佐原藩的入口峡谷处走去。
是的,这个“北侧空地”,正是从佐原藩那唯一的陆地入口进来后,所抵达的第一片开阔地,从这里一回头就是出藩的道路。
此刻的孙亦谐,就像一个刚进入恐怖游戏副本,便立刻回头、试图从大门逃跑的主角一样……他的这种行为,在大部分游戏里都是不会得逞的。
当然眼下这不是游戏,那么等待他的是什么呢?
“喔尻?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有那么多守卫在这儿?”孙亦谐奔跑着接近那入藩的关卡时,便发现那里竟和他当初被抓进来时一样,是有人在站岗的,而且还有很多。
那些人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头顶的漫天血光一样,该站着站着、该巡逻巡逻,简直跟孙亦谐在白天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诶?不对吧……”而孙亦谐也很快意识到,这一幕明显是不正常的。
假设现在没有发生繧潮,这入口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值夜班”啊……因为夜晚时这入藩关卡的大门本就是关闭的,根本就没必要安排和白天一样多的人手。
察觉到异常的孙亦谐顿时一个变向,朝路旁靠去,改为了贴着山崖慢慢向关卡走近。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距离那入口大门二十多米的一堵城墙下,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门口那些或站岗或巡逻的守卫,一个个儿脸上都挂着极为怪异的笑容。
那笑脸,就好似人在做鬼脸时,用两手的大拇指分别拉低两眼外侧的眼角,同时又用两手的食指最大限度地把两侧的嘴角往上扯,让嘴咧到极限。
只不过此刻那些守卫们并没有借助手,就都保持着这样的表情。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陷入了某种幻觉?”孙亦谐面对各种妖魔邪祟也算是有一定斗争经验了,因此他这时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周围的世界都是正常的,只是在他的眼中看起来异常?
但他随即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那个撞邪时才会显现并有疼痛感的“疤”,确认那儿完全没有感觉,于是便又否定了这个推测。
“妈个鸡!拼一枪!”由于靠猜着实得不到答案,孙亦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终究还是决定上前探探这帮“笑面守卫”的虚实。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若不靠近,又岂能知道这些家伙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以及能不能交流……
反正此地地形开阔,有很大的后撤空间,孙亦谐自恃有宝兵刃加宝甲兜底,外加其轻功甩开一般人也绰绰有余,这点胆子他咬咬牙还是挤得出来的。
“嘿!哥儿几个,晚上好啊。”不一会儿,孙亦谐便主动走到了一队守卫跟前,开口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这时候其实他说什么并不重要,周围的情况已经诡异到极点了,他就是随便抛句话看看对面有啥反应。
不料……
对面那帮一脸怪笑的守卫,看到孙亦谐后,在脸上表情没变化的基础上,纷纷以肢体动作表现出了些许惊讶的状态,然后其中一个看铠甲像是小队长的守卫,当时就开口对孙亦谐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咱书中暗表,是“你谁啊?从哪儿冒出来的?”的意思。但落在孙亦谐的耳朵里呢,则是一句他听不懂、但大抵知道是日语的日语。
看到这儿可能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
没错,黄东来那个施展在孙亦谐身上、并用储存在扳指内的微量道力来维持的“剋龘旬诽”法术,赶巧不巧的,在这时“没电了”。
所以此刻的孙亦谐,基本已听不懂日本话,而他说出去的话,在他人听来,也是完全未经翻译的中原话。
于是乎,这原本氛围拉满,理应是十分怪诞、恐怖的一次接触,顿时变得谐了起来……
“你滴,说滴哪尼,我滴,不哪路或多滴,瓦咖喱妈洗达?”孙亦谐用出了他毕生所学,试图和对方继续沟通。
“哪尼?”对面的守卫也懵了,心说这货讲得是关西哪里的方言啊?口音倒是有点大阪腔的意思,但内容除了最后一句“懂了吗”其他都莫名其妙啊。
“NONONO……NO哪尼。”孙亦谐摆摆手,指了指通往藩外的大门,“你们不瓦咖喱妈洗达就算了,反正哇达西……OUT,开路马斯,嗨不嗨?”
对面那几位听到这儿,面面相觑,然后简短交流了几句孙亦谐没听懂的话。
接着,他们就纷纷亮出兵刃围了上来,准备把孙亦谐就地拿下。
“靠!”孙亦谐眼看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守卫已经要把殳棍压到他肩上来了,当场骂了一句,转头就想跑。
可他一回头便发现,此时已有另外两队巡逻的守卫也被这边的状况吸引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他们一看孙亦谐转身要走,立马也叫喊起来,整个入藩关卡门前顿时一片鼓噪,宛如进入了战时状态,关卡城墙上那些持弓箭的守卫也在极短的时间内陆续探出头来瞄准了孙亦谐。
当然,就算是这样……也并不足以让孙哥束手就擒。
孙亦谐有宝甲护体,只要他来个“抱头鼠窜”,那其身上基本就没有什么要害是会被普通人射出的弓箭破防的。
所以,眼下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返身逃跑。
在去路上拦截他的两队守卫一看这货还敢抵抗,当时就呈掎角之势夹了过来,且此刻他们已不是要擒拿他的架势了,而是举起长矛和刀要直接砍死他的样子。
但这阵势孙亦谐也不怕,只要他用三叉戟开路,以这些人的兵刃和力量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唰——
一戟扫过,拦截在最前方的几人果然连人带兵器都被一分为二,孙亦谐很轻松的便钻过了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包夹。
往前继续逃跑时,他还不忘回头张望,想看看身后有没有更多的人或者箭雨追来。
谁知,这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给他吓一跳。
但见……几秒前刚被他用三叉戟劈开的那几个守卫,此刻正在地上自我“拼接”、“复原”着。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身体、包括体表的衣物,都短暂地变化成了另一种物质:那物质表面看起来很滑腻,但却没什么光泽,质感看着很丰实,但又没有肌肉的那种紧致感,它就好似无皮的蛟、蠕动的虫……皮外生骨,肉间见腑,慢慢地融绞在一起,最后又变回了一个完整的人,随后在其体表便又出现了完好无损的衣服、铠甲……甚至其手上的兵刃也像这样恢复如初。
而见此情景的孙亦谐,其反应也是朴实无华。
“啊——”他扯开嗓子大叫着,加快了逃跑的步伐。
第五十五章 夺枪(上)
繧潮,二刻。
佐原,田间。
黄东来在被转移到此地后,已在这附近转悠了好一会儿,但他一个人都没遇上。
非但是外面的田野上看不到人影,就连那些田边的屋舍里也是空的。
黄东来进过好几间屋子查看,那些屋里虽是缸中有水、灶下有柴,各种被随意摆放的零碎物件也都显示屋子是有人在居住的状态,但就是不见人影。
除此之外,还有些更异常的现象:比如这一片区域此刻出奇得安静,那田园山林之间应有的鸟啼虫鸣是一点儿都听不见;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陌生的淡淡幽香,让黄东来颇为在意。
“这尼玛……找不着人,也不好问路啊,难道我只能凭感觉瞎走?”黄东来走出又一间空的农舍后,自言自语道。
此处咱得提一嘴,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本故事中佐原和某知名游戏中的“苇名”类似,但实际上,在历史中像佐原、苇名这样的藩国,就土地面积而言是比咱们现在一些大城市里的“区”还要大的,而且现实也不会像游戏里那样有各种墙壁、悬崖和河流来限制你活动的范围,再加上古代也没有那么多的标志性建筑或者路牌……如果把一个非本地人,随机放到这个藩国中的某一个地点,那他大概率会迷路。
像孙亦谐那样正好被转移到入藩关卡附近的情况,属于是运气好。
而黄东来现在待的地方……他朝四面环望一周,能看到的便只有远方红芒笼罩下那一片片模糊的林幕山影,即使他想要去找寻同伴或者是回到那个湖上谷,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所以他才会在这个看起来可能有人烟的地方徘徊那么半天。
可找了许久就是找不着人问路,那他也只有另想他法了。
“那就往东吧,我翻山入藩的时候,好像是在偏东的方向进来的。”黄东来念叨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然后他便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哪儿是东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此刻天上挂着的既不是太阳也不是月亮,而是那堕亡喰的眼睛,看它你也判断不了方向啊。
“真他妈的。”黄东来见状,当时就朝天喷了一句,还指着那天空中的眼球道,“要不是老子现在不能用道术,我早就一个龟波气功直接给你扬了。”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他这明显是吹牛,就算他有道术,他也放不出这种攻击。
不过,这句话吹出口后,他倒是想起了什么。
“诶?说起来,算卦好像不需要用道力啊。”黄东来一拍大腿,“就这么办……”
说着,他就从行李中拿出几个铜钱,就地一蹲,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么他究竟会算卦吗?
这么说吧,如果不动子算卦的能力是十,那渺音子大概只有三,而黄东来呢……负一百。
在“预测未来”这件事上,黄东来的天赋约等于天谴。
但眼下这情况,他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见他刷刷往地上撒了把铜钱,然后便根据他最精通的“十二谛”中的相关知识这么稀里糊涂的一问卜。
“哦,这边是吧……”黄东来用一种仿佛在说服自己的语气念道,“走起!”
他只花了几秒,极为随意地确定了一个方向,就收起铜钱起步走。
但刚走几步,他又停住了。
“哼……”两秒后,黄东来冷哼一声,转了一百八十度,“我算得肯定不准,那我往反方向走,不就能负负得正了吗?”
被自己的智慧惊艳到的黄东来脸上此刻堆起了得意的笑容,然后他才算是真正的出发了。
认准方向的他靠着轻功立马就跑出了几里地去,随着其两旁的景物飞驰变化,没多久他就离开了那片田野,来到了一处山坳。
走近时,他发现这两山之间,确有一条羊肠小径,顿时心中更喜,觉得自己是找对方向了。
如此又进数十米,黄东来竟在这山坳深处发现了一块空地,空地内的平缓小坡上,还建有一座似公厕大小的佛堂。
看到这个关键词肯定有人要吐槽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写他“来都来了,干脆再拉个屎吧”?
那必然不是,公厕只是让列位对这佛堂的规模有个概念,并无他意。
且说黄东来走到那公……那佛堂门前,朝内张望了一下,堂内那能被一眼看尽的空间里也是没见人影。
于是,黄东来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想瞅瞅这隐于山间的佛堂内是否藏有什么秘密。
结果他刚进去两步,就听得“呲——”的一声。
黄东来闻声低头一看,竟是佛像前地面上的一块大地砖动了起来。
他也不知这是自己触发了什么机关造成的,还是其他人在操控的,反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回身又退到了佛堂外,并一晃身朝侧方窜去,闪电般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过了几秒,在树后探头观瞧的黄东来便看到从那块地砖移开的地方冒出了一个脑袋,接着便是一整个人从地下走了出来。
且说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和服,个头十分矮小瘦弱,若再仔细看,即可辨出他是一名约十三四岁的少年。
黄东来心道:这小子从地下密道中走出,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我到底是该上前搭话呢?还是再观望观望?
他这儿正犹豫呢,少年又朝前走了几步。
接着,从少年后方的密道入口处,忽又伸出一根长物。
此物黄东来还真认得,正是那庆次郎的独门兵器——朱枪。
但随即手持朱枪、紧随少年其后走出来的人,却并不是庆次郎,而是个身着铠甲、武士将领打扮的青年。
此处咱也不卖关子了,想来各位也都猜得到,眼前这白衣少年就是上上回书中出场过的锦千代,而在后方手持兵刃正在“押送”他的青年武士,便是锦千代提到过的佐原美作。
“小鬼,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儿走。”佐原美作用严厉的语气在后方驱赶着看起来就很孱弱的锦千代,三五步间便走出了佛堂的大门,“这儿离城还远着呢,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这个锦千代说话的语气倒是平凡少年的感觉,和此前庆次郎遇到的那个看起来“饱经沧桑”的锦千代判若两人,“但我真的只能走这么快……”
“哈?”佐原美作不快地接道,“你小子该不会是故意装可怜,指望本大爷来背你吧?”
“不……不是的。”锦千代委屈地回道,“我没有骗人,我……”
呼——嘭!
锦千代半句话都没说完,佐原美作就将手中的朱枪一腾一剁,用枪尾猛地敲打了一下锦千代身旁的地面,震碎了地上的一片泥土。
锦千代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差点儿踉跄跌倒。
而佐原美作则是冷冷道:“小鬼,你要是再顶嘴,下一次我可就不会打偏了。”
看到这么个全副武装的武将欺负瘦弱的小孩,躲在树后的黄东来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不过就在他准备出来管管之际……
“且慢!且慢!且慢!”一阵熟悉的大喝声响起。
紧接着,就见另一侧的山林之上,一道矫健的身影顺着坡就滑了下来,噌一下子就跳到了锦千代和佐原美作的前方。
“朱枪乃守护弱者的仁侠之枪,岂能挥向这弱小的少年之躯!”庆次郎这亮相依然是气势十足,明明他手上这会儿连个兵刃都没有,却也敢拿手点指着佐原美作,用极为中二的语气大声喝问道,“你是哪路鼠辈,盗我兵器,还敢用它行此不义之举!”
“啊?”佐原美作虽是被庆次郎镇住了两秒,但很快他就恢复过来,并露出了有些恼火和冷酷的神情,“我还想问你是哪里冒出的杂碎呢?竟敢拦在本大爷面前大放厥词?”
啪——
说着,他竟突然抬起一脚,冲着身前不远处的锦千代就来了一记侧踢。
尽管这脚只是踢在了锦千代的左臂外侧,也并没发多大的力,但身体孱弱的锦千代还是当场被踢得左臂骨折,甚至他那隔着手臂受力的左肋都有些挫伤,而且他整个人还被这一脚的力道给推飞了出去,摔到了一旁的地上,半天都喘不上气来。
“这小鬼的性命本就是属于我们佐原氏的东西,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吗?”踢完这一脚后,佐原美作那若无其事的神态就好像他刚才只是踢走了路中间一块挡路的垃圾。
说话间,他又举起朱枪,看着庆次郎道:“还有这杆枪,分明是本大爷今早在我们佐原城的兵械库里找到的,你却说是我盗你的,这完全是污蔑……你要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我可不能轻易饶了你。”
佐原美作的这番言行,可能在咱们看来有些过分,但其实在那个年头,武士阶级面对平民时,这种态度是很平常的,甚至都不能算是比较残忍的那一档。
也许他知道了庆次郎的身份后会客气一点,但这会儿庆次郎显然并不打算再跟对方讲什么废话了。
“混账……”庆次郎本就气血方刚,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便是血气上涌,握紧了拳头就冲了上去,打算直接跟佐原美作开干。
他那气势,似蛟龙入海,若猛虎下山,俨然是压了手持兵刃的佐原美作一头。
但后者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佐原美作身为文治时代佐原藩的第一猛将,还不至于被庆次郎赤手空拳轻松拿下。
稍微稳住架势后,佐原美作看准了庆次郎冲袭而来的拳路,便横枪在身前,甩起枪头刺出一式……
第五十六章 夺枪(下)
“美作,醒醒。”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佐原美作的耳畔响起,同时还有某种凉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
他努力睁开了眼睛,随即便看到了道场那熟悉的天花板,以及师父那张满是皱纹、居高临下的脸。
“师父……我……”美作抬眼望着师父,疑惑道,“我是睡着了吗?”
“不。”师父摇摇头,“你是晕过去了。”
闻得此言,美作方才意识到,此刻自己正穿着道场的训练服四仰八叉地瘫躺在地上,且他的全身、包括他身下地板都已被自己的汗水所浸湿。
不过,纵然是在这个状态下,他的右手,仍没有松开那杆训练用的长枪。
啪——
这时,师父又用手上那把刚刚轻碰过美作脸颊的竹剑去敲了一下后者的肩膀。
“呃——”美作那本就已经非常酸痛的身体被这么一敲,顿时就有一股触电般的痛感从他肩部窜开,疼得他是龇牙咧嘴,整个身体都一阵激灵。
“看来你没什么大碍。”不过师父看到美作这反应,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下次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彻夜练习了,晕倒时没人在旁边的话,是有一定危险的。”
可美作听到这话,却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才慢慢转过头,看向了自己那握着枪、且已经僵住的右手,并开口道:“师父,我真的如你所说……是个武才平庸之人吗?”
“啊……”师父沉声应道,“当然是了,你的资质比起那些农家出身的孩子还要低个两三筹的样子吧,跟其他武士家的孩子相比就差得更远了。”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再道,“即便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加倍苦练,也依然是个只能勉强跟在大家后面的吊车尾,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这答案本身已很残酷,但更残酷的,是师父那平静、诚实的语气。
“那为什么……您不干脆把我这没用的废物赶走呢?”美作问这话时,他的眼角已有几滴泪水伴着他脸上的汗一同从其鬓角倾泻而下。
“你走不走不是为师决定的。”师父的语气听着还是那样冷漠,“只有当你自己想放弃的时候,才是你该走的时候……”他说着,缓缓转身,拉了拉披在睡袍外的羽织,轻轻咳嗽了一声,“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只要徒弟还想努力一天,为师就会尽责的教你一天,仅此而已。”
“师父!”美作这时恢复了一些气力,他翻身坐了起来,跪在那儿望着师父的背影,喊道,“我一定……一定会成为足以守护佐原的高手!即便对我这种庸才来说,那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辛苦……我也绝不会退缩!”
师父顿住脚步,转头朝后看了美作一眼:“呵……为师也相信你可以做到,毕竟在这世上比你还拼命的笨蛋可能也没有了吧……”
…………
一段无比清晰的童年往事自眼前闪过。
但现实中这仅仅是一瞬之间。
这或许就是人死前看到的走马灯吧。
“嘁……师父也真是老糊涂了,像这种笨蛋……这里就有一个啊……”佐原美作缓缓转过头,看了眼深深扎入自己左侧锁骨边的枪头,在苦笑着留下了这句遗言后,便咽了最后一口气。
数秒前,当他朝冲杀而来的庆次郎出枪时,他绝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败。
美作本以为,凭自己使枪的实力,加上自己这一身甲胄,要收拾掉眼前这种赤手空拳冲上来的莽夫就如探囊取物。
没想到,对朱枪这武器无比熟悉的庆次郎,在双方交锋的刹那,仿佛是能提前感知到这武器的枪路一般,用了一个在常理看来自杀式的动作强行近身,并以手腕、手肘、腋下这三点来了个回旋卸力,生生将美作信心满满的枪式徒手化于身间。
化招后那一秒,庆次郎一边用右臂腋下夹转夺枪,一边就用左手攫住了美作的后脑勺,然后顺势就跟对方来了个额头对额头的正面头锤硬刚。
这种流氓干架的招式,对美作这种正统道场出身、以战场对阵经验为主的武将来说是相当陌生的,这让他吃了大亏。
下一秒,在一阵吃惊和眩晕中,还没回过神的美作就被庆次郎用左手向下一把拽歪了脑袋。
然后庆次郎便用右手抄起刚夺回来的朱枪,逆握住枪头后方半寸之地,将枪头像短刀一样猛然插进了美作那被迫暴露的肩颈交界处。
这一切,皆发生在四秒之间,就连在旁观瞧的黄东来都没找到什么插手的余地,战斗便已结束。
干掉了对手的庆次郎也立即冷静了下来,他拔枪回手之余,几乎是本能地扶了下佐原美作的尸体,先让其缓缓跪倒,再侧卧倒地,这也算是他对对手的最后一线尊重。
“喂——庆次郎!”这时,黄东来才从远处的那棵大树后跑了出来,喊道,“你没事儿吧?”
“嗯?”庆次郎闻声一愣,刚刚有所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他即刻循声望去,在看到来者是黄东来后,这才重新放下戒备。
“原来是黄兄……唔……”庆次郎先是舒了口气,但紧跟着就突然单膝跪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肋,面露痛苦之色。
鲜血,也在这一刻渗透了他那右半边衣衫。
黄东来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刚才在旁边看得分明:虽然庆次郎那手化招看起来非常极限和精彩,但其实……并不完美。
真正的高手,对这招会有更好的处理办法,结果也一样能赢,且并不会受伤。
庆次郎的手段,看起来是一招制敌、干脆利落,仿佛对敌人形成了碾压之势,但其实他的实力并不比佐原美作高多少。
他能取胜,靠的主要是舍死之勇气、出奇之应对……而这两样东西的背后,还有“才能”的支持。
就像佐原美作的师父所说,美作的武才平庸,所以即便他依靠不懈的努力成为了某个时期的佐原第一高手,但在面对庆次郎这种天赋高的对手时,在一些极限情况下的攻防变化里,他仅靠着肌肉记忆和反应,是拼不过对方那灵光一现的操作的。
当然,庆次郎的硬实力终究和佐原美作差得不多,所以他受的伤也不算轻。
好在有黄东来这个具备医疗能力的人在附近,这可是帮了大忙了。
但此刻还没有人知道……黄东来的这次出现和干预,其实已经对一些事情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两个受到繧潮影响的时空,都以此为契机,走向了崩溃的开端。
第五十七章 先祖之疑
繧潮,初刻。
佐原城,天守阁。
佐原宗我从恍惚中回过神后,只是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便迅速站了起来。
这位已经年过五旬的佐原藩藩主,其内功修为显然比庆次郎要高上不少,所以他和孙黄一样,并没有在进入繧潮后遭遇短暂缺氧的问题。
但当他通过天守的露台看见外面的天空,继而俯瞰脚下佐原的景象时,他也一样在惊疑中直皱眉头。
片刻后,稳了稳情绪的佐原宗我转过身,准备先离开露台,回到城堡内找其他人问问话再做计较。
他几步就来到了一扇拉门前,将其打开,门后是一道向左侧拐下去的楼梯。
佐原宗我迈步而下,走进天守阁内部。
结果他刚下到一半,就从楼梯旁的空处看到,在天守阁一侧、陈列着祖先画像和铠甲的那个区域中间,竟坐着个人。
要知道,这地方平时只有佐原氏中身份最尊贵的人才能进,甚至连藩主的夫人以及未成年的继承人都不允许踏足,此人的出现无疑让佐原宗我感到了意外和冒犯。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佐原宗我大步流星地从后方靠近了对方;当然了,毕竟他不是孙亦谐,不会先从背后偷袭一波再问话,而是在离着好几米时就大声喝问,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那坐着的人闻声,慢慢转过半张脸来,看了佐原宗我一眼:“你又是何人?”
“放肆!”佐原宗我这时已来到对方背后仅两米之距,厉声回道,“吾乃佐原藩藩主佐原宗我,是这佐原城的主人!”他说着,手已放到了腰间的武士刀柄上,“你这来历不明之人,坐在吾佐原氏供奉先祖铠甲与画像之地鬼鬼祟祟,还敢反问我是何人?我劝伱速速报上来历,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然,一息过后,对方不但没有被他的言语和气势吓到,还淡淡地念道:“你也是吗……”
“嗯?”佐原宗我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不……不懂的是你。”那人说着,便站了起来。
他也是个腰间有佩刀的武士,穿着一身颜色和宗我身上的服饰相似的和服,直到此刻他站直了,佐原宗我才发现这人身高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且一看身形就是个练家子。
一般来说,看到这种身材和打扮的人起身,且无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多少是该有些防范的。
但佐原宗我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站起而有任何退缩或过大的动作,他只是很冷静地站在原地、盯着对方,似乎不管对方做什么,他都可以从容应对。
“吾名……佐原安治。”佐原安治说话间,已转过了他高大的身躯,露出了一张同样是五十来岁的面容,“想来,我就是你口中的‘先祖’之一吧。”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他的正面也完整地出现在了佐原宗我眼前,而此时佐原宗我也看清了,对方的衣服与自己的一样,其正面的衣襟旁绣着佐原氏的家徽。
“你胆子不小啊……”但佐原宗我并未因对方的话语和衣着而动摇,“你以为偷一件衣服穿上,再说出这种离奇的论调,就能唬住我吗?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别说你难以相信,就算我自己……也是看到了一些证据后,才猜想这里是‘后世’的。”佐原安治好像也预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所以他说到这儿,便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你瞧……我刚才坐在那儿看的那幅画像,上面画的是谁?”
他话音落时,佐原宗我的视线也已微微变焦,越过对方身侧看向了其后不远处的那面墙上挂的画。
但看了两秒后,佐原宗我也只是接着应道:“那又如何?你坐在那儿,看到了画像上的名字,然后就自称自己是画中之人,这就能骗过我了吗?”
他有这反应,也很正常,毕竟那个年头的人像画风,大体是不怎么还原本尊的,就算想还原,也远没有照片的那种精度,所以这画像的确证明不了什么。
“嗯……那看来只有用别的办法让你相信了。”佐原安治说着,缓缓将手抬起,伸向了腰侧。
佐原宗我依旧是很淡定:“哼……早该如此。”
叱——
叱——
乒——
霎时,两道刃光乍现。
佐原宗我和佐原安治各自所站的位置,在这一瞬的交击过后,已然互换。
不过,并没有人在这次错身交锋中受伤。
两人在出手前都明白,这不是一次生死相搏的拼斗,只是剑客间一次类似打招呼的试探。
而这次试探后,佐原宗我也确认了两个事实:其一,他的对手用的是和他一样的家族剑法,且熟练度极高;其二,对方手上所持的武士刀也和他所用的是同一把,即他们佐原氏代代相传、世间理应只存在一把的名刀“祀守”。
想来有那反应快的看官已经想到了,不错,这把“祀守”正是前文孙亦谐和庆次郎在书房的暗阁中所见的那个空刀架上原本放着的武器。
平日里佐原氏的家主自也不会一直佩戴着这把名刀,只有在“祭祀”时他们才会带上。
“现在你能接受了吗?”佐原安治问这问题时,已在收刀了。
另一边,佐原宗我不但也收起了武器,还马上转过身,毕恭毕敬地正坐下,俯身低头道:“先祖大人,请恕子孙无礼。”
考虑到“神明”的存在,还有此时正在发生的异象,再结合眼前的铁证,佐原宗我也是很快扭转了思路,接受了现实。
“快起来吧。”佐原安治也马上回身搀扶起了宗我,并露出了些许笑容,“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啊……身为祖先,在剑术上居然被子孙给超越了那么多……”
他此刻所言,无疑已告诉了我们他俩刚才那番对招的结果。
尽管那是一次双方都没有损伤的试探,但高下还是分了的,且当事人都明白……差距很大。
当然,并不是说佐原安治有多弱,只是佐原宗我太强了。
如果佐原宗我不是佐原的藩主,而是一名游历四方的剑客,如果他练的不是佐原家这朴实无华的战场剑术,而是有名师指点……那以他的天赋,所能达到的成就大概率不会逊于那些历史上闻名遐迩的“剑圣”们。
不过,这些也只是假设而已,现实中:他终究只是“佐原剑圣”,还去不了“天下”的舞台。
“先祖大人谬赞了,子孙我……”宗我听到安治的夸奖,却并没有任何得意或高兴的情绪,反倒惭愧道,“唉……就是因为年少时花了太多心思在剑道上,所以从家父那里接过藩主重任后,处处感到力不从心,这些年虽已殚精竭虑,但还是眼睁睁看着佐原陷入了随时会被攻陷的境地……”
“啊……果然,你‘那边’也是这样的处境吗……”安治听到这里,有气无力地接道。
“先祖大人,您说‘也’,那意思是……”宗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你说你已当了家主多年,那想必早就读过那些家传典籍了吧。”安治接着道,“那么,你对我所在的时代,应该也有些印象?”
也许换个别的祖先出现在这里,佐原宗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什么,但这佐原安治……或者说安治所处的“文治年间”,他肯定是有印象的,因为那正是家族记录中所谓“繧潮”所发生的时代。
“先祖大人,莫非……”宗我说着,看向了窗外,“……这就是‘繧潮’?”
“哦?后世是这么称呼这现象的吗?”但此刻的佐原安治好像也是刚知道这个词儿,“所以……你也是在自己的时代献上了‘天丛云剑的碎片’之类的东西吗?”
“不,我……”宗我稍稍回忆了一下,“我想我这边的状况应该与那无关,而是因为有外来者闯入并破坏了祭祀所引发。”
“这样吗……”安治沉吟一声,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不过,我的确也在大约一个月前献上过一件宝物,与神明达成过交易。”宗我很快又补充了新的信息。
“哦?这么说你献宝后,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交易顺利成功了?”安治好像对此感到有点惊奇。
“是的。”宗我回道,“我献上的是从中原得来的宝物,名为烲龙璧。”
“嗯……”安治闻言,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果然是我献的东西有问题吗……”
“先祖大人,难道说,您献上的天丛云剑碎片是赝品,故而激怒了神明?”宗我对文献中的这件事早有一番自己的推测,正好也趁此机会问问。
“不,我献上的绝对是真品。”可安治的回答却是,“但正因如此,事情才让我有些难以接受……”
“子孙愚钝,不明白先祖大人的意思。”宗我示意对方接着解释。
“我与神明交易时,他让我寻一件‘世间珍宝’献上,但并未指明具体要何物,想来你也是收到了一样的要求吧……”安治问道。
“嗯,不错。”宗我点点头。
安治接着道:“我在一番搜罗后,把我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一件东西献上了,即那‘天丛云剑的碎片’;可是,当我献上这宝物后,神明好似被伤害了一般,其躯体突然起了很剧烈的反应,并展示出了明确的敌意,随即就引发了眼前这现象……”
说到这儿,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宗我,三神器的传说你肯定也听过,相传天丛云剑诞于八岐大蛇体内,也即是说,它象征了我们日本土著神明的势力……”他顿了顿,“会被其他本地神所排斥攻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它’真的是神明吗?”
第五十八章 装聋作哑
繧潮,三刻。
佐原城,某处城墙外。
在入藩关卡那儿被大群繧之影赶跑的孙亦谐,跑了一段时间后,便又再度来到了这佐原城。
他会来这儿,有两个原因——
其一,繧潮发生前他和庆次郎所处的位置就是在这佐原城中,所以他想着或许回到这里能找到对方,毕竟他现在语言都不通了,一个人行动极为不便。
其二嘛……此前孙哥从入藩到入狱,属于是一条龙服务,所以他也只认识这么一条路。
可真来到城外的墙边时,孙亦谐却又犯了难。
“妈个鸡的……这帮狗逼把城墙修那么高搞毛啊。”他望着眼前那数米高、且被一条不算很宽的护城河隔着的城墙,当时就骂开了。
我们也都知道,如今的孙亦谐早就可以做到“登檐走壁、步履如飞”了,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轻功高明,甚至不代表他“会”轻功。
他的这种所谓“轻功”,只有数值,没有功法……说白了就是靠“倒转乾坤”心法所产生的强大内力,强催身体素质来实现的。
而真正的轻功,是一种技术,是需要学和练的。
假设一个完全没学过轻功的人,用三分纯粹的内力,能跳到常人两倍的高度,那么一门普通的轻功,至少得让这人能只用一分的内力就跳到常人两倍的高度,或是让这人能用三分的内力跳到常人三倍的高度。
这,就是轻功的价值。
无论是拔高上限也好,提高能效也罢,越高明的轻功,在这两点上的比例越是出色。
当然,在实战中的功能倾向,也是轻功的重要考量,不过这暂且不在眼下的讨论范围。
眼下孙亦谐面临的问题是……这城墙的高度、配合护城河的宽度,刚好超过了他能跳过去的上限,所以不会任何轻功技术的他,还真就被难住了。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用三叉戟在墙上直接开个大洞穿过去,要么干脆去找个有门的地方硬闯。
但无论哪一种……大概率都会让他的侵入行为迅速暴露。
而一旦暴露,他可能就要再次面对之前那些“杀不死的兵卒”的围剿,且佐原城这里的敌人估计会比关卡那儿还要多。
以孙亦谐的性格,他自是很不想走向这种局面的,所以他有点犹豫。
没想到,正犹豫着呢,嘿,来人了。
“喂,你在那儿干嘛呢?”来的这人,虽然嗓音粗犷,但脚步却很轻,轻到正在思考的孙亦谐全然没意识到他已靠近至十米内的程度。
幸好孙亦谐这时身上还穿着先前盗来的佐原氏杂兵外衣,所以对方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开小差的兵丁,隔了老远便大声呵斥了他。
“啊?”孙亦谐闻声转头,眯眼一扫……
却见那来者,打扮还真有点与众不同:首先其发型就不是佐原氏那些人常见的月代头,而是长发倒束,略显凌乱;其次他那衣服也非常见的和服,而是一袭更为紧趁利落的韧布衣裤,在其贴身的衣服外面衬的也不是羽织或披风,而是蓑衣一般的肩甲;最后再看他那脚上,踏的也不是绑腿的草履或套脚的布靴,而是当时较罕见的皮革长靴。
像这种非常“务实”的装扮,若是出现在中原,哪怕穿戴者未携兵刃,一般也会被认作是江湖中人,而在这东瀛嘛……那就很可能是忍者了。
想来有不少看官也猜到了,所以咱也不卖关子,此处书中暗表,这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佐原宗我身边的心腹——佐原勘助。
“啊什么啊?”勘助看孙亦谐被自己呵斥了竟还在发呆,语气越发严厉了起来。
而孙亦谐呢……虽然他听不懂对方的话,但凭对方的口气和打扮,他大概也猜到了此刻的状况。
孙哥心里一琢磨:坏了,我现在语言不通不好糊弄这货,直接开打搞不好又会引来一大批怪,这可咋办?
他思考这几秒,勘助已来到了近前。
“喂,你到底怎么了?”勘助高低是个忍者,见对方的反应一迟再迟,便起了疑心,问话的口吻也沉了下来。
眼瞅着孙哥就要暴露,没想到他又在这紧要关头急中生智,想到了一招:“啊?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嗯?”这一手“装聋作哑”,确是出乎了勘助的意料。
“阿巴阿巴,啊~啊!”孙亦谐不但是嘴里整活,手上也在手舞足蹈地比划,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摇头摆脑的。
勘助看着他的表情和动作,皱眉沉默了几秒,然后便念叨:“嗯……现在藩内的人手已经不足到要招收聋哑人了吗……”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心道:“唉……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咱佐原藩就这么点人口,最近几年战事不断,精壮的男丁都快打光了,今年初那几场仗……连前线上都在用些老弱凑数了,那在后方招一些这样的人进来似乎也正常。”想到这儿,他又打量了孙亦谐一番,“这人虽然聋哑,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个子确实还挺高,乍看之下也算相貌堂堂……若只是在城墙外围当个值夜巡逻的杂役,似乎也够了。”
一番内心的自我说服后,勘助又深叹一口气,拍了拍孙亦谐的肩膀,说道:“你,别在这儿瞎晃悠了……”他也是边说边比划,还抬手指了指天上,“现在出事儿了,看到没有?你快跟我一起回城里去吧,我们去找找其他人,搞清楚状况再说。”
“啊……啊啊。”孙亦谐现在其实跟真聋哑也差不多——对方说的话他听不懂,他也不会讲对方能听懂的话;不过他还是凭语气和动作判断勘助似乎对他暂时没恶意,还让他跟着走,那他自是连连点头,假装明白了。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孙亦谐成功混到了勘助身边,跟着后者奔正门去了。
这儿得提一嘴啊,勘助在繧潮发生后,也是被送到了一个没人的偏僻处,不过他是认识藩内道路的,所以他花了两刻时间,先回到了距离自己比较近的佐原城。
按勘助的想法,也许佐原宗我和他一样也被送到了别处,这会儿已经回到城内了,他可以先进去找找,如果找不到的话,那他再搜集些情报、叫上点人手,组织起来重新去湖上谷那儿一探。
只是没想到,刚好让他在途中遇到了鬼鬼祟祟的孙亦谐。
片刻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行到了佐原城的正门。
此地按说是有至少八个人在站岗的,不过因为今晚是祭祀夜,守卫被抽调了一半,剩了四个——这,是勘助认知中的情况。
但此刻他领着孙亦谐实际走到这里时,门前竟然站的还就是八个人,而且这八人,全是生面孔,勘助居然一个都不认识。
虽然勘助本来也不可能认识佐原氏麾下全部的杂兵……比如孙亦谐这种被他认为是在城外围巡逻的小兵、平日里跟他一点交集也没有,不认识才正常……但守正门的、守天守阁的、守兵械库等重要地点的几批轮班守卫,勘助还是认识不少的。
按理说就不可能出现有八个勘助完全没见过的人守在这里的情况,所以勘助在第一时间的内心反应是:难道城中已被秘密渗透,门口的守卫都被敌人替换掉了?
他正这么怀疑着呢,对面儿的守卫也看到他和孙亦谐了。
对方一看这两人衣服上有佐原氏的家徽,所以也没一开始就翻脸,只是摆出比较戒备的姿态上来问道:“你们俩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勘助被这个喽啰一问,心道一句:“你没见过我?我他妈还没见过你呢,你倒是先问过来了。”
“你们都是新来的吗?连我都不认识?”但勘助也不是那种莽夫,他没有直接动手,只是镇定地反问,进行试探。
“哈?”结果上来询问的那名守卫却接道,“你说啥呢?我们这班兄弟负责守正门已经好几年了,从来没见过你,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快快报上名来,可别想蒙混过关!”
他这边语气一重,后面的其他守卫也都有所动作,他们纷纷以双手握好了武器,慢慢围了过来。
“妈个鸡的……”一旁的孙亦谐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看到这阵仗,心里已然骂起了勘助,“这个忍者在搞毛啊,老子还以为你是这里的长官呢,怎么连门口的守卫都过不了啊?这不是又要转进到被围攻了吗?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行动呢。”
他这儿暗骂之际,前方的勘助却已陡然暴起,跃至半空,二话没说就将一波手里剑甩向了那群正在接近的正门守卫。
边甩他还边说呢:“看来城里还真是被渗透了……只能强行突破了。”
噗噗噗……
说时迟那时快,八支手里剑,八发八中,每一发都直击咽部、见血封喉。
勘助好歹是元和年间佐原的二把手,其实力自不是这群文治时代的普通守卫能抵挡的。
秀完了这波,勘助稳稳落地,随后他还转过头,用侧脸看向后方的孙亦谐,眼神狐疑、语气冷冽地言道:“说起来……你这家伙该不会也是……”
“阿巴阿巴……”但孙亦谐却是继续装聋作哑,并抬手指了指勘助的另一侧。
勘助循着孙亦谐指的方向一看,当时便看到……刚刚被自己用手里剑“八剑封喉”的八名守卫,在这短短几秒后,竟纷纷站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文治往事(上)
繧潮,三刻。
佐原田间。
背上背着锦千代,手里还提着行李的黄东来,此时与庆次郎一同走在了这乡间的路上。
此前经过黄东来的处理,庆次郎身上的伤口基本已无大碍,再加上庆次郎已经拿回了朱枪,多少可以当作拐杖来用,所以正常行走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黄东来嘛……正所谓能者多劳,反正对内力深厚的人来说仅仅是负重行走本就不叫什么事儿。
那么此刻这三人是要去哪儿呢?
目的地是已经决定好的——佐原城,宝物库房。
是的,就是那个在繧潮发生前,孙亦谐本来想去寻找的、佐原氏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不过黄东来他们此去,并不是像孙哥当时那样想去找烲龙璧,而是要去找另一样东西……
黄东来毕竟是个穿越者,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眼界和想象力,所以他根据庆次郎所掌握的信息、“另一个锦千代”交付的卷轴、再结合眼前这个锦千代口述的一些情况……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这里的异常是一种时空混乱。
更关键的是,在听过了“神明”,或者说“堕亡喰”的来历后,黄东来立马就明白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鬼神,就是个外星生物而已。
当然了,这也并不代表它就比鬼神好对付……只是在针对它的思路上,可以更加明确一点。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又要问了,那么这个锦千代到底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呢?
这个咱就得好好儿说道说道了……
且说那文治年间,也就是距今三四百年前吧,此时距离“初祭”已过去了一个多世纪。
刚好这个时代也在打仗,且有一股颇为强大的势力盯上了佐原,想将这里吞并。
这场战事从某年春天开始,一直打到了秋天。
当时的佐原氏家主佐原安治在春天时就已经知道这仗是打不赢的了,所以他在绝望中便想到了去找“神明”进行交易,并根据“神明”提出的要求,派人走海路溜出去搜罗宝物。
到了秋天,他派出去的人带着一批奇珍异宝回来了,他便从中挑出了最有价值的“天丛云剑碎片”献上,而这场交易的后果我们也都知道,即引发了佐原的第一次繧潮。
而在这个事件之前,其实还有一段插曲。
这次献上“天丛云剑碎片”的交易所发生的时间,是在某个祭祀年的第二年。
在前一年,也就是祭祀年的时候,曾有个少年偷偷溜进佐原氏的府邸,试图接触祭品,游说其逃走。
而这个溜进来的少年,就是锦千代。
锦千代的身份想来有不少看官已隐隐察觉,我们前文书有提过——在过去几百年的祭祀中,曾经有一个祭品偷偷留下过子嗣,这个孩子长大后从母亲那里得知了父亲的遭遇,便想要破坏祭祀来复仇。
没错,锦千代就是这个孩子,那年他十三岁,因其母亲在这年年初病死,并在临死前告诉了他身世的真相,所以他才会有此举动。
那么在得知真相前锦千代是个什么情况呢?
其实他童年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锦千代的母亲以前是在佐原城里工作的侍女,在与前任祭品意外有了孩子之后,佐原安治也没有杀她,只是将其软禁了起来。
即便锦千代的父亲后来不在了,佐原安治也依旧让他们母子在佐原城中一处屋舍衣食无忧地住了十几年,甚至还允许锦千代在城里的部分区域走动,包括去附近的塾里读书认字。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锦千代的母亲是答应了“永远不告诉这孩子他的出身”才换来了这样的生活。
如果她真的把这个秘密带到了坟墓里,那或许锦千代的命运会大不一样,成年后的锦千代很可能会被佐原氏这帮杀父仇人们收为家将乃至养子,并赐予一个正式的姓名(锦千代是“童名”),从此过上好日子。
但锦千代的母亲和前代祭品是有真感情的,而且她也觉得骗孩子一辈子是不公平的,因此在临死前,她终究是把真相跟锦千代说了,让孩子自己决定将来该怎么做。
而锦千代呢……也许是因为圣贤书读得早吧,别看他那时只有十三岁,却是个是非分明、性格刚烈之人;他并没有因为佐原氏供养他们母子的生活就放弃掉仇恨,而且连等都不等,立马就要有所行动。
此处也能看出,这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是他的年纪再大一点、心智再成熟点,可能就会去“自我说服”、会“劝住自己”,哪怕心中依然放不下报仇这事儿,也会再隐忍一些年,等到自己羽翼丰满,或者成功打入敌人内部时再动手,那样明显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当然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不能坚持报仇的想法,是不是会从“暂时劝住了自己”变成“永远说服了自己”……这就不好说了。
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不断自我妥协的过程,在“情”和“理”的漩涡中挣扎,随着岁月的累积,慢慢失去勇气和棱角,直到某一天,甚至不再去纠结已经失去的一切。
最终我们会将人生中的每一次错过、每一个遗憾、每一分妥协……都说成是一段成长的经历、一次并没必要后悔的割舍、一份宝贵的财富,然后安于现状,变成一个苍老而平静的灵魂。
锦千代没有走上这样的路,却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的“复仇行动”被发现了,虽然他成功见到了他父亲后一代的那位“祭品”——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并开始了游说,但很快他就被守卫发现并抓获。
这回,就算佐原安治还想放过他,家族里的其他长老们也不可能同意的。
于是,锦千代被送到了佐原城外的一个秘密监牢中,也就是前几章中的那个佛堂。
藏于佛堂地底暗道中的牢房规模很小,且平时一般也不启用;锦千代在那儿被关了不到一年,就因为终日晒不到太阳、缺水少食、无法锻炼等因素而变得极为虚弱。
这也是为什么,当佐原美作收到指令要将他押送回城时,他连走路都困难。
第六十章 文治往事(中)
那么佐原美作又是得了谁的指令,要在这繧潮期间将锦千代带回城去的呢?把他带回去又是要干嘛?
这答案也是呼之欲出……是佐原安治试图将锦千代给紧急献祭了,以此来阻止繧潮。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会觉得有些困惑,因为从前文来看,佐原安治似乎是个挺仁慈的人,毕竟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了锦千代母子。
但实际上,佐原安治所做的一切,跟他个人仁慈与否没什么关系,他这些抉择全都是从家族利益的角度出发、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从锦千代的年龄各位就能看出,他是在其父被“献祭”的前一年出生,也就是说他父亲在死前至少两年就已经和他母亲有了亲密关系;而两人的关系败露,自是在锦千代的母亲肚子渐渐藏不住的时候……这时,距离下一次祭祀只剩下一年零几个月了。
试想,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要是佐原氏的家主,该如何处置锦千代的母亲才妥当?
直接杀了她?那祭品闹自杀怎么办?
把已经五六个月的孩子给弄掉?以那个年代的医学技术而言这操作的结果可能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干脆。
哪怕是把她关进牢里,也难保祭品会因为忧虑愤恨而做出些什么来。
所以佐原安治也只能先将锦千代的母亲软禁,好吃好喝的供起来,然后在其父亲,也就是“祭品”的面前,说些“汝妻子吾养之”之类的好话,顺带补上几句诸如“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家族的长老们已经原谅了你‘不纯洁’的事情”这样的说辞,好让他安心等待祭祀。
这番PUA的手段,搞定一个少年自是不在话下。
锦千代的父亲不管是心怀羞愧也好,是为了他们母子的平安也罢,自然只能乖乖认命。
至于他死后,为什么佐原安治还是没有加害锦千代母子,也是有充分理由的——锦千代作为上一个祭品的直系后代,可以作为“备用品”先留着。
如果下一任祭品出了什么问题,那用锦千代来临时救急,总比送上家族里的其他孩子乃至大人要好。
只要锦千代的母亲遵照约定“别乱说话”,那佐原安治也的确是准备在锦千代成年以后将其收为家将,并赐予姓名的。
说白了,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私人恩怨或者情感动机……
这几百年来,佐原氏所做的一切,包括这些极力维护和延续“祭祀”的行为,都是为了他们家族能继续长久地统治佐原国这个地方。
以这个为“最高目标”,没有什么人是不能牺牲的,也没有什么手段是不能使用的。
然后,就到了第一次繧潮了。
那是祭祀年第二年的秋天,因为锦千代的破坏没能成功,上一年的祭祀顺利进行了,和佐原氏撕破脸的锦千代也失去了原本的生活条件,被丢进了秘密地牢。
不出意外的话,他依然会被作为“备用品”养上很多年,毕竟咱前面也说过了,所有佐原氏的家主心里都清楚,“十六岁”这个年龄的限制可有可无,理论上养到他自然死亡也无所谓,反正他在这地牢里也消耗不了什么资源。
没成想,这年佐原迎来外敌,眼看就要被外人所灭,于是便有了佐原安治谈交易,献上的“天丛云剑碎片”这一出。
可是就连堕亡喰在接触前都不知道,这“天丛云剑碎片”是一种在化学性质上对它有着巨大危害的东西,这危害性相当于人类遇上氰化物,所以在将其吸收后,堕亡喰的身体立即开始了“自救”,这便是第一次繧潮的真相。
“繧潮”,是人类的说法,在堕亡喰的角度,这现象约等于食物中毒后的上吐下泻……当然了,人类服用氰化物后不可能仅靠上吐下泻便得救,但堕亡喰是一种不一样的生物,这种程度的话它还是有办法活下来的。
什么?您说人类上吐下泻可不会对周遭的环境和生物造成大范围的杀伤?
那您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您不是在家里或者医院的厕所里上吐下泻,而是到了一个生态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星球,意外吃了有毒的东西,然后在野外来了一波上下齐喷,你能保证周围不会有大量的外星蚂蚁因伱的喷射物而死亡吗?或者说你在喷射后为了不脱水,赶紧找了点你常吃的外星蔬菜猛补了一些水分,那这些蔬菜是不是额外的被消耗了?
繧潮期间发生的事情,对堕亡喰来说就类似的身体应激反应。
这反应会影响到周围的时空,也只是在人类的观感上比较离奇,堕亡喰这种比人类高半个维度的生物,是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就好比堕亡喰坠落时,它接触地面的反应,和黄东来螺旋飞踹堕亡喰时,黄东来接触堕亡喰“头顶”时的反应,其实是同一种原理产生的表象,但人类就会觉得前者是堕亡喰与环境的交互,后者是一个生物与堕亡喰的交互。
而如果理解了之后,人们便会明白……“繧潮”,也不能完全算是“堕亡喰对周围的影响”,也可以认为是“发生在堕亡喰的体内”。
孙亦谐、黄东来、还有庆次郎等人闻到的“淡淡幽香”,其实就是堕亡喰身体内部的气味,只是在人类的嗅觉中这气味是“香的”而已。
至于那些外表上看起来和正常人没区别的“繧之影”,实际上也正如锦千代给他们起的这个名字一样,是一种看似和你在同一个维度,实际又并不完全在的东西,所以对它们的“杀伤”或者说破坏行为也只能是暂时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化为繧之影,有一些人是例外。
比如,和佐原氏有较近的血缘关系的人……还有,经历了繧潮后最终活着离开的人。
这时候肯定有人要说了,有血缘关系,但没能离开的人又会怎样?以及这些人里,活下去和死掉的又有什么不同?
那您可以看看之前出现的“另一个锦千代”,和佐原美作,自己琢磨一下。
咱还接着说那第一次繧潮……
在繧潮发生后,佐原安治立即派出了佐原美作去佛堂那里提人,想用“备用品”来一次额外献祭平息“神明”的愤怒。
接着,按照“原本的时间线”,他也一样是遇到了后世的佐原宗我,并且知晓了后来还会第二次繧潮。
什么?您问第二次繧潮不是黄东来引发的吗?另外什么叫“原本的时间线”呐?
那这里咱就要说个重点了,那就是……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两个穿越者,并不是“原本的时间线”该有的人,他们的出现,不但改变了第二次繧潮的起因,也已经在改变这前后两次繧潮的结果……
第六十一章 文治往事(下)
在那个孙黄二人并不存在的、“原本的时间线”中,第二次繧潮的起因,与黄东来引发的这次并不相同。
不过要解释这个不同之处,咱还是得先说另一个问题,就是堕亡喰这玩意儿与“祭祀”的关系,以及它为什么会想要“宝物”。
首先很关键的一个事件,就是“初祭”。
当年堕亡喰坠落时,刚好遇上了正在向鬼神祈祷的佐原正弘,于是它当即用它那超越人类的感官、和它那与人类并不一样的逻辑,去理解了佐原正弘的诉求。
然后出于生存的考虑,它接受了这笔交易,也就此和佐原氏的血脉绑定在了一起。
堕亡喰将佐原正弘献上的男婴作为了一种基因参照物,于一定程度上重塑了自身,以此来适应环境……是的,你可以认为,自“初祭”过后,堕亡喰从生理上来说,其实已吸收和具备了人类婴儿的一些特性,只是光凭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它也确实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完成了和佐原正弘的交易,即佐原氏每十二年提供一个与他基因有关联的后裔给它,确保它进一步更新自身的属性、适应地球的生态系统,而它也利用自己影响周围空间能力,去反哺、创造一个对人类来说更适宜的居住的环境。
这就是佐原国通过“祭祀”换来世代“风调雨顺”的真相。
但是……遇到外敌入侵时怎么办呢?
这个答案,佐原安治也给出来了……
文治年间,佐原安治去找堕亡喰说了佐原就快被攻下来的事儿,然后祈求“神明”救他们。
堕亡喰自是理解他意思的,尽管堕亡喰对佐原氏没有什么类似感恩的情感羁绊,但它可以通过读取佐原安治的想法,了解到如果换别人占领了佐原,会对它的生存产生不可预知的影响。
堕亡喰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跟佐原氏的血脉绑定了,就像是自己决定了自己的血型一样,你让它再换一种,也不是不行,只是“换血”的过程无疑是非常痛苦且存在风险的。
因此,对于佐原安治这“击退外敌”的交易请求,堕亡喰也接受了。
但正如我们反复强调的,它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神明”,它无法做到天降奇迹。
实际上,堕亡喰虽然是一种比人类高等的生命,但在某些方面,它还不如人类;这个大家应该都懂,就好比很多动物都有着部分比人类更强的生理特性,包括但不限于力量、速度、爆发力、恢复力、耐力、抗热、抗寒、寿命等等等等。
堕亡喰也一样,一些它能轻易做到的事,人类从生理上来说就不可能实现,但还有一些人类能做到的事,它不行。
比如说,挪动它那巨大的身体,从湖上谷爬出去,直接从物理上击退敌军,这事儿堕亡喰就干不了……干得了的话它早就干了。
正因为干不了,所以堕亡喰才会提出需要“宝物”来退敌。
而所谓“宝物”这个概念,其实是堕亡喰读取佐原安治的想法后得到的错误信息。
它以为……这些“宝物”,真有人类认知中的那种“神力”,只它要将“宝物”吸收,进一步更新和重塑自己,就能获得与之相仿的新能力,帮佐原氏击退外敌。
但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
人类世界很多被视为“宝物”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就算是真有特异属性的,被堕亡喰吸收的后果也是未知。
比如“天丛云剑碎片”这玩意儿,它一吸收,就跟服了剧毒一样。
那么肯定有人要问了,既然是堕亡喰误会了这事儿,那第一次繧潮后为什么佐原还是从外敌的手中得救了啊?
很简单,因为当时围攻佐原的部队也经历了繧潮,所以结束后他们就被吓得退兵了呗。
而那次繧潮的终止,也是很有戏剧性。
一开始佐原安治是打算牺牲锦千代进行额外的“祭祀”来平息这事儿的,而且这个他猜测出来的方法还真是管用的。
可惜……锦千代被来自第二次繧潮的庆次郎给救了。
没错,这里出现了一个由“果”生“因”的事儿,且类似的事情在“原本的时间线”中出现过很多,因为堕亡喰对“时间”的感知和我们不太一样,对它来说两次繧潮本就是平行且互相关联的。
总之,在原本的闭环中,庆次郎同样是惨胜了佐原美作,但因为没有黄东来帮他治疗伤势,他的实力大打折扣,故只能带着锦千代东躲西藏。
这一躲呢,就是好多天。
原本的繧潮就是持续了那么久,甚至能持续更久。
久到佐原有一半人因种种原因死亡(发疯自杀的不在少数),久到围攻佐原的部队都快崩溃了……
终于,实在找不到锦千代的佐原安治无奈之下把自己亲儿子给献祭了,反正这时候他已经有孙子了,而且从佐原宗我的出现也能确定佐原氏并没绝后……
献祭完成,繧潮就此结束。
随后庆次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但那个和庆次郎一起逃亡了多日的锦千代却被分离了出来,漂流到了繧潮与现世的夹缝中,变成了一个陷于轮回、想死都死不了的特异存在。
为了脱离轮回,这个锦千代便开始不断搜集各种情报,写下卷轴……
以上,差不多就是文治年间的第一次繧潮、还有其与第二次繧潮交集部分的“原本的经过”。
那么我们把话再说回来,原本的第二次繧潮起因是什么呢?
估计各位也能猜到一二了……还是跟宝物,即烲龙璧有关。
而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经历了上回的繧潮后,堕亡喰为什么还会去进行第二次“宝物交易”呢?
以及……反过来想,如果它吸取教训,不做第二次交易,也就不会有第二次繧潮,那在第一繧潮时所关联的那个时空就不该存在,也不会产生其中一些由果生因的闭环了,这又是为什么?
那这里的答案就很明显了——第二次繧潮的发生是堕亡喰有所预谋、且可以接受的。
这种生物,正是因为可以通过繧潮这种机制将两个时间维度上的自己短暂地联系在一起,才显得如此强大……
且说上回被“天丛云剑碎片”坑了之后,堕亡喰当然是吸取了教训的,但烲龙璧是不一样的东西,且通过两次繧潮的联系,堕亡喰早已知道第二次繧潮时自己的状态,所以这次它在向佐原宗我提出交易之前,就已经知晓对方最终会献上的是什么了。
吸收了烲龙璧的堕亡喰成功获得了某种新能力,这能力我们后文会讲到,此处按下不表……
总之这种能力是堕亡喰不惜经历繧潮也想获得的,所以它无论如何还是收下了烲龙璧,随后,如它事先就预料到的,当下一次祭祀,佐原氏献上了佐原茂时,属性发生变化的堕亡喰对这新祭品产生了排异。
这,才是原本第二次繧潮的起因。
当然了,因为两次繧潮的起因虽不同,但终结方式是同一个,所以这次堕亡喰并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或额外的代价。
这个闭环过后,它自会在获得新能力的基础上再度适应和生存下去。
不过呢……眼下这条世界线已经变动了。
孙亦谐和黄东来这俩搅屎棍一来,让第二次繧潮的起因变化了这就不说了,仅仅是这,堕亡喰仍是无所谓的;但后续双谐对这个时空闭环产生的破坏,便是连堕亡喰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下去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此刻在这繧潮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谁也无法预见,甚至同时在影响着“过去”的崭新未来。
第六十二章 拿下勘助
繧潮,四刻。
佐原勘助和孙亦谐总算是摆脱了从城中不断涌出的追兵,逃到了一条田间的路上。
勘助会从城门那儿撤退并不意外,他跟那些怎么都打不死的繧之影缠斗了片刻后,从惊讶中渐渐冷静下来,便做出了这判断。
孙亦谐嘛……单纯是觉得眼前这个狗逼忍者不但没能带自己混进城,还打草惊蛇了,那也只能跟着他一起撤了,总不见得还留下来帮他断后咯。
不过孙亦谐这举动也不是全无意义的,至少他这毫无作为的跟屁虫行为赢得了勘助的信任,此刻勘助对这个“虽然没屁用但基本可以排除是敌人的哑巴”已是毫无戒备。
而就在这当口,他俩遇上了从路的对面走来、正往佐原城方向赶的黄东来等人……
“诶?那不是孙兄吗?”庆次郎挺愣,一望见孙亦谐便开口言道,“话说他旁边那个看着像是佐原氏的忍者?是他新找的帮手吗?”
“不一定……”但比较了解孙亦谐的黄东来,想得可就没那么单纯了。
黄东来的目力本就在庆次郎之上,但更先一步发现孙亦谐的他,却没有先开口说什么,这是因为他从孙亦谐和勘助同行时保持的距离、以及孙哥的一些步态、小动作等,隐隐看出了孙亦谐并没把勘助当同伴。
“一会儿你先别乱说话,我跟他们交涉看看。”黄东来想了几秒,便小声补充道。
另一边,勘助也看到远处行来的几人。
站在勘助的角度,锦千代他肯定是不认识的,黄东来他看着仿佛有点印象但这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庆次郎嘛……虽然勘助没亲眼去见过,但最近几天他确实听不少部下讲过,前些日子牢里抓进来一个形容古怪的可疑人士、还从其手中没收了一杆红色的长枪。
所以勘助现在看到体型高大、相貌怪异的庆次郎,披着件佐原氏杂兵的外套,手里还拿着那杆本该被没收的兵刃,心里自是在猜想……这货就是前些日子抓到的那个人吧,看这样子他是越狱了?
当然,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越狱这种属于是小事,毕竟勘助自己都被人从佐原城打出来了……在这个怪异的空间中,对方是敌是友,还是得先上去聊聊才知道。
“几位请留步。”双方走近时,还是勘助先停下脚步,开口打招呼道,“在下佐原勘助,为本藩的忍者队统领,看三位都是生面孔,还望请教一下三位是何方人士?眼下要去往何处?”
而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同时呢,孙亦谐已悄然退后几步,站在了他的视野盲区里,疯狂地冲着黄东来打手势,示意自己扳指里储存的道力用完了,听不懂日本话了。
他这番操作旁人可能看不懂,但黄东来肯定是立马就懂了,于是黄哥当时就先放下了锦千代和行李,然后上前两步,冲勘助来了句:“你先等等。”
接着,他便在勘助戒备、疑惑的眼神中,与其擦身而过,走到孙亦谐面前,摸了下后者的扳指。
“好了,充完了。”黄东来搞定后便说道。
“哦。”孙亦谐点点头,随即看向勘助,“喂,你说两句话我听听。”
“卧槽?”勘助闻言,心中一惊啊,“这哑巴居然说话了,还让我说两句话给他听听?”
但他也不傻,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并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孙亦谐,沉声说道:“你是假装聋哑的?”
他这句,孙亦谐便听懂了。
确认完自己又能听懂日语后的孙哥顺势冲勘助道:“是啊,哥现在不装了,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勘助被孙哥问得一愣,他可不知道孙亦谐是在这两句话之前刚恢复日语听力的,所以他就觉得很奇怪,自己不是刚刚才跟另外那三人报过姓名吗?这货到底是装聋还是真聋啊?
“他叫佐原勘助……”好在黄东来看出了勘助的想法,为了节约点时间,下一秒他就有气无力地替勘助回答了。
“什嘛?”孙亦谐一听这名字,声音就大起来了,他瞪着勘助就嚷道,“你就是佐原勘助?”
“是啊,我刚才不就说……”勘助这儿还在好好说话呢。
就站在他一米开外的孙亦谐却是突然暴起,用一种勘助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欺身向前,一个擒抱就将勘助扑倒在地。
倒地之际,勘助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开始反抗,但被拖入地面战的他,在寝技方面又岂是孙哥那谐拳道的对手……
两人在地上缠身打滚、你来我往地攻防了十秒左右,勘助就被孙亦谐给完全制住了。
“妈个鸡的!就是你这萨逼把烲龙璧带到这鬼地方来的是吧?”孙亦谐压制住勘助后,破口就骂,看起来他把自己如今陷于繧潮的处境怪罪在了勘助头上。
“你到底是谁?”勘助一听对方提起烲龙璧,神情又一次大变,因为他外出去带回这件大朙国宝的事情整个佐原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但这个“假哑巴”现在却一清二楚,那其身份肯定不一般。
按照勘助第一时间的推断:眼前这人要么就是潜入佐原多年、连佐原氏最高层的少数秘密都已能探听到的资深卧底,要么就是从中原来追回这宝物的人了。
“哼……笑话!你现在有资格问我问题吗?”但孙亦谐可不会那么轻易回答他,“快说!烲龙璧在哪儿?要不然有你好受的!”说着,他又把寝技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然,勘助可不是什么软骨头,别说他现在只是身上的一些关节被折得嘎嘎作响,哪怕就是孙亦谐真把他搞得粉身碎骨,他也不会轻易招的。
“我……我不会告诉你的……”勘助一边想着脱身方法,一边跟孙哥拉扯道,“除非你先说你是何来历……”
“哟!你还敢跳是吧?”孙亦谐说着,就朝站在旁边的黄东来瞥了眼,“我告诉你,我现在这样给你松松筋骨,属于是开胃菜,你要是不识抬举,旁边这位黄哥就要把裤子一脱给你上主菜了。”
“滚!脱你大爷。”黄东来也是当着勘助的面就冲着孙亦谐反骂道,“老子不是这种人!”
此时,在数米外看着那边三人言行的锦千代倒是有点傻眼了,他不禁开口问了庆次郎一句:“庆次郎先生,他们这到底是在干嘛呀?”
“呃……没……没什么,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哈哈哈……”庆次郎只能尴尬地笑笑,自己都对这回答没什么把握。
第六十三章 互诈
孙亦谐的“审讯”技巧,我只能说懂的都懂。
那边庆次郎稍微看了几十秒,就赶紧让锦千代转过身去,顺带帮他捂住了耳朵。
接着,孙亦谐就又折腾了勘助三分多钟;这点时间对大部分人来说不算长,但对于正在被孙哥用关节技各种招呼的勘助来说简直度秒如年。
这么说吧,这三分钟里勘助的难受程度,和不打麻药做胃镜不相上下。
但……他还是没招。
不但没招,甚至他还发现了一件事:“等等,我见过你!”
在进行到某一个姿势时,倒在地上勘助刚好在一个极低的位置仰视到了站在一旁的黄东来,然后他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你是……那个自称中原上仙的……”
不错,勘助此前在湖上谷其实是见过黄东来的,但当时黄东来远远站在堕亡喰的头顶,高高在上,加上那时的月光也不似现在的“血光”这么敞亮,所以底下的人对黄东来的样貌看得都不是很分明。
方才在路上遇见,黄东来背着锦千代、又提着行李,低头前行,看那模样好似是个随从,而他身边的庆次郎又特别抢眼,所以勘助一时也没将他认出来。
可这会儿在这个特定的角度上,勘助脑中一个回闪,猛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当时就惊呼出声。
而黄东来呢……先前在湖上谷的时候,脚下那么多人,他肯定也记不得人群中到底有哪些葱哪些蒜,但这会儿对方一叫他“仙人”,他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既然如此,那黄哥也无所谓来个借坡下驴、顺水推舟:“哦,你还认得我呀?那就好说了……”他顿了顿,脑中开始酝酿瞎话,“不错,在那个谷里的时候,我们是见过一面,但当时脚踏你们那位‘神明’跟你们说话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位寄宿在我体内的仙人,这样说你明白吗?”
“不明白。”勘助能这么顺畅地回话,是因为此刻孙亦谐已经将锁技松开了一些。
而孙亦谐会这样做,无疑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黄东来正在忽悠人了;只不过,黄东来说的这话呢……别说勘助不明白,孙亦谐也没明白。
“哎~不明白也正常,这个就说来就话长了……”黄东来摇头晃脑道,“实不相瞒,我和你一样,也出生在一个忍者世家,我的父亲是我们村儿当时的村长,母亲是村中贵族之后,而我天生就是一名上古仙人的转世,天赋异禀,所以生来就被他们当作所谓的‘人柱力’来使用……”
反正他这段儿吧,大家也熟,此处省略个几万字吧。
二十分钟后……
孙亦谐早已跑到边上和庆次郎还有锦千代聊天去了,黄东来还搁这儿讲呢。
那勘助也没再反抗,只是坐在那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虽然一开始他也觉得黄东来说的故事非常扯,但架不住这内容丰富、设定详实、细节充分啊……
听了一段时间后,勘助就心说:他这经历里的各种人物事件加起来一大堆,我一时半会儿都记不住,他讲起来居然一点都不乱,这要是编的……那得编多久?又要排练多久啊?
因此,勘助越听越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的……
当然了,黄东来也不是完全照着漫画在说啊,因为万一勘助听到节骨眼儿上要让他表演个螺旋丸什么的,他可使不出来,所以很多这方面的细节他都给略去或者改了。
然后讲到一定的阶段呢,黄东来就脱离了漫画,开始讲他自己的一些经历了,只不过那些也是被他添油加醋美化过的。
讲到最后,黄哥又绕了回来,号称自己体内的“仙人”来这佐原回收烲龙璧,实际上是为了他们佐原好……因为他们的“神明”和这个中原的宝物“相冲”,只要二者过于接近,就会引发“异象”。
列位,黄东来说这话的时候,可还不知道烲龙璧早就已经被堕亡喰给吞了,他只是推测烲龙璧还在佐原某处,然后用这话来诈勘助,想让后者说出烲龙璧的位置。
但在勘助的角度上,他是知道烲龙璧早已被佐原宗我献给了神明的,所以他一听好像事情还真有点儿对得上啊,当时就接道:“不对啊……这烲龙璧一个月前就被我们献给神明了啊,怎么到现在才出现异象呢?”
黄东来一听这话,心中大喜,总算是知道烲龙璧的下落了,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接着胡诌、接着诈:“什么?都一个月了?你们那神明吞下时应该已经遭重了啊,难道当时你们就没察觉出来吗?”
勘助一听,心道坏了,当时“神明”好像是吼了一声来着,咱没当回事儿啊。
黄东来见他神色有变,随即又道:“恐怕你们那‘神明’在之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但一直强撑着,等到今晚的祭祀时,正好是它虚弱之际,它就顶不住了。”
还别说……他这瞎话儿和事实有部分重合。
但勘助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到最后的最后,还是绕不开一个问题——你怎么证明你是仙人的人柱力啊?你说了那么大一堆,多少得拿出点眼见为实的证据来吧。
黄东来一琢磨,还真不好弄……
按说要唬住勘助这种佐原土包子肯定比骗过信长那种见多识广的人容易,他只要随便施展几个最低等的五行术法,让对方见见小撮的风火雷电也就够了。
但眼下黄东来能用的道术只有“剋龘旬诽”那种消耗微量道力的翻译之术,用内力来干点儿什么呢……又不够浮夸,而且对方多半也能理解内力的效果。
就在他一筹莫展、有些支支吾吾的时候,正好另一边的孙亦谐等的有点不耐烦,折返回来了。
“怎么样啦?说哪儿啦?五影大会到了没有啊?”孙亦谐也是张口就来。
“诶~对了!”黄东来灵机一动,便指着孙亦谐道,“他是我体内仙人麾下的仙将,仙人他老人家不能随便惊动,不过让这货给你表演点仙术是可以的。”
“啊?他?”勘助又看了看孙亦谐,想起了孙哥此前的种种言行,勘助对此人的身份严重存疑——这要是仙将,怕不是仙界的地痞流氓?
“干嘛?看不起老子?”孙亦谐一看勘助的态度,也是来劲儿了,“今天让你开开眼!”
然后他就掏出了三叉戟……
勘助见状,沉默了足有十秒,也不知他是在平息自己的震惊还是在思考这事儿的原理,反正十秒后,勘助点头:“行……我信了。”
其实呢,他将信将疑。
但考虑到眼前的形势,他哪怕装,也最好装作信了,不然很可能会回到先前被人擒住拷问的局面。
“既是如此……那不如,我们立即重返湖上谷,就如人柱力先生你所说的,我们应尽速去将烲龙璧回收,拯救‘神明’,同时这也能拯救佐原。”勘助略一思忖,便很快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心里,自也有他的盘算……
这里说到底还是他们佐原氏的地盘,只要到处多走走,他勘助遇上自己人的概率肯定比这几个外来者要高,现在他以寡敌众,是不便与这几人翻脸,但此去湖上谷,说不定途中就会有变化。
再者,方才在佐原城门口受阻,也让勘助对佐原宗我是否在城中产生了疑问,他认定宗我的剑术无双,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如果不是在城里,可能也是去了湖上谷。
多重考虑之下,勘助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孙亦谐和黄东来呢,当然也没有完全相信勘助,他们也知道勘助只是假意信任,暂且与他们合伙,伺机而动。
但目前孙黄也无法判断勘助是真被诈出了什么……还是装作被诈,并编了个瞎话骗他们去湖上谷。
所以他们也是先假装信任勘助,与对方进行着这种博弈……
就这样,双方在各怀鬼胎,都准备见机行事的情况下再度出发,一同去往了那堕亡喰的所在。